fang1018
发表于 2017-3-24 00:15:55
第九章恶煞从天降圣地血腥飘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间,面前人影忽闪,高大的向阳君再次临近到郭彤的身前。
和先前一样的感触,一股无形的胶着力道,有如当头罩下来的一片云,霍地倾头罩下来!
郭彤登时一阵子奇热砭骨,和刚才一样,就像是掉进了一大桶热胶之中,全身上下简直动弹不得。
向阳君注视着他的那一双眸子异常可怕,伫立在他面前的身子犹如丈二金刚。
“郭彤!我已让了你三招,也实实在在地接受了你三招,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他冷冷一笑,微微现出了一些怜惜:“我真不了解,你们这些人居然为一个老和尚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既然如此,你求仁得仁,我就成全你,送你上西天吧!”
他说着,缓缓伸出了一只左手。
在他初一伸手时,丝毫看不出什么异状,可是很快现出了显著的异态,五根手指变粗了一倍有余!
在他缓缓抬起手来时,郭彤登时觉得当头像是悬了一个太阳那般酷热。顷刻间,不禁汗流不止。
这一刻的感受,真是他平生从来未有过的。一则,如同身陷于浓胶之中,转动不得;再则,头顶上那只手掌烤得他头脑生花。那只手只要向下一落,必将命丧黄泉!
谁不怕死?
只有在自知必死的一刹间,才能显现出一个人的真正气魄与胆识。
偏偏向阳君这只手掌并不匆匆落下,旨在探测对方面临死亡时的胆识与气魄。
郭彤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息一声,却是一言不发。
向阳君冷笑道:“你可认识我用以杀害你的这种功夫么?”
郭彤撩起眸子道:“大概是太阳功吧?”
“谁告诉你的?”
“方丈师父!”
“他是你的师父?曾经传授给你功夫么?”
“但愿曾是他老人家的弟子!”郭彤无限气馁地道,“果真那样,我的武功也就不会这般的不济了!”
向阳君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以为他死?”
郭彤呐呐道:“方丈仁辉普照,为我达云寺继往开来之圣僧,故而乐于为其代死!”
“代死?”向阳君嘿嘿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是不能为他代死的,只能说是为他屈死。郭彤,你当真想死?”
郭彤冷笑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但是,在下区区生命,与方丈大师相较,实是微乎其微,不值一提,足下要是执意向方丈行凶,倒不如先杀了我好!”
向阳君冷笑道:“那么,我就成全你吧!”
说到这里,忽然高举在空中的那只手掌翻了一翻,郭彤觉得耳际像是响了一声焦雷,耳鼓麻得难以经受。
向阳君一声狂笑,赤红的手掌突然箕开,正待向着郭彤当头击下。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那扇垂挂着的竹帘猛可里“哗啦”一声大响,一股冷森森的阴风,猝然向着向阳君身上袭到。
饶他向阳君目空四海、技艺超群,只是对于这阵子猝然阴风,却是不敢视为等闲。
他顿时神色大变,眼前再也顾不得向郭彤出手加害,身子倏地一个侧旋,疾速地闪躲到八尺以外。
虽然这样,那阵子猝出的阴风,仍然由他身边擦过。由于这股子突出的劲道,恰恰属于至阴之性,称得上向阳君所练正阳的克星!
尽管是沾着了一点,在向阳君感觉起来,却也是经受不起,痛得全身上下籁籁疾颤。
那张原本呈现出血红颜色的脸,一刹间变成了苍白色。
他足下打了一个踉跄,霍地掉过身来,那双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老和尚——你竟敢暗箭伤人……”
可不是么?
不知何时,那个看来瘦弱、盘膝禅房的静虚老和尚,竟然站身而起,当门而立。
尽管看来他老朽不堪,可毕竟是一个不容任何人轻视的强者!
显然,环绕在他身侧四周,也同向阳君围绕着一团罡气一样,只是性质上截然不同:
向阳君是属于至阳,而静虚上人则属于至阴。
阴克阳、阳克阴,是人们认定的事实;谁胜谁负,那就取决于持功人的造诣深浅了。
静虚老和尚虽已现身,却并未立刻向对方发难。他瘦削甚至于略似佝偻的身子,在这一霎看起来精神抖擞,尤其是那双眸子闪烁的精芒较之向阳君毫不逊色。
在他站立的地方,珠帘四下抛飞而起,竟然未有一根能够垂落下来。看起来,他整个人就像一个鼓风炉,致使环其身侧四周的任何物件,都被风力鼓荡而起。
这就是强者的高标风范!
即使一个不懂武术的门外汉,目睹此种情景也会大感惊异!
不可一世的向阳君,在他目光接触到老和尚出场的这一刹间,脸上的神色顿时现出了庄重神态。
他以极其快捷的速度,贴着殿壁转了半个圈子呈现出与老和尚正面接触的方向……
“老和尚!”向阳君紧紧咬了一下牙,“姜到底是老的辣,我几乎上了你的当!”
“阿弥陀佛!”老和尚一只手拈着老长的佛珠,眸子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我不明白施主的意思,最好说清楚一点!”
向阳君怒声道:“这还要说么,你故意打发个弟子与我胡搅,而你自己却在里面养精蓄锐,等到功力成了再出来——好阴险的家伙!”
“哼哼……”
这阵子低沉的笑声,发自老和尚鼻腔之内。
“老衲如果阴险,在你来此之前,早就避走他处了!”静虚慢吞吞地道,“那时,你岂非扑了个空?”
“嘿嘿!”向阳君单掌护胸,厉声道,“你以为那样就跑得掉么?”
静虚上人冷冷地道:“老衲生平行事,至大至刚,从无不可告人之事,又何必逃避于你?”
“你明明就是在逃避,还要强词夺理!”向阳怒声道,“我且问你,你既然无意躲我,又何必嘱咐手下,佯称你不在寺内,说什么在坐关之中。哼哼,分明是一派胡言,现在你明明就在这里,看你怎么解说?”
“老衲不曾说过一句谎话!”老和尚单手打着讯号,宣了声无量佛,道,“老衲原本就不曾离开这里一步,至于老衲正在坐关,谅必施主你已眼见,没有片语虚词……所说一切,全是真的,孽障你休得血口喷人!”
向阳君神色一呆,偏头想了想,觉得对方所说,倒也不伪,他脸色一红,倒像是自己理屈了。
当然,老和尚的这番话,是难以令他心服口服的。
“哼哼……你还要狡辩!”向阳君用力地向前跨了一步,“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深居后殿不出,却嘱令寺内弟子设下重重埋伏,对某家加以暗害?可怜这些和尚一个个都为你屈死,老和尚你的良心何在?”
“老衲心如止水,并无不安,阿弥陀佛!”静虚弯下腰来,活像一只大海虾,“良心不安,该受天谴的应该是你!”
“是我?你胡说……”
说着,向阳君又用力地向前跨进一步。
不,只是跨前了半步。
因为当他足步跨前之时,即感觉遭遇到一种极大的阻力,其力万钧,真如泰山当前。
而那等巨大的阻拦力道,显然是发自老和尚的瘦弱躯体之内。
这就是说,向阳君在这个范围之内,即使想再向前跨进半步也是甚难了,虽然他的功力足够给老和尚致命的威胁。
眼看着老和尚那个瘦弱的躯体,就像不倒翁般地前后摇晃着。虽然这样,他站立在地上的那双脚步,就像是打进地里的一对木桩,休想转动分毫。
“咳!”老和尚轻轻地咳了一声,“金贞观,你进得庙来,一路滥杀无辜,可怜这些无辜的沙门僧侣——咳咳!”
他一连发出了几声咳嗽,显得有点儿喘:
“老衲曾经答应过,要带领他们修成正果,早登彼岸。看来,老衲是失言……失信了,而这些,只是因为你……”
他伸出了一只瘦手,遥遥地指着,“只是因为你这个孽障……金贞观,你的独断胡行,迟早会受到报应的;老衲劝你,即刻放下手上这把杀人刀……随我入殿,面壁十年……吃斋念佛,颂经膜拜……尚须身受十刹厉戒。如此,或许蒙佛祖降恩,尔后尚有重生之机,否则,悔之晚矣!”
向阳君聆听之下,心中动了一动。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话何以出自老和尚的嘴里,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原是不经入耳的话,竟然破例地在脑中三思起来。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金贞观你可觉悟了么?”
向阳君冷冷一笑,摇摇头道:“你说的也许有理,但是时候不对!”
“什么时候才对?”
“等我杀了你这个老和尚,杀了全天下所有该杀的人之后,嘿嘿……”他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也许那一天,我才会考虑到皈依佛门!”
“那一天,你已经晚了!”
“晚不了!”向阳君说,“佛不是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阿弥陀佛,”老和尚单手捻着佛珠,“施主,你难道真有把握杀尽天下之人吗?”
稍后,他又补充道:“老衲是说,你这么有把握,杀尽天下的强者?就好像——”
“好像是谁?”
“好像是老衲!”老和尚瘦躯伸直了一下,目射精光,“你难道有把握杀死我么?”
这句话倒令向阳君大大吃了一惊!
他睁大了眸子,频频在老和尚身上转了转,然后冷笑道:“和尚这话说得有道理,看来你的功力,显然比方才你与我隔帘对垒时精进了不少,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么?”
老和尚双手合十,一连串地宣着佛号:“金贞观,你既然要问,不妨告诉你,老衲闭门坐关,乃是在运施一种至高功力。”
“什么功力?”
“一种专门为了对付你的功力——澄波返渡!”
“啊?”向阳君吃了一惊,“哼哼……看来你像是对我很清楚,欲以至阴之功来对付我的纯阳之性喽。”
“你完全说对了。我正是这个意思,只可惜——”
他微微一顿,脸上现出了一片惨灰颜色。
“只可惜你的功力未完,可是,”向阳君有把握地说,“这功夫我是最清楚不过,老和尚,你大概是想以先天之气来补后天之功吧?可是!”
静虚上人惊讶地扬了一下长眉:“你果然是个杰出的少年人,了不起……”
一旁的郭彤听了这话,忽然有所异动。
可是,他的身子方自转动之间,已给向阳君掌中宝剑所泻出的剑气陡然罩住。
郭彤登时不再移动,他脸上却现出十分不耐的表情。
这种形象在静虚老和尚眼中,并不以为然。
“培空,你不可妄动。”他讷讷地说,“老衲正在为你讨命。你如果不听老衲之言,擅作主张,将是后悔不及,死定了!”
他叹了一声,又讷讷道:“在你来说,显然太不聪明了,死有重于泰山,又轻于鸿毛。一个聪明的人,是绝不会轻率地选择一死的。郭彤,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郭彤一时目含热泪,点点头:“弟子省得!”
向阳君目睹他们师徒情谊,不免为之动容!
“老和尚,你是在为你这个弟子讨命么?”
“不错,老衲正是这个意思。”
“你凭什么认为我应该饶他不死?”
“凭他的完全无辜,凭他根本不是达云寺的弟子!”
“啊,”向阳君冷冷地道,“这话怎么说?”
“第一,”老和尚说,“达云寺没有带发修行的弟子;第二,既然你要找的是老衲,我现在已经出来了,又何必非要杀他性命?”
向阳君想了想,点点头道:“有理。”
然后又偏过头看着郭彤,道:“可是此子根骨造化极高,今日我放过了他,只怕来日他放不过我!”
“你的意思是,你害怕了?”
“哈哈……”向阳君仰天一声狂笑,“老和尚,你对我显然认识不足;否则,你当会知道天底下压根儿就没有我所怕的人!”
“既然这样,郭彤这个孩子,你可以叫他走了。”
“啊,不不……”向阳君冷冷一笑,道,“他暂时还不能走。”
老和尚道:“为什么?”
向阳君道:“因为我对他认识还不够清楚,我想多留下他一会儿,要好好观察他一下!”
“这又为什么?”
“老和尚,你还不明白么?”向阳君道,“我要他留下来,是想仔细地看看他与你之间的感情,我要他亲眼看见你死!”
“不,”老和尚说:“也许死的人是你!”
“不、不……恐怕还是你!”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可以这么肯定!”向阳君说,“据我所知,欲行先天之气,补后天之功的澄波渡返之术,非三日之内不足为功;而你,看来好像还差几个时辰!”
静虚和尚神色微微一变,低低颂道:“阿弥陀佛,金贞观,看来你显然是个大行家了!”
向阳君道:“是了!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老和尚,你是在拖延我,好使你自己完成这次准备!”接着,又冷笑了一声,道,“可惜事与愿违,就在这个时候,我来了,而且打破了你原有的计划。”
说话之间,就见一旁的郭彤忽然探手入怀。然而,他这个动作未完成,向阳君已发觉了,手指微抬,只听见“嗖”的一股尖锐风力响过。
郭彤身子陡地打了个哆嗦,顿时就不动了。
老和尚登时一惊道:“哦——”
“不要紧,”向阳君说,“你该看得出来,我只是暂时定住他的一条阴脉,他仍然可以说话,只是暂时不能移动罢了!”
静虚老和尚道:“这又为什么?”
