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血蝙蝠》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挚友费思量,巧遇沈胜衣
作者:黄鹰


  楚浪倒出数丈,身形一转,便一旁窜开,脚步亦放急,反而定下来。
  风吹松涛如浪卷,除此之外,便只有鸟声啁啾,楚浪一面走,一面却小心着周围。
  没有任何异样,心一动,他的身形更开展,穿插在松树间迅速的往前掠。
  他实在不放心雪飞鹏一个人留下来,因为他知道雪飞鹏一些江湖经验也没有,好奇心却很重。
  唯一令他放心的只是,雪漫天从容走进了那座庄院之内,可见得庄院之内的人一定与雪漫天有关连,那么即使雪飞鹏一不小心被发现,那些人既然知道雪飞鹏是雪漫天的儿子,应该不会太难为他,而雪漫天一向疼爱雪飞鹏,纵然知道雪飞鹏的追踪很生气,也不会痛下杀手。
  虎毒不食儿,何况雪漫天并不像一个那么恶毒的恶人!
  最令他担心的是,他就算到镇中打听,也未必打听得出。
  那个庄院,那些人实在太不可思议。
  若是全无收获,下一步的行动又该怎样?楚浪更不知道。
  在目前他只有见一步走一步。
  除了林外,林成的马车正好驶回,楚浪忙迎上前去,一纵身跃上车座。
  林成奇怪地望着楚浪,忍不住问道:“怎样了?”
  楚浪道:“回镇,快!”
  林成道:“你那个朋友……”
  楚浪道:“他有他要做的事,我却是要劳烦你载我来回一趟。”
  林成摇头,道:“你们江湖人的举动,有时实在难以理解。”
  楚浪一笑,并没有多作解释,林成亦没有多问,驱车继续前行。
  楚浪靠着车厢,陷入沉思之中,他是在考虑向那一个打听。
  --铁掌金镖徐杰,双刀蔡威,都是早已成名的老江湖,见识广博,应该知道一二。
  心念一转,楚浪脱口问道:“老林,徐杰、蔡威,是不是在这里?”
  “双刀蔡威,铁掌金镖徐杰?”
  “就是他们。”楚浪一拍林成肩膀:“对于他们的行止你应该知道一些。”
  林成道:“我跟他们镖局里的车夫虽然是老朋友,却没有太留意他们的事情。”
  一顿他又道:“蔡威以我所知,三天前已经押镖离镇,我还是看着他们起程,至于徐杰,可就不清楚了,只是这些日子,他那间镖局听说生意不大好,相信还在的。”
  楚浪道:“那你就载我到他的镖局去,那是天武镖局,在……”
  林成道:“在镇北大街,这一带,你只要对我说到哪儿就成。”
  楚浪笑道:“我没有忘记你是这一带的万事通。”
  林成大笑,驱车更急,楚浪双臂反抱脑后,索性靠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林成没有理会他,自顾驱车,间中发出一两声吆喝。马车驱出了半里,镇已经在望,也就在这时候,林成忽然一声轻欢:“看,那位公子多么潇洒。”
  楚浪“哦”的半张开眼睛望去,在马车前面不远,一骑正迎面奔来。
  青刀白衣,那个骑士是一个青年,散发披肩,嘴角微露笑容,仿佛已听到林成那句话。
  他的衣饰并不华丽,但人看来却说不出的潇洒,眉宇之间且带着三分懒洋洋的意味,就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在乎。
  楚浪一瞥,眉一皱,沉吟着道:“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成忽然变得多口起来,追问道:“是在哪里?”看来对迎面而来那个青衣人也大生兴趣。
  楚浪道:“让我想一想。”
  他还未想出,那个白衣青年一骑已从马车旁奔过,也就在那刹那,楚浪心头灵光一闪,脱口道:“沈胜衣!”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语声甚响,林成也给吓了一跳,连随惊问:“你说他是谁?那个名动江湖的沈胜衣?”
  楚浪道:“我看就是他,老林,停车,停车!”
  林成一怔,将车停下。
  白衣人并未走远,听得真切,勒住了坐骑,回头向马车这边望来。
  马车才停,楚浪已一个筋斗从车厢翻过,在马车后跃落,一面高呼道:“沈公子,沈大侠。”
  白衣人目露疑惑之色。
  楚浪脚一沾地,立即跃前,两三个起落,跃落在白衣人坐骑之前。
  白衣人即时询问道:“我们在哪里见过?”
  这等于承认他就是沈胜衣,楚浪仍问道:“你真是沈大侠?”
  沈胜衣一笑,道:“你其实并不认识我,是不是?”
  楚浪没有否认,道:“我只是听人说过你是这一身装束。”
  沈胜衣笑道:“装束是可以改变的,我也并不是终年这样。”
  楚浪道:“我早就听说过沈大侠的威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沈胜衣截道:“大家年青人,这些场面话不说也罢。”
  楚浪连连点头:“是极是极!”
  沈胜衣接问:“高姓大名?”
  楚浪振吭道:“楚浪,威远镖局楚万里是家父。”
  “金刀楚万里?”
  “沈大侠认识家父?”:“
  “只是慕名。”沈胜衣笑接道 老弟你换一个称呼可成?”
  “那我叫沈大哥好不好?”楚浪显得很兴奋,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名震天下的侠客竟然是如此随和,此人如此亲切。
  沈胜衣含笑颔首:“看来我痴长你几岁,所以我叫你老弟。”
  “沈大哥,”楚浪再声高呼:“想不到能够在这里见到大哥你。”
  沈胜衣道:“ 我只是路过,是了,你不是有事找我吧?”
  “正是。”楚浪直言。
  沈胜衣奇怪地道:“你知道我在这里经过?”
  “不知道。”楚浪道:“小弟只是要找一个老江湖打听一件事情,遇上大哥,也是走运。”
  “哦!”沈胜衣接问:“不知道你要打听的是什么事情?”
  楚浪道:“我们一面走一面谈,好不好?”
  沈胜衣点头,“刷”地翻身下马,道:“你是要进镇?”
  楚浪道:“现在不进了。”
  沈胜衣道:“那么……”
  楚浪道:“我们那边走怎样?”
  沈胜衣道:“没关系。”
  楚浪道:“只怕误了大哥的行程。”
  沈胜衣笑道:“若是我有事在身,一定会对你说的。”
  “大哥有时间,那就最好了。”楚浪回头,向林成那边呼道:“林大哥,你可以回去的了。”
  林成道:“没有我可以帮忙的了?”
  楚浪道:“欠你的一顿酒债,回头再算。”
  林成笑骂:“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认真。”马鞭随落,驱车前行。
  楚浪回对沈胜衣道:“沈大哥,我们走。”一面替沈胜衣接过缰绳。
  沈胜衣一声“有劳”,道:“老弟,你要向我打听的到底是什么?”
  “有什么帮会用一头怪兽做标记的?”  “一头怪兽?怎样的怪兽?”
  楚浪也知道说话不清楚,连忙补充道:“那那真的是一头怪兽,人首,蛇身,鸟爪……”
  沈胜衣忽然截道:“是不是还有一对蝙蝠的翼?”
  楚**起来,道:“公子知道有那种怪兽?”
  沈胜衣神色凝重,忽问道:“你莫非见过这个标记。”
  楚浪道:“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叫雪飞鹏。”
  “雪飞鹏!”沈胜衣皱眉:“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有多大了?”
  “比我小三年,今年17岁。”
  “17岁?这么年轻,怎会见到那个标记的?”
  “他是从两个人那儿见到,那两个人也是怪人,一个无珠!一个甚至无面。”
  “无珠……”
  “就是虽有眼,却没有眼珠子,完全是眼白。”
  “这有什么奇怪?他只是一个瞎子而已,是不?”
  “这个不太清楚,他穿着一件黑衣,在黑衣之上就绣着那种怪兽。”
  沈胜衣想想吧道:“那个无面又如何呢?”
  “他的面是空白的,没有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怎会有这样的人?”
  “据说她本来是有的,可是随便一抹就抹掉了。”
  “有多大年纪?我是说那个无珠。”
  “须发俱白,很老的了”
  “是一个男人?”沈胜衣接问:“无面呢?”   “无面是一个女人,而且本来很美丽,一擦掉眉毛眼睛,却就令人只觉得恐怖了。”楚浪补充道:“她送了一块手帕给我那个朋友,上面也就绣着那头怪兽。”
  “送给他干什么?”沈胜衣追问。
  “转交给他的父亲。”
  “是谁?”沈胜衣看来有很大兴趣。
  “叫雪漫天,武功应该很好——我虽然不知道,但从雪飞鹏那儿看得出。”楚浪心中有一句就说一句,对沈胜衣显得很信任。
  沈胜衣原就是少年人心目中的偶像。
  “他们父子在这附近是否很有名?”沈胜衣一再追问。
  “完全没有名。”楚浪道:“雪飞鹏很少离家,他的父亲更就是寸步不出家门,若是我没有看错,他是隐居在那里的。”
  “哦!”沈胜衣道:“那你是怎样认识雪飞鹏的?”
  “我们很小的时候已经认识,那是我到他的家附近玩耍,碰巧他也在,大家又是谈得来。”
  沈胜衣道:“他住的地方很隐秘?”
  “隐秘说不得,远离市镇是事实。”
  “这附近?”沈胜衣目光一转。
  “距离这里很远,我是与飞鹏追踪到这里来的。”
  “追踪雪漫天?”沈胜衣追问。
  楚浪应道:“他收到了那方手帕,次日清早就走出来,给飞鹏看见……”
  沈胜衣道:“那你又是……”
  楚浪道:“我是看见飞鹏追踪着他爹爹,很奇怪,一问知道是这回事,才走在一起的。”
  “你们一路上没有被雪漫天发现?”  “没有,他看来很多心事,精神有些恍惚。”
  “你那个朋友雪飞鹏呢?”
  “他现在正在监视着他父亲进去的地方,我是走出来,想找人打听一下,那怪物的来历。”
  “那地方是否就在这附近?”
  楚浪手指道:“就在那边的松林之内。”一顿又说道:“那是一座很大的庄院,在松林围绕之中,实在不容易发觉。”
  沈胜衣目光一转,道:“雪飞鹏在松林中监视?”
  “不错,我已经叫了他不要轻举妄动的了。”楚浪转问道:“大哥对于那头怪兽好像也知道一些?”
  “也只是一些。”
  “不知大哥在那儿曾见过?”
  “我没有见过,所以知道,也只是听人说的。”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正是一头怪兽,据说只存在在魔界,所以出现人间,是为了它的主人有此需要。”
  “他的主人又是什么人?”
  “一个来自魔界的人,据说是诸魔之王,群邪之首。”
  楚浪苦笑:“恕我听不懂。”
  “非独你不懂,很多人都不懂,这已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
  “多少年?”
  “距离现在最少已经有20年,我听人说到的时候,还是一个孩子。”
  楚浪道:“大哥能否说明白一些?”
  “是否有魔界当然没有人敢肯定,没见过的东西未必就不存在。”  楚浪道:“这个传说中的魔界是怎样的?”
  “据说是人为的,为首的是一个邪派的高手,来自遥远的西方,在中土一个秘密的地方设立了他的基地,网罗中原武林的败类,企图一统武林,然后里应外合,并吞我朝。”
  楚浪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个人实在不简单,不知道叫做什么名字?”
  “据说他叫做波旬,他的属下却都尊称他天魔。”
  “天魔?”楚浪沉默了下来。
  “他那个组织就叫做天魔教。”沈胜衣一顿道:“或者简称做魔教,传令的时候,据说就是用一支绣上那种怪兽的白布做旗子。”
  楚浪目光大亮:“那就没有错了!”转问:“怎么现在没有人提起过?”
  沈胜衣道:“这魔教其实应该不存在的了”
  “为什么?”楚浪不明白。
  “据说天魔教企图发动阴谋的时候,消息外漏,九大门共派出了接近两千人,生存下来的却不到一百个。”
  楚浪耸然动容。
  “自此之后,魔教便销声匿迹。”
  楚浪忍不住问道:“那个天魔是否死了?”
  “他是被九大门派的掌门迫下了万丈深渊,在他坠下之前,已经身受重伤,按理必死无救。”
  楚浪道:“如果没有死,也不会等到20年后的今日。”
  “不错,20年实在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所以现在我才奇怪。”
  楚浪道:“会不会又有人从西方来了?又要像当年的波旬一样,将中原武林搅个天翻地覆?”  沈胜衣沉吟道:“我们还是不要胡乱猜测,先去看一看。”
  楚浪道:“不错,我的那个朋友是一些江湖经验也没有,让他一个人留在那儿,其实我也很不放心。”
  “那座庄院距离这里有多远?”
  “不太远,只是在松林中身形旋转不开,但半炷香时间已足够。”
  “事不宜迟,你上我坐骑,前行引路。”沈胜衣说着一托楚浪身子,将他托上马鞍。
  楚浪也不客气,策马奔前,奔向那边松林进口。
  沈胜衣身形同时展开,其快如离弦箭矢,竟然紧追在马后。
  这时候大道上正好没有人,楚浪可以放马奔驰,沈胜衣身形亦可以放尽。
  不过片刻,楚浪以来到那条小路的进口,拉住了坐骑,沈胜衣的声音几乎同时一旁响起:“就是这儿进去?”
  楚浪应声回头,沈胜衣就在他坐骑右侧,道:“雪漫天就是由这里进去的。”
  他说着方待从马鞍上跳下,“叮叮”一阵铃声突然在上空传来,白影一闪,一只鸽子扑落,扑向楚浪面门,急啄楚浪的左眼睛。
  楚浪冷不提防,惊呼急闪,沈胜衣身形几乎同时展开,手一探,已将那只鸽子抓住。
  那只鸽子急啄沈胜衣的手,却立被沈胜衣的拇指抵住了它的咽喉。
  楚浪脱口道:“这是什么东西?”
  “一只鸽子。”沈胜衣剑眉轻蹙,眼瞳露出疑惑之色。
  那只鸽子的羽毛整齐清洁,无疑经过修剪,神骏之极,可是那双鸽眼,却仿佛充满了邪恶,冷冷地盯住了沈胜衣楚浪二人。  楚浪看在眼内,心头竟然有些寒意,语声也变得有些异样:“大哥,这只鸽子有些不妥。”
  沈胜衣道:“否则也不会突然飞来啄你的眼睛。”
  楚浪道:“这必然经过训练,一个训练鸽子去啄人眼睛的人,相信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这只鸽子,看来也不是中原所有,相信你也看出它的毛色体型与一般看来有异。”
  楚浪点头道:“这好像还是一只信鸽呢。”
  “看来就是了。”
  楚浪嘟喃道:“为什么向我们飞过来?”
  “这绝非巧合。”一沈胜衣面色凝重。
  那只鸽子的左足系着一个金铃,右足之上系着一枝铜管。
  沈胜衣伸手将铜管解下,交给楚浪,道:“旋开来看看。”
  楚浪将盖子旋开,从中取出了一个纸卷,抖开,那之上写着两行总共八个字。
  ——少管闭事
  ——远离此地
  沈胜衣目光一落,道:“这看来是给我们的信。”
  楚浪面色忽一变,道:“他们怎会知道,莫不是……”
  沈胜衣沉声道:’“你那位朋友只怕已经被发现的了。” 
  楚浪面色一变再变,沈胜衣接道:“除了那些人相馆不会有其他人给我们这封信。”
  楚浪望着沈胜衣,方待说什么,沈胜衣又道:“若说鸽子会认人,但从来来见过我,根本不可能,指挥这鸽子的人,相信就藏在附近,现在只怕也仍在。”
  说着他目光一转,落在小径两旁的松林上,楚浪的目光亦随着转了过去。
  松林深密,阳光从枝叶叶间射下来,眩人眼神,那即使有人就藏在附近松林之上,亦不容易发现得到。
  楚浪一面看,一面道:“大哥,可有发现?”
  沈胜衣摇头,仍抓住那只鸽子,道:“单就是这一只鸽子,绝对吓不倒我们的,是不是?”
  楚浪挺胸道:“就是用大鹏鸟来送信,姓楚的也不放在眼内。”
  “我们必须允清楚雪飞鹏的生命有没有危险!”
  他接喝一声:“走!”举步向前面走去。
  楚浪翻身下马,手牵缰绳,往外走进,右手已按在刀柄上。
  沈胜衣回头一瞥,道:“如何走?” 
  楚浪道:“直行就成了。”
  沈胜衣微一颔首,放开脚步,那只鸽子不停在他的手中始终拍翼,却飞不脱,。  
  松林中一片寂静,与楚浪离开时许无多大的分别,楚浪的心中却知何故已添了一股寒意。
  他紧追在沈胜农身后,步步为营。
  沈胜衣看似若无其事,但亦已在戒备的状态。
  一路走来,他们都并无任何发现,也没有遇上什么人。  出了松林,也是一样。
  这已是半炷香的时间之后。
  看到了那座奇怪的庄院,沈胜衣也惊讶之极,道:“你说的就是那座庄院?”
