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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真善青年2节劫难
    世不宜人,逼益人之人决心创立益人学说。为创立学说,再修学问,“耳愿予之终身”,其中包括终生不娶(终生不娶,未成事实,李耳婚事,错综复杂,以后章节还要提到,这里不题)。真正益人的学说之建立,是真正艰难的,当李耳以终生不娶的决心开始创立他的学说的时候,世上的险恶就开始直截了当地对他不容了。
    公元前五四五年,楚国想再次伐吴,恐自己兵力不足,不能取胜,就向秦国借兵。秦国出兵助楚伐吴。吴国防守严密,楚国未能获胜,无处出气,就来个回师侵郑,天下刚刚平静,忽然离乱又起。借兵荒马乱之机,大土匪头子栾豹,纠集一批恶劣凶顽开始在陈国苦地趁火打劫,他们冒充吴国军队,四处兴风作浪,以“陈国与楚国通好,我吴军在陈地烧杀夺取,就是对楚国的报复”为借口,杀人放火,抢掠财物,所到之处,一片火海。
    这年冬天,天寒地冻,从凝重的乌云里挤出白雪星星儿,半天一个地飘落在曲仁里村的青松翠竹之上。此时的曲仁里村,正以它特有的静美,一声不响地向战争的离乱和冬日的残酷表示着抗衡。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正坐在李家院小西屋里窗子底下,伏案持笔,目光凝滞地注视着窗外的天空。他就是字伯阳,取号李聃的李耳。他要写点东西,一点于世有益的东西。哪知就在这个时候,栾豹的匪兵突然之间包围了村子。村庄顿时混乱起来,鸡飞狗咬,喊声骇人。匪徒们身穿黑裤,脚蹬深腰白袜,上身穿着玄色的短褂,头上扎着玄色扎巾,有的手提齐头白刀,有的拿着他们称为吴钩的月芽一般的弯刀,凶神恶煞地向村里逼进。几家人家的房屋开始起火,黑烟洞地,火光冲天,两个壮大的匪徒扛抬着一个姿色俊美的少女,龇牙咧嘴地从庄里往庄外走。少女在他们肩上拼命挣扎,但是挣扎不掉。一个花头发老婆婆,拦着他们的去路,跪在他们面前,口喊:“军爷,军爷,行行好吧,军爷,军爷,放了她,行行好吧!”一个匪徒放下少女的下半截身子,摘下腰里挂着的大刀,照定跪在地上的老婆婆“呲”的一刀将她的头颅砍落在地。一个胖大的匪徒,一手端刀,一手抓着一个山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的老头,逼他往村外走,小老头连声说:“我没土地,也没金银,一贫如洗,一贫如洗!”胖大匪徒说:“既然如此,要你还有何用。”说着照他的脑门子上砍了一刀,小老头满脸流血,一头栽到地上,等那匪徒离开他好几步远的时候,小老头又在地上动了几动。一个匪徒从村外抓回一个逃跑的村民,用弯刀将他的右手削掉,拧着他左边的胳膊往村里走。此时两个年龄大一点的匪徒用右手拧着庞雄的堂弟庞秀典往村外走。庞秀典嘴里说着:“俺家大财广,家里不缺金银。”“好吧,既是殷实主户,那就快请上车,等给你定好价钱,再叫家里人拿钱来回。”说着将他绑了,让他坐上停在村头的那辆双轮檀木马车。当马车刚要离村西走的时候,一群匪徒赶着六个用麻绳穿了袄袖的村民,从村子里边走了出来。这六个人的当中,有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书生。此人姓啥名谁?他就是李耳,我们心中敬爱的李伯阳。
    李耳他们一行人,在匪徒们的驱赶之下,往西南方向怨庄一带走去。当他们走到离怨庄不远的时候,见路两旁不远一个不远一个地躺着一具具的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怨家庄上,一片焦黑,除了几所被烧得烂杂杂的瓦房之外,其余的房子全都变成了屋岔子。村头的两片场地上,躺着两片横七竖八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这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有的没有头,有的没有胳膊,有的没有下半截身子。一棵柳树上,挂着受害者的肠子和连肝。另一棵柳树上,挨边挂着三颗已经冻硬的人头。听匪徒们自己叙述,这怨家庄上有一中年汉子,因父亲被抓,他一怒之下,杀了一个匪兵的小头目,惹得栾豹无名火起,就下令对怨庄来了个烧光宰净。李耳在心里对自己说:“天哪!太恶了!这些在上天形成物种时,错形成的劣等物种太恶了!只有恶人才做恶事,从未见过真正的善人去做恶事,看来人间最宝贵的东西首要的应该推‘善’。当今,在这个尘世之上,这个‘善’字太缺乏了,太需要了!我李伯阳此去如若不能生还,一切都不再说;如若倘能生还,一定终生奉行一个‘善’字,终生宣扬一个‘善’字,让我们以‘善’莅天下,使其恶无法实行吧!”
    李耳他们穿过怨庄,往西南方向走去。
    傍晚,北风顿然刮起,天色愈加阴暗,下雪了。先是轻软稀疏的雪花;接下去,白絮越来越大,越来越重,越来越稠;再接下去,肥大的雪絮间夹杂了纷乱的象石灰一样的白粉;再接下去,又夹杂上了雪肠子和冻雨。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无数个白色的冷旋当空拧起,整个天宇,浑浑糊糊,粉粉迷迷,搅得世界寒彻冷透,霎时,整个人间全被埋在白茫茫的冰魂之中。不到半夜,怨庄村头那片惨景就被一尺多厚的大雪严严地遮盖了。
    第二天,天气乍晴,大雪开始融化,加上人踏,路上被踩出无数个烂杂杂的窑豁。寒夜来临,天气奇冷,那无数窑豁的边沿象刀锋一般坚硬锐利。三天后,一个又飘雪花的傍晚,李耳他们一群被劫持者,在匪徒们的棍棒绳索之下,从大西南方向折回,第二次又过怨庄。听说栾豹的土匪队伍,是在西南和陈国军队遭逢,吃了败仗之后,不得已才掉头转回的。此时,李耳再也看不见和自己同来的乡亲,因为他已经“入编”。匪徒们把他编置到第三十八串长绳之中。这一串绳和其它串一样,一绳穿着十八个人。他们用又粗又结实的皮绳,从被抓者的肩膀上穿透棉袄,一个挨一个地穿起,一连串地穿起一大串了。前后两边的绳头,都有匪徒们紧紧拽扯,象牵牲口和赶牲口一般。每一串绳的两边,都有四个拿刀带棒的凶恶匪徒监视,而且后边还跟着一个挎弓带箭的串长。如果有人“不规”,他们不是棒打,就是刀砍。如果有人逃走,带弓箭的串长就用弓箭向他射击。凡没有射死而被追回者,尽皆用刀砍死。他们把这些被抓来的人称做“狩获”,意思是狩猎获取的物品。他们对这些“狩获”折磨得很残酷,一则是使他们失去逃跑的能力,二则是使他们忍受不了痛苦,好赶紧给家里捎信,让家人们快快拿钱来把他们回走。他们给这些“狩获”编了号,定了价钱,家里人拿钱来回,如果达到定价或超过定价,就放人回去;如果达不到定价,就不放他们,而让其继续受罪。定价低者,折磨得厉害;定价高者,稍有优待。如果家里很穷,硬说家里富有,长时间没人来回,就来个苦苦折磨,最后杀掉。对不拿钱者,他们从来不放;对必须放者,他们的规矩是放死不放活。
    李耳一串“狩获”和其它许多“狩获”一起,穿过怨庄,冒着奇冷严寒,迎着稀疏的雪花,踏着硬锐的冻地往正东走。北风如刀,割得“狩获”们的耳朵和手梢象猫咬着一般。一个早已被折磨得又黄又瘦的年轻人,脚上的麻布鞋底被冰硬的冻地磨透,两个已被冻紫的脚后跟露在外面,脚后跟被冻地磨烂,肉丝子和坏死的紫血沾在地上,使人看了由不得浑身每一个骨头缝都为之寒颤酸楚。年轻人疼痛难忍,忽然双腿一软,坠到地上,再也无法往前迈动一步。绳串带着那年轻人往前拖拉一阵,终于停住。“军爷,我真是一步也挪不动了。”年轻人再也没有一点生的希望。“不能走,就放你回去!”监管这一串人的小头目这样说一句,就端刀把他从绳上割掉,拉到一边,砍死在地。
