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客》小说在线阅读_云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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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七月天,艳阳高照。立秋刚过,山区里似乎比平地要凉爽些,草木并未现秋色,今年的秋来得早。“吧勒勒!吧勒勒……”蹄声如雷,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呜……”远处山林中,狼嗥声令人闻之心中发毛。
    两匹健马从古道东面狂奔而来,向西急驰,灰黄色的尘埃,在马后袅袅翻腾。
    近了,蹄声徐徐放缓,不久,马儿慢下来。两匹健马浑身枣红,十分雄健,并立而行,沿古径折向河湾。
    蓦地,一声长啸响彻行云,直向九霄,如同九天龙吟。
    啸声徐落,接着是穿云裂石的朗吟乍起:
    “铁拳如电,剑上光寒,
    历剑海,闯刀山。
    叱咤风云兮,英雄气短;
    情真爱挚今,儿女情长。”
    声落,另一个粗豪的嗓音接着唱:
    “哪管他,落阳花似锦;
    不贪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好风光。
    功名富贵如朝露,
    妻财子禄似浮云。
    人海茫茫今,任我浮沉;
    江湖莽莽兮,唯我独尊。”
    接着,是两人合唱,先前的豪情和满怀的情愫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淡淡的哀愁与感伤:
    “海角天涯,梦魂飘泊。
    饱尝了人间辛酸冷暖。
    走遍了宇内万水千山。
    亡命人海兮,凄复悲;
    壮土一去兮几时回?”
    歌声徐落,蹄声亦止,两匹健马不住摇头摆尾,前蹄不住轻踢浮土。
    马上人是两个中年雄伟大汉,青巾包头,青布对襟的劲装,腰悬宝剑,臂上有百宝囊,鞍后有马包,一看便知是个江湖人。两个人勒住马,凝视着前面一座伸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心的五六十丈飞崖,脸上涌起了肃穆的神色。隐隐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水声从对崖奇峰绝壁折传而来,隆隆然如同天标轻雷。
    右首大汉轻摇着马鞭,吸入一口气说:“前面就是虎岭,突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心的飞崖,原称虎头峰,也叫虎头崖,正是武林亡命蔡文昌与君山白衣龙女的死所。瞧,虎头上不是有一座巨碑亭么?那就是他两人的衣冠冢和纪念碑,是江湖朋友为了纪念他两人而建立的招魂碑。”
    左首大汉摇头苦笑,凄然道:“江湖奇人,永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底,哀哉!他在江湖横行,也替江湖留下了无数事迹,今后人怀念。唉!人生何其渺茫哪!大哥,那次你曾参与旁观,难道说,以天下黑白道无数水陆高手之众,竟然未能将他俩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捞起?”
    大哥摇头苦笑道:“贤弟,你听听水声便知,上游是险滩,下面是黑龙潭。这处的奇峰险水依风水先生称作虎镇龙脉,土著们叫黑虎镇黑龙。黑龙潭水往内湾,吸力奇大,凶猛地冲击崖内壁,除了鱼,进去便踪影全无,谁敢到龙潭里救人?”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怎不见浮出?”
    “夹在石缝内,怎能浮起?走吧!咱们去拜上一拜,聊致哀思。”
    两匹马向前驰去,不久便到了山下。这是一座象一头踞虎的山峰,方圆约有十里左右,虎头从东北伸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边,虎尾不太峻陡,人马皆可攀上。古道到了山下,向右一折,绕东北越过虎尾,方转向西北行。
    绕至山东北,有一条小径岔出,直到山顶,这是至招魂碑的小路。自从招魂碑落成之后,这条山径并不显得荒凉。
    马儿冲上山坡,向上奔驰。山脊全是古老的森林,延伸至虎头附近。
    两匹马在丛林中缓行,后面突传来暴风雨似的杂鸥声,有十余匹骏马,从后面飞来。
    “咦!谁敢如此无礼,在招魂碑附近狂驰?”大哥讶然,扭头回望。
    弟弟淡淡一笑,接口道:“不许在招魂碑附近驰马,并非架忌,这只是江湖朋友为了尊敬蔡文昌而自行约束自己的想法,并未公诸天下列为江湖禁忌,用不着大惊小怪。再说,蔡文昌的仇家,多至不可胜数,这些人自不会受约束,这不足为奇。”
    树林将尽,后面十二匹骏马已经到了,两人扭头一看,脸色大变,火速勒马退至路旁,满脸惊疑地目送十二匹马冲前超过,呆在那象两个呆子。
    十二匹马中,先前的骑士,剑眉虎目,三绺黑髯拂胸,宽鼻广额,脸色如古铜,不怒而威。看年纪,约有五十左右,身材魁健。内穿黑绿如意领劲装,外罩同色同质罩袍,人才一表。
    后两骑是女人,右一人是半老徐娘,瓜子脸,眉目如画,美艳高贵的风华与名门淑女的气质,令人不敢有非份之想,假使不是她眼角隐现笑纹,决难相信她会是半老徐娘的人。
    左一人,好美,是个姑娘,看去年岁只有十七、八,美的令人窒息,也令人心跳。脸蛋与前一个女人有八分相象,五官象是上苍着意安排,任何一部分加以改变,便不会有此完美的轮廓。可惜,她的脸白得令人惋惜,白多黑少的大眼也缺少神韵,定然是大病初愈的病美人。姑娘显得清高却又隐含薄愁。她是一身白,白的耀目。披风内的胴体,该凸的凸,该细的细,增一份嫌胖,减一分又嫌瘦了,恰到好处。
    其他九人,清一色黑衣劲装,虎背熊腰,个儿大,拳头也大,胳膊够粗,鞍旁都挂着杀人家伙。
    两人直待十二骑远出十丈外,大哥方神魂入窍地说,“不!不!委实令人难信,令人难信。”
    “大哥,这些人是何来路?如何令人难信?”
    “天!那是洞庭君山四海神龙夏承光,那白衣美名人轶事女正是白衣龙女夏苑君。这……这怎么可能?”大哥瞠目结舌地低头叫,死盯着远去的人马。
    “大哥,真是白衣龙女?不会的,也许是她的妹妹哩。”
    “四海神龙只有一个女儿,也只有一个儿子,江湖朋友无人不晓,怎会多出一个女儿?
    走!倒要瞧个水落石出。”
    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崖顶上,一座碑亭,高有三丈,四周各宽三丈,石柱粗可合抱,工程相当浩大。亭中的方型巨牌,高有两丈,碑座是三级方基,全是大青石精工雕成。亭外,有两侧亭廊,设有石凳、石几、石栏,亭前有祭台,一双三人合抱大的石鼎有袅袅轻烟上升。
    这儿是怪石丛生的崖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风呼啸,水声如雷。山顶广约里许,间有一些小松树从石缝中拔起,剩下便是乱石荒草和藤萝蔓生其间。
    山崖伸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心,碑亭便建在近崖缘丈余处,面北背南,南面之下是陡然下沉五六十丈的滚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流。
    虎头峰的西北面,却是倾斜不大的山坡,不少羊群和牛放牧其间,原来这儿并非无人地带。
    一群野孩子,正在碑亭围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绕着倚在碑亭右面石柱上一个衣着褴褛,年约古稀的糟老头,嘻嘻哈哈闹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听到了蹄声,全向这儿扭头注视。
    十二匹骏马在祭台左右勒住,十二个人飞跃下马,四海神龙夫妇挽住爱女白衣龙女,迫不及待地冲入了碑亭。
    同一瞬间,褴褛老人半闭着眼,向一群小猴子招手叫:“娃儿们,去!去!等会再来听老爹爹一—道米,小心你们的牛羊掉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心喂王八,去!去!”
    小猴子们一哄而散,但有几个不走,坐在老人左右,好奇地打量着一群劲装男女。
    巨型石碑上,正面刻了两行颜体大字:“蔡文昌。夏苑君。”并行之下是四个字“衣冠之冢”。
    中间是三个大字:“招魂碑。”
    落款是:“大明嘉靖三十五年岁次丙辰夏四月丙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同道敬立。”
    碑后面,刻了密密麻麻的字,前一段,就是先前两个劲装大汉豪放高歌的词。
    后一段写的是:“蔡君讳文昌,商州府龙驹寮蔡家庄人氏,生于大明亮靖十五年秋九月庚午日,死于嘉靖三十五年二月己亥,嘉年二十有一。蔡君幼失怙恃……”
    后一段是有关白衣龙女夏苑君的书述,很简单。最后是书两人葬身虎头峰的经过,也语为不详。有关该事的始末,下文自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待。
    碑阴最后一角,刻了一段稍大的字:“亦正、亦邪、亦侠、亦盗。亡命天崖,游戏人间。是耶非耶?见仁见智。敌耶友耶?存乎其心。”
    按碑文的口气,立碑的人全是江湖人,有些是天涯浪子的朋友,有些可能是他的仇人,反正人已死了,友情和仇恨都该一笔勾消!这些人在江湖的辈份,也不会太高。
    四海神龙看到爱女的姓名,居然堂而皇之出现在招魂碑上,怎不起火?难怪他暴跳如雷。他气乎乎地在碑前一站,扭头向下面的人叫:“大管家,给我查,看是些甚么混帐东西立的碑。”
    他的妻子却接口道:“承光,不可激动,先按下怒火,冷静些。”
    “岂有此理!这不是公然有意诅咒我们的孩子么?”四海神龙气冲斗牛地叫,长髯怒张,路两步逼近石碑,奇大巨灵之掌伸出袖口,大吼一声,向碑面劈去。
    “且慢!爹。”白衣龙女急叫。
    四海神龙巨掌斜带,百忙中撤回掌劲,一股罡风掠过碑项,传出了气流旋的轻啸,收掌扭头问:“孩子,怎么了?”
    “女儿认为,这座招魂碑可以让它留着。”
    “咦!为什么?”
    “蔡文昌可能仍在人间,留着让他毁去才是。”
    “怎么?你想他挨了你两剑,跌下黑龙潭能不死?”
    “女儿也挨了他两剑,也跌下潭,并末死去。”
    “那不同,你跌落在黑龙潭下游……”
    “女儿在昏眩之际,分明是感到是被人从凶猛的旋涡中拖出来的,醒来时却睡在一条石缝中,睡穴被制,醒后的疲倦瞒不了女儿。群雄在崖顶观战,潭下人鱼难留,是谁将女儿救了点上睡穴塞入石缝的?除了他,没有别人。”白衣龙女娓娓道来,晶莹而嫌苍白的秀脸,染上了些少女红晕,无神的大眼中,似也泛出一些神采。
    “孩子,你在说不可能的神话。”
    白衣龙女的大眼中,突然挂下两行清泪,招手令亭下的大管家上阶,取过一些香烛,喃喃地跪下祭台,开始上香化纸,一面幽幽地说:“他临跌下飞崖时,确是说出了他的心声,他为何不早说?我等他的心里话等得太久了,他为何不早说?他去了,将痛苦留给我承担,我后悔,但悔己无及,这一生中,我将在痛苦中挣扎,直至我踏入坟墓的那一天。”她仰面向乃父苦笑道:“爹,女儿没有勇气回想那天的后果,只好在具想中希望那不是真实的恶梦……”
    “孩子,那是事实俱在。”
    “女儿只好用幻想来安慰自己,自欺欺人,幻想着他仍然活在人间,活在女儿的祝福中。事实上,女儿坠崖被救,此中缘故确实费解,但愿女儿的幻想和推断是真的。爹,女儿的希望并未破灭……”
    这时,两名在旁静待的大汉,正悄悄地赶开六名小娃娃,大哥伸手去推醒半倚在柱上的褴褛老头子。
    四海神龙举手轻摇,说:“壮士,不必打扰他们,免得让人说咱们江湖人作威作福欺压村夫俗子。”
    大哥缩回手,躬身道:“晚辈遵命。”
    四海神龙举步降阶,点头道:“两位尊姓大名,可肯见告?”
    “晚辈南京赵文赵武。”大哥行礼答。南京就是南直。
    “哦!原来是赵家沟赵家双侠昆仲,久仰久仰。两位是……”
    “晚辈取道赴西安,顺道在招魂碑上香略表心意。”
    他们在寒喧,白衣龙女却走向亭后崖缘。那儿,怪石凌乱,荒草没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风呼啸,水声哗哗。站在崖上向下瞧,委实令人惊心动魄,胆小之人不要说向下瞧,既使走近崖缘也受不了。
    久久,四海神龙一行十二人上马下山。赵家双侠也上香化纸,不住摇头,不等香烛烧尽,也上马走了。
    亭柱上的褴褛老人,发出了鼾声,似乎他对世间物一无想念,毫不因世事而动容。
    但在蹄声中,在众人上马放蹄的刹那间,他闭着的老眼眨动了两次,奇异的光芒乍现乍敛。
    蹄声已杳,老人仍在沉睡。一群娃儿童新聚集,在老人左右围坐了,一个年约十二岁的大猴子,一把揪住老人的胸前衣襟,摇晃着叫:“喂,老爷子,醒醒,醒……”
    老人吁出一口长气,张开眼懒洋洋地叫:“别吵别吵,小猴子们,去!去!老爷子要困觉。”
    “不行你得将咱们文昌哥的故事说来听听。”
    老人挥手,仍懒洋洋地说:“怎么?你们的文哥生在这儿,死在这儿,你们难道没有听过你们的叔叔伯伯提起过?问我,笑话。”
    小猴子撇撇嘴,哼了一声说:“我爹说,文哥是咱们村中的祸胎、败类、流名人轶事氓、痞棍,不许提,不许问,谁要问,哼!叭哒!”说到“叭哒”,挥手做出掴耳光的手势,老人笑道,笑得有点象哭,说:“既然是祸胎、败类、流名人轶事氓、痞棍,你们问来干吗?”
    “但却有人替文昌哥花银子起招魂碑,从此龙驹寨神气多了。瞧,每天都有人千里迢迢前来上供上香,我才不信文昌哥是个坏坯子。”
    老人挣扎起上身坐好,含笑拍拍小猴子的一头乱发,说:“不错,文昌哥确是个坏坯子。”
    “我说不是。”小昌子横蛮地叫。
    老人取过身旁的酒葫芦,灌了两口酒,笑道:“你们都要听文昌哥的故事?”
    “听。”
    “要听。”有人响应。
    “说啊!老爷子。”一群小猴子七嘴八舌起哄。
    老人坐稳了,摇头晃脑地说:“好,听着,每天太阳过顶,你们都到这儿来,老爷子说上一个时辰,要三五天方可说完。记住,千万不可回家告诉你们的父母叔伯,办得到?”
    “办得到。”
    “办得到。”小鬼们乱叫乱嚷。
    老人的眼中,突然神光似电,向山下左右环视半晌,吸入一口气,脸上肌肉不住颤动,眼中的光芒不时在变。
    “很久很久以前……”老人开始平静地往下说。
    从湖广到陕西,以往必须先到河南南阳府,出伏牛山区走富水关入陕。八十年前,平定了荆里流民之乱,开设了郧阳府,打通了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区,正式开放商旅行走,汹广入陕,便不需绕道河南,可溯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直上。
    但要到陕西的首府西安府,走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反而远了,只需经河南淅川县,走荆子口入陕,或者走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由水路上行,到西安府近多了。
    从南阳府入陕的古道,在富水关入陕,经商南、武关、龙驹寨驿,直达商州。商州往西安府,这一带山区全是往西安府的辖地。
    这一带山区,从前本是禁地,开放之后,逐渐繁华起来,这些年来,这条古道成了最重要的通道,商旅络绎于途,比潼关大道差不了多少。
    古道经过武关,便向西移,九十里到第一大驿站龙驹寨驿站,在距驿站四十余里,便和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会合并行,时合时分。所以走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水路,是不经过武关的。
    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在这一段流域中,十分险峻,水流湍急,穿过无数山峡,流过无数险滩,所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中只可通航五石以下的板船,用处不大。
    距龙驹寨约廿余里,有两座险滩,叫影石滩,下面叫小影石滩。影石滩上游十余里,便是不着名的虎头峰黑龙潭。
    虎岭的西面三两里地,有座小山村,叫蔡家庄,庄中约有百十户人家,全姓蔡,从蔡家庄到龙驹寨,不足二十里。
    蔡家庄据说是从河南迁来的,确否,得查查族谱;反正无关宏旨,不查也罢。
    待将岁月拉回二十年,那是大明嘉靖十五年。
    物腐而后虫生,无半点假。
    朝内,皇帝老爷祟信道教,老道邵元谷封致一真名人轶事人,无所不为,替皇帝老爷下令搜寻天下间的灵芝奇药,闹得天下鸡飞狗跳。为了皇帝老爷长生不老,用人参喂羊,再杀羊喂狗,杀狗炼药给皇帝吃以补元精,真是荒唐至极!
    朝中的官,当政者是严嵩,此乃是明朗的大奸臣,不言都知。
    而边疆呢?不得了。边疆东南,倭寇如火如茶,闹得民不聊生,流离失所。
    满人又向关内进攻、进攻、又进攻;烽火万里,血流成河。
    而皇帝老爷却天天修长生,屠名人轶事杀那些劝他不要迷信的大臣。
    大明皇朝摇摇欲坠,病入膏肓。
    国内税重刑重,官吏们懒了,大家开只眼闭只眼,向老百姓伸手。
    蔡家庄,十五年九月庚午日,有一个未来的亡命徒,哇哇落地。
    那是蔡家庄庄主的二房兄弟蔡崇安的儿子,取名文昌。蔡家庄近四代的辈份,排行四字是“崇文尚武”,
    “祟”字一代是“文”,小娃娃便叫“文昌”,叫起来省掉辈字,叫昌儿。另一个乳名取得好,叫小虎。
    小虎子真糟,三岁之前不会说话,也不会哇哇叫,蔡崇安只有这么一个命根,忧心如焚,怕小娃娃会变成哑巴,更怕是白虎星投胎。据传说,白虎星如果开了口,叫谁谁倒霉,被叫的人必死,平民百姓信鬼神,迷信太普遍了。
    真巧,小娃娃满三岁后的第十三天,他叫了,不仅是叫妈妈,连爹也会叫了。
    不到半月,龙驹瘟疫流行,东起河南南阳,西迄商州,死了好几百人,蔡家庄四五百人口中,象一阵阴风飘过,飘走了百余老小,崇安夫妇俩,也是百余名应劫中的人,双双撒手同赴九泉。
    小虎自幼长得很象头乳虎,他安然度过了瘟疫期,日渐茁壮。
    蔡家庄有些人,在瘟疫期中向外逃难,三年之后,返回的人不到逃出的三分之一。从此,蔡家庄中落了,北面离村稍稍远的田地,开始无人耕种,开始荒芜了。
    蔡庄主身为一庄之主,他不能离开,苍天有眼,庄主夫妇和他的独子文华,居然平安地渡过了瘟疫期。
    在小文昌来说,不但不值得庆贺,却是他受苦受难的开始。蔡庄主夫妇俩不怨天,却怨小虎子为村人带来了灾祸,白虎星开口,不但叫死了爹娘,更克死了庄中百数十条生命,替全庄带来了空前的灾难,好家伙,这还了得?