“我要他眼看着你我的这一场决斗!”向阳君微微一笑,“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许终身一生,他再也没有机会能看见这么一场精彩的表演……”
静虚老和尚冷森森地笑道:“你是如何知道这是我指使他们去找你的?”
向阳君冷笑道:“这还用说么?除了你以外,谁又能有这个见识?老和尚,俗谓:
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与你原本无怨仇,你却要着人来致我于死地,结果我没有死,就来找你了。”
“唉……”老和尚苦笑道:“就这一点而论,我确实是错了。告诉我,是谁泄的密?
不用说,必然是那个姓雷的女人了!”
向阳君微微一顿,点头道:“不错,就是她!老和尚,你衔恨她么?”
“不……”老和尚缓缓摇着头,“雷姑娘慧外秀中,但老衲观诸她眉目间情障重重……只怕日后受许多牵连,你也是一样。”
“你的魔障重重,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讷讷道,“这是日后的话,你将倍尝苦果……但眼前却如日中天,鲜能有人轻樱其锋。好吧,老衲已作好了必要的准备了,你可以动手了。”
静虚老和尚说到这里,缓缓闭上了双目。
他那甚是瘦削的身子,忽然更瘦了一些。手里的佛珠已经紧紧地缠在腕子上,十根手指看似合十,其实是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一声一声……极为细微而清脆的骨节声从他的指节里传出来。
向阳君忽然睁大了眼睛。
这一霎,他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惊讶!
“老和尚,你莫非练过达摩碎指功么?”
静虚方丈微微点着头:“你果然知道得不少,你既然知道这门功夫,当然应该知道这一门功夫的厉害。请恕老衲好奇,倒要想知道一下,你将要以什么功力来对付我的‘碎指之功’?”
向阳君面色阴沉地道:“那要看你对这门功力所能达到的程度了。”
“你说清楚一点!”
向阳君道:“当年达摩佛祖以此碎指之功,力毙红尘十寇,也就是当年黑道上最厉害的十派宗师,据闻十寇都先后遇难惨死,而达摩却也丧失了十根手指,后来经七十年返渡善修,才得脱胎再生。老和尚,你当然不可能有这等造诣。”
“哼!”静虚上人道,“我如果有这等造诣,只怕在你进门之初已死于非命了。”
向阳君点点头道:“这句话倒也不假,因此我猜测你只是掌握了入门功夫而已。”
“入门的功夫,足可以用来对付你!”
向阳君咬了一下牙,足下又用力地向前挺进了一步。然而老和尚却不容许他再越雷池一步。静虚的瘦躯作势向前挺动了一下,向阳君则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老和尚的一双瘦手,像一只鹤,亮开了双翅。他颈项下弯,微微勾屈,背部向上隆起……
向阳君“哼”了一声,忽然蹲下了身子。
那种像是登坑的姿态,方自向下一蹲,整个殿堂里,立刻旋出了一阵风力。
老和尚在狞笑。
向阳君也在狞笑。
人在拚杀性命的一刹那,常常是本性的流露,不可能有任何掩饰。
他们所想到的,只是如何来致死对方,保全自己。
两个人都在迈动了——
向阳君向左,老和尚向右。
这种走法怪异得很,一旁木立的郭彤可算是大开了眼界。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双方这种走法是属哪一门路的,但是就外表看来,却肖似某种动物。
向阳君是跨着虎步,两只手各以手背用力地磨擦着两处后臂——大概是“虎步行功”
吧。
老和尚却是虚点着双足,那副样子像煞一只白鹤。只见他每走一步,都高高地曲起一只腿,然后前进一些,再放下来,如此双足交互换行。
原本就不算太大的偏殿里,忽然容纳了这么两个人,立时显得十分拥挤,倒不是人在拥挤,而是发自他们双方身上的那种力道在拥挤。
慢慢地,两个人的圈子越来越小了。
在一个相当的距离,彼此忽然都定下了脚步。向阳君已不再像原来的他了,那副样子简直像一只发怒的狮子。
只见他乱发蓬松,脑后的一根大辫子居然像一根钢铁般的家伙,直直地翘了起来。
他双目赤红如血,红脸,红肤,一只典型的发怒狮子。
老和尚呢?
像是一条蛇,也可以说像一只虾——一只直立的大海虾。
仅仅凭着他的一双足尖点地,整个身子向前弯曲下去。两只瘦手平缩在腋下,像煞那海虾的一双前爪,那么一拱一拱的,每拱动一下,就把身子向前冲进了一些。
“老和尚,”向阳君说,“是时候了,亮家伙吧。”
他说着,铮然一声,拔出了那把长剑。
“不不……”老和尚慨然地道,“沙门行者,不摸兵刃久矣。”
“莫非你以空手来对付我的剑?”向阳君嘿嘿冷笑道,“你也太过自信了。”
“你看见没有?”老和尚举了一下手,说,“就凭我手里的这串佛珠。”
那串佛珠不用说一定是一百零八粒,每一粒都有龙眼一般大小。不知在老和尚手里抚摸了多少年了,每一颗都闪闪发着黑光。
像是一条蛇似的,紧紧地盘绕在手腕上。
“好!”向阳君忽然直起了身子,“那你就接家伙吧!”
话声出口,掌中的一口长剑已当头挥下。
他这般挥剑的方式,也是特别得很。长剑下落,并不快捷,却是力道万钧。他手里拿的不像一口剑,倒像一口鼎。
老和尚左掌虚空地作势上托着,那副样子像是施出了全身之力。
向阳君像是在落鼎。
老和尚像是在举鼎。
一举一落,其力万钧。
只听得“叭叭”一连串的响声之后,地面上的方砖一连破碎了好几块。
几块方砖分别被他们双方的四只脚踏破,可见得这其间的力道是何等惊人。
一旁观看的郭彤,看到这里,简直眼都红了。
没有人能够体会他们之间的这种巨大的力道,似乎只有他们当事人自己心里有数。
向阳君的剑忽然停住了。
他面色赤红,虽然使出了全身之力,掌中剑却难以砍落下去。
老和尚举起的左手,拇食二指箕开着,似乎凭着发自虎口之间的那种力道来迎拒对方落下的剑。
如果你是外行的旁观者,或者你是一个还不曾达到某一定武术水平的旁观者,那么,眼前的这种情形,无论如何也看不懂,而且会感到莫名其妙。
因为老和尚的手与向阳君的剑,它们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何以从外表上看起来,他们双方竟然都如此吃力?
这其中缘故,势非高明之士而不能解答了。
原来,他们双方所运施的是一种气功,向阳君所运施的是剑气——即剑炁。
老和尚所运施的是内气,亦即内炁。
剑炁碰上了内炁,这种奇特的接触,已无所谓剑本身的功用,而是各自任凭本身的真纯内功的对抗了。
莫怪乎,被点了阴脉穴路暂时不能够动的郭彤,在一边完全看呆了。
向阳君与老和尚的胶着状态,足足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忽然向阳君鼻子里发出了凌厉的一种哼声,那张脸益见赤红了。
老和尚的瘦躯更见弯拱。
他那只瘦弱,看来皱纹重叠的手,开始抖动了,而抖动得那么厉害。
如此,才发觉到向阳君手上的那口剑,光华灿烂夺目,流光如电,简直刺目难开。
紧接着,就在向阳君虎豹似的一声嘶吼里,手里的那口长剑忽然挥落了下来。
但是,没有伤着老和尚。
难以想象的是,老和尚的身子竟是转动得有如一阵旋风,就在他身子方自旋开的一瞬,向阳君的那口长剑已结实地敲落在地面上。
“砰”一声,剑尖深入地面半尺有余。
老和尚能够避开这一剑,可以算得上险之又险;就在他旋转的身势里,一截长衣下摆,迎着了对方挥下的剑刃,倏地分成了两片。
这真是极其惊险的一刹那——如果老和尚的转动稍稍慢上半拍,他的一条右腿就别想要了。
毕竟老和尚是个强者,不可轻视。这一阵内炁与剑炁较劲上,老和尚因为体力的不济而吃了亏,他那只先前立举在空而用以抗拒对方剑炁的手,似乎受伤了。
一点点鲜红的血,由他那看来负伤的虎口处滴了下来。
这一阵交手,根本还没有结果,事实上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开头儿……
静虚老和尚凭着他四十余年所习的下盘功力,硬生生地把身子转了开来。休要小看了这一转之力,没有极深的内炁火候,鲜能为力。
看起来,向阳君这第一式出手是占了上风。
可是,对他本人来说却是惊险万状,决不能因一时占了上风而自居胜场。
相反的,他保持着警觉,一剑落下之后,就知道不十分妙,偌大的身体,像个陀螺,蓦地向外旋转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静虚老和尚发出了沙哑的一声怪叫:“哪里走?”
紧接着,右手挥出,缠绕在手腕的那串佛珠就像是一条乌黑的锁链子甩了出去,劈头盖脸地一式狠抽。
向阳君身形未经站定,即挥剑猛迎上去,只是慢了半步!
对于一旁观看的郭彤来说,正是他莫名其妙、看不懂的地方。
因为他实在看不懂,也就不知道向阳君那么凌厉的一剑,竟然未能与对方的那串佛珠所接触。
那串佛珠在老和尚的手里,就像一条伸缩自如的蛇,向阳君的剑,偏偏就在他那条闪动曲折的佛珠空隙里撩了过去。
一剑走空,情势顿时有所变化。
尽管向阳君那等武功、那等沉着,这一刹间竟也情不自禁地现出了慌张神色。
他巨大的身子,像是马失前蹄,霍地向前打了个踉跄。
值得警惕的,并非是他站立不稳,而是他有意闪避的一个姿态。
如此一来,果然使得他避开了对方的一击,龙眼般大小的一串佛珠劈头扫面而过—
—没有击中他的脸,仅只挂着了他的肩。
这一挂之力,不啻万钧!
那里像是着了狠狠的一记金鞭,或是猛厉的一棒。
向阳君忍不住吭了一声,身子倏地向外面旋了出去!
静虚老和尚把握着此一刻良机,第二次向前一踏步,说:“好孽障!”
不用说,对于向阳君这个人来说,他是恨透了,所以一经出手,那是绝不留情,而且必然其力万钧。
随着他出手的那串佛珠,他的左手,猛地向上一翻,吐气开声:“嘿!”这一掌用的是翻天掌式,直往向阳君前胸击了过去。
向阳君一招失手,险些丧命在对方万钧一击之下——他知道老和尚这一掌的厉害,那是无论如何当受不起的!
那么大的身子,看起来就像一片云那么轻。
就在老和尚兜心一击的掌势之下,向阳君的身子陡然间升了起来。
漂亮极了。
老和尚这一式兜心掌,看上去真有挥手白云之势。随着老和尚挥出的掌势,向阳君的身子,足足飘出了两丈以外。
老和尚的掌出得妙!
向阳君躲闪得更妙!
由于向阳君的腾起,猝然间响起了一股噗噜噜的巨大声音。
旋风过处,神案上的两只红烛,顿时熄灭了一盏,光线因之暗了许多。
其时,向阳君偌大的身躯,不偏不倚地落身在正中那具“金身如来”的法像上。
他的一只手攀着金身如来脖颈,整个身子半倚坐在胖如来的肚腕上。
“阿弥陀佛,”老和尚脸色惨变着,单手持珠,向着巨佛行礼道,“无量佛,无量佛,老衲无能,老衲无能,罪该万死!”
“哈哈!”向阳君纵声狂笑道,“怎么了,老和尚!佛祖已降罪于你了?”
“孽障,”老和尚咬牙切齿道,“你竟敢辱及佛祖,真正是罪孽深重了!”
向阳君冷冷地道:“罪孽深重……哼哼……我们看谁的罪重?谁该死!”
静虚上人怒叱一声,道:“孽障,你下来。”
向阳君道:“和尚你上来。”
老和尚怒冲冲地转了两个圈子,实在不敢擅越佛座,直急得频频叹息不已!
向阳君目睹及此,冷冷地道:“我们已交了一手,可以说不分胜负!”
老和尚立定脚步,道:“老衲已领教了你的太阳神功,不过尔尔。”
向阳君冷冷哂道:“某家也试过了老和尚你的澄波之术,以某家忖之,功力也不过七成罢了。”
老和尚咬牙道:“你若晚到半日,只怕你已丧命老衲之手。”
向阳君冷笑道:“我若早到半日,老和尚你只能坐以待毙,只怕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微微一顿,他爽朗地笑着,又道:“异数,异数,这不就是你们佛家所谓的异数么?”
他边说边拍着金身如来那光秃秃亮晶晶的面首,道:“老和尚,你皈依佛门数十年了,怎知事到临头,这个如来佛仍然救不了你这条命。你的命已经完了!”
静虚和尚冷笑道:“出家人只问因果,不论生死。”
“答得好,”向阳君道,“你们出家人常常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老和尚你又种的是什么?”
静虚和尚怔了一下,低下眉头:“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金贞观,你这话就说对了,以你此等行径,你又种的是什么?”