    队列继续往东前进。人们一声不响,只能听到他们脚踏冻地时发出的“哧嚓哧嚓”的声音。他们万万不敢随便说话,匪首们早有规定:“狩获”们除因特别情况经串长允许之外,其余任何时候不准开腔发话;更不准“狩获”们之间随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谈。对随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谈者,除严刑拷打之外,还要割下舌头。李耳和其他“狩获”一样,默默走路,一声不响。他是个能说善讲之人,如果允许说话,他会只用语言就能把这些走兽击败,但是他们手里有刀,对于劣种动物的带刀者来说,他们无理也是有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深深知道,与其被他们割下舌头,倒不如干脆一句话不说。走在李耳身后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者。此人良眉善目,一脸悲哀之颜。他,姓陶,名焕,字玉章,无儿无女,是一个孤苦无依之人。这陶玉章已被他们抓来一段时间。由于身体虚弱,加上冻饿苦累的折损,使他出现天旋地转、四肢酸痛的不支之感,双腿象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实在无法向前迈步。但是由于生存欲名人轶事望的促使,他用尽仅有的一点力气硬往前挨。走着走着,头一晕,眼一黑,瘫软在地。“不能走了,放你‘回去’!”那个方才刚刚杀了人的匪徒说着,端刀去割他的棉袄。陶玉章猛地一个震惊,竭尽全身仅有的一点力气,从半昏死中睁开眼睛,拼命一般地挣扎着站起,凄惨地哀告说:“军爷,我能走!我还能走!”黑色的“军爷”奸笑着瞅他一眼,才算暂时把他放开。
    人串继续往前走动。陶玉章在半昏死的状态之中硬往前挨,踉跄了一步,接着,一个前趴,双手扒在走在他前面的李耳的两个肩膀头上。李耳出于一颗善心,故意用自己两个肩头上的力量慢慢地带动着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没想到这样一来不知当紧,反倒引起了那个已经全无人性的黑色“军爷”的兴趣,一时高兴,使他产生了一个怪异的念头,他摸摸腰上的齐头白刀,邪恶地对李耳笑笑说:“看来,他想趴你肩上走路。这样吧,李耳,你想叫他趴,就叫他趴;不想叫他趴,就不叫他趴。因为肩膀头子是你的,所以我特意来个随你的意。这是我给你的一点特殊方便。不过,我要特意告诉你,这陶玉章,我只打算再叫他活半天。对于这个只能活半天的人,你让他趴,也只能再趴半天,让他趴与不让他趴都没有一点价值,让与不让,我都不责你的错,也都不给你啥子好处。我说到一定做到。对于这个只能再活半天的人,你让趴呢?还是不让趴呢?今儿我想特意出个新鲜题目考考你。好吧,现在你先考虑,等一会要好好回答我。”
    李耳一眼看得出来,这是恶者拿着善者的善心来开玩笑。但是这种玩笑是非同小可的。面对这种恶者手操生杀予夺之权,面对这种自己和自己要搭救的人在生死存亡关头的特异情况,李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是的,在这种从来未见过的特殊情况下,对陶玉章这样的人,我是救他呢?还是从肩头上把他抖掉呢?既然这个黑色强盗提出了这样的怪题,我不能不十二分认真思考。我想救陶焕,不是为了自己好,而是为了别人好。按这个黑色强盗所说,我救陶焕,一不责难我,二于我无益,三没有价值。这一不责备我,二不有益于我,看来没有疑义,可这第三条‘没有价值’,是说对了呢,还是没有说对呢?……是的,在这杀人如麻,好人生命不值分文的世道里,我来搭救一个只能再活半天,而且又处在这半昏死状态之中的人的性命,只能叫他在半昏死中多活半天,这能有什么作用呢?这不是背着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枉出力吗?看来,我不如把他从我的肩膀上抖掉,让自己走路能够轻松一点。”又一想,“不能,我不能把他从我身上抖掉,他已把求生之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怎能忍心硬把他抖掉,而让他立即死去呢?人要有一颗善心,既然我已下决心在这个尘世上做个善心之人,我哪能去违背我的善心而把一个还有生命的人从我身上抖掉而让他躺到死地之上呢?在这个人心险恶的尘世上,善心是最珍贵的,最有价值的。若天下人都无善心,则善灭亡;若天下人都有善心,则善光扬;若都无善心,我还保存一颗善心,则善不绝。得志,则兼善天下;不得志,则独善我心。这独善我心,不是不值分文,而是很有价值。以恶莅天下,则天下祸,以善莅天下,则天下福,以假善莅天下,则天下祸福各半,以真善莅天下,则天下大福而无祸。为天下的大福而不违背自己的一颗善心,何乐而不为!更何况这陶焕不一定就只能活上半天,还有个万一幸存的机会!我救他是有作用的,有价值的,我决不把他从我身上甩掉!我要救他,要用一个十分危险的生命去救另一个十分危险的生命!是的,我就是要这样的去回答在我身边的这个黑色强盗的怪题!”想到这里,他不但没有把脊背上的陶焕甩掉,而且毅然决然地伸出双手,结结实实地抓住了他的两个手脖。
    黑色的强盗见李耳用实在的行动回答了他的怪题,既感到好玩,又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李伯阳,看来你是真心实意地搭救这个半死不活的半大老头子啦?”
    “是的。”
    “嘿嘿,嘿嘿,嘿嘿。”黑色强盗阴险地笑了。
    天色更加阴暗,雪片越来越大,以致大得吓人。灰灰暗暗的背景上,飞舞着稀疏的“蝴蝶”。有几只“蝴蝶”飞进了人们的衣领,咬着他们的脖子,使他们感到又凉又疼。
    人群一直往东,一直往东,然后拐弯向北,往靠河村一带村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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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真善青年3节生死线上
    天黑以后,李耳他们一群人在靠河村上住了下来。
    这是一个北靠涡河,东西狭长的村庄。庄上几十户人家听说匪兵将要到来,在天黑之前早已逃光。整个村庄上住满了从各处汇来的土匪队伍,连栾豹直接率领的土匪老营也扎到这里来了。李耳他们所住的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大院子。这里有东厢房,西厢房,坐北朝南的后堂楼。堂楼东山墙外,是一间做厨房用的小草屋;西山墙外,是一个长着几棵小树的柴禾园。照着堂楼门口当院里长着一棵枝杈刚硬的老枣树。此时,堂楼、东、西厢房,都已住满了人。
    东厢房里。两只破碗里盛着兽油,粗大的麻捻,红黄色的火头催着黑烟。李耳等一长串十七个“狩获”,和另外几串绳上的“狩获”们,一个个背靠着墙,坐在阴冷的墙根子上。勾着头,睁着眼,一声不响。一个手持棍棒的黑色匪徒,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他不准他们睡觉,不准他们挤眼。这叫做熬“狩获”。他要把他们熬得七死八活,完全失去逃跑的能力,要叫他们在难熬难撑的情况下赶紧给家里捎信,叫他们快快拿银,来把他们领走。一个名叫狗孩的年轻人,困得实在难以支持,刚一栽嘴,被那匪徒照头打了一棍,只听“梆”的一声,鲜血流了一脸。
    此时,堂楼门口,有个上了岁数的匪徒,把一面写有“吴”字的旗子用一木棍插好,别在门头上面。今日他们派人和吴国军队去取联系,经许可,他们已被编入吴国军队的杂牌军。他们准备从明日开始,正式打出吴国军队的旗号。他们打着吴军的旗号去当土匪,正可体现在此多事春秋兵匪一家的道理。这个时期,不管是楚国,不管是吴国,不管是晋国,也不管是秦国,哪个国家的军队都免不了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就连号称正义之师的齐军也无不如此,真乃人心邪恶,没有多少好东西!
