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hau 发表于 2017-3-24 00:27:36

第27回巨蟒
    说时迟,那时快,南星元巨掌击落,轰的一声,劈中的竟不是蟒首,而是一个大青石,南星元的掌力何等厉害,那块方圆数尺的大青石,竟给劈为两截,再看那大蟒时,已滴溜溜地,往陡坡翻翻腾腾直滚下去,似很畏惧南星元般的,向前急窜。
    南星元一掌落空,那肯甘心,身形暴起,尾随蟒后,紧追不舍,那条大蟒一下陡坡,这里又是另一境界,正是方洪复苏不远处,那怪石矗立,如巨兽摩空的石山头,这儿形势峻险,山石错纵。南星元待得赶到,不由双眉紧锁,霎忽之间,那大蟒下落已然踪迹不见,这里千岩百石,洞穴特多,一时间也难找到,不由愣在当地。
    往回逡巡,细加端详,南星元落了陡坡,把大蟒可以藏身的所有岩洞,一一检视过后,仍是踪迹渺然!心下好生奇怪,自知身怀绝世武功,这回连一条蛇儿也捉不着,看来这条大蟒必非寻常,沉吟片晌,竟也给他想出计较来。南星元想道:“能在我掌下逃生,必是灵物,听人家说,无论禽虫走兽,要练成这般能耐,必须吸取日月精华,也正如人之修练道术内功一般,白日里难以找寻,待得今夜亥子相交时分,这畜牲必出来吐纳修为,到时我再跟踪它的巢穴。”主意打定,迳自回到海滩来,众人只道岛主擒得大蟒回来,却见他两手空空,忙询原委,南星元也不多说,支吾过去。
    待得日落西山,玉兔东升,南星元吃了晚饭,自在室里打坐行功,把全身真气,周行运转,好待一交子牌,便去与那怪蟒拚斗。子牌才届,南星元已然悄悄穿窗而出,也不惊动从人,只身便向石山处,找个掩藏处匿起身来。
    大约过了半顿饭光景,日间所见那条大蟒,不知何时出来,已然昂首朝天,掀开血盆大口,伸出一条长长的斑斓针舌,对着月亮喘气,这事儿似是在呼吸月中精英,说来也涉迷信,大凡动物喜在月夜出现,对月仰望,这和人类欣赏月色,并无异趣,只是迷信的人,就误为吸日月精华了。
    南星元一瞥大喜,暗道:“这畜牲果然通灵,也知道吸日月精华这回事!”也不出去动手,只耐心等着,又过了一顿饭时光,那条大蟒,似已对月色欣赏够了,懒洋洋地向来路缓缓蠕动,走得特别呆滞,不像日间那么龙腾虎跃。行到近处,大蟒昂首嗅了嗅,似有所觉,一翻腾便往石山直窜。
    南星元一见,那容它再逃去,蟒巢料在不远,霎时腾起身形,往上便赶,那大蟒乖觉极了,左奔右窜,直似银盘起珠,南星元身形骤起骤落,一时也奈何不得。赶到石山顶上,到得一处洞穴,大蟒把身一偏,蜷缩一窜,已然窜入。
    到得蟒穴之前,但见入口处甚狭,只容一拳,那蟒身不过碗口粗细,自然进出自如。南星元略一端相,遽然递掌,暗运一身真力在手掌上,劈空掌一拍出,也端的骇人,只听得霹雳一声,犹如山崩震得石块纷纷飞舞,这拳头般大小的洞口,禁不起南星元一震之力,倏然暴裂,南星元侧身一探,那有蟒踪!只见洞里显出一条长长狭道,愈进愈宽,进口处由拳头大小变成可容人身,南星元艺高胆大,亦是不惧,钻入洞去,一路蛇行,初进时尚有微光,进得两三丈,已然黑色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南星元气纳丹田,凝神前走。这洞也够怪道,越深越宽,到得中心,两旁一琢磨。已是宽可数丈,竟是一个大洞穴。南星元心下纳罕,这大蟒走得恁地快,到得这儿,少说也有二十来丈,全无踪影。
    猛可里,南星元眼前一亮,但见不远处,红光闪耀,浑如落日余晖,这是什么道理?饶是见多识广,老于江湖的南星元,也不由暗自称奇。
    这时洞中宽度已容腾跃,南星元奋身一掠,瞬间已到红光闪耀之处。斜刺里又有青光两点,闪烁不定,已然奔到阻截,南星元欢呼一声,这两点青光,正是那条大蟒的眸光,看来这里已是尽头,前无去路,后有来敌,那大蟒欲逃无路,乃起而作困兽之斗。
    大蟒显得凶狠异常,不似方才在洞外那么畏人,一反常态,尾巴竖起,呼的一声,便往南星元拦腰剪到,南星元两足一点,已然抓到洞顶,那大蟒一剪落空,就地一跃,整个身子笔直竖起,便来噬南星元双腿,南星元身子悬空,形势险恶。好个南星元不愧武林高手,身子往上一贴,竟用壁虎游墙轻功,腾出一掌来,呼的一声,自高而下,劈了一掌,掌风凌厉,直震得洞中回声久久不散,掌风到处,恰恰扫中伸仰着的蛇首,但听大蟒闷哼一声,蛇头已然裂开,流了一地鲜血。
    南星元一个鹞子翻身,落下地来,明知大蟒已毙在自己掌下,却是不敢检视,瞪目注视红光,生怕又出现什么怪物。
    大约过得半个时辰,但见那片红光,闪烁不定,摇摇曳曳,却是并无异状,南星元胆气一壮,缓缓前行,处处留神,待得走近,又是一声欢呼!这片红光,不是别的,全是珍珠玛瑙宝石等物,还有不少金银之类,凌凌乱乱堆满一地,原来这里是个宝藏,那条大蟒竟是看守宝藏的灵物。
    欢呼一过,南星元看着这堆富可敌国的宝藏,显然是太高兴了。南星元想道:“这堆宝物是谁藏的,怎地没有人知?”
    南星元蹲下身去,细细检视,只觉有一只箱子,形状甚怪,就如刚才那条大蟒般的,昂首吐舌,却是巧匠所雕,竟也栩栩若生。南星元心中不由一异,拿过一看,那蛇箱是檀木造成,香味浓馥,随手一启,只见里面一张清单,大概是列明这里所藏各物字样,南星元蓦然想起了一人。
    这人是本岛以前的岛主李固本。南星元料道这批珍宝必是海上阎王所藏,因这人出身本是南方青蛇帮,是蛇帮里一个舵主,后来又与青蛇帮中人不和,杀人闯祸,带了一批宝物,逃避海外孤岛,想不到在这儿丧身自己手上,海上阎王既是青蛇帮出身,自然熟知蛇性,这条大蟒大抵就是他生前养下,为他看守宝物,至于埋藏宝物时,他手下必无所知,或者知道也给他杀了。
    眼前事物,南星元一经贯串起来,心中不禁恍然,既知宝藏所在,以下起藏措置的事就易办了,当晚也不立即取出宝物,逗留一刻,退出洞外,堵塞好洞口,自回住处安歇,一宿无话。
    待得翌日天亮,起身召集手下各人,深入石洞,搬出这批宝物,再分批运到中土发售。南星元意外得来财物,顿成巨富,此后乃锐意经营孤岛,把它建筑得美伦美奂,同时广置渔猎工具,并督促岛民,辛勤生产,不因有了大量财物,便弃置做活,流为懒惰之徒,每年间,南星元必有数次离岛,前赴中土做买卖,也就促成岛上欣欣向荣景象,经过这数年的经营,岛民个个丰衣足食,无王法之拘束,自由自在,好不逍遥,俨然成为一块世外桃源的地方。
    方洪在彭水与他相遇,也正是南星元前赴中土做买卖之时。南星元未遇方洪之前,泊在彭水已有好几月时候,原来他有一椿心事未了。这天,南星元闲坐无聊,步出船头,欣赏峡口寒烟水景,但见滔滔江流,湍急回旋,时时在急转中冒出一支水柱,这种奇观,南星元早经见惯,本来不奇,但南星元似有无限心事,呆立当地,半晌没有言语,蓦地怦然心动,屈指一算日子,不由心下一惊,急忙回入舱内,收拾了一个小小包袱,也不告知秋娘,迳自离船。
    南星元心念一动,一离船即攀高山,不管山路如何陡斜峭峻,展开轻功,风也似一路飞奔,以南星元内功之厚,轻功之高,一路奔来,自是风驰电掣,但见两旁树木,往后疾移,约走了三个时辰,已到一处所在,这儿正是乌江支流,循流所之,却有一座穷山,穷山里有这恶水,衔接乌江,乃乌江支流,水的尽头,是一个大大的湖泊,湖水奇寒,水流湍急,不时上掠,激起一道高达四丈之水柱,一如喷水池中的水银柱儿,那水柱不断往上涌,顶端之水便四散飞溅,一时银星点点,飞舞天际,蔚为奇观,这地正是方洪初逢桑龙姑的寒潭,寒潭之旁一片山地,已然站着一男一女,这两人乃是桑龙姑和她的长子南雍,桑龙姑手里捧着一个铁盒,南星元躲在一株大树后,定目偷窥,眼前佳儿,风范如昔,却是不好遽出相晤,不由一阵心酸。
    不久南玲南浩和那天仙般的南芝已然自潭之那边,划舟而至,南雍桑龙姑上了船,南浩把舵,在水柱旁绕划半圈,这时水柱冲势渐弱,桑龙姑连连催促,驶舟迎前。南星元一看大急,潜身到得潭边,投入潭中,桑龙姑这当儿正是要将紫府秘芨投入潭眼之际。这情景,正是作书人第三集提到在寒潭中,有个白发老儿,在水里抓舟尾斗桑龙姑,那人正是南星元。当日南星元装了一个假面具,因此他那五个儿女全瞧不出,但身形手法却瞒不过桑龙姑,所以事后,桑龙姑舟上喃喃咒骂“老不死”,也正是这一缘故,南星元每次与桑龙姑或他的儿女相遇,总是带着假面具,故在彭水之役,采石矶之顷,南玲手斗亲爹,全不知觉。
    南星元此来正为那本紫府秘芨,要知他与桑龙姑反目,竟至夫妻如同陌路,其中说来有段缘由,南星元长子南雍长成,此子潇洒绝俗,清逸可喜,宅心既敦厚至自,人又正派磊落,待他自己年事已高,养晦山中,目睹有此佳儿,老怀自是弥慰,回心一忖,自己生平作恶多端,如不及早回头,痛改前非,再干下去,不但人神所不容,抑也感染及此佳儿,似这璞玉般的儿子,怎忍心令他也学自己模样,一个人自有了寄托,到得老年,善念自然产生出来,于是去恶向善之志,由斯而兴,这也可说是受了南雍的影响。
    及至南芝出世,这个像天使般的小泵娘,更是夺天地间毓秀钟灵而成,那仁慈性格,厚爱诚恳态度,连这双一向绝狠绝伦的双亲也受影响,桑龙姑一见佳儿乖女之面,邪恶顿敛,也正是这个缘故。
    至此,南星元大悟前非,向善的心益切,这在南芝六岁生辰那日,南星元心有所感,乃对桑龙姑道:“过去咱们做的坏事太多,幸天爷不怪责,反赐南雍南芝这对佳儿女给我们,从今后,我们应知自爱,如再不悔改,即世人莫奈我们何,天心也是难容!”
    南星元这番话,听得桑龙姑莫名其妙。
    当下,桑龙姑惘然问道:“老头儿,你这话何来,世上能人都莫奈你何,则何惧于天,嘿嘿,我就不怕什么天心地心!”