  楚浪道:“不错,大哥是否觉得很奇怪?”
  “这不是一班普通的庄院,甚至可以说,是一座城堡。”
  楚浪道:“那座吊桥本来是放下来的,现在已收起来了。”
  “你与雪飞鹏本来又藏在什么地方?”
  “是那边树丛!”楚浪举步走了过去:“他若是现在仍在,应该就出来招呼我们。”  
  “现在相信已不在了”  ?
  楚浪仍然走过去,那边树丛中当然没有雪飞鹏的影子,但仍然可以看得出的确是曾经有人藏在那里。
  他周围逡巡了一会,止在考虑好不好大声呼叫。沈胜衣已道:“不用叫了。” 
  楚浪道:“那……”
  沈胜衣截道。“飞鸽传书,无疑就是表示已知道你们的追踪。雪飞鹏既然不在这里,只怕已给送进庄院中,叫也是没有用。”
  楚浪道:“而且会打草惊蛇。”
  沈胜衣摇头:“蛇早就已惊着了,所从我才直出林外。”
  他的目光转向那边庄院,道:“我们现在是必已经在庄院中人的监视之下。”
  一顿又说道:“其实一路上我们也许已经在监视之中。”突然一甩手,将耶只鸽子扔了出去。
  那只鸽子未堕落地上,双翼便已展开,“艳拍”声响中,飞上了半空。
  金铃声亦同时“叮当”作响,由近而远,渐不可闻,而那只鸽子亦几不可见,飞投入那座庄院之内。 
  沈胜衣目送那只鸽子消失,道:“果然是来自邵座庄院。”
  楚浪又问道:“那我们该怎样?”
  沈胜衣道:“过去,进去。”
  楚浪道:“如何进去?”
  沈胜衣道:“我们到庄院前看情形再说。”他从楚浪手中取过缰绳,一抖,那匹马“希聿聿”一声,踱了开去。
  楚浪诧异的道:“马怎样了?”
  “它不会走远的。”沈胜衣看来是那么镇定。“这里草如此肥美,也正好让它饱餐一顿。”
  说着向那边走去,楚浪只有跟着。  “这片草地是人工开出来的。”沈胜衣走到一半,不由叹了一口气:_要弄出这样的一片大草地,实在不容易。”
  楚浪道:“我也是这样说,而且巳存在多年的了。”
  沈胜衣点头。
  前行又数十丈,他们终于来到了那条土沟前面,沈胜衣往下一看,一皱眉,道:“这下面可是一个刀阱,幸好水浅,又值日间,否则还不容易发现。”
  目光一转,眉皱更深,道:“土沟对面就是庄院围墙,笔直如削,全无着足之处,土沟中现在虽然水浅,但遍插利刃,要涉水过去并不容易,即使过去了,若是无绝世的轻功,也越不过
  那道高墙,这个庄院的防卫,亦不可谓不严密的了。”
  楚浪漫应道:“可不是,大哥你看该怎样才好?”  沈胜衣笑笑道:“这个庄院的主人若是欢迎我们进去,我们根本什么脑筋也不用动,只需叫门就成。”
  “若是他们不欢迎?我们难道就呆在这里?”
  “他们不会不欢迎的。”
  楚浪奇怪之极,方待追问,沈胜衣已解释:“这本来是一个秘密的地方,他们当然不希望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楚浪道:“大哥是说他们也许会杀人灭口?”
  沈胜衣道:“他们的手段也许不致于这样毒辣,但我们小心一些也是好的。”
  楚浪想了一会,道:“这件事我看还是由我处置算了。”
  沈胜衣道:“你的意思……是要我退出?”
  楚浪道:“这是为了大哥好,这件事本来就与大哥没有关系。”
  沈胜衣反问:“与你岂非也一样?”
  楚浪道:“飞鹏是我的朋友。”
  沈胜衣道:“原来你并没有将我当做朋友,那就怪不得你会这样说。”
  楚浪惶恐地道:“小弟绝不是这个意思!”
  沈胜衣伸手一拍楚浪的肩膀,道:“那就不用说了。”
  楚浪感激地伸手握着沈胜衣的手,道:“若是有什么失闪……”
  沈胜衣截道:“江湖人生死本就置于度外,况且生死有命,由不得人。”
  楚浪点头,道:“人家说大哥侠义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沈胜衣摇头道:“不要太看重别人的说话,做自己认为该做的就是。” 
  楚浪道:“不错,家父亦时常教训我,-个人应该有自己主意,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沈胜衣重复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句是老话,要做又谈何容易?”  
  楚浪道:“大哥好大的感触。”
  沈胜衣道:“你在江湖的时间到底还少。再过些时,相信你的感触绝不会比我少。” 
  楚浪点头,沈肚衣目光转回庄院那边,道:“我们现在可以叫门一试了。”
  语声刚落,轧轧声忽起,那道吊桥忽然凌空缓缓落下。
  楚浪一声:“看!”‘沈胜衣就:“现在连试也不用试了。”
  那道吊桥下得并不快。吊桥下尽的时候,庄院的大门亦已打开,一个人当门而立。
  那是一个女人,也就是无面,只不过她现在的脸庞并非完全空白,又已有了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
  雪飞鹏若是在,必会一眼认出,楚浪沈胜衣却全然无印象。
  他们却都同意那实在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楚浪目光一转却说道:“白农乌发,莫非她就是飞鹏说的那个无面的女人。”
  沈胜衣道。“她有脸庞。”  
  楚浪道:“不知道是否一擦就可以擦掉呢。”
  沈胜衣没有回答,向吊桥那边走去,楚浪亦步亦趋,心情不觉紧张了起来。
  沈胜衣只听楚浪的呼吸便已知道,道:“不要紧张。跟着我。”
  楚浪道:“我们就样进去?”
  沈胜衣笑道:“人家既然大开中门,就是要欢迎我们进去,我们又岂可以辜负了这番好意。”
  楚浪连声应道:“是极是极。”
  一顿又道:“我们若不进去,也岂非教人小觑了。”
  沈胜衣道:“正是这样意思。”脚步不停。
  那个无面看他们走过来,一声也不发,面上似露出三分笑意!
  风吹萧索,沈胜衣衣袂头巾舞风,每一步都是那距离。
  楚浪的心情逐渐松弛,紧跟在沈胜衣的身后,目光却盯紧了无面。
  走过了吊侨,他们终于来到无面的身前。
  无面的笑容,又浓了两分,道;“两位——”
  沈胜衣一揖,道:“姑娘是……”
  无面道:“我是庄院里的人,看见两位在庄外徘徊,想知道一下,两位打的是什么主意?”
  楚浪立即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谁?”无面反问。
  “我的好朋友,他叫做雪飞鹏,进去了你们这座庄院。”
  “我们?”无面忽一笑:“这座庄院只有我一个人。”
  楚浪道:“在飞鹏之前,已经有一个人进了去。”
  “又是谁?”无面笑着问。
  楚浪道:“就足飞鹏的父亲,我们看他骑着马进去的。”
  “你们没有走眼?”无面竟这样问。  
  楚浪道:“哪有这种事。”  无面转向沈胜衣:“这位公子也看到了?”
  沈胜衣摇头:“我没有,但我相信我这个朋友没有说谎。”
  无面道:“换句话,是我说谎了?”
  沈胜衣道:“在下可没有这样说,尚未请教姑娘,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这就奇怪了,你们连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却要来找人?”无面一面说一面笑,银铃一样的笑声动人心魄。
  沈胜衣淡然应道:“姑娘若是不便说也不要紧。”
  “没有什么不便的。”无面娇笑道。“这里的主人姓铁,所以这里就叫做铁家庄。”
  沈胜衣接问道:“那么姑娘又是这里的……”
  “我是这里的管家,姓孙,排第九,人家都叫我做孙九娘。”
  沈胜衣回道:“在下沈胜衣。”  
  “侠义无双,如雷贯耳,久仰!”无面面上掠过一丝诧异之色。
  楚浪接道:“我叫楚浪,家父楚万里,是威远镰局的总镖头。”  
  “久仰!”无面的语气显著的已有些不同。
  楚浪道:“楚浪出道只三年,现在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无面笑笑道:“我久仰的是令尊。”
  楚浪脸一红,转道:“我们部是雪飞鹏的好朋友。跟踪雪漫天到来。”
  无面道。“是么?”
  楚浪道;“雪漫天父子绝无疑问都进了这座庄院。”
  无面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楚浪道:“我们要见他们父子一面,要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安全。”
  “这句话我就不明白了。”
  楚浪盯着无面,忽问道。“你真的姓孙,真的叫做孙九娘。”
  “这又是什么意思?一
  “我看你这一身装束,还以为你是飞鹏说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一
  “她叫做无面,据说,她真的没有面庞。”
  “人又怎会没有面庞?"无面“格格”的笑了起来。
  楚浪道:“那是因为她的眉毛眼睛鼻子随便可以抹掉。”
  无面娇笑道:“那你不妨试试,能否将我的眉毛眼睛抹下来。”
  楚浪真的想一试,旁边沈胜衣却将他按住道:“姑娘的眉毛眼睛怎能抹下?”
  “也许会的。”无面从袖中抽出了一方绣帕。“可惜我现在又想不出什么伤心事,要将手帕往脸上擦便自然得多。”
  她仍然将手帕擦在脸上,擦得似乎还很用力。
  楚浪盯稳了她,一眨也不眨。
  无面的眉毛鼻子并没有被擦掉,她一面擦一面问:“你们看,我脸上是否少掉了些什么?”
  楚浪回答不出来。
  无面终于将手帕放下,又问道:“怎么不回答我?”
  楚浪无奈道:“什么也没有。”
  “错了。”无面却这样回答。
  楚浪怔在那里,沈胜衣忍不住问道。“姑娘的脸上少掉了        什么?”
  无面道:“胭脂。”接将手帕一翻,那之上红红果然擦着一些胭脂。
  楚浪啼笑皆非,沈胜衣勉强笑道:“姑娘这是跟我们开玩笑。”
  无面“格格”笑道:“这洋的玩笑好像并不怎样有趣。”
  楚浪闷哼一声,无面接道;“所以两位都笑不出来。”
  沈胜衣问道:“姑娘却像很开心?”
  无而道:“我一个人闷在这座庄院,难得两位到来,又怎么不开心?”
  “庄院里就只有姑娘一个人?”
  “你若是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楚浪截道:“我们有。”
  “哦!”无面娇笑问道:“是怎样的办法?” 
  楚浪道:“姑娘让我们进去一看,不就什么也都解决了?”
  “这个好办法。”无面一顿,道:“两位进来无妨,却只怕吓着了两位。” 
  “怎会?” 
  楚浪一挺胸膛。 
  无面道:“这里实在太静,两位进来,难免就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是什么感觉?” 
  “进入坟墓的感觉。”。
  楚浪一怔,无面却笑了起来。沈胜衣亦笑,道:“我还以为姑娘怕我们遇上那种怪物。”
  “什么怪物呀?”无面仍然是一笑容。
  沈胜衣道:“那种人首蛇身,蝠翼乌爪的怪物。”  
  无面竟然一些反应也没有,而且娇笑说道:“恕我孤陋寡闻,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沈胜衣道:“在下也没有见过,只听说那种怪物乃来自魔域,来自遥远的西方,已经有差不多20年不知所踪。”
  无面道:“公子博闻强记。有机会,还要请公子指点一下。”
  沈胜衣道:“姑娘客气。” 
  无面目光一转摆手道。“两位请。”
  沈胜衣道:“还要麻烦姑娘引路。”
  无面一笑举步,往庄院内走去,沈胜衣楚浪一一齐跟上。
  这个庄院的庄门成长方形,。两边墙壁厚达两丈。走在当中,令人自然生出一种沉重的感觉。
  沈胜农一面走一面道:“这座庄院看来建筑得十分巩固。”
  无面道:“庄院建筑在乱世之际,自然要建筑得巩固一点。”  
  沈胜衣又问:“贵主人相信也不是一个寻常人。”
  无面道:“我家主人讳翼,也许公子会有印象。”
  “铁翼?”沈胜衣沉默了下来。
  无面接道:“我家主人己死了二十多年,但未死之前在江湖上很有名气。”
  沈胜衣赫然道:“那就恕在下孤陋寡闻了。”
  无面笑起来:“我们既然都孤陋寡闻,再谈下去,也是无味。”
  沈胜衣忽然问道:“姑娘对于现在江湖上的情形似乎也并不陌生。”
  无面道:“因为我虽然不是一个江湖人,家父却是。”
  沈胜衣道:“未悉令尊……”
  “孙雄,原是这里的护院。主人死后,去了保镖。”  楚浪插口问道:“那间镖局?”
  “天风。”孙九娘答得很爽快。
  “江宁天风”楚浪追问。
  “你也知道有这间镖局?”
  楚浪不答反问:“那令尊现在……”
  “已不在了。”无面说来,似有些伤感。
  “据知天风镖局三月前突被人挑去,大火三天日夜不熄,镖局中人据说无一能幸免。”
  家父就是死在那一役之中。”无面的眼泪看似便要掉下来。
  楚浪道:“对于那件事,我们干保镖这一行的都大为震惊,却是一些线索也没有。”
  无面叹了一口气:“那我更就无法可施了,是不是?”
  说话间,三人巳走过庄门,穿过一片广场,来到一座大堂的前面。
  周围一片静寂,非独不见人影,甚至花木丛中,连一只飞鸟也没有。
  这种寂静已接近死亡,楚浪不由就生出了一种进入坟墓之感,无面竟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情,忽问道:“我可有说错?”
  楚浪苦笑,突然省起一件事,道:“我在松林之外,有一只飞鸽扑来,那是一只信鸽。”
  “带给你们什么讯息?”
  “远离此地,少管闲事。”楚浪盯稳了无面。“这是不是很奇怪?”
  无面道:“会不会是你们又开罪了什么人?”
  楚浪道:“那只飞鸽后来却是飞进这座庄院。”  “我可看不见。”无面目光一转:“你们也看列的了,这里连飞鸟也没有一只呢。”
  楚浪脱口问:“为什么?”
  无酉道:“也许就因为在这里一切都设有生气,死亡的气味很浓厚。”
  楚浪打了一个寒噤,沈胜农却道:“也不见得,看那边的两株芭蕉不是翠绿一片,活泼泼充满生气?”
  无面笑道:“就正如我一样,岂非无论怎样看来也不像是一个死人?”
  楚浪道:“你的确不像。”
  无面也没有再说什么,走上堂前石阶,沈胜衣追上两步,忽又道:“姑娘其实可以不让我们进来的。”
  楚浪道:“那道吊桥不放下来,我们真还进不了这里。”
  无面笑道:“这里难得有人走进来的,家父一向好客,也许是由于遗传,我这个做女儿的也是一样。”
  沈胜衣道:“幸好我们并不是坏人,否则姑娘就麻烦了。”
  无面喀喀笑道:“就是坏人又有何要紧,这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
  沈胜衣道:“这个庄院在坏人来说乃是无价宝。”
  无面道:“你若是坏人,看见一座这样的庄院敢不敢动主意?”
  沈胜衣道:“不寻常的地方所住的也必是不寻常的人。那要认真考虑,但若是够坏,应该试一试。”
  无面笑道:“那大概是我的运气一向还不错。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遇上怎样坏的人,至于两位,更就与那个坏字完全扯不上关系了。”  沈胜衣道:“所以姑娘完金没有提防我们。”
  无面道:“真的完全设有。”
  楚浪道:“我们真的完全不像是坏人么?”
  无面道:“完全不像。所以我才这样放心将你们迎进来。”
  一顿转问道:“不知道两位想要怎样做?。”
  沈胜衣四顾一眼,道:“这个庄院地方可不小。”
  无面道:“这是事实。”
  沈胜衣道:“以我们两个陌生人来说,若是耍走遍这座庄院,只怕要不少时间呢。”
  楚浪道:“换句话说,要将两个人在这里藏起来,却星简单得很。”
  无面扑哧笑道:“两位的意思我明白,有件事我也想一问两位。”
  “知无不言。”楚浪不假思索。
  “两位之中。不知道是哪一位看见都个雪漫天走进来这座庄院?”
  楚浪道:“是我。这件事我敢发誓,绝无虚言。”
  “真假其实并不重要,问题只是在当时他是被迫抑或自己愿意进来?”
  楚浪道:“没有人迫他,是他自己进来的。”
  “这就是了。”无面忽然轻叹了一口气:“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楚浪怔住,沈胜衣也怔住。
  无面接问:“两位大概不是与那位雪漫天约好了,如果他不出来你们就进来找他。”
  楚浪讷讷的道:“雪飞鹏却是与我约好……”  “约好怎样?是否他说会进来这里,叫你必要时来接应他?”