    一个光脊梁汉子,被两个凶恶的匪徒从后堂楼里推出。三支火把把整个院子照得通明。
    “晾狩获啦!”一声骇人的喊叫,三个屋子里“狩获”们在黑色“军爷”们的监督下,从三个屋子门口鱼贯而出。他们分别排成“一”字,分别在东、西屋,后堂楼的前墙根上蹲好。
    光脊梁汉子被一匪徒推推搡搡着往当院走。只见他双臂背起,被一条长长的麻绳紧紧的绑着,披头散发,满脸血污,上身一丝不挂,下身穿一件烂得吓人的灯笼花裤。匪徒们推着他往一棵大枣树底下走。他不敢反抗,但心里很不情愿。其中之一的一个壮大匪徒,用一只手抠着他的脖子,狠着劲,猛地一推,把他推得栽到地上,弄得他鼻口出血。壮大匪徒很快地抓住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拽起,推到枣树底下。他们把长绳从一股粗大的枣树股上甩过去,抓起长绳的一头,咬着牙硬往上拽。光脊梁汉子离地而起。他双腿蹬空,被越拽越高,直到挨着那老树股子才停在那里。天寒地冻,雪花半天一个地落着,嗖嗖的北风象尖利的刀子,划破他的皮,割进他的肉,扎进他的手指,穿进他一颗流着鲜血的心。他浑身哆嗦,嘴里发出难以忍受的痛苦的声音。
    一个匪徒大声说:“谁不快快叫家里拿银来回,就叫他好好尝尝这个味道!”
    天气奇冷,北风越刮越紧,吊在树上的光脊梁汉子,起先是双腿动着,嘴里发出声音,后来是浑身蹴成一个硬硬的蛋蛋,进入了麻木的半昏死状态,一点声音也没有。那个壮大的匪徒,看到这种情况,掂一个大腿粗的木棍,走到枣树底下,照着他的腰窝,拼命地捣了一下:“你还装死啦!”“啊呀——我的娘!”光脊梁汉子惨叫一声,真的昏死过去了。
    “哈哈哈哈!”匪徒们开心地一齐狂笑了。
    蹲在墙根上的“狩获”们,先是毛骨悚然,后是头晕眼黑,提到喉咙眼上的一颗颗跳动着的心也被打碎了。李耳的心哆嗦得不做主儿,他不敢抬头往枣树上看。他是个有胆量的人,他不是不敢看,而是不忍心看。他的一颗善心流血了,他想:“人为啥这样恶?这不比野兽还恶吗?难道说,天下最凶恶,最残忍的动物就是人吗?人哪,太坏了,太缺乏善心了,我要建立善的学说,要建立善的学说!这一回我要是死了,一切皆休,啥话也不再说;如若生还,要大声呼唤善良,要建立善良的学说,要大声的呼唤善良!大声的呼唤善良!”
    匪徒们见那吊着的汉子一声不响,认为他确乎是真的死了,就把他从枣树股上谢下来。汉子浑身麻木,双腿再也不能伸直。摸摸胸口,仅有微弱的跳动。他们架起他,拉拉着,往堂楼里走去了。
    一个汉子刚被拉回,另一个光脊汉子又从西屋被拖出来了。……
    正当善良的人们用极大的力量忍受人给人制造的极大痛苦的时候,堂楼里几个专给善良者制造痛苦的恶人正在尽情地享受人们用极为痛苦的代价制造出来的极大“欢乐”。野兽是靠食别类动植物而生存的,人(恶人)是靠谋同类善良者财,害同类善良者命而生存的。人(恶人),是用别人的大苦而叫自己享受“大福”的。
    堂楼里。靠后墙的一张黑紫色的仙人桌上,放着两个大大的铜盆,盆里盛满狗油,从狗油里露出头来的两个象火把一般粗细的油捻上,挑着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火。这里黑烟缭绕,光波晃动。八仙桌旁放有两把刻有大寿桃的黑木大椅。东边的大椅上坐着一个凶险的大汉。此人名人轶事大高个子,古铜色方形大脸,高鼻子,大嘴巴,两只恶狠狠的眼睛里,闪着叫人难以捉摸的寒星,又粗又重的卧蚕眉,眉毛尖子凶狠地往上这么一挑。下穿黑毛兽皮大裤,脚蹬毛朝里的白色高腰皮靴;上身,穿一件黄毛黑花的豹皮褂子;头上戴一顶酱色名人轶事狼皮疙瘩头帽;肩上披一个猩红色的丝绸大披肩;腰里挂着一柄阴光闪闪的杀人宝刀。此人就是大吴军阵地支队大头领,大土匪头子栾豹。
    四个拿枪带刀的黑衣卫士,分开左右,站在他的两边。
    这土匪头子栾豹,今晚又喜又怒,喜的是今日与吴军取得了联系,怒的是在西南一带遇陈兵,遭到了惨败。今晚他要独自痛饮,狂吃暴喝,来个庆喜压忧。他已吩咐厨子准备好了他特意安排的酒肉。
    大厨司魏山用铜盆端来了热菜,用铜壶掂来了热酒。他把冒着热气的大菜放在仙人桌上,掂起铜壶往小黑碗里倒满一碗热酒,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去。
    栾豹举碗喝了一碗热酒,用手拿起一只狗腿,歪头咧嘴地啃了起来。啃了一阵,猛然想起什么,就随手拽下几只鸡腿,递给卫士。四卫士恭敬地用双手接下,也学着他的样子歪头去啃。栾豹兴劲乍起,伸手端起小黑碗,把大半碗热酒一饮而尽,然后红着眼,伸手抓起一块经他特意安排而做熟的人心,送到嘴里,狠着牙咬下一块,歪头嚼了起来。当他把这口肉咽下肚子之后,吓人的一笑,自言自语地说:“嘿嘿,还怪香哩。”
    当他喝酒喝到兴致大起的时候,眯缝着眼,抽身站起,几步迈到门口,随便地往门外问道:“狩获晾完了吧?”
    “晾完了!”一个匪徒大声地向他禀报说。
    栾豹又说:“今晚是吉庆日,从绳的一头挨着砍几个,祭祭旗。”说罢,又回到屋里,和卫士们一起狂饮大嚼起来。
    “我来砍!”站在大枣树底下的杀人魔王熊魁自报勇武地说着,从腰里摘下他的带血的齐头白刀。这熊魁就是那个在冻野上曾经说出要叫陶焕再活半天的家伙。这家伙红着一双杀人成性的环眼,举刀走到东屋前墙根上,在李耳所在的那串“狩获”的南头,伸把揪起一个细长的青年,“呲啦”一声,把他肩头上的破袄割掉一块,将他拉到一旁,手起刀落,只听“呲啦”一声,一颗青春的头颅滚落在地。暗红色的鲜血滋了老远。“狩获”们吓得心惊胆颤,面色如土。
    第二个被割烂肩上破袄,从人串上拉出来的是一个瘦弱的矮个老头。熊魁象掂小鸡子一般,把他掂到院子当中,“呲啦”一刀,小老头死于非命。
    第三个被割烂肩上破袄的又是一个青年。当熊魁抓着这青年往外拽扯的时候,特意拧着头翻眼看看相隔不到十人的李耳和陶焕,好象是说:“你们还能再活多长时间吗?”事到临头,李耳已经忘了害怕了,他小声向悄悄向他走来的厨司魏山说:“请让人对我叔父说,我砍靠河村了。”
    厨司魏山见李耳处在岌岌可危的生死关头,万分担忧,一颗心提到喉咙眼儿上。他回到厨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得圆圈子走动,好象热锅上的蚂蚁。这魏山,家住张村,是和李耳相距不到五里的同乡。他心灵手巧,精明能干,做得一手好饭菜,是上上的好厨师。他被土匪抓来之后,自报自己有厨上的极好的本领;匪首让他亲做饭菜,以实地检验;他做出的极好的饭菜,匪首们吃了,十分中意,就对他进行匪性训练,然后委以厨房重任,直至对他深信不疑。他认识李耳,深知李耳的为人。李耳十一岁时曾拿着蒸馍追过他的讨饭的半傻子哥哥魏海,是他用一颗善良的同情心,追赶好几里路,把四个暄腾腾的白蒸馍亲手递给一个在饥饿和死亡线上挣扎的可怜的小乞丐;他二十六岁时,曾救过他的父亲魏之德,是他亲自把一个因病弱和酷暑昏死在路上的生命从死亡之中挽救了过来。“他是个好人,好人,是个十里八村,无人不晓的善心人!他救我爹爹,同情我哥哥,还用万分危急的生命去救陶焕的万分危急的生命,他是一个真善之人,大善之人,这样的人不能死!不能死!我不忍心看着叫这样的人死!他救我的父兄,我要救他,救他!我要救别人,更要救李伯阳!拼上一死也要救李伯阳!”究竟怎样救他呢?他没有主意,他赤手空拳的去救他吗?夺过匪徒们的刀来和他们生拼硬斗地去救他吗?不能,不能,他们人多,而且都拿枪带刀,那样不仅会救不出他来,而且会自己白白送死;那样不但不是搭救李伯阳,而且是加快李伯阳的死亡。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这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那边刽子手正在刀起刀落地杀人害命,霎时李伯阳就有丧生的危险,时间不允许他往下多想,但是他心中仍然没有一点主张,满身的虚汗把内名人轶事衣都溻湿了,天哪!这到底应该怎么办哪?“拖延他们的时间!”他想起来了,猛然间一下子想起来了。但是这不一定就是个妥善的主意,这只能暂时起上一点作用,还不一定就真的能够起到。他不能再想了,眼下就只能采用这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了。
    魏山想到这里,拿定主意,急忙端来小黑碗,舀了一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热的老酒,大着胆子走出厨房,来到刚砍过第四个人的熊魁身边,单腿跪地,双手捧着小黑碗,举到他的面前:“刑(熊)爷在上,刑(熊)爷辛苦,我刚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热的老酒,请刑(熊)爷呷上一碗,以驱驱寒气,壮壮声威!请!”