    南星元苦口婆心相劝,劝桑龙姑把紫府秘芨交出,遣人入西藏送还紫府掌门,了结这椿梁子,两下免伤和气,又劝她安心扶儿育女成人,勿再在江湖上惹甚是非,与赤城山主和解也是美事。
    怎知桑龙姑不听犹可,一听怒从心上起,登时柳眉倒竖,面挟寒霜,高声大骂南星元这老不死,帮着外人,欺压自己,事情也就闹僵,桑龙姑气得几乎动武,幸此时的南星元善念已坚,又知一与桑龙姑交手,必至全家大小皆知,岂不闹出家庭笑话,更知桑龙姑这婆娘怙恶不悛,也无可奈何,只得由她去,当下,也不与计较,强捺这口恶气,自回修为之所。
    第二天一早,南星元悄然离开天姥山,自往江湖闲荡,这一别竟是六年,南星元也找到他自己的归宿,计算起来,这年南芝刚好满十六岁,在这六年当中,南星元一直未睹此一对佳儿女。
    南星元彭水作贾,私心何曾揣料到有如许变化,眇目老妇,方洪与秦九凝一行人等,在乌江穷山之中,寒潭之畔,和桑龙姑与她儿女一番纠缠,这老人自是尽收眼底,只可惜方洪身陷天姥,被史三娘迫落海底,以致玉箫郎君失足堕波等等,却未尝得知。
    采石矶之事一了,南星元心悬岛上,乃扬航急驶,出得海来,计起路程,恰要绕过天姥山的北面,这儿说巧得巧,正是当年南星元与桑龙姑合力追迫史三娘,囚禁那怪妇的所在。
    船在浩瀚的海上驶着,一片暮烟沉沉,天是青的,海是蓝的,寂寞中带着诗意。老人步出船舱,举目一顾,登时神怡心旷,人说登泰山可以养志,那么出大海可以养气了,一个胸襟狭隘的人,处身大海,会被这大自然所陶冶,所溶化。但这当儿,南星元已不是个气宇狭隘的小人。伫立在船首的南星元,他的内功修为是如何深厚,但见他伫立片晌,忽地咦了一声,只见远远有一黑点,随波逐流在海面飘飘荡荡,看来像是一个人,但又不像,因为在暮霭沉沉,远天迷茫之际,饶是南星元眼力锐利,要看得纤毫可见,已然不可能,何况那个黑点,并非站着,也不似坐着,只是蜷伏一团,浑身乌黑,合着夜空,更是难以瞧清。
    南星元初看时吃了一惊,再定睛时,自忖道:“也许是海豹之类吧!”一念才歇,倏地面色大变,因为在这东海之滨,海豹这类动物,迄未尝见,但见那黑点迅如狂飙,疾如流星,一泄已然数十里,看看便要赶近南星元这艘船来,这时,南星元也瞧得清楚,海面之上,有一块木板,木板之上,蜷伏一团怪物,盘着两条腿,黑发茸茸披腰际,脸如青钢,一身黑衣裳。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南星元之弃妇,那武功高到顶点之怪妇,但见她蜷伏在木块上,驶气鼓浪,口喷黑灰色的浓烟,每一次呼吸,木板即向前急挺,如离弦之矢,一掠十数丈,如此一呼一吸,伴上她口里的黑烟,往船这边急赶。
    南星元是何等人物,那有不知厉害,一瞥怪妇驶气登水之术?深明她口里黑烟,正是历十余年来苦练而成的三昧真烟,这是武林中所罕见,南星元焉得不惊,心下寻思:“这贱人在短短十九年光景,竟也练得这般能耐,他日相遇,自己和桑龙姑,恐怕非其敌手,但眼前已然逼近,看她那种鼓浪登水,倍迅舟行,非想方法应敌不可!”同时,南星元心中也觉凄然,要知这老人自痛改前非以后,心地变得仁慈极了,除了大恶难赦的人,他会偶然出手之外,素常里连蚁蛭之属,他也不忍伤其生命,一时间,竟也回朔起过去,和桑龙姑迫害史三娘之事来。
    这一年距今已经一十九载,桑龙姑在江湖上以八大荒的武林高手,姘上紫府宫传人紫府魔君,事泄武林,紫府宫掌门大怒,连派十二高手,到中原来堵截收拾这对姘夫姘妇,清理门户。那年暮春,正是江南草长,到处花香鸟语时节,紫府魔君与桑龙姑泛舟西湖,欣赏湖光山色,闻警大惊,远下西蜀,在峨嵋山旁,遇到紫府宫派来高手两人,苦战之下,紫府魔君伏诛,桑龙姑幸得南星元之助,得脱身远走天姥,其实当时紫府宫中门人,只顾清理门户,不欲与中原武林结怨,也不知紫府秘芨落在外人手里,因是不加赶尽杀绝,由得她给南星元救去,当时紫府宫高手如要下毒手,也不容她活至今天,饶是如此,桑龙姑已身受重伤,到得天姥山后,才慢慢将息疗伤!从此更是绝迹江湖!
    约摸过了一年光景,紫府宫秘芨被窃的事,才流传开去,也不知何故,紫府宫竟无暇派人前来追究,仅传书威镇武林的赤城山主,也正是方洪今日之祖师爷,那一身残废,不能动弹的枯瘦老儿。
    赤城山主既是中土武林至尊,南星元桑龙姑两人虽属邪派,不是他的门下,但他与紫府宫掌门人有故,这下传书,实在不能推却,这只能说殄除武林败类,不能叫做清理门户。武林中向来有个规矩,乃先礼后兵老例,特别是武林辈份较尊的一派宗主,更是不可贸然出手。
    这—天,赤城山主得了紫府宫传书,乃召徒儿女儿商量,他这个徒儿,就是后来江湖中人称剑魔的辛源鸣,辛源鸣当年刚与赤城山主的女儿结为夫妇不久,尚在师门学艺,年纪不过三十岁,赤城山主的女儿,此时也只得二十七八岁。闻召前来,赤城山主便将紫府宫传书一节一说,辛源鸣那时血气方刚,习艺虽未精纯,却是胆气过人,听罢便待替下师傅,行此一事。
    当下,赤城山主摇头苦笑道:“辛儿功夫,尚未到家,闻说那妖妇犹不难敌,她的姘夫南星元,实乃武林怪杰,本来是个正人君子,一向侠义是尚,只为那妖妇太迷人了,南老头一见便着迷起来,才酿成今日之祸。”师徒父女,正商量间,赤城山主的女儿因为是女性,对武林中的女性高手比较注意,忽道:“爹爹,你可知道世上有个叫单婵的女人?”赤城山主一楞,略略思索,答道:“我怎不知道?单婵这婆娘正是长白山阴阳老叟七孔邪剑的传人,爹爹怎会不知,这婆娘也端的武功卓绝,可惜邪门得很,好在她生平恶迹未彰,介乎邪正之间,嘿嘿,要不然,爹早就把她废了!”
    赤城山主女儿又道:“爹你有所不知,听说单婵便住在天姥山不远海面上的一个孤岛上,那个孤岛,据说是名叫什么仙灵岛。”
    赤城老儿诧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好端端地在关外,却到关内来干吗?”
    他的女儿笑道:“还不是为了南星元的缘故!”这老儿益发莫名其妙,追问什么缘故,他的女儿淡淡一笑过后,叹了一声道:“这都是冤孽,这婆娘与南星元一家原是很熟哩!”当下,便说出一段原委来,这段原委正是南星元、桑龙姑、单婵、史三娘之间的恩恩怨怨!
    原来南星元在未遇桑龙姑以前,曾偕他的妻子史三娘到过关外,那时南星元已届知命之年,只为内功浑厚,善于修为,望之犹如二十几岁的青年,况他脸像不恶,有翩翩佳公子之概,在关外一处,偶然邂逅单婵,这单婵却奇丑无比,南星元与她交游,志在印证武功上面,那会想入非非,怎知这单婵不见犹可,一见便生爱念,一往情深。事后南星元携妻南下,这单婵竟是痴心不息也跟着入关,好在南星元不假词色,她也只有作单恋而已;史三娘也料到这丑妇难以争衡,不以为意,反而与单婵要好起来,亲如姊妹。
    单婵对南星元的痴情果能持之永恒,虽知自己尊容不堪承教,但能见一见南星元,承欢于言笑中,于愿已足,也不予以苛求,如此这般,单婵俨然成为南家密友。南星元在西蜀峨嵋山救得桑龙姑,隐藏在天姥山中,初时不给史三娘知道,只偷偷摸摸而已,事过半年,这事却给单婵知道了,便约了史三娘前去天姥山找寻南、桑两人,一见面,史三娘酸气冲天,不肯干休,一言不合便与桑龙姑打将起来,论功力两人却是半斤八两,难分伯仲,怎料这时的南星元着了桑龙姑的迷,眼见史三娘胆敢追踪而至,心中发狠,便帮桑龙姑将史三娘赶走,此时史三娘刚巧有孕在身,功力受了影响,只好嗒然退出,那单婵虽在场,却是袖手旁观,不帮哪一方面,因为她既对南星元一往情深,帮了史三娘,诚恐从此便成陌路,又可怜史三娘被人横刀夺爱,更不忍帮南星元克制史三娘,就是这么胡涂一走了之。
    两人离天姥山后,单婵和史三娘联袂赴那海上孤岛,在仙灵岛上生下玉箫郎君南宫化。这已是半年多后的事。
    赤城山主听罢,饶是他这净心无尘的高人,也自欷太息。当下便道:“闲话休提,咱们谈正经的!”辛源鸣仍跃跃欲试,赤城山主最后才道:“我现修书一道,教你往天姥山处走一遭,也好让你见识见识桑龙姑这婆娘的本领!”剑魔辛源鸣自是不服,赤城山主这封书大意谓:“桑龙姑不该盗他人至宝,着其见书之日,将秘芨交由来人,以便转还紫府宫掌门,如是不依,后果堪虞”等语。
    剑魔辛源鸣辞别师傅妻子,迳取道向天姥山而去,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行非一日,这天已抵天姥山地界。但见面前这座山虽不甚高,却是形势陡险,到处丘陵错纵,很不规则,骤看起来,有如一个八阵图,辛源鸣心里暗暗称奇,难怪南星元这怪物会选得这处栖身,毕竟见识不弱,正行间,只见眼前一亮,在半山之上,在丛峰环抱当中,一处地势低陷的盆地,盆地上站着两个妇人,一个相貌奇丑,如同钟无艳般脸像,另一个却生得千娇百媚,白皙的皮肤,衬着酲绯的鹅蛋脸儿,媚眼如丝,令人见了魂销骨蚀,这美妇人正在吹着一管七孔魔箫,音沉向遐,辛源鸣自高俯望,那箫声就如在耳旁,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直听得剑魔神志飘荡,魂游六合之外,如醉如痴地愣在当地,呆呆不知身外事。
    那箫声初起,幽幽怨怨,吹到遽时,竟是异声杂作,锐啸连起,如天上魔女,纷降人间,齐向剑魔灵魂缠绕,只听得他,浑身懒洋洋,如入幻境,这,这正是天外魔音!
    箫声一歇,辛源鸣也矍然一醒,一醒过后,便觉浑身冷汗,不由打了个寒噤。肚里寻思:这美妇人的箫声恁地厉害,教人听着,斗志全消,竟不知身外事。要知剑魔此时功力尚浅,自然一听便入魔幻,这种魔音,如遇对手功力浑厚,也不要紧,只为它克敌可随敌意,敌人意高,其魔力跟着增高,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即是此意。
    剑魔听得那美妇人对那丑女道:“姊姊,你这七孔神剑果然厉害,不知可否再传我几招!”那丑女却道:“好妹妹,我已把全部技业传给你啦,再没得传哩!你的功力高,心思又巧,能把我的七孔剑化为箫笛,使敌人更难提防。”这时,剑魔辛源鸣心头一亮,自己妻子那天说起,那单婵的七孔邪剑厉害,果然不虚,想到这里,不由双足一点,飘身便下陡坡,落到盆地上。
    美丑二女,顿给剑魔这下从天而降,吓了一跳。陡地双双喝道:“何方小子,敢上天姥山偷听魔音!”
