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小说《萍踪侠影录》在线阅读,《萍踪侠影录》txt

萍踪侠影录·第十九回柳色青青离愁付湖水烽烟处处冒险入京华
    露冷风寒,花枝颤动,澹台镜明悄然独立,独自凝思,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地抬头,张丹枫已不见了。澹台镜明想道:“想是他等不见我,回去睡了。”走出假山,忽见一条人影,分花拂柳,露出面来,却是云蕾。
    澹台镜明迎上去道:“云姐姐这么晚了,还未睡么?”云蕾骤然见她,怔了一怔,含糊说道:“我刚服侍哥哥睡了,出来走走。”澹台镜明道:“令兄伤势如何?”云蕾道:“多谢姐姐,你的医道真是高明,他臂上的肿毒已经消了十之八九,看来明天便可起床了。”心中甚是不解,想道:“这女子适才前来赠药,甚为冷淡,却何以如今突然又对我亲热如斯?”
    澹台镜明微笑一笑,轻轻抚着云蕾肩膊,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姐姐你不必多谢我,你该多谢丹枫。”云蕾嗔道:“什么?”澹台镜明道:“药是他的,是他教我的。”云蕾“呵”了一声,一时间说不出话。只听得澹台镜明又道:“他昨日见云大哥逼名人轶事你拿出羊皮血书,不愿让你们知道是他赠药,所以假手于我。”云蕾心道:“原来他们二人昨日谈的乃是此事,我倒误会了。”想起张丹枫一片苦心,暗自感动冲口说道:“啊呀,他又何必如此?”
    澹台镜明又是微微一笑,道:“若然我真正欢喜上一个人时,我也会如此。只要对方幸福,自己受些委屈也算不了什么的。”云蕾又是一怔,心道:“这女子与我刚刚相识,何以便开玩笑?”但听她说话,却似甚是认真,眼光相接,忽觉她的微笑之中,竟似带有一种凄凉味,心中又是一动。
    澹台镜明甚是聪明,一见云蕾神色便知她心中疑虑未消,暗中咬一咬牙,强自抑着心头的波动,笑道:“你哥哥也是一条好汉子,只可惜太倔强了。”云蕾听她称赞自己的哥哥,颇感意外,笑了笑。澹台镜明忽道:“你只有这一个哥哥吗?”云蕾道:“是呀,我就只有这一个哥哥。”澹台镜明道:“家中就没有其他人了吗?”云蕾道:“还有妈妈,现在蒙古,只是下落不明,将还我还要找她。”澹台镜明道:“除了妈妈,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吗?”云蕾道:“没有啦,我哥哥尚未成亲呢。”澹台镜明道:“啊,你还没嫂子?”云蕾见她问话,似有意无意地引自己说出来,心中一喜,想起自己哥哥对她实是甚是意思,自己以为她欢喜的乃是张丹枫,谁知她对哥哥亦似有意,几乎想冲口说道:“若然你肯做我的嫂子,那是最好不过!”只是云蕾比较矜持,对初相识之人,不肯多开玩笑。只是喜上眉梢,对澹台镜明含笑点头,道:“是呀,我还没有嫂子。”
    云蕾哪里知道,澹台镜明乃是忍着心中酸苦,有意解开云蕾对她的疑虑。
    月光如水,从树叶缝间遍洒下来,两个少女的手紧紧牵在一起,两个少女的心也在各自跃动。隔着荷塘望去,碧纱窗上现出人影,澹台镜明笑道:“张丹枫还没有睡,他正在等着你呢!”云蕾“呸”了一声,面上登时发热,她出来散步之时,心里是愁肠百结,想避开张丹枫,却又想见张丹枫一面,所以不知不觉地向张丹枫住处行来,心中秘密,一下给澹台镜明说破,不觉羞得满脸通红。澹台镜明格格一笑,摔脱了云蕾的手绕过假山,隐身花树丛中,回头一望,只见张丹枫已把窗子打开,探出头来,低声在唤道:“小兄弟,小兄弟!”云蕾并不应声,似是一片茫然,但却低着头缓缓地向荷塘行去。澹台镜明悲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心中忽地一酸,泪珠而忍不住滴了下来。
    再说云重一夜好睡,醒来之后,已是日上三竿。云重试一挥动手臂,已是恢复原状,只是身体还觉虚软。云重喝了口水换了衣服。走出静室。这洞庭山庄布置得十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雅,假山洞壑荷塘亭榭,点缀其间,真是的巧夺天下,赛似图画,园中长廓四面贯通,高下曲折,若隐若现。云重信步走去,走到一处假山前面,忽听得假山之后,有人在大声争论。
    一个人道:“这宝藏咱们替老主公守了几代,而今却要送与他的对头,送给朱家皇帝,老主公地下有灵,也不瞑目!”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却不然,少主说得好,昔日是两家争夺天下,而今却是异族入侵,权衡轻重,还是同心合力,抵御外敌为高。”又一人道:“我就不相信朱家天子肯真心抵御外敌。”先前那个苍老的声音道:“大势所趋,他不抵御也不成的。何况还有于谦等忠心为国的大臣,我意已决,决遵从少主的吩咐,你等休得多言!”云重分辨出来,说这话的正是洞庭庄主。争论一番,卒之是都同意了洞庭庄主的主张。
    云重心头一震,想道:“皇上还以为张丹枫去取宝藏地图是想存心造反,却原来他真的是想献皇上!”心情激动,热血沸腾,忽听得有人笑道:“哈,状元大人,你也来了吗?”