向阳君朗声笑道:“我是只论恩怨,不问因果,我只知道你这和尚阴谋设陷,金某差一点为你所害,故此找你索命来了。”
“无量佛,”老和尚高宣了一声佛号,“尔食我肉,我啖汝血,生生世世,永结不休,即使你今日能致老衲于死命,只怕日后亦难逃别人毒手,嘿嘿……金贞观,你宜三思后行为妙!”
向阳君一哂,道:“老和尚,以你昔日声名,与今日立场,难道还要向某家讨命不成?”
“阿弥陀佛?!”老和尚脸上罩起了一片铁青,“老衲心怀慈悲,好心点化与你。
孽障,你哪里体会得老衲之孤诣苦心。”
向阳君笑道:“收起你一片好心吧,告诉你金某人来是一个人,去是一条命,上无父母,中无妻室,下就更不要说了,这个世上多的是仇人,却没有恩人。和尚你要是能杀了我,将我暴尸荒郊只怕连野狗也都不会来嗅我一下。你还怕有人来为我报仇么?”
老和尚只是不停地捻着手里的念珠,嘴里不停地宣颂着佛号……
向阳君说完了话,浓眉微皱,哼了一声,又道:“至于老和尚你,看来也跟我差不多。”
“老衲古佛心灯,岂能与你这孽障相提并论?”
“嘿嘿!算了,算了。”向阳君道,“在某家看来,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说到出家,这是你后来的事,到底是好是坏,金某人不能妄其忖测。不过,从你对我设计陷害一事来看,哼哼……你究竟如何,还很难断定!”
他顿了一下,遂冷笑一声,接下去道:“依我之见,咱们先说说过去吧!”
老和尚后退一步,瘦削的脸上溢着杀机!
“老和尚,你的过去,金某人清楚得很!”金贞观讷讷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把你摸清楚了才来的。”
“第一,你原名任秋蝉,和在下一样,是草莽江湖人物,你的声名也许比在下好一点罢了,不过论心地善良可就不知道了。”
“第二,嘿嘿,老和尚你心里该有数,算一算吧,你这一辈子,杀的人还少么?只怕较金某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不是?”
“第三,老和尚,你我还有一点共同之处,你应该心里有数。”
老和尚脸色发青:“老衲与你绝无相同之处!”
“哈哈!”向阳君道,“老和尚你太客气了,既然你不承认,金某代你说出来也是一样。老和尚,难道你能否认,你我的身价起码有点相同之处吧?”
静虚老和尚道:“哪一点?”
向阳君冷笑道:“你我同是官家榜上有名的通缉要犯,你岂能否认?”
老和尚先是一愣,遂低低地宣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金贞观,孽障,你以为你的用心老衲不曾看出么?”
老和尚寒声一哼,道:“金某是什么用心?”
老和尚目光益见炯锐:“下来吧,老衲不会被你这几句话激怒的。孽障,你才有多少道行?老衲四十年潜心静性之人,难道会着了你的道儿?哼哼!以眼前情形而论,你我胜负生死,尚在两者未知之数,耗时无益。来,你我就做一个了结吧!”
坐在金身如来佛身上的向阳君,朗笑道:“和尚这两句话倒也算得上高明,既然如此,吾来也!”
语声出口,一上一下两只手,霍地在巨佛身上虚按了一下,一片云似地飘身而下。
老和尚似乎早已打定了主意,不等待向阳君身子落地,立即发出了猛烈的攻势。
看上去,两个人身法都妙极了。
一个往下,另一个往上。
一落一起,猝然在空中交接。
老和尚早已蓄势以待,就在他身子一经腾起的同时,右手那串黑光铮亮的念珠已经挥了出去!
这一次的打法,显然与前一次有所不同。
那一百单八颗佛珠,随着他挥出的手势,陡然扭成了一截靠股软鞭。怪异的是,这截软鞭看起来像钢鞭那般硬直。
就在他二人身形在空中交接的一刹那,老和尚手里的念珠若剑,若鞭,直向着向阳君胸前力扎了过去。
向阳君呢?当然也绝不含糊。
那一口紧持在手里的铁剑,直向着老和尚当头猛力劈落下去。
一上一下,一俗一僧,就在这一刹间,各自施展出他们足以致死对方性命的一招。
高手毕竟是高手,举手投足之间便显示出了非凡功力。
在一旁的郭彤,虽系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但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眼看着二人眼前的这一式空中交接,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简直不清楚空中的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因为他们的动作太快、身法太妙了。
就在那一刹间,他们彼此的身子,就像是空中两只扭扑纠缠在一起的鹰鹫,你简直没有法子分清楚他们的动作。
以郭彤来说,他只能感觉到老和尚的那串念珠,像是插进了向阳君的前胸——只是限于那袭胸衣的肥大,是否伤害了对方的内身,可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反过来看向阳君的那一剑却是扎空了。
长长的剑身,擦着老和尚的颈项边缘滑了过去,可是他的另一只手却像盘到了老和尚的背后。
这只是郭彤所能看见的所有情形,事实上这其中的变化太复杂了,复杂到绝非郭彤所能清楚的。实在说,他的眼花了。
由于无法忖测这一式接触的后果,就在目睹的这一刹那间,使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案桌上的那盏高脚红烛,忽然为二人落势所带下来的风力,“噗突”熄灭了。
其实并未真正熄灭。
灯焰一暗即明!
可以想象到那是何等短暂的一刹。
就在这一刹那间,两个人已经完成了他们生死的一搏!
当两个人相继落下来时,佛殿里已重现光明。
然而两个人当中,显然有一个极不自在——受了重伤!
是静虚老和尚!
像是伤势不轻,虽然暂时还能够保持着站立的姿态。紧接着,他却向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一直退到了第五步,身子仍然难以保持着直立的姿态,霍地向后一靠,倚在了墙上。
喘息,疲累,痛苦……
这一刹那,静虚憔悴了。
那一双细长的眸子忽然睁大了,又缩小了……显现着半月形状,仍然在继续喘着。
只是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像是在憋着一口气似的,不敢开口说一句话。显然,他正在忍受着一种痛苦,也许就是属于即将死亡的那种痛苦。
那双半月形的眸子,目光似乎已经散开了,可却尽可能打量着他的敌人。他的表情充满了沮丧、失望、痛苦,以及对敌人由衷地钦佩与赞赏。
只有具有“了不起”类如老和尚这等心胸的人,才能如此磊落,敢于接受失败,甚至死亡。
向阳君呢?
他的神态较诸老和尚轻松多了,虽然他也受伤了,还流了血。
红红的血渍,在他左胸侧方,染了红红的一片,和胸前那一轮红太阳互映生辉!
只是,他并不把它看在眼里,那口长长的铁剑权作铁杖紧紧地插在泥土里,他正在笑,现出那一嘴整齐而雪白的牙齿。
“老和尚,你完了……”他调侃似地说,“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澄波功已到了相当的火候,只可惜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你失败了,你马上就要死了!”
老和尚实在忍不住这口气,他出息沉浊,偶一开唇,“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这口血一经喷出,身子情不自禁地坐了下来。
“孽障,你说得不错!你的功力实在高妙……”老和尚频频喘息着道,“这一手盘龙手的确高明……我吃亏在一时大意!”
“你并不大意,老和尚,你认栽了吧!”向阳君道,“你说得不错,再等上半天,等到你澄波功圆满之后,我也许还真不是你的对手!”
“哼!”老和尚像狼似地狞笑着。
一个慈祥的老僧,竟然会现出这种狰狞的表情,实在令人吃惊。
“孽障,老衲固然被你的盘龙手震伤了五脏,而你呢,只怕也活不成了!”
“为什么?”
“难道你忘了前车之……鉴?”老和尚气若游丝,道,“你是使太阳功的……你忘了你已见了血了!”
“见了血又如何?”
雪白的牙,仍在笑着,一副胜者的姿态。
老和尚嘿嘿低声笑着,喘着:“你是……明知故问,你莫非忘了‘反……潮’……
血炸一条龙……你和我一样,也活不成了。”
“哼哼……”向阳君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老和尚,上当只有一次,有了前车之鉴,我早已留了小心……”
“什么……”老和尚忽然坐直了腰,讷讷说道,“难道你……刚才不曾施展出太阳……功?”
“你说对了!”向阳君得意地道,“亏你还是前辈武术界的高手,难道你忘了,太阳功只能在阳光之下才可发挥十成功力;而眼前,这偏殿四窗下帘,虽系正午,却不见阳光,只见烛光。”
老和尚四下看了一眼,面如死灰:“那么你……”
“我用的是碎玉功而非太阳功,这两种功力殊途同归,效果相当,和尚你上当了。”
老和尚足足呆了半晌。他忽然叹了口气,苦笑道:“不错……我是上当了!”
他说到这里,那瘦削的身子继续向下滑落……忽然,由肥大宽阔的僧衣里泄出了大摊鲜血!
看到这里,郭彤固是寸心万断,而那位被视为杀人魔王的向阳君,竟然也呆住了。
他脸上现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反应,似乎对于老和尚即将撒手而心怀不忍。
这是一种极矛盾、极错综的心情,局外人实在是难以看透。
向阳君道:“老和尚,你就这么去了?你……”
他边说边向前跨进一步,冷笑道:“老实说,我预期着你至少还能支撑一些时候,而且……”
老和尚冷笑一声,道:“还而且什么?”
“而且,”向阳君微顿之后,继续说下去,“我闻你医术高明,擅金切玉膏之术,怎么你能救别人而救不了……自己?”
“嘿嘿……”老和尚不领情地冷笑着,“你这是猫哭老鼠——假慈悲……什么话都别说了……总之……我就要去了。”
向阳君怔了一下:“你可有什么身后之言?”
老和尚道:“有……有……有……我有一个……”
“老和尚!”向阳君忽地切断他的话,“除了一件事,别的都可以商量!”
说到这里,他那双眼睛飘向站立在一边的郭彤,冷冷地说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老和尚听后,全身猝然起了一阵子痉挛:“你……是一个狠心……的人!”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向阳君冷笑着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不能养虎为患!”
老和尚缓缓地道:“只是他一非我们中人……二非我衣钵传人……”
“算啦!算啦!”向阳君冷冷地道,“这庙里,除了你以外,老实说,我可以放过任何一个人,只是不能放过这个郭彤。”
“为……什么?”
“老和尚,你的目力是不行了!”向阳君冷冷地道,“要不然你当然能够看出来。”
老和尚道:“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看出来什么……”
Philipcah
发表于 2017-3-24 00:17:10
第十章虎柙逃猛虎龙山聚蛟龙
“我已看出来了他对我所怀的仇恨!”向阳君接着说道,“如果我现在一时心软,饶过了他……日后必将不放过我……”
“哼!”老和尚几乎已经没有气力了,“这么说,你是怕他?”
向阳君一声朗笑:“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金某一生行事只问正直,不畏其它,也不干傻事!”
老和尚苦笑了一下,向着一隅的郭彤看了一眼,后者那双沉痛的眼睛也正在注视着他。两者目光交接之下,老和尚再也忍耐不住,悲痛的泪水,由他眸子里汩汩地淌了出来!
向阳君微微一笑:“你很爱这个弟子吧?”
老和尚微微点点头:“不是……我只是对他感到愧疚而已!”
“为什么?”
“因为他虽然是我门下的人……我却没有见过他几面,更没有传授过他一天功夫……”老和尚讷讷地道,“而现在他却因为维护老朽这条性命,而丧生在你的手里……
他太无辜了!”
向阳君冷笑了一声:“人生在世,就是这么回事,当生者生,当死者死,天道循环。
哼,这一点,老和尚你们佛门中人,应该比我看得清楚。”
“当死者死,当生者生……你说得不错!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再次宣着,“南无阿弥陀佛。”
向阳君忽然一笑,道:“生离死别,人生痛苦之事,我料想你们师徒有许多话要说,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么吧,金某就做一次好人,要你们师徒在临去之前说上几句体己话吧!”
他微微顿了一下,冷冷地道:“我就在殿门前伫候,待你撒手西归之后,再来取他性命!”
老和尚听了,无限感激地点点头:“阿弥陀佛,果真如此……你也算功德无量了。”
向阳君那双锐利的眸子,四下里打量了一眼,确信郭彤没法儿闯出此殿。他自信他本人把守门前,一个小小的郭彤插翅难飞!
是以,他毫不顾虑其它,当下右手凝具五行真气,缓缓地向着一隅的郭彤推出一掌。
这一掌真力贯注入郭彤之后,只见他身形霍然摇动了一下,顿时血和脉开,恢复了本身行动!向阳君果遵诺言,就在郭彤恢复行动自如之后,身形微微一闪,飘于殿门之外。
门里门外,有一段相当距离。当他离开之后,佛殿里只剩下了老和尚与郭彤师徒二人。
郭彤在他确定筋骨真地恢复行动之后,立刻扑向跌坐在血泊中的静虚老和尚。
“方……丈大师!”只说了这几个字,再也忍不住泪水,“弟子无能!弟子罪该万死……”郭彤悲痛至极地说道,“这都怪弟子学艺不精,护卫无能。”
“你已经很不错了!”老和尚镇定地道,“听着,三件事你务必遵行。”
“弟子遵命。”
老和尚说话的神情精力,不像方才那等虚弱了,这是他早已储备而用的。
“第一,我必死无疑,你不可过于伤心,你我有此一缘,已属佛祖的恩典……老衲甚是欣慰!”