    剑魔心高气傲,也兀自不惧,亢声回道:“桑龙姑,我给你送信来啦!”
    桑龙姑一怔,自语道:“我这里与世人隔绝,怎有人给我送信,好小子,你别诳我,须知老娘不是好惹的。”
    剑魔傲然一笑,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叫道:“桑龙姑,你自看去,我也不给你罗嗦!”桑龙姑接过赤城山主的信看了,不由面上变色,要知赤城老儿威镇武林,下书挑战,事情岂属寻常,不觉愣在当地。
    那丑女单婵此时已挪近前来,与桑龙姑同参信中言语,却是气得面色通红,高声娇叫道:“妹妹何必惊惧,赤城老儿武功虽高,有我与南哥哥在,也不惧他!”
    桑龙姑先是一惊,继而却赫然震怒,娇声叱道:“好,他限我见书之日,即交回秘芨,我今借你这小子的口,回报赤城老儿,限他一月之内,亲到天姥山来较量,若是俺夫妻输了,秘芨只管取去,如若不然,嘿嘿,就得瞧我的!”
    剑魔也是血性男儿,一听言语,气往上冲,他亢声叫道:“谨如遵命!”说着便待翻身下山。蓦地,但听衣带飘风之声,美丑二女已然当路拦住。
    剑魔倒退几步,心上一寒,颤声问道:“你两人待要怎地?”
    桑龙姑冷冷笑道:“你来得容易,去可没有这般容易,不留点能耐给老娘看看,就许你走么!”
    剑魔双眸喷火,怒从心上起,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但请指教。”桑龙姑也不打话,晃身而前,一掌便向剑魔打去,但觉掌风如山,排山倒海而来,功力之厚,剑魔除师傅外,乃属仅见。急一蟠龙绕步,闪躲开去,心想:“桑龙姑果然名不虚传!”桑龙姑这番却不客气,冷笑说道:“看你有多大能耐,敢在我面前撒野。”
    指掌并用,左手巧翻云,早向剑魔右肩拍去,右手骈指如戟,往剑魔左肋点到,一招两式,快如闪电,指掌未到,劲风飒飒,已然如刺奔到。剑魔心下一震,急凝神待敌,用了师门专秘奔雷拳法,才卸此两招,已然浑身是汗。
    但听那桑龙姑咦了一声道:“果有点小能耐!”说时翻翻滚滚,势如奔马,直打得叶落石飞,剑魔见招拆招,见式还式,也不示弱,大约过了二百余招,剑魔渐觉不支,战到分际,桑龙姑反手一掌,便把剑魔甩出老远,坐在地上喘气。
    桑龙姑指着他道:“留你这活口给赤城老儿回信,老娘才用八成真力,嘿嘿,老娘要不手下留情,不怕你此刻,不到阎罗殿报到去。”
    剑魔辛源鸣自地上爬起,那里还敢再言语,晃身一纵,已落下山去,还听身后阵风吹送来桑龙姑的冷讽热诮。
    回返赤城山,剑魔把前后经过报告赤城山主,赤城老儿这人武功卓绝,但为人持重,闻得徒儿一说,双眉登时紧蹙,叹口气道:“这么说来,非得我这老头儿出手不可了。”
    半个月后,赤城老儿带着徒弟女儿,迳取道往天姥山赴桑龙姑之约。赤城到天姥山相距数百里之地,但以他们看来,却如就在眼前。
    三人夜行晓宿,展开轻功,中宵之夜,月朗星稀,把大地澈照能明,但见月光下几条黑影,如矢离弦,如鸟掠空,这三人正是赤城山主与他一双徒弟女儿!
    大约走了两天途程,已然到达天姥山地面,辛源鸣一马当先,在前开路,因贪走捷径,竟自天姥之北登上。要知同是天姥,山南山北,景物风光,判若云泥,山南绿草如茵,到处奇花异草,宛如蓬莱胜地;山北却是怪石嶙峋,寸草不生,令人一望而有幽郁哀伤之感。
    赤城山主正自诧异,南星元在江湖上行走,向以善营巢穴见称,怎地在这荒凉之处修为,诧异未了,忽听半山之上,杀声四起,中间夹杂妇人尖锐叫喊,微微一怔,向两徒弟打个眼色,身形一跳,已逾十丈,瞬即已抵音响发生所在,只为大石所蔽,声音发自石后,乃飞身转过大石,但见远远一对男女,正在追杀一个妇人,这妇人身着黑裳,背上负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一面抵挡,一面往山下疾退,那对男女兀是不舍,衔尾追到,旁边又见一妇人,相貌奇丑,似在劝架。
    剑魔一瞥,不由失声叫道:“桑龙姑这婆娘在追什么人?”
    他的妻子却全认得,对赤城老儿道:“爹,他们就是桑龙姑和南星元,那被追的正是史三娘,丑女却是单婵。”
    赤城老儿略一犹豫道:“你不是说史三娘远赴海岛,怎地却在此处出现!”原来当日南星元与桑龙姑只迫走史三娘,没有骤下杀手,以南星元来说,也非什么立着好心,而是他明知史三娘肚里有了孩子,要存南家这点血脉,所以才放过了她,谁知史三娘生下孩子之后,已数度渡海登山,到天姥来找南、桑两人理论,每次来总给打走,这回与单婵同到,南星元杀机已布,桑龙姑已是不容,故而才连下杀手,务要将她除去。
    这时,那史三娘已然险象环生,看看便要遭其毒手,赤城山主,皱一皱眉,低声道:“待我救她一救!”语声未落,人已提气横空,迳奔斗场。桑龙姑与南星元两人此时齐齐追到史三娘身旁,各递一掌,硬要将史三娘毙在掌下,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南、桑两人,齐齐疾退数步,他们两人打到的掌,已给赤城老儿左右开弓一式抵消,掌风一经碰上,彭的一声,南、龙两人就给较了下去。
    史三娘如狂如癫,毛发披肩,状极可怖,趁南、桑两人一退之际,已然滴溜溜地往北山直奔下海,这史三娘武功本来不弱,只因才产子不久,真力耗去不少,二因南、桑连手,纵是高手,也难抵挡,史三娘将到山脚之际,忽掉头叫道:“恩公留名!”单婵一旁笑道:“这老儿便是赤城山主!”史三娘哦的一声,尖声道:“我记住了,赤城山主救我的儿子!”话声才落,人已奔到海滨。
    到得海滨,史三娘把背上孩子解下来,交给单婵,凄然道:“妹妹,乞念你我一场交情,亲逾骨肉,我这条命恐怕再不保了,就此请别,这孩儿望你好好看顾则个,长大了好教他为娘报仇雪恨,我死之后,衔环结草,定报大德。”

Ultraman 发表于 2017-3-24 00:28:14

第28回冤家早晚要聚头
    单婵目睹此情此景,也是惨然,劝道:“姊姊何不同赴海岛,慢慢再作计较!”要知史三娘这刻五内有如刀割,只要亲生骨肉性命无虞,自己只求速死!当下,长叹说道:“看今日冤家和那淫妇的情景,似是非把我置诸死地而后快,好妹妹,愚姊求求你行些好事,答应我吧!我意已决,死而无憾!”
    单婵见史三娘死志已坚,也不再劝,带了孩子,黯然下舟,扬帆而去。
    再说南、桑二人给赤城老儿掌力震退之后,各各一怔,瞬即听得桑龙姑怒吼一声:“赤城老儿,我们家事何烦你费心!看掌。”冲前便要递式,南星元为人较为深沉,一怔过后,就手一扯,把冲前的桑龙姑拉了回来,叹道:“算了吧,那贱人已经走远了,待这里的事了结,再赴海岛找她,料那单婵也不能给她庇护!”桑龙姑这才忍下口气,仍是恨声不绝。
    南星元不愧武林怪杰,武功既高,火候极够,当下,脸色微沉,朝赤城老儿三人一拱手道:“赤城山主的威名,在下久仰,多蒙垂顾草庐,蓬荜生辉,老前辈日前传书,要取紫府秘芨,不知从何说起?”
    赤城山主微哼一声道:“南大英雄蜚声武林,窃据他人武技,这也不知从何说起!”
    桑龙姑一旁听了大怒,尖嗓大呼:“什么窃据不窃据,这是紫府宫传人甘心情愿送我,那在何话可说,要你这糟老儿到来咕叽罗嗦!”
    赤城山主也不动怒,倏自怀中取出一张彩色笺章,沉声道:“桑龙姑,你须知当年紫府宫传人,背叛师门,犯了戒律,这才丧身在峨嵋山下,紫府宫高手,因不知你窃去秘芨,又因只顾清理门户,所以才饶你一命,现在这事已然传开,紫府宫掌门不以老朽无能,委以重托,这番替人行事,也怨不得我老朽,你自瞧去!”语已,手中笺章一扬,但觉一道彩霞,往桑龙姑前面奔到,虽说是薄薄的一张纸,但经赤城老儿运劲送出,直似一块利铁。
    桑龙姑听风辨器,不敢硬接,大袖一挥,往那笺章拍下,但听嗤的一声,大袖竟给笺章划开一道裂缝,一瞥不由咋舌,这才接到手中,与南星元一展读,脸色大变。这笺纸暗记符号,笔迹印章,一点不假,分明正是紫府宫传人所用,桑龙姑与紫府魔君相恋有年,那得不知!
    桑龙姑老羞成怒,气得哇哇怪叫,两下里便说僵了,当下,便依诺言,攀上绝顶,比划武功。
    天姥山绝顶,却非峦峰峭壁,而是一片平地,临山眺望,倒是风光绝俗,但各人怀着惴惴戒心,谁也无欣赏这一绝妙景致。赤城山主以武林辈份之尊,不愿单打独斗,定要桑龙姑南星元两人合力斗他。
    桑龙姑歹毒非常,心下自语:“这老儿劫数到了,待斗到他心志迷惘之时,再使魔箫克敌,那么,何敌不摧,何强不破!”心念一定,不禁得意之色毕呈。
    三人果然在绝顶之上,像走马灯般地对掌厮拚,直打了一日一夜,兀是高下难分,论功力自是赤城老儿略胜一筹,但桑龙姑虽弱,加上一个武林怪杰南星元之助,形势又自不同,因此久战之下,也无结果。
    辛源鸣夫妇,则因赤城老儿叮嘱在先,不欲群殴取胜,有失盛誉,同时也知赤城老儿功力绝世,断无输给对方之理,因此也惟有袖手旁观,不加入战斗。
    三人打到第二天,黄昏日落,桑龙姑和南星元勉强斗来,也自艰困异常,赤城山主一招一式,挟着凛冽浑厚劲风,劲力彷如碎金裂石,初打时犹能支持得起,时候一久,高下已自分明,看看便要败落。
    百忙中桑龙姑忽地对南星元使个眼色,低语一声,蓦地掣出魔箫,往唇上便吹,只由南星元一人撑住局面。
    辛源鸣一瞥,不由一震,急口叫道:“师傅留神,那女魔头的魔箫来了!”说时迟,那时快,辛源鸣的亢声一呼,竟给桑龙姑的急遽高亢尖锐的箫声所盖,赤城山主闻如罔闻。要知半月之前,桑龙姑初试魔音,功力与目前相比,相去何止十倍,况兼试箫之时,并非应敌,只是小试而已,饶是这样,已使剑魔如痴如醉。这番对着赤城老儿这武林至尊,岂敢怠慢,当下,箫声一响,便遏行云,只见天愁地惨,如临风暴。赤城老儿心下一抖,真元已渐消失,急忙强摄心志,欲待再斗,又闻箫声悠扬,这时却如仙乐临凡,仙女绕身,六神几至不克自持,迷迷惘惘,任从宰割。
    桑龙姑一箫吹罢,倏地飘前,两掌一翻,狠狠拍向赤城老儿的“哑门穴”与“精促穴”,快如电掣,赤城老儿此时神志已迷,不能防备,只听得闷哼一声,登时倒下,只为被点二处,俱属人身要穴,被拍中的人,不死也成残废,幸亏赤城山主一派武林宗师,尚不致命,饶是如此,也已成为残废,全身软绵绵,瘫痪起来,无法运动鼓气。
    赤城山主一倒地,桑龙姑脸容冷穆,凶光外露,杀机立布,手中魔箫一摆,便要取他性命,桑龙姑身形才动,乍见眼前两条黑影,倏地扑到,齐齐发掌,击向桑龙姑,这两人正是这赤城山主的徒弟辛源鸣夫妇,桑龙姑看看便要得手,横里窜出这两小辈来,心头登时大怒,手中魔箫,三十六路落花箫法,便待展开,要知赤城山主功力,实高出桑龙姑甚多,方才桑龙姑合南星元二人之力,还不能打成平手,兀自处在下风,后来才用邪门手段,使赤城老儿着了道儿,赤城老儿的徒弟武功虽次一等,也非庸手,尤其是赤城山主的女儿,功力非常深厚,比起剑魔,要高出十倍,此刻二人眼见师傅爹爹倒地重伤,奄奄一息,五内立如刀割,悲愤交集之下,豁出性命相搏,自不待言。但见巨力掌风陡起,迫得桑龙姑秀发飘飘,往后疾退。此时救人要紧,赤城山主女儿掌退桑龙姑之后,乍听他丈夫叫道:“你抵挡一阵,我去救爹!”