    云重抬头一看,长廓上走过来两个人,正是那日茶亭所见的两母女,云重已知她们的身份,叫了一声“伯母”。澹台大娘道:“怎么,伤好了吗,算你造化!”那小姑娘澹台玉明淘气之极,嘻嘻笑道:“我听姐姐说,他昨晚还挺充好汉哩。”云重面上一红,澹台玉明忽然一声冷笑,掏出一面锦缎,玉手一扬,那锦缎上绣着十朵大红花,迎风招展,十分刺目。
    云重心中一怔,澹台大娘笑道:“明儿不准吓唬客人。”澹台玉明格格笑,手指在锦缎上一画,将那七朵围有红线的红花圈了一圈,道:“这七个想加害丹枫大哥的坏蛋都给我们拆下来啦,嘿嘿,这三朵红花凡枫大哥都不准我们碰它一碰。”云重知道这三朵红花乃是代表自己与铁臂金猿、三花剑二人,心中微愠。澹台大娘又笑道:“在茶亭内我已看出云相公乃是好人,明儿,不准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闹啦。”
    原来澹台一家因负守宝的重责,所以由洞庭庄主澹台仲元坐镇西洞庭山,澹台大娘则与小女儿在外面设茶亭作为耳目。未至洞庭山庄之前,连张丹枫也不知道她是洞庭庄主的妻子。
    澹台大娘道:“云相公,我与你去看一宗物事。”云重随她走出长廓,绕过假山,眼睛倏地一亮,只见草地上堆满金银珠宝,洞庭庄主与那几个农夫打扮的人都在旁边。
    洞庭庄主道:“嘿,云大人你来得正好!”吩咐庄丁道:“请张相公来。”洞庭庄主本来是尊称张丹枫为“少主”,张丹枫执意不允,故此改以相公称呼。
    不一刻,只见张丹枫与云蕾二人在花径之中走出,云蕾一见哥哥,立刻放慢脚步,落在张丹枫后面。云重暗暗叹了口气面色颇是难看,但已不似昨日那般恼怒。
    张丹枫道:“云兄伤势如何?”云重本欲不语,但仍是冷冷地点了点头,道:“不劳挂心,我还活着!”张丹枫微微一笑,道:“那就好啦!”其实他早已知道云重定然药到病除,这话实是明知故问。
    洞庭庄主道:“这些珠宝我们已守了几代,现在可以卸下这千斤重担了。云大人,你再静养两天,就劳烦你将这些珠宝押运回京,给你们的皇帝做军费。”
    张丹枫道:“昨日红发妖龙之言倒并非是假,如今探得确实消息,瓦刺兵果然打进了雁门关,两国已经开战啦!”