  楚浪回答不出来。
  无面随手一摆:“两位进来是找人也好,什么也好,悉听尊便,只是日落之前。就要请两位离开了。”
  无面叹息接道:“若是家父在生,两位喜欢留在这里多久就可以多久。”
  沈胜衣道:“姑娘的话。我们很明白。”
  无面抱歉的道:“我是一个女人,实在不方便将两位留下来。”
  沈胜衣道:“日落之前,我们一定离开。”
  无面转顾沈胜衣道:“两位对这里既然不熟悉,还是我陪两位到处走一趟。”
  “有劳姑娘。”沈胜衣并投有推辞。
  三人随即又起步。先后走迸了大堂。  宽敞的大堂,并没有太多的陈设。四壁粉白。却悬着血红的幔幕。
  红白相衬。非常鲜明。
  沈胜衣很在意,却看不出室中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唯一令他奇怪的是这座大堂所用的颜色,是如此的肃杀。
  幔幕其红如鲜血,粉白的墙壁却带着浓厚的死亡气味。
  楚浪不喜欢这座大堂的色泽,一点也不喜欢。
  他们走过的地方都非常清洁,一尘不染。
  沈胜衣走了一程,好像才在意,道:“这里好像每天都有打扫?”  无面抱怨道:“所以我每天都累得要命。”
  沈胜衣道:“要打扫这许多地方,的确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无面又感慨地道:“若不是这样,日子就设有这么好过的了。”
  沈胜衣道:“姑娘一个人留在这里,难道一些也不觉得害怕?”
  “你说呢?”无面反问。 。
  沈胜衣尚末答话,楚浪已应道:“若是我,一天只怕也受不了。”
  无面道:“可惜我孤零零一个,除了留在这里之处,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沈胜衣“嗯”的一声,他希望从无面的说话中听一些线索,可是始终都毫无发现。
  出了大堂,绕着长廊转了一个弯,方来到了一个池塘的旁边。
  池塘不算小。储着三尺死水,几簇残荷摇曳在风中,池塘里却一条游鱼也没有,显得是那么萧索。
  楚浪的耐性一向都不错,走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一牵沈胜衣的衣袖,压低嗓子问道:“大哥,可有什么发现?”
  沈胜衣摇头,放缓了脚步,无面却没有理会,只顾往前去。
  沈胜衣脚更缓,应道:“用不着焦急。” 。
  楚浪叹了一口气,道:“她叫得我们进来,当然各方面已作好准备,我们无所发现,乃是意料中事。”
  沈胜衣笑笑不语。
  走过了池塘,来到第二进院落,周围仍然是那么静寂,并无特别不同的地方。
  无面只顾前行,也没有再说什么,沈胜衣两人呆呆的跟在她后面,越来就越不是味儿,沈胜衣终于问。“姑娘要引我们到什么地方?”
  无面反问:“你们不是要到处走走?我现在就是引你们到处走走看。”
  沈胜衣苦笑一声。
  无面接道:“你们不妨留心看清楚,可有你们说的那两个人进来的迹象。”
  说着又走进一个厅堂。
  那个厅堂与方才那个大堂除了大小有异之外,其他好像都并无多大变化。
  沈胜衣目光一转,道:“这地方实在很不错,只是在陈设方面简单了一些。”
  无面微喟着道。“本来不是这样简单的,这些年来,实在变卖了很多。”
  沈胜衣道:“是这个原因?”纵目四顾一眼,又道:“这也不是办法。”
  无面道:“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没有其他的了。”
  沈胜衣总觉无面的说话有些不妥,却又想不出不妥在什么地方。 
  他在堂中打了一个转,忽又道:“姑娘,打扰了你这么多时候,实在很过意不去。”
  楚浪奇怪地望着沈胜衣,奇怪他突然这样说。
  无面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出来,道:“公子怎么又客气起来?”  
  沈胜衣道:“在下觉得这么找下去,并不是办法,所以自觉还是到此为止。”
  无面这才停下脚步。道:“我早就说过,没有人进来。只是公子不相信。”
  沈胜衣道:“这座庄院。实在奇怪一些。”
  无面道:“公子若是仍有怀疑,不妨继续。现在距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
  沈胜衣道:“不用了,这其中也许是有些误会。”
  “误会?”楚浪插口道:“大哥,我可是真的看见雪漫天走了进来。”
  沈胜衣一拍楚浪肩膀,道:“也许弄错了,我们还是到其他地方一看。”
  楚浪也不是傻瓜,已听再出沈胜衣另有打算,嘟喃道:“也许真的弄错了。”
  沈胜衣却对无面道:“当时在下并没有在场。详细的情形不大清楚。”
  无面道:“这实在怪不得公子。”
  她半转过身子:“公子什么时候到来,只管打过招呼。这里欢迎公子出入。”
  沈胜衣笑道:“在下会稳记在心。”
  无面扑哧笑道:“好像公子这样多礼的人并不多。”
  沈胜衣亦自再—笑,道:“有时候我也会很无礼。”
  无面道:“可惜这里没有婢仆,公子来得也实在太突然,连茶也没有一杯招呼公子,很感过意不去。”
  沈胜衣道:“姑娘言重。”一顿接道:“还耍劳烦姑娘引我们离开。”  无面道:“还是公子言重,这边请。”她随即举步住堂外走去。
  楚浪急一牵沈胜衣的衣袖,沈胜衣微一颔首:“老弟,我们走。”
  楚浪实在看不透沈胜衣在打什么主意,却也投有反对,紧跟在身旁。
  他相信沈胜衣这样做一定有他的打算,甚至可能已有发现,所以才急着离开。
  无面好像什么也不在乎,自顾走她的路,头也不回,向原路走出去。
  沈胜衣亦步亦趋,没有再说什么,只苦了楚浪,一肚子疑惑,总是想不开。
  一切看来都没有变化。
  无面在吊轿旁停下脚步,道:“恕不远送。”
  “姑娘请回。”沈胜衣始终是那么有礼。
  无面笑笑,接道:“公子现在大概可以松一口气了。”
  沈胜衣惑然道:“在下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我说过进入这里庄院就像进入一座坟墓。公子难道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有些。”沈胜衣笑道:“能够进入坟墓又活着出来的人相信并不多。”
  “进入坟墓的就算不是死人,也必是距死人不远,既然已进去。当然就不会出来的了。”
  “当然,所以我们的运气看来还算不错。”沈胜衣神态从容:“最低限度,到目前为止仍然是这样。”
  “一个人的运气,公子以为会不会永远都是那么好?”  “不以为。”沈胜衣仍然一脸笑容。
  无面郑重地道:“那么公子以后就最好小心一些,千万要保重。”
  “我会小心的。”沈胜衣接一揖。“打扰姑娘这么久,实在很过意不去。”
  “公子言重,请——一”无面一摆手。
  沈胜衣转向楚浪:“楚老弟,我们走吧。”
  楚浪方在犹豫,沈胜衣已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举步走上那道吊矫。
  无面站在原地,目送沈胜衣两人走过了那道吊桥,才退回庄内。
  轧轧声即时又响了起来。  沈胜衣应声回头,那道吊桥在往上升,楚浪也回过头去,忽然道:“庄院内一定不止孙九娘一个人。”
  沈胜衣道:“你是见她仍站在门旁,那道吊桥却会升起。”
  楚浪道:“总不会自动升起。”
  沈胜衣道:“也许有人暗中操纵。”
  楚浪道:“要绞起这样的一道吊桥。我看要不少人力。”
  沈胜衣道:“若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这道吊桥该是由机钮控制,所用的人力相信不会很多。”
  一顿他又道:“甚至有可能,控制机钮的地方就在这个孙九娘的附近。”
  楚浪思索了一会,道:“是了,大哥为什么急着离开?”
  沈胜衣道:“你方才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楚浪道:“没有,大哥呢?” 
  “也没有。”沈胜衣道:“孙九娘绝无疑问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她请得我们进去,一定已经作好了安排,我们当然不能够有所发现。”
  楚浪不能不点头。
  沈胜衣接道:“还有这个庄院的地方如此广阔,我们完全陌生,对方就是在跟我们捉迷藏,我们也不会发觉。”
  楚浪道:“那大哥的意思是……”
  “先离开这里,入夜之后,看能否进去一探究竟。”
  楚浪诧声道:“如此大哥何以不将那个孙九娘抓起来,问一个清楚明白?”
  “到时她若是不说,我们又如何?”沈胜衣笑笑:"人家一直对我们客客气气,我们总不成揍她一顿,我们也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楚浪苦笑。
  沈胜衣道:“所以只有暗中调查。”
  楚浪反问:“大哥有把握进去?”
  沈胜衣目光一转,道。“那道土沟还难不到我,至于会不会人发觉,却是不能够肯定。”
  楚浪道:“庄院那么大,孙九娘若是一个人,一定不能够四面兼顾。”
  “一进去就撞上她,那是我倒楣。”
  “大哥的运气一向不错。”
  “若是遇上别的人,那却好说话。”
  “他们若是下杀手,大哥的处境岂非危险得很?”
  沈胜衣道:“冒险也要的了。”沉吟了一下,又说道:“以我看,孙九娘也不会就此罢休,我们所知道的虽然少,对他们来说,也许巳太多。”
  楚浪道:“大哥决定了今晚动身?”
  “这也许已经在对方意料之中,但为了雪飞鹏的安危却刻不容缓。”
  “我跟大哥走一趟。”
  沈胜衣摇头:“你留在庄外接应。”
  楚浪的脸忽一红,道:“我险些忘了自己的轻功实在是不,如果要大哥带着,却是连累了大哥。”
  沈胜衣笑笑道:“我在你这个年纪,轻功也样不好,却是绝不灰心,一直苦练。”
  楚浪目露感激之色,道:“多谢大哥教训。”
  沈胜衣转过话题:“现在留你在庄外,事实上的确有此需要,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在庄外可纵目四观。”
  “小弟明白。”
  “在庄外,也并非完全安全,所以你必须小心。”
  “大哥放心。”
  说话间,两人已进入松林。
  沈胜农沿着小径,前行数丈,突然一折,转入左边松林中。
  “我们走那儿?”楚浪急问。
  沈胜衣道:“小径上只怕有人在监视我们,转入这里。除非他轻功高绝,不动声息,否列不追来则已,不难被我们发觉。”
  他说着脚步加快,一双耳朵却凝神静听。
  楚浪看在眼内,不敢声张,蹑足紧跟在沈胜衣的后面。
  又走了数十丈,沈胜衣才停下脚步。
  楚浪这才问道:“有没有人在追踪我们?”
  沈胜衣摇头,一反腕,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光一闪,旁边一株矮松突断七截,沈胜衣一舒腕,突然又回剑入鞘。
  楚浪看得出沈硅衣不过在一试拔剑的速度,一看那支剑有没有毛病。
  好像沈胜衣这种高手,若非有感觉强敌当前,绝不会多此一举。 
  楚浪轻叹:“大哥好快的剑。”
  沈胜衣这时才道:“那个孙九娘,是一个高手,真正的高手。”
  楚浪道:“小弟看不出。”
  沈胜衣道:“武功经验到我这个地步,你就会看得出来的了。”
  “从哪儿?”
  “她的眼,她的一举手,一投足,甚至是她的声音。”
  楚浪苦笑:“错过今天,小弟回去,一定闭门苦练,然后再走江湖。”
  沈硅表忽然道:“江湖凶恶,能够不走,还是不走的好。”
  楚浪道:“大哥说得也许有道理,可惜小弟现在还看不透。”
  沈胜衣淡然一笑。
  楚浪忽问道:“大哥既然已无意江湖,何以又……”
  沈眭衣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到我这个地步已经是欲罢不能,明知道下去就正如将杯毒酒喝下去一样,亦非喝不可。”
  楚浪道:“小弟不明白。”
  沈胜衣道:“希望你很快就能够明白。”
  一阵蹄声的得,他那匹坐骑竟然就从一旁奔进来。楚浪不由露出了羡慕之色,道:“大哥这匹马倒是听话得很。”  沈胜衣道:“你有没有养马?”
  “有”楚浪忙问道:“要怎样训练,才能够这样服从?”
  “将它当做朋友一样。”
  楚浪一怔,道:“我会尝试。”
  一会儿后,楚浪转笑道:“跟着大哥,实在得益不浅。”
  “有些道理,实在很简单,平时只要小心一下,就会明白。”
  楚浪忽然道:“飞鹏若是也在就好了,省得我以后跟他再这些道理。”
  “你希望他也变成一个江湖入?”
  楚浪一声轻叹:“以前希望,现在不希望了。”
  楚浪沉思片刻,又说:“在未见大哥之前,我一直以为,做一个江湖人实在是一种荣耀,到现在才明白并不是。”
  沈胜衣仰天望。希望还希望,天意难测,有些事情实在是无可索何。”
  楚浪道:“小弟明白。”
  两人脚步不停,转向林外走去。出到林外,两人便转向镇那边,走得并不快,却也没有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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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身遭蛇群噬,稚子心惊惶
作者:黄鹰


  黄昏密室内不见天光,十二个时辰都是一样,根本就没有所谓昼夜。
  这是第二个密室,没有无数的铜镜,也没有辉煌的孔明灯。 
  雪飞鹏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座密室之内。
  四面是石璧,向着她的那一面,只有一块铜镜,却只是一块。  
  那块铜镜打磨得份外洁亮,只可惜室内并没有太多的灯光。  
  整座石室,就只有室顶正中,悬着一盏碧绿色的琉璃灯。
  灯不亮,不怎样强烈,骤看来就像是有一重碧绿色的雾气包裹在琉璃灯周围。
  雪飞膊悠悠醒转,一张开眼睛,就看到了那一面铜镜,看到了铜镜中自己的影像。
  他吁了一口气,爬起身子,镜中的映像当然亦同时爬起来,只不过完全相反。。
  譬如他以左手支地,镜中的影像却是以右手支地。  一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雪飞鹏张目四顾,空旷的石室,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任何的陈设。
  他四顾一会,又面向那块铜镜,镜中的影像同时回过头来。  ‘
  那刹那,雪飞鹏却有一种感觉,很奇怪的感觉。
  一那个映像回头的速度好像慢了一些。
  映像的眼睛看来亦显得有些陌生。
  那双眼睛仿佛充满了邪恶,充满了嘲弄,雪飞鹏从末见过自己的眼神竟然会变成这样。
  他不禁一皱眉头,映像亦眉头一皱,雪飞鹏总是觉得慢了一些。
  他随即举起了左手,摸向那面铜镜,镜中人亦同时举起了左手。  
  是左手,不是右手,雪飞鹏一呆,震簪已抵在铜镜之中。
  坚实的铜镜,冰凉的感觉,雪飞鹏却非独感到冰凉,连心也冰凉起来。
  镜中的自己的动作并不相应,两只手并没有合在一起。
  雪飞鹏一惊缩手,镜中的映像亦缩手,面上却没有惊讶的表情,反而笑了起来。
  诧异的笑容,邪恶的笑容。
  雪飞鹏绝不认为自己竟然会露出这种笑容。也事实一些笑的感觉也没有。
  他只知道自己的脸上现在应该露出惊讶的表情。
  难道自己的表情已完全不受自己控制,难道眼前的竟然是一块魔镜。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庞,是用他的右手。
  镜中人亦用右手摸着脸庞,并不是左手。
  雪飞鹏再也忍不住,惊呼道:“你是谁?”
  镜中人嘴巴同时张开,发出无声的惊呼。
  雪飞鹏的惊呼声却在室内回荡,他混身都颤抖起来。
  ——怎会变成这样?
  他倒退两步,又倒退两步,即时一阵轧轧声响在室内响起来。
  雪飞鹏张目四顾,毫无发现,再望向钢镜,镜中的自己非独毫无惊讶之色。反而咧开嘴在笑。
  无声的在笑,笑容阴森而恐怖。
  雪飞鹏只觉得头皮发炸,如置身冰窖中,忽然又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醒来了?”是女人的声音,好像从他身后传来,他霍地回头,就看见了无面,站在他的身后七尺之外。
  “无面?是你!”雪飞鹏简直像在呻吟。
  “你怎样了?”无面娇笑。
  碧绿色的灯光下,她的面容也变成碧绿色,她笑着抬袖,到她的袖子放下,她的脸已经消失不见,变成空白的一片。
  雪飞鹏虽然意料之中,但仍然觉得心寒,脱口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无面笑道:“人间地狱。”
  雪飞鹏嘶声大叫道:“我是要听真话啊。”
  无面道:“你以为我在说谎?为什么我要骗你?”
  雪飞鹏回答不出来,那刹那之间,他突然发觉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在铜镜上竟然没有无面的映像。  他吃惊的张大嘴巴:“怎么……怎么会……”
  “雪飞鹏——”无面好像发现雪飞鹏惊慌什么:“你还不明白。”
  雪飞鹏叫道:“我明白什么?”