    话声才落,已然猛向地上一俯一搂,把赤城老儿软绵绵的身躯背负而起,便待往山下闯去。
    桑龙姑气红了眼,尖声锐叫:“星元哥哥,你怎不动手,放着大好机会不干?”南星元在辛源鸣夫妇双战桑龙姑时一直袖手旁观,他本非大恶的人,只为给桑龙姑色相所惑,堕入魔道,适间骤见桑龙姑出毒手,点倒赤城山主,似这一代武林宗师,竟毁在自己妻子手里,心中也自惊惧不已,一时间怔怔站着。桑龙姑这一嚷,南星元从沉思中蓦然醒觉,但见他也不助拳,还是惶然站着,搓着两手,皱眉应道:“桑妹妹,算了吧,赤城老儿既泄了气,谅这两个小辈,也做不出什么来!”
    桑龙姑这婆娘,手狠心辣,惟最听南星元的话,大抵人类都是如此,在热恋中总觉对方处处可爱,桑龙姑初姘南星元,自己一条命根儿,也是南星元给她拾回来,一听南星元的话,不由一怔,戛然止斗。
    赤城山主女儿独斗桑龙姑,本觉难以支持,桑龙姑一收招,她正好趁此收手,以图后计。身形倏然疾退,退到丈夫身旁,并排站着,低声问道:“爹爹怎么啦!”辛源鸣凄然道:“他老人家已成了残废啦!”热泪急涌,已然语不成声!
    这场面,霎时僵着,忽听桑龙姑仰天朗朗长笑,声尖而锐,直似夜枭,宛如鬼啼,听得辛源鸣夫妇,齐齐打个寒噤。桑龙姑一笑过后,掉头问南星元道:“星元哥哥,你瞧这事怎办,斩草除根,杀人杀彻,免得日后生祸!”南星元摇摇头道:“算了吧,我早就说过,谅这两个小辈,也难为害我们,赤城老儿已成残废,再没能耐来啰嗦我们了,放他们走罢!”
    桑龙姑阴阳怪气地叫道:“你这两个小辈听着,姑奶奶体上天好生之德,现在不杀你们,谅你等有多大能耐,敢到天姥山来撒野,索什么紫府秘芨?还不给我滚!”
    剑魔辛源鸣,为人心高气傲,怎咽得下这口气,亢声回道:“桑龙姑,你狂什么,青山绿水,总要报此毁师之仇。”
    桑龙姑一听便有气,傲然道:“好大志气的小辈,我也不屑跟你斗,好,你等回赤城山,收个徒儿,好好的调教,二十年后,叫他到天姥山来,那时,我的儿子也长成,就叫下一代比划比划,如你的徒儿胜了,姑奶奶自当将紫府宫秘芨交出,还送一服‘解魔药’给你爹医治,要是再输了,嘿嘿,今生休再提起。”
    辛源鸣还没答话,他的妻子已然抢着发话,语带凄酸,悲愤叫道:“桑龙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全依你,二十年后今日,再到天姥山来领教!”
    桑龙姑又是陡然敞声狂笑,在笑声朗朗中,辛源鸣夫妇两人,背负赤城山主,已然疾奔山下,遄返赤城。
    剑魔辛源鸣夫妇一走,桑龙姑蓦地想起一事,当下,对南星元道:“我们只顾对付赤城山主那老儿,倒忘记收拾那贱人,又给她逃过这一关!”
    南星元笑道:“她还能逃到那儿去,要不是到仙灵岛与单婵在一起,还有何去处?”
    桑龙姑余怒未息,阴阳怪气道:“星元哥哥,你放着这贱人不理,终生后患,我又不依哩!”
    南星元苦笑道:“凭她那点能耐,放了她又怎会有后患!且休多虑。”
    桑龙姑尖声嚷道:“话可不是这么说,你知那贱人练的是那一门功夫?”
    南星元一怔,诧然问道:“我怎会不知道,她练的是混元一气功,你问这个做甚?”
    桑龙姑叫道:“对了,那贱人正是练这门功夫,听说这门功夫一练到登峰造极,可杀人于无形,也不用什么拳法掌劲,刀枪剑戟一应兵刃,在练成混元功的人看来,何异儿戏,你知道就好,我耽心的乃是那贱人把混元功练成,到那时,你我都非其敌。”
    不言则已,一言南星元心下猛地警觉,暗道:“我怎这般胡涂,斩草除根,此其时了,还亏桑龙姑乖觉,嘿嘿,要不然,岂非后患无穷。”心念一定,脸容顿整,对桑龙姑道:“你不提起,我倒忘了,但现在那贱人去远,要追也来不及!”
    桑龙姑悻悻地说道:“都是你假慈悲,不把赤城老儿杀了,可恨这老儿,要不是给他一阻挡,那贱人至今还有命在?为今之计,我和你赶到仙灵岛,会一会单婵,要她交出人来,如不肯交,我们只好硬干!”
    南星元皱眉道:“那贱人要真是逃赴仙灵岛,这倒是麻烦事,你可知那单婵是哪人门下!”
    桑龙姑忿然答道:“唉,你这人越来越胡涂,我们朝夕与单婵相处,那里不知她是关外长白山阴阳叟的传人!”
    南星元叹道:“那单婵的功夫也委实扎手得很,你我虽不惧她,若加上那贱人,一时要取胜也不容易,何况那单婵与我等并无过节,何必再结这档梁子!”
    桑龙姑说道:“只要你肯出面,那怕单婵不肯交人,哼,谁个不知,那丑婆娘对你怪有意思呢,迢迢长途,自关外一直跟到这儿,算来也该五年了。”言下酸气横溢。
    南星元尴尬一笑,倏而脸色一沉道:“桑妹休要取笑,我们谈正事要紧。”
    两人商量了好一会,终于决定往仙灵岛一走。回到居处,第一天,南星元正要就此驶舟出海,忽觉浑身炽热异常,待要寻觅桑龙姑,四边回顾,却是不见人影。放眼前望,但见居处对面,一个山洞里发出阵阵浓烟,挟杂着星星火焰,激射而出。
    南星元猛然心动,便向对面山洞走去,一边走一边叫着桑龙姑的名字,只听得桑龙姑那尖曳阴阳怪气的娇声,发自洞里,应道:“星元哥哥,我变了主意啦,暂不找那贱人算账,待得三个月后,再到仙灵岛不迟!”
    这时,南星元已走进洞里,只见这个山洞非常敞阔,方圆数丈之地,洞里也干净异常,中央放着一个火炉子,炉子下面,火光熊熊,火色已然靛青,看来火力甚强,桑龙姑蹲在一旁鼓气猛吹,心中好不诧异,一再诘问,桑龙姑只顾鼓动火势,兀是不理,待得半晌,忽见桑龙姑陡地回身,一瞥南星元已在身后,怔了一怔,俯首道:“你怎知我在这里?”
    南星元心中又是一奇,刚才分明是她应的话,他不过循声而来,怎会不知她在这里,何况近在咫尺,热气蒸人,火焰又向洞外四射飞出。南星元正自楞在一旁,又听桑龙姑自语道:“对了,你那能不知,哎哟,这热气又把人引来了呢?”
    要知桑龙姑此时正在炼五金之英,全神贯注,对旁人说话固听不到,即人到身后,也浑然无觉,方才她那话声,乃是自语,并非冲着南星元答话,却是巧合得紧,竟成一问一答。
    南星元楞了一阵,瞬也恍然,知道桑龙姑那时全神贯注,什么事儿都听而不闻,此刻工夫似是已告一段落,不由问道:“你在干什么?”
    桑龙姑幽幽一笑道:“这玩意是单婵教我,炼什么五金之英,炼成之后,这种铁之精英,坚逾任何钢铁,制成兵器,不怕什么宝刃利剑,将来我们第一个孩子出世之后,我就准备用这种精英制成一种奇门武器给他使用!”
    南星元虽入魔道,正心未泯,不禁双眉一皱,说道:“你既得紫府秘芨,我们就好好修为,何必再用此种邪门东西?”
    桑龙姑笑道:“它虽是邪门,却比正门厉害得多,将来你就知,单婵还授我一个什么五蛇,假如将来我们有了五个儿女,每人就教他一门,正好克敌,虽是邪门,也不要紧。”桑龙姑这话后来却是应验,困锁史三娘于北山深渊,用的也是五金之英,若非方洪那柄灵龟剑,史三娘那能轻易撤出身来;桑龙姑后来也果生下五个儿女,分黑黄红白蓝,每人分衣一色,各擅一门奇门武器,这五种奇门武器,俱能发出异声,或作魔音,或奏仙乐,或成天籁之声,或为幻象之响,不一而足,这是后话。
    当下,桑龙姑又道:“这五金之英三月后便可炼成,每天要用罡气吹出一个时辰,刚才我正运着罡气,对炉吹嘘,因此你来到身后,我也不知道!”
    南星元道:“那么你刚才说要暂放过那贱人,就是这个意思?”
    桑龙姑一楞,随又恍然,点了点头。自此,桑龙姑每天依时炼炉,光阴荏苒,忽忽又过了三月,这天桑龙姑按照天罡,将炉一谒,果见炉里,一大块乌溜溜的似铁非铁之物,取了出来,却是沉甸异常,倍重凡铁,南星元也在一旁观看,啧啧称奇。桑龙姑把这般五金之英取出,正待用来打造一般武器,思量之间,突觉肚子疼痛,有如绳绞,心下明白,对南星元道:“星元哥哥,快给我烧水去,我,我,就快临盆了。”
    南星元一喜,赶忙跑到外边,水刚烧热,已然听到里面哇哇婴儿啼哭之声,啼声嘹亮沉宏,一闻便知英物,心头喜上加喜,捧了热水,急脚入内,替孩子剪脐洗澡,忙个不休,桑龙姑则卧在床上,安详浑若无事,要知桑龙姑内功浑厚,生产孩儿之事,直似母鸡下蛋,也不觉苦,只为刚才耗去真力不少,此刻闭目运气,调息内元。这个孩儿,也正是南桑二人第一个儿子,那温文尔雅,仁心笃厚的南雍出世。
    南星元正调弄孩儿,乐个不休之际,倏闻屋外,声声冷笑,那笑声极其凄厉,充满了哀怨恨毒调子。南星元心头一颤,正待出外看看,但听床上沉睡的桑龙姑,眼儿一睁,低声呼道:“我们不去找她,那贱人自己寻上门啦!”