    云重勃然大怒,啪的一掌,击在假山石上,道:“我不扫平瓦刺,誓不为人。好,我立刻就将这批珠宝押运回去!”身躯摇晃,忽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云蕾大惊,急忙上前将他扶着,张丹枫给他把了把脉,道:“不必惊慌,这是一时动怒所致。云兄,你二日之后,可以完全康复,虽说军情紧急,但也不迟在这三天。这批珠宝,关系重大,到时请庄主派人相助,万不能在路上让人劫了。”
    洞庭庄主道:“你呢?”张丹枫道:“我还有一样比这批珠宝更贵重的东西……”洞庭庄主插口道:“嗯,是那张地图吗?”张丹枫道:“正是,现在敌强我弱,有这张地图,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这就胜于多加十万雄兵!”洞庭庄主忽然摇了摇头,脸上现出忧虑神色。
    张丹枫道:“怎么?”洞庭庄主道:“张相公,你虽然是智勇双全,但孤身一人,我却实是放心不下。这张地图,有关中华国运,奸臣王振,又已知道风声,前日所派来的红发妖龙等人,虽已全军覆没,但难保不会再派人来。千里迢迢,你孤身一人,路途中若然出了事情,我们也不知道。”张丹枫默然不语。洞庭庄主又道:“我本应派人与你同往,但这里的人,武功都在相公之下,若真是遇上强敌,只怕也帮不了公子的忙啊。”张丹枫道:“我此去虽然有些冒险,但一张地图还不显眼。你们押运珠宝却必须多人,千万不可为我而分薄人力。”
    云重听他们争论不休,心似辘轳乱转,忽地抬头,朗声说道:“蕾妹,你和他同去。”此言一出,众皆愕然,云蕾又喜又惊,芳心卜卜地跳。云重道:“我知你们双剑合璧,多强的敌人也可应付,你去我可放心。”张丹枫一揖到地,道:“多谢云兄!”云重“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多谢什么?我可不是为你着想!”张丹枫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这张地图,那么我就为大明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向你致敬如何?”云重道:“好,你肯为大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那么我向你还礼了。”当下扰袖一揖,云蕾不觉露出笑容。
    云重道:“蕾妹,你过来!”兄妹携手,走到花陰深处,云重轻抚云蕾秀发,眼中充满怜惜之情,柔声说道:“妹妹,你怪我么?”云蕾道:“哥哥,我欢喜极了!”云重道:“自我们分散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念你,有时做梦也梦见你,梦见你还是三岁大的样子,头上梳菱叉角,在草原上看妈妈牧羊。”云蕾悲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含泪说道:“哥哥,我知道你怜我疼我!”云重忽地叹口气,道:“后来,咱们第一次在青龙峡见面,那时你又扮男装,帮仇人与我们相斗,我就想,这人不知是哪里见过的,呀,好像是我至亲至近的人,所以那时我怎样也下不了杀手。”云蕾道:“呀,咱们兄妹竟是心意相通,那时,我也是这样。”云重忽地道:“昨日,我知道你果然是我的妹子,我很欢喜但又很痛心。呀,你竟和他那样亲热。”云蕾心头一震,垂下头来,泪珠夺眶而出。云重道:“妹妹,你的剑法已尽足闯荡江湖,就可惜太柔弱了。妹妹,你是云家的女儿,我要你硬起心肠答允我一件事。”云蕾面色惨白,低声说道:“哥哥请说。”云重道:“张丹枫之仇我可以不报,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我们爷爷切齿痛恨的仇人之子,你今生今世,绝不能与他成为夫妻。你与他护送地图,那是为了大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路上同行,你可不能为他甜言蜜语所骗。若然你真要喜欢他,那么咱们兄妹的情分就此一刀两断!阿蕾,我绝不许你与他成为夫妇,就是这一句话,你答允还是不答允,你说,你说呀!”
    这霎时间,云蕾心中酸苦难言,哥哥若是像昨天那样,硬邦邦的疾言厉色呵责她,那么她也许会负气不答。然而此刻,哥哥却是用哀求的眼光在看着她,在感情的激动之中,云蕾忍着悲痛,抬头凝视她的哥哥,低声说道:“嗯,哥哥,我答允你!”
    吃过早饭,张丹枫与云蕾辞别众人,下山渡湖,澹台父女直送到湖边。湖边柳色青青垂杨覆盖之下,已备好轻舟一叶,舟中置有洞庭山自酿的美酒,还有风干了的山鸡野味,那是洞庭庄主的一番心意。澹台镜明手攀垂柳,目送他们上船,心中暗念:“垂柳千丝,不系行舟住。”两句小词不觉默然神伤。云蕾道:“镜明姐姐,多烦你照料我的哥哥,咱们他日在京再见。”澹台镜明也笑道:“云蕾姐姐多烦你照料我们少主。”洞庭庄主接口道:“祝你们一路平安,将地图带到京城,不负我们数代相守的心意。”云蕾面上泛起一阵娇红,但洞庭庄主说得如此庄重,只好裣衽答谢。
    张丹枫经过几许风波,而今又得与云蕾相聚,心中自是快慰之极,放舟中流,拍舷歌道:“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鬓萧疏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偶一回头,却见澹台镜明还是手执垂柳,怔怔地目送自己。
    云蕾心中虽然也觉高兴,但高兴之中,却又似带着淡淡的哀愁,羊皮血书的陰影虽然淡了,但新的陰影,她哥哥那番言语所带来的陰影,却又笼罩心头。张丹枫见云蕾意殊落寞,笑道:“小兄弟,你怎么不笑呀?”