    熊魁是个酒鬼,看看端在面前的是碗热酒,顾不得多想,红着眼,单手接过酒碗,放下手里带血的钢刀,用双手把着碗,举到嘴上,扬起头,一饮而尽。喝完酒,把碗往地上一撂,晕腾腾地弯腰又去掂他的齐头白刀。
    魏山回到厨房,更加担心,更加紧张,由不得更加着急地在地上兜起圈子。“这熊魁已经杀红了眼,他会一个劲的砍去,很快就会挨到李伯阳,而且他的目标已经号着陶焕和李伯阳他们,看来这个大善之人,很难逃命了。这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我,我该怎么办呢?”
    院子里。熊魁已经又砍了一个。眼下他拉出来的是第六个。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大汉。熊魁用手去推中年大汉,要他往院子当中走。中年大汉一动不动,他毫不畏惧,他知道,在这样的时候,畏惧毫无作用,反正不过一死。在火把的红光照耀之下,他倒显出几分威武,只见他皱皱粗壮的眉毛,横眼冷冷地往那带血的刀刃上一瞥。这一来不知当紧,反倒更加激怒了杀人魔王熊魁。熊魁举刀,斜着向大汉砍去。大汉一闪,躲过刀锋,伸把抓住刀柄,和他夺起刀来。当他夺过刀来劈头盖脸地向熊魁砍过去的时候,另一个壮大的匪徒窜上去抓着了刀柄。两个人奋力对夺。此时已经忘了害怕的李耳,也看得呆了,他想:“看来物被逼极要反,如果善良的黎民被逼到都不畏死的时候,恶人将是无可奈何的。”两个人夺得很激烈,“狩获”们心里紧张得为大汉捏着一把汗。有的吓得勾着头,不敢去看。就在这时,一下子过来几个匪徒,举刀朝大汉乱杀乱砍。可怜这位英雄的中年大汉,终于在乱刀之下,惨死在这血泊之中。熊魁恶火大起,更加凶狠,一连砍杀五个,就要挨着李耳。熊魁凶眼圆睁,打算到李耳身边去拉那个第十二者,这时,魏山用铜盆端着一条冒着热气的狗腿,急急慌慌地走来,单腿往地上一跪:“刑(熊)爷在上,刑(熊)爷劳苦,请刑(熊)爷趁热撕块狗肉吃吃,压压酒晕,壮壮身力!”熊魁仿佛是有点怀疑地看了魏山一眼,露出一丝不满的样子,但是,这个好吃好喝的熊魁,终于禁不住那熟狗肉冒出的热气的引诱,慢慢地放下刀,抓起狗腿,撕下一块,放在嘴里,红着眼嚼了起来。等他嚼完狗肉再次掂刀的时候,土匪大头目栾豹从堂楼里走出,醉醺醺地站在门口向外边问道:“砍几个了?”
    “砍十一啦。”
    “好了,好了。不要再砍了。”栾豹说罢,摇摇不稳地回屋去了。
    罪恶深重的“祭旗”宣告结束,串串“狩获”分别回到他们所在的屋子。熊魁欲杀陶焕和李耳,未能如愿,心里很不满足,但是头领话既出口。无法更改,他也只好暂时作罢。
    熊魁快快不快地走进堂楼,向主子学说李耳如何吾身不顾吾身、还发什么善心逞能去救陶焕;如何既小心又有胆量,为别人不惜自己受罪,是个如何如何不好对付的“滑头”。没想到栾豹一时高兴,竟然心血来潮。他突然站起,带着醉意,摇摇晃晃地出了堂楼,走进李耳所在的东屋。他若喜若怒,眯缝着红红的醉眼,看着那几串坐在东墙根上的“狩获”们,阴阳怪气地说:
    “听说有个陶焕,被人发善心救了下来。我打算把陶焕放出来。你们知道,我栾某一向是放死不放活。可这一回,我,我破例,要放活的。你们这些狩获,如若谁个愿替陶焕受苦,替陶焕付银,我就确定不让谁死,还确定放陶焕活着出去。如若没谁敢替,现在我就要把陶焕砍掉。我的话你们懂不懂?……怎么没谁吭气儿?我再说一遍,我的话,意思是:譬如张三愿发善心救陶焕,我准许张三不死,可张三得把陶焕以后要受的苦加到自己身上,和自己以后要受的苦合起来,受个双份的苦;另外,还要把陶焕以后要拿的银子加在自己身上,和自己要拿的银子合起来,以后要拿双份的银两。谁愿意这样办,就先报个名。如若有谁报名,我叫他亲眼看着我把陶焕放走;如若没谁报名,我就要当场把陶焕杀掉。有谁愿意报名吗?……怎么没谁吭气儿?好,我先走,让你们先想一想。等一会儿我来了,你们要好好地给我来个答复。”说罢,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了。此时人们已经完全明白,这是大恶人栾豹一时起兴,来拿“狩获”们的生死作游戏,寻开心,换取乐趣。
    恶人的乐趣呀,是多么的冷酷!建立在别人痛苦和牺牲上的欢乐啊,是多么的残忍!
    匪首栾豹的游乐试题,犹如当空抛下一块磐石,带着风声,向人们头上打来,使得“狩获”们个个震惊,人人吃紧。看来,这块将要落下的万斤巨石,十分不善,若要抽身躲闪而不奋力把它托起,难友陶焕就要被它砸成肉饼;若要主动站出,用双手去接,自己就要被弄个膀损臂断,甚而七窍流血。他们实在不能不去十二万分小心的对付。他们,一个个在内心展开激烈的思索。李耳因为亲手救过陶焕,心弦绷得更紧,胸中翻腾得更加厉害!他锁紧眉头,凝起眼珠,自己跟自己在心里说起话来:“栾豹要我们这些人中的某一个人站出来,用双份的银两,用九死一生的痛苦去换取陶焕的死而得生,看来是对着我来的,要不,他咋能知道我救陶焕的事?……我该怎么办呢?我是站出来报名呢,还是不报呢?……我不能报,不能报,我若报名,他们会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让我付出比死还要大的代价,最后,以不杀死我的名义把我折磨得不死而死。”又一想,“不,我不能不报,我不报名,他们也不一定就真的把我饶过。饶与不饶,这是小事,重要的是,我不报名,他们就要把我曾经救活过的陶焕当场杀死。我不能让他们把陶焕杀死,不忍心亲眼看着我亲手救过的陶焕当场被他们杀死!救人救彻,我要救陶焕,要用我的一条生命去救陶焕!”又一想,“不,这也不能。在这恶性大作、善将泯灭的尘世上,在这良人受尽争夺离乱之苦的天底下,我用一命换一命当然可以,可是,这样以来,我要用我的益人学说去以善莅天下、去让恶无处藏身、去让世人互相为善、安宁幸福的宏愿将会化为泡影!……可是,可是,如若我不报名,陶焕怎免一死?……怎么办?怎么办?我能忍心让宏愿化为泡影?!怎么办?怎么办?我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陶焕被杀?!……我不能再想下去,不能再想下去!我要当机立断!我不能空等别人报名,不能忍着自己的一颗良心去让别人受尽天下大罪而不去报名,我要救陶焕,要冒九死一生去救陶焕!如若九死而不得一生,一切皆休;如若九死而得一生,是上苍成全,该我去立我那要立的学说!”