    小虎子家中的田没人耕,屋子没人住,他只好跟着大伯度日,哪还会有好日子过?
    不止此也,庄中其他的老小,在庄主夫妇说出小虎子是白虎星时,头脑简单的他们,竟然视小虎子如眼中钉。幸亏小虎子还小,不然早被祠堂的主事父老下令活埋了。
    小虎子就在这种环境中活下来,在仇恨中生长。
    六岁时,他开始替大伯放牛,牛比他高了两倍。
    八岁,他下田割麦子,令他痛苦难当。
    残羹冷饭,令他骨瘦如柴,但骨骼却是超人的结实精刃,无病无痛。大棍子挨,大耳光捆,他不在乎。
    在庄中年轻的一代来说,在庄内,父老们禁止小孩和他玩耍,但到了山野中,尤其是虎岭,娃儿们却没有任何仇视的因素存在,和小虎子玩得很来劲;因为小虎子鬼怪多,胆子大,水里火里他敢去,逮鸟摸狗他有极高的天才,了不起,自然而然地成了他们的领袖。
    他就在这种畸形的生存空间里生存,长大。
    村西,有一座不太高的山坡,坡的那一边,是影石村,村中有百十户人家,共有三姓,张、王、贸,村主姓张,名良佐,影石村的三姓,据说也是从河南边来的,但比蔡家庄早了二三十年,所以西面直至龙驹寨一带的肥田,全是影石村的。
    张良佐在龙驹寨,开了一家铁铺,一家油行和一家磨坊,算起来他是半农半商,不许穿绸着缎,但张村主不管这一套,照穿不误,山高皇帝远,官府也懒得管闲事,何必自找麻烦?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影石村设了一家夫子店,教野猴子们读书,学生是十三岁以下的娃娃,大孩则到商州考学堂,考不取再回采请家庭教师补,或者干脆下田弄庄稼。
    小学塾中,老夫子是外地人,据说是来自开封府的落魄穷儒,肚子里的墨水倒装了不少。姓商,名岚,人生得修长而文弱,还有点老花眼,花甲年纪,有老花眼不算稀奇。这位夫子修养好,见人笑眯眯,大得村人好感,谁也不再去查夫子的三代履历。
    影石村上次也死了不少人,但张村长不怨天也不尤人,他努力使村子康复,出钱出力重整家园,学塾不仅未关闭,更增设了一间武馆,用重金到少林聘请了两位有道的高僧,安置在村中的宏济寺中,宏济寺便成了武馆的馆址,与学堂的学塾近在毗邻。
    影石村与蔡家庄,数十年乡邻感情相处得不错,影石村欣欣向荣,蔡家庄却在没落中,请不起教书夫子,也不想请,便与张村长情商,让村中小猴子们沾沾光,学上两箩筐大字。
    张村长也慷慨,没话说,义不容辞,相距一道山坡,不到两里地,人不亲土亲,就答应了。
    从此,蔡家庄的小猴子们,一早便越坡到影石村,午问返回,下午不必前往,也用不着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小虎子是唯一被摒弃在学塾外的人,他开始感到孤单。八岁,正是黄金的童年,但他已经丧失了童真,比任何小孩都早熟。在苦难中长大,早熟似乎是理所当然。
    他身材高,但嫌瘦了些,看去不够健康,但骨骼却比任何十来岁的小孩结实。村中的人,据说从未看过他的脸上的笑容,那么阴冰怨毒而倔强无比眼神,却引起了村中父老的反感。
    人是奇怪的动物,看不顺眼的东西,愈看愈不顺眼,他就是村中看不顺眼的东西。反之,他同样看这些不友好的父老不顺眼,在他的小心灵中,无法了解他为何得不到村中人的爱护和同情?久而久之,即使有人给他爱护和向情,他也不再需要了,也不屑要了,他将心灵紧藏在自己的禁园中,不再接受任何人的爱护和同情。
    秋天到了,草木开始凋零,早上的浓霜,对有衣裳穿的人来说,小意思,但他只有一条破单衣,这滋味不好受。一早,长工老赵便到了西院破败的厢房外,披着老棉袄,口呵着白雾,将房门拍得山响,一面叫:“小懒虫,还不起来?找打么?快!到南仓上麦子。”
    长工老赵,是龙驹寨驿的流浪汉,每年冬初麦子下种前受雇主摆布,夏末秋初麦子收回成后回龙驹寨小住十天半月然后回村,在蔡家村已干了四年,这家伙不是好东西,反正主人不把文昌当人,他一个长工使用不着客气,对小文昌也够火辣。
    小文昌不得不离开他的破格窝,披上他一年到头唯一的褐衫。他穿了两年,按理不会太破烂,但小孩子是布店的财神爷,衣衫破得特别快,他这件褐衫,破绽已占了整件衣衫的三分之一。
    拉开名人轶事房门,一阵寒风迎面扑到,他打了个寒战。房屋够大,住的人却少,东西两院没人住,西院的外厢两屋只住了他一个人,怎能不冷?
    “赵叔,请先走一步,我就来。”他踏出房门说。
    “天快亮了,快些儿。咦!!你小于怎不加衣?”
    加衣?他身上一阵冷,没好气地说:“我高兴,你管什么闲事?”
    老赵“哟”了一声,怪叫道:“你小于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的好心留着,等会儿留来喂大黄。”大黄,是家中最好的猎狗,是小文昌最好的伴侣。
    老赵受不了顶撞,迫近说:“小王八蛋,你……”
    “闭上你的臭嘴!”小文昌也火了,怒声叫。
    老赵受不了,突然冲上一耳光抽出,一面叫:“你找死!”
    “啪”一声,掴中小文昌的脑勺,不是掴不准,而是小文昌已同时展开反击,莽牛头全力前撞。
    八岁的小娃娃和成年庄稼汉打架,后果闭着眼也可以想象得出结果。这一下把小文昌打得脑中轰轰作响,眼前发黑,跌倒在天井中,滚了两滚,老赵大笑道:“哈哈!你大概早上有点冷,要出一身汗……哎……哟!”
    小文昌昏头转向,恰好手边有一块鹅卵石,他一把扣在手中,爬起来全力扔出。真妙,“拍”一声击中老赵的肚子,打得老赵鬼叫连天,弯下身子双手捧腹站不直腰了。
    小文昌一不做二不休,也确实感到冷,需要活动活动筋骨,猛地冲到老赵身后,狠狠地照着老赵的屁股蛋,一脚踢出,扭头便跑。
    老赵跌了个大马爬,爬起便追,穷叫嚷;“小兔蛋,抓住你剥你的皮。”
    小文昌奔出左侧门,绕后院奔向南仓,后院与南仓之间,是马厩和柴房,他头脑昏沉,一面跑一面扭头向后瞧,没留意马厩旁转出他的大伯蔡祟明,两人都没带服睛,“砰”一声撞个正着。
    “哎……”祟明惊叫,向后倒,手中一桶井水打翻了,成了落汤鸡。
    小文昌也向后倒,一看撞的是大伯,糟!这乱子闯大了,爬起来放腿狂奔。
    不错,大冷的早晨,他跑得浑身发烧,额上见汗,果然身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暖如春。
    他不敢回家,一口气跑到虎岭之下。虎岭草木凋零,地面铺了一层浓霜,他找到一个土洞,钻入洞中开始思索,他知道,如果回家,一顿毒打是决难避免的。他解开衣襟,身上出现了许多鞭痕,有红、有紫、有暗绿,新的旧的都有。他长吁了一口气,自语地道:“能拖就拖罢,晚上回去,反正棒是挨定了,何不在外面多玩一天?”
    玩,天色破晓,寒气逼人,如何玩法,他缩在洞中,干脆放倒睡大头觉。
    一觉醒来,已是牌正,肚中叽哩咕噜叫唱空城计,怎办?在北方,秋天山上吃的东西少,唯一的办法是到村里偷。
    他向村中偷偷摸摸闪去,距村不远,就看到村中父老们满村转,去不得。但饥火中烧,委实难受,平时他偷鸡极有心得,一石子便解决问题,更有从鸡笼里偷鸡鸡不叫的天才,可是今天接近村子不易,天才无法发挥。
    “饿一天怎受得了?不行!”他自语。
    右方草地中,传来一声声羊叫,扭头一看,是另一房堂叔绵羊群,七八十的大家伙有百十头,还有象个大绒球舱的羊羔子。
    这位堂叔是他的死对头,平时专找他的麻烦,家里丢了两只鸡,必定赖在他的头上。其实他只偷了一只芦花子鸡,另一只可能是被黄鼠狼偷走了,但两只的帐,必定记在他的头上,可恼!
    “羊我没偷过,试试看。”他想。
    他借草掩身向羊群爬去,爬到羊群中,绵羊不怕人,何况他是小孩子,他揪住一条老绵羊重重的羊盖尾,老绵羊没理他,羊重有七十斤以上,比他还重,他苦笑道:“我多希望有一条老羊皮外袄啊!可惜我没有,尽管大伯养了两百多条羊,他自己的羔羊皮袍也穿不完。”
    他顺手摸了摸走近他身畔的一头十来斤的羔羊,这头小羊羔多可爱啊!和善得令人亲切,一身又白又软的厚厚毛层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暖。
    他一把将羊盖按倒,低吼道:“我要吃了你,你为何不反抗?为何不反抗?”
    “咩咩!”小羊羔轻轻地叫,叫声似乎极亲密,四蹄轻踢,毫无力道。
    他抓住羊腿将羊扔出丈外,懊丧地说:“见鬼!真他妈的是条绵羊,又软弱又可怜。”
    本来就是绵羊,还用说?也许他天性中具有天生的反抗因素存在,却没有欺凌弱小的特质,无法对毫无反抗力的小羊羔下手,只好懊丧离开羊群。
    “看来今天饿定了。”他自语,转向山下走。
    走了不远,“唰”一声响,草丛钻出一只十来斤重的灰野兔,一蹦便跳出八尺外。
    “好啊!你往哪儿跑?”他喜悦地叫,撒腿便追。
    小孩子捉兔子,简直是在做梦,有些猎狗也不行。怪,他身材单瘦,看去不健康,但跑起来不但比大人快得多,普通的狗也会被他追及。也许他从小被打得多,对逃有丰富的经验。也许自小和猎犬大黄在一起追兔子,练得两条腿成了飞毛腿,总之,他对捉兔子极有信心。
    追,一人一兔展开了生死存亡的竞争,追到了山脚上他草深了些,兔予行动愈来愈缓,追急了,便往一个死洞里钻。
    小文昌一脸懊丧,兔子进了洞,狡兔三窟,绝了望。不死心,仔细在四周察看,再仔细看土洞的光景,脸上换了喜容,叫:“妙!是死洞,而且不深。”
    他先用土块堵住洞口,找来两根木棍,解裤带绑住一端,成了一个木夹子,挡在洞口,再将干草往洞里塞,只留一个小洞口,口袋中掏出火石火刀和用木管子盛着火煤,一面打火一面说:“小太爷没有耐心等,且放火熏你。”
    死洞中放火,白费劲,幸而上坡方向本有一个小孔透气,干草一燃,便往里面烧。躲在里面的野兔本来蜷伏着,被火烟一熏,想向透气孔窜,洞口却太小,熏急了,便挤命向外窜。
    洞口只留下一个只可钻出脑袋的穴口,兔脑袋刚出穴,等在外面的小文昌眼明手快,双手分握两枝棍柄,全力一夹,恰好夹住兔脖子。
    “哈哈!你没准备三窟,该死!”他叫。
    十来斤的大野兔如果发威,猎狗也有点怕,嘴咬脚蹬十分厉害,挨上了准糟。但被棍子夹住却毫无办法,小文吕便将野兔拉出洞外,手上用了全劲,不片刻,兔子不再挣扎。他拖了野兔往河边走,在黑龙潭上游开始洗剥、生火。
    他在家中吃不饱,人瘦食量大,也没有多少残羹冷饭可让他饱餐,偷鸡捉野物便是他的食物来源。他身上有小刀,一套生活用具。这套用具包括火刀、火石和盛火的煤木管。天!
    他小小年纪,已经具备了自食其力的条件了,说起来便叫人心惊。
    有救没救还是以后的事,反正必须活下去,一个肚皮经常闹饥荒的人,任何事都可以做出来的,能不饿肚子活下去就成,管他日后成王成寇。
    这儿是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上游,左侧是怪石丛生的虎岭虎头峰,峰下是暗流汹涌、水色碧蓝而带黑的黑龙潭。冬天快到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水流量不大,凶险的黑龙潭中表面看不见凶险,水位低落,隐隐可以看到崖下的怪石,在水下象潜隐水中的无数的奇形怪物,长长的水草在水下顺势摇摆。
    如果用船放至崖下,便可发现水下暗流激扬,深不见底,处处有不测,凶险而阴深的气氛令人不寒而栗。
    秋冬水枯,黑龙潭表面看去平静,象一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的小姑娘,水光山色集灵秀于一身。春末向夏天,乖乖!各处出势应集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黑龙潭便成了一个泼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水已万马奔腾之名人轶事声冲向崖下,浊浪翻滚,水面出现了无数巨大的旋涡,船只或木排如不从潭外侧航行,稍一大意便被冲入潭中,撞上了崖壁就粉身碎骨,骨屑便被涡流吸下潭底,从下游三里地方冒出水面。这时的黑龙潭不可爱了,成了吞噬一切的凶猛孽龙。
    虎头峰两侧水滨,古林蔽天,怪石摆布其中,荆棘藤萝密密麻麻,春天之际林木不见天日,阴森可怖,据说经常可以看见妖魅白日幻现,狐鼠横行,更有巨狼出没其中。所以不论白天黑夜春夏秋冬,达一带永远不会有人迹。蔡家村的牛羊牲口,在峰西北一面放牧,不敢靠近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带山崖的河滨。
    可是这两年来,这儿竟出现人迹,不是别人,正是年仅八岁的小文昌。
    他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滨架石生火,取木棍架起三叉,开始烤他的猎物。烤野兔不是一个时辰内可以办到的事,他让火自行燃烧,自己脱下衣裤光光条条地走向河滨。
    早上气候冷,但午间的太阳却又暖洋洋,水虽奇冷彻入骨,他也不在乎。秋天的黑龙潭,是他今年新发现的玩乐处所,水势不急,他胆大地逐渐向潭中游,两月来,他一天比一天深入,已经摸清左右一方的水路和潭畔的崖石了。他会发奇想,认为在两年之内,他定可将黑龙潭摸清底细,他希望看到潭底传说中的黑龙是啥玩意。
    “扑通”一声,他跳下冰凉的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水中,在水中一阵翻腾,这时,他忘了一切,苦难的日子和所受的虐待,与这些年来近乎非人生活的种种不快往事和创伤。都远离了他充满怨恨的心灵。他感到,山也好,水也好,都比人可爱多了,至少山和水不会伤害他。
    一个时辰过去了,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逐渐下降,他感到有点寒冷,估计烤兔儿也该熟了,便爬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岸穿衣,奔向烤兔的地方。蓦地他怔住了。
    火堆余烬之旁,他的架上烤免落在一个衣衫槛楼的老化子手中,十来斤的香喷喷的烤兔,已被吃掉一半了。
    那是一个白头发乱糟糟,白虬须如同刺猬的老怪物,脸蛋象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毛球里挤出来的猩猩形象,红褐色的皱脸皮粗糙已极,白眉毛象扫帚,狮子鼻,鲶鱼嘴,一双滚圆的大眼光芒闪闪,令人望之心悸。不但头脸象猩猩,身材也象猩猩,坐在石上象一座小山,肩阔腰圆,一双大手又圆又大,上身的土灰布直织补绽不少,下身的同质灯笼裤也补多处,但脚下的爬山虎快靴却是上好的鹿皮所造,这是唯一值钱的东西。
    老怪人双手分抓住烤兔的一支前腿和一文后腿,仍在大口大口的猛啃,对走近的小文昌,似乎毫无所觉。
    小文昌只感到怒火中烧,目中喷火,象一头被另一条恶狗抢去口中骨头的猛犬,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一步步迫近,怒极大叫道:“老家伙,你好不要脸。我流了半天汗,饿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捉了一头野兔,你就坐享其成,活了一大把年纪,却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还给我。”
    怪老人浑如未觉,口中兔骨头被咬得格格吱吱响。
    小文昌愈看愈心痛,愈看愈火起,迫近至怪老人面前大叫道:“老杀才,还给我。”
    怪老人似乎不闻不见,锐利而带黑黄色的牙齿,又撕下一条兔腿肉。
    小文昌心中大急,看怪老人的馋,和他那头大的巨肚,吞下达头烤兔可能不会有问题,再让他咬几口,好的肉岂轮到他小文昌腹里,不顾厉害,便急冲而上。
    不等他伸手去夺,怪老人的巨大脏手已经突然伸到,按住他的肩膀轻轻一推,“砰”一声响,他仰面朝天跌了个天昏地黑。怪老人仍似末见,仍然嚼他的烤兔。
    他心有不甘,忍痛爬起再向前冲,口中发出一声兽性的咆哮,凶猛地扑上。
    怪老人仍爱理不理他,沾有肉浆的手再次伸出。
    岂知小文昌这次并非宜扑而上,距怪老人还有三四步,人突然扑倒,右脚凶猛地扫向仍有余烬的残火堆。
    小文昌聪明绝顶,知道自己个儿小,无法和巨大的怪老人硬抉,人向前扑,突然扫出右脚“仆”一声响,残余的木材枝头被踢得倒向火堆,火堆的炭火飞溅,飞向坐在石上的怪老人。
    怪!怪老人不知怎么一闪不见,等烟灰火星飞过时,怪老人仍坐在那儿纹丝不动,仍坐在那里嚼他的烤兔。
    小文昌爬起一看,怎么?怪老人身上连一点灰都没沾上,邪门!