  无面道:“我虽然是个人,却已经没有魂魄。”
  雪飞鹏吃惊的问道:“你说你没有魂魄?”
  无面道:“所以那面铜镜中没有我的影子。”
  雪飞鹏望一眼那面铜镜,又望一眼无面,他忽然发觉,镜中他自己的影子与他的动作也有些脱节,显得不一样。
  无面道:“所以,我其实不能说是人。”
  “那你是什么东西?”雪飞鹏厉声喝问。
  “是魔。”无面笑起来:“所以我的面貌可以随便擦掉。”
  雪飞鹏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无面忽然道:“你看着那面铜镜,看清楚。”
  “看什么?”雪飞鹏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铜镜上。
  无面道:“你应该发觉,你的魂魄亦已开始离开你的身躯。”
  雪飞鹏一怔回头,就看见铜镜上他的影子对着他笑起来。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他的脸没有笑容,他的嘴巴也没有咧开。
  镜中人没有抬手,垂着手,缓步向后退。
  雪飞鹏不由自主扑前,扑在铜镜上,抓住了那面铜镜。
  镜中的他仍然往后移,飘飘忽忽的有如幽灵一样。
  “停下来!”雪飞鹏嘶声大叫,抓住那块铜镜不停的摇动。
  铜镜纹风不动,深嵌在石壁内,镜中的他去得更远了,无面即时道:“你叫也没有用,你的魂魄已不属于你所有。巳不服从你。”
  雪飞鹏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无面道:“幽冥,人死了,魂魄终归幽冥,他只是早去一些。”
  雪飞鹏大叫:“为什么?”
  无面道:“这是天魔的主意,天魔需要你。”
  “天魔?”雪飞鹏一怔。
  “也就是我们的主人,你父亲的主人,你本不该来这里,你既然来了,也就只有将魂魄留下,这是这里的规矩。”
  雪飞鹏大叫道:“胡说,你胡说!”转身奔向无面,双拳疾击了过去。
  无面双手一探,拍拍一两声,接下雪飞鹏的双拳,双手一带,一挥。
  雪飞鹏呼的立时飞起,凌空翻了一个筋斗,摔落在铜镜前。
  铜镜上巳没有他的影子,他惊恐交集,爬起身子,扳住铜镜:“还我魂魄!”
  无面只是笑,妖异的笑声在室中回荡,雪飞鹏笑声中纵身,再次扑向无面,拳打脚踢,已完全没有招式,就像个疯子。
  无面双袖飞扬,人如蝴蝶穿花,在雪飞鹏拳脚中飞闪,雪飞鹏出手虽快,竟然无法接触无面的衣角,更莫说击中无面。
  他虽然知道无面的武功远在他之上,但惊怒之下,已完全没有顾虑。
  无面一再闪避,忽然问:“你难道忘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雪飞鹏历声道:“大不了一死!”双拳更急,身形贴地一滚,攻向无面下盘。
  无面一闪避开,雪飞鹏身形亦弓起,双脚交错,剪向无面的双脚。
  即时“呼”的一声,无面的身子凌空飞起,壁虎般整个人竟钉在墙壁之上。
  雪飞鹏双脚剪空,身形拔起,又一拳直击过去。
  无面身形贴着墙壁一翻,竟然一张纸一样,贴在石室的顶壁之上,一声冷笑,道:“好了,再来,我就不客气了。”
  雪飞鹏只当作没有听到,身形再拔起,凌空一式魁星踢斗,疾踢上去。
  这一脚踢向石室顶,巳变得软弱无力,无面不等脚踢到,身形已瀑布般泻下,是那么轻盈,又是那么的自然。
  她正好落在雪飞鹏身子之下,双手一抬,巳托住雪飞鹏凌空未落的身子,突喝一声。一翻腕,将雪飞鹏摔向左方墙壁,
  这一下若是摔实,雪飞鹏只怕就得皮开肉绽,那知道那刹那,那面墙壁竟然裂开了一个洞,露出一道暗门来。
  雪飞鹏直往暗门之内飞进。
  暗门之内一片黑暗,雪飞鹏一声惊呼未绝,人已被掷进暗门之内,那道暗门随即关上。
  雪飞鹏身子着地的时候,人已经在黑暗之中。
  是绝对的黑暗。
  他并没有被掷散,无面显然是用上巧力,屁股着地,也并不太痛。
  “无面!”他一声大叫,一滚身跳起,向被掷进来的方向冲去。
  那只是片刻,他已经撞上石壁,坚实的石壁,推之不动。  “这算是什么,无面,你答我!”雪飞鹏嘶声呼叫。
  黑暗中响起无面的声音:“我岂非早就叫你不要放肆,即可而止。”
  飘忽的声音,竟好像从地底下涌上来似的。
  雪飞鹏叫道:“你现在打算怎样?”
  无面道:“我本是要带你去一见这里的主人。”
  “是谁?”雪飞鹏倾耳静听,想听出声音的来源。
  无面道:“天魔。”一顿又接道:“只有没有魂魄的人,才能见天魔,我已经将你的魂魄留在镜子里,并已准备将你带去……”  雪飞鹏道:“带我去,我要问他一个清楚明白。”
  无面道:“可惜你触怒了我。”
  “你……”雪飞鹏不由自主地一缩身子。
  “我若是就这样作罢,你以后就更不会再怕我的了。”无面娇笑。
  这笑声难以言喻的恐怖,雪飞鹏忍不住脱口迫问:“你想将我怎样处置?”
  无面娇笑道。“将你暂时留在黑暗中,一直到你向我求饶为止。”
  雪飞鹏闷哼,这一声闷哼未已,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很奇怪的声音。
  那种声音非常奇怪,就像是有无数的长虫在地上游走。
  雪飞鹏听着不觉毛骨悚然,不由自主转了一个身,眼前就只是一片黑暗,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更尖锐。
  到他停下的时候,那种声音又接近很多。
  雪飞鹏很自然的蹲下身子,随即就感觉一股阴冷的风迫来。
  他面色一变,“霍”地一探手,就抓到了一样湿腻腻的东西。
  那样东西旋即急激的一抖。
  “蛇!”雪飞鹏脱口一声惊呼,那样东西已卷住了他的手。
  那绝无疑问是一条蛇,雪飞鹏惊呼未绝,已经被那条蛇咬了一口。
  他却一些疼痛的感觉也没有。
  “毒蛇!”一个可怕的感觉猛袭上心头,雪飞鹏急将手一甩。
  那条蛇立即被甩飞,拍的落在地上。
  雪飞鹏忙伸手抚向被咬的地方。
  没有伤口,也没有流血,他正在奇怪,一盏灯就在黑暗中亮起来。
  碧绿色的灯,一团鬼火也似的在上空落下,停在离地约一丈之处。
  灯光下,只见满室都是蛇,也不知几千百条,颜色斑斓,蛇身上闪着光。
  灯光碧绿,那些蛇看来更觉得阴惨,令人心寒。
  雪飞鹏混身的血液也几乎要凝结。
  那些蛇都张大了口,皿红色的舌头一吞一吐,“嘶嘶”有声,看来都像要择人而噬。
  可是那些蛇的口中却竟然完全都没有牙齿,就只见一个个的洞。
  雪飞鹏看在眼内,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反而更恐惧。
  那些蛇长着牙齿倒还罢了,没有了牙齿,只有更觉得丑恶。
  那么多蛇若是一涌而上,根本就没有人抵御得了,若是给缠在身上,也一样致命。
  “嘶嘶”声中,那些蛇一齐向雪飞鹏游近来,雪飞鹏面色惨变,终于忍不住嘶声大叫。
  “无面,放我出去!”
  没有回答,无面仿佛已经离开。
  雪飞鹏一再嘶声大呼:“无面,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他的语声颤抖得很厉害,变得根本巳不像是他的声音。
  “我听到——”无面的声音,终于传来。
  雪飞鹏忙道:“快放我出去,快!”
  无面娇笑道:“这些蛇都已经没有牙齿,你害怕什么?”
  雪飞鹏简直要哭出来。
  无面笑接道:“你不是什么都不害怕的吗?”
  说话间,那些蛇已经又游近了很多,雪飞鹏再退一步,后背已抵住墙壁,退无可退。
  那些蛇却继续窜前,它们移动得虽然慢,但距离雪飞鹏已不远。
  雪飞鹏心胆俱丧,有生以来,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蛇。亦未置身于这么可怕的境地。
  “无面,放我!”雪飞鹏再次呼叫,整个后背都已紧贴在墙
  壁之上。
  那些蛇继续迫进,每一双眼睛都充满了邪恶,充满了恶毒,仿佛都盯稳了雪飞鹏,有说不出的妖异。
  雪飞鹏面无人色,即无计可施,在他的面前,是千百条蛇,身后却是坚厚的墙壁。  不过眨眼之间,蛇群已经迫近,飕一声,一条游窜至雪飞鹏脚下,一翻一咬,一口咬在雪飞鹏足踝之上。
  雪飞鹏看得很清楚,那条蛇一颗牙齿也都没有,可是被咬中的那刹那,仍然忍不住一声尖叫。
  那条蛇咬了一口又一口,顺着雪飞鹏的足踝咬上去。
  雪飞鹏尖叫连声,那种感觉已绝不是恐惧所能够形容。
  尖叫声中,又几条蛇窜上来,有的缠上雪飞鹏的两脚,有的一长身,竟就蜷上雪飞鹏的身躯,胡乱咬下。
  雪飞鹏一些也不觉得疼痛,只是毛骨悚然,巳好像随时都会昏倒。
  他的眼睛已闭上,全身都在颤抖,仿佛如堕身冰窖。
  其他蛇一条一条跟着窜上来,很快就缠满了雪飞鹏的身子。
  雪飞鹏已叫不出来,整个身子终于瘫软地上,他双目紧闭,眼泪流下,但随又被蛇舌舐干,那种湿腻腻的感觉,那股腥臭的气味简直就令他五脏翻腾,只差一点没有呕吐出来。
  无面的声音即时又响起:“雪飞鹏,你现在怎样了?”
  雪飞鹏不敢回答,只怕一开口,就给那些蛇钻进去。
  无面接又道:“你若是肯服输,肯向我求饶,我就将你放出来。”
  雪飞鹏鼻中发出“哼哼”之声,并没有回答。
  无面等了一会,又道:“你还不肯求饶,那我就离开了。”
  雪飞鹏再也忍不住,从地上跳起来,嘶声叫道:“我求你饶了我……”
  这时侯,他混身上下都已缠满了蛇,他双手护住了嘴巴,才敢说出这句话。  石室中响起了无面得意的笑声。
  雪飞鹏双脚被蛇一缠,又倒了下去,不由哭泣起来。
  无面的笑声继续了好一会才停下,一种奇怪的“丝丝”声接着响彻整座石室。
  那些蛇似乎就因为听到了那种声响,才停止了继续向雪飞鹏咬噬,一条条倒退了下去。
  雪飞鹏没有动,一直到那些蛇都退下,都脱出了他的身子,他仍然没有动。
  那些蛇潮水一样倒退,眨眼无踪,雪飞鹏仍等了一会才张开眼睛,也这才发觉在对面墙壁有着无数形状不同的洞。
  那些蛇也就是向洞中退去。
  灯仍然亮着,雪飞鹏在灯光下看得很清楚,在他的衣服上,肌肤上都沾着一片片蛇鳞。
  这绝无疑问,并不是作梦,是真是发生过这件事。
  他的眼泪已停止流下,可是仍然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严说起来,他还是一个孩子。
  他虽然有一身武功,却一些江湖经验也没有。这种事对他来说已实在太残忍。
  “轧”一声,那道石门又重新开启,雪飞鹏的反应实在快到了极点,立即跳起身,向石门那边奔去。
  他冲得那么急,身子一裁,仆倒在石门之外,挣扎着忙又爬起身来。
  无面就站在他面前,没有眼鼻的脸庞上,仿佛透着讥讽,雪飞鹏有这种感觉。
  “我还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无面的语声却的确透着讥讽。
  雪飞鹏说不出话来。
  无面道:“到底是一个孩子,一吓就哭了起来。”
  雪飞鹏忙将面上的泪痕揩掉。
  “跟我来!”无面再吩咐。
  雪飞鹏没有立即举步,无面冷笑。“这个石室并不是完全安全,蛇群一样可以进来。”
  雪飞鹏慌忙举步。
  无面冷笑:“做英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如果没有这份本领,这份勇气,还是不要硬充的好。”
  雪飞鹏没有作声,默默跟在无面的身后。
  “轧”一声,当前一道暗门打开,无面缓步走进去。
  雪飞鹏再也忍不住,嗫嚅问道:“你,你到底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地狱。”无面答覆是如此可怕。
  雪飞鹏脚步不由一顿,但随即又举起脚步。
  无面道:“怎么!又不害怕了?”
  雪飞鹏苦笑,道:“你要杀我,根本就用不着如此麻烦。”
  “很好,你总算明白了。”无面脚步不停。
  雪飞鹏亦步亦趋,就像是一个已丧失生命的傀儡。
  他的思想事实已接近麻木。
  至于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当然想不到,也没有去想。  夜已深,有星,没有月。
  那座奇怪的庄院,在黑夜中,就像是一头奇大无比的怪兽,随时都准备噬人。
  沈胜衣现在就正走向这头怪兽。
  他的身形非常轻盈,蛇行鹤伏,从松林中掠出来。
  周围异常静寂,仿佛鬼域。
  没有风,日间的松涛巳不复听到,虽然有声,却是那么的单调。
  更寂静的环境沈胜衣也到过,寂静对他来说也根本不会构成戚协。
  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越寂静时反而越安全,因为任何轻微的声音,都会变得清楚起来。
  出了松林,沈胜衣的身形立即就迅速移动,在移动之前,他已经绝对肯定,周围都没有人。
  除非那些人的功力比他更深厚,能闭息静气,令他一无所觉,又或者躲藏的方法很特别,很隐秘,匪夷所思。
  眼前是一片奇闻的草原,但夜黑如此,他又已换过一袭暗的衣服,纵然目力如何再好,若不在近距离,真还不容易觉察。
  他的衣袖衫角都已经束起来,行动虽快,并没有发出声响,而他的脚步更就起落无声。
  他迅速掠过了那片草地,身形一伏一起,再一个起落,已落在土沟之旁。
  土沟的水中有星光,那些刀尖已暗淡,不是很小心观察,根本就察觉不到。
  沈胜衣沿着土沟向东移动,几个起落,已移出数丈。
  他的起落并不快,距离也不大。
  无论他移身何处,周围的情形看来都并无多大的分别。
  他看来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一双眼已然眯起来。
  停留了片刻,他才再移动,又旁移数尺。  周围仍然是一片寂静,庄院内更没有任何的反应,沈胜衣事实上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响。
  他的目光仍然落在对面墙壁上,右手一探,终于将腰间长剑抽出来。
  他的手是那么稳定,拔剑出鞘,竟然听不到丝毫的声响。
  然后他又横移了三尺,手中剑突然飞出,射向对面的墙壁。
  “叮”一声,那支剑插入对面墙壁的一条缝隙内,没入差不多半尺。
  沈胜衣的身形亦同时一动,疾向前射了出去,“飕”地从土沟之上越过,脚尖落处,正立在剑柄之上,看似便要堕下去,但始终没有。
  他双手一落,正好覆在墙壁上,右掌一插,插进了一条石缝,身形于是更稳。
  这时,他的脚才一勾一跳,将那枝剑从缝隙挑出来,左手一探,接过正着。
  他整个身子也就以那支右手支持,虚悬在半空,这在他虽然并不是一件吃力的事情,但时间一久,亦甚成问题。
  他目的当然不是要虚悬在那里,剑在手,一口真气提起来,右手一按,整个身子就往上疾翻,“呼”的竟翻上两三丈高,那右手再探,已然扳住了墙头。
  他的腰身接着一缩,掠上了墙头。
  在墙头之上,并没有倒钩或者什么,一切都与一般庄院的围墙不相同。
  那与城墙的结构却是大同小异。
  沈胜衣身形一翻,已翻入墙上暗影之中,一动也不再一动。
  居高临下望去,庄院中一片阴森,一些灯火也看不到,也静寂如鬼域。
  沈胜衣等了一会,见仍然没有任何发现,索性在墙头坐下,细意打量下面的环境。
  他看得并不太远,也看得不怎样真切,眼前的环境实在太暗,远一些便已看不清楚。
  ——该从那里着手?