    云蕾轻弄衣带,道:“有什么可笑呀?”张丹枫道:“咱们能结伴同行,岂非一乐?”云蕾道:“这路途也未免太短了呀!”张丹枫一怔,随即明白她的话中含意,心道:“是啊,人生的旅程遥远,咱们这一段是太短了。”说道:“你不必说我已猜得出你哥哥对你的言语,但这不必心焦,你哥哥既许咱们同走这一段旅途,也许将来就会让咱们同走更长的旅途。”云蕾一听此言,心中一动,想道:“哥哥昨晚与今朝之间,果然已是有所不同。若在以前,他哪里肯让我与丹枫同行?他以前固执之极,非向张丹枫报仇不可,但而今这仇恨总算已减了许多。呀,大哥的话说得有理,世间上总不会有永远不变的东西。”然而转念一想:“哥哥今早的说话,句句动自真情,只怕他再也不能让步了。”心中又是郁郁不欢,但再转念一想,自己从来不把婚嫁之事放在心上,只要两人能够时常见面,不至于像仇敌般的见面,那么已是于愿已足。
    张丹枫不住地微笑看她,他早已猜透了她心中的思想,也不去打搅她,让她一直沉思,在无言之中享受着人生的妙境。
    傍晚时分,渡过太湖,在苏州住宿一宵。张丹枫上次上洞庭山时,曾将“照夜狮子马”寄托给澹台大娘的一位侄子照管这次回来先将宝马取了,第二日一早就与云蕾连骑北上,沿途见夫马粮车,络绎不绝,显见军情甚为紧急。
    踏入了河北境,情势更是不对,北上的人少了,南下的难民却越来越多,再走两日,北上的人,除了张、云二人之外,竟是绝无仅有。道路田野,都挤满了逃难的人群,扶老携幼,呼爷觅娘,一片战时的凄惨景象,惨不忍睹。道路传闻,有的说蒙古兵已打进了居庸关,有的说已到了怀柔和密云(京师北面的两个县分),有的说已过了八达岭,有的甚至说已包围了北京。难民们听说张丹枫与云蕾还要赶往北京都是大为惊诧,纷纷劝他们不要前往送死。张丹枫焦急非常,索性避开官道,专抄险窄难行的小路行走,再走两日,道路行人绝迹,村落亦已十室九空,想是已迫近战区,能逃难的都逃难去了。
    这日张、云二人到了房山附近的一个小村落,觅了半日,只有一家农户,还未逃走。这家农户,只有一个老妪,一个少年,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母亲年老体弱,行走不动,儿子不忍舍她独自逃生。
    张丹枫叩门求宿,那老妪心地仁慈,虽在兵荒马乱之时,也叫儿子招呼他们,只是家中米粮所剩无几,难以为炊,幸好张丹枫还有一袋炒米,就送了半袋给她,又替她看病,知是普通的痢疾,张丹枫随身携有一些日常应用的药品,就开了一剂药粉,替她止痢,果然甚是见效。问起战事消息,他们也不太清楚,只是前两日听得避难路过的亲威说,怀来城已确实失陷了,而怀来距他们所住的村庄,仅不过百来里路。
    云蕾上路之时,早已改了男儿装束,农家没有多余的客房他们就同住在柴房,两人忧心国事,都睡不着觉。三更时分,忽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农家的木门给人撞开,张丹枫急忙跳起,起出去看,只见一个军官打扮的人,满脸血污,执着那个农家少年,气急败坏地嚷道:“快开饭给老子吃,不然就把你杀了!”那老妪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叫道:“老总,你行行好,放了我的儿子吧。”那军官“哼”了一声,道:“好,你去弄饭。哈,妙极啦,这里居然还有两匹马。把一匹给我,叫你的儿子给我背东西。”老妪哭道:“弄饭可以,但我三个儿子,给你们拉走了两个,现在只有这一个儿子啦,老总,你高抬贵手,放了他吧。”那军官骂道:“你这老糊涂,蒙古兵已打了进来,谁都要去打仗。”斜眼一瞥,忽见张丹枫站在屋角油灯黯淡,看不清面影。那军官大笑一声,道:“你这老母猪说谎,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那军官左手扣着农家少年的脉门不放,腾出右手,就扑上前去抓张丹枫。张丹枫冷冰冰地盯他一眼,道:“你不去打仗反来欺侮百姓!”反手一擒,双掌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那军官“咦”的一声一拳直捣,张丹枫只用了三成力量,忽觉那军官一抓一拳,竟然是点苍派的上乘武功,内劲亦甚沉雄,好生诧异,使个“脱袍解甲”,肩头一矮,挥掌一送,左脚又飞起踢他手腕。那军官迫得放了农家少年,左拳横格,右掌托张丹枫的脚尖,张丹枫突将劲力一收,轻飘飘的一带,那军官“哎哟”一声,跌倒地上,忽然抬头说道:“咦,你不是张丹枫吗?你、你饶了我吧,不要捉我到蒙古去。”