    他毫不考虑的抓起一段尚留有炭灰的木柴,怒着冲上,向怪老人的脑袋全力劈去。
    这次怪老人转过头来了,手一抄便抓住了木柴,脚一伸,使用小腿搁上了小文昌的左肩,向下一压。
    小文昌只感到肩上象压了一座山,双腿支持不住,仰面坐倒,怪老人夺过木柴扔了,脚踏在小文昌的小腹上,怪眼一翻,叫:“咦!你这小娃娃凶着哩。怎么?你想打死我老人家?”
    小文昌下身无法动弹,双手拼全力撑抬压在腹上的鹿皮靴,如同蜻蜓撼铁树,枉费心力,一面尖叫:“不要脸!你这老狗!我整天找不到食物,饿得受不了,好不容易捉到一只野兔,你却坐享其成,偌大年纪,你白活了。”
    “你再胡说……”
    “小太爷偏要说,你不要脸!你是老狗,你是……”
    怪老人收脚,脚尖一挑,将小文昌挑得连滚一次转身,然后说:“小恶棍,你为何不回家找东西充饥?”
    小文昌爬起揉了揉小腹,怨毒而凶狠地说:“小太爷如果有地方找食物,用得着累得要死捉野兔充饥?老不死,总有一天,小太爷要誓报此仇。”说完,扭头大踏步转身走了。
    怪老人哈哈狂笑,然后嚼他的烤兔。
    小文昌饿了一天,最后在二更天回到家中,他没有地方可去,不得不回家,年纪太小,他不知蔡家庄以外的天地是怎么回事,对祖宗的家法却十分清楚,任何人想离开村庄到外地闯荡,必须通过祠堂里管事叔伯们的金口。词堂里的主事,事实上是庄主兼任,庄主也就等于全庄的行政长官。蔡家庄早年共有百余户,设有一个里长,里长也就代表了地方行政的首脑向知州衙门负责,人丁赋税等等全得过问,不用说,里长也就是村主,二而为一。庄中的十名甲首,自然都是庄中的老前辈。庄中人丁的移动,里长和甲首怎能不知?不但要向祠堂的祖宗牌位负责,也向知州衙门负责。那时,人口管制困难朗政败坏而管制得比从前松驰多了,但国法比不上家法严峻,一切大权渐渐落在祠堂的父老们身上,对族中的不孝子孙,可以暗地里处决,不久之后由里长详文上报,说是走失了三个人丁,官府也只派三两名兵吏前来查问,吃两顿酒菜便不了了之,最了不起也只出两份海捕文书或者存案了事。所以事实上的生杀大权,操在祠堂父老手中,平时,族中子弟兢兢业业,不敢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来。小文昌对这些祖先遗留下来的家法深怀戒心,也不了解庄外的世界,无处可走,只好乖乖地回到大伯的家中准备挨棍子。
    他料得十分准确,一顿皮鞭子,令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能起床时,已是九月下旬了,冬天来了。
    这期间,麦种早已选好,专等下月初播种,所以也算得是农暇时节。
    午后不久,影石村的私塾放了学,年已十岁年龄的蔡文华,正和一群庄中的堂兄弟从山坡上降下,奔向蔡家庄的庄门。山坡下,是一片已经整理好的田地,山坡上,生长着无数高仅丈余的酸枣树,叶已经落尽,枣枝上的尖刺在已有寒意的冷风中呼呼作啸。
    小径通过枣林,二十余名娃娃呼啸着向下急奔,蔡文华在一群小娃娃中,年纪不算大,而且生得文静,但他是庄主的独生子,自然而然地成了一群小娃娃的精神领袖。但他的话在一群小娃娃中,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力,也就是说,他并未在人群中建立他的权威,个儿比他野的娃娃们,他是无法管束也管束不了的。
    一群孩子将出枣林,远远地便看见小文昌带着大黄狗,赶着两匹雄壮的健马往山坡的另一面溜缰。显然,蔡庄主定然是和大管家往龙驹寨刚回庄,马儿的鞍绺还未卸下呢!天!叫一个八岁幼童溜马,既爬不上鞍,也牵不住马,怎算得溜?也许马儿并非赶长途,根本用不着溜马,只是让他牵着而已。
    小文昌自从堂兄弟们上学之后,逐渐和他们疏远了。他本来牵着马,看到堂兄弟们呼啸着而来,心想他们也许是要表示自己了不起,就突然将另一匹马的缰绳放开,猛地牵走另一匹,侧移十来步兜转马头,缰绳向后扔,抓住了踏蹬,人向上爬,居然让他爬上了雕鞍。
    他坐稳了,神气地挺挺胸膛,扭头向奔来的孩子们傲然一笑,装腔作势地抖了抖缰绳。
    最先奔来的一个大孩于站住了,怪声怪气地叫:“喝!小虎子叔,好神气。”
    小文昌年纪小,辈份大,居然做了叔叔,而这位大侄子却叫他的乳名,不仅口吻不敬,也大逆不道。
    小文昌却不管称呼对不对,淡谈一笑再抖了抖缰。这一抖抖坏了,马儿突然向前跃出丈外。
    他的脚短,马背却太宽,坐在上面滑溜溜的根本就坐不稳也夹不稳,马儿向前冲跃,把他掀下马背。
    “哈哈哈哈!小虎子叔,再来一次精彩的。”一群孩子们又笑又叫,开心地笑。
    只有一个人吃惊的奔到,那是另一房兄文魁,比文昌大四岁,奔到抛下书包,伸手扶起他关心地叫:“昌弟,伤了么?伤……”’
    “谢谢你,魁哥。”他摇摇头苦笑着答。
    一群孩子围在四周哗笑,站在一旁的文华哼了一声,皱起眉心说:“小虎子,你活该。
    哼,你敢骑爹的马,好大的胆子,我回去告诉爹,拍你一顿皮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小文昌正感到手脚疼痛,被这一番话激得火起,猛地站起来双手叉腰,阴森森地迫近冷笑道:“你可恶!除了告状,你还能做甚么?你……”
    文华向后退,脸色泛青。论身材,他比小文昌矮,但结实得多,白净的脸蛋却表明是个娇生根养的哥儿。小文昌小他两岁,却高出一个头,看去瘦弱,其实结实而强刃。兄弟俩平时不对劲便拳脚相向;每次都是小文昌稳站上风,然后是文华哭啼啼回家告状,让小文昌挨鞭子。小文昌在近来极少和文华冲突,原因是文华是他的哥哥,另一是大伯的鞭子抽起来委实不好受。
    可是今天他忍不下达口气,骑骑马儿有什么了不起?跌下马来令他心里冒火,这一来使他怒不可遏,逼上前便待动手。
    文华知道小文昌拳头厉害,脸色泛青往后退。不等小文昌说完,他顶上一句:“我不和你动手脚;君子动口不动手,用不着和你这野蛮人……”
    “扑”一声,小文昌的拳头答复他了,一拳头捣在他的右胸上,把他击倒在地。
    “哇……爹爹……”他放声大哭,叫爹了。
    文魁吃了一惊,想不到小文昌的拳头飞得这么快,想阻止已来不及了,赶忙枪进拦在中间叫:“昌弟,不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来,你怎能一言不合反动拳头?”
    另一个和文华要好的堂兄突然冲出,叫:“野蛮!打倒他。”
    这小子比小文昌高一个头,十分壮实,气势汹汹猛扑而上,双手一张,抱住小文昌的腰身,将他抱起往侧摔。
    小文昌不和他摔跤,左右双手来一记“双风贯耳”不是掌,而是拳,居然十分迅疾。
    “哎……”叫声出,两人同时滚倒。
    小文昌挣脱腰上的手,滚出一旁爬起站直,哼了一声,冲出人丛去牵他的马,一面儿叽咕:“一比一,你们算啥玩意?”
    祠堂在全庄的中间,村庄占地甚广,百户人家的村落,在山区里已算得上大村了。四周有土筑的围墙,防止野兽和盗贼入侵。祠堂的西面不远处,是庄主的宅院,三进院,不华丽却甚扎实,后面有仓房和牲口栏。
    小文昌牵着两着两匹马踏入院门,大黄汪汪两声吠叫,奔入院门越过晒麦场,奔上大厅门台阶,在一个身穿长夹袄,身材修长的中年人脚下跳跃。
    中年人圆圆脸,看去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和气,大眼睛,长眉,留了两须八字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背着手,不言不笑盯着牵马走近的小文昌,一面说:“挂上,我马上就得走。”
    小文昌在左廊下面的挂马桩上挂好缰,心中忐忑,有点发慌,因为蔡庄主的这种脸色最讨厌,叫做笑里藏刀,是要揍人的先兆。
    他挂好缰,扭头强抑着心头恐怖问:“伯父还有事吩咐么?”
    “你过去。”
    小文昌知道躲不掉,垂着头走近台阶下,抬头一看,阶上蔡庄主的左右,不知何时已多了五六名长工,死对头文华泪末干,躲在庄主的腿旁怒目往下瞧。
    “昌儿,你把你哥哥无缘无故揍了一顿?”蔡庄主问。
    小文昌知道分辩也是枉然,点头道:“昌儿揍了他一拳。”
    “啪”一声,一根皮鞭丢在他脚下,蔡庄主的话阴沉沉地:“送上家法。”
    皮鞭子是家法的代名词,小文昌咬紧牙关,拾起皮鞭跪下,双手举鞭高奉过顶,膝行上了台阶,直挺挺地跪在蔡庄主面前。
    “你可知错?”蔡庄主沉声问,一面伸手去抓鞭柄。
    “昌儿知错。”他木然地答。
    “你,生得贱,一天不揍你,你便会造反……”
    “叭”一声脆响,小文昌只感到背脊挨了一重击,象一条火鞭烙在背上,痛得他“哎”
    一声尖叫,上身一挺。跪不稳向侧一翻,滚下了台阶。
    “上来!”族庄主的叱喝声震耳欲聋。
    他咬紧牙关,不再叫痛,爬上台阶跪下,“叭叭叭”一声声暴响在他耳际回响,他不知道世间除了鞭子之外,还有些什么东西。
    挨了十下,他蜷缩爬伏在地,怪!以下的九鞭,他竟未发出叫痛声,只有压抑性的呻吟。
    蔡庄主的声音,他听来似乎来自天外:“鞭头出孝子,求忠臣于孝子之门。你禀性凶暴,目无尊长,小小年纪竟用拳头对付你哥哥,日后还了得?我如果不教训你,将来定然成为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之徒。你爹妈死了,我有教养你的责任,如不将你教好,日后别人会骂我这个做大伯的未尽教养之责。好好记住,再欺负你哥哥,你将永远后悔。今晚不许你进食,让你牢记。”
    蔡庄主说完,将鞭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与一名长工,和大管家步下台阶,上马走了。
    所有的长工木无表情,十皮鞭小意思,但在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太重了。
    小文昌挣扎着爬起,抬头一看,文华正在不远处向他撇嘴皱鼻,状极轻蔑而得意。
    小文昌背上如被火烙,麻木不灵,看了文华的恶象,激起了他的豪气,猛地抹掉泪水,举起拳头向文华亮了亮,冲出两步,咬牙切齿。
    “妈……”文华扭头便奔入厅门,向里面大叫。
    小文昌扭头下了台阶,向外走,耳中听到一个长工吃吃笑,笑完说:“比起小虎子来,这娃娃真没出息,如果这十鞭抽的是他,日后他可能成大器,嘻嘻!”
    小文昌心中一阵快意,英雄地挺了挺脊梁,走出了院门,只感到背上的鞭创痛楚愈来愈凶猛,疼痛难当,英雄无法再装,“扑”一声倒在院门左侧的槐树下,不住呻吟。
    一只手扶起了他,文魁的声音在耳畔轻响:“昌弟,到我家去歇会儿,鞭伤是否破皮?
    你……”
    小文昌挣扎着站稳了,强忍心头酸楚,说:“不要紧,魁哥,我受得了,谢谢你。”
    在庄中,小兄弟们里,文魁和他的感情最好。文魁的家境并不十分富裕,人却善良,最看不惯荣庄主对付文昌的嘴脸。但他的父母却不愿他招惹被称为白虎星的小文昌,他所能付出的只有友爱和同情,却无法帮助小文昌。
    小文昌知道文魁的父母对他不欢迎,甚至其他的叔伯们也对他厌恶,在村子里也呆不住,宁可到虎岭下无人敢去的僻野独自消磨时光。
    他别了文魁,向虎岭走去。
    这次,他没有力量找晚餐了。深秋的太阳在这一带山区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暖而略带凉意,再过两个时辰,便会冷得令人吸气啦!他背上热,心中却冰冷,他对这世界没有好感,不!他对庄中的人和事没有好感,他对世界还没认清,还谈不上好恶,他从未和村中以外的世界接触过。
    谁说没接触过?半月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畔的怪老人就不是村里的人,抢了他的烤野兔,凶恶的举动并不比庄主好多少。
    想起了怪老人,他信步走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畔,向他以前烤野兔的地方走去。
    这一走,他的生命史中起了奇异的变化,冥冥中似有主宰,没有人可以预测一个人的未来命运。一个人一念之间,可以被认为是向命运之神挑战,也可以说是向命运之神屈服投降,对茫茫的未来毫无所知。
    也许是奇迹,也许是他胆大,总之,他对那凶恶的怪老人毫不害怕,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向河滨。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风呼呼,凋林中枝梢乱舞,发出海涛般的啸声,令人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穿过凋林,远远地,看到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一度巨石旁,怪老人的庞大身躯倚在石上,凝神注视着潺潺流水出神,听到了小文昌的脚步声,扭头瞥了一眼,重又注视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心,一动也不动。
    小文昌吃了一惊,半月不见,怪老人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与前次大不相同,眼中的炯炯神光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失神的茫然与淡苍色。
    他一步步走近,在怪老人身旁站住了。
    久久,怪老人用苍老的嗓音说:“孩子,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小文昌茫然答。
    “你想报夺烤兔之仇?”
    “不!”
    “半月不见,你的脸色很不好,病了?”
    “你的脸色更不好。”
    怪老人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是个倔强而古怪的娃娃。”
    “你也是个古怪的怪人。”
    “你是前面前庄的人?”
    “是的。”
    “你受了伤,气色太坏了。”
    “上次回家,挨了一顿皮鞭,躺在床上半月,昨天起床干活,今天又挨了十鞭,气色哪能好?”
    “咦!你爹揍你,你还是个小孩……”
    “别提我爹,我如果有爹娘,谁敢揍我?”小文昌暴跳地叫,提起爹妈,他痛苦的心中发酸。
    “哦!你爹妈……”
    “死了!告诉你不要提。”
    怪老人神色怅然,低下了头。小文昌吸入一口气,问:“你在这干什么?虎岭从没有人逗留,你……”
    “你也不必问我。喂,你能潜下水中多深?”
    “两丈。”
    怪老人摇摇头,又问:“你村里的娃娃们,水性最好的能潜多深?”
    “一丈左右。”
    “咦!你是说,你的水性是村中最好的?”
    “不错。”小文昌傲然地答。
    “你敢在潭中游泳,敢不敢往下潜?”
    “不敢。”
    “村中的大人,有人敢潜么?”
    “没有人敢到黑龙潭玩水,夏天飞来的水鸡子可以潜下潭底。”
    怪老人长叹一声,自语道:“看来,我死定了。”
    小文昌一惊,说:“废话,我从小受苦,在打骂饥寒中过日子,但从不想死,死多难受?你怎么想死?”
    “娃娃,假使你能帮助我,也许我死不了。”
    小文昌摇摇头,说:“我小小年纪帮不了你。”
    “你可以帮我,只怕没有天份。”
    “甚么叫天份?告诉我,我只有这身破衣裤。”
    “要多说你也不懂。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十天之内,由我教你一种在水中换气和忍受深水压力的功夫,你便可以潜入潭底,我便有救了。”
    “呸!黑龙潭冬天也深不见底,鬼才敢往下潜,人不行。”
    “所以我知道你不行,没有学功夫的天份。”
    “胡说!”
    “你敢跟我学潜深水的功夫?如果害怕,就免谈。”
    小文昌哼了一声,挺了挺胸膛说:“我小虎子怕过什么来?你教吧。”
    怪老人淡淡一笑,招手说:“好,你先在我身旁坐下,我传授你一种神奇的运气吐纳术!”
    “甚么叫做运气吐纳术?”
    “说来你也不懂,先别问,你只要照我的吩咐用心学就成,再问你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怪老人教他如何打坐,如何用腹部呼吸,如何闭气,如何深吸淡呼……更用一双手在他身上拍打点扣,而且在怀中取出一只玉瓶,给他吞下三颗褐黑色香喷喷的指头大怪丹?怪老人自己,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练了一个时辰,小文昌昏头转向,疲累不堪,怪老人让他起来活动,一面擦掉额上的冷汗,一面说:“今天可以了,明天最好天刚亮便到这里来。”
    “咦!你不教我到水里练,却在这儿坐着练,能潜水,见鬼!”小文吕不解地说。
    “这未到时候哩,娃娃。”
    “明天恐怕我一早不能来。”
    “你如果不在早上来,学也没有用。”
    小文昌低头想了想,说:“好,我一定来。大伯要半月后才回家,我可以偷懒。”
    “你如果每天都能来,切记不可告诉任何人我在这儿藏身,最好带些食物,我已经三天没东西入腹了。”
    “怎么?你三天没吃东西了?”