  沈胜衣心中盘算,对于这里他实在不太熟悉,一直以来,他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明出明入,绝少这样。
  他到底是一个侠客,代表着正义与光明。
  高墙之下,遍植花木,花木丛中,暗如泼墨,沈胜衣虽然目光锐利,亦不能够看得仔细。
  他坐在墙头暗影之中好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将剑纳入鞘内,站起身来。
  黑夜中高墙仿佛无尽,他站在那里。,看起来就更特别显得孤独。
  他顺步向右边走去,走得并不太快,但也不太慢。
  墙外草地空旷,远处的松林就只见黑影,墙内屋宇鳞次栉比,却连一点灯光也没有,幽然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与恐怖。
  他越走就越觉得这幢庄院的宽阀实在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好像这么大的一座庄院,竟然就只得无面一个人,他实在难以置信。
  每隔相当距离,墙边就有一道石级往下伸展,沈胜衣只是在经过的第一道石级之前稍为一停,然后就继续前行,没有再停下。
  墙内始终都没有任何异样,沈胜衣的信心终于已有些动摇。
  这个庄院之内纵然并非只得无面一个人,相信也不会太多。
  沉吟着,他在一道石级之前停下来,只一顿,终于踏着石级走下去。
  那道石级竟然有六十级之多,石级的尽头是一条白石小径,蜿蜒于花木之间。
  沈胜衣下了石级,走进小径内。
  从高墙上下望,那片花木,占地并不广,那条小径却异常的长,沈胜衣沿着小径走了好一会,竟然还未走出那一片花木之外。
  他一直小心周围有没有异样,却没有在意那条白石小径,到他在意的时候,才发觉那条小径弯折之处,实在多了一些,而岔路也一详。
  他本来以为自己一直都没有转进岔路,到现在他才发觉那些岔路与这条小径其实并没有多大不同,他根本就分辨不出到底是走在小路上,还是已经转进了岔路。
  原来是一个花阵。
  沈胜衣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脚步旁移,转进了条岔道。那条岔道在他进入的时候,看来好像是有些不同,可是到他进去,却发觉完全一样。
  原来两旁是花木,脚下是白石小径,仰望是黝黑的夜空,点缀着疏落而譬淡的星光。  岔路中又有岔路。
  那条岔路长最多三丈,沈胜衣缓步走到了尽头,心念一动,突然抓住了一条花木的横枝,随手拗断。
  他就将那截断枝放在白石之上,才往前走去。
  这一次他的脚步放得很长,迅速的前行,遇弯转弯,心中一边默数。
  转了七七四十九个弯,他的脚步陡然一顿,停下来。
  在他前面的白石径上,赫然就放着一条断枝。
  那条断枝也绝无疑问,就是他方才折下的那一条,他走了那么一段路,也绝无疑问就是在不停的打转,最后又转回原来的地方。
  这座庄院果然不简单。
  他沉吟于石径上,对于五行六爻,奇门遁甲这种学问他虽然稍有涉猎,但是并不精,而黑夜之中更就难以分辨得出来。
  他左手的剑终于一翻,横在身前,准备向花木丛中闯进,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冷笑声。
  这种冷笑声听来还不陌生。
  沈胜衣很自然的想起了那个无面,他没有移动脚步,静立在原地。
  一个女人的声音随即传来:“所谓侠客原来是这样。”
  沈胜衣听得出是孙九娘的声音,却只有苦笑。
  “深夜偷入他人庄院,非奸即盗,你自己说该怎样?”
  沈胜衣道:“庄院的规矩是怎样?”
  “妄入者死。”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那个声音接道:“你当然不会就此认罪自杀。”  沈胜衣只有叹气,目光盯着右方,声音正是由那儿传来:“凭我的本领,却又对付不了你,那你该如何是好?”
  沈胜衣没有作声,事实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之下,也不知道该怎样说话。
  也就在这个时候,右方花木丛中突然亮起了一盏灯,碧绿色的灯,就像是鬼火一样,飘浮在花木之上。
  无面的声音接道:“跟着这盏灯走,逢弯左转。”
  沈胜衣毫不犹豫,向着灯亮处走了过去。
  左转一个弯再转一个弯,到他转到第七个弯,他终于看到了那盏灯。
  灯穿在一条细小的青竹枝之上,提在无面纤纤素手之中!
  无面仍然是那一身装束,碧绿色的灯光照耀下,有如幽灵一样。
  她的面上犹带着三分笑容,那种笑容却令人看来有不寒而粟的感觉。
  沈胜衣甚至有些感觉,这个叫无面的人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来自冥府的幽灵。
  这种感觉是不是太荒谬?
  花木丛中本来没有风,这时候仿佛阴风阵阵,沈胜衣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感觉,但仍不由打一个寒噤。
  他继续向无面走去,无面距离他不过两丈到三丈,可是这个距离却始终保持不变。
  无面就像是一匹轻纱,无声的在石径上滑过。她的笑容虽然阴森,但看来并没有恶意。
  再转一个弯,两人终于出了花丛,却竟就是沈胜衣方才进来的地方。
  无面自石级之下停下脚步,将手中灯举高了一些,在密室之中,她并无面目,现在却已完整无缺,看来又是那么的真实。
  她笑问:“公子有没有什么损伤?”
  沈胜衣摇头,道:“托姑娘洪福,什么损伤也没有。”
  无面笑笑道:“看来公子的运气真还不错,正好撞上我在墙头上走过,才发现公子在花木丛中打转。”
  沈胜衣道:“这是一个花阵。”
  无面道;“按北斗星排列,公子对于这种伎俩相信也知道一些!”
  沈胜衣道:“知道得并不多。”
  无面的目光落在沈胜衣手中的宝剑上:“那么公子就应该知道,花木丛中必然还有其他的设置埋伏。”
  沈胜衣道:“可惜在下看不出来!”
  无面道:“有些花木是用铁铸的,公子若是用剑削上去,触发了机括,花阵中就会万箭齐发,到时候我就算赶到来,也没有用的了!”
  “在下先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无面反问道:“你完全相信我的说话了?”
  沈胜衣笑道:“我实在想不到姑娘有什么理由欺骗我。”
  无面目光凝在沈胜衣面上:“你比我意料中的还要镇定,名人到底是名人!”
  沈胜衣仍在笑,却笑得很苦涩。
  无面接道:“你现在仍能够笑得出来,也实在令我不能不佩服。”
  “这是因为我除了苦笑之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无面一笑,再次举步,往石级上走击,沈胜衣只有跟着。  无面走得并不快,沈胜衣亦步亦趋,走来更就辛苦。
  走着,无面忽又问:“公子是不是觉得很尴尬?”
  沈胜衣道:“嗯。”
  无面道:“在进来之前,公子有没有考虑到会变成这样?”
  “没有。”沈胜衣回答得非常干脆。
  “应该没有的,正如一个贼,在他做贼之前若是已经考虑到被人抓住了会有什么收场,根本就不会去做贼的了。”
  沈胜衣没有作声。
  “我以贼来作譬喻,公子心里一定觉得不怎样舒服。”
  沈胜衣道:“那是没有办法。”
  “公子在进来之前,想必完全就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收场。”无面吁了一口气:“当然了,以公子的武功,原该就不会将这地方看在眼内。”
  沈胜衣叹息着道:“若是这样,今天中午我便已在庄内到处乱闯。”
  “那是说公子对这个地方还有一些顾虑。”
  “姑娘应该看得出来。”
  “其实公子就是横冲直撞,也没有人能够干涉。”
  沈胜衣没有回答,无面又道:“也许就因为公子是一个侠客,是一个白道江湖人。”
  沈胜衣只有一声苦笑,道:“姑娘到底要怎样?”
  “你说我能够怎样?”
  沈胜衣说不出,无面又问:“公子会不会束手由我处置?”
  沈胜衣道:“不会。一
  无面笑起来:“公子倒是回答得很干脆,难怪江湖上的朋友都说公子是一个快人。”  沈胜衣追问:“姑娘深居筒出,对于江湖上的事情怎么如此清楚?”
  “公子好像忘记家父原也是一个江湖人?”
  沈胜衣道:“令尊对我却似乎特别有印象。”
  “方今江湖上,有那一个比公子还要有名?”
  沈胜衣没有回答,这时候,他们已走在城墙之上,无面忽然又道:“公子的剑仍握在手上,莫非还要闯下去?”
  “岂敢。”沈胜衣回剑入鞘,无面接又道:“人说公子是一个君子。”
  “你看我像么?”
  “不太像,但总比一般君子好得多。”无面笑道:“君子可以欺其方,所以要对付公子,看来还不太困难。”
  “姑娘耍怎样对付我?”
  “不怎样,只是要公子立个毒誓,以后不再进这个地方,也不得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可以,只是我也有一个条件。?”沈胜衣道:“请姑娘将雪飞鹏放出来。?”
  无面道:“雪飞鹏并不在这里,他已经追随雪漫天离开了。”
  “姑娘终于承认雪漫天曾进来这座庄院的了。”
  “有一点公子大概也可肯定,雪漫天并不是被迫进来,关于这些事情,相信雪漫天能够给他儿子一个满意的答覆。”
  _我们……一
  “冒漫天也许亦会给公子两人一个很满意的答覆,这种可能性当然并不大。”
  “因为我是一个局外人,他甚至有权不回答。”  “也许公子可以迫他说出来,不过,我并不以为公子会对他采取任何手段。”
  沈胜衣默然半晌,道:“他们父子真的已经离开了?”
  “现在你若是赶去,也许还能够见得到他们。”
  “他们往那个方向走?”
  无面沉吟了一下,道;“他们现在在东平镇的大方客栈之内。”
  “我知道这间客栈。”
  “若是赶得及,你可以在大方客栈内找到他们。”
  “如此在下告辞了。”沈胜衣长揖到地。
  “公子不必这样多礼。”无面没有还礼,冷冷地盯着沈胜衣。
  沈胜衣横移两步,身形方欲拔起来,无面又道。“只是公子就这样离开,不觉得过份一些?”
  沈胜衣叹息着道:“这件事在下实在抱歉得很,还幸只是折断了花阵中的一条横枝。”
  无面冷冷地道:“我没有要公子赔偿,也不想多说什么”
  说话到一半,突然又停下,沈胜衣不由苦笑,道;“姑娘若真是这样做,在下反而会觉得好过一些。”
  “我不想多事,亦不希望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公子能否保证?”
  “还要待我看过雪漫天父子后才能够作出决定。”
  “无论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有一件事我必须再提醒你。”
  “什么事情?”
  “这个地方并不是随便可以进出,要来就来,要去就去”  “姑娘说得很清楚,在下也说得很清楚的了,只要雷漫天父子平安无事……”
  无面摇头,仰天望了一眼:“这个时候本该是睡觉的时候了。”
  “所以在下还是尽快离开。”
  “日间我请公子离开,乃是由正门,因为公于是我由正门请进来的。”
  “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沈胜衣目光一垂:“在下怎样进来就准备怎样离开。”
  “在离开之前,我还想请教公子一件事。”
  “姑娘请说。”
  “武功。”语声一落,无面连人带灯突然飞向沈胜衣,碧绿色的灯光一闪,无面的五指已凌空扣向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偏身一闪让开,倒踩七星,再退十四步,无面步步进迫,那支手或抓或插,或扣或截,都不离沈胜衣的要害。
  沈胜衣身形急变,一面道:“姑娘好毒辣的手法,莫非要取我性命!”
  “能够取一定取。“无面说话中身形更加迅速,就像一条毒蛇也似,一顿一标,紧紧追着沈胜衣,不放松。
  沈胜衣没有还手,只是闪避,闪避不了唯有退,一百招下来,他巳被迫退三十六步。
  无面出手不停,一面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在下理亏,焉敢还手?”沈胜衣继续退后。
  无面身形更迅速,紧追着沈胜衣,人与灯光刹那间仿佛化成了一条碧绿色的光线,一直飞射向沈胜衣。  沈胜衣只有退后,迅速间退出了数十丈,忽然道:“在下已经向姑娘赔罪道歉,姑娘又何必苦苦追迫?”
  无面没有回答,碧绿色的灯光闪烁中,又攻出七十二招。
  沈胜衣身形飞舞,竟然又闪避过去。
  无面再一招攻出,人与灯有如闪电,疾击沈胜衣。
  这一次沈胜衣已闪避不了。
  他身形陡然一顿,双手一合,“分花拂柳”,“拍拍拍”连接无面三指疾点,再接一掌。
  无面娇笑一声,突然收住了身形,道:“要迫你出手实在不容易!”
  沈胜衣一怔,道:“姑娘武功高强,在下佩服。”
  “这种客气话,还是不要说了。”无面娇笑连声:“凭我的武功,要将你留下也成问题,其他的还用多说?”
  沈胜衣没有作声。
  无面接道:“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活人若是为了一条死规矩变成死人,未免就太蠢,你看我也不像一个很愚蠢的人,是不是?”
  沈胜衣只有苦笑。
  无面亦自笑道:“所以我只有请你走了。”
  沈胜衣再一声:“打扰了。”身形一动,已掠上墙垣上。
  无面居然还道:“你小心一些,莫要摔坏了”
  “在下自会小心。”沈胜衣身形一翻,往下掠了下去。
  他几乎就是贴着墙壁落下,落下之势甚急,眨眼巳过了大半,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双手一翻一按。按在墙壁上,身形借势用力,横射而出,从土沟上掠过,掠上对岸。
  无面看在眼内,沈胜衣身形才翻过墙垣,她的脸上已一丝笑容也没有,代之而替的,是冰石一样冷酷的表情。
  她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就像是两支利剑。
  沈胜衣当然看不到,身形一动,朝无面一抱拳,才转身离开。
  从下面看来,无面就像是一团萤火,迷蒙而不很真实。
  沈胜衣走前数丈,再回头望去的时候,无面已消失不见。
  他脚步不停,继续往松林那边急急掠去。
  楚浪也就在那边等候着他,不等他走近,巳从树丛中掠出。
  沈胜衣反而吁了一口气,问道:“你没有什么事吧?”
  “没有。”楚浪转问沈胜衣:“大哥方才是不是与人在墙头上动手?”
  “就是与那个无面。”
  “她发现了大哥的行踪?”
  “一进去她就发现了。”沈胜衣苦笑:“这个人绝不简单。”
  “武功怎样?”楚浪道:“大哥不是被他迫出来的吧?”
  “不是——是她请出来的,只不过没有再大开中门。”
  “所以大哥是怎样进去就只有怎样出来?”
  “正是如此。”
  “方才我看见墙头上一点灯光飞来飞去,也知道大哥巳被发现,只不知……”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发现,若说是碰巧撞上,那就未免太巧了!”
  “可不是。”楚浪接问:_除了无面之外,大哥可有遇上其他人?”
  “没有。”沈胜衣啷嚷道:“似乎整个庄院之内就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不可思议!”楚浪忽又问:“她的武功到底厉害到什么地步?”
  沈胜衣道:“一般江湖人肯定绝不是她的对手。”
  “比起大哥?”楚浪显得有些紧张。
  “我相信可以打败她,但肯定绝不是弹指间的事情。”
  楚浪这才吁一口气:“如此大哥怎么不将她抓起来?迫问究竟。”
  沈胜衣苦笑:“她一直都客气得很,后来虽然动手,也只说不过是想一试我的武功。”  “大哥所以就凶不起来?”
  沈胜衣苦笑一下,道:“这个人是一个聪明人,她所以一直对我客客气气,除了摸不透我的实力之外,只怕还有其他的原因。”
  “经过这一试,她对于大哥的实力相信已经有一个认识,若是再出手……”
  “相信我难免一败。”
  “大哥却是前后两次都不肯认真对付她。”楚浪忽然亦一声苦笑:“看来做一个侠客,实在不是一件很写意的事情!”
  沈胜衣摇头一声微喟。
  “可是若换转是我,也会这样做。”楚浪搔着脑袋:“这次我们又是白费心机的了。”
  “未必。”沈胜衣道:“我离开之时已告诉我雪漫天、雪飞鹏父子的下落。”
  “是真的,他们在那里?在庄院之内?”楚浪一连串追问着;“在庄院之内作甚?”  “他们已不在庄院之内了。”
  “那在什么地方?那个无面有没有说出来?”
  “说是说了。”沈胜衣目光一转:“至于是否事实,却是有待证明。”
  “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楚浪急不及待的追同。
  “大方客栈!”沈胜衣补充道。“东平镇的大方客栈,只要我们赶得及,还可以在那里见到雪漫天父子。”
  “是那个无面说的?”楚浪皱眉道:“会不会是欺骗我们?”
  沈胜衣道:“似乎她没有理由说这种谎话,我们还是快些赶路。”随即奔出。
  楚浪紧跟在后面,走进松林中。
  他们索性就走在那条白石小径之上,沈胜衣还亮起了一个火摺子。
  在他们来说,现在已没有所谓秘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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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容颜已非旧,是否已易容
作者:黄鹰


  火摺子的光芒逐渐去远,风吹过,一株松树上簌的一下轻响,一条人影,幽灵般掠下来。
  他身材高胖瘦,白发苍苍,面色亦有如白雪,就连一双眼睛,也是只见眼白,却穿着一件黑衫,那之上绣着一支大怪兽。
  人首蛇身,乌翼蝠爪的怪兽。
  这个人不是无珠又是谁?