    张丹枫道:“胡说,谁捉你到蒙古去?”提起了那个军官衣袖一抹,将他面上的血污抹净,定睛一看,登时呆了,这军官竟然是大内总管康超海。张丹枫在校场比武,夺武状元之时曾见过他陪着皇帝在看台上做主考官。
    那老婆婆松了口气,道:“呀,这些官爷也真横蛮。”忽而又叹了口气,道:“呀,他也可怜,伤成这个样子。”康超海身上中了十几支箭,衣裳都沾了鲜血,斑斑点点,有两支箭且尚未拔出,双眼失惊无神,显见得十分疲乏。张丹枫心道:“这□也真了得,居然在受伤之后,筋疲力竭之时,还能接我两招。”
    张丹枫一看,他所受的箭伤都是外伤,无大防碍,将还插在他关节之处的两支箭,也用轻巧的手法给他拔了,并替他敷上了金创药。那老婆婆问道:“这位老总是你朋友吗?”张丹枫含糊应了一声,好生惭愧,心中想道:“若然他们知道这人意是大内总管,皇帝的脸皮也都丢尽了。”
    那老妪真的要进去弄饭,张丹枫道:“不必啦。你们进去睡吧,我服侍他。”把剩下的半袋炒米,泡了开水,道:“康总管,你将就点吧。”
    康超海当日在校场比武之时,曾下令要捉张丹枫,这时见他并不记仇,还替他治伤,哪里还敢多说。他狼吞虎咽,把张丹枫仅剩的半袋炒米全都吃完,精神渐渐恢复。张凡枫问道:“康总管,你怎么不跟随皇上,单身逃到这儿?”康超海道:“呀,一言难尽。我是跟随皇上,我们五十万大军全都垮了,我若不逃,性命不保!”
    张丹枫大吃一惊,道:“什么?你本来是跟随皇上的?难道蒙古兵已进了北京吗?”康超海道:“不,皇上御驾亲征,现在怀来城外,已陷入了敌人的重重围困之中了。”张丹枫更惊道:“什么,皇上居然会御驾亲征?这是谁的主意?”康超海道:“这是王公公的主意。”张丹枫大怒,“啪”的一掌,把饭桌斫了一角,怒道:“王振这□,好毒的心肠!”
    康超海不敢作声,云蕾走了出来,道:“你不要生气,再问问他。”张丹枫道:“为什么不叫于谦大人领兵?”康超海道:“朝廷之事,我哪懂得?只听他们说于谦是文官,不能领兵。”张丹枫道:“哼,他们领兵现在怎么啦?”康超海道:“皇上与王公公领兵,七月十六日从北京出发,十九日过居庸关,二十三日到宣府,八月初一进到大同城,那时连日大风急雨,军士没备寒衣,竟然就在大同城冻死了几万人,未见敌人军容已乱。兵部尚书邝尘坠马重伤,户部尚书王佐奏请回兵,王公公不允,就在行军之际,罚他跪在草中。八月初二先锋石亨和瓦刺军接战于陽和口,全军覆没,总兵官武进伯朱冕,大同总督军务西宁侯宋瑛二人,相继战死。大同总兵郭登劝皇上从紫荆关退兵可保安全,王公公不听。王公公是蔚州人,他要邀御驾临幸他的宅第,指挥大军向蔚州移动,行了四十里,他又忽然改令大军转向东行,说是恐怕军马损毁他的田稼,于是循原路奔回宣府。初十日到宣府,敌军亦已追到,在鹞儿岭一战,全军溃奔,大前日,皇上逃到土木堡,敌军前锋早已从小路抄过了土木堡,反过来包围了。”
    张丹枫越听越是气愤,这次“御驾亲征”,行军和退军的路线以及布置,分明都是王振所布下的圈套,令明军一败涂地不可收拾。只听得康超海又道:“幸我见机得早,乘着夜间冲了出来。要不然被围在土木堡,不战死也得饿死。”
    张丹枫哼了一声,忽道:“你背上这一大包东西,重甸甸的是甚物事?”康超海面色大变,张丹枫倏地伸手快如闪电,将他背包抢了过来,摔落地上,只见金元宝满地都是。张丹枫冷笑道:“原来你拉夫为的是替你背金元宝。”康超海陪着笑脸,说道:“这点财物,都是圣上历来所赐,并非不义之财。今日蒙你相救,咱们对分了吧。”
    张丹枫冷冷一笑,忽地面色一端,斥着:“亏你还是大内总管,亏你还敢提皇上的恩典,皇上既然对你不薄,为何你在危难之时,弃他而走?”康超海一怔,他知道张丹枫是皇上的仇人,料不到他竟会以此言相责。只听得张丹枫又道:“你今晚就在此歇歇,明儿一早,我和你赶回土木堡去。”康超海言道:“去送死吗?”张丹枫道:“你食国家俸禄,就是明知送死,也是该当!何况送死也不止你一人,我们都陪你送死。”
    康超海面色发白,忽地弯下腰来,将地上的金元宝一个个拾起,张丹枫与云蕾连连冷笑,也不拦他,有几个金元宝滚到檐阶底下,张丹枫的白马和云蕾的红马都在那儿。康超海爬到马腹下去拾金元宝,突然一跃而起,按着白马的颈项!