    “是的,我已经浑身无力,无法再抢东西吃了。”
    “好,我偷东西给你吃。哦!你教我潜水,为什么?”
    “十天后再告诉你,先别问。”
    伯父不在家,伯母管不了他,长工们也乐得放他喘口气。小主人文华没有父亲撑腰,看见小文吕的大拳头便害怕,躲在内院里不敢招惹他。
    他每天不等天亮便溜了,在庄前庄后偷了两只肥鸡,捏死后夹在胳胶窝里,从西北角爬墙溜走,不到天黑不回来。
    十天,转眼问便过去了,最近这几天,他爬寨墙的本领进展惊人,象一头狸猫,跳跃问十分灵活迅疾。
    第十一天的清晨,东方天际曙光未现,他已悄然起床,偷偷摸摸向东北角三堂叔的后院摸去。
    小文昌很怪,他和庄中的人合不来,却和庄中的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不薄,只要他轻吹一声口哨,村中的狗决不向他吠叫,甚至会奔来和他亲热。
    三堂叔家里五条大黄狗,看守门户顶尽职,但一听口哨声便齐向小文昌奔来,摇头摆尾往小文昌身上扑。嗯嗯低鸣状极愉快。
    小文昌扶着狗颈子,缠了片刻低声叫:“去!去!去!”
    五条大黄狗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直趋后院角,向上一纵双手扳住了丈来高的矮墙头,翻身上了墙顶侧身向下溜,到了院角鸡笼边。
    鸡笼里公鸡喔喔啼,母鸡咯咯叫,他轻轻打开鸡笼棚口。伸手入笼,右手插入只母鸡的腹下,稍一摸娑,母鸡乖乖地不动,任由他拖出笼外。
    母鸡出了笼,左手立即扭住鸡颈子,往怀里抱,母鸡一阵挣扎,不久便寂然不动了。
    他弄了两只,然后用腰带捆好,翻出墙外走了。
    踏着浓霜冒着彻骨奇寒的夜风,他越过寨墙撒腿狂奔,天太冷不跑不行。
    练了一个时辰的运气吐纳术,在晨曦中,怪老人坐在潭畔,指示着水中的小文昌如何和凶猛的涡流周旋,如何潜得更快更深,又如何闭气换气等等。换气,事实上并非在水中呼吸,人不是鱼,小文昌也不可能在短期间内练至潜伏水底象鱼一般的神奇境地,他只能利用吞水压气的办法延长时间,最可恃的是他所练的气功和减少用功而可潜下深处的能耐。
    不久,两人坐在火边等烤鸡吃。小文昌冷得不住发抖,但精神却极为振奋。怪老人的气色,却比早些天更为恶化,更为萎顿,显得衰弱而死气漾溢,显而易见地,死亡的气息已从这怪老人身上发出了。
    怪老人倚坐在石旁,有气无力地说:“你进境神速,我的希望增加了三分,所以决定多延两天,让你多三分成功的把握。明天,决定的时刻便要到了。”
    小文昌一面转动着半熟的肥鸡,一面盯着怪老人说:“老伯,该告诉我你的用意了吧?”
    “明天再说。明天,你必须找来一条有卅丈的长索,以便备用。今天,我们谈谈你练的练气吐纳术。”
    “老伯,为何不谈谈这些天来你死气沉沉的原故?”
    “谈了你也不懂,何必谈?喂!你这些天来,是否感到举动灵捷,身轻似燕?”
    “是的,似乎力气也增加了不少。”
    “这种神气的吐纳术,叫做玄天练气术,也叫做无极气功,是我在五年前行脚小有凌虚之天,偶然在一座石室中发现的……”
    “甚么叫小有凌虚之天?”小文昌插口问。
    “天下间,玄门方士……”
    “甚么叫玄门方士……”
    “别多问好不好7你小的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要问,讨厌!玄门方士就是老道,老道就是想修成神仙的人。玄门方士因为所奉的祖师不同,他们的看法彼此之间略有不同,他们将天下名山分为不同的称呼,有些叫洞天,有些叫福地。洞天中有些叫十大洞天,有些称卅六洞天,大洞天小洞天乱七八糟,谁也弄不清谁的说法是对的。在所谓十大洞天中,王屋山称为小有凌虚之天,所以只要听老道们提起小有凌虚之天,便知是指的是王屋山。”
    “王屋山又在什么地方?”小文昌仍要问。
    “告诉你不要多问。”怪老人烦躁地答,继续往下说:“我发现了这神奇的气功起初高兴得几乎发疯,因为石壁上刻的字说,练成这种气功之后,可以益寿延年,可以水火不侵,可以力大无穷降龙伏虎,可以变成铜筋铁骨刀枪不入,可以成仙成道……”
    “咦!假使每个人都练成这种气功,世界神仙岂不太多太多,没有凡人了么?”小文昌又多嘴,瞥了瞥怪老人的脸色,接着摇头道,“你将这种气功教给我,你当然已经练成了,可是你没成仙,却快要死了。”
    “废话,我根本不敢练。”
    “咦!你不敢练?为什么?你却又叫我练?”
    怪老人避开小文昌锋芒毕露的目光和直迫问题核心的问话,咽了两口吐沫,说:“但看了后来的记述,我泄了气,不但要自小练起,而且在第一段筑基期间不可接近女色保全无精。”
    “分多少段呢?”
    “共分三段,第一段是十年,第二段更求深入,二十年。练至第二段,已经成为人中的超人了。第三段没有期限,踏入这一段,也接近成道之境了。我偌大年纪,怎能练?”
    “这样说来,并不难哩。”
    “见鬼!哼,你想得太容易了。天份、机缘、毅力恒心、名师的指导,练功的场所……
    天!你认为容易?这十天中,假使我没有偷来的九转玄丹,你不会感到有所进境,早就打退堂鼓不练了。”
    “九转玄丹是啥玩意?”
    “是一个老道的东西,他化了卅年功夫,走遍了千山万水穷荒绝域,找到了无数灵药,象成形人参,九叶灵芝,千载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等等,练了一瓶灵丹称为九转玄丹,共有八十一颗。他自己吃了十八颗,其余的被我偷来了,也吃了十颗,救我自己的命。剩下的,这些天来,你想想看,共吃了我多少颗?”
    小文昌屈手指算,一面说:“第一天吃了六颖,以后每天三颗,十一天,哦,共三十九颗。”
    “明天,你必须再吃六颗,潜下水底方能支持得了。一瓶九转玄丹,共花在你身上四十二颗之多。平时,这种丹不但有益寿延年强身固本之功,伤病之后,—颗之量必可起死回生……”
    “见鬼!”小文昌插嘴,又说:“你快死了,为何不吃上一颗?骗人。”
    怪老头苦笑道:“难怪你不信,我这玄丹固然可生死人而肉白骨,但却不能拔出体内的剧毒。我已用八颗丹丸拖了八个月,再也拖不下去了,从中毒后至两百五十天的最后一天,任何神仙也救不了我。”
    “你何不整瓶吃下去?”
    “不行,药力太强,反而早促生机断绝,死得更快。这种玄丹万全难求,乃是无价之宝,我用四十二颗救命,仍然是值得的。”
    “你让我吃四十二颗救你的命?见鬼。”
    “明天你便可知道了。你吃了四十二颗九转玄丹,假设你留得命在,再用大恒心大毅力下卅年苦功,天知道你会成为什么神仙?”怪老人眼中突现凶光,并未逃过小文昌的眼下。
    小文昌不由自主打冷战,汗毛直立,心说:“这怪老人好凶的目光,吓死人。”
    但他不敢说,低头翻动烤肥鸡。
    一天中,怪老人督促他练功,除了打坐练吐纳术,便是下水深潜,并不做其他事物。潜水时,怪老人给他挂上一个珠囊,里面盛了一颗会发光的大珠,叫他察看水底崖脚一带的景况,每深潜一尺,必须将这一尺的水势和崖壁形状一一详说。怪老人的神色,似乎被崖壁的形状所左右,时喜时忧,委实令人费解。
    决定的时刻终于到了。这天一早,小文昌吃下了三颗九转玄丹,练了一个时辰的无极气功,下了两次水。
    日色近午,怪老人自己吞下一颗九转玄丹,将三颗令小文昌吞下,将长线的一端系上一段枯木,另一端捆在小文昌的腰上,到了潭边神色凛然地说:“孩子,我的死活在你今天的一举之中,我用心里奇异的感觉在你身上投上赌注,赌我能在你身上夺回余生,希望你替我赢回这只有一次机会的庞大赌注。今天是十月初十,水面甘丈之下,掌握着我的生死命运,你必须替我赢回这条性命,我会好好报答你。”
    小文昌怔怔地听,不再插嘴。怪老人继续拄下说:“廿丈,水力万钧,没有人敢于潜下枉送性命。世间水中高手不算少,但能潜廿丈的人少之又少。我教你的无极气功,以九转玄丹的神奇功能相助,加上你的罕见天资和毅力,你会办到定能办到。从最凸入的崖壁潜十六丈之后,便是你昨天所见到的白色巨石,再潜下四丈,有一个内陷的巨洞,凶猛的巨流定会将你向内吸。”
    怪老人在衣下取出一个皮护手,上面有一处刀插,插了一把小剑,替小文昌系在左上臂上,又说:“绳索可助你紧挂在岩石生长的一些珊瑚般的怪树上,不致被吸入洞中,然后你可以潜至内壁,必可借珠光发现两株鹿角形的怪草,通体晶莹如玉,柔轻而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你可用小剑齐根部一道环形小节之下,将角形怪草割下,火速上升,你便大功告成了。”
    小文昌讶然道:“咳:你怎知黑龙潭下有这种怪草?”
    “我在一本秘发道经上发现的。”
    “怪草叫什么?”
    “叫做玉髓龙角芝,可拔天下之毒。”
    “另有其他用处……”
    “不必多问,我必须这两株怪草拔除身上的奇毒。”
    小文昌往水里走说:“我试试潜下白岩……”
    “不用试,你必须潜下去。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不会看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白白地暴死在这儿吧?孩子。”
    “我定然尽全力不让你失望。”小文昌答道,向潭中游去。怪老人将枯木丢在潭中,枯木漂入潭中心,不住迥旋,始终在潭中心打转。
    小文昌游近潭内侧近壁处,略为调和呼吸,然后深深叹入一口气,象一条鱼迅速下浴。
    十六丈以下,他已经潜下不少次,用不着停留,颈下以鱼鳞制成的珠镶发出朦胧的白光,丈内可辨景物,确是方便。
    凶猛的涡流,将他拉过来吸过去,但他已熟知水势,贴壁下潜和凶猛的涡流挣扎。
    十六丈到了。再往下便是白色的岩石,他向下一窜,蓦地,一道吸力奇大的涡流,将他向旁猛拉。奇寒澈骨,令他气血一阵翻腾,耳中轰然一声,死一般的静。拉出丈外,他全力往回游,要摆脱无力吸力,略一挣扎,便感到胸中难受,已心中一慌,咕噜噜呛入了三口水。
    一阵昏眩的感觉无情地袭来,他感到无法忍受,暗叫一声不妙,全力一蹬岩壁向上急升。
    到了水面,攀住了岸旁石角,不住喘息,只感到口鼻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暖的液体流出,伸手一摸,原来是血水。巨大的水中压力,他无法忍受。
    远处岸旁怪老人焦急地叫:“孩于,怎么了?”
    “老伯,我受不了,涡流吸力太强,稳不住,我的口鼻已经出血。”他回答。
    “不行,你必须忍耐,贴壁而下,手脚不可伸张便成。你过来,再服下三颗九灵丹,以加强你体内的抗压力。”
    这次下潜,小文昌不敢大意,从白色岩石旁一道凹隙中向下贴壁而下,果然摆脱了凶猛涡流的吸力。
    下面全是白色而可反光的岩石,峥嵘可怖奇形怪状,象无数怪兽潜踞在附近。一些稀奇古怪五颜六色的水草,从岩石的缝隙中伸出,随水摇摆,一些不知名的蛇形怪鱼,在岩石中穿梭地游窜,见了珠光,吃惊地窜来游去。
    没有任何声音,死一般的静,这是一处寂静的水底世界,其实还不知道下面还有多深。
    穴口到了,吸力愈来愈凶猛,一不小心,他被涡流吸住向下猛拖。
    穴口果然有不少珊瑚般的怪树,白的光芒亮亮。他心中大急,赶忙将腰绳做成一个环套,百忙中一勾一拉,挂住了一些树枝,只感到手上一震,下吸之势被拉实了。
    他全力向穴口贴去,七手八脚将绳索绕实了怪树,然后滑下穴口。身入穴中,吸力消失了。
    洞口不知有多深,白芒芒的珠光,被白玉般的岩石反映出来,形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乳白色的光珠。
    而外面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望之必惊。他感到头晕目眩,用力挣扎,太危险了。
    岩壁下一条横石缝中,相距八尺左右,各生了两对鹿角形的怪草,共是四株,晶莹而光芒亮亮,高仅八寸,象是白玉所雕成。根部粗约径寸,每两株相距约有八寸,相背而生,乍看去,确象一对白玉鹿角。
    他伸手一摸,果然柔软而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这时,他已经力竭,也几乎憋不住气了,耳中感到疼痛,手脚酸软无力,血似乎要从肌肉中爆出。白光隙地中,他看到身躯四周出现了淡红的色彩,眼睛也几乎被压得向内陷,已不容他再思索,拔出小剑。小剑出鞘,寒芒四射,剑长仅八寸,森森冷电令人望之生寒。
    他紧贴玉髓龙角芝下部的环节一斩,龙角芝应剑而落。他抓实了两根龙角芝,收敛入鞘;他已没有余力再割另两株,向上急升。
    浮上水面,他已无法动弹,爬伏在岩壁上,左手仍死死抓住了两根龙角芝。
    “孩子,怎样了?”岸旁的怪老人急问。
    他已无力回答,仅吃力地将龙角芝举起。
    “天哪!我得救了!”怪老人倚倒在石下喜极大叫。
    小文昌虚弱地爬伏在石壁下,半截身子浸在水中,用无极气功调和呼吸,因为他感到这样才能赶走疲劳,和那令他晕眩和窒息感觉。
    他发觉五官中都有沁血的现象,身上各处肌肤一片腥红,不但有血,肌肉全变成了淤紫色。
    “孩子,快过来,快……”怪老人的声音包含着焦急。
    他直至疲劳消失之后,方解掉绳索向岸上游来。踏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岸,怪老人右手一把抢过玉髓龙角芝。左手突然拍向他的天灵盖,眼中再次露出令他心寒的目光。
    他涉水脱力,但反应奇快,怪老人令人心悸的目光,令他感到窒息和恐惧,掌已伤头,他本能地一歪脑袋,“啪”一声响,掌重重地落在他的右肩下,加被巨锤所击,一声大叫向后便倒。
    几乎在同一刹间,怪老人一脚踢出。
    他本能地向水中滚,因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岸坡度很急,在间不容发中,逃过了怪老人的一脚。
    水际便是潭畔,他在水中半沉半浮,竭力大叫:“老狗你……你好狠,你……”
    怪老人哈哈狂笑,然后迫不急待地吞下了两根玉龙角芝,说:“你如果不死,日后将无极气功练成,必将称雄天下,岂有我老人家的份儿?哈哈!我老人家活了,你不死怎成?你挨了我一记阴风掌,非死不可,你已无力脱出黑龙潭的涡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身不久便喂了王八。哈哈!
    你以为我老人家是善男信女?甘愿将绝学传你?你真不知死活。哈哈!我老人家不忍看你下沉,先走一步了,谢谢你,孩子。别忘了,到阎罗王那儿可以告我姓吴的一状。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怪老人走了。
    可是,小文昌并未在短期间下沉,怪老人忘了他自己奇毒在身,那一记阴风掌已无力道。同时,小文昌先前已爬伏在崖石上调和呼吸,事实上便是武林朋友所说的调息行动,已具有相当的抗力。再就是从文昌第一次下潜失败,多吃了三颗九转灵丹,事实上也产生了抗力。加以怪老人那一掌并未击中要害,所加的损害并不严重。
    他感到右半身麻木不灵,浑身冰冷,载浮哉沉向潭中心,再也无力游出涡流之外了,日色西斜,午间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暖消失了。
    他命不该绝,在将沉没下的片刻前,恰好浮到系绳索的枯木旁,被他拼最后一点余力,用尚可勉强移动的右手勾住了。
    枯木在潭中漂浮,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强忍痛苦,静静地用玄天练气术调息,他发觉这种神奇的气功,不但可以减轻身下所发生的痛楚,也可以令晕眩的头脑清醒,便毫不放松地静静调息。他不知道这就叫做行功,反正能减轻身下的痛苦便成。
    在调息中,他脑中的思路不住涌翻。
    “我拼死替怪老人找龙角芝救他的命,他得救了,为何却要我死?”他想。
    “世间真有这种可怕的人?”他又想。
    “称雄天下又是什么意思?”
    “无极气功练了有何用处?”
    “救一个要死的人,难道要死?我应不应该信任陌生的人?”
    “天下间难道都是不管别人死活的人?”