“第二,你千万记住,不可试图为我复仇,只有最最愚笨的人,才会有这个念头……”
“第三……”老和尚喘得那么厉害,“第三……你……你还应该记住我关照过你的话……”
郭彤固然沉痛到了极点,聆听之下倒能镇定,点头道:“弟子记住了!”
老和尚眼晴睁得极大,道:“记住……活命第—……拿着我的这串念珠……到鄂省狼牙山七紫坪……去见崔奇,崔……奇……记住我以前对你所说的那些话……记住!”
郭彤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咬着牙,牙齿深深地咬进唇肉里,几乎都要淌出血来!
他实在忍不住心里的悲痛,紧紧地握住了老和尚的手,那只手是那么凉,使他大吃了一惊。
当郭彤的目光再次视向老和尚时,才发觉他已经死了。
死相很怪,郭彤惊得几乎麻木了!
只见老和尚面黄如蜡,一双眼皮深深地搭垂下来,整个身躯犹如一块腐朽的木头,看上去极其轻微,像是没什么分量。在他的一双鼻孔下,垂下一种白色的东西,像是很浓的鼻涕。
郭彤心里陡然间升起了一阵子恐慌,六神无主了。
“方丈师父……方丈师父……”
一连摇晃了几下,老和尚身子纹丝不动。
郭彤由不住伏在老和尚肩上啜泣了起来!
身后微风轻袭,向阳君已然去而复入。
郭彤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老和尚所留交给他的那串念珠,觉得那串念珠的份量是那么沉重,虽非是金铁所铸,却大别于一般寻常僧人所持用的木质念珠,像是一种玉石雕琢而成。
他已经感觉到向阳君就在身后,但是没有立刻回头看上一眼。
“怎么,老和尚圆寂了?”
“嗯!”郭彤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他死了!”
郭彤仍然没有回头。
向阳君鼻子里哼了一声,缓缓移步,径直来到了老和尚面前。
两只精光闪灿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老和尚,他脸上现出极其惊诧的表情。
他突然超前一步,蹲下身子,仔细地在老和尚睑上打量着,神色甚是庄重。
“想不到他的武功造诣,竟是如此精湛,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知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使得郭彤对他的行为大感惊讶,不自禁地把目光转往向阳君的脸。
向阳君手指着老和尚鼻下那两根鼻涕般的东西,冷冷地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郭彤自忖必死,却也不再惧怕,麻木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是本命玉膏,唉唉……”向阳君连续地叹息了两声,“想不到他的功力造诣,竟然达到了如此境界;如果再假以时日,必将大成其功,那时候即所谓金刚不坏之躯了!”
郭彤冷冷一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意思甚为明显,像是在说:“到了现在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然后,郭彤缓缓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向阳君目光炯炯地看着郭彤:“现在该轮着你了。”
郭彤哂道:“生死原是不足为惜,只是我只觉得就这么死在你的手里,有点不太值得!”
“为什么?”
“因为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郭彤冷冷地说,“我们之间可以说还是那么陌生……
凭心而论,我们彼此间了解得太少……”
这一问,倒使得向阳君呆住了!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话倒也不假,我们彼此认识得太浅了。”
郭彤冷笑了一声,道:“就因为我是老方丈师父门下弟子,所以你要杀死我?”
向阳君呆了一下:“那倒也不是,我只是直觉地感觉到你是一个可怕的人,所以我不能放过你!”
“你已经决定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向阳君道,“快告诉我,你希望怎么个死法,我一定成全你。”
郭彤冷冷一笑:“你还没有问我,方丈师父临死之前,对我说了些什么?难道你一点也不关心?”
“有什么好关心的,反正你已难逃一死。”
郭彤道:“方丈师父死前,曾交待我一句话,这一点,我一定要做到。”
向阳君冷冷一笑,道:“这恐怕不是你所能做得了主的,你说出来我听听!”
郭彤深深叹息了一声,道:“方丈师父是一个酷爱自然之士,他老人家希望能够归还自然。”
向阳君微微一愣,讷讷道:“原为他是一个自然爱好者——这一点,我倒不知道。”
郭彤道:“所以,方丈师父特地交待我,要将他的尸体暴于自然。”
向阳君哼了一声,道:“这个好办,随便找处荒山野地一抛了事……”
他微微一笑,接道:“这是最起码的一点小小请求,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郭彤站起来,双手合十,微向向阳君一揖道:“谢谢你,既然这样,在下现在就去了。”
向阳君摇摇头:“这件事我足可代劳,嘿嘿……包括你的尸体在里面,我俱可以一并处理!你大可放心!”
郭彤冷峻地道:“在下不敢苟同,你方才曾经亲口答应方丈师父一个最后的要求,想必以足下之声望,当不至于自食其言吧!”
向阳君想了想:“你小子很聪明,要是下象棋一定很会将人家的军。不错,我的确是说过这句话。”
他微微一顿,偏头想了想,又道:“奇怪,这么一件小事,还值得老和尚临终授意么?”
接着,他心里暗忖: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他走过去伸手把了一下老和尚的脉门,确实证明对方的脉搏不跳了。由于静虚的本命玉膏下垂,必然是死了。这一点,绝无可疑!
那么,还能有什么花样?
心里这么转着念头,眼睛移向郭彤的脸。事实上,这个少年人的纯朴与武技,对于他可以说根本就够不成威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岂能容他现出什么花招?倒不如大方一点好!
郭彤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怎么,你不肯?”
他冷笑一声,讷讷地接下去道:“其实,这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既然你言而无信,我也无可奈何,只是……”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你为什么叹息?”
“这不关你的事!”郭彤黯然道,“我只是心里感到无比的遗憾而已。”
“遗憾?”
“当然,我觉得有愧于方丈师父临终的托嘱。”
向阳君由不住发出了一声朗笑:“这么说起来,我倒是要成全你了。哼哼,我金某人言出必行,岂能对死者失信?既然老和尚死前说过这个话,自然要成全他。好吧,他的后事就由你处置吧!”
郭彤一言不发地前去为老和尚整理衣容,然后缓缓地把他的双手抱起来。
向阳君说:“你这是要去哪里?”
“后山。”
“后山哪个地方?”
“这个,”郭彤打量了他一眼,“一定要告诉你么?”
“你要弄清楚,不但要告诉我。”向阳君冷冷笑道,“而且,我还要跟你一起去!”
郭彤摇摇头:“这……方丈师父临死之前,并没有说要阁下护送。”
向阳君一笑:“这可就由不得他了!如何?”
郭彤冷笑道:“既然你坚持如此,我也无话可说,那咱们就走吧!”
说罢,遂向侧门走去。
向阳君问道:“为什么不走正门?”
郭彤道:“前院僧侣众多,一旦发现了方丈师父身故圆寂,岂不要大乱了?方丈师父交待不许惊动这寺里的任何人。”
向阳君想了一下,点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唉!”他轻叹一声,接着道,“就某一方面来说,老和尚仍不失为一个可敬的长者。”
郭彤理也不理他,大步向后侧门踏出,他前进了一段距离,未听见向阳君的脚步声,甚是奇怪。回头一看,发觉向阳君与自己少说间隔着十步开外的距离。
这是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他为什么如此放心?
转念一想,他心里也就昭然了。
因为向阳君功力之精湛,他已有所领略,对方所以故意把距离拉得这么远,必然是有绝对把握预防他。换句话说,如果认为眼前情况是可趁之机,那就大大错了。只要略显形迹,即可能死在对方极其精湛的劈空掌力之下。
当然,从向阳君方才的表现看,如果有意下手,套句俗话来说,那可真是简单得如同探囊取物!
好在郭彤并没有存下这个意图。
他胸有成竹,一切计划全在意念之内,当下按照事先与静虚方丈研究好的策略,朝着一定的目标路线继续前进。
一前一后,一进一随,转瞬间登上了山道。
约莫小半盏茶的时间,二人登上了中峰一个突出的高地。
呼呼的劲风,拂动着二人身上的长衣。当空的骄阳固是耀眼生辉,却不觉得炎热。
郭彤抱持着老和尚的尸体来到了一棵拔起当空的巨松之下,觉得抱持着老和尚的那双手有点酸痛,遂将方丈尸身慢慢放下来,一面用袖子揩着脸上的汗珠。
向阳君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地方到了?”
郭彤点点头。
“很好!老和尚的眼光不错,金某虽然不是什么五行之术的高人,对于勘舆之学倒也有些涉猎……”
一面说时,他目光在附近转了一转,频频点头道,“好地方,左青龙,右白虎,依山面水,嗯,此处当系此山龙脉所在之地,老和尚选择了这个地方,保存他的色身,倒真是好眼光!”
郭彤道:“这地方是方丈师父早已看好了的!”
“嗯!”向阳君赞赏道,“高明!”
郭彤道:“此举的特别之处,即在孤峰独峙!”
说到孤峰独峙时,他的声音特别强调了一点,向阳君其实早已注意到了,左右看了一眼,最近的邻峰都在数十丈以外,且峰与峰之间的洞谷,都在千仞高下。
换言之,如果想转登彼岸,简直是梦想中事。
当然,来到这里,向阳君就更为放心了。
其实,已无所谓放心不放心,因为他想在这个地方,将郭彤的性命结果。
当下,他缓缓向前一步,道:“郭小兄弟,我们是有言在先,你就在这里陪着老和尚长眠吧!”
他边说边缓缓举起一只手掌,暗聚力道,正待向郭彤击出。
郭彤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且慢!”
向阳君推出了一半的手掌,忽然停住:“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郭彤道:“方丈师父嘱我安置之处,并不在这里,且容我将方丈师父尸身安置完毕之后,再与你解决生死之事如何?”
向阳君皱了一下眉:“要怎么安置才谓妥当?”
郭彤举手向正面一指,十丈外,也就是这座孤峰顶端,有一座小小石塔。
那石塔十分矮小,看起来像是兴建多年,表面长满了苔藓,且受风蚀,看来斑驳点点几与附近岩石完全一样,如非特别指出,简直看不清楚。
向阳君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嗯,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个所在,这石塔又是什么玩意儿?”
郭彤冷冷一哂,道:“这个你就不明白了,这石塔竖立此峰,据说已数百年,在达云寺建寺之前,早就有了!”
“干什么用的?”
“达云寺的前身,名叫青云寺”。郭彤知悉甚清地徐徐道来,“青云寺的祖师名叫青龙长老!”
向阳君冷笑插口道:“你唠唠叨叨说这些事又是为何?”
郭彤道:“你既然问,我当然要说得清楚些。”
向阳君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郭彤却继续说道:“据说青云长者选中了此地,就是认为这里风水极佳,他由数百里外来到这里,才发觉到这里乃是龙脉所在,所以亲手用本山所产之岩石,兴建了这么一处石塔。”
“我问你是干什么用的?”
“用以置放尸身而用,据说,身后色身于此放入石缸之中,可以永不腐朽!”
微微一顿,郭彤又接下去道:“是以这几百年来,本寺的方丈长老一经圆寂之后,即将尸身置放于此!静虚方丈师父也不例外,与其说格外向阁下要求,倒不如说是依例而行罢了!”
“原来如此。”
向阳君四下打量了一眼,确信郭彤没法儿脱逃,也没有不信任他的理由,点点头道:
“好吧,你就照办吧!”
郭彤点点头,重新将方丈师父尸体搬抬起来,向峰峭那座小小石塔行去。
向阳君缓缓在后面跟着他,来至石塔正前。
石塔不过三丈高下,共分四层,虽然明称为塔,其实丝毫没有“塔”的形状,不过是四四方方的一堆石块罢了!
郭彤抱着老和尚尸体走到塔前,向阳君却在他身后丈许以外。
这个距离实在是很近很近了。
二人站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清楚塔里的一切。
原来那石塔共有四扇石门,俱是敞开无阻,中间设有一根螺旋打转的石柱,那石柱也就是供以攀行向上的石梯了。
他二人站在外面,很清楚地看见置于底间的许多石缸,石质奇古,也多已风蚀,看来虽然毫无异状,却令人兴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石塔正面还悬有一方石匾,如不仔细辨认,简直难以看清石匾上还有四个字——大千法华,笔力雄浑,走笔如龙蛇飞舞,称得上贯力万钧,不知何年何月出自何人手笔。
站在离门丈许以外,向阳君打量着塔内所陈设的一座座石缸,想象着这些石缸内所盛置的一具具尸身,不禁兴起万般感慨——一种人生如梦的感慨!
就在这时,郭彤说话了。
“阁下是否要陪同我一并登塔,处置方丈师父的灵体?”
向阳君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塔身,摇摇头道:“不必了,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站着等候!”
“好吧!”郭彤冷笑道,“在下须要按照佛家坐化姿式,将方丈师父置入石缸,足下不嫌要等候一段时间么?”
向阳君道:“无妨,你去吧!”