    笑声过后,那人冷冷道:“冤家淫妇,还不出来受死,待我打进去么?”这声音是个女人,这女人正是史三娘。
    原来史三娘月前被南星元桑龙姑双双迫到海边,把儿子南宫化交托单婵抚养,自己始终未离天姥山,原因自知双拳难敌四手,一再忍耐,便在北山一个石洞中,潜伏练功,气功已达火候,自觉可与两人一拚,这才跑了出来,史三娘为人深沉,做事绝不浮躁粗暴,当日被迫,神智纷乱还有可说,经此三月静修,却已大大不同。曾经几次夜探南山,窥视南星元桑龙姑动静,那时桑南二人只顾炼那五金之英,而这史三娘的气功也已有了火候,来去如风,故两人全不觉着。
    这天,史三娘已然在屋内窥伺,听得桑龙姑猛然大叫肚疼,已瞧料几分,接着南星元出外烧水,史三娘本可藉这机会潜入,把桑龙姑毁了,继闻屋内婴儿哇哇叫声,猛可里一愣,狠心登时一敛,她自己的孩子也正在万险中给人带走,自己未来生死未卜,万一不幸,孩子还不孤苦伶仃,推己及人深深倒抽一口凉气,就因这一念之差,竟留下终生之恨。
    史三娘正犹豫间,心头忽然又一转念,这贱人怎能放过,今日大好机会,如不报仇,将来也必祸贻己身,这转念间,南星元已烧了水返入内室,形势陡变,要再潜入也来不及,又恐遽尔而进,变生不测,乃在门外叫阵。
    南星元低啸一声,呼地一声,便穿窗而出,到得屋外,已然见史三娘影绰绰地当地而立,目蕴怒毒,精光四射,南星元暗吃一惊,看来这贱人一别三月,武功又精进不少。
    史三娘一见南星元,嘿嘿一阵冷笑,笑得人胆颤心寒,笑声才落,凄然叫道:“冤家,今日是你死日已临,待我先杀了你,再收拾那淫妇!”
    南星元是何等人,与史三娘多年夫妇,岂不知她的功夫如何,那有惧怕之理。猛然叱道:“好个不怕死的贱妇,三月前已然放过你,还不远走他方,找处地方藏起,反而前来找死,哈哈,你既来,休怪我手下无情。”
    南星元身形骤起,望空一掠,双掌一分,便向史三娘胸前推去,但见劲风如浪,飒然奔到,史三娘志在拚死,也自不惧,既不闪避,蟠龙绕步,双足略移,左右两掌已然迎上,但听蓬然一声巨响,南星元功力虽比史三娘高出少许,只因身子悬空,不好使劲,猝被碰上,猛可里暴退十来步,直震得两臂酸麻,好不难受,可是史三娘也不好过,给南星元一震,登时胸口作闷,滚出丈许,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南星元一招犹未得手,心头大怒,陡地拔身,直似大鹏掠空,伸开一手,便自史三娘顶上抓去,史三娘气功已成气候,吐了口血之后,强摄心神,调匀内元,一瞬已然恢复,此时又见南星元身子横空,指爪已到,来势比刚才越发凶狠,不敢怠慢,回身一避,劈空打出一拳,要知史三娘练的是混元一气功,内力也非寻常,南星元一抓不着,倒觉拳风如排山倒海而来,震得两边沙石纷飞,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横空里硬把腰肢一扭,斜斜飘下,才避过史三娘这一劈空拳,史三娘第二拳又来,拳式连绵不绝,所使的虽不见有何新颖,南星元与她多年夫妇,对她家派拳法,早已了如指掌,惟史三娘出拳虽普通,却是挟着无穷劲力,拳风虎虎,南星元已然知她气功鼓拳所致,看来史三娘之混元一气功虽未臻登峰造极,却也功力浑厚。
    史三娘悲忿欲绝,以性命相搏,每一出拳,俱以上乘气功,集一生内力打出,威力自不可侮,饶是南星元称为武林怪人,一时间却也奈何她不得。两人倏分倏合,白光黑影,缠做一团,瞬即已过百来招,兀是胜负未分,南星元心头渐觉烦躁,掌法一变,轻如飞絮,重若泰山,一招一式,竟是不成章法。
    史三娘一见,嘿嘿冷笑,见招拆招,飞絮来势,消以轻风之掌,泰山压到,还以金刚之拳,越战越勇,竟不把南星元放在眼里。南星元屡屡变招换式,试过好几套武林绝学,还是徒劳无功,正自心头郁怒之极!
    两人打得炽烈之时,屋里小窗正站一人,翘首凝神外盼,只见她眉尖紧锁,怔怔出神,这人正是桑龙姑,方才南星元一窜出窗,她也自床上支撑而起,待得南星元史三娘交上手,她乃倚窗托腮观战,此刻见南星元久战无功,自己犹在产后,不便出外助阵,只在一旁干焦急。
    过了半晌,桑龙姑咬一咬牙,对窗前叫道:“星元哥哥,请留神,我来了!”蓦地回身,转到床前,掣起魔箫,纳了一口真气,缓缓地踱出斗场。要知桑龙姑功力甚强,昔年未得紫府秘芨,已然名列八大荒,这番虽在产子之后,真元稍耗,也不妨事,只是不宜出手动武而已,若说吹起魔箫克敌之事,仍可奏其功。
    桑龙姑幽幽前行,到得门口,半身斜倚门槛,嘴角先噙冷笑,观看了一会,手中萧朝唇边一放,登时魔音靡靡,响遏行云,初时如暴风急雨,异响杂作,倏而声调低沉,有如厉鬼夜泣,一忽儿又是仙乐交扬,一忽儿又如千军万马。
    史三娘正当凝神应敌,犹不在意,及闻魔音,心头乍觉烦闷异常,心知魔音厉害,正待净明灵台,镇慑幻心,已是迟了,顿觉浑身懒洋洋,浑忘身前舍生忘死搏斗,初时犹能力挽狂澜,以拒来敌,及后由幻生魔,愣在当地,与南星元一往一来,全处被动,但也不曾被他击倒。
    乍闻一声锐啸,挟着冷冷语音:“你舍不得下毒手,等我来,让开去!”南星元未及收招,眼前人影已到,魔箫狠狠指向史三娘,就在这一刹间,史三娘惨叫一声倒地。
    南星元天良未泯,史三娘虽中魔音,功力已失,南星元念在以往夫妻情份,久久未下杀手,这情景却给桑龙姑瞧得清楚,陡然震怒,魔音一歇,人已跃至场心,遽下杀手,魔音方歇,史三娘人也醒觉,但已不及闪避,迷穴给桑龙姑点中,颓然卧地。
    史三娘一经倒下,桑龙姑呵呵狂笑,南星元神色黯然!桑龙姑尖嗓大叫:“还不快收拾这贱人,要我动手么?”南星元蓦然惊觉,踌躇再次,欲下杀手犹止,显然他内心痛苦,为情为欲,竟然惹来这般孽障,面上也不自觉流露出万分无奈之状。
    桑龙姑经过这阵箫声,耗去真元又是不少,惟恐伤及内脏,急就地盘膝,运气周天,一时无暇去杀史三娘,气血调匀停当,睁开眼来,一瞥南星元这般情景,不由酸怒攻心,就地飞身跃起,魔箫朝着史三娘当头便待砸下,这砸好险,如给击中,头颅定当分裂数块,脑血立要溅在当地。
    桑龙姑身形只一动,斜刺里飒风奔到,魔箫刚距史三娘头颅不及半尺,已然给一人横肘一撞,跌出数尺开外。桑龙姑一愣,定睛看去!救史三娘的人原来正是南星元,不禁心头赫然震怒,大叫道:“臭男子,你待怎地,难道反帮那贱人不成?”
    南星元一时得手,再也不敢怠慢,深深对桑龙姑一揖到地,温言道:“桑妹休恼,这贱人虽可恶,罪未致死,就请桑妹高抬贵手,免她一死罢,以免日后江湖上人说咱们夫妻不是。”
    桑龙姑余怒未息,杏眼圆睁,咬牙切齿,还是不依,南星元再三苦苦相劝,方将桑龙姑劝下,怒气暂消。当下,桑龙姑恨恨道:“死罪可恕,活罪难饶,也罢,这贱人既恁地可恶,让我想个法儿,折磨她个够!”
    南星元这才放心,不好再作庇护,袖手一旁站着,桑龙姑俯下身去,蹲在史三娘面前,但见她十指如钩,先在史三娘两边的琵琶骨一捏,勒的一响,史三娘的琵琶骨登时变成粉碎。一捏过后,桑龙姑意犹未尽,再在史三娘的手脚两脉,那接驳筋脉之处,连捏几下,已然把史三娘的手筋脚筋,全给毁断,故方洪后来在一线天深渊里所见的史三娘,四肢软垂,不能运用,就是这个缘故。要知练武的人,最忌琵琶骨给人毁断,如毁断则武功尽失,人也残废,何况手脚筋脉尽断,再强武功,也无能施为了,桑龙姑为人歹毒,竟一至于斯。
    南星元旁立观看,也自黯然伤神,从这时起,就对桑龙姑已存厌恶之意。
    桑龙姑把史三娘弄成残废,尖啸一声,得意之至,才将史三娘的晕穴解开,不解开犹可,一经解开即痛苦万状,但见史三娘辗转当地,如同万蛇噬心,全身脉络疼痛无比,霎时又晕过去,看得桑龙姑心花怒放,戟指声声大骂贱人。
    史三娘醒来时,已然见腰间拴着一条巨链,链长可达十丈,身处一个黑漆漆的深渊里,深渊之中,微露一线曙光,仰首望去,只见渊之两旁,峭壁陡立,高插入云,怎瞧也瞧不清,这所在正是一线天,方洪救母,苗金凤给赤炼人魔囚禁之地。
    史三娘强忍痛楚,用口试咬身上巨链一下,但觉此物非金非铁,坚韧异常,正是桑龙姑所炼,预备用来作邪门武器,将来给她的儿女使用的五金之英,不禁又是一阵失望。
    此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无可奈何,只好忍着酸楚,偷生下去,史三娘气功已有火候,天天运气疗伤,过得几天,残废虽未能疗好,但痛楚已止,心中反而安定下来,幸亏练这混元一气功不比凡常武技,人虽残缺,只要丹田内腑不伤,仍可照练无碍,这么竟造成了史三娘后来那绝顶气功,成为武林罕见高手。
    史三娘洞中无岁月,外边光景,一概不知,但觉一寒一热,瞬即已过五个寒暑,心中计算,交给单婵手里的孩子,今年也该六岁了。此时史三娘气功已达登峰之路,她正在练混元一气功之最高境界,三昧真火,在真火未成之前,先得练出真烟来,三昧真烟虽不及三昧真火之厉害,在这时,世上任何高手,恐也非其敌,只为身上所拴那五金之英炼成的巨链,非利器所可凿开,若非把真火炼成,岂非被囚终世,但这真火也非朝夕所能致之事,非整整二十个年头,不能成功!