  看情形,他是早巳藏身在树上,沈胜衣的出现他也许已经看在眼内。
  楚浪当然更就很难瞒过他,可是他并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他目送火光消失,整个身子仿佛与黑暗融合在一起,陡然又一亮与黑暗分开。
  无面手掌灯笼,已来到了他身旁,她虽然面目仍然存在,灯光下看来已变得艨胧。
  无珠没有回头,都仿佛已知道无面来到了身旁,忽然道:“放这个人离开,始终会有后患。”
  “除了放他离开,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有——你当然也知道主人一样有。”无珠叹了一口气:“我实在不明白。”
  “主人这样做,当然有他的道理。”无面笑笑。“这么多年来,主人就只是出错过一次,那一次虽然错得很厉害,终究来说,还不是主人的错误。”
  无珠忽然问:“那个姓沈的,你试过他的武功,觉得怎样?”
  “很好。”无面的眼神,突然寒了起来。
  无珠道:“你说的很好,应该就真的不错的了。”
  无面沉声接道:“你我相信都不是他的对手。”
  无珠白垩一样的面色刹那仿佛更白,道:“你没有看错吧?”
  “若是怀疑,你不妨去一试。"
  无珠冷笑道:“有机会我会试的。”
  无面喀喀一笑,目光一闪:“他们现在就是往大方客栈找雪漫天。”
  “大方客栈?”
  “不是动手的好地方,那里太热闹。”无面笑笑,主人叫我嘱咐你走一趟,不是叫你去动手打架的,只是去看看雪漫天。”
  “不是已经有人看着他的了?”
  “少主的经验不足,只怕会露出破绽来。”
  “为什么不叫你去?”
  “我么?太惹人注目了!”无面娇笑不绝:“你不愿意是可以跟主人说。”
  无珠嘿嘿一声冷笑,没有说话。
  “该走了。”无面人与灯往后飘移。
  无珠这才道:“我倒不相信雪漫天敢怎样。” 
  “他当然不敢,不过小心一些总是好的,是不是?”
  无珠闷哼,身形忽起,“飕”一声,箭一样射上了旁边的一株松树之上,再一晃,便已经消失不见。
  无面目送无珠消失,脸上露出了讥诮之色:“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是小孩子一样。”
  语声未已,她已经转过身子,手把灯笼,向来路走回去。
  风吹萧索,灯光迷蒙,使她看起来,简直就与幽灵无异。  夜更深。
  大方客栈是东平镇最大的一间客栈,也是最好的一间,包括房间的舒适,食物的精美。
  客栈相连着一间酒楼,话虽说只供应客人的膳食,街外的生意,也一样做的。
  这时候,酒楼早已经停止营业。
  门却仍未闭上,昏黄的风灯之下,站着一个店小二,巳一面疲倦之色,但仍然站在那里,若有所待。
  长街寂静。
  绝大多数的人这时都已入睡,这个店小二到底在等待什
  么?
  夜风吹飘,雨片落叶在石板上打滚,天地间充斥着一种难
  以言喻的苍凉。
  店小二仿佛已感觉到夜深的寒意,半缩着脖子,双手抱着肩膀,一派瑟缩的样子。
  更鼓声传来,已接近三更。
  寂静的长街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店小二一听,立即就精神大振。  他立即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两个人正从街口转角处转进来,当先一人,长衫潇洒,散发披肩,正是沈胜衣。楚浪紧跟在他后面。
  他们还未来到客栈前,那个店小二巳急步迎前去:“两位公子……”
  沈胜衣一怔,停下脚步,楚浪亦觉得奇怪。
  店小二这才接道:“两位可是沈公子与楚公子?”
  沈胜衣道:“你怎会认识我们?”
  “是两位就好了。”店小二轻松的道:“我还怕不是呢?”
  “老哥,到底是什么回事?”
  “两位请!”店小二只顾摆手请他们走过去。
  楚浪忍不住追问。“到底是谁叫你在这里等候我们的?”
  “雪大爷。”店小二终于回答:“雪大爷已等了两位很久了。”
  楚浪脱口道:“是那位雪大爷?雪漫天?”
  店小二抚掌笑道:“两位能够说出雩大爷的名字那就更不会错了。”
  沈胜衣道:“雪漫天现在在那里?客栈之内?”
  店小二道:“正是,两位,请……请,快请。”
  沈胜衣道:“雪漫天是什么时候进店来的?”
  店小二道:“黄昏时分。”
  “一共几人?”沈胜衣急问。
  “两个,那个听说是他的儿子,叫做雪……”
  “是不是雪飞鹏?”
  “对,就是雪飞鹏,雪大爷是这样叫他的。”
  说话间,两人已随着那个店小二走进了客栈之内。沈胜衣随又问道:“他们是住在……”
  “玄字二号房,小的带两位去。”店小二领在两人之前,绝无疑问,他是受了很大的好处。
  店内还有另一个店小二,见了他们,亦是哈腰打揖,一面忙将门关上。  玄字二号房在二楼,房中仍有灯光。
  店小二走到房门前,道:“就是这间了。”再前一步,先去拍门。
  一个声音在内传出来:“谁?”
  店小二道:“雪大爷,沈公子他们来了。”
  那声音接道:“门没有关,进来。”
  他并没有说谎,店小二果然一推门就打开,忙道:“公子请进!”
  沈胜衣楚浪相继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正中放着一张桌子,一个中年人就坐在桌旁,在他的身后,垂手站立着一个少年。
  沈胜衣两个人都不认识,楚浪却认得出来,一步抢前,道:“雪老伯。”
  雪漫天目光落在楚浪面上:“楚浪,没有什么吧?”
  “没有。”楚浪转向那个少年:“飞鹏。”
  那个少年绝无疑问就是雪飞鹏,应声看了楚浪一眼,又垂下头去。
  “老弟,你到底怎样了?”楚浪急问,便待走前。
  雪漫天霍地一伸手,拦住楚浪:“你不要理会他。”
  楚浪一呆,停下脚步,雪漫天转向那店小二,道:“没有你的事了。”
  店小二道:“我们可以休息的了?”
  雪漫天点头,那个店小二退了出去之后,雪漫天这才转向沈胜衣,道:“沈公子么?”
  沈胜衣一抱拳:“雪老前辈。”
  雪漫天道:“久仰公子侠义无双,名震江湖。”
  沈胜衣道:“前辈言重。”
  “客气客气。”雪漫天一摆手。“坐,请坐。”
  沈胜衣一旁坐下来,雪漫天随即替沈胜衣斟下了一杯茶。一面道。“楚浪,你也坐。”
  楚浪一旁坐下,目光不离雪飞鹏。
  雪飞鹏却好像已不认识他,望也不望他一眼。
  雪漫天接道:“公子请茶。:
  沈胜衣道:“不敢当。”接过茶杯,微上沾唇,又放下来。
  雪漫天目注楚浪:“你要不要一杯茶一清喉咙?”
  楚浪讷讷道:“我要自己来得了。”
  雪漫天也不多说,转向沈胜衣:“公子侠义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前辈,关于这件事……”
  “大家是有些误会了。”雪漫天笑笑:“有个老朋友,要见我一面,我想来去不过三几天,实在用不着惊扰家人,所以并没有交代就离开,想不到竟引起犬子的误会。还惊动了两位。”
  楚浪插口道:“雪老伯……”
  雪漫天截口道:“飞鹏少不懂事,又没有江湖经验,难免就大惊小怪。”
  “我们也吓了一大跳。”楚浪紧紧迫问:“那个没有面目的女人……”
  雪漫天笑道:“飞鹏酒后眼花,看错了,世间上,又怎会有人没有面目?”
  楚浪道:“那个无珠……”
  葺漫天道:“是我的老朋友,他不错是一个瞎子,也喜欢开玩笑……”
  楚浪道:“那只是玩笑?”
  雪漫天道:“当然了,害得飞鹏吓了一惊,我那个老朋友也觉得过意不去。”
  楚浪没有作声,沈胜衣也没有。
  “不过飞鹏的胆小,却变成了笑话,也难怪,我本就不想他涉足江湖的。”
  沈胜衣终于问道:“那头人首蛇身,乌翼蝠爪的怪物,也是个玩笑?”
  “也是。”雪漫天一些惊讶也没有。
  沈胜衣道:“以晚辈所知,那是西方魔教的标记。”
  雪漫天道:“西方魔教?这个恕老夫就不懂了。”
  沈胜衣道:“这个西方魔教当年为患江湖,人尽皆知……”
  雪漫天却问道:“当年是多少年?”
  “20年之前。”沈胜衣道:“前辈真的全无印象?”
  雪漫天道:“老夫本来就不是一个江湖人,对于江湖上的事情,本就不怎样清楚。”
  沈胜衣道:“前辈那两位朋友……”
  “以我所知与公子口中的魔教并没有任何关系,至于犬子所说的人首蛇身,乌翼蝠爪的怪物,他大概也是一时眼花,看得不甚清楚,胡言乱语。”
  雪漫天语声一顿,转向雪飞鹏:“飞鹏,你说是不是?”
  雪飞鹏微一颔首,道:“是——”
  楚浪急道:“老弟,你最初可不是这样说的,当时你也没有醉。”
  雪飞鹏没有作声。
  雪漫天笑笑,道:“犬子没有什么不好,就是喜欢说谎,关于这件事,我已经骂过他,教他看不真切的,分辨不到的,就不要胡说八道。”
  雪飞鹏的头垂得更低。
  楚浪盯着他:“老弟,我们是老朋友了,你是怎么的性情,我难道不清楚。”
  雪漫天截口接道:“知子莫若父,连我这个做父亲的,有时也不清楚,何况其他?”
  楚浪目光一转:“老伯……”
  雪漫天又截道:“总之,这是一场误会,有麻烦你们的地方,我们父子在这里陪罪,两位若是要赔偿什么,两位亦无妨开口。”
  楚浪不由一呆,沈胜衣抱拳,道:“前辈言重,晚辈并不是那种人。” 
  “那就恕老夫失言了。”雪漫天大笑道。
  沈胜衣接道:“这位楚老弟当然也不是那种人。”
  楚浪立即道:“我不是,飞鹏——你若是这样以为,那就太不够朋友了。”
  雪飞鹏轻叹一声,并没有说话。
  沈胜衣看着他,心中疑惑重重,却没有说出来。
  雪漫天接道:“赔钱给两位,既然不成,那就只有陪罪了。”  说着雪漫天站起身子,当头向沈胜衣楚浪一揖,雪飞鹏亦学着一揖。
  楚浪不禁啼笑皆非,沈胜衣忙一偏身,道:“晚辈不敢当。”
  雪漫天随即坐下,道:“事情就是这样简单,一场误会,两位不必多心。”
  沈胜衣道:“前辈的意思,到底要我们怎样?无妨直说。”
  “快人快语,好!”雪漫天一笑,道:“老夫也不转弯抹角,直说的了。”
  “武林中人,本该如此。”沈胜衣话中有话。
  雪漫天忙纠正道:“老夫并不是武林中人,公子最好留意这一点。”
  沈胜衣没有作声,就是楚浪想说话,也给他摇手阻止。
  雪漫天接道:“老夫只想请两位不要再过问这件事,从何处来,回何处去。”
  沈胜衣道:“这就是前辈心中的说话么?”
  “话是我亲口说的。”雪漫天沉着脸:“公子还怀疑什么?”
  楚浪尚未说什么,沈胜衣已应允道:“既然如此,我们告退了。”
  楚浪急嚷道:“沈大哥,我们……”
  沈胜衣道:“人家既然不欢迎我们过问,我们总不成硬要着管,查根问底。”
  楚浪嘟喃道:“这真是——”
  沈胜衣伸手搭着楚浪肩膀,道:“我们走……”
  楚浪方待要反对,忽然省起了一件事,终于点头:“好!”霍地转对雪飞鹏,道:“我们的交情。到这里算了。”
  雪飞鹏“哦”的一声,但要说什么,却给雪漫天按住,道:“我本就不想他结交江湖人。”
  楚浪真的怔住,瞪着雪漫天,沈胜衣即时道:“既是如此,前辈以后得小心管教了。”
  接一拍楚浪肩膀,道:“我们走!”起身举步与楚浪往外走去。
  雪漫天目送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到沈胜衣反手将门掩上,他眼角的肌肉才抽搐起来。
  雪飞鹏吁了一口气,亦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头来,眼神闪电般有寒光一闪。
  这一闪之中,仿佛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恶。
  这与他以前的眼神巳不是一样,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同。
  一个本来忠厚的少年,怎会变得邪恶起来呢?  夜深入静,长街上除了沈胜衣楚浪,一个人也没有。
  出了客栈,沈胜衣就陷入沉思之中,一句话也都没有说。
  楚浪跟了一段路,见沈胜衣仍然不作声,忍不住问道:“大哥,是不是你发现了另外有途径,可以追查这件事?”
  沈胜衣摇头,道:“不是,我只是发觉,问下去也没有作用。”
  楚浪道:“雪老伯原不是一个这样不近人情的人。”
  沈胜衣道:“他真的就是雪漫天?”
  楚浪道:“这倒是真的,他们两父子,就是化了灰,我也认得出。”
  沈胜衣道:“只是态度完全改变。”
  “改变得简直就像是第二个人。”楚浪沉吟道:“大哥,你看他们是不是受了什么威胁?” 
  “应该是的。”沈胜衣道:“方才雪漫天的笑容并不怎样的真实,雪飞鹏亦似欲言又止。”
  楚浪道。“我实在很想追问下去。”
  沈胜衣摇头,道:“没用的,他们若是能够说,早就说出来,不用我们来追问了。”
  楚浪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样?”
  沈胜衣道:“本该留在那边客栈监视跟踪他们,可是,若真的有人威胁,是必定已经作好了布置,我们留在客栈中,是打草惊蛇。”
  楚浪道:“出来也不是办法。”
  沈胜衣道:“我们知道松林中那座庄院便已足够了。”
  楚浪道:“大哥的意思,是先弄清楚庄院的底细?”
  沈胜农肯定的道:“老弟,你放心,雪漫天父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他们也许还有利用的价值,否则根本没有需要这样子约见我们。”
  楚浪道:“他们真的准备我们来访的。”一摇头:“这件事真是不可思议。”
  沈胜衣道:“不错。”忽问道:“你意思是怎样?”
  “怎样也要弄一个清楚明白。”
  “好!”沈胜衣点头,拍着楚浪的肩膀,一齐走前去,走进更静寂的街道中。  静寂的街道有如鬼域。
  一阵奇怪的竹笛声随风吹过来,说不出的诡异。
  沈胜衣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人手策竹杖从转角处转过来。 
  那是一个老人,白发苍苍,一身白布衣裳,面色亦是纸一样苍白。
  他的口裹吊着短小的一枝竹笛,奇怪的笛声正是由这枝竹笛吹出来。
  他闭着一双眼睛,却笔直走来。
  竹杖点在石板上,发出一下下“笃笃”的声响,那个老人看来还是一个瞎子。
  沈胜衣、楚浪也当然认不出这是无珠。
  无珠那件绣着人首蛇身,乌翼蝠爪的怪物的黑衫已经换去,雪白的长衫上,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他无论怎样看来,却也只像是一个瞎子。
  沈胜衣却感觉不像,虽然瞎子没有眼睛,但是有耳朵,现在应该听出已经是夜深。
  一个瞎子深夜走在长街上,到底干什么?
  楚浪有一种可怜的感觉,沈胜衣却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诡异。
  那个瞎子一直向他们走过来。
  距离逐渐的缩短,已一丈不到,就在那刹那,沈胜衣突然感觉一股杀气。
  他“嗯”的一声,伸手一把拉住楚浪往身后一带。
  瞎子的一枝竹杖即时向他们疾点过来,就像箭,就像是一条毒蛇。
  沈胜衣剑立即出鞘,及时,以剑柄撞向刺来的竹杖。
  瞎子的出手虽然快,沈胜衣的反应也绝不慢,第二杖刺到,沈胜衣剑锋已转过来,连挡瞎子刺来的七杖。
  瞎子刺出虽一杖,到了沈胜衣身前,一杖已变成七杖。  沈胜衣的剑却并不慢,七杖接下,道:“朋友的身手……”
  瞎子冷笑,又一杖刺出,刺到一半,却变了刺向楚浪。
  楚浪刀已经在握,却还未斩出,沈胜衣已将那一杖以剑擅
  开。
  瞎子即时一张眼,并没有眼瞳,只见眼白,眼白如闪电。
  楚浪与这目光接触,心头一寒,接一动,脱口道:“公子,这只怕就是飞鹏口中的无珠。”
  瞎子一呆,竹杖又刺出,亦像闪电一样刺向楚浪的咽喉。
  沈胜衣人剑一欺,剑截向来杖,三剑接下十二杖,道:“无珠,这算是什么意思?”
