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uxy0723 发表于 2017-3-24 00:25:02

第24回奔雷小剑
    他哼了一声,两掌蓄势而待,两眼盯着洞外,低声急道:“娘这里有剑么?”
    苗金凤亦是心急,早移身立在南芝床前,说道:“儿啊,这室中那来兵刃。”方洪道:“娘,若有木条竹片也行。”
    苗金凤尚未答言,方洪陡地怒喝一声霍地一掌劈出!
    是他话声才落,忽见门外黑影一晃,他只道是玉箫郎君扑来,那知掌已推出,蓦地身旁碧光暴闪,斜刺里一剑向他斜肩劈到!
    原来那黑影乃是玉箫郎君将身上的长衫脱下,抛出诱敌,待得方洪掌已劈出,才霍地扑来,剑早劈落!
    方洪立知上当,敢不闪身,同时左掌横推疾吐!
    玉箫郎君手中宝剑一圈,剑上碧芒已向他手腕撩到!快逾电闪!呵呵笑道:“方洪小子,我要废了你这双手!”跟着碧光暴射,他又已剑化漫天花雨,招中套招,暗藏双龙出水!
    要知玉箫郎君手中一支玉箫,招式是从剑招之中化出,他即是仗以成名。因是人以玉箫郎君相称,虽是不及奔雷剑无俦威猛,但那奇绝诡极,实是罕见,故尔剑在他手,极是得心应手!何况他现下手中又是宝刃!
    方洪大惊,忙不迭脚下三爻六变,施展紫府迷宗,堪堪躲过!
    玉箫郎君嘿嘿一笑,道:“你是紫府门中人,那更饶你不得!”但见碧光飞洒,如山剑影又已压到!显然他知紫府轻功神奇,故尔走剑罩八方!
    方洪才暴身疾退,陡觉后脑上轰地一声,原来已撞到石壁之上,竟已是退无可退!
    玉箫郎君一声狞笑,宝刃一圈,舞剑如轮,有若毒蛇吐信,一缕碧光闪电般向前心刺到!
    真个是剑影如山,要想向左右闪避,焉能得够,蓦听苗金凤喝道:“我儿接着!”一物已然递到胸前!
    方洪陡地吐气开声,向左一塌腰,左掌猛可里劈出,右手同时已将他娘递来之物抄在手中!
    他连递来之物尚未看清,早是一声长啸,就势振抖上挑!
    方洪右掌劈出,实是行险,且非如此不能自救,其时玉箫郎君那一剑已距前胸不到五寸,不料玉箫郎君微微哼一声,剑势突缓,这亦即是方洪接到递来之物的刹那,振抖上挑,奔雷剑走一剑擎天,啸声起,风雷骤发!
    只听一声龙吟,玉箫郎君手中剑抛高一尺,方洪斜刺里一上步,步下三爻,身形已自他剑下穿过,抢到石室内侧!真个是死里逃生!
    苗金凤只骇得几乎换不过气,这时才啊了一声。方洪已看得明白,手中物长有三尺,酒杯粗细,黑黝黝,沉甸甸,却又似非五金之物,但使来却甚顺手。
    他无暇去探究这是何物,登时壮气如虹,右臂一圈,卓然而立!
    玉箫郎君那知这是方洪奔雷剑最具神奇威猛的江海凝光,仍然自恃手中剑乃上古奇珍,早又一声狞笑,道:“小子,你屡屡破坏郎君我的好事,今天我要放过了你,今而后我不姓史。”两眼盯住方洪,横跨了一步,手腕齐胸,剑尖之上,碧光吞吐不已。
    要知玉箫郎君两次三番败在方洪剑下,现他手中虽非宝剑,但适才只振抖倏挑,已有那大威力,故尔不敢造次。
    方洪哼了一声,道:“你这衣冠禽兽,本是姓南非姓史。”
    微微一侧身,手臂轻颤,陡地雷声隐隐!他反而愕然,以往他手中有剑之时,施展这一招江海凝光,虽是劲透剑身,亦未见有雷声隐隐,手中端地是何物?
    苗金凤一颗心又已提到了口腔,急道:“儿啊,小心!”是她忽见玉箫郎君剑上碧光陡炽,知他真力已透剑尖,即要出手!
    方洪却专等他出手,江海凝光,静以制动,他生怕那怪妇前来,无法分身对付,这才先施绝招,只听玉箫郎君接着一声狞笑,道:“小心了,小子,拿命来!”
    剑在声先,斜斜一剑刺出!
    方洪兀自凝神卓立,动也不动,苗金凤身手亦是不弱,他这一出手,便知是厉害招式,才咦得一声,玉箫郎君这一剑分明是向方洪左方虚空刺出的,不料碧光如虹,倏地划了个半圆,已向方洪右胁抹去!
    原来他是剑刺左方,身却右旋,看似南辕北辙,其实只一滑步,已向他两面攻到!这一招身法简单到极,但奇诡也到了至极!
    那知方洪兀自不动,待得他剑已抹到,蓦听奔雷骤发,顿失身形,玉箫郎君才愕然间,竟似有八个方洪,自八面向他圈来,直似狂风暴雨,雷霆震怒。
    苗金凤早又是一声惊呼,是一声惊喜之呼!
    只听玉箫郎君一声暴喝,霍地身形疾旋,亦是剑走八方!
    方洪这一剑正是八方风雨,他只想立即将玉箫制住,故尔一上手即是奔雷剑精奇招术,江海凝光倏化八方风雨!
    玉箫郎君亦非等闲,应变奇快,况是宝刃在手,剑走八方,绕身顿成剑墙,碧光暴闪,守中有攻!
    方洪暗喝了声彩,奔雷剑法旋展开来,剑威人豪,只听长啸声中,八方人影又杳,轰雷却已自天而降,早化羿射九日!
    玉箫郎君登时魄散魂飞,闻声已知方洪自上攻到,他剑走八方,一时如何能收势招架!且声威慑人,心下一慌,手中剑更不利落,那知危如千钧一发之顷,忽觉一股奇大的劲道自侧面推到,身不由主地飘开了数尺!
    方洪却咦了一声,说:“你……”挫腕斜掠,险险将招收住。
    原来瞬眼间,玉箫郎君适才立身之处,竟换了那南芝姑娘!她竟在剑气弥空中穿入,不但来如幻影,而且救了玉箫郎君。
    只见她笑靥如花,道:“你没事啊!”
    方洪急得一跺脚,眼看即可将玉箫郎君制住,将剑夺回,不料……
    不料脚才沾到地面,竟已没半点劲,适才胸中的恨火怒焰,顿时消弭!她笑得那么安祥,那么美,那暴戾之气怎不化为乌有,而且,也才醒过来,第一句就是关心他,她不是指先前在洞外,他被玉箫郎君击倒晕厥之事么?
    却见她忽地一皱眉儿,道:“没事啦,怎么又打啊,唉,这是那里啊,我怎在这里?”
    显然是她被方洪奔雷之声震醒过来,恰见玉箫郎君遇险,她紫府迷宗功夫精湛,从石床之上平身飞起,推开玉箫郎君,换位,竟似用一刹那,便连一旁的苗金凤亦未看清。
    玉箫郎君惊魂甫定,手中剑已是一紧!
    苗金凤恨声叹道:“姑娘,你过来。”想到这玉箫郎君较之赤炼人魔更加淫恶,她怎能不怒说:“这恶贼饶他不得。”
    原来南芝险险被玉箫郎君所污,竟是半点不知,她昏迷将近一个时辰,自不知晓。
    方洪眼前忽然浮现起秦寒梅的倩影来,是那秦寒梅平日亦这般笑靥如花,温馨柔美么?那恨恼之感,又渐渐从心中升起!
    南芝安祥地转过身去,道:“啊,这里还有位妈妈,妈妈,你贵姓啊?”
    她这么一掉头,方洪面前已陡然一暗,不见她的笑靥,那心中怒火顿炽,不自主又一跺脚,恨道:“南姑娘险些毁在这万恶淫贼手中,她倒反而救他,只是,我能告诉她么?”
    忒是奇怪,南芝才一转面,再加一声清脆脆的妈妈,苗金凤恨念顿化无形,喜却上了心头,喜得她眉开眼笑。也亲切地叫道:“姑娘。”她已上前拉着南芝的手儿。
    原来这一句妈妈,入得苗金凤之耳,只觉与爱儿大有关连。南芝未曾醒来之时,那方洪以真气为她度药之顷,她已在心中想望:“几时她会叫我妈妈啊?”不料竟会这么快,嗳唷,真喜得她心花怒放。
    便是南芝掉头移步之顷,玉箫郎君见方洪现下毫无戒备,而且怔怔地望南芝背后出神,这机会岂肯错过,陡然碧光暴射,如涌寒涛,消没声一剑刺到!
    却不知方洪一想起秦寒梅,他那青梅竹马的情侣,顿又恼恨填膺,恰是横目一扫,陡见他突又出手,便是一声怒啸,只听雷声隐隐中,七点寒星飞洒!
    南芝听出身后风生,知两人又已动手,叫道:“妈妈,妈妈!怎么他们老要拚命啊。”她急得要哭。
    只听当当当连珠的响,是方洪手中那黑杖一抖,七点寒星分明是向四外飞洒,不料他手中剑连番被荡了开去,震得他虎口酸麻,几乎握剑不牢,而且眨眼间,数十点寒星已将他上中下盘罩住!
    要知方洪的奔雷剑自他功力陡增之后,进境亦是一日千里,这一招七巧飞星,虽是在奔雷九招中最是不见威力,故尔隐闻雷声,但变化穷奇,巧变万端,此招为最,出手虽然仅见他抖出七点寒星,近敌人之身,却可立即一星化七,七七四十九,奥妙无穷!
    玉箫郎君顿又胆落,不知这四十九点寒星何者是实,何者是虚,慌忙拚命挡出一剑,登时碧光似幕,暴身斜退!
    苗金凤愕然:这南芝姑娘武功高得出奇,怎么她怕得恁地?
    忙一把将她搂住,道:“姑娘,别怕,妈妈在这里啊!”她目光却未离开方洪,只见倏地七九归一,奔雷轰然,倏化一剑擎天!
    原来玉箫郎君恰似先前方洪一般,此刻亦是退无可退!
    就在他生死须臾之顷,陡闻哗啦啦一声暴响,方洪手中黑杖突被一股奇大的无形之力荡了开去,跟着面前人影一闪,那怪妇其来如风,已横身在两人之间!细声锐叫,道:“敢伤我儿!”
    方洪一见怪妇现身,早撤招后退!那知怪妇倏地拧身,方洪脚才着地,陡觉脚胫上一拌,登时一个跄踉,险险栽倒在地!