说罢,遂面向阳光,盘膝坐了下来。
郭彤等他坐下之后,才双手捧着静虚老和尚的尸身,缓缓地一步一步地登上石塔。
塔分三层,第一层内陈设十具石缸,第二层设有八座,第三层,也就是郭彤现在登临的这一层,共有四座石缸。
这四座石缸,有三座是空的。
郭彤不慌不忙地将老和尚尸身小心地放置在一座空缸之内,然后密封。
这一些虽然做来琐碎,但是郭彤却尽可能地以最快的速度做好。
然后,他走向石塔正中,那里陈设着一座石缸,他按照方丈师父的指示,当下将石缸的盖子推转开来,立刻现出了一条秘道!
那是一道漆黑如墨,直通向谷底的秘道,有数不清的石阶。缸盖启开时,散发出一股透骨的冷风!
郭彤知道自己的性命能否逃过,可就在此一举了。当下,他毫不犹豫地潜身而入,一面轻轻阖上缸盖,就此遁去无踪!
约莫有半盏茶之久,向阳君忍不住站起来,向着石塔打量了一阵。
虽然他坐处距离石塔在丈许以外,耳朵却能极其灵敏地听清塔内所发出的细微声音。
现在,他忽然发觉声音停止了。
换句话说,他认为郭彤已经把老和尚尸身之事处理妥善了!
他又听了一下,忽然神色一变,道:“不好!”
倏地纵身而起,身形晃处,翩若惊鸿。只一闪,纵上了塔顶;再一闪,进入塔内!
上下三层,很快地走踏一遍,没有人的踪影——郭彤那小子早就逃走了!
向阳君一言不发地停立在这间塔楼内,内心充满说不出的懊恼!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那条秘道,只是已经太晚了!他确信这是他出道江湖以来上当最惨的一次,从而也使他认识到郭彤这个少年的智勇双全。这样一个人,不能不使他引为来日之大患!自此,“郭彤”二字,在他脑子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实实地刻在了他的心坎上!
南岳衡山!
衡山周八百里、七十二峰。主峰祝融,高三千八百九十余尺。祝融殿孤立峰顶,铁瓦石壁,雄伟绝伦!
时令入秋,这附近的枫树叶都变了颜色,像是黄色,却又有些儿红。山风过处,散发出一片瑟瑟之声。波伏而起的丛叶,有如万马奔腾,更像急滚的潮水!
如果是一个目睹之人,感觉绝不仅限于一个美字。那是雄伟、壮观,融合了天地之间的钟灵气息。那是自然界的一种奇迹,是那么强烈地震撼着你、吸引着你,而又迷惑着你!
然而,如果你是一个凡夫俗子,情形可就另当别论了。
话说回来,如果你真是一个凡夫俗子,也就无此雅兴,无此勇气来祝融峰了。
就像这位先生吧,他独个儿来到这里很久很久了。大概是日出以前到的,此刻却是日上三竿,身处在四周浓密的树林子里,对于日光的感触是敏锐的!只须注视着遍布于地面上那些类如蛛网也似的线条,你即能达到心情上自然的一种开朗与和谐!
于是,你就有机会开始静下来,进行一项思索,或是一种自我检讨。
这个时候,无论你从事什么,都会有益于身心,你会感到很有收获,很值得!
这个人,四十七八的年岁,白净面皮,一身宝蓝衣衫,眉清目秀,神凝气和。
只要你向他瞄上一眼,就会立刻体会到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如非饱学之士,也必属当世奇人。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当他打开手里那个长形的布包儿,现出了那口飘有杏黄色剑穗的青鲨皮长鞘、略呈弧形的长剑时,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原来,他就是当代极负盛名的一位剑士——终南剑客夏平江。在能人辈出的武林江湖里,能够为各方所瞩目,被公认为最杰出的人物,掐遍手指,数遍了江湖,只有二十一二人而已。
终南剑客夏平江居然就是这少数人士当中的一个,当知其身份之迥异、剑术高超境界之一斑了!
这个地方太妙了!
四周围生满了枫树,一条笔直的通道直达祝融殿,在殿前十数丈处,竟设有一块方圆里许的平地,这里独览江山之盛,巧夺天地之妙,登立此峰,居高临下,那白云伸手可掬,真是飘飘乎羽化而登仙。踏遍洞庭南岳此峰之最称奇妙,实系不争之事实了。
终南剑客夏平江独个儿展示了一下那口剑,遂又收到鞘里。
这时候,却由三条不同的登山山道处,上来了三个人。
一个面相清奇的全真道人。
一个白发皤然的老人。
一个风度翩翩的长身少年。
在时间上,似乎是不着先后,三个人同时抵达,但在脚步上却有快慢之分。
道人第一,老人第二,那风度翩翩的少年当然就是第三了。
由于山道的崎岖长短不同,差别甚大,就算是三个人商量好,同时起步,却也不能以此来衡量何人轻功为佳。第一个到的不见得轻功最好,最后到的那一个也不见得轻功最差。只是有一点,那就是三个人的轻功都不差。
非但不差,甚至于都称得上轻功一流身手!
只看着这老少三个人面不红气不涌,那种神态自若的形象,非但是轻功一流,即使其它方面的功力,也必属杰出!
三人彼此抱拳一笑,那道人目光一扫,看见了先来的蓝衣文士,呵呵笑道:“贫道等三人只当是来得最早了,想不到夏兄更是占先一步,幸会幸会!”
被称为终南剑客夏平江的蓝衣文士站起抱拳道:“铁肩道兄久违了,小弟日出之前即先来到,无非垂恋南岳之景象,心仰日出之盛景而已!”
白发老人听至此,呵呵笑道:“夏兄真个雅兴不小,老朽早已闻祝融日出之盛,原也同夏兄抱有一样心情,不知半路遇见了牛鼻子与我瞎扯,后来又见了青冠少侠,三人结伴而行,边谈边说,可就把时间给耽误了!”
被称为牛鼻子的道人,乃系来自巴蜀的赤眉道长,远看倒不甚显著,近看他那双眉毛确实够红的!谛听之下,道人狞笑一声,反唇道:“朱老头你少撇清吧,你那点鬼心思,瞒得过别个,却瞒不过我。嘿嘿,道长也不与说破,咱们往后瞧吧!”
白发老人姓朱名农,亦是身列为海内二十七奇人之一的杰出之士,人称一掌飞星,这个绰号得自于他所擅长的独特暗器打法。
至于那个翩翩风采的长身青年,正是前文所曾提及的“青冠客”邓双溪。
这些人都是应五柳先生之邀,来此参与三年一度的盛会。
在这场盛会上,各人要凭借所学,互相较量一番,公推出一位统领天下武林的人物。
当然,有此因由,这些人来的意图也就至为明显了。
这类人士各怀绝技,有的平素游戏人间,突梯滑稽;有的深沉固执,不喜多言。总之,凡是来到这里的人,都绝非简单人物。
这附近散置着数十块石砖,各人择其一,纷纷落座。
终南剑客夏平江目光向着青冠客邓双溪一转,微微笑道:“老弟台英雄出少年,愚兄近年听说青城武功,老弟已尽得精体,此番前来,料必是大有可为了。”
夏平江就年岁上看来,实较邓双溪要大上许多,但言谈之间,却并不以前辈自居,可见其涵养修为。再者,以此而衡量,青冠客邓双溪实亦非等闲之辈了。
谛听之下,青冠客邓双溪抱拳一揖,道:“前辈对区区在下之夸奖,实在是愧不敢当,倒是前辈之剑术已臻至高堂奥,在下对前辈之精湛造诣,钦佩之至,亟望能够得前辈指示一二,必当受益不浅!”
终南剑客夏平江呵呵一笑,说道:“老弟台这么说,可就实在不敢当了……”
一旁的赤眉道长听至此,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小子嘴甜得很,只怕有些个口是心非吧!”
青冠客邓双溪面上一红,微微向着道人抱了一拳,冷笑道:“道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赤眉道长笑道:“大家的招子都不含糊,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小兄弟你要是真的以为技不如人,今天你也就不会来了,是不是?”
一掌飞星朱农嘿嘿一笑,道:“这么说,牛鼻子你定然是心存必胜的把握才来喽?”
赤眉道长挑动了一下红眉,冷冷地道:“朱老头你不要老跟我过不去,你那一掌飞星绝技,固然是自鸣得意,道爷我却不看在眼里,等一会儿道爷定然要向你请教一二!”
朱农呵呵笑道:“不敢,不敢,朱某只是会嘴皮子,一说到讲打的时候,可就只有装孙子的份儿了,老道你千万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赤眉道长生就的火爆性子,被一掌飞星朱农眼前这么的一激,顿时火冒三丈。
只见他霍地由石砖上站起来,大声道:“朱老头太可恶,来来来……道爷等不及众兄前来。这就先要请教请教,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高招儿。”
道人右手五指聚力,就像是要向朱农一掌击出。
一旁的终南剑客夏平江忽然阻止道:“赤眉道长请了,还请稍安勿躁得好!”
赤眉道长那只原将探出来的手,在听到夏平江的劝阻之后,强忍怒气地缓缓收了回来。
“夏兄既为朱老头缓颊,贫道倒不好出手了!”他那双被怒血充红了的眼睛,狠狠地看向朱农,“等一下诸兄到齐之后,贫道一定要向你讨教!”
朱农嘻嘻一笑:“牛鼻子,你可真是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老夫恭维客气几句,你却当了真,岂以为我就真个怕你不成?”
赤眉道长顿时涨红了脸,正要发作,终南剑客夏平江摇摇手,微笑道:“二兄毋须为些许小事争持不下,今日之会,正是龙虎风云际会。以小弟推想,五柳先生今年再想保住不败势将万难了!”
这几句话一经说出,在场众人不禁为之吃了一惊。
赤眉道长翻着他那一双红眼道:“怎么!夏兄莫非听见了什么新鲜消息?”
夏平江微微一笑:“我想二兄应该有所耳闻,今年五柳先生请柬之内,似乎多了两个人!”
“多了两个人?”
一掌飞星朱农似乎怔了一下:“这个,老夫倒是不知……”
赤眉道长翻着一双红眼,道:“多了哪两个人?噢!莫非是早已落发为僧的任秋蝉这个老和尚被说服,也不甘寂寞了?”
终南剑客夏平江摇摇头:“不是!不是!”
朱农道:“是了——这么说莫非是任老头那个死对头野鹤崔奇出来了?”
“也不是!”夏平江冷冷一笑:“二兄的脑子里,莫非只认识几个过去的旧人?须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嘿嘿,如今江湖武林,很出了一些杰出青少年人物……”
说到这里,他那双眸子向着一旁的邓双溪一扫,微微一笑,又道:“就拿这位邓少侠来说,他蜚声武林,岂非不是这两三年的事情么?”
微微一顿,他遂接下去道:“以此而思,如今的年轻人,大是不可轻视。我这么一说,二兄当知道是什么人了吧?”
朱农皱了一下眉,吟哦道:“年轻……人?”
赤眉道长转向邓双溪道:“老弟台,你可知是谁么?”
青冠客邓双溪点点头,神色忿忿地道:“二位如果连这两个人也不曾听说过,实在未免太孤陋寡闻了!”
夏平江嘻嘻一笑,道:“这么说,邓少侠对此二人料必是有耳闻了?”
邓双溪冷笑道:“岂止是有所耳闻,简直是如雷灌耳。不过,在下倒是不知道五柳先生竟然也对此二人分别发出了邀请函柬!”
朱农皱了一下眉,实在是想不出来是谁,只是看着邓双溪发愕。
邓双溪哼了一声,道:“朱老莫非连向阳君这个人都不曾有所耳闻么?”
“向阳……君?”朱农仰头思索着,讷讷道,“噢,我好像是听说过这个人!”
一旁的赤眉道长冷笑道:“老弟说的这个人,莫非是如今三湘地面上绘影图形,意图捉拿的那个杀人大盗?”
邓双溪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此人。”
赤眉道长嘿嘿一笑:“我当是什么惊天动地、了不起的人物,不过是这么一个角色。
五柳老儿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这类江洋大盗也致函相邀!哼哼,看来这天下真个是没有能人异士好邀请了!”
青冠客邓双溪冷森森地笑了一声:“道长你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这个向阳君果然是声名狼藉之人,只是要论及此人那一身杰出武功,只怕在座……咳咳,这个在下可就不便说了!”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言下之意很明显。一时之间,除了终南剑客脸上仍能保持着原有的笑容之外,一掌飞星朱农与赤眉道长二人,都大为不忿。
赤眉道长登时由石砖上霍地站起来,道:“你这话是怎讲?”
邓双溪抱拳道:“道长请暂息雷霆,在下还有后文不曾道出!”
赤眉道长说:“你说——”
邓双溪嘻嘻笑道:“方才夏前辈曾谈到五柳先生此次函邀了两位年轻杰出之人,在下只不过说出了一个,还有一个未曾说出呢!”
朱农耐不住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怎不快说?快说快说!”
青冠客邓双溪抱拳道:“朱老稍安勿躁,在下这里正要道出!”
他的目光转向终南剑客夏平江,道:“前辈所指的另一个人,不知可是一个姑娘人家?”