    李耳刚刚想到这里,栾豹已经二次来到东屋。
    “想好没有?谁愿意报名?谁愿意用双份银两,双份痛苦来救陶焕?谁愿意?站起来报名!”栾豹阴阳怪气地连问几句,然后瞪着凶恶的红眼,一声不响的等待回答。
    此时,这里静得十二分的吓人。人们屏着气一声不响,没听见有谁回答。只见李耳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动了动身,想站起来,但是刚刚站个半场,又坐在那里。
    “谁愿报名?再不报,我就立砍陶焕!谁愿报,快站起来说。”栾豹红着眼又问一句。
    当那个刚才想站起来而没站起的壮年人又往上站的时候,李耳一下子把他按住,自己抽身站起,声音不大不小,清清亮亮地回答栾豹说:“我愿报名。”
    “哈哈!哈哈!哈哈!好样的!李伯阳,怪不得你长一副奇特的模样!”栾豹阴阳怪气地狂笑一阵,然后吩咐旁边坐着的熊魁说:“把陶焕放了,等天明让李耳好好地尝尝滋味儿。”
    说罢,将手一背,走出屋子。
    熊魁一刀把陶焕从绳上割掉,推出屋子。
    陶焕瞪着流泪的红眼,大声说:“我不让李耳替我受罪!我不让李耳替我受罪!我情愿死也不让李耳替我受罪!”
    “去你的!越想死,越不叫你死!快滚出去!”熊魁一脚把他跺倒。陶焕无奈,只好站起来蹒蹒跚跚地走了。
    厨司魏山得知消息,端着铜盆从堂楼走进厨屋,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他躺在床上,又坐起来;坐起来,又躺在床上,真是坐不安,睡不宁。他为李耳将要九死的大灾大难的来临而焦急万分。他不忍心让这个真正的良人受苦受难进而死于非命,“他是个真善之人。”他自己跟自己说着,“听老辈人说,善分假善和真善,真善又分数种:真心益人,同时也为益己,其一也;真心益人,没想起益己,其二也;真心益人,己身受损,而不以其为损,其三也;真心益人,己身受大损,不以其为损,而以其为乐,其四也;真心益人,不惜献出生命,其五也;真心益人,不惜九死,视死如归,而不以此为苦,反以此为乐,达到全真的奉献,全真的给予,全真的无我之境地,其六也。这第六是真善,大善,至善。李耳啊,李耳,你是个真善,大善,至善之人!你这样的人不能死,不能死!我不忍看着你这样的人死去,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叫你九死的大难临头!”他坐在床沿上,呆呆地想着,想着,他的眼前又一次涌现出下面这样一幅情景:
    炎热酷暑的夏季。一条从曲仁里通往苦县县城的土路。路旁,古木荫下,卧着几条伸长舌头打着哈哒的白狗。路当中躺着一个穿得破烂不堪的老人。他,脓眼脏鼻,头发蓬乱,面色惨白如土,三分象人,七分象鬼。一个年轻后生走来,放慢脚步,害怕地看他一眼,捂着鼻子,匆匆地从他身边走开。一个中年汉子,路过这里,站在地上,弯腰看看,见是一个昏死过去的老者,大概是怕连累自己,赶快直起身来,拔腿离去。第三个来到这里的还是一个青年。青年见地上躺着一位老人,关心地收住脚步,恭身弯下腰去,见老人昏死,只有一丝两气,赶紧蹲在他的身边。伸手摸摸他的胸口,发现那里还在微弱地跳动,急忙拉着他的胳膊,小声急促地呼唤:“大伯醒醒,大伯醒醒!大伯您怎么啦?大伯您怎么啦?”老人眯缝着眼,哆嗦一下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啊呀不好!是中暑!”青年飞步跑到半里以外的池水旁边,急速地脱下衣衫,按到水里,让它湿透;然后拿起湿衣,飞速跑回老人的身边,把湿衣按在他的心口;而后又把湿衣抖开,盖在他的上身之上;接着,呼呼大喘地向正东一个绿荫浓密的村庄拼命跑去。半个时辰后,青年从那浓荫赶着一辆小马车走出,紧张地往这边而来。马车走至老人身边,青年从车上跳下,小心翼翼地蹲在他的身旁。青年见老人已经醒转,扶他坐起,“大伯,您怎么啦?您是哪村人?”“张村的。”老人眯着眼说,“我,我有病,乡村上,没有好医者,我,一个人,到城里去看病,没想热昏在这里啦。”“是啥病?”“不知道,身子虚弱得厉害,你看,脸上一捏一个窑子。”老人捏脸让青年看。“我送你去看病。”青年把老人扶上马车,自己也坐上马车,扬鞭催马往城里赶。……青年赶马车出城,拉着老人往张村走。……张村,一家人家的屋子里。青年在给老人熬药。……青年又一次走进张村这家人家。老人面无病色,感激地抱着青年的臂膀,泪流满面!“伯阳大侄子,你真好,我这肾经的病,要不是你……我那次昏死在路上,要不是你……唉!我到死也忘不了你!我这一辈儿不能报答,还有我儿。”“之德大伯,快不要这样说。”……
    魏山想到这里,清丝丝的泪水从面腮上流下来了,“李伯阳啊,我父亲的救命恩人哪,我到死也忘不了你呀!”他从坐着的床沿站起来,走到门口,往东厢房的北山墙上看了一眼,希冀着能透过土墙,看见那里边正在受罪的李耳。但是他没看见。他看看天空,无边的黑暗,无边的黑暗!树木,房舍,整个院落,都象是沉在黑黑的野兽嘴里。只有沉寂,只有奇冷!匪徒们大概都睡了。他走回屋子,关上厨房的木门,自言自语地说:“天哪!这样的好人,为啥要遭天大的灾难?天哪,你应当叫恶人死净,应当留着这样的好人!……你不能死,不能死!这样的人不能在强盗的棍棒枪刀之下惨死!”他看见了,他仿佛看见了,他看见李耳被扒得赤条条的,吊在了梁头上,他们一阵棍棒落下,打得李耳死去活来。他看见李耳遍体鳞伤,胸口上插着尖刀,耷拉着头,嘴里流着一股股的鲜血。他看见李耳四肢全被打断,血肉模糊,霎时变成了一堆肉泥。“是的,他们会残酷无情地折磨他,会叫他受尽人间大罪,把他打个残废,最后置他一死!我不能不理不问,不能看着叫这样的人九死一生,然后再被他们杀死。天不留人,人要留人,我要救他,拼上一条命救他!我不能让时机过去,不能等到天明!我要救他,救他!拼上一命救他!……可是,我怎样救他呢?怎样救他呢?”他发愁了,在地上圆圈子走动起来。他刚劲有力,很有心计,不是寻常之辈。他细腰,宽肩,大长腿,精细,勇武;他剑眉,长眼,方口,既文气内向,又英气逼人。但是,此时,此时他这样的人也犯愁了,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急得圆圈子“推磨”,头上冒汗,他咬牙皱眉的想着主意。他不敢贸然行动,此时,匪徒们拿枪带刀,人多势大,若要冒险,自己破上性命,倒不算啥。重要的是会累及李耳,加速他的惨死。他开开厨房屋门,蹑手蹑脚走到东屋门口。屋里黄昏昏的,象是还在点着兽油灯。他仿佛听见屋里有人说话。……他听清了,那是熊魁的声音:“李耳,你瞧着吧,天明……嘿,我看出来了,那个,做饭的,魏山……好哇,你们,等着吧……”