    苗金凤推开南芝,急叫道:“老前辈手下留情!”立即扑向方洪,遮在爱儿身前!
    那知怪妇嘿嘿一声狂笑,铁链哗啦一响,那边南芝已是一声惊叫道:“你是……你……你……”她是想说你是人是鬼!话到嘴边,已看清她是个残废之人,忙不迭住口。
    怪妇身躯已然飞起,向南芝扑去!
    南芝呵了一声,她是个好心的姑娘啊,从不相信人与人之间会有仇恨的,何况这怪妇她从不相识,她目中流露出那么多怜惜的幽光,反而迎了上去,道:“你腿断啦,真可怜。”
    她不知怪妇要她的命,竟伸手去扶!
    怪妇叫道:“小贱人,你先拿命来!”若她不是对桑龙姑毒恨太深,一口真气喷出,南芝焉有命在,便因她十九载积在心中的毒恨,今日一旦遇到仇人之女,如何不有如长河溃决,若然一口真气将她喷死。岂不便宜了她!她飞身扑到,张口向她咽喉咬去!
    那南芝好心相扶,正迎了上来,闻言微微一怔,陡然见她身形在空中一滚,森森白牙已在眼前,才知不好!却已吓得她忘了躲闪!
    就在这同一刹那,左右倏地扑来两人,一个喝道:“不可伤她!”碧光如虹,玉箫郎君自右侧扑到!
    左侧是方洪扑来。他早知怪妇会对南芝下毒手,早在戒备,但怪妇身法太快,他手中黑杖飞出,暴点怪妇左肩!
    却亏玉箫郎君右袖一兜一卷,往外一振,将南芝拂退了两步,她惊魂未定,突觉脚弯一麻,身形一倒,原来已跌倒在石床之上!
    那怪妇倒像长了后眼一般,那一嘴未曾咬中,身躯往下一落,一口真气已向方洪喷出!她怒极若狂,不知她腰间怎么使的劲,铁链陡然飞起,恰好打在玉箫郎君的脚踝之上!
    玉箫郎君一声嗳唷,宝剑腕底翻云,向铁链撩去!
    方洪早知她真气厉害,未待她扭头喷出,脚下三爻,已到石床之前,只见苗金凤早已扶起南芝叫道:“姑娘,快走!洪儿还不断后!”
    那面,铁链哗啦一声响,怪妇忽地一声欢呼,原来那灵龟宝刃乃是上古奇珍,非同一般能削金断玉的宝剑可比,玉箫郎君剑向铁链撩去,只见宝刃已然撩过,那铁链兀自向他身后弹来!他脚踝被铁链磕中,本来不重,不由一愕,跟着铁链坠地,哗啦一响!
    苗金凤大惊,再又叫道:“姑娘快走!”拖住南芝,向门口奔去!
    南芝心下难过得要哭,其实她眼中早已珠泪盈盈,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他们都这么凶啊,只有这个妈妈好。”她身不由已,跟在苗金凤身后,又迷惘,又悲伤。她从未离开过她娘,一直与兄姊相处,何曾知道人与人之间,多的是恩仇牵缠,江湖无处不险恶。
    方洪也是骇然,这怪妇腰有铁链锁住,尚且恁地厉害,来去如飞,现今铁链已断,那还了得!当下随后抢到门口!
    玉箫郎君见南芝已出门口,他岂肯放过,喝道:“将她留下!”斜刺里一剑飞截而来!
    方洪一振手中黑杖,奔雷骤发,横磕圈点!
    陡听一声锐啸,怪妇喝道:“那个敢走!”铁链哗啦啦响亮,越过他肩头,疾点南芝后心!
    南芝虽是仁心慧质,怕见人使刀动杖,但她武功高绝,闻声知警,本能地斜踏一步,便已躲过!
    只听一声龙吟,那面剑杖相交,玉箫郎君几乎把剑不牢,方洪却吃惊更甚,宝刃连五金之英尚能削断,手中黑杖若毁,三人今日那还有命在!
    若然他趁机进招,玉箫郎君定然不死必伤,却因他怕伤了黑杖,反是他往后暴退!看时!黑杖却无半点损伤。
    那怪妇的铁链尚未收,见方洪退走,那会放过,她无手无脚,不料铁链竟被她使来神化莫测,呼地一声,已向他腰间缠去!喝道:“回来!”
    方洪一来身在虚空,闪避万难,而且洞顶高不足一丈五尺,上翻也是不能,那铁链缠来更快逾电闪,逼得他用杖一撩!
    猛可里又是哗啦啦一声暴响,方洪这一杖只觉撩了个空,但身子却已飞出石室。
    只听那怪妇反而欢呼了一声,方洪扭头一看,石室门口地上,留下了五七尺长的一段铁链,怪妇腰间的铁链剩下不过一丈有余,只见她提在手中,狂声大笑。
    方洪亦是大喜,一时竟呆立在当地,望着自己手中黑杖出神,原来他已明白适才并非撩了空,而是自己手中黑杖将她铁链撩断。
    只听那怪妇狂笑说道:“桑龙姑,南星元,你两个死期到啦,我可不再等一个月,哈哈,你这小贱人还想逃么?”
    话声未落,只见她半截身躯已然弹起!玉箫郎君却不先不后,两人都想抢出石室,方洪惊忖:“现下未脱险地,我倒在此发愣。”忙回头一看,身后,正是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岔洞!
    只听他娘的声音在远远叫道:“洪儿快来!”
    方洪脚尖一点,往后倒纵,只见怪妇和玉箫郎君几乎撞到一处,那怪妇陡地一口真气喷向石门,玉箫郎君用手中剑一点石壁,同时一纵一弹,退入了石室!应这一缓的工夫,方洪循着他娘的声音,却已两个起落,但洞中太黑,不知他娘和南芝是在何处,忙又停下步来!
    那知他脚下一停,身后已是风声飒然,忙不迭回身圈臂,却见碧光飞绕,是玉箫郎君舞剑追寻而来!
    他只道适才那飒然风声是玉箫郎君,此刻他手中有了这根不亚于宝剑的黑杖,那还怕他,而且现下却成了他在暗处,玉箫郎君倒在明里,心道:“你这万恶的淫贼,今番你还能逞强么!”他非但不立即寻找他娘和南芝,倒反向玉箫郎君迎了过去!
    那知他才走得两步,陡听身后一声厉笑,道:“小贱人,还不滚下来受死,嘿嘿,苗金凤,你体内真气未曾吸出,岂能逃得出我的手去!”
    方洪大惊,才知刚才那风声是怪妇从身边掠过!
    忙不迭回身一看,但那能见人影,却听他娘的声音自左前面高处传来,说道:“老前辈息怒,你冤有头债有主,这南姑娘……”
    她声音甚是惶急,言尚未了,早听铁链哗啦啦响亮,南芝的声音亦隐隐可闻,只听她叫道:“妈妈,妈妈,她这是骂谁啊?”
    方洪忽地大悟,这老妇困在洞中一二十年,她既能从这岔洞中捕取鱼食,自是已能暗中见物!这一惊非同小可,霍地一抡黑杖,向那铁链声响之处横扫过去!
    他是身随杖进,不料杖未扫到,陡见碧光暴射,玉箫郎君倒已抢在他前头,方洪这才看得明白,只见洞顶之上有似蜂窝一般,单指玉箫郎君剑照射之处,已有十来个小洞,皆有数尺大小,他娘和南芝并不见人!
    这是方洪一瞥之下听见,说时迟,他手中黑杖扫处,恰见怪妇的身躯正往下落,登时心中一动,霍地收杖疾退,隐于暗处!
    玉箫郎君剑芒亦是骤敛,但碧光仍自那剑尖之上吐吞不已,只见他一脸怒容,向落下地来的怪妇说道:“不准你伤她,哼,放着那小子你不去收拾。”怪妇露出森森白牙,方洪在暗里看得明白,想这怪妇乖戾异常,玉箫郎君这么对她喝斥,她必会暴怒。
    那知她露牙竟是一声怪笑,说道:“我儿要留下她的命来,嘿嘿,使得,我就交给你啦!”
    方洪心中大悟,这怪妇哪是轻易放过南芝,显然是心怀毒念,让玉箫郎君先将她凌辱而后下手。恨道:“哼,有我方洪在,你们直是作梦!”
    他手中黑杖一紧,恨得咬牙切齿,却见这一阵工夫,他娘与南芝皆未现身,心知两人是躲在顶上那无数小洞之中,忖道:“我娘在此三月,想来她对此间必早熟悉,说不定她早知有此脱身之处。”
    玉箫郎君当真够胆,只听他斥道:“哼,谁是你的儿子,不准你再胡说乱道。”
    方洪陡然间一阵颤栗,玉箫郎君明知这怪妇是他亲生之母,他这不是没半点人性么?
    却见玉箫郎君边说,手中剑倏地向上一挥,又已将头顶无数小洞照在碧光之下,怪妇这番大怒,只见她满头乱发飞舞!目中精光四射!
    却听玉箫郎君早低低唤了声娘,连连向怪妇使眼色,左手且连摇几摇!
    怪妇目中凶光骤减,哈哈大笑道:“好哇,我便先收拾那小娃娃。”
    方洪尚未明白过来,怪妇的身躯已然弹起,才听暴响之声入耳,铁链竟已扫到腰际!
    方洪才知她早已晓得自己是在身后,一来是万万不防,二来她铁链扫来太快,连要挥杖架格亦是不及,猛可里往后一倒,就势抡杖上撩!
    他本想在背脊贴地之顷,即可将身躯弹起,谁知那怪妇扫来的铁链诡谲之极,他杖未撩中,铁链却霍地往下一沉,向他头顶砸来!
    方洪这时便要施展那紫府绝学也来不及了,幸是脚尖着力,当下猛可里一蹬,身形堪堪擦着那铁链,疾射而出!一拳腿,才要腰上使劲,挺身站起,蓦听那怪妇一声狂笑,铁链竟然疾射而来,显然她亦已扑到!
    这一来,方洪那敢往上挺腰,立即双脚再又一蹬,连续射出!
    这一次其势更疾,而且再也不敢收势。刚才她铁链未断之时,方洪尚且未能躲过,现下自是倍见威力,不知她双臂已废,怎生她这铁链不用变招,竟能连续进攻,简直达到了以意克敌的境界!
    他心下骇然,唯恐射出不远,竟有三丈多远,这才赶紧猛可里拧腰,用手中黑杖向地下插去,只要杖头点地,他即可往旁闪开,那怪妇便是跟随追来进招,他也就不怕了是以这一杖点出,势子又猛又疾!