终南剑客夏平江听后,点点头道:“邓少侠真可当得上是见闻广博,不错,这个杰出之人,正是一位年轻姑娘。”
“那么,这个姑娘必然就是出身天山冷瑰谷的毕无霜毕姑娘了?”
“不错,就是她!”
“毕无霜?”
“毕无霜?”赤眉道长双眼睁得滚圆滚圆的,“噢,这个姑娘,我倒是久仰了!”
他说话间,眼睛眯成了两道细缝:“哦,哦,这倒是一件新鲜事情!”
终南剑客夏平江道:“道长有什么高见?”
赤眉道长神色惊恼地道:“夏兄岂能忘记,当年流传江湖的两句诗——”
“道长说的是‘天山代有杰人出,冷剑无情天下寒’这两句?”
“不错!”赤眉道长神色凝重地道,“那炼魂先生当年退隐天山冷魂谷之时,曾经发下狂言,有朝一日江湖上出现了冷魂谷的门人,也就是武林各派该遭劫难之时。贫道在巴山时,曾接有署名毕无霜的一封函柬,告以不日将要请教我巴山派的不世绝功,是贫道由函柬结尾的一颗印记上察知有冷魂谷三个梅花小篆,始知这个署名毕无霜的姑娘,竟然是天山冷魂谷的传人……”
他好像被邓双溪忽然一提,才突然触及毕无霜其人,而又由毕无霜这个姑娘的出现,想到了天山冷魂谷武功的可怕。总共不过瞬息间的差别,却使得这个言词轻狂、目无余子的道人判若二人!
赤眉道长的威风似乎在一听到毕无霜其名的一刹那消失于无形,顿时噤若寒蝉!
紧接着那位看来与赤眉道长同样狂妄的老人——一掌飞星朱农,也像是受到了无形的感染。
“哦,”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神色凝重地道,“这倒是无独有偶,老夫也曾经在年初接到同样的一封函柬——这个毕无霜姑娘,后经老夫多方打听,证实确实是天山冷魂谷的传人。只是这位姑娘显然并未依言践约……实在是奇怪得很!”
“毕姑娘绝非是失信之人!”终南剑客夏平江微微一笑,道:“夏某人也不例外,也同样收有二兄所谓的那么一封战书,如果夏某没有曲解这位姑娘的原意,今日此刻就是毕姑娘践约之时!”
“啊!”赤眉道长愕了一愕,忽然双眉一分,重现盛气地道,“夏兄说得不错,看来正是如此了。好吧,就让她来吧,道爷我就接她一阵,看看他们天山冷魂谷到底凭什么胆敢睥睨武林群雄的罕世武功?”
终南剑客夏平江又微微一笑,道:“道长放心,如果夏某猜得不错,这位毕姑娘一定会来的。”
青冠客邓双溪冷笑道:“那要看另一个人是否能来!”
赤眉道长追问道:“谁?”
“向阳君——金贞观,”邓双溪徐徐地道,“如果他来,那位毕姑娘必然会来;如果他不来,毕无霜来的兴趣就不会太大!”
赤眉道长挑了一下眉毛:“这是什么道理?”
邓双溪冷哼了一声:“有人说这位毕姑娘眼睛里只有一个人才是她的对手!”
“谁?”
这句话显然同时由朱农、赤眉道长两个人嘴里溜出来的。
“向阳君!”邓双溪十分肯定地说出这个名字。
“岂有此理!”赤眉道长凌声道,“这是什么玩艺儿?嘿嘿,道爷真巴不得这个向阳君马上就来,好让我领教一下他到底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领!”
终南剑客夏平江轻轻叹道:“道长且莫要小看这个金贞观。请恕夏某人说一句长他人志气的话,这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的忽然出现,足可使武林易帜,你我这些昔日老手,都要面临严重的考验,那就是优胜劣败。适者生存了!”
他平和的语气,凝重的神态,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这几句话,更使得听者为之猝然动容!
夏平江微微一笑,他的修养似乎已经达到了斧钺加项而不变其色的地步,如果武功与修养相辅有关,那么由此似可证明这个夏平江的武功必然也高出在座诸人许多了。
“今日夏某人早来了这祝融峰片刻,观察了一下地气……”夏平江继续道,“发觉这片峰头赤气弥漫,从而想到这次势将有异于往年,只怕有失五柳先生所提倡的以武会友之宗旨……嘿嘿,恐怕有些不妙!”
他话声一顿,目光一扬,道:“有人来了!”
其他人随着他目光望去,即见正前方通向峰顶的主道上陆续来了三男一女。
三个男的,看起来很有一把子年岁。一个是身背大笠,一身庄稼人打扮的老渔夫;一个是青皮少肉,双颧高耸的瘦高老文士;另一个却是大腹便便的矮胖华服老人……
至于那个惟一的女人,是一个方项平眉的华发老尼姑!四个人简直是完全不同典型的四种身份,却偏偏结为一道,倒也奇怪!
双方俱是旧相识,老远地彼此一一打招呼,纷纷趋前寒暄。
自然,能得五柳先生函邀,得登祝融的人,定是一方之俊,非等闲之辈,所来四人怎能例外!
走在最前面那个面色黝黑的渔夫模样老者,姓谷名枫,世居江汉,人称老渔人,乃是内家铁琵琶门的惟一传人。
那个看来青皮少肉双颧高耸的老文士,是名噪陕南,人称南岭一鹤的尚万近。此人以一身杰出轻功傲视武林,称得上个中翘楚,至今尚不见有什么人在轻功一道上能出其右。
再后面那个大腹便便的矮胖华服老人,则是家财万贯的武林巨贾,人称黄金如来的左大庄。
左大庄说起来虽然是一个善于理财的市贾,但难得的是精于武功,所练莽牛气功。
鲜有人能在这门功力上与其匹敌!这些人既蒙五柳先生邀聚,当然都绝非凡士。
至于那个老尼姑,是来自西昆仑放鹤庵,人称无为庵主。
这些人素日散居天下,鲜有往来,如不是自五柳先生的柬邀。简直难以聚集一起。
彼此乍见,寒暄一通之后,各就散置面前的石砖坐好。
赤眉道长目注四人道:“我等平素甚难一见,说来却是该感谢主人宠召。”
老渔人谷枫呵呵一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各位请看,主人来了!”
在家闻言,顺其手指处看去,即见曲盘山腰的羊肠小道之间,行走着一人一骑。
一个青衣小童手拉着一头全身黑毛的小驴,小毛驴的背上侧身坐着一个红衣散发的老人。
彼此距离甚远,难以看清那红衣老人的模样如何。只是那一头皤然白发及飘洒在胸前的五绺长须极其醒目,也说明了主人的身份。
各人看在眼中,甚感兴奋!
黄金如来左大庄呵呵一笑,忽然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外传主人翁玉体欠安之说是真的不成?”
老渔人谷枫笑道:“自然不会是假的了,不过看起来却也不像传说的那般严重,各位请看他的腰杆还能挺得这么直,即可想知与传说的中了风毒大是不符!”
来自西昆仑放鹤庵的老尼无为庵主听到这里,冷哼了一声,道:“谷大侠这么说,显然是忘记了五柳先生深湛的医术!”
顿了一下,这个老尼姑冷着一张三角形的尖脸,继续道:“据贫尼所知,天下只有两个人,能够医治这种绝症,其中之一就是五柳先生本人!”
赤眉道长怔了一下,说道:“另一个呢!”
无为庵主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另一个各位自然也不陌生,那个人就是早已退身武林,一心侍禅的静虚老上人。阿弥陀佛,贫尼几乎有十年不曾听见这位师兄的消息了!”
伫立一旁的青冠客邓双溪听到这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浩叹。
无为庵主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就像罩了一片秋霜,道:“邓少侠何故不屑,敢莫是老尼言语有所冒犯不成?”
邓双溪耸了耸肩头,黯然一笑:“庵主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听了庵主的话,有所感动而已!”
老尼姑目聚棱光,冷冷一笑:“贫尼乃是有幸与那位静虚上人同属佛门中人,加以当年曾有过道义之交。故此,发故人之思,乃人之常情。邓少侠你这番感伤,似乎略嫌多余,大可不必!”
“哼,那可不见得……”邓双溪冷冷地一哼,说道,“庵主是道义之交,在下师门却是与这位前辈亦有交往,念及此老身遭不测,自然有所感伤,这也使不得么?”
此言一出,各人都情不自禁地吃了一惊!
十数道目光,几乎同时聚向邓双溪。
最惊讶的却是眼前这位来自西昆仑的老尼无为庵主。
她霍地自位子上站起来,一双三角眼里锐光毕露:“你……为什么说身……遭不测?
莫非静虚师兄他……”
“庵主显然还不知道!”邓双溪冷冷一笑:“这位昔日的武林名宿,今日的沙门高僧,早在月半之前圆寂了!”
“啊——”
同时发出兴叹的,显然不只老尼姑一个人,只是无为庵主较诸其他人表现得更为激动!
“你说什么?”老尼姑双眼发直地道:“这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邓双溪轻起左手,把老尼姑紧抓着自己的一只手,用力推开,冷冷地道:“自然是真的,庵主勿要过于激动,在下还有言禀告!”
意识阳光
发表于 2017-3-24 00:18:13
第十一章三届龙虎会一场生死劫
无为庵主怔了一下,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吾佛慈悲……这件事贫尼竟然丝毫不知,阿弥陀佛,我原想此番盛会之后,就便往洞庭一行,前往探访他,想不到竟然圆寂……了!”
这个看似冷面无情的老尼姑,轻轻抬起衣袖来,在眼角上拭了拭,一时呆若木偶!
来自陕南的南岭一鹤尚万近,谛听至此,长长地哼了一声,打着一嘴浓重的陕西音调道:“这倒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咳,我们这些人显然太孤陋寡闻了!”
邓双溪森森一笑:“事发突然,各位前辈天各一方,自是难以知晓;在下因适当其会,故而知悉甚详……唉!其实静虚老和尚并非是坐化圆寂,而是死自外人之手……”
南岭一鹤尚万近眨了一下眼皮:“竟有此事!什么人下的手?”
邓双溪冷冷一笑:“这个人刚才我们曾经提到过,他就是新近名扬天下的那个向阳君金贞观!”
大家相继愕了一下,那个老尼姑无为庵主表情最称激动。
“向阳君,嗯!”她脸色白中透青,点头道,“我听说过这个人!”
她那张三角形的面颊上,浮起了一片杀机。她这种身份的人平素吃斋念佛,心似古井无波,似乎是极不易沾染怒火,是以一经着怒,顿时气象阴森,望之令人生怖!
其实,何止无为庵主一个人?现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隐隐现出一片怒容。毫无疑问,那位死去的静虚上人,在他们心目里都留有崇高的地位和美好的印象,是以乍闻凶讯,无不惊心动魄;对于杀害老的尚的那个狂徒向阳君,当然也就产生了憎恶之感!
邓双溪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微微冷笑了一下,目光注视着面现杀机的无为庵主,轻描淡写地道:“静虚上人的死因详情,我不得而知,庵主与各位要想更进一步地探询,在下希望各位询问向阳君本人!”
无为庵主冷森森地哼了一声,“哪里能够找到这个小辈本人?”
邓双溪淡淡一笑,道:“容易,我想他很快就会来的,因为他也是五柳先生所邀请的贵客之一!”
说完了这几句话,邓双溪脸上带出了一抹轻松的微笑,对于这一手借刀杀人的战略,他自己觉得很满意,话一说完,遂从容地退向后面。恰在这时,主人翁五柳先生的小毛驴已登临山顶。当下,大家的注意力,自然地转到了眼前这位德高望重、技压群伦的当代武尊的身上!
五柳先生的一头白发,似雪如银地披垂双肩。最称壮观的,是他飘洒胸前的五绺长髯。散发、长髯交相映衬。再加以五柳先生长袍大袖,看上去与画上仙人无异!
小毛驴,在那个青衣小童的牵拉下一直来到了当前停下来。
各人相继趋前,纷纷寒暄问安。
在一番酬对之后,这位当代最负盛名的老侠客扶着那个青衣小童的肩头,缓缓地下了驴背。
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位领袖武林的一代武尊,显然已失去了领袖武林的这份殊荣,因为他几乎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在青衣小童的扶持下,五柳先生蹒跚地在居中的一座石砖上坐了下来。
黄金如来左大庄呵呵一笑,道:“大胡子,莫非传说属真,你老果然是中风了?”
五柳先生丝毫不以为忤地抱拳道:“左兄放心,一时还死不了!”
大家不禁发出了一阵子笑声!