    那“照夜狮子马”神骏非常,一声怒嘶,后蹄反踢,张丹枫喝道:“你干什么?”康超海急切之间,制名人轶事服不了那匹白马反身跳上了云蕾所骑的红马,大笑道:“俺康超海还要多享几年清福,恕不陪你们送死啦!”一刀插入马臀,红马负痛狂奔冲出门外,霎忽之间,已消失在芒芒夜色之中。
    云蕾道:“大哥,追他回来!”张丹枫摇了摇头道:“这样的人,追回来也没用。”长长地叹了口气,颓然坐下,道:“岳武穆当年说得好:文官爱钱武官惜命,大事尚有可为吗?而今竟是文官武官,都爱钱惜命,王振之奸,不下于秦桧,恐怕宋代的历史,徽、钦二帝蒙尘之辱,又将见之今日了。”云蕾道:“朝中虽有秦桧,亦有岳飞,于阁老的忠心,不减于岳武穆,大哥不必灰心。”张丹枫道:“只可惜他没有兵权。呀我恨不得插翅飞到北京,助他一臂之力。”
    两人心急非常,示待天明就告别了农家母子,同乘白马,绝尘而去。行不多久,已听得前面鼓角之名人轶事声。张丹枫策马登上一个山丘,把目遥望,只见前面旌旗招展,漫山遍野,都是蒙古兵。云蕾苦笑道:“过不去啦!”张丹枫道:“有办法。”叫云蕾躲在山上,他骑马下山,竟然奔入敌阵。云蕾大惊失色名人轶事片刻之后,忽见张丹枫与两个瓦刺军官一同回来,云蕾大为奇怪。原来张丹枫精通蒙古语,怀中还藏有当年逃出瓦刺之时,所偷带的瓦刺军中令箭,他冒称是瓦刺在战前派来中国潜伏的探子,果然哄得两个军官相信。张丹枫说是在附近山上,藏有可疑之人,叫他们同来搜索,一上土丘,张丹枫登时变脸,用重手法将他们击毙。这小丘离战场还有七八里,前面瓦刺兵虽多,却无一人知晓。
    张丹枫道:“好啦,咱们就冒充瓦刺军官,你的蒙古语没有忘记吧?”云蕾笑道:“还没忘记。想不到而今可派上用场啦。”张丹枫道:“我已探听清楚,他们是右卫军中的第三队的,他们这一队,昨天打了个硬仗,大约是碰上张风府所带的御林军,伤亡八九,他们正待整编到其他队去,咱们冒充他们去,正是合适。记得,你叫哈瓦,我叫达莱。”两人剥下瓦刺军官的衣服,虽然不大合身,却也遮掩得过。两人伏在山上,待得傍晚,才悄悄溜了出来,策马进瓦刺军阵地。张丹枫对瓦刺兵制等情况,都极熟悉,瓦刺军又在大胜之后,防备并不小心,居然被他们瞒混过关,收容在一个临时成立的卫队之中。
    第二日一早,瓦刺务后备部队,都一齐开拔,赶到土木堡增援,午饭过后,到了战场,只见明兵已被截成无数小股,东奔西窜,张丹枫一见,不觉大惊失色!正是:
    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尘未靖山河变,正是男儿报国时。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举报

萍踪侠影录·第二十回虎帐蛮花疾情缔鸳谱清秋俪影妙语订心盟
    只听得瓦刺兵吹起冲锋号号角,金鼓大鸣,山头上升起了“帅”字大旗,一个番王模样打扮的人,威风凛凛,策马山头扬鞭遥指,这番王正是总揽瓦刺军政大权的太师也先。那被截成无数小股的明兵东奔西窜,瓦刺士兵四面堵截,正在混战之中,忽见东边的一小股明兵,突然在阵上升起一面龙旗,瓦刺兵个个欢呼:“哈,明朝的皇帝在这里了!”