    那知他手中杖竟一下点空,才喊得声不好,浑身一冷,登时,水花四溅,已是连喝了两口水,只觉又咸又涩,刹那间知是掉在海里,但那海水入了口,那还提得起真气,而且那海水似有股奇大的吸力,吸住他身子直往下沉,往下沉,像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其实这乃是方洪太以大意,他明知这岔洞与大海相通,涨潮时海水已能涌至那岔洞口边,这洞中岂无海水,何况现下他已深入了十数丈。
    就在他沉入海水中的瞬间,那怪妇亦已飞身到了水边,陡见碧光暴射,从水面掠过,只听玉箫郎君朗朗笑道:“没料除掉这小子倒不废事,哈哈,方洪小子,你还能再破坏郎君我的好事么?”
    玉箫郎君好不得意,但仍怕方洪会浮出水来,手中宝刃不停的挥动,将海面数丈之内,照得清楚可见。
    只听那怪妇怪声笑道:“我儿要取他性命,自是易如反掌,这倒便宜他落得全尸。”
    玉箫郎君道:“你准知他会丧命么?”怪妇一声嘿嘿,道:“以往我虽困于铁链,到不了此处,但这娃娃的娘曾来此探过,这下面乃是个深不可测的渊薮,想那海潮涌进之时,被外面崖脚所束,是以来势何止万钧,年深日久,这下面那还不成为一个深渊,若是在涨潮涌进之时,这娃娃也许倒能保得性命,现刻海水回漩,嘿嘿,这工夫,怕不早卷入数十百丈之下啦!”
    玉箫郎君心花怒放,说道:“妙啊,今日始拔去我眼中之钉,若不是你,这小子的剑术不但神奇,而且那声威夺人心魄,我虽有宝刃在手,只怕也奈何他不得呢。”
    那怪妇忽然呸了一声,说道:“没用的东西,我史三娘只要出困,天下谁还是敌手,哈哈,我儿还怕不成天下第一人么!”
    玉箫郎君陡然眼睛一亮,道:“我曾听养母说过,你叫史三娘,故尔我自入江湖,已是从你的姓啦,除却少数几人知我名南宫化之外,—便是桑龙姑的那几个儿女,亦仅知我姓史名炎。”
    那史三娘喜道:“这才是我的好乖儿,你那老不死的爹绝情绝义,我儿自是不该用他的姓。”
    玉箫郎君面上露出诡谲,低唤道:“娘,当真你适才那铁链的招式奇绝之极,饶是方洪那小子剑术神奇,适才在你铁链扫击之下,他竟然无法施展,娘,你真愿教我么?”
    史三娘陡然仰面大笑,她声音本是细如游丝的,不料此番一笑,洞中有如雷鸣,玉箫郎君竟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陡见脚下波涛翻翻滚滚,只道是方洪从水中冒出急忙挥剑照射,却又不见人影。
    史三娘大笑已罢,这才说道:“我儿好没见地,我四肢俱废,怎能像一般人一样,出手有招式?”
    玉箫郎君已然明白,适才波涛翻滚,乃是史三娘笑声所掀起来的,登时又惊又喜。只是听说适才她那铁链无招无式,他如何能信?
    史三娘早又一声狞笑,她那目光从披散的乱发中射出,有如电炬,继续说道:“我要不说明,我儿必还不信,嘿嘿,你可曾听说过,武功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能以意克敌么!要知所谓意者,乃是心意,意念无质无形,何能克敌,克敌实是在气,气虽无形却有质,意动而气随之发,瞬息能万变,天下任何神奇武功,又岂能我敌,嘿嘿,谁复我敌,谁复我敌。”
    史三娘狂笑如雷,玉箫郎君心神皆震,却也喜得他手舞足蹈,说道:“娘,那么这以意克敌的无上武功,我也能学啦。”
    想到他的武功能达到这一境界,那时,哈哈,那时天下谁还能敌,那时,九洲四海,岂不是任我纵横。
    适才之前,他本来心心念念,只在那南芝姑娘身上,恨不得将那天仙化人的美人儿抱之人怀,现下竟似忘了一般,哈哈,他的武功若能达到了以意克敌的境界,那又何必忙在一时。
    想到得意处,怎会不狂喜,他嘴里喊起娘来,也喊得亲热了。
    却听史三娘道:“我儿且慢高兴,娘自是要传你的,只是三年五载也休想能达到这一境界,嘿嘿,桑龙姑那贼女人想害我,废了我的四肢,那知她却成全我了呢,我若不是废了四肢,自是不能专心一志练气,若不是将我锁囚在此,我必也难耐这一二十年的孤寂岁月,体内真气又岂能练到这般圆团光灼,收发由心,随意流转,有如刚才我驭气练的境界。”

草莓 发表于 2017-3-24 00:26:04

第25回黑漆漆的洞里并不黑
    玉箫郎君这时才恍然大悟,心说:“原来是这缘故,难怪未见她收招换式,那铁链竟能连续飞出。”他刚才口里唤娘,虽然喊得亲热,其实他心何曾当她是娘,要知他貌相英俊,平日风流自赏,这史三娘有如个怪物一般,他心中早存厌恶,其实他最怕的不是让人知这史三娘是他的娘,却是另有恶念。
    同时听得史三娘说出境界如此之难,好生失望,态度也随之而变,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我要练到你这般地步,也非一二十年不可了。”
    史三娘道:“那倒未必,要知娘将真气练得来收发自如,能攻敌于一丈之外,乃是无师自通,当年凭着胸中怨气,逼不得已,暗中摸索得来,娘现今若是教你,你自可事半功倍。”
    玉箫郎君道:“岂非也需要十年不可。”史三娘道:“我儿武功已有根底,当知武术一道,非旦夕可成,一分磨励,方有一分功力。”
    玉箫郎君像自言自语般说道:“十年,十年之后,我不是已届中年了么?”史三娘陡然间桀桀尖声冷笑:“十年之后,你就可造极登峰,练成真火,我儿看来。”
    史三娘霍地一口真气喷出,碧光照射之中,有似一股浓烟一般,玉箫郎君站在她的身侧,亦觉燠热之极!只见那浓喷到之处,海水翻翻滚滚,眨眼间,水面已是蒸气腾腾!
    玉箫郎君大吃一惊,心忖:“若能达到这般境界,便十年不风流,那又何妨。”原来他适才是想到十年何等悠长,岁月催人,眼前这些个美貌如花的姑娘,岂不老去,那时便武功无人能敌,又有何用。现今一见这功夫竟是恁地惊人,登时又转了念头。
    却听史三娘道:“娘再有一月功夫,这真火方能练到十成火候,那时,哈哈…”她尖声锐笑,玉箫郎君顿觉浑身万千针刺一般,忙不迭摒气运劲,才觉痛苦稍减。
    史三娘已在继续说道:“那时,可就不再是浓烟,而是火啦!那时,嘿嘿,桑龙姑那贱人,南星元!你那老不死的爹,何消顷刻之间,便可被娘的真火焚化为灰!”她声音已是又尖又细,这几句更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便连玉箫郎君这等邪恶之徒,亦不禁连打了几个冷颤!
    史三娘目中冷光渐渐平和了下来,回眼望着玉箫郎君,说道:“我儿练成我这气功,还怕不天下第一么?”玉箫郎君好不欢喜,说道:“当今天下,武学之渊深博大,首推紫府,近年来桑龙姑从她所得的一部紫府秘芨之上,再融会了当年长白山阴阳叟七孔邪剑的旁门之术,练成了五音魔鞭之阵,端地了得,再就是……”
    他言尚未了,史三娘已嘿嘿连声冷笑,陡然间目中冷焰再现,喝问道:“那单婵竟将七孔邪剑传了这贱人!嘿嘿,我真火喷出,玉石俱焚,便紫府武学亦不在我眼里,何物魔鞭,何异儿戏。”
    玉箫郎君眼也发亮起来,亲亲热热地叫道:“当真么?那可是太好啦,只是,还有,娘,你适才逼他坠入海中的这小子,姓方名洪,他那剑术名曰奔雷,剑起奔雷迸,威不可当,我就两次败在他手中,这小子不过小小年纪,二十岁还不到,已是这么了得,你可知他传自何人么,即是当年的赤城山主,我事后想来,若那赤城山主施展开奔雷剑法,只怕紫府武功亦难与敌,娘,你自信也能胜得过他么!”史三娘突然大怒,却是仰面狂笑,说道:“原来赤炼人魔提起这奔雷剑,那魔崽子亦先露怯意,哈哈,不料竟是赤城山主那老儿所创,若然这老儿要与我比拚高下,那倒难啦。”
    玉箫郎君惊道:“你是说胜他不得……”
    “呸!”史三娘满头乱发陡然飞舞起来,怒道:“便是赤城山主,桑龙姑,紫府君三人连起手来,娘岂瞧得上眼,你知甚么,只是赤城山主那老儿,当年亏他相助,我才未遭桑龙姑那贱人的毒手,才能将你送交单婵抚养,有这一重因果,我是不便与其为敌。”
    玉箫郎君顿又心花怒放,才要说话,却忽地一缩身,挥剑疾撩,陡然间剑吐碧虹,将洞顶那十来个小洞尽照在碧光之下!
    原来他这一会虽是一阵喜,一阵惊,看似只顾说话,其实他无时无刻没在留心,是他适才似听得小洞中微微有声息传来,只道是苗金凤与南芝现身,故尔挥剑照射,待见并未见人影,方始将剑撤回。
    史三娘嘿嘿一声笑,说道:“我儿不用耽心,这头顶小洞虽是密如蜂巢,却不与外面相连,还怕她两人逃出去?”
    玉箫郎君心中生疑,说道:“你先前有铁链困住,如何能探知?”
    史三娘哼了一声,道:“我不能,难道别人也不能前来!那赤炼人魔早探查得清清楚楚,不然,我岂会在此不闻不问,不怕那小贱人逃出么?”
    玉箫郎君喜孜孜,说道:“妙啊!妙啊!这么说,她们现刻必是在洞中穿来转去的了,只是,那小娇娘怕要急坏了,我倒有些不忍呢!”跟着朗朗一声笑道:“娘,看不出你倒是恩怨分明呢,哈哈,当年他对你有恩,我却不管这多。”
    史三娘忽然身躯弹起,呼地一声,从玉箫郎君身前转过!
    玉箫郎君一怔,忙不迭一挥剑,就在碧光暴射的刹那,随见她又弹起,飞掠回来,往右而去!
    他已明白她是在察看水面,手中宝刃一抖,碧芒陡射照出水面数丈,但却只见波涛翻翻滚滚,并无人影。
    蓦听史三娘尖锐之声在他身后响起,说道:“这小娃娃没命啦,我儿言过其实,哈哈,赤城山主那老儿看来也稀松得紧。”
    两人在水边谈了这一阵,将近顿饭工夫,想那方洪沉入海底仍未浮起,那能还有命在!