五柳先生手中的一只短杖,铮琮有声地在石头地上点扎着。他面色红润,俨然鹤发童颜;除了如银的发髯之外,简直看不出丝毫老态。
“老朽来迟了,有劳各位伫候,实在失敬之至!”接着,发出了一声笑叹,“老朽自去岁罹患风毒之症,差一点丢了这条老命,幸经细心调治,总算使病情有了转善之机……”
他顿了一下,微微苦笑着,继续道,“毕竟是岁月无情,这一场突发之症,非但使老朽肉身饱尝痛苦,也使老朽精神上倍感疲惫……说得实在一点,老朽已不复有领袖武林的雄心壮怀。由于体能上的变化,我已失去了各位加封给我的这份殊荣……所以……”
他边说边解开身上的长披,却见他的背后系着一个五彩匣子。
五柳先生摘下了那个匣子,双手慎重地把它放置在面前石面上:“老朽已无能力再护有这根权杖,甚望今日之会,能从在座各位之中,另选出一位杰出之士,使之接受此杖,领袖天下武林,为苍生造福。此为老朽抱病诚邀各位来此的宗旨……时已不早,各位即请按照往常惯例,彼此以武功印证,点到为止,互推一人便了!”
面前八人互看一眼,少不得一番推让客套。
终南剑客夏平江双手抱拳道:“先生德高望重,技惊天人,如无大恙,望先生三思!”
五柳先生含笑点头道:“夏兄亮节风高,老朽敬佩之至。方才老朽所说句句出自肺腑,实在是体力不继,身心俱疲,不能担当大任,绝非推托之词。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各兄不必礼让推脱了!”
夏平江颔首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等敬遵台命就是。”
这时,老渔人谷枫向五柳先生道:“且慢,如果老夫所料不差,尊驾此次发出邀请之函,似乎不只是我等数人,好像还有几人未来吧!”
五柳先生点头道:“不错,还有三个人……不过,看样子,他们大概都不来了!”
谷枫嘿嘿笑道:“请恕老夫好奇,可否能知道一下,这三个人到底是谁?”
五柳先生道:“自然可以,他们是三个年纪甚轻,新近崛起江湖的杰出之人……老朽原打算能借着此番聚会与各位介绍一下,不过……”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眉头微微皱着:“……最近我闻风江湖,三人之中,除了一位姑娘神龙见首不见尾,难以预测她的行踪;其他两个人,都现了侠踪,而且……”
说到这里,他那双眸子,在每人脸上缓缓扫过:“各位也许已经有所耳闻,其实老朽私下猜测,此二人多半还都不曾离开三湘!”
黄金如来左大庄呵呵一笑,道:“大胡子你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他们的名字,你在卖什么关子吗?”
五柳先生看了一眼这位财大气粗的左大庄一眼,冷冷地道:“左老兄你一定要知道他们的名字么?嘿嘿,说起来,这其中之一倒也与你老兄不无瓜葛!”
黄金如来左大庄顿时神色一愕,两只肿眼睛频频翻动不已。
“与我有瓜葛?”他上前一步道,“是谁?”
一旁的老渔人谷枫听了这话,笑道:“老哥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
他眸子向着一旁的黄金如来左大庄一转,道:“左胖子,你莫非忘了东海上那个怪人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黄金如来左大庄那张胖嘟嘟的脸上,顿时罩上了一层惊恐之色。
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目光转向五柳先生,道:“大胡子,你别胡说好不好,谁都知道我那个对头早已落了残废;再说,他如今该是九旬以上的人了,岂能称得上年轻人!”
“哼,左前辈,这个你可是有所不知了!”
说话的那个人,忽然闪身而前,青衣青帽,当得上少年英俊四个字!大家都不陌生,刚才彼此早已见过面了,这个人非但当得上少年英俊,而且是目前众人中惟一的一个年轻人——
青冠客邓双溪!
黄金如来左大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邓世兄,我知道你们青城派的武功很有些绝招,世兄既然承邀来此,当然不是无能之辈,却不知你的阅历竟如此丰富,比我左大庄知道得还多,左某倒要向你请教了!”
说时,这个大腹便便的左胖子,忽然把身子向青冠客邓双溪转过来。
一股十足的劲道,顿时就像一具无形的气罩,陡地向着邓双溪当头落了下来!
青冠客邓双溪的神色略微变了一变,这才知道黄金如来左大庄非但财大气粗,简直是气量狭窄已极,一言之忤,即思动武。
眼前高手如云,邓双溪自然不原意一上来就结树强敌,尤其不希望由自己来打头阵,况乎他久仰左大庄功力卓越不群,自己未必是其敌手!好在这番感觉,除自己以外,局外人并不知晓,倒不如不动声色,暗中使之消弭于无形!
他便微微一笑,不缓不急地抱了一下拳,道:“前辈过奖了,祝融之会,聚天上之菁英,哪里有在下插手的余地?前辈即使有心请教,却也轮不着小子;只怕稍待片刻,还有高人来到呢!”
轻轻几句话,即把眼前凌厉杀机消解了。
话声方落,果然觉得身上一轻,那股先时笼罩在身上的无形力罩,顷刻间消失殆尽。
青冠客邓双溪心里有数,却也不说破。目注着左大庄,缓缓说道:“左前辈显然是误解了,五柳老前辈说的并非是前辈的那个对头本人!”
黄金如来左大庄哼了一声,目射凶光地道:“你果然知道得不少,我倒要问问你,我那对头又是哪个?”
“哧!”邓双溪一声轻笑,“前辈实在把小可看得一无所知了。在下相信,凡是江湖上略有见识的人,对于崔任左雷这四姓之间不可化解的仇恨,都应该有些耳闻,小可自然也不例外了!”
黄金如来左大庄翘了一下下巴上的一绺子短须,挺了一下他的大肚脯,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话。
青冠客邓双溪一哂,接下去道:“有关崔任二姓,这里不谈,左雷二氏——嘻嘻,显然指的就是前辈你左大庄与东海七巧岭的那位老前辈青蟒客雷蛟了!”
众人听至此,脸上不禁现出了会心的微笑。
黄金如来左大庄脸色稍见缓和,“呵呵”笑道:“想不到左某人与姓雷的那个老残废之间的一点私事,倒惹得武林朋友如此关注,真是罪过之至!不像话、不像话!”
谛听至此,那个来自陕南的武林名宿南岭一鹤尚万近,忽然怪笑了一声,打着一口陕西口音道:“算了吧,胖子,你就少提你那些丢人现眼的事吧,我姓尚的就敢以这条老命给你打个赌,要是青蟒客雷老头没有落成残废,嘿嘿……左胖子,你就是从老天爷那里借上九个胆子,今天这场祝融之会你也不敢来!”
黄金如来左大庄胖脸上,一阵冲血,陡地把身子转向说话的那个尚万近,一双深凹下去的眼珠子,闪烁着凶光!
看上去,那副样子真像是一口要把尚万近吞到肚子里去。
青冠客邓双溪在左大庄转过身子的一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次左大庄显然碰见了厉害主儿,谁都知道这个来自陕南的尚万近,是出了名的难惹!
左大庄必然是施展先前对付邓双溪的那一手——在他转身面向南岭一鹤的一刹那,陡地暗中聚使内炁真力,成为一股无形气罩,蓦地向南岭一鹤尚万近当头罩落下来。
南岭一鹤尚万近既是出了名的难惹,当然不是易欺之人。
各人看得清清楚楚,他那张青皮少肉的尖瘦面颊,忽然红了一红。
青冠客邓双溪就站在他身边,一点风惊草动也瞒不过他。登时,他感觉到尚万近身上有了明确的反应。
这种感觉甚为微妙,除了站在近侧的邓双溪以外,其他局外人很难体会到那是一种内力的扩展。
一胖一瘦两个人的身子,都打了一阵哆嗦,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由于这一点迹象的显示,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他们两个人已经斗上了。
世居江汉的武林名宿——老渔人谷枫,忽然朗笑道:“好呀,左胖子和尚瘦子两个干上了,这下子可是有乐子好看了!来来来,大家闪开闪开,快空出地方来……”
他说着,分开两只手驱使大家后退,自己也向后面退了几步,嘴里大声地赞美不止。
黄金如来左大庄冷笑了一声,瞪着他道:“谷老头,你不要幸灾不祸,待我领教了尚瘦子之后,再与阁下分个高下胜负!”
老渔人谷枫一声朗笑,道:“好呀,现在竟然冲着我来了,行,你左大财主关照的话就是圣旨,我老渔夫拚着这条性命不要,接着你的就是了!”
黄金如来左大庄怒哼一声,正待反唇相讥,猛可里就觉得身上一紧,由对面南岭一鹤尚万近身上通过来一股子奇寒劲道。
由于他分神于老渔人谷枫,一时未能兼顾,来不及运气防守,登时觉得身上一阵子发冷,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一惊之下,才把注意力转向正前面的尚万近。
南岭一鹤尚万近脸上现出了一丝狞笑,见这一手乘隙而入奏了效,心里好不得意!
黄金如来左大庄,一时既惊又愤,他久悉尚万近所练的内元阴炁十分厉害,曾在心里仔细盘算过,想不到让老渔人谷枫这么一打岔,竟然吃了暗亏!
所谓暗亏,也就是哑巴吃馄饨肚子里有数,说出来丢人。
他原本就器量狭窄,心里这么一气,那张大红脸,登时变成了猪肝颜色。两道浓眉,一根根就像刺猬似地翻翘了起来!
“好,”他手指尚万近,“尚万近,你竟敢……”紧紧咬了一下牙,接着道,“这个架我们打定了。来吧,有什么绝招,左某人接着就是了!”
南岭一鹤尚万近从神色上研断出对方必然中了自己的内元阴炁,心里大是笃定。
原来,这种内元阴炁功力最是阴损歹毒,练习这门功力的人,必须在冬日子、午之时,将全身赤裸,浸身于寒冰之内。
更有甚者,还要觅一风口,口呼七七之数,满吞阴风。如此三年反哺,才能将功力练成初步入门;以有必须不断浸淫,十年方可大成!
这种内元阴炁一经练成,却可以伤人于支外,更可于无形之中伤人!中人之后,发施功力之人固可凭借功力之深浅,将其本身所练阴炁极寒之气,留置于对方身上穴道或是骨隙之间。是以,设非对手本身功力深沛,又精阳罡之功,万难挺受得住!
以眼前情形而论,尽管黄金如来左大庄身怀阳罡,本身功力充实,阳火丰盛,可是错在上来不防,一时想将深入骨缝的阴炁化解,却不是一件容易事。
左大庄那张大胖脸,前后一连变幻了几次颜色!嘴里虽愤愤有词,却不敢采取主动,妄自向对方出手。
南岭一鹤尚万近对于双方形势清楚得很,他一上来施展暗算,占了上风,不仅不愿给对方喘息缓和之机,而且要把左大庄色厉内茬的情形摸透。
这一次祝融之会,意义是十分重大。
当然,凡是为五柳先生飞柬邀约来此的人,俱是一方精英。换言之,凡是践约之人,也无不心存侈望,打算独占鳌头,由五柳先生手里将那根权杖接过来。
南岭一鹤尚万近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他知道黄金如来左大庄这个人功力深湛,以目前在场各人而论,能够胜过他的人显然不多。尚万近自忖,如果能够一上来将他败在手下,势必收到杀鸡儆猴的功效。
尤其在尚万近确知左大庄已为自己内元阴炁所伤之后,自然不会便宜地放过对方。
使之有复元缓和之机。
把这一切盘算清楚之后,南岭一鹤尚万近顿时雄心大增。
他冷笑一声,陡地向前踏进一步,一双深陷在眶子里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左大庄。
“大财主你就请吧,”尚万近抖了一下身上那一袭发皱了的长衫,“只要你划下的道儿,无论是刀山剑树,我都不含糊!”
人们目睹及此,一时无暇分心别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左尚二人身上,情不自禁地纷纷后退,空出了当中一块不算小的场地来。
五柳先生见状,自忖无能制止,况乎今日之会是以武相会,时辰既然已经到了,就由左大庄与尚万近二人开场亦无不可。
当下,这位老先生手持银髯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缓缓地道:“二位兄台以武会友,原无不可,只是请切记,千万不可动了火性,那就与老夫今日邀晤的宗旨大相径庭了?”
南岭一鹤尚万近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老先生这番话,可真是菩萨心肠,尚万近不敢不遵,只是别人是不是同意你这种说法,那可就不知道了!”
话声未完,就见黄金如来左大庄一声喝叱,矮胖的身子陡地腾空而起,就像一个球似的,直向着南岭一鹤尚万近扑了过来!
声到人到,人到脚到。
黄金如来左大庄分明是心衔前番之恨,这一次同样如此炮制,借着尚万近与五柳先生对答之机陡地进袭。
左大庄擅长混元气功,一经运气,身胀如球,由此而运经四肢,所发出的内劲力道,其力万钧,鲜能有人敌挡得住。
这时,他身子陡然腾空而起,双腿力弹,一股莫大的劲力忽地向尚万近当头猛袭了过来。
左大庄决心要在出手第一招里,给对方一个厉害。是以,双腿乍出的一刹那,身子陡地一个煞腰,两只手左右同出,用正反乾坤双掌倏地直向尚万近两肋拍按过来。动作之快,有如电光石火,简直令人无法防备。
大家伙似乎都没有想到左大庄有此一手,观请其下手之快、出手之猛。简直有迫及眉睫之感,目睹及此,不禁为尚万近捏了一把冷汗。
南岭一鹤尚万近,早已胸有成竹。随着左大庄身躯后仰之势,只听他怪啸一声,身躯陡地一个飞旋!“呼”一声。有如飞云一片,已闪身三丈以外。
这一手轻功堪称极妙,尚万近既名南岭一鹤,在轻功造诣上必有极高造诣。观之他眼前这一式飞身之势,在场大多数人都自愧弗如。
黄金如来左大庄这么快的出手之势,竟然全落了个空,足落手插之下,一堵高过一人的巨石,发出了轰然一声大响,顿时被击得粉碎,石屑飞溅出十数文外。在场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一些碎石。目睹耳闻之下,对于黄金如来这等身手,都不禁打心里吃惊赞赏!