    张丹枫气得咬牙切齿,心道:“王振这□真是狼心狗肺,他还怕敌人不知道皇上的所在呢。”这龙旗正是王振升起,有意报给敌人知道的。
    明朝的皇帝祈镇被困在土木堡一个昼夜,眼见大军崩溃,一败涂地,不可收拾。正与张风府商议,想法突围,忽见王振面色苍凉,进来报道:“皇上,大事不好,敌军的铁甲兵已冲至帐前,快叫张统领去抵御一阵。”张风府道:“皇上休惊,我今日拼了性命,也要替皇上冲开一条血路。”张风府匆匆出帐,王振忽然奸笑一声,道:“主上,今日之事,除了委屈投降,别无生路,请主上到瓦刺军中讲和。”祈镇大吃一惊道:“爱卿怎出此言?”王振板起面孔喝道:“武士何在?”帐中涌出王振的心腹武士一下子就把皇帝缚了。
    张风府方冲出帐外,忽见阵上升起龙旗,始知是王振的奸计,欲待退回帐中,保护皇上,瓦刺兵来得极为迅疾,眨眼之间,已给截断,困在重围。
    云蕾热血沸腾,道:“大哥,咱们去杀王振救皇帝。”他们这一队,乃是中军,前面人山人海,纵有宝马,也难冲过。张丹枫苦笑一声,道:“今日之事,不是硬拼可了。咱们且上高地看看。”
    只见王振把皇帝缚在马上,亲自手拿白旗,迎风招展,有些忠于皇上的卫士想来解救,却给王振的武士挡住,敌人眼看就要合围奔至。
    忽听得霹雳一声大叫,护卫将军樊忠手舞双锤,奋不顾身地飞马冲回,瓦刺与王振的武士前后夹攻,一齐放箭,樊忠双锤只护前心、头盖两处要害部分,其他肩上、背心中了十几枝箭,兀自不倒,旋风般地直冲了入来。王振见他神威凛凛,不觉惊叫道:“樊将军有话好说。”樊忠大喝一声:“我今日要替天下除此奸贼!”手起一锤,把王振打于马下,身上也中了几刀。樊忠哈哈大笑,倒过锤头,向自己头颅猛的一锤,宁死不辱,自名人轶事杀死了。
    瓦刺兵如潮水般一涌而至,登时把明朝皇帝擒了。铁蹄践踏,一阵冲杀,随皇帝出征的大臣如尚书邝尘、王佐,学士曹鼐、张益,英国公张辅等全都在此役牺牲,王振的武士也伤亡八九。此一役便是明史上最痛心的一役,史称“土木之变”。
    张风府见皇上被擒,“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急怒攻心,挥刀力战,霎忽之间,连把十几名瓦刺健儿劈于马下。但敌兵越来越多,有如铁壁铜墙,哪能冲得出去?张风府大叫一声:“君辱臣亡,义无反顾!”横刀回砍,便待自刎,忽地敌阵一箭飞来,正中手腕,宝刀落地,登时也被敌兵擒了。
    瓦刺大获全胜,鸣金收兵,就在土木堡清扫出方圆数里的战场,安下篷帐,杀牛宰羊,狂欢庆祝。张丹枫与云蕾也杂在军士之中,听他们谈论。只听得一个军官道:“今晚主帅帐中更有热闹看呢,可惜我只是千夫长,还没有资格看这场热闹的戏。”另一个军官问道:“什么热闹的戏?”先前那军官道:“听说今晚咱们主帅要逼名人轶事明朝皇帝青衣侍酒,这岂不妙绝!”又一个军官道:“明朝的皇帝被我们擒了,我看这场战事也就快要结束,咱们都可以回家过年了。”他的同伴道:“我们还未进入北京,中华地广人多杀之不尽,焉能这样轻易结束。”那军官笑道:“汉人把天子比做真龙,你想,群龙无首,焉难作战?这皇帝要保全性命,只有乖乖地投顺咱们,叫他下一道命令,愿作我们的属国,那么大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岂不是唾手可得。”张丹枫忧心如焚,想道:“若然如此,确是可虑。但愿这位明朝皇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先前那位军官又道:“明朝的军队是不足惧了,只是那雁门关外的金刀寨主,尚在关外流窜,忽聚忽散不易扑灭,这倒是个心腹之患。”另一个军官笑道:“他的大寨已给咱们铲平,金刀老贼父子虽然逃脱,亦不过是癣疥之患而已。而且有澹台将军在雁门关驻守,他更是无法作乱,何足惧哉。”张丹枫与云蕾听得周健父子的安全消息,又知道澹台灭明的下落,心中稍稍安慰。