    玉箫郎君好不欢喜,朗声呵呵,望着脚下海波,说道:“方洪小子,你还能破坏郎君我的好事么?臭小子,你也有今日!”
    想到现下不但有了这么个天下无敌的娘,而且他朝思暮想的南芝姑娘,现下已在他掌握之中,即可遂他心愿,止不住又大笑呵呵!
    话说玉箫郎君见他娘认为方洪已无活命,他心中好生得意痛快,止不住呵呵大笑,那史三娘如何不知他的心意,眼中寒光顿见恶毒,说道:“我儿只管寻去,嘿嘿,桑龙姑!南星元!报应在眼前,恶报时辰未到,先让你们瞧瞧孽报!”
    玉箫郎君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心花怒放,这万恶淫贼那顾甚么人伦,先前还怕史三娘阻止,这一来岂不是更易遂了心愿,忙退回一丈,挥剑上照,只见头顶那小洞有十数个之多,问道:“娘,我从那个小洞入口。”
    史三娘道:“呸!只要不与外面相通,还怕那小贱人逃出去么,你不会寻去,我要行功了,别去搅我。”
    玉箫郎君留神一看,只见史三娘她那圆滚滚的身躯陡地飞了起来,竟不知她是如何使的力,眨眼已投入黑暗之中,更是又惊又喜。
    当下禁不住又朗声呵呵大笑,现下他有了这么个大靠山,便是不练气功,他还有何惧。
    叫道:“南芝妹妹,你在那里啊!”他叫得柔和,目中却流露出邪恶的闪光。
    若然南芝听到了他这呼唤之声,适才他与史三娘的言语,岂有听不到的,是以,便是她听到了,岂会回答。
    玉箫郎君连叫了两声,早在下面绕住那十多个小洞转了一匝,只见这么多小洞,虽是天然生成,但大小都差不多,一时倒踌躇起来。
    他忽然心中一动,想道:“娘说这上面的小洞,并不与外面相通,而又相互连接,我若从左面进入,她们倒从右面溜出,岂不是白费劲么?”
    他心念一动,即朗朗笑道:“南芝妹妹,那怪妇已被我骗走啦,你可出来了。”
    随将宝刃掩在衣底,那碧光一敛,登时洞中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故意将脚步踏得很重,向洞外走去。但他走出了两三丈,即悄悄地退了回来。
    原来玉箫郎君狡狯之极,心想这小洞既然不与外面相通,她们必要溜出,我悄悄地守株待兔,岂不强过入内搜寻。
    其实玉箫郎君此刻绝不怕找不着南芝,现下洞外壁上那葛藤已断,别无出路,便连他要想出去亦是不能,自不耽心这美人儿能逃出手去,他真正耽心的,倒是那方洪,生怕他没死。
    先前玉箫郎君以为将他宝剑夺过之后,便不惧他了,那知后来仍是那么难斗,故尔悄悄退了出来,一来是为了守候南芝,二来是要查看方洪,若然他没死,浮出水来,取他性命可就易如反掌了。
    他静静地守候了约有两盏茶的工夫,只听得海涛拍岸之声,此外即听不出半点声息。时间一长,因他内功也极深厚之故,也渐渐可看出两三丈去。他放轻脚步,在水边转了两转,始终未见方洪浮出来,心想:“娘说这下面的海水漩力至大,看来果然是不假的了,方洪小子,你一再破坏郎君我的好事,不料也有今日。”
    他心下一得意,差点没大笑出声。要知他自幼在海岛之中长大,熟知水性,别说水中有奇大的漩力,那方洪自入水迄今,已有半个时辰,既未能浮出水来,又那还有命在。
    玉箫郎君放了心,这才专心等候南芝,那知又等了将近一顿饭工夫,仍未听出半点声音。
    这一来,他可有些怀疑了,忖道:“我娘虽说这些头顶小洞不与外面相通,但她先前身有铁链锁住,并不能入内,她不过是从那赤炼人魔听来,那知赤炼人魔不会骗她?”
    心中这么一想,可就焦急起来。这淫魔近年来对她朝思暮想,好容易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被她脱出手去,岂不可惜。
    要知玉箫郎君对南芝以往虽然时生邪念,但饶他是个万恶的淫贼,不料一见南芝之面,那心中邪恶之念,即化为乌有,她不但美得有似天仙化人,而且她目中那圣洁的光辉,纯真的注视之下,便是暴戾也会化为祥和,故尔玉箫郎君以往非是不得机会,倒相反的,南芝每一见他,都亲切之极,却因见面之时邪念难生,转背之后,淫心这才更炽了,今日若不是这谷底之中昏黑,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也绝不会生出有如现下的邪念。
    他邪念越来越炽,那还能再耐心守候,而且也心生奇诧,就算这头顶的小洞与外面相通,那南芝倒也罢了,方洪的娘岂有不顾她孩儿的,岂会就此走了?
    就在这刹那间,他正要再掣出剑来,想进入那小洞探看,忽然听得有异声传来,那声响轻微而且细碎,似是脚步之声?
    玉箫郎君一怔,便不再撤出剑来,先前还道是他娘行功已毕回来了,那知他凝神一听,竟不只是一人的脚步声,再一听时,更听出那脚步声似是自地底传来,
    玉箫郎君大奇,只听那脚步之声自地底向外而去,好像很近,和地底相隔不到一两丈。
    要知现下潮水不涨,那海涛虽有,但拍岸之声甚微,故尔听得真切。
    玉箫郎君在这地底的脚步之声入耳之顷,立即便想到了南芝姑娘与苗金凤,而且也由于声音传自地底,也连想到方洪,生怕方洪还能留下命来。
    同时,他更加怀疑,这头顶是小洞不与外面相通之语,只怕当真是赤炼人魔的谎言。
    他一面静静地听,一面脚步紧跟着地底的音响移动,一面在想。
    蓦地,玉箫郎君一脚踏空,心中才惊悟是到了水边,另一支脚却已迈出!
    一声啊哟出口,早已半身浸入水中!事出意外,更忽地记起他娘的话来,那怪妇史三娘曾对他说过,这海水有奇大的吸力,只要落入水中,立即被那奇大的吸力吸入海底,正不知百丈深浅。而且先前方洪落水,乃是他亲目所睹,连冒也不曾冒一下,可见所说不假?
    玉箫郎君一来变生意外,二来心胆已落,饶他有一身绝顶武功,那还施展得出!
    说时迟,他待要提气上拔,不料半身入水,果然水中有奇大的吸力,将他身子吸住,他本已脚下无可着力,这一来那还能跳起,眨眼间登时没顶!
    玉箫郎君忙不迭闭口摒息,只觉身子往下疾沉,而且整个身子似被一种奇大的吸力包住一般,连臂脚也动弹不得。
    他早已魂飞魄散,心知现下虽摒着了呼吸,但他内功虽然深厚,却也不能维持两盏茶的工夫,他自幼生长在海岛之中,本来熟识水性,可惜手脚不能动弹,若然这口气摒不住了,必然即会丧命。
    估量他落水已有半盏茶的工夫了,也不知入水有多深,再又试着挥臂腿,忽觉有些活动了,不由心下一喜,忙将真气上提。
    那知他身形却陡然横了过来,只觉身子像箭也似疾向前射去,那去势之疾,竟然收势不住!
    这一来,玉箫郎君更是大骇,若然头前是崖壁,一旦撞上,那时岂有命在!
    他再试着腰上使劲,想往上浮,但却不能转变方向,身躯仍然往前疾射!
    大约又过了一盏的工夫,还幸并未撞上崖壁,但却已感到窒息了,若然他是在平常的海水之中,他也可换水呼吸,现今这水中有奇大的力道,只要一张口,那海水必然要灌入腹来,那时只有丧命得更快。
    玉箫郎君心中已经绝望,心说:“不料我玉箫郎君今日命丧水中,罢了。”
    正当他绝望之顷,忽觉右臂一紧,他生长海岛,海中鱼物那有不知的,只道是鱼类的海中生物的触须将他缠住了,登时心中更是一惨,他今日葬身水中,还能落得个全尸,现今却要葬身鱼腹,必将落得尸骨无存。
    他心中一惨,不由张口一叹,那海水登时口中灌入!
    就在这刹那间,忽觉身上压力顿失,即知已出了水。
    他虽被海水灌得有些发昏,也得快睁开了眼来,但一股强烈的日光刺得他双目剧痛,忙不迭又将双目一闭。
    他心下明白,知适才并非是甚么鱼类缠住了他,而是被人救出水来了。
    他不敢睁眼,也不知是谁救了他,同时不停的呕吐,吐尽了海水,这才觉得稍稍好过了一点。忽听身边有人一声长叹,那声音很近。
    玉箫郎君调匀了呼吸,这才慢慢睁开眼来,果然头顶是蓝色的天空,艳阳高悬,脚底下方是蓝色的海水,波涛起伏,只听海涛澎湃,海风怒啸。
    再试着用手一摸,着手是软软地细沙,他不由心下奇道:“这是何处?救我的又是谁?”
    但他躺在沙上,并看不见有人,也未闻人出声。
    他又静静地躺了一会,这才坐起身来。
    却见前面与左右皆无人影,他现下浑身疲惫不堪,实在不能坐起,只有慢慢移转身来。
    那知他身材半转,早是一声惊叫,猛可里纵身上跃,但身形才离地,立即又跌落下来。
    原来他身躯半旋,已见身后有人两眼盯着他,不是别人,正是先他落入水中的方洪!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他与方洪这小子势同水火,现下浑身瘫软,他岂会放过自己!
    他跌落下来,忙连滚带爬,爬出了数尺,却见方洪仍坐在原位,动也不动,两眼瞪着他,也无凶狠之色。
    玉箫郎君张着口端气,实也爬不动了。他绝不相信是方洪将他救出水来的,但他一扫眼,只见一望之下内,除了方洪之外,别无人影。
    这一来,玉箫郎君可就怔住了,现下他已无抵抗能力,方洪竟不对他下手,已是奇怪,难道他反而会救自己。
    玉箫郎君那里肯信,但又不由他不信,皆因此间除了方洪之外,并无他人?
    他又是惊恐,又是惊奇,也瞪着两眼望着方洪,身子却慢慢往外移动。
    忽见方洪又是长长一叹,说道:“你别动了,难道又想落水么?”