    魏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轻轻地把腿抽回来,走回厨房,把门关上,背靠着门,急促地想了一阵,“好啊,我跟他们拼上!我不能再等了,我不杀他,他要杀我!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报恩,为了救出大善之人,我要杀掉他们!我要杀恶,杀恶即善,我破上这一百多斤,跟他们拼上了!”只见他火一般的目光狠狠一闪,轻轻抓起一把菜刀,开开门,脚尖点地,走出厨房,踱到东屋们外,够着头往里一看,见熊魁和四个匪徒坐着睡去。熊魁抱着刀,正在栽嘴。一个细瘦的匪徒,正在“狩获”面前困意十足地走来走去。魏山想一步蹿进屋子,挥刀猛砍,忽见那瘦小的匪徒掂着齐头白刀走到门口,往外够着头看看。魏山轻轻一闪,屏气贴在墙上。此时他紧张得忘掉了一切,更想不起天底下还有“害怕”二字。等那匪徒扭转身往屋里走的时候,魏山一个箭步飞上走,咬牙皱眉,狠狠地一刀斜劈下去!那匪徒半点知觉也没有地滚落下一颗罪恶的头颅。熊魁好象发现了什么,吃惊地睁起两只贼眼。在他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的时候,魏山已经抓过齐头白刀,狠狠地举起刀来,以天大的力气,“呜”的一道清光,斜着向他劈去!还没等他喊出声来,一颗恶贯满盈的贼头,已经连着脖子,带着半拉肩膀,从他的身上分开下来。“狩获”们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不知所措的开始晃动。那四个坐在椅子上的看班匪徒,刚刚醒来,被魏山一刀一个,砍翻在地。
    “抓贼呀!抓贼呀!快抓劫持的大贼呀!”那个没被砍死的匪徒叫喊得没有人腔。
    魏山迅猛地照着“狩获”们的串绳,“呲呲”数刀,割了数段。“跑哇,快跑哇!”魏山高声大喊。
    人群炸开,一下子跑得五零七散,胆小的吓得瘫到地上;胆大的互相跟随着往大门口拥去。堂楼和西屋里的人们被惊动了。“抓贼呀!抓贼!”墙头外边和大门口上的匪徒们开始呼应起来。魏山拉着李耳,跑进堂楼西山墙外的大柴禾园子。魏山爬上墙头,往下探着身子,伸胳膊去拉李耳。他想拽着他越墙逃走,猛听墙外有人高喊,就又跳下来,拉着他,扒开乱草,把他埋在里边,一个人抽身拐回东屋,抓一把大刀,怒目攒眉地往大门口冲去!……
    蹲在柴禾垛里的李耳,此时完全忘了害怕,他只觉头脑一懵,天旋地转,连柴禾垛也都转悠起来了。接下去,匪徒们怎样起床,怎样举火把追人,他都不大清楚了。下半夜,一切都已归于静寂,他才开始安下心来。黎明时分,匪徒们早已走光了。他还没有出来。天明,李耳从柴禾垛里出来,离开靠河村,往曲仁里走。空气新鲜甜美,广大无边的天空象蓝色的锦缎,鲜红的太阳带着潮湿的紫气冉冉升起,照着银色的原野,照着古幽村落上戴雪的青松和翠竹,大自然特意显出恶烈混乱之后的安谧和静美。安静啊安静,此时人们多么想到你的宝贵!清静美丽的大自然哪,一切恶烈污浊在你的广大胸怀之中显得多么微不足道!一场风波过去了,我们的李耳受了损,也得了益,也看到了恶对人世的损害,看到了慈悲的宝贵价值,看到了善的不可摧毁的底蕴,看到了善的不可战胜的力量!“美好的大自然阿,你为何在布降良知的同时而又给掺杂了可恨的恶邪?美好的大自然啊,尘环上的恶邪何时能够全然让位于良知?”李耳快步地走着,动心地对天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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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真善青年4节城头却敌
   
    李耳走至曲仁里村头,婶妈从家里哭着出来接他。李耳怕老人家痛苦伤身,赶忙跑上去搀扶着她,“别哭,婶妈,您老人家别哭,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他们回到家里,李莱夫人告诉儿子一个噩耗:李耳被抓以后,李莱也被土匪抓走了。听人说,他好象是被砍死在一个什么山脚之下,可是家里派人去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时候,却又不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骨的踪影了。
    婶妈说到这里,母子二人流着眼泪,好一阵的悲伤。
    村人们纷纷前来看望李耳,一个个为他的安全脱险感到发自内心深处的快慰。崇恩伯看见李耳,一下子和他抱在一起。
    李莱夫人置了酒,做好了她家当时竭尽力气才能做得起的最好的饭菜,来为儿子压惊、洗尘,以慰其心。这位朴实的老人,一向把李耳当亲生儿子看待。李耳对待老人也一向如同亲娘。几年以后,老人家七十九岁(李耳三十一岁)的时候,与世长辞,“耳以临生母丧事之情感”“将其哭葬”于隐山西北的小红洼。鹿邑人皆知李母坟有两处:一处在小红洼,是养母坟;一处在太清后宫,是生母坟。这是从李莱夫人在世,往后又推两千多年的后话,请恕笔者略题。
    夜来了,李莱夫人和伯阳正叙母子离别之后的甘苦,忽然风雪又起。风搅着雪,雪裹着风,嘈嘈杂杂,喊作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天明一看,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层雪。天空灰白如铅,是一个冷得无比的白拉眼子天气。吃早饭时,人们开始议论:栾豹又要拐马杀回。有人说,他是在东北方遇上联庄自卫队的反击,损失惨重,恼羞成怒,下决心要对这一带来个大烧大杀。没想到饭时刚过,东边庄上可都开始着起火来。人们一下子跑光了。盖着薄雪的村野上,脚印特别纷乱。人们四处躲藏,绝大部分的男女老少逃入了苦县县城。
    午时之前,黑压压的匪兵包围了苦县城邑。他们下决心要攻开苦邑,大烧大杀,劫取聚集在这里的银两和财物。
    城里。逃难的男女老少,嘈嘈杂杂,鼎鼎沸沸,慌慌惶惶,乱成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有的扶老携幼,有的哭哭叫叫,有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有的吓得目瞪口呆,有的忙着运送滚木擂石,有的夹着裹有衣物银两的包袱去找背静之处藏身。
    城中心一座厅堂里,苦县县正,正紧张地布置防城之事。周遭,高高的城墙垛口里边,趴满了防守的兵民。他们身边摆满石块、砖头和一节节截好的粗木毂辘。姓张的城卫,腰挂修长的柳叶宝剑,身上穿着带有护心铜镜的甲衣,在东城墙上来来往往地走动。他在紧紧张张地指挥护城战斗。此时,北、南和西城墙上都有副城卫在指挥护城。东城墙外,匪兵们踩着冰凌,呐喊着,越过深深的城池,往城墙上进攻。张城卫号喊着让人们击砖抵御。砖石横飞,有的落在冰上,有的砸在匪兵的身上。这时,一支冷箭飞来,射入张城卫的喉咙。张城卫倒下。几个军民跑上去将他从城墙抬下。新任的刘城卫,挂刀带剑,走上前去,将他接替。此时,不知出自谁手,城头飞出一箭,正巧射入刚才那个放箭的匪徒的右眼。那匪徒立即倒下。攻城的匪徒见他们唯一的神箭手被射而死,明显地慌乱了一下,然后又开始进攻。
    “不好!不好!北城门被攻开啦!”不知道是谁冷乍地喊叫一声。一群正在东城墙守护的兵民,开始往北城墙段增援。
    北城墙段。一群腰插短刀的匪徒,在一个小头目的威逼和带领下,将要爬上城墙。“打呀!打呀!打呀!”守城的兵民大声喊着。砖头、石块象雨点一般地打下。几个匪徒被砸得滚了下去;其余几个被砸而没滚下的匪徒,缩头挤眼,顺脸流血。他们稍稍退了一下,接着又往上攻。八个粗壮的汉子,拼力地抬起一节粗大的滚木,照着已经爬到城墙半腰的匪徒,猛然一撂,一下子砸掉一溜。匪徒们退却了,但是他们不甘心,待了一会儿,又重新集结力量,向城头的军民发起更大的进攻:“冲啊!冲啊!”“打!”又是一阵砖头、瓦块、滚木、擂石打下。匪徒们扒着砖缝,抓着砖缝里长出的小树,挤着眼,咬着牙,硬往上拱。有几个匪徒接近城垛口,他们把手伸上去,扒着垛口上的砖头。城上的妇女,男人,手拿镢头,照着匪徒们的手腕乱锛乱砍。他们的手指、手脖被血淋淋地砍掉,“扑通,扑通!”一个个象下饺子般栽了下来。