    “……”
    一连串的问题,令他困惑万分,他那小脑子根本难以解答。
    夕阳西下,他有气力游出涡流了,便咬紧牙关,向岸边游去。他颓丧地穿好衣裤,踏着夕阳余晖,心情沉重,一步步走向蔡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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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年,二千五百多个黄昏和黑夜,静悄悄地过去,消逝得无影无踪,虎头峰依然屹立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心,山川不改,但小文吕已经十五岁了,成了个剑眉虎目而脸色阴沉的少年,壮得象一头牛,清秀得像个玉面郎君,假使他的脸色不阴沉,在蔡家庄他定会成为鹤立鸡群的美少年,定会获得族中父老的疼爱。
    但他在苦难中长大,将自己的心加上一把锁,不接受任何好意,不要任何人的关怀与同情。对大伯,他用沉默作为抗议,对庄中父老,他投以敌对的目光。
    每天,庄稼的沉重工作做不完,稍不如意,皮鞭便无情的在他身上留下一条条紫黑色的疤痕。
    吃,依然是残羹冷饭。穿,依然是夏单冬夹。
    七年来,他从未露过笑容,笑,在他来说,那是山外的山,云外的云,太遥远太陌生了。
    他的堂兄文华,考不上商州学舍,只好在家弄庄稼,长得雄壮而结实,兄弟俩仍是死对头,冲突经常发生,文华在影石村不但读书,也从武馆的少林师父学武,但始终无法和文昌抗衡,十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总要输九次半。
    他在这七年中,不间断地练无极气功,不仅身材愈练愈魁梧,而且对鞭打已不在乎了。
    蔡庄主用来对付他的皮鞭,愈来愈粗,从一根一捎变成一根三梢,从小指粗涨到两指粗。可是很怪,除了一鞭一条痕之外,从未有皮破血流的情形发生,不消一两天,新鞭痕加上,旧鞭痕便神奇地消失了。
    除了气功,可惜,他对拳脚一窍不通,但跑得比风还快。
    正月十五过去了,过年的狂热慢慢消退,麦子被埋在厚厚的冰雪之下,田里已用不着牵挂。寒冬的季节,当一场绵长的大雪停止时,是狩猎的时候了。
    文昌永远没有随村人狩猎的机会,他被分配在家中看管门户。因为狩猎是子弟们显威风的机会,身强力壮的子弟如果手脚了得,猎得一条大熊,便会成为英雄,其实熊在冬天最好捉,找到它冬眠的洞窟,手到抢来,难得是不易找到洞窟,必须走得远远的,太远,便可碰到虎豺或者大群的饿狼,性命难保。当然啦!能猎得虎豹,当然是英雄中的英雄,但罕见有这种英雄产生。
    猎队已经走了两天,文昌和一些老弱妇孺留守在村子里,感到十分无聊,幸而猎队也许十天半月方可返回,至少这十天半月中他不会挨鞭子。
    他穿好夹衣,冷对他已没有多大威胁,信步出了村,向影石村走去。
    影石村的人,对他倒还友善,至少不象本庄的人,见他象见到瘟疫一般讨厌。
    满地银花,白皑皑的一望无涯,枝头上冷柱垂封至地面,北风吹来如同利刃裂肤,一脚踩下去,浮雪至掩至膝盖。
    他轻快地踏雪而行,穿越被大雪掩覆了的森林和山坡,山坡的那一边便是占地比大蔡家庄大了一倍的影石村,站在坡上,可以看到村中心的三姓宗祠,祠左方是武馆,这时冷清清空闲无人。武馆,事实是宏济寺,庙门关得紧紧的。
    影石村成四方形,高高的寨墙,四座寨门,共建有八座碉楼,远远地看去,十分壮观。
    文昌早对影石村的学艺和武馆十分向往,可惜他没有机会参加。堂兄文华的书,他偷了不少,也暗地偷名人轶事听文华朗读,暗中摸索书中的含意。他天份极高,可是所得仍微乎其微,但一些普通字语,他也懂得不少,至少不是西瓜大的字认得两箩筐的草包。
    他向坡下走,远远的,右面山坡中一座梅林中,有两个人影在林中背手而行,腊梅的清香迎风飘扬,人鼻芳香令人沉醉。
    他认得,那是影石村耽了八年的老夫子商岚和张村主张良佐的大管家张宏。
    商岚并末显苍老,八年的岁月令他华发飘飘,修长文弱的身躯并末显得驼背,只是脸上的皱纹多了许多而已,大概老花眼也该加深了些。
    张宏是个彪形大汉,四十出头,豺头豹眼虎背熊腰。这人的来历,连张家的父老也弄不清底细,是否真姓张,谁也不知内情,只知是张村主五十余年前在外面带回来的得力助手,不但照顾村主的田地庄稼,也照顾看龙驹寨的三家店面,十分能干。他人生得高大壮实,相貌凶猛,说起话来如洪钟,举动敏捷,透露出一股子宽而粗豪的气氛。他对张村主十分恭敬,对村中的三姓父老也够客气,但三姓父老子弟都有点伯他,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一胶无形的震惊人心的力量。
    两人背着手,并肩向这儿走来,一色羔皮掩耳风帽,老羊皮袄,青色棉裤牛皮长靴,斯斯文文地走来,刚好和文昌碰上了。
    “咦!文昌,你竟穿着夹衫不冷?”张管家讶然叫。
    文昌不是木石人,别人对他好他不是不知道,只感到眼角发冷,但他强行忍住了,自幼所受的折磨,令他的心灵上披上一重重坚强的甲胃,不为外界所感,不露内心的表情,任何好意和恶意,他都一概拒绝。他淡淡一笑,英俊的脸蛋上只有几条肌肉抽动,怎能算笑。
    “小可不冷。大管家好,老先生好。”他世故地抱拳虚揖。
    张宏重重地哼了一声,突然脱下老羊皮外袄,抛过说:“穿上……”
    “不!谢谢大管家。”他将皮袄抛回,相当不客气。
    张宏再将皮袄抛过,大声说:“我知道你大伯不是东西。放心,穿上,你正在成长,千万不可折磨自己,冷暖自己留心些。你大伯如果不高兴,告诉他,是我张某人送给你的,叫他冲着我来。”
    老夫子商岚不住摇头,苦笑道:“大管家,你在替他招麻烦。”
    张宏嘿嘿笑,轻蔑地说:“有什么不得了?大不了离开蔡家庄,我替他找一份事干干,也比他在庄中受折磨好些儿。哼!这年头弱肉强食,谁软弱谁倒霉。”他又向文昌叫:“孩子,走,到我家去聊,日后如果有困难,来找我。影石村我不在,可赶到龙驹寨张家磨坊去找我便成。大丈夫四海为家,你可别傻。”
    人的命运确是奇妙的,也许一言一语一动,便决定了终身好坏。这次偶然相会,替江湖带来了一场难以终止的风暴。
    在影石村耽了一天,大管家张宏和老夫子商岚,让他概略地了解了两座村庄之外的世界,不啻在他不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大石,死寂的水激起了波澜。
    临行,大管家送他出村,在村口,大管家豪放地说:“孩子,记着,海阔天空,何处无容身之地?是你主宰着你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让命运主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向命运低头认命的人,将永远被人踩在脚下糟踏,好自为之,别忘了有困难来找我。”
    文昌心潮激荡,长揖到地说:“谢谢大管家的关照,小可记得你老人家的话。”他告辞,大踏步走了。
    十天之后,守猎队回来了,收获不大,全庄的子弟们情绪低落,而且暴雪提前了两天,守猎队十分狼狈。
    大雪纷飞,暴风雪光临大地。蔡家庄中,也蕴酿着一场大风暴。
    一早,文昌练了一个时辰的玄极气功,夹着张宏送给他的老羊皮外袄往外走,这件老羊皮外袄,自从回家之后,他一直不敢穿,在十余年残暴的压制下,一时还不敢反抗,这是人之常情,也难怪他没有勇气,今天,他准备到黑龙潭,看看是否可以到水中活动活动筋骨。
    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冬季水浅,两岸结了冰,但黑龙潭是终年不涸,也不会被冰封的怪地方。这些年来,潭中一草一石,每一条涡流,每一处石魁他都了然于胸。但他始终不敢割下那剩下的一对玉髓龙角芝,因为他不懂毒是怎么回事,更不知身上无毒吃下龙角芝会有什么可怕的结果。
    天空中云沉风急,大雪纷飞,虽则已是辰牌未,天色仍是暗沉沉的。庄中并非家家闭户,所有的青少年都出来活动,在雪地中呼啸跳跃。大打雪仗。
    南寨门一段广场中,有两批青少年分成两派,分据左右壁垒分明,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在天空中飞过,呼呼有声。
    右边,由他的堂兄领头,左边有三堂叔的儿子文超为首,双方相距十来丈,沿两行老槐树堆起一条两尺高的雪墙,年纪小的在后面将做好的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往上送,年纪大的娃娃站在雪墙后,用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投向对方开火,有时冲出三五丈,叫啸着投出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再往回溜,一个个兴高彩烈,叫啸声五里之外也可以听到。
    文昌极少有机会可以和孩子们玩乐,似乎他不是蔡家庄的子弟,是个不祥的不受欢迎的人,小娃娃们虽然无成见,但他们的兄母却禁止子女们和他玩乐。
    孩子们是纯真的,有不少娃娃不顾父母警告,仍经常和他打招呼,或者在虎岭山麓分吃他偷来的鸡鸭,但有些稍大的少年,象文华、文超一群人,却似乎和他水火不相容,经常有架打,不打则已,打起来必鸡飞狗叫,但不管是胜是负,他必倒霉。胜了,有人在庄主前告状,他得挨皮鞭子,负了,就更修。
    他必须从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飞舞中穿出,不由脚下生疑。
    “绕过去算了。”他想。
    还未决定那儿绕过,文超方面,一个小娃娃尖叫道:“小虎子哥,来帮我们。”
    另一个十三四岁的娃娃,从文华的堡垒旁冲出,呐喊着冲出十来步,将两个雪球投出,扭头往回跑,一面叫:“他敢?不要他!”
    垒后站起了文华,他叫:“滚开!没有人要你……哎……”
    “噗”一声,一个雪球恰好击中他的胸膛,碎雪纷飞,把他击得退了两步。对面的文超站起叫:“哈哈!再来一次……哎……”
    不知由何处飞来一个雪球,击中文超的下颌,打得他踉跄了两步,抹掉粉雪叫:“小狗子,你他妈的怎么冲过界来了?揍你。”
    他抓起两个雪球,跳过雪墙,向右前方的小狗子冲去。
    文昌本来想绕道,但被人用话一激,心中火起,大踏步从中间走去,他准备如果雪球击中了他,他便加以反击,向对方宣战。
    真巧,文超正向前冲,将近他身旁,四面八方的雪球,全向文超集中。
    “叭!叭叭!叭!”雪球在文超身上爆炸,碎雪飞溅,连挨了十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把文超打得怪叫如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声大叫,拼全力将手中雪球投出,根本不知前面的人。
    “啪啪”两声,两个雪球全击在文昌身上,双方相距不足八尺,一击便中。
    文昌火起,立刻扔掉老羊皮外袄,火速俯身抓了一个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向文超刚转过身躯的背影投去。
    他的臂力惊人,“啪”一声暴响,雪球击中文超的背心,巨大的打击力量将文超冲倒在地。
    “哎……”文超大叫,整个脸面陷入浮雪中,狼狈地爬起,向文昌回头猛扑,由雪球的力道估计,除了文昌之外,别人定难办到,所以他冲向文昌。
    “砰!”右一拳击中文昌的左颊。“砰!”左一拳接着在文昌右颊暴响。两记左右冲拳击得结实,把文昌打得退了三步,几乎站立不牢。
    文超仍不放手,接着冲上,一连三记短冲拳,全捣在文昌的胸腹,把他击倒在地。
    雪战停止了,呐喊声、尖叫声大起。
    文昌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占不了便宜,先不敢回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但胸腹挨了三拳,不但倒了,而且胃中作呕,确实不好受,似乎这三拳头把他的胃从肚中挤出口腔,内脏在收缩,先到那两记左右冲拳,也令他眼冒金星,昏头转向,委实忍不下这口恶气。
    文超已经十八岁了,站在那儿牛高马大,去年腊月里刚讨了个老婆过年,事实上已经是成名人轶事人,打起架来拳头不知轻重,像在拼命。
    文昌忍无可忍,挣扎着爬起要还击了。
    文超不等他爬起,急冲而上,“砰,”一声一记“连环挂扣”双手先后勾出,右拳先击中文昌的下颌,再一声“砰”,左拳又勾中文昌的右胸。这两拳打得结实,把文昌还未站起的身躯再次击倒,口中血出。
    “狠狠地揍他一顿。”有人叫。
    “小虎子哥,还手啊!”有打抱不平的人叫。
    文超冲而上,一脚飞出。
    文昌怒火三千丈,向左一滚,火速站起,势如疯虎击冲而上,拳出如风,左手击抄,抓住了对方攻来的右拳向外一拔,“砰”一声暴响,右拳击中了文超的左胸下方。
    “呀……”文超惊叫,弓着腰连退五步。
    “砰!砰啪”文昌紧迫不舍,连攻三拳,一拳一落实,上打下领,下捣小腹,不让对方有招架的机会。
    “哎……哎……哎哟!”文超绝望地喊叫,那三拳他已支持不住,“噗”一声飞腿丈外躺倒,跌了个手脚朝天,爬不起来了。
    不远处屋角,突然转运两个中年人,其中之一吃了一惊,一面奔来一面叫:“小虎子,你好大的狗胆,你……”
    文昌本来拔腿想走,扭头一看,来人是另一方的四堂叔,是庄中最讨厌他的死对头,吓了一跳,撒腿便跑。
    还没跑过寨门,寨门外闯入了两个一身皮袄的老人家,抱着手踏雪而入,猛抬头便看到奔近的文昌,一个老人哼了一声,喝道:“小虎子,你失了魂?”
    真糟,是庄中最讨厌的两个叔祖辈老家伙,连声喝问的老家伙叫五爷爷,在祠堂里十余名执事之一,他老人家的话颇有份量,专会兴风作浪。
    文昌正想从旁窜出,后面四叔叫声已到:“五爷捆住那小畜牲,他打了超侄。”
    这可跑不掉了,两个老不死当寨门一拦,同声叱道:“小虎子,你敢跑?闯了祸跑得了?回去。”
    文昌久受压制,一时还不敢反抗,只好乖乖地站住,冷冷地分辩道:“超哥先动手,可不能怪我。”
    他的冷冷态度,最受非议。人与人之间,谁也不喜欢冷面孔,尤其是老一辈人,他们希望小辈们讨好阿谀拍马屁低声下气撒娇,怎受得了顶碰?老家伙们对不买帐的文昌早已不高兴,先入为主,天大的道理也说不清。
    “呸!畜牲!你还有道理?”五爷爷怒叫。
    没有道理也就算了文昌不再分辩,也懒得和这些不讲理的老家伙多说,气得虎虎站在那儿生气。
    他的生气脸孔更惹起五爷爷的恶威和怒火,不由分说走近“啪啪啪啪”四声暴响,左右开弓打了文昌四耳光,叫:“滚回去!我找你伯父管教你。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害群之马,没有一天你会安静,专会生事揍你的兄弟们,太不像话。滚!”
    文昌被打得眼冒金星,弊了一肚子冤气,扭头往回走,胸前不住起伏,他已忍了多少年,还是忍下算了。
    几个娃娃们扶起了文超,文超象一条病狗,眼泪鼻涕一起流,如丧考妣地叫:“哎哟!
    我要死了,我要……”
    四叔也不问问,迎着转来的文昌一耳光打出,“啪”一声响,打了文昌倒晃了一步,怒叫道:“畜生!你还出口喷人说是别人先动手?我亲眼看见你打他,岂有此理!”
    文昌的嘴角再次泛出血迹,咬牙道:“四叔只看到我揍他,却没有看见他一连给了我五拳,击倒我两次……”
    “啪”一声,四叔又给了他一耳光,怒叫道:“你还敢强辩?你……”
    “四叔可以问……”
    四叔更为火起,不由分说两掌拍出。
    文昌委实受不了,本能地抬手一枚,一举落空。
    这下乱子闹大了,在长辈面前出手拦挡,还了得?简直是大逆不道。
    “反了,这畜牲……”四叔气得脸色泛青,愤怒地吼叫,几乎说不出话来,不住跳脚。
    一不作二不休,文昌横了心,冷冷地说:“假使无理可讲,何必讲?四叔,你也用不着打我,你的手段该教洲你的儿子。打别人的儿子不心疼,你这两耳光太重,我小虎子难道不是人?”
    两个老家伙到了,附近的老少也出来了,文超的三叔也赶到了,庄中的父老围了一大堆。
    文吕悲愤地冲口说出这句话,却激怒了好些人,一姓的村庄不比都市,凡是老一辈的人都可以动手教训小辈们。当然啦!抗拒的人不是没有,有些娘们放起泼来也够瞧的,她们不管长辈不长辈,打了她们的孩子,她们会骂上三五天,指桑骂槐口出不逊不算奇闻,她们不要别人代管她们的孩子,象文超文华文魁几个少年,即使是祖字辈的几个老家伙,也不敢动他们一根汗毛,了不起骂两句告诉他们的父母了事。
    只怪文昌没有爹妈,没有人撑腰,活该倒霉,正应了人善被人欺的一句话,三叔一见自己的爱子鬼叫连天,心里已经够疼,再一听文昌饱含反抗性的话,不由火起,顺手抓过一根木棍,一棍劈出叫:“畜牲!你……”
    “扑”一声闷响,劈中文昌的左颈耳门处,文昌只“嗯”了一声,翻身仆倒人事不省。
    “糟!”有人惊叫。
    人群中出现了蔡庄主,应声叫:“三弟,你怎么用棍子打?”
    五爷爷冷冷一笑,接口道:“这畜牲大逆不道,打死了也好。”
    蓦地,钻出一个小娃娃,拖着文昌先前忘记带走的老羊皮外袄,哭哭啼啼地说:“是超哥不对,先用雪球打小虎子哥,再两次将小虎子打倒,小虎子哥一直没回手……”
    “你胡说什么?”四叔大怒。
    小娃娃不怕吓唬,尖叫道:“我要说,偏要说。小虎子哥路过这儿要出寨门,超哥冲出去先打他,第二次倒地超哥用脚去踢,小虎子哥才回手,太不公平,我要说。”
    蔡庄主扭头向文华问:“华儿,怎么回事?”