    这一天,史三娘依时练功之后,枯坐洞中,思潮起伏,她的气功大有进境,但她的脾气也跟气功一般,越来越乖僻,竟是有点不近人性的田地。猛可里,忽见洞外人影一闪,史三娘此时性情,已恨极人类,特别恨男人,乍见人影,只见她身躯陡然疾射,哗喇喇的一声响,人已射到洞外,但见身前一声哀鸣,一个细瘦苗条的怪人,一身道装,两眼火红,露在两袖之手,更红的发赤。
    史三娘怒火骤发,铁链哗喇喇便向那怪人扫去,如给扫中,非当场毙命不可,奇怪史三娘铁链刚到那人腰际,倏地疾退,一收一发,快捷绝伦,看得那怪人目瞪口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要知气功练到炉火纯青的人,以意克敌,击无不中,要收要发,任凭意之,倒非难事。史三娘扬链将到之际,才瞧清那怪人浑身鲜血,倒在地上喘气,要知史三娘此时脾气虽然乖戾,因为自己历尽万劫,见了身受重伤之人,顿生狐死兔悲之念,不管好人坏人,总下不得手。

lifachao 发表于 2017-3-24 00:29:48

第29回初露锋芒
    史三娘倏退之后,怪叫一声,这一叫,洞中彷如起了焦雷,直如山岳震撼,那卧地怪人又咽了口凉气,更发出乞怜目光。一吼过后,史三娘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讨死么,难道不知这地方是老娘所居。”
    那怪人身上一抖,幽幽道:“多多冒犯前辈,贫道为仇所迫,请前辈庇护,江湖上人称赤炼人魔便是在下了。”
    史三娘反覆念着:“赤炼人魔,赤炼人魔!”她显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只有那赤城山主,才铭刻在她的心坎上,赤炼人魔是什么人呢?她困惑了一回,又问道:“是什么人把你打成这个样子。”语音已显得温和了。
    赤炼人魔两只火红的眼珠儿,转了几转,低呼了一声:“剑魔,奔雷神剑!好厉害的剑魔。”忽而又自顾怪声大笑起来:“好狠毒的剑魔,你虽把我杀个半死,但你却换得残废,哈哈!”
    不错,这人正是与方洪有杀父囚母,不共戴天之仇,与他师傅辛源鸣有废体之恨,那万恶的赤炼人魔。他确败在剑魔的奔雷剑下,从剑下九死一生逃出性命来!
    话说回头,当日天姥山赤城山主索紫府秘芨不成,与南星元桑龙姑一语不合斗将起来,为魔音所惑,走火入魔,给对方弄成残废,由他女儿背负回山。要知赤城山主乃武林中一派宗主,功力岂比寻常,只为一时不慎,才着人家道儿,这一回山,不久神智恢复过来,试伸动手脚身躯,但觉软绵绵,无从着力,已知自己半身瘫痪,成为一个残废人了。心中大惊,急闭目运气,一周天过后,始知凭自己数十年精纯功力支持,幸好气功未失,但从此已然不能练武,以后只好在气功这方面进修,也心知桑龙姑的魔音厉害,气功再强,也是枉然,想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
    偶然睁目一瞥,乍见自己被放在自己住所,精舍中的一张床上,女儿徒弟,侍立一旁垂泪,不由心中一酸,叫道:“你两人且过来,我有话吩咐!”
    辛源鸣夫妇乍见师傅爹爹,悠悠醒转,也自大喜,急上前问安,听候吩咐。赤城山主长叹一声,喟然道:“老夫这番错了主意,铸成终生大恨,桑龙姑那婆娘魔音如此厉害,你等两人,可有什么法儿克住?”
    辛源鸣夫妇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答,赤城山主,却不理会,自顾喃喃道:“音生幻,幻入魔,魔迷本性,人生无相,魔不得入……”过了半晌,只见赤城山主越念声调越低,蓦地,嘴角微微掀动,低叹一声:“罢了,要把内功练到心念在敌,声色皆无,乃不着相,可克音相已不容易,何况要练到灵台空明,不染一尘,报仇之事,今生休提!”语讫,双手连挥,叫辛源鸣夫妇退出。
    辛源鸣夫妇不知他在搅什么鬼,也不敢问,只因他的女儿,骨肉情切,忍不住噙眼泪问了一声:“爹爹,你没事了!”
    老人双眸微闭,轻应一声:“性命不致丢了,只是此后废人一个。”语音酸楚,不忍卒闻。
    他的女儿闻言,泪珠纷堕,也是无奈,只好和丈夫退出。一宿无话,到得翌日,夫妻两人,照例前去问安,却见老人安详如恒,并无异状,此时心才放下。
    忽忽又过半月,一个晚上,天气奇热,乌云密布,大地一片暗晦,似是暴风雨即至之前奏,果然不久,但听天际,远远传来阵阵轰隆之声,顷间焦雷起自赤城,一声巨响,直震得万山回音,嗡嗡不绝。
    就在此时,床上老人,四肢垂瘫,只一截身躯,枯坐床上,老人双眸放出异彩,嘴角不断抽动,已然浸入沉思,这时他的神态,显然出现兴趣喜悦之色。霎那间老人口中,念念有词:“灵台空明,心定摧敌,要练不易,以音克音,以正制敌,何敌不败!”老人念罢,竟是一声长笑,随后又叫道:“辛儿快来!”
    剑魔夫妇,这时也正为焦雷惊醒,已然起来,到各处察看,此刻大雨已然降临,倾盆倒下,挟着风声雷响,有如千军万马,奔腾杀到,蔚为奇象。在这万声杂作之中,本来要听人声呼唤,实是不易,怎奈老人内力充沛,这声呼唤,他夫妇俩,却听得清清楚楚,如在耳畔。
    他的妻子诧然道:“爹爹此刻不练功,却叫我们怎地,莫非为风雨所袭!”想来又不对,爹爹住处,深处一个大岩洞,那里来有缝隙教风雨侵入?辛源鸣道:“你且休管,既是师傅叫喊我们,自当进去看个究竟!”
    两人一进房,只见床上老人目中精光四射,不由暗自惊疑,又听老人叫道:“快拿剑来!”更奇了,赤城山主全身瘫痪不遂,要剑何为了,辛源鸣不敢违命,也不敢多问,只好拿剑来,老人又叫道:“拿到我的面前来。”辛源鸣莫名其妙,掣剑趋前。老人才低声道:“将剑竖起,剑尖向上,剑柄在下,拿稳它!”
    赤城山主话声才落,呼的一声,自口中喷出一口罡气来,直震得那口剑的剑锋,铮铮而鸣,声音奇大,在这深深洞中,也如雷霆骤发,掩盖了外面风雨之声。
    老人一喜非小,低呼一声:“罢了,掣剑回去!”辛源鸣夫妇给他弄得如堕五里雾中,依言撤剑,老人把手一挥,即令退出。
    大约又过了半月光景,这月余来,赤城山主半步不曾离开洞中床上,这时他却带了女儿徒弟,到赤城山口,这儿正是方洪初遇剑魔之地。但是老人驭气飞腾,快逾常人,到得外边,将一截身躯摆立地上,又叫女儿取来文房四宝,挪了张椅子桌子,端坐其间,磨墨沾毫,握管待书。老人吩咐过女儿之后,又教辛源鸣掣剑出来,站在面前,口中不断言语,吩咐徒弟使剑,第一式一剑擎天,正是奔雷剑中的起手式,已隐风雷之声,起自中天,以后一招一式,赓续练下,练到急处,但是狂飙卷寒涛般的,雷声隆隆,四方八风,此起彼伏,响声不绝,就如风雨之夜的情景般的。
    老人的女儿,握管疾书,把老人吩咐下来的及丈夫手中剑式,一一记下绘图,顷刻之间,已经功德圆满,记下的剑谱,正是奔雷神剑。老人这套奔雷神剑一经琢磨出来,他的女儿也已抄成两册秘芨,一册是正本,交由她自己掌管,一册是副本,写的草率,不大详尽,由辛源鸣掌管,起誓不得泄漏外人。
    从这天起,老人天天带同女儿徒弟,到这山口广场,练那奔雷神剑,风雨不改,进境也自天天不同。
    赤城山主的徒弟辛源鸣,为人性如烈火,又缺耐性,练了五年,这奔雷剑才刚成熟,就嚷着到天姥山去找南星元桑龙姑报仇去。但当日双方所约,是以二十年为期,岂能日子未到,便寻上他人之门,要知武林中最重言诺,若操之过急,冒昧而去,不但成败可虑,抑且贻笑武林中人,剑魔辛源鸣意念一动,已然给赤城山主瞧到,将他叫到跟前,教训一顿,又叫女儿好好管束着他。免他野性难驯,到江湖上闹出笑话来。
    谁知辛源鸣心里也在计较,寻思道:“这奔雷剑威力无穷,只从练剑时用过,未经实用,是否威力天下无敌,委实可虑,此刻剑已练成,不如到江湖上一走,试试剑招,又不是上天姥山,找寻桑龙姑那婆娘算账,自然不算有违师训。”
    主意打定,也不动声息,反而假装安静,好像很听师傅教训一般。他的妻子的防范之心,也自松懈。
    过得旬日之后,辛源鸣已然偷偷收拾随身应用物品,迳自下山,这一去,却惹来废体之恨。
    话说辛源鸣这天黄昏,瞒着师傅妻子,悄悄下山,才到山脚,回顾赤城,但见一片霓霞,与晚霞余辉相映,金光万丈,宛如万条赤蛇乱攒其间,蔚为奇观,心中暗自称奇,他自幼从赤城山主在山中习艺,虽说晨昏也曾出山操作,平日倒不大注意,此刻一见,不禁啧啧称奇不已。
    原来这赤城山,乃在浙江之东,在天台与天目之间,山虽不高不峻,没有天台之雄踞傲视,却也甚出名,出名在于一山之土,其色皆赤,状如雾霞,望之如雉堞,又当晚霞斜辉掩闪,益发绚丽壮观,古人有诗咏赤城云:“赤城霞起如建标。”故知这山风光,自是与一般普通高山有别,辛源鸣饶是久居其间,也觉有趣。
    辛源鸣正自呆呆地欣赏这山光异景之际,忽瞥见远处,从半山里窜出一条人影来,如飞也似直向他行处扑到,因相距太远,只觉来人身躯庞大之外,面目却瞧不清,心中陡地一震,急急回身,拣着小路便闯,也不理后面那人,谁知走了一程,后边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看看便给赶上,心中不由诧异,正待回身细看,蓦地,一声冷笑,发自身后,辛源鸣又是一怔,心中立刻有气,站定当道,以待来人。
    初时辛源鸣还以为自己下山之事败露,妻子自山中赶至,不由慌不择径,乱跑一程,及后来人一走近,听那人脚步声不似自己妻子,暗忖妻子的轻功,虽比自己高明,但决无如此快速,听了那声冷笑,更知绝非己妻。
    他回头一瞥,乍见身后那人,不似中土人物装束,头带回巾,衣穿彩袍,看去有点古怪,年纪与自己师傅仿佛,颔下留着长须盈尺。正待喝问那人到赤城山来做甚么?谁料那人到了当前之后,笑吟吟的对辛源鸣道:“你就是赤城老头子的徒弟吗?叫什么名字!”那人老气横秋,竟然以长辈口吻查问,辛源鸣生性高傲,目中除师傅外,更无别人,几曾受过人家如此查问,登时气往上冲,亢声应道:“我是什么人,是你这糟老儿所配问的?”
    那人却不生气,依旧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子,摇头道:“你这人不听师傅的话,可谓逆徒,你那奔雷剑还未成气候,别说与南星元桑龙姑还差很远,就是江湖道中,也难容你逞强称霸,还是听我劝谏,别到江湖丢人!”
    辛源鸣心中吃了一惊暗道:“我师傅的奔雷剑乃是初创,江湖上并未见过,这老家伙怎地知道,连我背师私自下山之事,他也知道,岂不怪事!”要是换了别人,一定震于当前这人的武功高妙,上得赤城山,把秘密偷听了去,连师傅也不知道,也许会急流勇退,速回山去,怎知辛源鸣此时雄心万丈,又自以为奔雷剑天下无敌,还惧谁来?刷的一声,利剑出手,亮起一泓白光。那人连眼尾也不瞧他,连连叹息道:“可惜,可惜,赤城老头子看来大仇难报,调教出这般不肖逆徒,只有丢脸,没有成就!”