    玉箫郎君忙回头一看,果然双脚已浸在海水之中,实则他身向外移,乃是身不由已,一时竟忘了是身在水边。这一看得明白,早又骇得他忙往岸上爬。这恶贼平日那么邪恶,不想到今日狼狈若此。
    他一边往上爬,一面两眼仍盯着方洪,害怕他会突然对他出手。
    但方洪仍然动也不动,而且目光柔和中,有哀伤之色。
    玉箫郎君这才心定下来,知方洪不会难为他,他也实在疲惫不堪。索性闭上了眼睛,一面运气调元,一面苦苦思索,不知方洪这小子怎会反而救他。
    方洪却在那面将目光收回,这次却在心中深长地一叹,心说:“寒梅妹妹,这恶贼虽然万恶难恕,若然我杀了他,今后你……”
    他无限伤心,不敢再往下想,他不是为他自己伤心,而是为了秦寒梅。
    原来那玉箫郎君,果是方洪所救。
    方洪在那山腹中被史三娘迫落下水,正和玉箫郎君一般,被海水中那股奇大的吸力吸住,直往下卷去,只是他自从在采石矶头,被葛衣人替他打通了玄关之窍后,功力增了一倍也不止,是以不但比玉箫郎君摒气较久,而且手足也非如玉箫郎君一般不能动弹。
    方洪生长在泯江之滨,那泯江之水最是湍急。他从小在水里游玩,便是在激流之中,亦能逆水上游。且那江水不比海水的浮力大,故尔方洪的水中能耐,倒比玉箫郎君更好。
    他被那奇大的吸力卷入海底,也是与玉箫郎君一般,忽觉那下吸之力,变作横曳,立即借势游动,渐渐觉得那游动力超过了水中那奇异的力量,已能浮得动了,当下即往上浮。
    不过才一会工夫,竟给他浮出了水面,亦是猛觉阳光刺眼,竟然睁不开。
    但他可不比玉箫郎君,心下甚是冷静,即知已出了山腹,而且陡然想起他娘苗金凤的话来!是只要潜出半里之遥,即可浮出海面。
    方洪在水面载沉载浮,慢慢睁开眼来,这才看清四外的情景,只见前面现有陆地,不过在一箭之外,他还道那即是天姥山下的岸边,那知他回头看时,却见约有一里之外,峭崖壁立,隐隐有高峰插天,相距却在数里之外。
    他再前前后后仔细打量辨别,才知身后方是大陆,面前却是个离海岸不远的小岛,那岛孤悬水中,看来不小。
    方洪见和这岛相距已近,他这时也觉有些力竭了,故尔即向那岛上游去。
    一会到达,爬上海滩歇了约有两盏热茶工夫,体力稍复,因他娘苗金凤与南芝尚未脱险,立即又跳入海中,往回游了过去。
    但他往回游出不到十丈之遥,即觉海水的阻力越来越大,心中忽然醒悟,他自己之能出那山腹,本是海水之中有那天然奇大的冲力,而且知道越是往前,那力道也更大,现今要想回去,焉能得够。
    心中一急,忽然想到何不潜入水中一试,也许水底并无那神奇的力道也说不定。
    他潜入水中的工夫,方洪本可在水中视物,忽见一人随水冲来,而且瞬间已到了眼前,不料竟是玉箫郎君这恶贼。
    方洪一见是他,眼就红了,恨不得将他毙在掌下!立即左手一伸,抓住他胳臂,才要右掌截落,却见玉箫郎君张着口,那海水直往他肚里灌!显然他不伤他,他也难活命了。
    当下心中一动:“这恶贼直是连禽兽也不如,这样让他死去,岂不便宜了他。”
    而且方洪自潜入水中,觉得水里的冲力不但不减,反而更大了,心知要想返回山腹,已是不能得够。便想且先留下他的活口,探问他娘和南芝姑娘的情形。
    方洪打定主意,即刻将他救上岸去。那料见到他躺地的狼狈之相,忽然想起秦寒梅来,也记起日前在西子湖边打的主意,即是寒梅妹妹既已失身于这恶贼,除非成全这恶贼,令他与秦寒梅结为夫妇,否则,秦寒梅岂不羞愤欲死。
    他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说:“我适才若是杀了他,岂不是间接杀了寒梅妹妹。”
    是他原本想道:“这玉箫郎君虽然万恶,但人之初,性本善,若然他还能有一点天良,有一点人性,我穷毕生之力,还怕不能感化他么?”
    这主意他本来早已打定了的,不料今日玉箫郎君几乎杀了他娘,方洪急怒攻心,一时竟忘了先前打定的主意,是以,他这时想了起来,自是汗颜之极。但当他想到他是这么个万恶的衣冠禽兽,却又心头好恨,他强忍怒火,怒消愁生,不由一声长叹。
    这也就是玉箫郎君听得方洪的那第一声叹。
    方洪见玉箫郎君闭着眼,脸色也渐渐转红,不由垂下头来,将脸埋在自己掌中。
    他现刻心中矛盾之极,不知自己的决定,对是不对,皆因他先前虽觉玉箫郎君邪恶,却还不知他竟到这今日所见所闻的地步,心道:“若然他不可救药呢,我今日救了他,岂不是遗祸无穷么?”
    他心中才想到这里,忽然身前响起沙沙之声,他因太过苦恼,故尔茫然地慢慢抬起头来。
    那知他一抬头,只见玉箫郎君正向他扑来,而且,碧光耀眼,已是向他一剑劈落下来!
    方洪要想纵身那还来得及,他本是屈腿坐在地上,忙不迭身往后倒,两脚着力,往后疾射而出!
    却听玉箫郎君朗朗而笑,那知只劈出一半,随已撤回。
    方洪大怒,身形才稳,已将腰间那黑杖,撤在手中,登时眼中喷火。
    玉箫郎君一瞪眼,瞧着他手中黑杖,想是他见他手中这根黑杖的威力,并不在他夺自方洪的灵龟剑之下。略一迟疑,随笑道:“方洪小子,别怕,我不杀你!”
    方洪哼了一声,兀自瞧着他瞬也不瞬。
    玉箫郎君已将剑隐在肘后,笑盈盈地往他向走来,说道:“我不过想试试你的胆量,原来你只有这点胆子。”
    方洪岂会被他骗,心中早又哼了一声,心说:“我要不是应变得快,你这一剑怕不早已劈落了,当真你竟这般歹毒,我救了你,你倒要暗算我。”
    他心中怒火一炽,登时又恨不得为世人除害,但说也奇怪,这在这刹那间,秦寒梅的倩影却在他心中浮现,不由他一跺脚,仰面一声长叹,随也将黑杖垂了下来。
    玉箫郎君仍是满面嘻笑之容,这恶贼说来奇怪,往常一般人为恶,必形诸于面,只见这玉箫郎君不但其声朗朗,他笑容浮现之时,竟看不出半点邪恶来,倒像煞个翩翩的佳公子。
    只听他嘻嘻笑道:“喂,小子,刚才是不是你救了我?”
    方洪心中现起秦寒梅的影子,那怒火也平息了下来,说道:“你既然知是我救了你,你为何还要暗算我?”
    玉箫郎君朗朗大笑,道:“郎君我要取你的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么?何用暗算,我倒是要问你,小子,你救我端地是何居心。”
    原来玉箫郎君早知是方洪将他救出水来的,只奇怪他为何救他,因是百思难解,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可就想到坏处去了,心说:“莫非这小子救我,是有何诡谋么?”
    方洪心底仁厚,心想:“难怪他要诧异,向坏的方面想,本来我也是临时变的主意,先时何曾是要救他。”但他心中打定的主意,实不愿向他说出。
    当下点了点头:说道:“这难怪你多疑,唉,你放心就是了,我救你乃是出于真心。”
    他心底纯厚,目光也纯正。玉箫郎君知他所说不假,他一时生出好奇心来。
    只听他哈哈笑道:“小子,你要不说明,郎君我怎能相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要不说明了,我却信你不过。”
    说着,他又迫近了一步,霍地一翻腕,剑上碧光映日,登时暴射。
    方洪退了一步,心下顿又恼怒起来,叹了一口气,却又一挑眉,说道:“我要是对你有恶意,先前又何必救你,而且,哼,现下你还有何能耐?”
    说着,将手中黑杖一抡,他身边恰有一块斗大的鹅卵石,只见他黑杖划处,登时一分为二。
    方洪本是无意,不料他手中黑杖竟有这般神奇的威力!他一时倒楞住了。
    玉箫郎君亦是骇然,同时心中早又起了贪念,心说:“这小子的奔雷剑好生了得,我几次和他对敌,都在他剑下走不到三五招,好容易将他宝剑夺来,不料这小子好福气竟又得了这样的神物。”
    玉箫郎君登时面上再又露笑,说道:“小子,瞧你的口气倒大得很,只要你的是真心,那也罢了,你既然救了我,好,今后我交了你这个朋友。”
    一面在说,一面将宝剑收回,忽然瞥见方洪腰间的剑匣,便又笑嘻嘻地说道:“且慢,小子,我还有些不大相信,这么办,你要是要我真个信你对我没有恶意,你将你腰上剑匣送给我,这才能证明你是真心,而且,宝剑已到了我手中,你留下剑匣也是无用。”
    玉箫郎君不过随便说说而已,想来方洪必然不会答应的,宝剑本是方洪之物,玉箫郎君巧取豪夺不说,而且为了夺剑,还将方洪的娘伤在掌下,方洪不向他夺回也罢,岂会容他这般得陇望蜀。
    那知方洪略一迟疑,竟然将剑匣解了下来,迈步向前,向他递了过去,说道:“好,给你。”
    玉箫郎君亦是万不料他会当真解匣相送,他倒疑惑起来,不但不敢接,反而连退两步,原来又怀疑他是怀有诡谋。
    方洪瞧出了他的心意,当下站定,肃容说道:“你不必怀疑,我这乃是真心相送,我坦白告诉你,这剑乃是我爷爷所赐,本来不可送与他人,但想你以往作恶多端,想来定有不少仇家,这剑给了你,你倒可用以防身。”
    玉箫郎君见他说得严肃,一本正经,那还再有半点怀疑!也因这缘故,不再怀疑他是真心相送,他可又额外生疑,只是想不透他为何会对自己友好起来?