    文华和文昌虽说从小到大,势同水火,明里仇恨难解,但毕竟是有些正义感,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一面说:“这该怪小虎弟没有爹妈。”说完走了。
    这时,所有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人群中钻出雄伟的文魁,惊叫一声抢到,跪下身子用雪在文昌脸上磨擦,大声叫:“昌弟,昌弟,昌……”
    雪屑一触,文昌悠悠醒来,他挣扎着站起,大眼睛凶光四射,站稳了,切齿道:“蔡家庄没有我蔡文昌立足之地,三年后我会回来,我的田地不许任何人耕种,我的房屋我要一把火烧光了。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三年后见。”
    说完,向寨门举步。
    迎面挡路的是五爷爷,厉声叫道:“小虎子,你好大的胆子,目无祖宗……”
    “让开!”文昌暴怒地叫。
    “文昌,你想怎样?”蔡庄主骇然叫,破天荒看到文昌的反抗举动,难怪他吃惊了。
    文昌扭头冷冷地说:“伯父,我刚才的话请记住,不然,蔡家庄可能有横祸飞灾,我小虎子受够了,咱们走着瞧。”
    四叔刚才十分尴尬,这时可抓住把柄,冲上叫:“抓住这败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祠堂公议……”
    他的手刚搭下文昌的胸衣,文昌的铁拳已凶猛地捣出,“碰碰”两声击中他的小腹。
    “哎……”他叫,双手捧腹上身前倾。
    “碰”一声响,文昌一记勾拳击中他的下领,大牙掉了四颗,向后便倒。
    在众人哗叫声中,文昌突然在怀中拔出得自怪老人的小剑,寒光亮亮,耀目生花。
    “我走了,三年后咱们算帐。谁不怕死,上,小虎子认得你们是长辈,这把剑可没长眼睛。”他厉声说。
    他回身挥出一剑,五爷爷“哎”一声尖叫,双手抱头撒腿就跑,剑距老家伙远着哩。
    利刃在手,所有的人全吓着往后退。文昌一声长啸,冲出了人丛,象一阵狂风,刮出了蔡家庄。
    龙驹寨,原是这条古道的第二大驿,第一大驿是武关东南的层峰驿。在成化十三年三月,商州从县升为州。因为古道日趋繁荣,商旅往来不下于遗关大道,层峰驿同时也升为县,叫商州县,因此一来,龙驹寨便成了第一大驿站,成了群山中的一座大镇,居民上千,市面日渐繁荣,商旅们便在此投宿一宵,第三天方启程赴商州。
    镇上商业景气,三教九流色色俱全。不但陵路商旅如云,水上也有板船下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东北可至商州西水西门,可惜冬季航运不通。
    那时,这座在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北面形成一座长寨,首在西北尾在东南,土寨墙高有两丈余,四座寨门高耸,十分神气。寨东南角,是镇的宅第,镇南,是商业区。镇西北,是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问题地区。
    影石村张村主张良佐的产业,分散在各处。磨坊在镇北,油行在镇南商业区,铁铺在镇西北,夹在两家客店的中间。
    文昌在磨坊找到大管家张宏,但他对赶驴子碾磨不感兴趣,便到了铁铺耍大锤。
    他个儿魁梧,再打了两年的铁,十七岁的小伙子壮的象一头雄狮,但却剑眉入鬓,目如朗星,齿白唇红象个少年书生,可惜他极少露出笑容,掩去了不少神采。当他干活时,赤着上身,又粗又结实,乍看去,象一座有棱有角的肉山。十七岁,他已有八尺的雄伟身材,他的大锤比别人都重,挥舞起来像舞灯草。
    别以为他力气大只可干粗活,错了,他打的刀剑和暗器精巧绝伦,定货的江湖朋友有口皆碑,谁如果不知张家铁器的蔡文昌手艺好,他准不是江湖人。
    他也打车轴、踏钉、马蹄铁、犁锄等等,但打磨江湖朋友的订货却是拿手。他进入铁铺的身份很特殊,不是学徒,也不是师傅,他只是来试试是否可以安身。但他却爱上了这地方,不到半年,他成了店中的师傅,任何活计经他一看便会,稍加指点便更熟。店面甚大,张家铁店是龙驹寨的王牌,前面是铺面,大进是工场,客人可穿过院子到工场参观,后进是店伙计的食宿处。
    工场共分三部分。一是炼铁场,名义上说是炼钢,其实不可能炼出钢来,二是打造场,有十座火炉之多。三是试器厂,这部分最精彩,有供刀剑砍、劈、剁、戳的器具,有供暗器射击的皮靶,木靶、多目标的活动靶、绳靶……应有尽有。
    文昌不但是打老场的主柱,也是试器场内的最佳顾问,刀剑暗器的奇技,他在这儿获得了无数宝贵的经验。
    工场人手多,光是打造厂便有二十名师傅,活计不用赶,晚饭后照例不赶夜活,大家可以随意找快活。
    蔡家庄自从蔡文昌走了之后,没有第二个文昌让那些老家伙出气,似乎寂寞了许多。他们对文昌留下的家业和临走前的警告,毫不在意。后来,听说他在龙驹寨做打铁匠,可有话柄了。一般议论都不大好,有人说:“这畜生没出息,看他那穷相就不是块好材料。”
    “哼!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来会打洞,他就是这点出息,他爹也是个没出息的货嘛!”
    “他一个臭铁匠,还要在三年后回来算帐哩!”
    “他回来时,请祠堂公决那埋了他。”
    “从小他就会偷鸡摸狗,辱没有咱们蔡家的祖先,他如果回来,打断他的狗腿。”
    “他如果敢回来,不许他进庄,进庄外便埋了他。”
    一年之后,蔡家庄的人有点害怕了,因为见过文昌的人,全被他那猛狮般身材吓坏了。
    两年之后,蔡家庄的人开始凛然于心,因为文昌已开始打入社会圈子,在龙驹寨开始有了名气。白天,他作工,做事认真不苟言笑。晚问,他到镇北找大管家张宏请教,因为他已看出张宏不是等闲人,就向张大管家请教拳脚散手。
    头一年,老夫子商岚也来了,做了磨坊的帐房老先生,因为学塾另请了两名教师,他不愿再呆下去。
    三个人在一起盘桓,文昌的文武有突飞猛进的惊人成就,商岚和大管家十分器重这个有惊人天赋,闻一知十的可爱少年人,两年以来,两人倾囊相授,愈来愈槽,他们已没有什么可以教他了。
    两年中,文昌总算知道了两位奇人的身世。
    老夫子商岚他不姓商,姓尚,在武林中,千手书生尚乐天的大名,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北黄河两岸的江湖人,提起来也害怕。他二手三暗器打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河两岸无敌手,杀人如麻,是白道中不可多得的英豪。十年前,他在京师击毙了锦衣卫的暗器高手蓝安平,被官府行文天下捉他归案,出动了武当少林两派高手天涯追迹,他只好隐身暂避风头,十年来隐姓埋名在外。
    大管家张宏也不姓张,名倒是真的,姓赵。在北五省绿林朋友中,提起山东鲁山英雄寨大寨主猛狮赵宏,莫不竖起大指头,说声了得。他为何丢下大寨主的绿林巨霸名位不干,到这山区小地做大管事?
    只消留意江湖动静的入,便知十三年北五省武林侠义道大举群袭鲁山英雄寨的故事。起因是猛狮赵宏留下了京师五省镖局的一票暗镖,双方结下深仇。按留镖期限是一个月,一月中,五省镖总镖头风雷金刀施世全三上鲁山,风雷金刀说要请师兄左刀李云出面索镖,要求留镖期限延长一个月。可是猛狮赵宏不买帐,按规矩期满便将镖分了,这枝暗镖是一路罕见的珠宝,五省镖局赔了一万八千两黄金。风雷金刀不甘心,局主龙镇东方平更不愿意,立刻传下侠义柬,大举袭鲁山,便由暗镖主人请出山东的官兵大举攻山。激战两昼夜,猛狮赵宏只好忍痛率手下乘夜突围,鲁山英雄寨冰消瓦解。
    他在北方失去基业,存身不得,只好跑到西北暂隐,十余年来不谈当年勇。
    这两个江湖奇人,在指点文昌练学武之际,竟末发现文昌身怀绝学无玄气功。他们却不知文昌早有打算,深藏不露。在他两人口中,知道武林中所谓的内家气功十分难练而厉害,思索之下,便知道怪老人所接的无极气功,定是气功中的一种,自己不动声色,埋头苦练。
    这年初夏,第一个离开的是千手书生尚乐天,接着猛狮赵宏也动身重入江湖,两人飘身而去,不知所终。
    文昌重新陷入孤单,幸而他已和店中的师傅们建立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也因此一来,他开始打入了龙驹寨的下流社会。
    店左,是商洛老店,是龙驹寨最复杂的一座客店,客人全是一些粗豪的爷们,商洛老店的左首,是一条小巷子,这小巷的环境,比商洛老店更复杂。大小赌名人轶事场共有二十四间,有一掷千金的场所,有下三文钱赌注的小局,任君选择。私娼馆,据说都是来自西安的粉头,夜渡资从五两银子低至制钱三百文,按货色论价钱,往来的行商游子,不愁旅途寂寞。
    龙驹寨小地方,不象西安府排场大,西安府有各式秦楼楚馆,有可纳千金的销金窟,有清官人有浊粉头,有美如天仙的歌姬舞娘。但在这儿,可没有能花大钱的爷们光顾,都是出手小气的财神爷,排场不大,共有十几家。都不是公开的娼家,平时连倚门卖俏的粉头也看不见,要问津必须找到引路的渔父。
    这条奇形的小巷,暗中把持的人,是本地的地头蛇病无常郭智先郭三爷。郭三爷的府第在镇东南上流社会住宅区,但他本人却极少在家,平时在小巷附近也不易找到他的迹影,要找到他可到商洛老店试试。可是,假使小巷大有人闹事,他的徒子徒孙万一应付不了,他便会突然出现。多年来,自从龙驹寨发展成大驿站,小巷畸形发展起来,郭三爷出面镇压的时候并不多,大不了让他的智囊兼保留老妖狐培杰出面打发了事。
    张家铁店的师傅们大多有家小,极少往巷子里跑,加以小痞棍们经常前来买些小刀铁尺一类玩意,彼此之间都有些面善,既无利害的冲突,也断不了财路,所以彼此之间从未红过脸,但也从不相往来。
    文昌却在暗中打算,他必须培养起凶悍的名号,成为黑社会一份子,方能回到蔡家庄出一口怨气。其实,他并不打算回家杀人成英雄,只想让他们知道,他蔡文昌不是羔羊,离开蔡家庄同样可以活得好好的,十余年来所受的折磨待遇刻骨铭心,也难怪他有这种念头和野心。
    另一原因令他走极端的是怪老人,好心救人反而伤身,他恨透了那些虚情假意之徒,他要向人报复。怪老人在未得玉髓龙角芝之前,对他关怀备至,练功时谆谆善诱,赫然长者之风,龙角芝到手,立即下手取命,委实令他寒心和愤怒,他认为天下间除了千手书生和猛狮之外,全不是好人。
    合该有事,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二十名师傅中,大多数妒嫉文昌的天才,彼此之间格格不入,暗地里闲话满嘴。唯一与文昌建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的人,是祖籍西安府的禹宗禹老三。
    午时后不久,一个彪形大汉踏入了店门。掌柜的狄二伯满脸堆笑,离柜台领手笑道:
    “客官辛苦了,大热天,请坐,请坐。”
    柜旁有一列长凳,有两名小伙计专门奉茶水。大汉身穿青布对襟劲装,青包头,腰悬一把连鞘单刀,系着百宝囊,牛眼凶光暴射,并不就坐,一脚踏在凳上面,掌靠在柜上,放开大嗓门说:“掌柜的叫蔡师傅出来。”
    狄二伯吃了一惊,惶然地说:“客官的意思……”
    “大爷要定造暗器。”大汉抢着叫。
    狄二伯心中一宽,笑道:“哦!客官请稍等。”
    “快!”
    小伙计奔入后庭,不久,文昌拖拖然出来到店中,他一头黑亮长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挽在顶端,敞开胸襟,露出了如坟如丘的胸膛,下身系了一条黑布围裙,胸上和双手全被炭灰所染污,象一个巨人般走近柜台站住了。他极少主动和人打招呼,脸上木无表情,人说他冷傲,也确是冷傲。
    大汉不住打量他,大牛眼一翻,问:“你就是蔡师傅?”
    “在下正是蔡文昌。客官有何见教。”
    “你会打造精巧的暗器?”
    “少许会些。”
    大汉在百宝囊中一阵乱掏,掏出一柄小巧柳叶刀“叮”一声扔在柜台上,说:“看啦,会打磨么?”
    文昌抬起略一打量,刀长有六寸,两头尖,重心略前,两面发刃,薄而微弯,弧度不显,他放下刀,说,“敝店可以打磨,但期限不能太快。”
    “你能打?你知道暗器的名称?”
    “这叫做回风柳叶刀,可以成弧形飞行,也可以损伤一端扔出旋转而飞,折向伤人。”
    大汉吃了一惊,讶然道:“咦!你真知道哩!”
    文昌脸上肌肉抽了抽,说:“这种刀扔出去容易,不能用指弹出,贴掌飞出如果功夫不够火候,食指和无名指可能受伤,客官这把刀打磨得不够精巧,重心太前了些,飞行旋转时不够稳定,可能要偏了准头。”
    大汉不敢再大刺刺,抽下凳上的腿,怪叫道:“高明,高明,替我将重心放后些,怪不得我老是出手落空。打一把价钱如何?”
    “客官付银钞呢。抑或是银子?”
    那时一两的银钞只值一文钱,贬值了一千倍。官府禁止在市两上使用金银,抓住了不杀头也得充军。但这是官样文章,市面上照用金钱不误,谁也不当回事,银钞几乎成了废纸。
    “银钞。”大汉利落地答。
    “每把工价一千五百贯。”
    大汉怪眼一翻,怒叫道:“什么?一把刀要一千五百两银子?”
    文昌毫不动容,冷冷地说:“客官说的是银钞。如果付银子,每把一两二钱。”
    “什么话?”
    “老实话。对不起,客官这种暗器,小店无法打造。”文昌说完扭头便走。
    大汉却笑道,说:“你这位行家怎么开不起玩笑?老兄,打三十把要多久?”
    “十天。”
    “五天怎样?每把我加三两八钱银子。老实说,你这里便宜,我这把是南阳府打的,每把五两银子,打一把需时一天,如果五天能打三十把,我出五两一把。”
    文昌对掌柜的说:“二伯,接下这笔买卖,三天后请客人前来试手。”说完大踏步走了。
    大汉掏出三十两黄金下了定金,这是打造精巧物件的成规,需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三分之二,三十两黄金折合白银一百二十两。
    大汉刚踏出店门,劈面碰上了三名敞胸大汉。街道不太宽,可并行三辆大车,屋据下碰头,想避开已经不可能。三名敞胸大汉最左一名叫:“老二,就是这小子。”
    大汉知道跑不了,当门一站叉腰瞪眼叫:“怎么?叫来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慢来,咱们可不是下三流,用不着一窝蜂上,一个一个来,太爷接下了。”
    中间敞胸大汉哼了一声,拔出腰带上的铁尺,说:“好家伙,你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用假骰子在龙驹寨走水,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
    大汉撤下单刀,冷笑道:“喝!要动家伙?你狗娘养的血口喷人,竞说太爷赌假骰子,睁开你的狗眼瞧瞧,太爷百花蛇桑霸岂是下三流玩假骰的人?”
    狄二爷沉下脸,叫道:“诸位,请到街心比划,……”
    “铮!铮铮铮!”兵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击声大起,一把单刀一把铁尺,在店门口干上了。
    门口闹事,内进的师傅们向外奔,五名店伙计也不是省油的灯,每人抄一根铁棍就要冲上。
    以往大管家猛狮赵宏术离开龙驹寨时,本地的好汉们谁都不敢在店门口撒野,大管家走了不到两个月,竟有人打上门来了,太不象话了。
    正混乱中,出现了文昌高大的身影,手中拿了一把火钳,抢出大喝道:“滚出去!岂有此理。”
    “铮!铮铮!”一刀一尺斗得更急,已迫入店门之内了。
    文昌冷哼一声,突然切入刀光尺影中,火钳左右一分,喝声震耳:“住手!”
    “铮铮”两声脆响,单刀向下疾沉,铁尺飞出街心,险些击中一个赶来看热闹的人。
    大汉单刀被火钳击得向下沉,正想抬刀,一只牛皮直缝靴已经踏位了刀身,他感到虎口一震,火速丢手,单刀被直缝靴踏实了。
    文昌一脚踏住单刀,手中火钳两面轻拂,冷冷地说:“诸位,张家铁铺全是铁家伙,任何玩意都可伤人,决不许有人在店中比划闹事,这规矩诸位定然懂得,未免太说不过去吧?”
    他这一手不仅奇快无比,更干脆利落,一照面间,击落了一刀一尺,事实上已控制了两人的性命,假使他出乎,两人谁也别想安逸。旁观的人全傻了眼,天!蔡师傅不简单哩!真名人轶事人不露相,今天却露了一手漂亮的。
    “好哇!蔡师傅这手了不起。”有人名人轶事大叫。
    敞胸大汉好似不信地死死盯着文昌,他手上虎口鲜血直流,咬牙切齿地说:“蔡师傅,你该知道胳膊往里弯,你究竟助谁?”