然而,这一招他却是毫无疑问地走了空招,连尚万近身边都没有沾着一点儿。
出手过招,尤其是所谓的高手对招,最最忌讳的就是走空。一招走空暴露了弱点,接下来很可能就为自己设下了杀身之祸。
南岭一鹤尚万近,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此人虽属正道人物,却是有了名的狠心辣手,嫉恶如仇,一经交手,必然要分出你死我活,是以,陕甘地面上又有人给他安了一个要命无常的外号。
这时,黄金如来左大庄一招走空,尚万近自一侧陡然飞身而近,箭矢一般地扑到了眼前。
“左胖子,招打!”
话声出口,两只手左右同对递出,一上一下,一正一反,正是此老浸淫多年的铁弓手。
左大庄一招落空,忽然觉得身后劲风袭项,顿时知道不妙。
左大庄鼻子里怒哼一声,肥胖的身子倏地向前一倒,借着身躯前倒之势,矮胖的身子向前挪出了尺许远近,右肩乍沉,又把身子扭转过来。
左大庄当然知道尚万近的狠心辣手,这时就见他右腕回翻处,刷啦啦一阵子锁链声响,由他宽大的袍袖里抖出了一根奇亮如电的蛇形索子枪。
这条软兵刃敢情一直就缠在左大庄的胳膊弯上,有一圈如意软链系在他腕子上。一经抖出,其势有如毒蛇出穴——反身现枪这一势,堪称一绝!
南岭一鹤尚万近,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有此一手,随着左大庄的索子枪势,他身子有如鹞子突地腾翻而起。
饶是这样,对方索子枪的那截蛇形枪尖,依然沾着了他的前襟上补地方。
顿时,只听得“嘶啦”一声响,尚万近身上的那一袭月白色大褂,撕开了尺许长的大口子。
南岭一鹤尚万近满心求胜,想不对自己竟然反倒险遭毒手。情急之下,厉叱一声,道:“好,左胖子,你跟我玩起家伙来了。”
嘴里叱着,右手后伸,已抄住了紧系背后的一口长剑,呛啷一声脆响,取剑到手。
众人不禁神色一变,以武会友,印证手法不过是点到为止,现在竟然发展到兵刃相向,实在是出乎意外,也大大有失这场盛会的本色。
看到这里,主持盛会的五柳先生首先发出了一声叹息,道:“二位这又是何苦?”
来自西昆仑放鹤庵的无为庵主,也忍不住双手合十,高宣一声:“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暂息雷霆,听贫尼一言相劝。”
两个人的话,显然都未能发生效果。
就当无为庵主的话声方自一歇的当儿,南岭一鹤尚万近身子已经快速地向着黄金如来左大庄袭近过来。
随着尚万近袭近的身势,一股剑光夹着尚万近消瘦的身影,直向黄金如来左大庄身前撞过来。
南岭一鹤尚万近剑法一经现出,使得在场的武林高手情不自禁吃了一惊。他们多数人都知道尚万近所施展的这种剑炁乃系承继本身所练的内功之气,以及剑质本身的锋刃凌厉。两者汇集一体,也正是上乘剑术中所谓的身剑合一境界。
众人有见如此,自然也知道这种功力一旦施之于人,必有伤害。是以由不住吃了一惊,无不为黄金如来左大庄捏着一把冷汗。
形势的发展有如春雷骤雨,等到各人看出不妙时,已难以挽回。
黄金如来左大庄一向是目高于顶,为人自负狂傲。按说,他的功力虽不见得超过南岭一鹤尚万近多少,最起码二人不相轩轾,错在他上来不防,为尚万近内元阴炁所伤,无形中功力大大地打了个折扣。
再者,他确实没有料想到,南岭一鹤尚万近,竟然会猝然对自己施展如此杀手。
情势所迫,使得黄金如来左大庄简直无法招架!
迎着尚万近身剑合一的攻势,左大庄那根索子枪倏地抡圆了,“刷啦啦”没头盖顶地向着尚万近打落下去。
尚万近这种身剑合一的剑炁运用,妙在一气呵成,其迅速简直不容对手有喘息之机。
黄金如来左大庄这里方自提聚真力,用以防身,其势却慢了一步。
登时,他觉得前胸上一阵剧痛,其势有如破胸裂腹,那护身真潜首先被攻破一道裂缝。左大庄一惊之下,为之魂飞魄散,想以身免,哪里还来得及?
说时迟,那时快。
随着尚万近身剑合一的快速攻势,左大庄身子起了一阵疾剧的战抖,一道血光,直由他上胸部升起来——显然受伤不轻!
黄金如来左大庄在一股热血喷出的一刹那,整个身子由不住霍地向后面直直倒了下来。
然而南岭一鹤尚万近的攻势,并不因此而止。
眼看着白光刺目,凌厉的剑气有如秋水云虹,直向着左大庄的身子,再次卷了过去!
黄金如来左大庄,别说他并非黄金所铸,即使真为黄金所铸,当此剑炁之下,也必将肢体破离。眼看着左大庄倒下的肥躯,无论如何难以逃过尚万近那愤怒的剑锋,身首异处实难避免。
就在这危急存亡的一刹间,耳边只听得连续传来几声喝叱,至少有三条人影,自不同方向疾快地向着二人急切进来。
这切进的三个人分别为来自巴蜀的赤眉道长,以及名列海内二十七奇之一的一掌飞星朱农。
另外一个,也就是奔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即是面相清瘦,来自西昆仑放鹤庵的无为庵主。
三个人虽然身法一致,同样快速现身,但是由于起足点之远近不同,自然落下的身子也略有前后。
放鹤庵的无为庵主身子既然走在了最前面,自然也出手最快。
这个老尼姑的随身兵刃是一柄九合金丝的铁拂尘,随着她嘴里一声喝叱,拂尘已快速挥出去“刷”一声,万千尘须纠结一气,无异于一根收放如意的软鞭。只见陡然向下一卷,“呛”一声响,卷住了尚万近高举过顶的长剑剑锋。
无为庵主加之于这杆铁拂尘上的臂力,十分可观。这个老尼足下“丁”字步一站,怒哼道:“尚施主剑下留情。”
嘴里说着,铁拂尘用力向上一挣,已把南岭一鹤尚万近那一把长剑高高拉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掌飞星朱农,以及来自巴蜀的赤眉道长,双双自左右扑到!
赤眉道长的兵刃,是一口七星长剑。
一掌飞星朱农的兵刃是一对日月轮。
事非寻常,两个人的兵刃双双掣在手上,为无为庵主抢先一步,消弭了眼前杀机。
三个人形成了一个铁三角阵势,把南岭一鹤尚万近围在正中。
侥幸不死的黄金如来左大庄,就地一个滚翻,滚出丈许以外。众人注目于他,吃惊地发觉他整个上身都为鲜血所染,右胸上侧方皮开肉裂,现出了半尺许的一道大血口子。
对于一个练习内家功力的人来说,身上的刀伤往往足以致命,因为气血一失,功力几乎全废,即使能止住流血,也不便再行运功。
对这一点,黄金如来左大庄是十分明白的,是以,在他身子方自站起的一刹那,右手二指骈指如飞,连续在伤处附近五处穴道上各点一指,顿时止住了流血。
黄金如来左大庄在武林中,一向是极为嚣张的人物,平素为人也同尚万近一般的嫉恶如仇,加以财多技高,向无忌惮,哪里吃过这种大亏?
面对着如许多的武林同道,左大庄这张脸实在没有地方搁放。
左大庄恨声道:“好,姓尚的!我们之间没有完……”
说了这句话,他双眼一翻,当场闭过气,一跤倒了下来,引起了一阵骚乱。
终南剑客夏平江首先上前,把他扶坐起来,探了他的鼻息一下,又察看了一下他的眼神,向着一旁的五柳先生苦笑一下。
五柳先生毕竟是一位仁厚长者,目睹及此,不胜太息地道:“左兄的伤势如何?”
夏平江道:“以在下所见,显然属于‘炸血’暴症,这倒要有劳先生妙手起死回生了!”
五柳先生缓缓点了一下头:“夏兄所见甚是,且让他坐息一下,俟血气平和后,再容老夫为他施以续气和血之功吧!”
众人听五柳先生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无论如何,经此一来,现场已增加了一片阴森的杀机。大家对于南岭一鹤尚万近的狠心辣手,无不心生反感!
尤其是首先奔上,环绕在尚万近身侧的三个人,都面现忿意,怒目视向尚万近。
无为庵主手里的铁拂尘,硬硬卷住了尚万近的剑身,两个人分明早已较上了内劲。
只见老尼姑那张瘦脸变得异常死板,两处太阳穴上,现出两条隐隐青筋——可见她用力的程度。
南岭一鹤尚万近也同无为庵主一般,闭口不言。那只持剑的右手正自灌注全身真力,向外上方用力挣着。
他们两个人的功力真是难分轩轾,一口长剑,一柄铁拂尘,似磁铁相吸,紧紧地卷缠在一起,其势纹丝不动!两个人的四只脚,更像是深深打在地里的铁桩,不动一下。
赤眉道长与一掌飞星朱农也都有自知之明,认为勿需再行插手,便退步让开。
紧迫的情势,显然没有因为他们双方不曾开口而稍见缓和,反倒是有增无减。
这种紧迫气氛的演变,使每个人都一扫先时的突梯滑稽,变得十分严肃。
十数道目光注视的焦点,是紧持在老尼姑与尚万近手上的铁拂尘和寒光熠熠的长剑!
情势继续演变,终于两般兵刃渐渐地分了开来。
无为庵主两处太阳穴上的青筋益加显著。
南岭一鹤尚万近的脸上,现出了汗珠。
第一阵力的较量,像是不分胜负。
当然,他们绝不会善罢干休。
无为庵主的铁拂尘向空中一抖,“波”地炸开了一天银丝,遂向尚万近打了一个稽首:
“阿弥陀佛,尚施主,贫尼这厢有礼了!”
嘴里虽然说着客气话,可是那张冷酷的面颊上却不见丝毫笑容。
南岭一鹤尚万近“嘿嘿”冷笑了两声,那一双深陷在眶子里的瞳子频频在老尼姑脸上转着。
甚久,他才冷冷地道:“左胖子是自取其咎,我不伤他,他也饶不过我,庵主你为什么插上一脚,与我尚某人过不去?”
无为庵主一声冷笑,再次高宣道:“无量佛,善哉,善哉。尚施主,贫尼不过是在提醒施主一声,这场盛会是以武会友,方才五柳先生也曾表明,点到为止,施主你显然太过分认真了!”
尚万近小眼一翻,冷哂道:“什么点到为止?各位难道没有看见,左胖子要是不先掣出家伙,姓尚的也不会红这个脸。既是兵刃对搏,披红见彩也就是平常事,庵主你何必大惊小怪?”
无为庵主鼻子里“哼”了一声,大为不悦地道:“尚施主这么说,也无不可,贫尼这就向你讨教几手高招,请施主手下留情!”
南岭一鹤尚万近神色一变,愤声道:“尚某人不识抬举,候教了!”
最后三字一出口,就见他瘦长的躯体,猝然向下一矮,掌上的一口铁剑由头顶上抢了一周,端自前胸,把那截锋利的剑尖指向老尼姑。
一缕剑气,像是冬日里的一袭寒风,猝然直袭无为庵主。
无为庵主冷笑道:“承教!”
铁拂尘向外一翻,万千尘须,风吹马尾般地,忽然散开来。
一股劲道,由散开的拂尘须尾猝然退出。两股劲道会合之下,无迹而终!只见双方身上所穿的长衣飘动了一下。这一手内力的较量,看来仍是不分轩轾!
南岭一鹤尚万近鼠眉一挑,面现凶光,一压长剑正待欺身而上,不知怎么忽然制止了冲动!微微一哂,神色现出了一片缓和。
“且慢!”尚万近慢吞吞地道,“如果尚某人所见不差,这祝融之会,曾经定有规矩?”
“什么规矩!”
“哼!”尚万近瘦脸上挂着笑容,“庵主你岂能不知,这个规矩是每人最多只出手三阵,是也不是?”
无为庵主冷漠地点了一下头:“这又怎么样?”
“嘻嘻……不怎么样。”尚万近有意把语音拉长,轻咳一声道,“尚某无非是告诉庵主你,尚某人现在与庵主交手,是第三阵,换句话说,如果在下侥幸赢了庵主你……
那么……”
无为庵主先是愕了一下,那张素脸上继而现出了一片忿意。
“哼!”她微微顿了一下,冷冷接着道,“只是,我看施主你想赢这一阵,并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