    东城墙段。匪徒们开始集结力量,向城头发起猛攻。匪兵们集结了大量的兵力,往城头上生拼硬上。“打!”刘城卫指挥军民,开始反击。砖头、石块又一阵砸下。匪徒们不顾一切地硬上。他们强登城墙,被刘城卫带领的刀手乱刀砍死。
    又一阵石块砸下,匪徒们退下城墙,退到城池以外。
    此时,东北方向,雪粉扬起,一大群黑压压的援兵,迅速赶来。这群人越来越近。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辆四匹马拉着的双轮兵车;车上用绳绑一直立的竹竿;竹竿上挑一面乌蓝色的旗帜;旗上写一碗口大小的黄字:“吴”。车上坐一身材长大,古铜色四方长脸的凶悍大匪,头戴疙瘩头灰黄狼皮帽,身穿骇人的毛朝外的皮褂皮裤,脚蹬毛朝里的高腰白皮战靴。此人正是在靠河村曾出现过的、杀人不眨眼的大土匪头子栾豹。此时,栾豹身边一并坐着三个人:一个是给栾豹赶车的御者;一个是他的充当甲士的侄子栾小豹;另一个是他的骖乘李展飞。骖乘相当于各诸侯国正牌军队的作战参谋,在千乘之国里被称为一乘的军师。车后,分四行,排列着上千兵卒。兵卒们一个个穿着黑衣,手里拿着长矛、弯刀。兵卒里,有一部分兵士,穿着黑衣,胸前划着白色的圆圈,圆圈里写着白字:吴。栾豹昨晚已经派人,和吴军取上了联系,他的匪伍被编入吴,成了吴军支脉:吴军陈地支队。那胸前写着“吴”字的兵卒,就是吴军派来支援栾豹的正牌士兵。
    车乘,兵卒,来到苦邑县城之下。大土匪头子栾豹,跳下檀木兵车,见攻城的匪徒从城上退下,火冒三丈,抽出战刀,大声嚎叫:“你们为啥要退下来?为啥要退下来!?给我上!重新上!给我攻!重新攻!哪个赖种要是再往后退,我就当场把他砍成三段!”他在地上来回走了几趟之后,开始集结更大的兵力,向城头发起猛烈的进攻。
    黑糊糊的匪徒们爬上城墙。稠密的砖头、石块又一阵打下。十四节滚木一齐往下砸去。匪徒们一个个翻着滚着栽下,几个伤胳膊、断腿的“妈呀娘呀”的喊叫着。几个没被砸下去的亡命之徒,翻上城头,抽出腰里别着的尖刀,往前死冲。他们一连刺死、刺伤十来名守城的军民。有人开始逃跑。逃难的人群开始慌乱。几位勇敢的青壮,手拿大刀,跑上去和匪徒们对砍对刺。守城的军民一齐围上去。几个匪徒全被砍死。
    “重新冲啊!给我重新冲啊!给我重新往上冲啊——!”城下的栾豹声嘶力竭,喊得没有人腔。当他再一次集结更大的兵力向城头进行死冲,全城军民处在极大危急关头的时候,一位风貌奇伟、气度超然的年轻人突然之间登上高高的城头。此人是谁?他就是李耳,曾和栾豹于靠河村打过照面的李伯阳。
    “弟兄们!栾部的士兵弟兄们!吴国的官兵弟兄们!你们不要再去上当受骗了!不要再让恶人作为屠刀使用了!不要再替伤天害理的栾豹杀人卖命了!”李耳的声音犹如洪亮的钟声,开始在苦县城头响起来了。
    栾豹一见这个登上城头的年轻人正是他在靠河村想杀而未杀死的李耳,眼都恼红了,他一蹦老高地用剑尖指着李耳,大声嚎叫:“李耳!好你个自己找死的李耳!我后悔前天夜里没有一刀把你砍了!”
    李耳对上窜下跳的栾豹毫不理睬,只管继续大声地说:“弟兄们!栾部的士兵弟兄们!你们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人,你们也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和我们一样,你们也有心肝脾肺,也有六腑七情,你们家中也有妻儿老小,父母双亲,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无辜之人,和你们一无冤,二无仇,经过五百万年的造就,咱们才好不容易地生在一个时期,长在一个天下,同为人类,共相依存,一个丽日之下相存,一轮明月之下相处。兄弟有兄弟之情,父子有父子之爱,推小及大,推狭及广,咱们应是相亲相爱的兄弟。你们愿意以你们的身家性命和我们的身家性命为代价来一死相拼吗?愿意以两个身家性命为代价的死拼去满足丧尽天良的恶人栾豹的私欲邪念吗?你们愿意去为栾豹卖命而把尖刀插进应当相亲相爱的同类的胸膛而让这全城军民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吗?你们是不愿意的,你们是上了当,受了骗,才让栾豹把你们变成他手里杀人工具的!弟兄们,你们醒悟吧,快快放下屠刀,罢兵而去吧!不要再让恶人栾豹拽着胳膊,掯着脖子往罪恶的深渊里去按了!”
    一席话说得栾部匪徒进攻的气势大为减弱,“扑腾!”“扑腾!”几个已经爬上城头的,将手一松,滑落到城下,有几个正准备爬墙的,干脆掉转身,沿着冰凌退到城池外沿。刘城卫为此感到一阵按捺不住的欣喜。栾豹一见,大为恼火,凶气冲冲,怒视着城头的李耳:“住口!姓李的,你给我住口!”然后转脸盯向那两个退出城池的匪兵:“赖熊!软边子货!你们竟被小小李耳几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乱语说得退了出来,我挑了你!”挺起寒光跳跃的长剑,大叫一声,跃上去,一连两剑,将两个匪兵刺死,接下去,开始向围城的士兵嘶声大喊:“哪个心慈手软,再当软边子货,就如这两个东西!……冲啊!给我重新冲啊!”转脸看了一下吴国增援的士兵,“弟兄们!吴国的将士弟兄们!你们是好样的军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正牌队伍!不象这些没经过阵势的软边子货!冲啊!你们给我冲啊!”
    “冲啊!冲啊——!”在两个小头目的指挥之下,增援的吴军,配合已经重新开始进攻的栾豹匪部,冒着滚木擂石,汹汹涌涌地向城头掩杀过来。
    站在城头的李耳,稳若泰山,纹丝不动,见吴军杀来,他赶紧亮开铜钟一般的嗓门儿,高声向他们劝告:“弟兄们!吴国的官兵弟兄们!你们更不要甘心情愿去受栾豹的欺骗!你们是具有良知的人,你们更应当醒悟!请你们不要以一国而去进攻另一国,请你们尽快罢兵休战!陈国和吴国是不算很远的邻邦,两国应该睦邻友好,互相谦让,和谐相处。我们要安详,不要这无义的战争,战争残酷,战争无情,天理不喜夺斗,人心向往和平!互相谦让,和谐相处,才能安心建设各自的乐园,百姓享受乐园之福,才是国君和他的官兵们的福上之福!享受这种福上之福,是国君和他的官兵们的聪慧;毁灭这种福上之福,争地一战,杀人盈野,争城一战,杀人盈城,是国君和他的官兵们的愚蠢和昏庸。陈、吴两国,本无隙怨,即如有点冲撞,你让我一尺,我让你一丈,天下也会相安无事。如若你点我一指,我还你一捶;我打你一捶,你还我一刀,这样只有拼个一死;你想拼我一死,我想拼你一死,这样,只有两败俱伤。如若以争夺拼斗为基点,即使是一国把另一国并吞了,还有家与家的争斗,一家把一家并吞了,还有人与人的争斗,想享福,不造福,只用拼杀争夺福,国无宁日,家无宁日,人无宁日,到头来只有拼杀并无福。干戈不息国遭害,二虎相斗皆伤身,睦邻相处天下暖,百姓安宁万年春!吴国的官兵弟兄们,请你们快快罢兵回营吧!请你们回去告诉你们吴国国君,不要再派兵进攻陈国了!”