    “你们一个是乡亲,一个是客人,在下谁也不助。”文昌答。
    龙驹寨的痞棍们怕大管家张宏,大管家走后,他们无所忌惮,所以敢打上门来。江湖朋友虽说是亡命之徒,但非必要不想打人命官司,有一条不成文的成规,便是不可在打造兵器的铁店闹事,原因是铁店中全是重家伙,而且炉火够旺,闹起事来必定有死伤,甚至会引起火灾,用铁器或者用炉火挑洒,都会出人命。
    文昌从千手书生和猛狮赵宏那儿学到不少江湖门径,当然知道这些禁忌,而且他早有野心在龙驹寨崭露头角,因而抢出展身手。
    敞胸大汉铁尺被火钳碰飞,本已脸上无光,心中火起,提出了质问,岂知文昌坦率地表示谁也不帮,也不好言相劝,他无法下台,恼羞成怒地叫:“好,姓蔡的,咱们走着瞧。”
    文昌坦然轻幌着火钳,冷笑着:“姓蔡的不想生事,只方了维护店面,假使你不愿意,蔡某等着,水里火里一概奉陪,目下请诸位离开。”说完,扭头向百花蛇说:
    “你老兄既然是江湖人,不该在敝店门口动手,好汉做事好汉当,为何不约地方解决?
    走吧!如果你是单身客人,千万不可在龙驹寨生事。”
    他拾起单刀,信手一掷,“铮”一声脆响,单刀神奇地飞入白花蛇的刀鞘内。
    白花蛇嘿嘿一笑,翘起大姆指说:“高明,在下栽得不冤。解围之德,不敢忘却,咱们后会有期,桑某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你这位朋友。”说完,抱拳一礼,大踏步出店而去。到了街心,又向走了十来步的三名敞胸大汉的背影叫:“老兄们,再见。”
    店门口闲人渐散,文昌也回到工场干他的活计。
    一个时辰之后,店门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后生,踏上长凳跳上柜台侧着屁股坐好,向满面怒容的狄二伯笑道:“二伯,认得我小猴子邱六么?”
    狄二伯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你这小王八蛋!愈学愈坏,跟着病无常不到两年,已经坏得无药可救。你那九泉下的老爹,大概前世造成的孽太多,才会养了你这个小活报应。”
    小猴子邱六嘻嘻一笑,摇手道:“二伯,别骂,我爹爹生前受人欺负,我小猴子目下欺负别人,爹在九泉之下应该含笑。”
    “你来干什么?”
    “奉郭爷所差……”
    “哼!要找蔡师傅的麻烦?”
    “不!要请蔡师傅赏光。”小猴子在怀中掏出一封大红拜帖,丢在柜台上,跳下地来又道:“郭爷贴到,这是天大的面子。帖后有明日设宴所在和时刻,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蔡师傅。”说完,一阵风似地溜了。
    不久,一名身材修长白脸无须的中年人,拖拖然踏入店门,袖中取出一只大红套封,递上柜台说:“劳驾,请转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蔡师傅。”说完转身便走。
    狄二伯掂起套封,摇头苦笑道:“人怕出名猪伯肥,麻烦大了。龙驹寨将有一场大风暴,不知是祸是福?老天爷保佑!”
    大红封已套封口,写的是:“敬上。蔡师傅文昌大启。”具名是“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凌远百拜。”
    文昌先后收了两张帖子,看了之后淡谈一笑。病无常的拜帖,定于明日晚间在商洛老店内院花庭候敬。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的柬帖,是请于明日午正在南码头候驾。
    狄二伯立即派小伙计到镇东南张村主的府第报讯,禀明经过。
    掌灯时分,晚饭刚罢,文昌梳洗毕,狄二伯派人来说,东主在府中请见,要文昌前往一行,文昌穿了一袭青直接,灯笼裤,便靴。他的左手大袖内,扎了藏有小剑的皮臂套。右小臂上,也藏了一个皮臂套,插了两列暗器,上一列是刀,下一列是箭,都是四寸长。千手书生的暗器五花八门,在武林无出其右,不出手则已,出则最少有三种。但文昌不想用多种暗器,他去芜存精只用刀和箭,也不用机簧器械,完全以手发出,凭技术而不需要取巧暗袭,他有这种自信。
    他的飞刀不象柳叶刀,却有点象梭,两头可用,也可象柳叶刀一般旋转伤人。直射时,象一线银芒;旋转时,象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四寸长的光球,可以发力的大小而控制飞行路线和方向,十分灵巧而地道。
    他的箭也厉害,也不分簇杆,羽是极薄的银羽,三梭,三枚小倒钩,这是一种贴在指缝中使用的暗器,细小而锐利,打入体内不易拔出。
    他知道白天管了闲事,惹了本地和外路的英雄好汉,假使不预防一二,说不定要大祸临头,任人宰割,所以带了家伙,随时准备自卫保身。
    他大掐大摆向下街走。龙驹寨下街没有正式的夜市,没有路灯,大街上行人不多,空荡荡的。下街是住宅区,是本地的财主和外地的寓公所建的宅第,楼阁处处,庭院深深。靠东南镇口向左折的一条小巷中,三五盏灯笼发出朦胧的黄色的光芒,最近一盏灯笼下,便是张府的东院侧门。
    张府的宅第十分富丽堂皇,共有五进,加上东西院,和后面的花园,堂深奥广。大庭前面也有庭院,梅杏梨点缀其间,却没有桃树。花园散处在花径两侧,奇卉异草散发着阵畔幽香。庭院前,是高大的门楼,门楼外台阶上,有一对高大的石狮子。
    平时,主人在这儿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间在影石村老家,他是村主,也是里长,村里的事他不能不管。主人如果不在,大门是经常关闭着的,客人皆从侧门出入。至于店中的掌柜和伙计,便得走东院侧门进入东院,主人在东院接见,表示亲信。客人不可以穿庭院进入大庭,大庭是主人起居的所在,除非是至亲好友,主人绝不在大庭款客。
    文昌曾经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初到龙驹寨,第二次是他正式成为铁铺师傅时,两次都有大管家带头,走的便是东侧门。
    登上台阶,手刚伸向门上的扣环,小门已吱呀呀地开了,门内一名健仆低声叫:“是蔡师傅么?”
    “小可正是蔡文昌。”
    “请进,少爷已久候多时。”
    “东主不在家?”文昌问。
    “主人在乡下,少爷和小姐前天来的。”
    少爷,是张村主良佐的儿子张子玉,小姐,是子玉的妹妹婷婷姑娘。这两位少爷小姐,文昌皆不曾会过。
    文昌随健仆走向东院花庭,那儿灯火通明,三名健仆和两名使女前后张罗。花庭中,张子玉安坐大环椅上,脸色有点不悦。
    张子玉比文昌大三岁,廿岁的哥儿长得清秀俊逸,但细皮白肉象个大姑娘,身材不超过七尺。与文昌相比较,差得太远了,矮了一尺左右。
    “蔡师傅到。”健仆在庭门外叫。
    “请他进来。”
    文昌应声踏入庭门,一躬到地,说:“小可蔡文昌,少东主万安。”
    按理,他应叩拜,但他没有叩拜的习惯,这一生中,除了伯父强他跪拜之外,他还未叩拜过任何人,甚至千手书生和猛狮赵宏,他也未下拜过。
    子玉清秀的五官现出不悦的神情,抬手说:“蔡师傅请坐。”
    “谢少东主。”他在右下首坐下了。
    “蔡师傅,听说白天里有麻烦?”
    “确是有麻烦,病无常的手下……”
    “我知道了。蔡师傅,你不该在那些痞棍之前逞血气之勇,生意人怎可插手管这种人的闲事?”
    “禀少东主,行有行规,业有业主,店中如果任由他们生事,日后岂不更麻烦?”
    “目下已经够麻烦,你该让他们到街心解决,牵入了是非旋涡,咱们的店今后必将永无宁日,你……”
    文昌天生傲骨,听口气,少东主对今天的事十分不满,脸色也难看,他怎受得了?抢着说:“少东主,小可维护店中的门面光彩,冒险挺身而出,保全了店中的声誉。少东主如果认为小可做得不该,小可五天之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完一批货品,立即卷包袱走路……”
    “蔡师傅,你怎么……”
    “少东主请放心,小可既然招来了这档子事,决不使少东主的店受到任何干扰。明晚病无常约小可商谈,小可一身当之。别小看了这些痞棍,他们也有他们的规矩,冤有头债有主小可一力承当,他们决不会找张家铁铺的麻烦。小可告辞,五天之后,恕小可不再前来府上辞行了,东主那儿,请代致意。’”
    说完,拱手一礼举步便走。张子玉急忙站起说:“蔡师傅,请稍安勿躁,请……”
    他无法挽文昌,文昌已经急步出庭走了。等他出了庭,已经不见文吕的踪迹。他站在庭口,怒形于色地自语:“这人好大的脾气,怪不得会被祠堂的人赶出来……”
    话未完,身后香风沁鼻。一个俏丽的少女出现在庭中。这少女好美,老天爷给了她经过着意雕琢的身材与五官,是那么完美,那么端丽,钻石般的大眼睛,瑶鼻樱唇,粉面桃腮放射出青春的红艳与光采。光可鉴人的青丝梳了一个三丫头,每一丫皆佩以珠花环,耳垂下摇摆着一对红宝石耳坠儿,穿一身代绿衫裙,窄袖子春衫外,是一袭时下最流行的银串流烟坎肩,长裙轻摆处,一双淡绿色小弓鞋若隐若现。天!小弓鞋尖端,怎么有半寸分明的尖玩意?那是一双要命的莲瓣儿,谁挨上一记,准得丢掉老命儿。不用问,这花朵般的妞儿,准是朵带刺的玫瑰,也可能是朵含有毒名人轶事素的罂粟花。
    看年纪,她正是十五六岁的当时,正是女孩子的黄金时代,正是好做梦的花样年华。她左右,两名丫环左右扶持,袅袅娜娜走到庭中。
    所有的男仆,垂下头躬着身子急急出庭回避,十分狼狈。这妞儿出现得太突然,几乎没有让男仆回避的时间。由此可知,这位姑娘决不是斤斤计较礼俗的妞儿。
    她已听清子玉自语的话,接口道,“哥哥,你该知道他是从被迫害被虐待中长大的人,倔强和自傲,是他反抗的唯一凭借,心里本就不正常。你开口责备他,他怎受得了?”
    子玉级回庭中,烦燥地说:“妹妹,你怎么替一个雇工说话?”
    “哥哥,你瞧不起一个雇工?”
    “话不是这般说……”
    “哦!该杀他的傲气,是么?”
    “你不见他入庭时的冷傲神情?”
    “你没听狄二伯说过,他两年多来就是这种神情。”
    “他自己不愉快,难道也要人家不愉快?”
    “他并未故意要别人不愉快。”
    兄妹俩针锋相对,几乎要吵架了。姑娘毕竟是女孩子,天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只好打退堂鼓,笑道:“不谈他了,张家铁店少一个师傅,定不会就此关门大吉。谈谈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的事,哥哥,消息如何?”
    子玉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正与关门的事有关,看样子,我们在龙驹寨的三座店全得关门,除非我们能忍气,舍得破财,受得了压榨。”
    “为什么?”
    “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饺因为和武昌的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虎鲨谭英闹反了脸,也—和洞庭君山的四神龙起了冲突,立脚不牢,忍痛割掉了里阳府以下的一段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面的买卖。上行的船只,不准他收郧阳府以下一段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面的常例钱。下行的油水;过里阳便得由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虎鲨收卡。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油水,全在郧阳府以下。这一来,简直是用刀子顶住他的咽喉,他只好往上游各处发展,开辟码头,另找财路。”
    张子玉滔滔不绝往下说,所说的全非一个公子哥儿该说该懂的话。他喝干了几上的一杯茶,续往下说:“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有两条肥水,一是唐白河,一是这儿这条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里阳府被割,唐白二河当然完蛋大吉。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的命脉,只好寄托在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龙驹寨是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一大财源,他怎能不全力相图?再上面是商州,商州是麻面虎麻五爷坐镇,势力不小,麻五爷又有华山王丑撑腰,稳如泰山,这块肥肉他一口吞不下,必须徐徐相图。龙驹寨只有病无常挑大梁,虽有一群地头蛇虚张声势,怎禁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全力一击?龙驹寨寨水陆码头挤在一块儿,一口吞下名正言顺。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志在必得,所以亲自出马,一批高手早已散布四周,他自己已在三天前秘密驾临。假使他得逞,赶走了病无常,必须先向地方伸手立威。我们如果忍不下,舍不得破财,不关门又待如何?拔刀相斗?不!爹发誓不再动刀弄剑,绝不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沏亡命徒死缠不休,他也极端厌恶江湖生涯。”
    姑娘幽幽一叹,苦笑道:“看来,我们除了闭门之外,已没有路可走了。”
    “这就是爹叫我来的原因,风声不对便及早结束。唉!真想不到咱们的店却是导火之媒,从咱们店中闹起,你便知道我为何责备蔡师傅的原因了。”
    姑娘神色一紧,说:“也许蔡师傅有能耐撑病无常的台哩!”
    “不会的,你忘了?蔡家庄来我们村里念书的小伙子,充其量也不过学了少林派几手基本拳脚功夫,赶赶草狗可以,凑人不行,何况蔡师傅根本就没来咱们村里念书,他凭什么能助病无常掌局面?”
    “狄二伯不是说,他一把火钳便击落了一刀一尺么?”
    “傻妹妹,打铁的人岂会没有几斤蛮力?出其不意侥幸并非奇事,真斗起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啦!牛的力气够大吧?可是怕牛的江湖好汉有几个?”
    正说间,“啻”一声锐啸一柄飞刀带着一张红帖从院角墙头飞到,射入庭门,落向庭中的八仙桌。
    飞刀影刚现庭口,姑娘拨开两个丫头便待抢出。
    “不可妄动。”子玉低喝。
    “笃”一声响,飞刀插在桌面上,刀靶上挂着红色帖,不住轻摆。子玉一把掂过念道:
    “各行业东主注意,不可以金银或教唆子弟相助病无常郭老狗,不然将大祸临头。知名不具。”
    “他们开始发动了。”姑娘抽口冷气说。
    这一夜中,龙驹寨的知名士绅,都收到同一形式同一语气的留刀寄来红帖,惶惶不可终日。
    龙驹寨在风雨飘摇中,乡勇们开始巡哨了。
    次日午正,文昌仍是昨晚那一身打扮,出现在南码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边,泊了十余艘板船,装了不少土产。这种板船小的可怜,装不了多少货,裁客也不过五六名,夏间水满,航道仍是凶险,所以客人不太感兴趣,除非要押货下船,不然犯不着冒险。
    十余艘板船之外,有两艘小艇静静地泊在码头边,码头上,白花蛇的青布包头齐眉盖耳,面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水避人耳目,另四名大汉坐在码头上哼着小调,似乎极有闲暇,日正当中,码头上的伕子们都在歇手忙里偷闲躲毒太阳,所以人不多。白花蛇早已看到文昌那特别雄伟的身影,直待他到临近,方缓缓转身抱拳行礼,笑道:“蔡师傅果是信人,你好。”
    “桑兄你好。”文昌回礼说,转问:“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凌当家是……”
    “乃是敞长上。”
    “哦!桑兄不是单身客人,蔡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桑兄是有所为而来的,难怪有恃无恐。凌当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召,蔡某不敢不来,也不知凌当家……”
    “呵呵!蔡师傅见笑了。敞上在对岸专诚相候,请下船至对岸一叙。请。”
    艺高人胆大,文昌的水上功夫他自己知道,舟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窄小,何所惧哉?他泰然举步下了小艇。
    两名大汉抢上船头,小艇象条大鱼,灵活地驶出汹涌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心,翻腾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水,似乎对小艇毫无影响,两文长浆连转如飞。到了对岸扭头瞧,不偏不倚正好对正码头泊船,两大汉的操舟术,委实高明。
    白花蛇首先跃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岸,两人并肩进入对面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岸丛林。不久,到了一处山坡下的树林中,前面出现一个草棚,草棚外站着八名劲装大汉,相簇着三名中年人。
    中间的中年人头上未带巾帽,光油油地不见一发,铜铃眼,狮子大鼻阔嘴唇,留着两撇大八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双耳招风,在粗豪凶猛中,却透着三分愚蠢气。他身材不太高,有点臃肿,穿了一身青劲装,没带兵刃。只消看了他的光秃脑袋,便知他是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蚊凌远凌当家。
    水上英雄本来极少叫当家,但为他们的家在船上,叫舱主,或者叫舵把子。但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不同,他不住在船上,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本来就窄小,容不下他这条蛟,他在各地陇上建有不少秘窟,在秘窟中当家,非必要不想下船,文昌懂得江湖门槛,也似懂非懂,给他叫对了。
    左首一人身材高瘦,手长脚长,在水中定然得天独厚,手脚划一次,可比矮个儿划两回。橄榄头,雷公嘴,阴阴沉沉,死样怪气。
    右边那个仁兄象个武大郎,五官挤在一块儿,身高不过五尺,下颌伸出,除了一个代表坚强的下颌外,一无可取,他怎能胜任水上英雄的勾当?
    三人站在草棚口,并未迎出。近了,白花蛇抢前两步,行礼说:“禀当家,蔡师傅驾到。”
    十一双怪眼打量着来客,文昌毕竟未曾经过风浪,看了对方竟有十二人之多,心中有点发慌。幸而脸上一向不带表情,喜怒不现于脸面,无形中帮了他的忙,未让对方看出他的心虚。他抱拳行礼,强作镇静地说:“蔡某应凌当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召,来得匆忙,幸勿见怪。”
    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咧嘴一笑,八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阵抖动,说:“好说,好说。凌某这次专程到贵地拜码头,苦于无人引介贵地的英雄人物。蔡兄的大名,凌某早有耳闻……”
    文昌不惯客套,抢着说:“当家的谬赞,愧不敢当。蔡某凭小手艺谋生,只会打造一些兵刃暗器,见笑大方,请问凌当家……”
    “哈哈,不必过谦,蔡师傅不但艺名传遐迩,昨日那一记‘分花拂柳’火候的老到,拿捏的精准,委实无懈可击,高明之至。凌某先替蔡师傅引见两位弟兄。”
    高个儿叫梭鱼锺毫。
    矮个儿叫水鼠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引见毕,向棚内伸手虚引说:“请入内一叙。客居不周,委屈了。”
    “当家先请。”文昌谦让。
    其实,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已经大刺刺地举步往前走,根本没有谦让的诚意。落坐毕,一名大汉奉上香茗,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哈哈怪笑,笑完道:“凌某这次打扰贵地,蔡师傅可知凌某的来意么?”