  无珠没有作声,人与杖像化成一条毒蛇,飕飕的飞刺向沈胜衣。
  沈胜衣剑一震,化成无数光点,一阵异响中,接下无珠的连串急袭。
  无珠终于“开口一,一声“好”,杖左手交右手,右手交左手,左刺九杖,右刺八杖。沈胜衣只恐波及楚浪,一声轻吒,人剑迫前,剑挑刺劈削,人跳跃腾挪,接下无珠十七杖,居然还迫前了三尺。
  无珠再一声:“好!”身形陡然又一变,人与杖突矮半尺,杖如毒蛇问路,掠向沈胜衣下盘。
  沈胜衣轻喝一声,身形拔起,人剑如轮转,削向无珠的顶门。
  无珠贴地一滚,弹起,竹杖标向楚浪,沈胜衣即时在楚浪身旁落下,剑一引,又封闭竹杖。
  无殊旋即长身而起,杖刺沈胜衣咽喉,又急又狠。
  沈胜衣剑一挑,间不容发将来杖震开,剑再引,贴着竹杖削向无珠前锋手。 
  无珠手一缩,杖脱手,沈胜衣那一剑便削开。
  无珠的左手旋即将杖接回,从地下一弹,朝向沈胜衣小腹,一杖刺空,贴地一滚,杖已回到右手,斜刺沈胜衣咽喉!
  他的出手迅速而诡异。
  沈胜衣让开咽喉一刺,杖又已向肋下刺到,他再闪,哧的杖穿透衣袖,间不容发。
  沈胜衣一面闪避,一面道:“我们与阁下并不认识,何以出此恶毒手法?”
  无珠冷笑,杖连连进迫,沈胜衣或截或避,又问道:“阁下真的就是无珠?”
  无珠冷笑道:“与你又何干?”
  “飕”一声,一转身,杖从肋下倒穿而出,又刺向沈胜衣的咽喉要害。
  沈胜衣一剑封开,突然冷笑:“阁下再这样,莫怪在下不客气的了。”
  无珠身形变换,只当作没有听到,迅速又刺出数杖,每一刺都是要害。
  沈胜衣倒踩七星,衣袂声响中,连攻十三剑,人剑齐飞向无珠。
  无珠以攻还攻,封一剑,还一杖。
  剑杖相交数十次,沈胜衣猛喝一声,剑一抡,“刷”的将竹杖砍下两尺一截。
  无珠一缩躲不开,杖当剑使用,“哧哧哧”接连三刺,仍不离要害。
  沈胜衣剑动人动,一转一绞,接连之后“刷刷刷”三声”又将竹杖削下三截。
  每一截的长短竟都像差不多。
  无珠的面色刹那仿佛更白,双臂一抡,“呼”一声,仿如长了对越膀,飞上了路旁高墙,手中断杖接脱手,如箭射向沈胜衣。
  沈胜衣身形方动,杖已射至,剑急引,“刷”地将断杖挑飞,方待追,无珠已在高墙上一个起落,掠出三丈外。
  他身形不停,甫落即拔起,接连三个起落,斜刺里一掠。“呼”的掠过了一个院子,掠上一户人家的屋脊之上。
  楚浪瞥见,脱口道:“大哥快追!”
  沈胜衣摇头,反而按住了楚浪,道:“即使追,未必追得及,看他的行动,对于周围的地形,显然清楚得很,早已安排了去路。”
  楚浪道:“那就由得他离开?”
  沈胜衣道:“只有这样的了。”
  楚浪道:“大哥,你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雪飞鹏口里所说的无珠?”
  “是亦未可知。”
  “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来杀我们?”
  “我看,他并没有太大的决心来杀我们。”
  “怎会的?方才他的出手那么凌厉,唯恐我们不死似的。’’
  _他的出手虽然凌厉,杀气并不足,一直到被我们躲开了几次,杀气才凌厉起来。”
  楚浪道:“我却是感觉不一样。”他摸着脑袋,接道:“看来这一次回去,我真的要痛下苦功练好武功和轻功。”
  沈胜衣道:“江湖道险,我却是主张你换个第二种工作,莫做保镖。”
  楚浪沉默了一下。
  沈胜衣一声叹息:“保镖虽然是一种正当的工作,凶险却未免太大,一个失闪,便会有生命的危险。”
  楚浪苦笑道:“我从来部没有考虑到这……”
  沈胜衣道:“现在不妨考虑一下。”
  楚浪道:“大哥说的也许是。”
  “好像无珠这种高手,江湖上虽然不太多,却也绝不少。”
  “今夜若不是有大哥在一旁,我就是有十条命,也死光了。”
  “强中自有强中手,人在江湖,本就是随时都在死亡的阴影中。”
  楚浪道:“大哥都是在江湖之上徘徊不是?”
  沈胜衣仲天叹息,道:“任何人到了我这个地步,要退出江湖,都已太迟。”
  楚浪似明白,又似不明白,想想道:“大哥,现在我们该怎样?”
  沈胜衣道:“所有的店铺现在都已休息,幸好距离天亮已经不远。”
  楚浪道。“我们就到处走走,说不定又有人来偷袭,说不定我们能够将之抓住呢。”
  沈胜衣淡然一笑,继续走前去。
  冷月这时候已经西斜,石板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无声的移动。  风也更萧瑟了。
  灯光在摇曳,雪漫天坐在那里,就像是呆子一样,又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活死人。
  雪飞鹏在看着他,雪漫天仿如并无所觉,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吁了一口气。
  雪飞鹏即时忽然道。“你看他们会不会再找来?”
  雪漫天身子一抖:“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看不透。”
  雪飞鹏道:“沈胜衣的武功果真那么厉害?”
  雪漫天淡然道:“为什么你不去一试?这岂非更加清楚?”
  雪飞鹏道:“我会的,一定会的。”
  雪漫天道:“那是你的事,你喜欢怎样就怎样,何必多说?”
  雪飞鹏冷笑:“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这也不像是雪飞鹏说话的态度。
  雪漫天混身一颤,道:“请恕罪。”他的语声异常的沙哑,这然更就不像父亲对儿子说话的态度。
  可惜沈胜衣现在并不在,也听不到,否则他一定会发现,他们完全不像是两父子。
  雪飞鹏一声冷笑,道。“你心里其实很不舒服,是不是?”
  雪漫天淡然一笑,雪飞鹏接道:“可惜我并不是你真正的儿子,你虽然很想教训我一顿,却又不敢动手。”
  雪漫天道:“少主言重。”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称呼,这个雪飞鹏竟变了雪漫天的小主人。
  他的语声完全不像是雪飞鹏的语声,可是相貌却完全一样。
  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雪漫天又沉默了下去,雪飞鹏盯着他,又发出了一声冷笑。
  “幸好有我在一旁,否则方才在沈胜衣面前,真不知道你会怎样说话。”
  雪漫天没有作声,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雪飞鹏的目光逐渐亮了起来,闪亮得就像是剑光一样,却要比剑尖似乎还要锐利。
  雪漫天垂下头,甚至不敢望雪飞鹏一眼。
  雪飞鹏的目光锐利,充满了邪恶,沈胜衣若是仍在,只看这目光,相信便已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内功精湛之极的人,才能够露出这样的目光,而且这种目光,好像充满邪恶。
  雪飞鹏又怎会是这种入?
  这个雪飞鹏绝无疑问是假的,也许是易容,甚至有可能是将雪飞鹏整块面皮剥下来。
  真正的雪飞鹏到底在那里?  风穿窗吹入,雪飞鹏的目光才暗又亮起,一条人影随同穿窗飞入来。
  无珠!
  他仍然穿着那一身白衣,蝙蝠一样的飞翔,只见眼白的一双眼睛透着冷芒。
  眼球没有,但他是否就真的完全看不见东西?一个瞎子又是否能够准确弄清楚周围的环境,又能够辨得出人在那里,又是什么人?
  他穿窗而入,落在雪飞鹏身前,道:“少主怎样了?”
  “没什么。”雪飞鹏目光移落在无珠的面上:“是爹吩咐你来的?”
  “也许是怕少主不小心露出破绽。”
  “我像是这样不小心的人么?”雪飞鹏显得有些不悦。
  无珠陪着笑:“当然不像。这只是主人一片爱护之心。”
  雪飞鹏目光一落:“你怎么这种穿着,只穿上衬衣?”
  无珠道:“出来时匆忙……”
  雪飞鹏冷笑:“在我面前还是不要说谎好,我看你,准是给别人将外衣剥了下来。”
  无珠道:“是我自己剥下的。”
  雪飞鹏道:“为什么——要掩饰你的身份?你不是先找沈胜衣麻烦吧?”
  无珠一呆,雪飞鹏的精明,实在令他意料之外,雪飞鹏接道:“一定是听了无面的话不服气,去找沈胜衣一斗?”
  无珠又一呆,道:“少主英明过人,佩服。”
  “斗成怎样?”
  雪漫天亦关心起来,盯着无珠。
  无珠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但他要杀我,却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雪漫天轻吁了一口气。
  雪飞鹏沉默下去,半响才道:“这个沈胜衣实在不简单,你既然不是他的对手,以我的武功要胜他,相信也不容易。”
  无珠道:“但以二对一,却肯定可以杀死他。”
  “但却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雪飞鹏沉吟接道:“爹所以不许我们动他,相信就是这一个原因。”
  无珠道:“方才在庄院那边,无面也与他过了几招。”
  雪飞鹏冷笑,道:“你不必说,无面是奉命,所以才出手,你只是擅自作主。”
  无珠垂下头,雪飞鹏接道:“这种事情我希望以后再不会发生。”
  无珠“嗯”的应一声。
  雪飞鹏叹了一口气,又道:“沈胜衣也实在太好管闲事。”
  无珠道:“他人名震江湖称侠义无双,本就是好管闲事的意思,这个人迟早都会成为我们行事的绊脚石。”
  雪飞鹏道:“我会考虑。”
  一顿又说道:“相信爹已经有了分寸,作好了准备。”
  无珠道:“也许就是了。”
  雪飞鹏道:“这里暂时还没有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可是……”无珠才说了这两个字,雪飞鹏巳怒道。可是什么?我的话你也敢不听?”
  “主人有说话吩咐下来……”
  “凭我的武功,若是保护不了自己,你在一旁,又有何作为?”雪飞鹏的语声说话都是那么冷傲,无珠的面包苍白。
  他没有再说什么,雪飞鹏接道:“出了什么事,爹面前有我担承。”
  无珠点头,双袖一拂,身形呼的飞起,飞出了窗外,消失在黑暗之中。
  雪飞鹏目送他消失,嘟喃道:“没用的东西,就是要惹我生气。”
  他看来就像是一个纵坏了的孩子。
  雪漫天不是他的爹,谁是? 
              没有风,但也没有闷焗的感觉,大堂中一片阴寒,却又不近乎冰冷。             
  雪飞鹏一步踏进来的时候,仍不免打了一个寒噤。
  在进来之前,无面一直在他的面前,可是在进来之后,无面便巳不知所踪。
  雪飞鹏不知道无面去了什么地方,一步跨进,更就为眼前的环境目定口呆。
  那是一个宽阔的大堂,好像全部用石块砌成,两边两行粗大的石柱,人在当中,不难就会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当门是一面石壁,上面雕刻着一幅非常奇怪的图画,雕刻着一个身材高大,散发披肩,面目狰狞,且长着两支牛角的怪人,拥着几个身材容貌妖冶之极,半身赤裸的女人,正在接受一群恶魔的膜拜。
  那些恶魔无一不是奇形怪状。
  壁画的前面,有一张石造的供桌,供桌与壁画之间,放着一张宽大的椅子,旁边有小几支架等物,都无不是用石雕成。
  供桌前五丈,那该是大堂的正中,有一个非常大的石造火盘。
  雪飞鹏就在这个火盘之前停下脚步。
  这当然是真正的雪飞鹏,只不过,楚浪现在即使在一旁,只怕也巳认不出来。
  他虽然是真正的雪飞鹏,他的相貌巳起了很大的变化。
  可是雪飞鹏却完全不知道,这一路走来,并没有第二块铜镜,他的面上更没有任何的感觉。
  “蓬一一声,石盘中突然冒起了一股火焰。
  碧绿色的火焰,立时照亮整个大堂,雪飞鹏冷不提防,吓了一大跳。  他慌不迭的一步退后,眼前已因为那一阵强光而暂时失明。
  到他的眼睛恢复正常的时候,石椅上已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装束与壁上面的并没有多大不同,只是已有了颜色,一头金发怒狮般飞扬。
  他的眼睛却是碧绿色。
  在他的头上也竟然有两支角,两支银色的角,嘴唇突出两支獠牙,闪动着光芒。
  突然看到这样的一个人,相信谁也难免大吃一惊,雪飞鹏也不例外。
  他不由自主地又倒退一步。
  一阵可怕的笑声,即时在大堂中爆发起来,恐怖而响亮。
  笑声在大堂中回荡,空气也仿佛被笑得片片碎裂。
  雪飞鹏不由自主伸手掩住了耳朵。,
  笑声又继续了好一会,才停下,雪飞鹏仍伸手掩住耳朵,又过了一会,才将手放下。
  火盘中的火焰这时候又仿佛高了一些,雪飞鹏混身都被照成碧绿,那个怪人也没有例外。
  他高坐在那上面,相貌虽然丑恶,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尊严。
  雪飞鹏有一种渺小的感觉,挺直的腰身不觉的佝偻起来。
  那个怪人即道:“你就是雪飞鹏?”
  雪飞鹏吃吃地道:“你到底……”
  怪人道:“一般入都叫我做天魔,你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是!”雪飞鹏这一声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奇怪自己竟会变得这么恭敬。
  怪人道:“很好,雪漫天能够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应该很开心。”
  “我爹爹现在……”雪飞鹏急嚷:“现在到底怎样了?”
  天魔怪笑道:“他很好,我的手下现在不多,好像他那么有用的人更少,我是不会随便将他放弃的。”
  雪飞鹏道:“我爹爹是你的手下,怎么我从来没有听他说。”
  天魔道:“他应该说的,之所以不说,原因亦不难理解,这些小事情,你应该去问他。”
  雪飞鹏想想,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天魔道:“什么人其实都没有关系,你只要知道,你爹是我的手下,是我的奴才,你也是,就已足够了。”
  雪飞鹏一声冷笑。
  天魔碧绿的眼睛仿佛盯稳了雪飞鹏,道:“你们这些孩子实在很不错,我挑选手下的眼光看来也还不太差。”
  雪飞鹏呆望着天魔,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说话。
  天魔接说道:“你不必惊慌,事情本来就是一件小事情,很快就会结束的。”
  雪飞鹏脱口问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天魔冷应道:“雪漫天本该好好地教训一下你,怎能够让你用这种态度来跟我说话?”
  雪飞鹏又是一呆。
  天魔接挥手,道:“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雪飞鹏更加诧异,即惊且喜道:“我真的可以走,可以离开这地方?”
  天魔怪笑,还未说什么,雪飞鹏话已经接上:“那我爹怎样?是不是与我一起离开?”
  天魔怪笑道:“你听到那里去了?”
  雪飞鹏道:_“你不是说……”
  天魔道:“我只是叫你出去,出去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白。”
  雪飞鹏呆在那里,后面石壁即时轧轧移开,无面从一个洞中走出来,道:“这边走。”
  雪飞鹏咬紧牙龈走了进去。
  无面并没有跟来,石壁却轧轧关上,雪飞鹏一惊回望,脚下突然一软,疾沉了下去。
  他脱口一声惊呼,眼前一暗一亮,身子随入一片灯光中。
  昏黄而正常的灯光,来自一盏很正常的油灯。
  雪飞鹏惊呼未绝,已落在一张软绵绵的绣榻上。
  他闷哼一声,在绣榻上打了一个滚,落在地上,才发觉置身一个房间之内。
  那个房间与一般的房间并无分别,阵设虽然简单,但也并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东西。
  房间内并无其他人,雪飞鹏正在诧异,无面的声音巳传来:“这就是你的房间,早午吃饭的时候,自然有钟声通知。”
  雪飞鹏仰首望去,上面就只有一块块的承尘。
  无面接又道:“你推开房门,往右面走就是吃饭的大堂,其他的事情,你若是没有兴趣自己去找,可以找人一问。”
  雪飞鹏脱口问道:“这里还有其他人么?”