    辛源鸣一气非小,奔雷剑式登时使出,他正要拿来人来试招,也不管其人与赤城山主有何渊源,由此可见剑魔此人的乖谬暴戾。奔雷剑一展出,声势也端的惊人,一剑擎天过后,其余九招,连绵展开,这时有如风雷进发,震起了声声隆隆巨响。
    那人长笑一声,袍袖飘飘,便钻入辛源鸣的一片剑气中,身形轻灵利落之极,宛如穿花蝴蝶,来去自如,辛源鸣的奔雷剑虽凌厉,却是连他的衣角也捞不到一把。就如走马灯般,紧随在那人身后。
    斗到分际,那人忽厉声叫道:“你这小辈听着,我与你师有莫逆之交,这才劝你回头是岸,如不听我善言相劝,终必贻祸无穷,一言已尽,我也无暇陪你!”辛源鸣的奔雷剑正使到羿射九日这一招,剑式一抖,分向来人身上九个部位刺去,那人两袖轻轻一拂,就觉一股劲风,排山倒海似地反撞过来,眼前跟着一花,来人两袖已然拂到自己面上,正待抽招撤剑,怎来得及,来人内力似到登峰造极,一袖封了辛源鸣双眼,一袖向他手里长剑拂去,但听当郎一声,长剑坠地,折为两截。转眼时,来人已不知去向,辛源鸣把断剑拾起,怔怔出神。
    来人言语示警,分明叫辛源鸣不要自大,目空一切,下山胡为,劝他重返赤城,刻苦再琢磨下去。辛源鸣置若罔闻,来人无奈只好亮出这手绝技,这手绝技正是江湖闻名胆落,玉箫郎君时时使用的流云飞袖,但给这人使来,却要高明万倍,辛源鸣性如烈火,人又固执,明知江湖上能人甚多,也兀自不理,一怔过后,咬咬牙龈,继续赶路。
    这天到了一处,这里地近括苍,风景秀丽,人物俊秀,辛源鸣一路而来,慢慢欣赏山光水色,倒也觉得心旷神怡。
    这里是个大镇,乃是雁荡括苍两山之间,镇名叫做宁溪,市镇之外,全属丘陵地带,这市镇倒是依山而建。
    辛源鸣进得城里,先找一家干净店房落宿,向店家取了水,盥洗完毕,用过午饭,便到街外去,找了一个打铁店,拣了一把上好青钢剑买下,因为他带来那口剑在离山时,已给人折断,此刻无剑使用,甚觉不便。
    在宁溪盘桓数天,各处乱闯,没有碰到什么能人,也玩腻了。这天晚上,回到店房,正待上房歇憩,忽瞥店外进来两人,一老一少,老者背负宝剑,光芒暗透剑鞘,辛源鸣心中一喜,他要拿来试招的人来了,要知昔日江湖,若非身负绝技,轻易不敢乱佩宝剑,否则轻者惹来烦恼,重者断送性命,这老者既敢背负宝剑,自是剑术行家。
    这一老一少,昂然进店,那少年似是稚气未脱,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老者可有五十开外,两目精光,四边淡淡一扫,到得辛源鸣脸上,顿了一顿,倏又溜了过去。辛源鸣嘴角噙着冷笑,也不打话,自回房中,静坐练功,对那一老一少居住房间,却是加意留神。
    这一晚倒无异动,翌日清早起来,急听那老者正在与店家闲话,倾耳细听,原来是在问往雁荡山路径,听那口音,却不是江南乡音,似是冀鲁一地人物。辛源鸣已自暗里留神,老者这问话,却给他瞧料到这一老一少二人必是上雁荡山去的,但他平日未闻雁荡山有什么剑客在上面,但只知有一代武林宗师,外家大力鹰爪功老掌门成啸天,在该处开宗立派。心里自忖,想来这两人必是上雁荡山找成啸天那老儿去的。
    老者问话过后,便自回房拾掇行装,辞了店家,径自出门赶路。老少两人才一走,辛源鸣好奇心大动,也算还房钱,跟着出来。
    这两行客,果是依着店房掌柜之话,向西南走去,这方向,正是上雁荡山之路。辛源鸣生怕给两人发觉,自是远远跟着,不敢走近,也装着普通赶路行客,丝毫不露半点痕迹。
    初时走的是官道,过了五更鸡几个小村庄,已然踏入雁荡山北面。这雁荡山虽不算天下大岭,但在浙江省境,也算大山,比起括苍山来,自是渺小得很。一到此地,老少两人,蓦地里身形骤掠,起伏如飞,竟然用起轻功来。辛源鸣冷冷一笑,从后便赶,这老少两人的轻身功夫虽俊,要是比起辛源鸣来,还差老远,所以一路飞腾跟着,两人却毫无知觉。
    大约过得半个时辰,三人先后已履绝顶,只见绝顶之上,已先站着一人,此人须眉俱白,形容枯槁,两手干瘪得像僵尸似地,双眸却是如电。
    那白须老人一见老少二人上来,忽地仰天哈哈怪笑,笑声尖锐,慑人心魄。辛源鸣心中暗自忖想,这大概又是什么恩仇过节,要待解决,便拣一处草丛偃伏瞧着。
    白须老人一笑过后,翘起拇指,叫道:“倪老大,果是个汉子,我成啸天已在此等候多时。”
    辛源鸣心下恍然,原来这老儿正是江湖闻名的鹰爪门宗师成啸天,但不知与那叫倪老大的有何恩怨,倪老大又是何方高手?千疑万问,正自集涌心头。
    忽见那叫倪老大的,刷地一声,宝剑脱鞘,登时扬起一派清辉,龙吟之声骤发。辛源鸣咽了一口凉气,暗自思量,这老儿使的果是好剑,歇会儿待他们两拨人斗罢,谁胜谁败,谁死谁伤,我可不管,但宝剑一定要的,这叫做坐收渔利,哈哈!他这时已存夺剑,觊觎他人宝物之意。
    这时间,倪老大仗剑在手,立了一个不大不小门户,起手剑平放横胸,辛源鸣是个剑术大行家,那有不晓之理,暗自咦的叫了一声,这老儿使的正是昆仑派的昆仑剑法,与武当派同称内家之宗,故其剑术也是以柔克刚的多,正好用来克制大力鹰爪。辛源鸣蓦地想起一人,心中不由大异,这倪老大并非别人,乃是昆仑山三剑中的倪德居,江湖上称追风尊者便是,剑法以轻灵迅疾见闻于世,但在辛源鸣看来,何异萤火之光。
    成啸天一见倪德居亮式抽剑,微微一笑,道:“果真要见高下,难道事情不好解决?”成啸天为人外柔内刚,本非好事之徒,只为中年时曾上昆仑山行走,一日之间连败昆仑山三个高手,最后和倪德居打成平手,约定十五年后在他修为之所,雁荡山上再较量,那时两人还不过四十左右,如今各已老去,白发飘飘了。
    倪德居性子颇急,把剑一挺,叱道:“成啸天,别费话,今日不是你毁便是我殁,我已打定主意,带个徒儿前来替你我收拾尸骨。”看来这老儿的斗志已坚,不惜一死。
    成啸天闻言,脸色一变,喝道:“倪德居,你且休狂,我只为壮年的事,如今彼此已老,这趟梁子,可解则解,若你一定要斗,我岂惧你,今日就凭这双肉掌?奉陪几招。”成啸天大言炎炎,但也不过份,只见他言语才歇,倏地一探手,两爪往旁一株大枫树抓去,那枫树大可一人合抱,给他轻轻一抓,已然断为两截,这份功力,倪德居虽有宝剑在手,未必能操胜算,就是辛源鸣也自暗吃一惊。
    倪德居也不打话,剑走轻灵,刷地一声,往前便是一戳,成啸天回身一捞,十指如钩,便待硬夺倪德居宝剑,谁知倪德居这一招是虚,招未用实,倏地一变,从上门滴溜溜滑到下门,便来刺成啸天左腿间的白海穴,剑法有如飞絮,果真轻灵得很,名不虚传。成啸天眉尖一皱,微噫一声,身形略长,呼呼风响声中,两只铁钩也似的指爪,已然攻到,倪德居但觉当前劲风如浪,排山倒海而来,心中一懔,见招拆招,见式还式,饶是有宝剑在手,兀是抵挡不住,心下自忖,一别十五年,成老头的大力鹰爪功已达炉火纯青,再过几年,恐怕非其敌手。想到这里,不由焦躁起来。
    战到分际,但见倪德居宝剑处处被克,每进一招不是给挡了回来,便是给成啸天的掌风荡斜,而成啸天则越战越勇,一举手一投足,都可取倪德居性命,只是久久不下杀手,想来不欲多结嫌怒。
    辛源鸣偃伏丰草之中,翘起头来,双目注视斗场,看到倪德居处处被制,险象环生,又瞥成啸天只顾游斗,不下杀手。须知辛源鸣此人,乖戾成性,火性又急,恨不得两拨人中,一人败落,好让他前去夺剑。
    又过了一顿饭光景,斗场两人,兀是缠斗不休,强弱虽明,胜负未分,辛源鸣看得性起,喝了一声,身形暴长,从丛草中钻了出来。
    辛源鸣这一现身,斗场中倪成两老头,不约而同,齐咦一声,由合而分,倏地各各跳出圈子。诧然注视来人。相对半晌,倪德居忽地一指,喊道:“原来是你,我们有过节在这里解决,你跟来干吗?”分明倪老儿已认出当前这人便是在宁溪客寓所遇那位客官,此刻不知是友是敌,只轻轻薄责一声!那成啸天却是仰天长笑道:“倪老大你请人来助拳,不怕江湖笑话吗?就算以一敌二,我又何惧?”
    倪老大满脸通红,正待辩白,辛源鸣已一步跨前,瞪眼对成啸天道:“你说什么?我岂是来助拳之人,先废了你这老儿,再收拾他!”
    成倪两人几曾见如此不讲理的蛮汉,各自心中有气,齐叫一声:“你既冲着我们来,报个名儿来,好教你上阎王殿上纳命去。”
    辛源鸣不答,仰天长啸,这啸声非同小可,只见初时幽幽不绝,钻入在场人等耳鼓里,有如蚁咬虫行,及后啸声愈来愈大,直似天崩地震,山林震撼。成倪两老叟不由面面相觑,当场失色!
    啸声才落,辛源鸣刷地一声,自腰间抽出长剑来,怪叫道:“来,你们谁先上,还是两人一起来,随你们便?”语时,傲睨自得,好不威风。
    他亮了这手内功,成倪两人已知劲敌,面面相觑一会,倪德居视了手中宝剑一下,以他是一派剑术名家,岂容一个未见经传的蛮汉在此卖狂,咬了咬牙,身形一纵,跃出场心。
    辛源鸣见倪德居一出,不由心中一喜,暗道:“只怕你不出,一出宝剑准到我手里。”更不言语,挥手示意进招,连作不屑之态。倪德居也是性急如焚的人,怎能屡屡被人奚落,手中剑一式苍鹰搏兔,身形一跃,人上剑下,罩头便砸。辛源鸣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向上竖起,这正是奔雷剑中的起手式一剑擎天,已闻风雷迸发,倪德居大惊失色,欲待撤剑。忽闻成啸天叫道:“倪老大留神,是剑魔,剑魔来了,赶快逃命!”话犹未了,辛源鸣的第二招又到,但见四周白茫茫一片,剑气寒光暴射,顿时把倪德居团团裹住,脱不得身来。
    倪德居身方下地,欲逃已来不及,只觉两耳一凉,血涔涔下,手中宝剑当郎掉地,辛源鸣也于此时撤剑收式,足尖往地上一挑,宝剑到手,才把买来青钢剑,两指一挟,弹断两截,丢出老远去。笑吟吟对倪德居道:“如何?还未到三招呢,何物老鬼,剑术不精,学人佩带宝剑,岂不自招其辱!这剑只配我带。今日暂饶你命只割耳朵,略施薄惩,以后如敢佩剑出门,遇到我时,定然不饶!”