    只听方洪更是虔诚肃穆,说道:“只是,这剑虽然送了,要知剑乃神物,唯德者居,盼你自今而后,能痛改前非,不然,这神器不但不能救你,恐怕你还会自食恶果。”
    说罢,这才将手中剑匣抛了过去,喝道:“接住了。”
    玉箫郎君还怕他有歹意,忙不迭一闪身,用剑一搭一挑,将剑匣取来。
    这时他哪还有半点怀疑,心中好生喜欢,忙将剑入匣,随悬在腰上。心说:“好小子,我且慢慢瞧你,究竟你这是闹甚么诡计。”
    方洪救了他的命,现今又将宝剑连剑匣也送了他,不料这玉箫郎君竟然恁地般恶毒,原来他恶念又生,他眼珠一时乱转起来,心想:“我且暂时将他放过,且待设法将他手中黑杖也夺了过来,那时他那神剑不能发挥威力,我再擒他问个究竟。”欲知方洪对玉箫郎君的阴谋,如何应付?请看下集。

h123123 发表于 2017-3-24 00:26:40

第26回壮士身残废武功
    玉箫郎君巧言令色,佯作与方洪捐弃前嫌,要知玉箫郎君这人,年纪虽不大,却是机诈百出,两只眸子转了几转,已然打定歹毒念头。
    方洪一心为他那同师学艺、青梅竹马长大的寒梅妹妹打算,为人宅心仁厚之至,明知玉箫郎君是个坏透家伙,巴望这番从水里将他救起,或许能以至仁至德之心感动他,使他幡然醒悟,痛改前非,那也是寒梅妹妹之福,一念至此,不觉开口道:“史兄如能痛改前非,也是寒梅妹妹之幸,其实我辈练武的人,首重江湖侠义,去恶务尽!”
    玉箫郎君听罢一怔,微嘘口气,暗里道:“人生在世,如蜉蝣之栖天地,瞬即化为尘土,岂能有欢不尽,空负一身武功。要干什么侠义?鬼才听你的话哩!”心虽如此但表面上不着痕迹,两只眼珠一转,答道:“方兄说得是,我史炎过去所作所为,确是有点不是,多蒙方兄指点,茅塞顿开了。”
    方洪还道他当真有了悔意,也自欢喜不迭。这时,玉箫郎君心里暗自好笑,只要他来个冷不提防,方洪准会命丧当地,但他不这样做,他想道:这小子的奔雷剑术何等了得,连桑龙姑那臭婆娘也要忌惮他三分,手里犹有那支旷世奇珍的黑杖,若能将这小子擒了,夺了黑杖,迫他写出练剑秘芨,那时我史炎又多了一般绝世武功,岂不甚妙。口里不说,神情却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来,忽地呵呵笑将起来,仿佛方洪指顾之间,便要入其掌握。
    方洪给他这声怪笑,弄得一愕,正用惊诧眼光注视着他。玉箫郎君此人倒也乖觉,一与方洪眼光接触,心中一冷,暗叫道:“好险,险些儿露出破绽!”玉箫郎君是何等人,一瞥之下,已洞然于胸,自语道:“我也太高兴了,方兄,你觉得诧异么,唉,其实,我想起我的一生,也太不该了,要是这么胡涂下去,寒梅妹妹还会爱我么?为了寒梅妹妹,我得洗革旧恶,方兄,我起个誓。”
    方洪初听言语,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酸意,但他为人胸襟磊落,绝不以小儿女私情,耿介于怀,况兼寒梅妹妹名花业已有主,这阵酸意,瞬即化为乌有,长长叹了一声道:“人孰无错,佛家说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往之事不要提了。”嘘唏声中,带着喜悦之意,他也当真以为玉箫郎君为己所感,孽海茫茫,回头是岸,仁心义胆如他,自是高庆不迭。
    一声长叹过后,续道:“史兄也不必太认真,移恶改行,端在心志,心志坚而后可令一念之转,那又何必起誓!”
    玉箫郎君听而罔闻,频频点头,且点且行,已慢慢挨近方洪身畔,方洪还道他已重新做人,也不注意。蓦地里,玉箫郎君伸指向天边一指,笑道:“方兄也是雅人,这岛上虽悬海外,却是世外桃源呢!”
    方洪循指一望,但见浩渺一片黄砂,沿着海上,直伸下去,望到远处,宛如一道彩霞。此时已是日薄西山,暮霭斜阳,映着海上蓝色的水,放亮黄沙,耀起万道霞霓,与天的尽处晚霞毫彩,相互掩映,竟幻出无数红砖绿瓦的琼楼玉宇,霎忽之间,又化成茂林翠野。
    “啊!这是海市,也是蜃楼!”不错,这正是海市蜃楼,浩海大漠常常出现的海市蜃楼,据说是因阳光折射所幻现出来的妙景。
    玉箫郎君在方洪旁边手指脚划,滔滔不绝,畅谈海外奇观,他本来就生长在东海外的一个孤岛上,由养母单婵把他抚养成人,镇日里在海上玩耍,对这奇观早是看腻了,没有稀奇之处,他指点给方洪看,不外为转移他的精神,好让他下手。方洪生长荒山,未履大漠,少到海滨,在岷江之中,见到的只是江水滔滔的湍流急浪,几曾见过如此美丽幻景,不由怔怔望去。猛可里,玉箫郎君出手如电,骈指一戳,竟戳到方洪腰肋间的精促穴上去,要知道精促穴是人身三十六要穴之一,在背后肋骨缝中,与章门穴相通,一给点中,浑身瘫痪,动弹不得。只听得玉箫郎君冷笑与方洪哎哟声中,方洪已然颓然萎地,两只眼睛还紧紧盯着玉箫郎君,口里断续道:“你,你……”
    玉箫郎君纵声大笑,得意之极,笑声才落,冷冷的道:“我什么呢?谁教你屡次坏我的好事,今天不把你这小子宰了,怎消心头之恨。”玉箫郎君那俊俏脸儿,登时杀机立布,露出狰狞面目来,玉箫郎君顿了顿,忽地凶态一敛,回复温文尔雅,方洪人虽瘫痪,但心中清醒,乍见此人一放一敛,神态立变,心头不由一颤,寻思:好歹毒的玉箫郎君啊!寒梅妹妹这生完了。要知方洪人在险境,生死之危,间不容发,自己倒置身度外,却替秦寒梅不幸遭遇而感慨,足征他对秦寒梅之至情肺腑。
    方洪也是条硬汉子,虽霎忽之间,着了玉箫郎君道儿,心中只有忿怒,并无乞怜之意,但见他气红了眼睛,愤然叫道:“好,你就把我宰了,你这不仁不义,禽兽不如的家伙,只可怜我那寒梅妹妹!”玉箫郎君却不发作,俯首瞧了方洪一眼,微微一震。心道:“这小子倒也至情,死到临头,犹未忘怀,又是寒梅妹妹!”眼珠一转,放低声调道:“方兄勿忧,兄弟不过与阁下作耍,如肯听我的话,保你无性命之虞!”口里说着,眼却瞧着腰间那把古色斑斓,绝世奇珍的灵龟宝剑,方洪气极不答,只闻鼻息急遽,喘喘不已,连脸也气得绯红。
    玉箫郎君见方洪不答,也不理他,自顾说下去:“方兄名门高足,那手奔雷剑,确是世间绝学,兄弟也自羡慕不迭,如肯把剑秘相告,兄弟自当不敢冒犯!”方洪心中不期一震,要知道奔雷剑,师门视为秘技,岂可任意传授外人,何况玉箫郎君此人,狼子野心,阴险叵测,把剑秘相授,难道就能保住性命,岂不是在骗人。方洪绯红的脸庞,抽搐一下,低语道:“你在骗谁来,我岂是三尺之童,要偷我师门剑秘,今生休想!”索性闭上眼睛,从容待死。
    玉箫郎君那温文的脸,倏地一变,瞪眼冷笑道:“我就不信你不说,蝼蚁尚且贪生,你不怕死?嘿嘿,我却要弄得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看你还说不说!”语已,忽侧头一听,皱眉叫声:“不好!”右手拔出灵龟宝剑,一时碧光四射,在暮色四合中,荡起了一片光霓,倏地俯身左掌朝方洪的正心拍去,方洪只觉得眼前一阵乌黑,闷哼一声,已然晕厥当地,黑杖松手一抛。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方洪悠悠醒转但觉精充神沛,试一试手脚,却是一如平常,丝毫没有瘫痪感觉,但听山风虎虎,夹着阵阵落叶之声,方洪此际神智清醒,灵台空明,侧耳细听,却听不到一点儿海潮声息,心头不由一懔,心里道:“这里不是海滩,给那魔头弄到什么地方来?”自顾臆测,却觉身边似无人踪,不禁奇道:“这是什么地方?难道玉箫郎君解了我的穴道,放我在这里?不对,不对,那魔头既起歹念,不达目的不休,那有轻易放了我!但又是谁人救了我呢?”正是千思万疑,不得其解,急睁眼一望,只见四面黑漆一片,天上点点寒星,空际偶悬几朵白云,别无异状,但那黑杖已然不见。
    方洪站起身来,放眼向周围一端相,才知自己身卧在半山上的一条狭道,这里草软如茵,两旁古松苍柏,郁郁苍苍的列着,似是这条狭道的拱卫。方洪缓步行来,沿着这条狭道,到得道口,一望岛上,巨石矗立,形如巨兽摩空。原来出得绿茵道口,却是个石山,这石山迥异方洪方才游身之处,却是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心里好生奇怪,再远眺些,在昏黑中,只见石山之外,有十余丈高的碉楼锁住山口,碉栅严闭,两旁砌上两丈来高的墙,依山而建,势若长蛇,碉后峰尖乱拥,古木参天。
    猛可里,眼前人影一掠,方洪身形一伏,却已来不及了,来的是一个女子,一身彩红衣衫,那丰腴胴体,浮凸分明。方洪心里一楞:“怎么是她?”心念方转,那女子已冷笑说道:“原来是贵客光临,这倒有失远迎哩!”飕的一响,一缕寒光,剑已出鞘。方洪不由有气:“这女子好没道理,我屡次救你,竟是认恩作仇。”说时迟,那时快,剑挟寒光,已然分心刺到,轻灵绝伦,才出山口不远,道径仍狭,一时间要躲却不容易,方洪脚下三爻六变,急使出紫府迷踪轻身步法,轻描淡写的便闪了过去。红衣女子咦了一声:“好俊的身法!”又清声叱道:“你是紫府迷踪什么人?”叱声似对紫府迷踪忌惮得很!方洪一闪过后,口里嚷道:“我与姑娘并无过节,何以苦苦相迫!”红衣女子凄然一笑,冷冷的道:“你害了我的炎哥哥,还敢诡辩!”方洪此际当真迷惘,分明玉箫郎君把自己害了,这女子却硬指自己害他!正自愕然不已。
    正在这时忽地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这孽障死了也罢,何况只废武功,你这孽徒难为这位哥儿做甚?”方洪听来好熟,略一思索,已是恍然!又听那苍老声音低低喝道:“秋娘,还不收招!”秋娘目蕴泪珠,泫然欲滴,把剑一撤,刷的一响,剑已归鞘,垂手站在一旁,默然无语,但那神态却是凄凉至极,方洪心中,顿感一阵难过。
    老者一现身,方洪忙不迭上前施礼,道谢援手之德,说道:“小子今日身遭困厄,幸得老前辈及时赶到,才把那魔头赶走,解了小子晕穴,此恩此德,无日或忘!”方洪不但天性纯厚,有至仁之心,也是个恩怨分明的好汉,南星元与桑龙姑夫妻反目,他虽未明底蕴,但料到必因为南星元去邪为正,因为自彭水江畔相遇,舟中结伴,同下长江三峡,一路上南星元那仁慈长者之风,都给他有孺慕之意,及至采石矶拓宝觅剑,秦九凝得了银蛇宝剑以后,南星元的踪迹,遽尔不见,今日绝处逢生,还道是南星元把玉箫郎君打走,救了自己一命。
    谁知南星元听了,错愕中陡地一声长叹道:“小娃儿吉人天相,自有高人庇护,老夫何德何能,能把这孽障赶走,他那双流云飞袖,不知传自江湖上何门何派,却亦技非寻常!”