    “蔡某愚鲁,猜不透,请教。”文昌答,他确是不知。龙驹寨除了张子玉兄妹,谁也不知。
    “哈哈!贵地的病无常姓郭的,把持着贵地的买卖,包括赌坊娼楼,无所不为。凌某手下的弟兄,曾在贵地多次受辱,凌某身为当家,不能不管,所以这次率领手下弟兄,来大兴问罪之师。兄弟也知道,贵地乃是藏龙卧虎之地,其中不乏高手英雄,象蔡师傅便是其中之一。兄弟此行志在必得,希望能得到贵地英雄的支持。凌某不才,愿与贵地的英雄结为兄弟,患难同当,富贵与共。贵地的几位仁兄,已经和凌某焚歃过血。蔡师傅不但人才出众,而手底下……”
    文昌已完全了解是怎么回事了,心中各种念头闪过,他下了主意,抢着说:“蔡某除了手艺之外,空有几斤蛮力而已。再说,在下乃是本份小民,不敢高攀,当家请谅。”
    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脸色一变冷笑道:“蔡师傅,兄弟以心腹相待,决非与你老弟空言数语。”
    “在下委实一无所能,有负当家的抬爱。”
    “砰”一声暴响,水鼠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掌拍在桌面上,茶杯滚下地面,“乒”一声砸个稀烂。怒叫道:“好不识抬举!推三阻四,你还瞧得起咱们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英雄好汉?你也不想想,与咱们称兄道弟,大秤分银,不比你做一辈打铁匠强?”
    棱鱼锤豪摇手打圆场说:“三弟,不可暴躁,蔡师傅不是糊涂人,他会想的。大家都是兄弟,吵起来日后也不好看。”
    “哼!他如果会想,也用不着大哥给他说尽好话。”
    “三弟,不必发火。东街的地里蛇李三,南码头的瘸头王四,都不是怕事的人,可也都在昨晚喂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中的王八,蔡师傅不是怕事的人,难道他不知道厉害,三弟,少说两句话。”
    一唱一和,利害并施。文昌倏然站起,想先占住有利方向。
    可是晚了一步,八大汉已堵住了大门。
    文昌心中早有计效,冷冷地说:“诸位是要蔡某入伙?”
    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站起了,点头笑道:“两条路,一明一暗。”
    “请教。”
    “明,咱们称兄道弟。暗,按咱们的规矩是捆上大石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在下如果入伙,如何安排蔡某?”
    “张家铁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你经营,归咱三弟管辖。”
    “这是说,在下只配做一名跑脚?”
    “咱们这儿都以兄弟相称。”
    “蔡某有条件。”文昌沉声说。
    “说说看。”
    “龙驹寨水陆码头,归蔡某管辖,四成常例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当家,六成分派本地兄弟。”
    “你在做梦?”水鼠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怪叫。
    “蔡某没睡着,目下太阳当顶。”
    “你凭什么?”
    “手底下功夫。你不信,试试看。”
    水鼠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吼一声,冲上就是一劈掌。他小看了文吕,一个打铁匠太渺小,几斤蛮力怎禁得起内家掌力的一击?放手攻入,一掌满够矣!
    文昌向右闪开两步,水鼠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左掌突然削出。
    机会来了,文昌左掌切出,将对方的左掌向上格,闪电似的踏近迫近身边,右拳出如电闪。
    “砰砰!”两记短冲拳全擂在水鼠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左肋下,左掌变切为搭,一搭一钩,将人向侧后方带,只带一半再变进击,“砰!”一声暴响,水鼠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向前仆的脑袋挨了一记重击,击中了右脸,人反上向上翻,飞腿丈外,“叭”,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连一声也未叫出,已是半条命。
    双方接触,乍合乍分,捷如电光石火,但听铁拳着肉所发的响声如同连珠花炮爆炸,太快了。
    还不等其余的人看清底细,文昌已冲向开了一个小窗的棚壁,“砰砰”两声,撞倒了棚壁,人已破壁而出,直冲出十丈外,方回身大喝道:“诸位,好好思索蔡某的条件。”
    草棚中大乱,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怒叫如雷急冲而出,其余的人呐喊着拔兵刀狂追。
    文昌一面走,一面扭头叫:“诸位真不要命,休怪蔡某心狠手辣。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小心你的脑袋。打!”
    一把梭型飞刀化作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光球,飞旋而至,捷如电闪,几乎令人肉服难辨,飞越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的顶门。飞刀不是直线飞行,而是乎旋而至,刮掉了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顶门一层油皮,危极险极。
    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只感到头皮一凉,“哎”一声站住了,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文昌的喝声又至:“追得最快的人,小心右耳。”
    白花蛇知道厉害,急声叫:“弟兄们,穷寇莫追,这家伙的暗器厉害。”
    文昌展开轻功,三闪五闪便出了林。到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边,后面看不到人影,只听到怪声。
    小艇半搁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岸,两名大汉听到叫声,在岸边站起一看,文昌已奔至切近。
    “你定然不识抬举,送你见龙王。”一名大汉叫,伸手到舱板下掏家伙。
    文昌象一阵狂风刮到,另一名大汉来不及伸手取家伙,“猛虎扑羊”凶猛地扑上。
    文昌“双盘手”向上崩,飞起一脚,“扑”一声将俯身掏兵器的家伙,撞得向旁歪倒,兵刃仍末掏出。
    文昌一不做二不休,赶上一把扣住一名大汉的后颈。他本想点上穴道,但也知道自己十年火候未到,恐怕制不住穴道,何必噜苏?右掌猛劈而下,扑一声斜劈在大汉的后背近腰处。大汉狂叫一声,软倒在地。
    他将小艇推出,单浆左右分拔,小艇如箭离弦,片刻便到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心,扭头叫:“好汉们,三思而行,后会有期。”
    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一众人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旁矮林中,切齿大恨。
    南码头有不少观众,他们眼见文昌在刹那间击倒两个人,再夺船单浆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昨天店中闹事,文昌一把火钳击飞一刀一尺,小地方消息传播得极快,也愈传愈离谱,变成了赤手金刚制住了两名拿刀拿枪的小鬼。今天在距岸观战,确是赤手空拳击倒了两个人。乖乖!喝采声惊天动地,有的人全放下话计穷叫好。
    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的人暗暗吃惊,因为文昌的小艇速度惊人,在激流中凭一支单浆控舟,不易!
    龙驹寨的地痞们,全都吃了一惊,赶忙飞报病无常。天!真入不露相,蔡师傅竟然是了不起的英雄哪!真要找麻烦,恐怕吃不消只好兜着走。
    文昌崭露头角,成了龙驹寨的名人
    人们对病无常极端反感,却又无可奈何,目下有人找他算帐,除去龙驹寨的大害该是好事。可是前来找病无常传信的方式,却令人毛骨悚然,果然更不是好东西,也许比病无常更坏。这次眼看文昌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对岸和人打架,那些人却又是些陌生人,蔡文昌在龙驹寨一向安分守已,从没听过他在市面惹事生非出风头。由昨天店中冲突的情形猜测,文昌假使不是和病无常的人决斗,定然是和留刀寄柬的人干上了。地方人士为了这事亦喜亦优,唯恐事情闹大不可收拾。
    正相反,因此一来,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反而有所顾忌,不敢提前发动和病无常火拼。
    可怜的病无常,直至昨夜才得到有人留刀寄柬的,消息,再从白花蛇桑霸通名号的线索,方知是怎么回事。早些天有几名得力手下神秘失踪的离奇事件,总算真相大白有了下落。他不是省油灯,立即开始布置,并派人到商州请朋友赶来助拳,紧张起来了。
    文昌回到店中,狄二伯和少东主已在店中焦急地等侯多时。他也是心中不快,看了两人的脸色,以为他们对他今天的行事不谅解,登时沉下脸踏入店门。
    “蔡师傅……”狄二伯刚开口。
    文昌立即打断他的话,冷冰地说:“二伯,不必多说了。白花蛇订下的货物不用打造了,如果他敢来,退还定金就是。好汉做事好汉当,姓蔡的不能连累你们,我立即辞工,不必等五天了。我在商洛老店暂住,有人找我可指引他前往。”
    “蔡师傅,请勿误会……”张子玉含笑接口。
    但文昌似以下定决心,抢着说:“小可今天已和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结下梁子,那家伙不会就此罢手,为免……”
    “什么?你和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结下梁子?”
    “不错,南码头也看到了一些形影。”
    “你见到他了?”张子玉的话,露出一些行家的口风。
    “小可刮了他的头皮,三拳把那位水鼠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击倒,那家伙必须在床上躺上一个月,小意思。”
    “你们怎么闹反脸的?”
    “哼!他竟想收卖在下做小跑腿,莫名其妙。蔡某不下水便罢,下水……哼!不说也罢。”
    张子玉一听口气不对,吃了一惊,正色道:“蔡师傅,你这种念头太可怕,一失足成千古恨,错一步遗憾终身,你……”
    文昌往里走,冷冷地说:“在下所走的道路,由我自己所决定,不劳关心。少东主所关心的是买卖的兴旺与否,什么是否可以再开设一家店面啦,再就是什么师傅们是否已经尽力替你赚钱,是否值得每年工银一百二十两啦,但求多赚钱少生事足矣,够了……”
    张子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厉声说:“蔡师傅,你不能拒绝别人对你的关心。”
    “放手!”文吕冷叱。
    “蔡师傅,冷静些儿听我说,今天我不是来撵你走,而是……”
    “小可不用少东主撵,自己会……”
    两人争着说话,店门外蹄声如雷,一声马嘶,蹄声倏止,两匹骏马人立而起,马上两个娇小的人影已不等马儿四蹄落实,就跃落地面,将缰绳信手搭在鞍前判官头上,大踏步走进了店。
    店中一静,所有的目光向来人瞧,直了眼。
    那是两个清秀绝俗的少女,美得叫人心跳。左面一个身材修长,曲线玲珑,该高的高,该细的细,身段之美,美得恰到好处。绿纱帕包头,黑油油的须角掩住美好的双耳,珠环轻颤,闪闪生光。春山眉,深潭般的大眼,小巧挺直的瑶鼻,樱桃小口一点红,白里透红的脸蛋吹弹得破。穿一身翠绿劲装,腰悬长剑,肩挂百宝囊,透露出三分英气,令人不敢迫视。
    右边一位年纪比她的同伴小上四五岁,年约十四五左右,窈窕的身才既未发育完全,修长而匀称,胸臂都象含包蓓蕾。她的脸蛋却是美,五官美得象出自名匠精心雕刻而成的完美艺术品,只是,她那春山眉下那双明亮的钻石般大眼中,透出智慧而略带冷傲的神色,弓形小嘴角略向上弯,一双小酒涡总算将冷傲的神色消去不少。总之,这双眼睛有点慑人的力量,似乎可以看透和她照面人的心胸,这是美中不足之处。女孩子太精明,会令人害怕,也许会令男人敬鬼神而远之。
    她穿了一身白色劲装,头上梳了三丫古,除了一双耳坠于之外,没有佩带其他首饰。她佩了百宝囊,剑口在弯带上,却没有剑,剑在坐骑旁的兵刃插带上。
    两双鹿皮小蛮靴踏入店门,发出有节拍的响声,不象是闺阁千金,倒有赳赳武夫的派头。她们的衣衫满是风尘之色,但精神奕奕。坐骑后有大型马包,说明她们是经过长途跋涉的巾帼英雄。
    在她们踏入店门的刹那间,街外一匹灰毛健马绕过两匹坐骑向前走,马上的骑士头戴英雄巾,一身天蓝色秀着白英蓉大花的劲装,面貌英俊齿白唇红,一面策马,一面扭头盯着两女的背影微笑。他的一双大眼白黑分明,可惜太活了,活得象女孩子般水汪汪,这种眼睛最令女孩子入迷。马远出五六丈,他仍舍不得转头。
    两个美妞儿并末回头,踏入店后后同时哼了一声,撇撇嘴,然后走向柜台,两双令人想做梦的眼睛,却扭向庭中站着向她们注目的人群瞧。在近十双眼睛虎视眈眈之下,她们毫不怯生,也毫不畏缩。
    她们那一声“哼”,不知是对准而发,却引起了文昌注意,他心中暗讨:“她们定然是在南码头看见我同人斗,大概不服气要找麻烦了,准是冲着我而来。”
    不错,果然冲他而来。穿绿少女看柜台只有一个小伙计,娇声叫:“小弟弟,掌柜的先生呢?”
    狄二伯赶忙回到柜台,含笑招呼:“两位姑娘有何见教?小老儿听候吩咐。”
    “你这儿是张家铁铺?”她的声音甜极了,美极了。
    狄二伯指了指外面的招牌,笑道:“正是敝号。”
    “听说贵店打造兵器的手艺大大有名,是么?”
    “客官们抬爱,小店其实算不得出色。”
    “贵店的蔡师傅呢?可否请出来一谈?”
    狄二伯一怔,不知是否该向文昌招呼,扭儿又说了:“本姑娘要打造暗器,……”
    远处的文昌冷冷地接口道:“张家店并非蔡师傅一人可打造暗器,用不着指名打造,任何一位师傅皆可胜任愉快。”
    他答了腔,两位姑娘向他注视,似乎一怔。他身材高大,穿了紧身直缀站在那儿象头猛狮,面貌英俊出群,只是沉着生气,令人感到傲气凌人。
    穿白的小姑娘笑了,脸旁的笑涡儿好深,说:“掌柜的,这人好骄傲,是贵店的店东么?”张子玉知道可能要糟,文昌正在气头上,岂不是火上加油么?便含笑上前,却不知文昌一声不吭,已经扭头了。他含笑上前,说:
    “敝店有店东。请问两位姑娘光顾小店需造何种暗器,可否请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样品以便斟酌?”
    两位姑娘看了子玉那公子哥儿的穿着,摇摇头。穿白的小姑娘说:“请蔡师傅一谈,听说贵店唯有他方能打造精巧的外门暗器。”
    “刚才那位便是蔡师傅,但他已决定在今天辞工了。”狄二伯只好实说。
    “哦!我们迟来了一天。”穿绿的姑娘惋惜地说。
    两女转身向壁厨间的兵器上细瞧。不久,文昌挟了一个大包裹出庭,向张子玉说:“少东主,在下暂时寄居商洛老店。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如果派人来找,请叫他们到商洛老店找。”
    两少女听到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蛟四字,倏然转身。穿白的小姑娘脸色一沉,大声问:“咦!你是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秃饺的朋友?还是他手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徒?”
    文昌往下走,没好气地答:“是又怎样?你多问了。”
    他刚踏出店门,身后包裹一紧,被人拉住了,少女的口音如耳:“站住!他日下在何处藏身?”
    文昌站住了,扭脸冷冷地说:“放手,不雅观。”
    “你说不说他的下落?”少女的语气咄咄逼人。
    “我为何要告诉你?岂有此理!”
    少女柳眉一挑,哼了一声,凤日中冷电一闪,突然右手疾出,食指两指出如闪电,点向文昌的左章门穴。
    文昌虽认为自己的功力不够,不敢施展点穴术,但他对点穴术却是行家,一看对方小小年纪便大胆地使用点穴术,而且出手凶猛而辛辣,不由失惊。同时,他也无名火起,小小年纪如果功力火候不够,解不了穴或者失名人轶事身点得太重,岂不误人性命?没有深仇大恨,用得点穴术下毒手太不象话!
    他火速闪开,大旋身一声沉喝,飞起一腿,扫向姑娘的左肋胸,反应之快,如同电光石火。
    小姑娘“咦”了一声,身躯右闪,左掌“拂云扫雾”急如星火,拂向文昌扫来的小腿内侧。
    文昌早有提防,左脚尖一点,人以倒退急射大门外,小姑娘的掌差一点儿,没够上。
    “哪儿走?”小姑娘怒此,跟踪扑出。
    两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奇快无比,转眼间已到了街心。文昌出到街心,眼角己看到白影已如影附形到了身后,心中一怔,赶忙扔掉包裹,一声虎吼,回身连攻五拳三拳,踢出两腿,换了两次照面。
    小姑娘不用拳,也不用腿,一双玉手指掌并施,左闪又进从容攻出。她由文昌的拳脚中,发现潜劲极为凶猛,力道如山,不敢大意硬接,用快速的身法避招抢攻,两照面后,已迫近了文昌的左侧。
    “留下!”她叫,右手玉指已快光临文昌的右肩。
    文昌经验不够,他凭一身神力和速度硬攻硬抢,对方不硬接,他便有点心慌,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叹。机会来了,贴身拆招太妙了!肩向右扭,右手“倒打金钟”一掌击出,身形急转,右拳来一计“猛虎出山”。
    小姑娘手短,一指落空,文昌一招“倒打金钟”也白用了,双方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照了面,铁拳已攻到她的左胸,来势凶猛。
    她心中火起,这一拳来得太轻簿,哼了一声,左掌突然用阴掌扔出,再反掌猛抓。
    “啪”一声暴响,击中文昌的右小臂内侧。文昌感到右小臂如被烙铁击中,隔了皮护手仍觉火辣辣地而且震力奇大,似乎那小小的掌背有五六百斤力道击中了他的右臂一般,身不由己,“哎”一声惊呼,斜飞出丈外,右手一阵麻,几乎抬不起来了。幸而他已运气护身了,不然这条手臂准完。
    小姑娘“咦”了一声,急射而至。
    “天!‘金龙翻爪’,‘天玄摧枯掌’的绝招。”门口的张子玉低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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