    倪德居手掩双耳,忍着痛楚,满面羞惭,拉了徒儿,抱头鼠窜,滚下山去。辛源鸣打发了倪老儿,正想找那成啸天,搜遍四周,人踪已渺,不由得意忘形,手绰宝剑,迎风使剑,奔雷剑一使开,雷霆交作,轰轰隆隆,巨响不绝。辛源鸣使了一遍奔雷剑式后,觉得宝剑正是趁手,既找成啸天不着,知他惧己先逃,也自罢了。
    奔雷剑一试得手,辛源鸣傲心顿盛,再也不把师傅谆谆告诫之语,赤城山畔怪客忠言相劝的话,放在心头,以为从今而后,唯我独尊,天下虽大,无人能敌。
    行行重行行,穿州过府,往北而走,这天越过一道大岭,到得一处,向途人一问,方知已入括苍山地面,这儿也正是在括苍之北,镇名朱溪,地方虽比宁溪略小,却是热闹倍加,因为此地为入括苍山要冲,括苍山上多古寺名观,日中善男信女,不远跋涉途程,上括苍,礼我佛,或向道观进香,辛源鸣到得该处,但见青山翠绿,清泉长流,景致甚佳,忽然动了游兴。当下,随着途中行人,一路而来,到得半山,风光又自不同,这里岩石嵯峨,形势陡伟,远眺东海,上仰天台,下掩雁荡,厥是壮观。
    半山中有一处道观,香火甚盛,辛源鸣浏览这山光水色,信步缓行,举目一瞥,但见观门外挂着一块大幅牌额,才知这道观名叫太阿。呀,三清太阿,古来名观,岂可不进去看看。观外红墙绿瓦,庄严中带着雅致。辛源鸣随在香客之后,进入观里。观中钟鼓齐鸣,香烟袅袅,一众香客,跪倒当地,参神礼拜,自不待言。
    猛地里,一个似是知客道人模样,行近前来,目灼灼地瞧着辛源鸣腰际佩剑,打了个稽首,口中道:“居士远来敝观,小道有失迎迓,敢请入内献茶,不知居士高姓,法讳怎么称呼?”那知客道人早才举动,辛源鸣已尽瞧眼底,此刻一听知客道人动问姓氏,目光不离佩剑,心中冷笑,正待答话,倏地想起一事,在雁荡山上与昆仑派倪老大斗剑时,曾听成啸天连呼“剑魔”,当时觉得莫名其妙,这时既劳这道人动问,其中必有缘故,不觉心念一动,信口道:“道长请了,在下山居野人,安有什么名字,只听别人叫剑魔便是在下。”
    那知客道人闻言变色,又似强自按捺,展颜一笑,自语道:“这倒怪了,天下间岂有姓剑名魔的,居士必是说笑话,取笑小道!”他这一装作,辛源鸣何常不知,却不理会,相对半晌,那知客把手—摆,道声:“请。”径自在前引路,进得内堂,辛源鸣举目细视,只见堂中正中央,供奉吕祖,香炉犹自檀香未熄,袅袅冉升,洋溢一堂香气,堂上坐着一个老道,形容古怪,朱砂鼻子。比普通酒糟鼻还要红,两眸如炬,一见辛源鸣进来,满脸诧然神色,要知这内堂乃是主持所居,日常在此进修功课,等闲香客,不便请来坐地,这老道人目光一扫,落在辛源鸣佩剑上,脸色猛地一沉,对那知客道人问道:“这位居士是谁?”知客道人恭谨回道:“禀主持,这居士自称剑魔,却是没有名字,你老说怪不怪?”老道面现惊讶之色,迎面就是一揖,袍袖一卷,一股劲风朝着辛源鸣扑到,口里却道:“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有名大剑客驾到,恕贫道失迎!”辛源鸣乍见劲风扑到,不闪不避,也不还招,但见他口角微掀,呼的吐出一口罡气来,说也奇怪,那扑来劲风,给他这口罡气反撞过去,不但消失于无形,那老道也给撞退两步。
    老道一惊非小,心想:“剑魔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老大栽在他手里?”你道这老道是谁,原来正是倪德居的师弟真玄道长,真玄自幼出家,与另一师弟同在西南昆仑学剑,两人都是道人,只有倪德居是俗家子弟,他师傅当年威镇西南,是鼎鼎有名的太阿真人,江湖上人称八臂活佛便是,与赤城山主齐名,后来太阿真人羽化,衣钵传给这老道真玄,真玄也就成了昆仑派的掌门,论起功夫来,真玄最优,入师门虽迟,位次倪德居,功力却倍强乃师兄,不料这一较劲,却给辛源鸣较下。
    真玄被迫倒退,急稳身形,这才站牢,寻思道:“以我一人,决非这魔头敌手,幸而师兄师弟还未离观,待今晚夜阑时分,师兄弟三人连手,一发将这魔头收拾了,以雪师兄被夺剑之恨,料这半夜三更,也无人知晓,日后江湖,必无闲话!”真玄自知不敌,但却深沉老辣,估道师兄弟连手合斗,必可将辛源鸣制伏。心念已定,瞬即装做若无其事,笑嘻嘻道:“哎哟,年纪大了真没用,连站都站不稳,大剑客身手不凡,贫道衷心佩服。”他这席话,既解嘲,又道出心事,听得辛源鸣呵呵大笑。
    辛源鸣心高气傲,哼了一声道:“谅你这老道,也敢班门弄斧!”
    真玄又连陪不是,这才敷衍过去,当下命知客道人收拾一间净室,殷勤款待辛源鸣住下。又送来各式佳肴美酒,以供辛源鸣充饥,辛源鸣粗中有细,一饮一食,俱在留神,但无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这才放心。
    当晚二鼓一过,山间人声顿寂,静悄悄只有虫蛙争鸣,沙沙落叶的声响外万籁无声。辛源鸣艺高胆大明知日间老道神态有异,恐他存心不轨,暗里提防,此刻已是不惧,乃盘膝静坐,吹熄灯火,默运奔雷剑诀。
    蓦地室外一声轻响,辛源鸣是何等人物,岂有不闻之理,闪身而起,躲到窗侧一窥,只见窗外,影绰绰立着三人,两个道人装束,一个俗家打扮。认出两道人中其中一人,正是日间较技的老道,再看那俗家打扮的,心下登时恍然,原来此人正是雁荡山上,折辱在自己手里的昆仑剑客倪德居。
    按照往常脾气,辛源鸣此刻已然跃出窗外,和他们拚命去,这时却是不然,屏息静观,再过一盏茶时光,倪老大似乎不耐,问真玄道:“秋风怎地还没出来?”真玄笑道:“师哥就是这么性急偾事,时刻还未到呢?秋风怎敢单独到这儿来!”
    又低声道:“前天到来投宿那个红眼道人,看来也似来路不对,不过今晚对手硬,恐怕我兄弟三人合力还不够人家斗,因此,曾暗中咐嘱秋风,请他来助拳,这人生得古怪,手底下必有点真功夫。”倪老大呸的一声,道:“师弟,非是我说你不是,枉你为昆仑派掌门,竟这么胆小,请外人助拳,岂不丢尽自己的脸面?”说的那真玄面红耳赤,那酒糟鼻子更红得发亮,俯首羞惭无语。又过了盏茶工夫,自内堂里又走出两人,辛源鸣一见,早已认得是那个知客道人,后边跟着一人,年逾四旬,相貌古怪丑恶,火红双睛,一头乱发,却是个道士装扮,此人一到当地,真玄师兄弟三人齐齐向他稽首问讯:“有劳道长,拔刀相助,敝师兄弟,感激无已。”这怪道人却是傲慢得很,略略摆手,低声道:“不敢。”便不言语,师兄弟三人心中有气只因强敌当前,又要人家帮助,只有忍下,却是发作不得,真玄与怪道人打过话,掉首问知客道人道:“秋风,宝剑带来没有?”
    秋风这时已尾随跟到,手里果捧着一口古色斑斓的长剑,见问恭谨道:“回师傅,带来了!”即行把剑奉上,真玄接过了手,顺手一带,刷地一声,宝剑出鞘,映着月光,荡起了千条银蛇,万点雪花,端的是口好剑。
    怪道人啧啧赞道:“好一口太阿宝剑,果是贵派镇山之宝!”怪道人甚少说话,这话一出,各人不由一楞,不错,这口剑果是太阿宝剑,当年太阿真人剑谱初成得了两口宝剑,一口叫太阿,一口叫龙泉,这两口剑都是上古传下,太阿真人因爱这口太阿宝剑,遂自号太阿,羽化之后,两口剑赐门下首二两徒,真玄得到的正是太阿宝剑。括苍山上太阿观,是太阿真人第三弟子元元子所建,为的纪念乃师,元元子本是此间主持,自真玄从昆仑山云游至此,元元子才暂时交给掌门师兄主持,这真玄也非长驻此观,每年只来一次,这年来此不久,便碰到自己师兄雁荡山翻了跟斗,宝剑被夺的事,辛源鸣夺得的宝剑,正是龙泉。
    这时真玄仗剑在手,对倪德居、元元子两人打个眼色,两人齐齐绰着青钢剑在手,鼎足而立。真玄掉首对怪道人道:“有劳道长少待,来人与本门有过节,应由我师兄弟挑起梁子,如不能胜,那时再请助拳,未分胜负,请勿插手。”真玄这话意思,不外为本派争面子,免在外人面前丢面。
    真玄话声才落,猛地一喝:“剑魔小子,快些出来受死,道爷们久候了。”
    怪道人心下一惊,原来这师兄弟三人,今晚要斗的是剑魔,他未遇剑魔其人,却曾闻他的名字,只为他有一天上雁荡山,碰到成啸天对他说,有一位江湖怪客,武功卓绝,曾告成啸天,说世间有一个叫剑魔的人,剑法天下无双,如遇此人,切宜走避,不可撄他的锋芒,以免身丧当场,这个江湖怪客,正是赤城山畔,戏弄辛源鸣的人,此人见辛源鸣执迷不悟,恐他下山后杀戮太重,只好到处替他扬名亮万,好使江湖能人提防,免遭浩劫,剑魔之名,也是那人替他起的。故当日雁荡山上,辛源鸣奔雷剑始展一招,成啸天已然赫然大震,一面叫剑魔名字,一面逃命,自此之后,剑魔之名益盛。怪道人心下虽惊,却甚自负,对剑魔厉害,信疑参半,因要看个究竟。
    真玄喝声末已,只闻跟前阴恻恻一声冷笑,道:“吆喝什么,你家爷爷不是在你面前么?”
    众人定睛望去,俱各大惊失色,这剑魔真是神出鬼没,何时从房里出来,何时到得面前,竟无一人知晓。真玄师兄弟面面相觑,愁眉郁结,心情沉重,但事到如今,岂容不斗。真玄咬一咬牙,叫道:“师兄三弟,并肩子上啊!”
    真玄明知一人出手,决非剑魔之敌,因此一见面便嚷着并肩子上。果见倪德居与元元子,手绰长剑,分开左右两路疾扑,真玄则居中策应,这恰是昆仑派中有名的三才剑阵。按照这般剑术高强,要抵挡实非易事。
    剑魔辛源鸣,横剑当胸,兀立不动,口里嘿嘿连声冷笑道:“这样也好,省得你家剑魔爷爷逐一收拾!”话声方落,昆仑三剑客,已然按着天地人三才方位,疾身骤前,各自递了一招,三人所递之招虽然各异,汇合起来,却成一式“三潭印月”,但觉清辉泻地,疾如星丸飞逐,也端的厉害异常。
    旁观怪道人和秋风,都不禁为剑魔捏把冷汗。
    剑魔咦了一声,却是神闲气定,浑若无事,手里龙泉宝剑往来一绞一圈,即闻隆隆雷声,乍起天边。剑魔圈剑成弧,寒涛骤涌,九九归元,守定中宫,虽未出手还击,只采守势,昆仑三剑客已知厉害,但见对方手里剑气弥漫,无懈可击。
    倏地,剑魔冷笑—声:“小心,第一招来了。”剑走偏锋,起手处便是一招“七巧飞星”。奔雷剑至刚无俦,但其中也有轻灵诡异剑式,这招七巧飞星,正是奔雷剑式中的轻灵妙招。
    欲知剑魔怎样冲破三才剑阵?请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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