    南星元至今未知当前这个魔头,便是自己亲生儿子。
    不是南星元救他,是何人呢?方洪深知这个武林怪人,不打诳语,心中更是疑惑万端。适间秋娘暴剑狙击,不是口口声声,指责自己害了玉箫郎君,后来南星元更提到这魔头还未身死,只是一身武功被废,是何人所废?益发莫名其妙,显然适间山道相逢,秋娘一瞥方洪,便误会他是废掉玉箫郎君的人,因为他正是玉箫郎君的死对头。方洪百思不解,正自沉吟不语,忽听南星元嘘了口气后,皱紧眉头,自语道:“这样说来,那史炎的武功是给救你的人废了吧!”
    三人同堕沉思,有顷,南星元朗朗笑道:“这事我们且不去理他,小娃儿远来是客,老夫做东道,就请山上一走。”方洪知他并无恶意,在此孤岛中,正喜相逢故尔,当下,欣然应诺,三人才一起步,斜刺里飞出两个精壮劲装大汉,把方洪唬得一跳。
    这两汉齐齐朝他这三人唱了个肥喏,齐声叫道:“时刻不早了,我们还道岛主到什么地方去,原来在此陪着贵客!”
    方洪定睛细视这两人,正是彭水下船不久时,买办食物回船那两个精壮汉子,但见他俩此刻装束,与在长江峡口所见,迥然不同,那时他们是衣着粗缕,乡下人打扮,此刻却是锦衣丽都,霎眼望去,仿佛似个武官装束,再望南星元这老头,不由心下骇然。你道南星元如何装束,身披绣袍,饰以珠片,顶戴衣冠,气度轩昂,绝不似初见时的朴素模样,俨然是个大贵人的扮相,这可怪了,南星元远走孤岛,原来却是来此道寡称孤,无怪那两个汉子,岛主两字,喊不离口,方洪心中忖想,身子随着四人之后,缓步走去。
    不到半盏茶光景,已然到了碉栅,只见此处,刁斗森严,一队武士,往还逡巡,一瞥来人是本岛岛主,各各垂手侍立,一派庄严肃穆,看来南星元这个岛主,气派倒是不小。
    进入栅内,却是别具洞天,遍地奇花,异草环生。才一踏入,即见一人,手提一盏孔明灯,在前引路,方洪暗忖,凭着南星元一身武功,难道黑夜走路还用灯么,思想方罢,已深入密林幽谷,这儿更是丰草没胫,怪石遮云,但见去路陡斜,只留一条削壁,南星元一挥手,退了提灯从者,一伏身便攀上峭壁,回顾方洪,只见他轻飘飘地,脚下三爻六变,不停转动,已是紧跟在后,却似毫不吃力,南星元赞叹说道:“紫府迷踪,万功之宗,小娃儿,谁传给这身轻功,赤城山主可没有这门技业!”方洪口未作答,身攀上峭壁,到得峭壁便是坦途,但见一片平坡之中,却是荆棘满途,只有一条窄窄小径,直通前面山脚。方洪心头一亮,南星元不走小径,却从峭壁,大抵是考验自己,也不作声,小径迂回曲折,又越过几重岗峦,这里又是另一境界,荆棘已是荡然无存,惟见苍松古柏,每棵高可参天,都是千年以上,形似苍龙撄海,丹凤朝阳,满树盘着枝藤,藤梢枝枝下垂,随风飘拂,却是到了岛之绝顶。
    这岭上风光自与别处不同,一伙五众,到得这里顿觉心旷神怡,岭上万松夹道,丘壑丛集,远跳浩海,一望无际,渔帆点点,翩如白羽。
    五人再走一阵,方洪眼前一亮,陡见面前一座宫殿形式的大建筑物,粉墙百仞,密布蒺藜,中间一座门楼,金壁辉煌,气象万千,门楼下面,开着两扇大铁门,门外百数十个武士打扮的汉子,手提明灯,耀得如同白日,躬身迎接岛主。南星元在前,方洪秋娘随后,昂步踏入,直穿进去,走过一条长长甬道,乍见一座花园,园里假山玲珑,回廊曲折,楼台水榭,风光壮丽之极,方洪惊疑不迭,似此方外孤岛,南星元竟调点得恁地伟大,却待怎地?缓步行来,不知不觉已到一处所在,这里是个广亭,亭中已经坐着许多人,面对盛开华筵,只等主人到来,便要开怀畅饮。
    方洪不来犹可,一来却是惊惶万状,要知方洪迭经大难,未尝变过半点颜色,此际不由不惊,但见座上宾客如云,个个都是武林中顶尖儿人物。那个风流自命的玉箫郎君,脸色苍白,也据一席,只是目光呆滞,不像过去所见那般俊朗神气,再一环顾,却见在天姥山中所见那怪妇,桑龙姑和她的四个儿女,自己的师傅,瘫了双足的剑魔,眇一日粗豪无比的奶奶,师妹秦九凝等,各各俱在座中,还有男男女女,好几个不认识的客人,这几位客人,都是白发苍髯,年逾知命,或近占稀,惟精神矍烁,比起血气方刚之壮年后辈,犹为健硕,况兼诸人眼神内蕴,炯炯锐光,一望而知,全是内功深湛,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方洪心中估称,座中只少自己爷爷镜湖老人和自小嬉游青梅竹马的寒梅妹妹,自己的苦命妈妈苗金凤,桑龙姑最幼女儿,天仙般人物的南芝,还有那葛衣人和他的丑女,那万恶的赤炼人魔,也不见在场,其余相识的,都差不多在坐。
    南星元笑吟吟地领着方洪等人步入凉台,方洪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可也怪了,座中诸人一瞥南星元等人入内,各各表情冷淡,仿佛视若无睹,各依座位,端然不动,全出宾主应对常规,连那性情暴躁,火栗般的怪妇人,此时也默默蜷做一团,踞在椅上,方洪偷偷环窥各人眼色,心中又是一惊,怪妇虽无异动,却是双瞳喷火;师傅奶奶,师妹秦九凝,冰冷如昔,只是神态之间,带点紧张;桑龙姑和四个儿女除了长子南雍外,都作睚眦欲裂之状,暗惴此情此景,一场江湖浩劫,怕是指顾间事,惟有一事,最令方洪费解的,这伙人物,不是性情乖僻,嗜杀狠斗,便是大恶大凶,歹毒非常,怎地却有如此耐性,伫候主人,主人到来,又待如何,转瞬间又想起那目光呆滞,黯然无光,被废掉武功的玉箫郎君这恶贼来,这恶贼又被何人所废,废他的人显然并不在场,这又是何原委?
    原来方洪在沙滩遭玉箫郎君突施暗算,冷不提防给他点倒之后,玉箫郎君朗朗长笑,得意之极,正拟把方洪移到一处绝顶荒岭,以便慢慢折磨他,用分筋错骨之烈酷刑手法,以图遂其偷窃奔雷剑秘卑鄙目的,讵料歹图未遂,忽有异动,要知玉箫郎君人虽不正派,但武功极有火候,武功高的人自是耳聪目灵,虽在惊涛拍岸之中,乍闻身后石击声响,倏地拔出宝剑,拍了方洪正心玄机穴一下,方洪便在此时晕死过去。这声石击,显然是有夜行人至此,这是江湖上最普通不过的投石问路讯号,玉箫郎君一看飞来是块小石头,不期哑然失笑,要知投石问路这类伎俩,在江湖道上说来,是起码的,大抵来人必是鸡鸣狗盗之辈,若是高手,轻功必具火候,来时无影,去也无踪,岂有投石问路之理,那不折羞自己么?玉箫郎君一笑过后,剑已归鞘,早才一片碧光照澈大地,霎忽回恢昏暗,玉箫郎君自恃艺高胆大,也不隐藏,当路而立,以待来人。
    猛可里,他眼前一亮,来人可不是别人,是他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嫦娥妹妹,这女子不过双十年华,一身素缟,裙裾飘飘,冉冉自远行来,那石子,正是她投的啊!
    玉箫郎君这一喜非同小可,向来在方洪心坎里,已断定秦寒梅失身匪人,玉箫郎君既是邪恶之徒,包藏祸心,对方洪每每挂诸齿上的言语,那有不知之理,要是他不加分辩,恰要利用方洪这一弱点,他那条命根儿也正由方洪这一念所救。
    其实,秦寒梅依然白璧无瑕,未遭狼子所辱,采石矶之夜,临危辗转,就在这刹那,葛衣人突然现身,吓走玉箫郎君,留书示警,又带走秦寒梅,但这般经过,方洪又怎晓得呢?玉箫郎君一瞥来人,正是梦寐以求的心上人儿,怎不欣喜欲狂,轻薄脸像,登时浮出淫邪之状,两双眸子,贼忒忒的直向秦寒梅身上溜,口里不住价地,柔声吟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啊!我朝夕思念不已的嫦娥妹妹啊,你当真来了?”
    玉箫郎君狼子登徒成性,这时孤岛邂逅,不由心花怒放,淫心太炽。看看便要发作。
    秦寒梅缓缓行来,咦了一声,诧然道:“原来是你!”登时给玉箫郎君那对眯成一线的秀眼,有如磁石般的吸住了,他那眼神,那眼波,看得她神志痴迷,使得她眼花缭乱口难言,欲言犹止,愣在当地。玉箫郎君影绰绰地立在当道,直如玉树临风,俊秀、潇洒、风姿翩翩,这态度和刚才,相去真不可以道里计了。
    玉箫郎君正自陶醉于美色当儿,乍闻秦寒梅讶然一声惊叫,倒退数步,纤纤玉手一指,道:“你你你……这人,啊,这不是我的洪哥哥么,哎哟,他怎地倒地不起?”忽地疾言厉色,娇叱一声:“你害了我的洪哥哥!”要知秦寒梅与方洪,自幼耳鬓厮磨,早已情根深种,突地一见心上人瘫倒在地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似距黄泉路上不远,怎不五内有如刀割,忍不住泪珠儿簌簌落下,掩面哀啼。
    玉箫郎君这恶贼,歹毒成性,眼珠转得两转,已然有了主意,低低轻叹说道:“不是我害他,我还不知他伤在当地呢?这怎么好,敢情伤得不轻,嫦娥妹妹,来,帮着我,让我替他推血过宫!”