  无面道:“有两个女孩子,你可以去找她们谈谈,有一点却要紧记,你们在这里,是绝对走不的了,不用再多花什么心思。”
  雪飞鹏“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无面也没有多说,雪飞鹏等了一会仍无声息,身形一动,疾向门处掠过去。
  门是一般的木门,上面有花格,还糊着白纸,雪飞鹏将门拉开,就看见了两个人。
  那是两个很美丽的女孩子。
  她们的相貌竟然就完全一样,仿佛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唯一不同就只是她们的面形,一个像瓜子,另一个比较丰圆。
  她们赫然都没有眉毛,该长着眉毛的地方,只有淡淡的两抹青痕。
  就因为少了两条眉毛,她们的美丽都变得诡异,完全不像是人间所有。
  最低限度,雪飞鹏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他不由想起了无面。
  那刹那,他不由自主一呆,倒退了一步。
  那两个女孩子看来比他更吃惊,嘤咛一声,亦退了下去。
  雪飞鹏脱口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两个女孩子紧靠在一起,瓜子脸的-个接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我姓雪,叫雪飞鹏。”雪飞鹏盯着那两个女孩子。
  “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你们怎会知道?”雪飞鹏有点诧异。
  “是听到声响,听到有人叫,就是你么?”
  雪飞鹏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不是那么胆小的人,可是这里的事情实在太恐怖,太突然。”
  那两个女孩子不由都颔首,瓜子脸的那个接说道;“你看来不像是在说谎。”  “我根本没有。”雪飞鹏苦笑。
  “从你的眼神我们看得出来。”
  “你们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雪飞鹏反问。
  “是啊——你渴不渴?”
  “有些。”雪飞囊鹏给她们这一问,才觉得很渴且很累。
  “到大堂那边去坐,那儿有泡好的茶水。”
  雪飞鹏点头,那两个女孩子接转身往外走去。
  走过了一条走廊,再穿过两道珠帘,他们终于进入了一座大堂。
  那座大堂与一般的厅堂并无分别,只是周围没有太多的阵设,连字画也没有一幅,墙壁空白得令人看着为之感到苍凉。
  四周都没有窗户。但空气清凉,令人一些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
  雪飞鹏在一张椅子坐下,瓜子脸的那个女孩子巳替他斟下一杯清茶,接问:“你饿不饿?”
  雪飞鹏给这一问,立时就有了饥饿的感觉,苦笑道:“有些。”
  “我看你是很饿的了。一瓜子脸的女孩子亦自苦笑:“我们到这里的情形相信跟你差不多。”
  另一个女孩子即时捧了一些糕点过来,一面道:“你不要客气,尽管吃。”
  雪飞鹏拿了一件糕点,一面道:“尚未向你们请教?”
  瓜子脸的应道:“我叫梅玉霜,她是方筠。”
  雪飞鹏一怔:“你们不是两姊妹。”
  梅玉霜道:“我姓梅,她姓方,怎会是两姊妹?”
  雪飞鹏道:“这就奇怪了。”
  梅玉霜道:“你是因为我们都没有眉毛,所以觉得我们该是姊妹?”
  方筠接道:“我们的眉毛是给别人剃去的,若说这样就算是姊妹,你岂非也算是我们的弟弟或者哥哥?”
  雪飞鹏愕然,道:“我……”
  “你不是也没有眉毛?”
  雪飞鹏抬手摸去,果然摸不到眉毛,苦笑道:“他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谁知道?”方筠叹了一口气。“不过不要紧,过些时眉毛还是会长出来的。”
  梅玉霜接着道:“这其实没有什么可怕。”
  雪飞鹏傲一颔首,目光仍然落在两人面上,道:“除了没有眉毛,你们两人的相貌也实在太相似。”
  梅玉霜目光转落在方筠的面上,失笑道:“怎会的,我那有她那么美。”
  方筠摇头道:“姐姐又说笑了,说到美,我那里比得上姐姐?”
  梅玉霜摇手:“别再你捧我,我捧你了,人家要笑了。”
  雪飞鹏没有笑,呆呆的望着梅玉霜方筠,一股寒意,陡然由脊骨升上来,整个身子竟有如置身冰窖之中。
  梅玉霜无意看了雪飞鹏一眼,道:“你又怎样了?是不是不舒服?”
  雪飞鹏看看梅玉霜,又看看方筠,苦笑道:“没有什么?”
  在他的眼中看来,梅玉霜方筠二人非独相貌一样,连表情也都一样。  她们非独笑,就是任何表情都相同,而且都是那么的生硬,那么的诡异。
  可是她们尽管表情诡异,眼神都很善良。
  雪飞鹏看着她们,忍不住又说道:“我没有说慌,你们真的很相似。”
  梅玉霜怔怔地看着雪飞鹏,终于道:“你的确不像在说谎,可是我们也的确不相似。”
  她叹了一口气,接道:“我是怎么样子,难道自己也不清楚,她跟我根本就没有一处地方是相同的。”
  雪飞鹏只是怔怔地望着梅玉霜。
  梅玉霜一抬手,按一按自己的唇角,道:“我这儿有一颗小黑痣,小筠就已没有了。”
  雪飞鹏细看梅玉霜,摇头道:“我可看不到有黑痣。”
  梅玉霜诧声道:“怎会没有?”
  方筠即时接道:“姐姐,是真的没有啊。”
  梅玉霜仍然半信半疑,方筠忽然道:“我眉心之上有一颗红痣……”
  她话未说完,梅玉霜已道”我看不到。”
  方筠吃惊的望着雪飞鹏,雪飞鹏即时道:“梅姑娘并没有说谎。”
  方筠怔住在那里。
  梅玉霜双手捧颊亦怔在当场。
  雪飞鹏看着她们,沉吟道:“你们现在的面庞也许并不是你们本来的面庞。”
  方筠失声道:“怎会这样的?你说到那里去了?”
  雪飞鹏道:“听说江湖上有所谓易容术。”  梅玉霜点头道:“我也听说过,难道我们都被易了容?”
  雪飞鹏道:“亦未可知,我总觉得你们的面色太苍白,完全就不像是正常的面色。”
  梅玉霜、方筠两眼相望,不由自主的点头。
  雪飞鹏接道:“还有你们的表情,是不是也太生硬?”
  梅玉霜道:“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是了。”
  她盯着方筠,道:“你是否还记得我说过你的表情有时很奇怪?”
  方筠道:“我还记得也曾说过可能是环境影响,因为你也是一样。”
  梅玉霜呆了一会,道:“难怪,难怪我有时总觉得面上好像有些什么似的。”
  方筠道:“为什么他们耍这样做?”
  雪飞鹏道:“你们都不知道,我更就不知道了。”
  梅玉霜道:“若是易容,怎么我们这些日子每一天都盥洗,都没有恢复本来面貌?”
  方筠亦道:“总不成我们每一天睡着之后,他们就来替我们易容一次。”  
  梅玉霜失笑道:“那在我们盥洗之后,总会觉得有些不妥。”
  方筠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雪飞鹏脱口道:“会不会是你们的面皮都已给剥下来,换上了另一块?”
  方筠道:“不会……”语声突一顿,颤抖了起来。
  梅玉霜亦为之震动,道:“你不要吓唬我们。好不好?”
  雪飞鹏苦笑,道:“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有什么说什么。”
  雪飞鹏思索片刻,接着又说道:“我相信这种易容术可能性并不高,天下间又怎会有这么巧妙的易容术?”
  方筠道:“可是我们的面庞……”
  雪飞鹏抓抓脑袋道:“也许你们本来就有些相似,至于红痣,是会脱落的。”
  方筠看着他,道:“我知道你这是安慰我们,可是我们总得要面对现实。”
  雪飞鹏道:“这里有没有铜镜?”
  方筠道:“没有,这说起来的确是有些奇怪,想来,他们就是要我们看不到自己的脸庞。”
  雪飞鹏道:“亦未可知。”他随即伸手抚在自己的脸庞上,呆在那里。”
  方筠看在眼内道:“你不是怀疑自己的脸庞也有不妥吧?”
  雪飞鹏苦笑一下,道:“我正是有此怀疑。”他叹息接道:“现在我就已发现有些不相同的感受了。”
  方筠道。“你是说和以前伸手抚在脸上的感受不相同?修
  雪飞鹏道:“可不是。竹沉吟着接道:“方才你们看见我,显得很奇怪,是不是因为我的面庞有些特别?”
  方筠道:“我们实在想不到走进来的竟然是一个男孩子,不过你……你的相貌的确是有些特别的地方。”
  雪飞鹏道:“特别在那里?因为我没有眉毛。”
  方筠道:“我们一样也没有,这又有什么特别。”
  “那是因为……因为什么?”雪飞鹏急急迫问。
  方筠道:“你的眼睛,还有你的鼻子嘴唇都与一般人有别?”
  雪飞鹏急急的道:“你们说来听一听!”
  方筠道。“你的眼睛长而尖,就像是人说的那种丹风眼,很俏很美,幸好你不是女孩子,否则真不知要迷倒多少人。”
  雪飞鹏怔怔地听着,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眼睛真的是那样子?”
  “没有骗你,是真的。”方筠肯定的说。
  雪飞鹏又沉默了下去,梅玉霜接道。“你的鼻子很挺,这本来没有什么特别,很多人的鼻子也挺得很,可是你的比别人的看来,就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雪飞鹏的手下意识摸在自己的鼻子上,呆呆的道;“我的鼻梁的确本来没有这么高。”一顿接问:“嘴唇又怎样了?”
  梅玉霜看着雪飞鹏道:“实在太苍白,好像一丝血色也没有,不过看久了,倒不觉得怎样?”
  方筠道:“那是因为你的面色也很苍白,好像……好像死鱼肉一样。”
  雪飞鹏呆在那里。
  方筠抱歉地道;“你千万不要生气,我形容得虽然有些过份,但都是事实。”
  雪飞鹏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们现在见到的,也不是我本来的面庞了。”
  方筠道:“你本来是怎么样子的?”
  梅玉霜笑道;“这要说,如何说得清楚?”
  雪飞鹏叹息着道:“最低限度,我的眼睛本来就不是那样的,虽然不太大,但确实绝对不是丹风眼。”
  梅玉霜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她苦笺着道:“我们实在无法可施的了。”  雪飞鹏道:“你是说逃出这地方?”
  梅玉霜颔首道:“这地方就像是一块死地,没有窗户,就是门,也只是通入房间,与外面已完全断绝连络。”
  雪飞鹏道:“你们都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都是。”梅玉霜反问道:“你呢?你也像我们那样子,见过了天魔之后,就掉了下来?”
  雪飞鹏点头道:“那绝无疑问,我们都是置身在地底密室的了。”
  梅玉霜道:“应该是的,换句话说,我们要离开,还得从上面承尘想办法。”
  雪飞鹏道:“那距离地面差不多有两丈高,要上去真不容易,而且,我们说不定时刻都在天魔的监视之下。”
  梅玉霜道:“总不成就呆在这里,等侯他们处置。”
  雪飞鹏转问道:“是了,你们是怎样到这里来的?”
  梅玉霜道:“因为我爹来了这里,小筠也是。”
  雪飞鹏迫问:“你们的父亲是否都是突然失踪?”
  梅玉霜道:“也不是很突然,家父因为看到了我拿给他的一枝小令旗,才连夜匆匆离家。”
  “没有说去了什么地方?”
  “没有。”梅玉霜道:“我们一家人甚至不知道他要离开,到了第二天才发现,然后那个女人又来了,引着我到这地方来。”
  “那个女人?”雪飞鹏追问:“是怎样的女人?”
  “她的面庞就好像画上去的,有时随便一抹,就抹掉。只看见一片空白。”
  “无面。”雪飞鹏呻吟一声。
  “她自称就是无面。”梅玉霜吃惊地望着雪飞鹏:“你也见过她?”
  雪飞鹏嘟喃着道:“看来我们的遭遇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我是追踪我爹到来这里。”
  “小筠的遭遇跟你差不多。”
  方筠一点头,道:“这绝无疑问,是一个阴谋。”
  雪飞鹏道:“不管怎样,天魔的目的都是要我们到这里来。”
  方筠道:“你说他有什么目的?”
  雪飞鹏道:“也许就是拿我们来要胁我们的父亲,帮助他们做什么坏事。”
  方筠道:“一定是,我们其实应该想得到,不该走来这儿的。”
  梅玉霜道:“以我看,事情不会这样子简单,你们有没有发觉,我们的父亲,以前可能是他们的手下?”
  雪飞鹏道:“即使不全是,也一定有什么关系,否则没有理由一看见那枝令旗,神色就起了那么大的变化,而且赶到这里来。”
  梅玉霜轻叹一声,道:“我们被囚在这里,不知道他们是否已有消息?”
  雪飞鹏道:“应该有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改变我们的容貌?”
  “总会明白的。”梅玉霜说得有些无可奈何。
  雪飞囊道:“我来的时候带了一个朋友,他发觉我失踪,一定会想办法。”
  梅玉霜道:“你那个朋友的武功怎么样?”
  “不很好,但是他的父亲却是一间大镖局的总镖头,认识的人很多,总会帮他一把的。”
  方筠皱眉道:“以我所知,干保镖的都是以利为重,未必会替你想办法。”
  梅玉霜摇头道:“小筠,你这样说未免太武断了,他那个朋友既肯与他来到这里,未必就是因为钱。”
  “当然不是了。”雪飞鹏道。_一路上的食宿,还是用他的钱,若不是他,我真还不容易追踪到这里来。”
  方筠抱歉的道:“那是我说错了,不过就是这样,也只能怪我年纪轻不懂事,你们怎能够对我这样凶?”
  梅玉霜扑哧笑道:“谁凶了?”
  方筠道:“我们还是想办法,看如何逃出这个地方。”
  雪飞鹏苦笑,道:“你们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日子,到现在,仍然想不到办法,我又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方筠道:“连这里也还未看清楚就说没有办法了,你这个人哟……”
  雪飞鹏一呆,道:“我……我……”
  梅玉霜道:“她是小孩子,心直口快,你别要怪她。”
  方筠方待说什么,雪飞鹏已先说道:“她说的也不是全没有道理,我这个人就是自小给家里宠坏了,没有见识,胆量也弱……”
  梅玉霜挥手截住他的话,道:“别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想想可有什么办法闯出去。”
  雪飞鹏无言点头,开始在周围打量起来。
  梅玉霜突然道。“其实,走不出去也不要紧,他们总不会把我们囚在这里一辈子。”
  方筠道:“我也相信不会,只是因为有我们在这里。他们要我们的父亲做什么坏事,我们的父亲都不能不做的了。”
  梅玉霜点头:“我爹最疼的就是我,娘也是……”
  方筠道:“我娘已经不在了,爹与我可是相依为命。”
  梅玉霜叹息着道:“他们想必就是看准这一点,否则,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诱我们到这里囚起来。”
  雪飞鹏一面逡巡,一面插口道:“那就该让我们跟我们的父亲见上一面。”
  一个声音即时应道:“本该就是的,不过即使我们不这样做,你们的父亲也一样会相信。”
  声音是从承尘上透下来,不太响亮,但是清楚之极。
  三人所有的动作都停下。
  雪飞”脱口道:“是无面的声音。”
  那个声音道:“乖孩子,要你忘记我真还不容易。”
  雪飞”冷笑。
  方筠接道:“我也听得出,这女人很可怕!”
  她的声音并不高,无面却听得清楚,笑应道。“若是我也可怕,由无珠来招呼你们,却不知你们要怎样说了。”
  梅玉霜一怔,道:“无珠?”
  雪飞鹏道:“是一个老瞎子,脾气好像很大。”
  无面娇笑道:“就因为他是一个瞎子,招呼你们吃的也不会是好东西。”
  雪飞鹏忍不住道:“我们不管那许多,只想问清楚你一件事情。”
  无面替他说出来:“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够离开这里?”
  雪飞鹏追问:“到底是什么时候?”
  无面道:“那要看你们的父亲什幺时候才能了事。” 
  “是什么事?”雪飞鹏追问下去。
  “这个你们不用管,也管不了。”无面“格格”的笑道:“有你们在这里,相信每一个人都会很服从,相信不会花太多时间。”
  雪飞鹏闷哼,方筠索性闭上嘴巴。梅玉霜忽然问道:“事了之后,你们真的就会肯放我们离开此地?”
  无面笑问:“你想到那里去了?”
  梅玉霜道:“我怀疑在事了之后,你们可能会杀人灭口,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甚至连我们的父亲也一样。”
  无面娇笑道:“好聪明的孩子,你想得很透澈,但你们的父亲也不全是呆子,他们总会有办法要我们不能够下手的。”
  她的笑语声沉了下去:“所以到最后,只会是一种结果,大家都留下,在这里终老。”
  梅玉霜沉默下去;方筠想说话,结果还是咽回,雪飞鹏也没有作声。
  无面接又道:“你们这三个孩子不要再多说什么了,好好的留在这里。”
  语声渐弱,似乎这说话的片刻,无面已动身,已远离这里。
  三人仍呆在原地。
  又过了好一会,梅玉霜才轻叹一口气,道:“看来,我们真的要想办法才能够离开这个地方的了。”
  方筠、雪飞鹏都同意点头。
  梅玉霜又道:“失败了,不见得他们就会杀我们,为什么不去尝试?”
  三人互望了一眼,一齐点点头,目光是那么坚毅,绝无疑问,他们一定会尝试逃出击,至于成功与否,却就很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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