    又一席话说得吴军立时停止了进攻。就在转眼工夫之前的刚才,他们还杀气腾腾,劲头十足,现在却象放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软了下来。有的把高举着的长矛搠到地上,有的把锃亮的吴钩丢到脚边,有的则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唉,人家说得对,就是,咱远离家乡,撇下妻子儿女,前来进攻人家弱国一个小小的城市,何必呢!这哪里合得着呢!”两个带兵的小头头,也象散了骨头架般地松松地往地上一坐,连一句话也不说了。城上的刘城卫和城里的全体军民感到十分高兴。
    栾豹看到这种情形,又气又怕,十二万分的恼恨李耳,他脸气青了,嘴唇气白了,双颊痉挛,暴着撕裂得似乎出血的凶眼,举长剑照着李耳,野兽嘶山般地向他嚎叫:“李耳!我恨不得一剑把你挑下来,活活开膛,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万段!”转脸,向着黑压压的围城的士兵,恶声恶气地叫道:“全体围城的官兵!听我号令,你们不要听信这个疯子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说八道!不要听信!不要听信他胡说八道!!谁要听信,我宰了他!宰了他!!”站在他身旁,早想说话,没敢说话的栾小豹,见他叔只知干嚎,重复,说不出任何道理,就自动凑过来帮腔说:“弟兄们!全体围城的将士弟兄们!你们并不知道,城头上站着的这个姓李的人是个疯子,疯子的话不可听信。两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战,不能留情!战争到了这种地步,他让我们罢兵休战,这是地道的疯话!两军对垒,当进则进,兵贵一鼓作气,不可再而衰,三而竭,快快抓紧时机,给我进攻!”干嚎无词的栾豹听他侄子这么一喊,象是一面无法鼓动的船帆,忽地得了恶风,一下子上足了气力,接着大声喊道:“攻啊!给我攻啊!这城里有很多金银财宝,有不少好看的妇女,听我号令,攻进城去,财物任你们抢夺,美名人轶事女任你们享用,攻啊——!给我攻啊——!”在他们叔侄二人催促狂喊之下,一部分匪徒又开始往城头进攻,在两个匪首两把长剑逼迫之下,其余士兵也开始向城墙逼近。
    “匪首栾豹听着!我劝你莫违天理,要给自己留下后路,且不要不顾一切,一意孤行!”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李耳的声音更加尖锐更加洪亮地响了起来,“我听人说,强梁不得其死,狂暴没好下场,两军对垒,旗鼓相当,慈悲者一方生。无理进击,不能取胜,理屈词穷,必不能赢。你平白无故,攻我苦邑,能说出半点道理吗?而今同着你全体将士和我全体军民,你敢和我辩清道理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你若能说出半点攻我苦城的道理,我愿意放开城门让你进来,或者我自动跳下城墙,代替全体军民而死,让你把我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万段;你如若说不出半点道理,强攻硬占,致使天怒人怨,将你诛灭,倒不如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现在我来问你,攻我苦城,到底有无道理?若说有理,你敢和我对论吗?”
    “敢!当然敢!我当然敢!堂堂一军首领,说不过你小小李耳那算怪啦!好!我正想看看你小小李耳能有多少道理!”栾豹轻慢地往城上的李耳扫视一下,他根本没把这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放在眼里。此时,匪兵自动停止进攻,他们惊奇自己粗鲁的首领,竟然突然要拿什么高论来和敌方对战。城上,城下,城里,城外,所有军民,全部静了下来。双方战旗在寒风中啪啪作响,更衬托出这里的静寂。人们怀着新奇,兴奋,紧张,惊骇,向正,反邪,关心自己命运的心情,开始做好倾听李耳、栾豹对论的准备。刘城卫心情更加紧张,不过他也感到有点惊奇:栾豹攻城难道真有什么新的道理?“好吧,栾豹,”李耳说:“既愿对论,你就说吧,为啥攻我苦县,你到底有无道理?”
    “为啥攻你苦县,当然有道理。因为你挡了我的道子,这就是我进攻的道理。我的大军从你这里路过,你们应该出来迎接,你们不仅不开开城门迎接,反而堵着城门,挡着我的去路。挡住我的去路,我就要向你发起战争。我的战争是正义的,是一场义战,你反对义战,就是罪过,你们有罪,我就要进攻,就要打开城门,杀得你血流成河!”栾豹出论。
    “杀我父母,掠我财产,反说我们挡道;发动战争,前来进犯,反说我们反对正义战争。颠倒是非,贼喊捉贼,用雄辩代替事实,这真是强盗的逻辑。强盗头子用良人逻辑说话,没有言词,拼凑言词,口吃气短;强盗头子用强盗逻辑说话,言词满车,不用拼凑,嘴顺语长。自古以来,不义之战的发起者,总是把灭绝人性的杀斗说成义战,总是用颠倒是非的雄辩掩盖事实。天矩不可扭曲,人意不可强奸,毁我村庄,攻我城池,烧杀抢夺,做尽坏事,反把罪名强加于我,只能激起我军民的更大愤怒。愤怒的军民不可战胜,我必胜,你必败,必败不如罢兵而去,罢兵而去,才是高明的上策。”李耳出驳。
    “你要我罢兵,要我谦让,我不愿意罢兵,不愿意谦让。天生下我,好夺斗,不好谦让。我好夺斗,你好谦让,现在我就要你谦让。我要你让出城池,让出人头,让出金银,让出财物,让天,让地,让出一切的一切,让多少我都不嫌多,让多少我都接收。”栾豹出论。
    “你这是弱肉强食之论。我们讲让,是互谦互让,不是要让者去当不让者口中之食。我们讲谦让,没否认有夺斗,我们讲柔弱,没否认有刚强,我们讲善良,没否认有恶凶。有刚有柔,应该守柔而强调柔;有恶有善,应该守善而强调善;有夺有让,应该守让而强调让。你持强,持恶,持夺,反而不能胜利。我们不要战争,你若利用我们这种心理去丧尽良心,毁灭天理,把我们逼上为自卫而战的境地,我们必将反弱为强,决一死战!你恶气熏人,山河皆愤,天地不容;恶有恶报,时刻一到,你那具一钱不值的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走肉定被埋葬在你发动的战争之中!”李耳出驳。
    李耳原打算和栾豹对论十二个回合,没想到只出二驳,就因言词象钢刀般的锋利,而弄得他怒气千丈,火冒万尺,两只眼连白瓤带乌珠全都红完了!他狂暴地举刀一跃三尺,撕裂嗓子向城头嚎喊:“李耳!我宰了你!宰了你!!我要杀开城门,杀进城去!杀你个孩娃不留!!我就是要持强,持恶,持夺!我看你怎样把我恶有恶报?!哪个能来把我恶有恶报?!
    哪个能来把我恶有恶报?!!”
    “我来把你恶有恶报!”发一声喊,明晃晃从他身后伸出一把锋利的钢刀,只见手起刀落,栾豹那颗罪恶的人头“噔”的一声滚落在冰硬的冻地之上。身躯倒地,他那段无头的颈项,立时缩成一个血红的“碗口”,“碗口”里滋出的鲜血把雪地染红一片。那把仍还握在手里的长剑,剑尖恰恰指向他的头颅和身躯之间的间隙。可怕而又可庆的构成一幅恶有恶报的画图。那个结果他性命的壮年人,怒目皱眉,正义凛然地站在他的身边。此人躯体刚健,高个,黄脸,两道雄武的眉毛下眯缝着一双谋士风格的长眼。他姓李,名浩,字龙潜,正是栾豹的骖乘,人送外号李展飞。
    此时,李展飞杀死栾豹,匪兵们开始出现慌乱。李展飞大叫一声:“弟兄们!都不要动,我有话说!”接着,是对栾、吴官兵,更是对城上的李耳和全体军民,高声大喊一般地说:“官兵弟兄们!父老兄弟们!请你们不要惊慌,不要感到奇怪!我叫李展飞,是栾豹的骖乘,是受了欺骗才入伙的。栾豹杀过我的一家亲戚,原来我并不知道,现在才弄清楚。开始入伙时,我想和他一块做点好事,后来见他烧杀抢夺,尽做坏事,我几次规劝他都不听;我曾朦胧地产生过除掉他的想法,但是没下决心,刚才听那位李伯阳说得字字合情,句句在理,我大为感动!见栾豹嚣张至极,我就一刀砍了他!吴国官兵弟兄们,请你们快快回到自己的国家去吧!栾部全体弟兄们,请你们快快散伙回家,不要再往罪恶深渊里去跳了!”说到这里,自己带头,拔腿走开。
    栾豹的侄子栾小豹,见此情形,拨开人群跳过来,举长剑向李展飞猛刺,李展飞急闪一下身子,栾小豹的长剑扎到地上。等他从地上拔出长剑的时候,李展飞已经走远。
    在混乱的人群中,栾小豹绝望地声嘶力竭地嚎叫:“不要听他的!士兵弟兄们,你们不要听他的!他是骗人,你们不要听他的!不要走,不要走!愿意干下去的,快快跟我来!跟我来!跟我来呀!”
    吴国的军队退走了;栾部的匪兵大部分散去了;只剩下一小部分匪徒跟着栾小豹逃往薛国去了。据说到薛国后,他们欺负薛国弱小,继续坚持作恶,薛国军民奋起抵抗,把他们全部消灭了。
    由于城头却敌,李耳救了苦县全城军民,百姓感激涕零,称他为真善大善之人。通过此次却敌,李耳亲眼看见了啥叫恶有恶报。但是,对于恶者为啥要得恶报、天生善者之时为啥同时要生这些恶者的道理,总是百思不得其解。由于百思不得其解,致使他向天发问,从此开始,他下定决心,要向上天问清道路,等天公回复之后,再去居高临下,细细研究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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