    秦寒梅毕竟年轻,不知世间竟有如此歹毒心肠的人,曼步而前,俯下身去,叠叠噎咽,低呼道:“洪哥哥,你怎么啊,唉,怎地不声不响!”呼罢,噎噎抽咽不已。玉箫郎君心下一冷,恶念陡起,暗忖道:“今夕如不出手,怕日后难再有此艳遇了,先干了这女娃子,再废那小子!”心念既定,陡地骈指如戟,猛然向秦寒梅肋间麻穴点至,秦寒梅武功,已有火候,兼之迭得奇遇,功力又增不少,御敌无须心动,虽不提防,但觉腰际一凉,已然身如游鱼,滑了开去,这一招落了空,玉箫郎君再也藏不住那诡诈面目,不禁微一怔神。
    滑开两丈开外的秦寒梅,此际由惊变怒,霎忽之间,粉脸酡然,飕地便把腰间短剑拔出,引吭清叱:“好歹毒的狗贼,害了我的洪哥,还敢抵赖!”哗喇喇短剑朝天一举,奔雷剑起手式“一剑擎天”已然亮出,隐闻雷鸣之声,玉箫郎君不禁皱眉,这女娃子使的也是奔雷剑,细看剑势,远不及方洪那小子凌厉可怕。
    要知秦寒梅所习奔雷剑招,虽说自幼便扎稳根基,无奈是传自镜湖老人,当非他姐姐秦九凝及方洪可比,她两人乃剑魔传人,学的正宗奔雷神剑,内功也远超寒梅,故一亮式,便教玉箫郎君这恶贼瞧料个透。
    玉箫郎君狡诈异乎常人,当下也不动怒,笑嘻嘻地道:“哎唷,怎么啦,我心爱的嫦娥妹妹,你恼了哥哥不成?”一派下流登徒子的轻薄相,秦寒梅一瞥便恶起心来,冷冷的道:“狗贼,别再逞口舌轻薄言词,姑娘今天要替洪哥哥报仇!”话声未了,玉箫郎君身形好快,两袖一卷,飞袖便往秦寒梅脉门拂到,秦寒梅吃了一惊,蟠龙绕步,圈剑停渊,立化一招八方风雨,乍闻雷声隆隆,似是起自中天。玉箫郎君仍是不惧,两袖如风,交错拂至,秦寒梅被迫得撤剑收招,脚下三爻六变,这才脱了险境。玉箫郎君要伤秦寒梅,委实易如反掌,只为此人色心未死,出手只用八成真力,所拂穴道,又只拣麻穴晕穴,不敢伤及寒梅要害,是以她能脱得身来。
    只听玉箫郎君一声惊呼,身形疾退,喝声道:“你是紫府迷宗何人?”喝声方过,顿忆葛衣人留书示警的事,不由冷汗夹背,但此人十恶不赦,未至黄河,心犹不死,一惊过后,故态复萌,咬一咬牙,袍袖拂过,往怀里一探,掏出一颗白色丸子来,两指挟着一弹,以他功力之厚,去势必然劲疾非凡,却又不然,丸子去势甚慢,且在秦寒梅当眼处射到。
    秦寒梅乍见对方暗器奔到,不假思索,反手一剑,便向丸子劈去,这一劈可着了玉箫郎君的道儿,但见丸子被劈开两截,中间直冒出一阵轻烟,烟味似麝非麝,芳芬扑鼻,秦寒梅暗叫一声不好,已来不及,颓然倒在当地。
    玉箫郎君一瞥秦寒梅一萎倒地,登时喜得心花怒放,朗朗长啸,化成声声奸笑,淫邪面目,暴露无遗,笑声才落,俯身探视这个心中人儿,但见秦寒梅面泛桃花,香息缕缕,紧闭双眸,如醉如死。
    玉箫郎君,身形一矮,蹲将下去,把手一伸,探探秦寒梅的鼻息,凝视半晌,低呼了两声:“嫦娥妹妹!”他这刻色迷心窍,见秦寒梅全无反应,把她抱起就走,倒也忘掉了被点晕的方洪和那一根黑杖,就地一腾身,身形拔起两丈来高,已然扳上一处陡坡。
    陡坡之上,有一条幽径,幽径尽头,迷茫茫瞧不清楚,为乱草所蔽,看去似别具洞天。玉箫郎君端详片刻,双足一点,陡地又一跃而上,沿着幽径走去,两旁草丛没胫,山壁又是峻峭,下面深不见底,玉箫郎君手抱秦寒梅,展开轻功,飘飘荡荡,却如坦途,不一会儿到得尽头。
    陡地听得一声轻叹,这声音好熟,玉箫郎君面色倏变,手中灵龟宝剑一亮,激射出一片绿油油的碧光,把黑沉沉的夜空,彻照个通明,玉箫郎君循声望去,却是空无一人,只闻虫鸣山野,惊鸦飞扑,那里还有人踪?这家伙狡诈成性,武功又高,虽未练至如镜湖老人的天耳通功力,但在两三里路之内,吹风落叶,纤尘细息,也能听得清楚,方才分明是有人在轻叹,而且那发出叹声的人,内劲浑圆,乃具上上能耐之人,用的又是传音入密功劲,声音虽发自外边,但就如有人在耳旁细语般的。玉箫郎君那有不知之理,灵龟剑一暴过后,猛然归鞘,将身一伏,伏在青石之旁,两袖暗运真劲,以待来敌,只是轻叹之声过后,再也瞧不到有何异动。
    玉箫郎君此时已然色胆大张,心急如焚,那还顾得许多,看看秦寒梅便要受辱。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玉箫郎君突觉腰际被人触了一下,急一旋身,便待抽剑迎敌,谁料一抽之下,吃了一惊,腰间灵龟宝剑,不知何时被人偷去,连剑带鞘一起失踪。待运劲于袖,用流云飞袖克敌,只觉劲力贯处,却是轻飘不纳,消散开去,再一回顾,这一惊非小,好端端的两只袖子,竟在刚才一触之间,给人撕成丝丝碎条,饶是暗中有高人一再示警,这贼子此时已色迷心窍,把心一横,寻思道:“这家伙又不敢出面阻挠,大抵是知我娘武功绝世,不敢招惹,故用这些下三烂伎俩,哈哈哈,我郎君岂有轻易放掉这一刻千金机会!”一念之转,又恢复本来面目,索性不理,便待用强。
    那声音又是幽幽一叹,声细如游丝浮空,说道:“孽障苦海沉沦,屡诫不悛,如不看在你娘的面上,准把你毁了,唉,你凭着武功作恶,就把你的武功废了吧!”玉箫郎君一听这声响,心中微微一震,未及回身,已然骤见一条黑影自身旁掠过,喉间哑门穴一麻,眼前一黑,推金山,倒玉柱,萎顿当地。手脚不断抽搐,晕死过去。要知这哑门穴,乃脑神经密布之区,如被点,四肢发生痉挛,即不致命,醒后也成痴哑残废。
    玉箫郎君一倒下,那黑影就地一掠,胁下多了一人,此人非谁,正是狼狈当前,晕迷不省人事的秦寒梅,只见这条黑影,身段窈窕,迅速绝顶,黑暗里只瞧不清庐山真面目,履云踏雾,一瞬已然无踪。
    玉箫郎君晕倒之际,正是方洪复苏之顷,也是南星元回岛之第三天。
    话说南星元当日在采石矶头,聚会群雄,定下调虎离山之计,使银蛇宝剑入于秦九凝掌握,也不难为玉箫郎君,因为在此之前,这位老人还不知这个万恶淫贼,竟是自己亲儿子。只为那年南星元与桑龙姑连手迫害史三娘,史三娘把史炎交给单婵,远奔海外孤岛抚养之事,南星元一直不知,就是史炎,也是最近在天姥山会亲娘之顷,才知底蕴,因此,南星元疑玉箫郎君乃是单婵之子,自己与单婵有过一段交情,此刻虽不往还,也不愿结下这场梁子,故而只把玉箫郎君赶走便算。
    南星元见采石矶之事已了,乃回舟三峡,在蜀中盘旋不少日了,这才重出浩海,回归老巢,南星元日前所住的海岛,有个奇迹,他既已去邪务正,自然不再在江湖上劫掠,但他这个小岛,却建筑得如天外仙境,而且耗用浩繁,居址如同豪富大贵人呢?这事说来也怪,南星元本是孤身抵此小岛,当时岛上有一股强人盘据,专做海上没本钱生意,那盗首是东海有名大盗,绰号海上阎王李固本,此人手底也硬朗得很,南星元到达之时,和李固本一言不合,两下便打将起来,苦战了一日一夜,终于给南星元把他毁了,因为李固本作恶多端,南星元虽开杀戒,也是心安理得。这时,李固本手下那数千喽罗,也知来人乃江湖顶儿尖儿扎手人物,不敢顽抗,都纷纷投到南星元麾下来。
    南星元一心从善,自不愿再做强盗,召集所有人,开导一番,不愿留此者资遣回里,一时欢声雷动,皆大欢喜,经过这番措施,数千乌合之众,只留下百余人来,这百余人就以打渔为生,奉南星元为岛主,勤朴辛劳,过着淡薄纯朴生活。
    这天,南星元正在海滩上帮着手下渔民做活,结网晒网,忽见海滩不远处,在山上陡坡,出现一条大蟒,这条大蟒足有丈来长,碗口粗细,掀起血盆大口,便向众人冲来,惊呼声中,南星元回首一瞥,蓦地心念一动,只一腾身,便往大蟒来路直掠,待得到时,南星元俯身,拾了二枚石子,甩手一射,直取大蟒双眸射去。要知南星元乃武林中一等一高手,内劲非同小可,但见石去如离弦之矢,瞬息奔到。
    那条大蟒似是通灵,陡地卷起一条如铁棒般的尾巴,不偏不倚,就这么一拍,南星元投来两枚石子,直被拍得朝天激射,全落了空,南星元不由吃了一惊,自忖:“这大蟒好生了得,少说也有千年寿命,真是孕日月精英所成,听说千年巨蟒,头上必有宝珠,若能把它擒下,剖出宝珠,也是福气。”心念一动,也不顾得这大蟒有多大能耐,一展轻功,身形大鹏掠空,霎忽之间,已然到了大蟒身畔,抡掌一挥,便朝蟒首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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