    再说明朝的皇帝祈镇被擒之后,也先将他囚在中军帐中,帐外三重防卫,帐中另有三名武艺高强的武士,按剑临视,其中之一便是也先手下的虎将额吉多,此人不但以七十二路风雷剑法称雄漠外,而且人亦甚机警。祈镇以大明皇帝,一旦变为瓦刺的阶下之囚,心中又羞又气又悔又愤,听说先也还要他晚上青衣侍酒,更是羞愤得无地自容,心中七上八落,想着今晚之宴去呢还是不去?若然去了,那就像宋朝被金人掳去的徽、钦二帝一样,屈身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但有辱国体,而且永为后世所笑,但若然不去,又恐有性命之忧,心中实是踌躇难决。
    忽听得帐外有人报道:“太师请额吉多将军到主帅帐中谈话。”一个瓦刺军官捧着令箭走入,额吉多十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细,验过令箭,果是瓦刺军中最高的令箭--这种令箭是瓦刺国君御赐,用绿玉所造的。额吉多以为也先有急事相询,接过令箭,匆匆便走。
    那传令的军官见额吉多一出帐门,忽地一个转身,双臂斜伸,向两名武士的腰间重重一戳,手法迅疾之极,那两名武士虽是瓦刺国中的高手,蓦然受袭,毫无招架之余地,哼也不哼一声,立刻倒地。那军官微微一笑,将头拉下,道:“皇上,你还认得我么?”
    这传令的军官正是张丹枫,他父亲张宗周在瓦刺官拜右丞相,与也先的父亲脱欢同一班辈,在也先未继承父位、总揽兵权之前,张宗周与脱欢权力不相上下,同受国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信,可以顾问军务,瓦刺先王曾分赐他们绿玉令箭,可以命令任何军官。其后至也先继位,权力日大,自封太师,张宗周为了明哲保身对瓦刺的军务“顾”而不“问”,这支令箭已有十年不用了。张丹枫偷走之时,顺手将这支令箭偷走,想不到竟在今日派了用场。
    皇帝祈镇睁眼一瞧,这一惊非同小可。张丹枫道:“擂台比武之时,我送给你的信,你看了么?”皇帝颤声说道:“你就是张丹枫?”张丹枫道:“不错,我就是你所要搜捕的大仇家。”皇帝道:“好,我今日落在你的手中,你也不必我说,快快将我一刀杀掉就是。”张丹枫笑道:“我若要杀你,岂待今日?我虽身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服,心在汉家。”皇帝道:“那么你就救我出去。”外面重重防卫,要救出去,谈何容易。张丹枫微微一笑道:“皇上,今日之事,只有你自己可救自己。”皇帝道:“此话怎说?”张丹枫道:“也先今晚必迫你投降,你若投降不但断送了大明的九万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你的性命也将不保。你若不降于谦必然聚集义师,保土作战。瓦刺内部不和,也先将来必然内外受敌,他有顾忌,岂敢杀你?你忍受一时之苦,不但可以保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将来我们也必有办法救你。你并不昏庸,这道理你可自己想想。”皇帝沉吟不语。张丹枫道:“我祖先的宝藏地图,我都已取了,日内就可运至京师,我必尽力协助于谦,国事尚有可为,你可以不必多虑。”
    张丹枫目光炯炯,自有一种果敢决断的神情,令人信服,皇帝嘴唇微动,似欲说话,却又吞了回去。张丹枫双目一睁,道:“你的大臣云靖曾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边牧马二十年,始终不屈,你身为一国之尊,岂可不如臣子?”皇帝道:“好,我此身也不想生还,听你的话就是。”
    张丹枫尚待说话,忽听得嗤的一声,帐篷撕为两片,只见额吉多旋风一样直闯进来,朝地下一瞥,立刻暴怒喝道:“好大胆的贼子,吃我一剑!”运剑如风,一招“迅雷压顶”,立刻向张丹枫咽喉直刺。张丹枫虽然知道假传令箭,只可以骗过一时,却也料想不到额吉多来得如此这快!
    原来额吉多人甚机警,接过令箭刚走出帐外,蓦然想道:“太师要我监视明朝皇帝,此事何等重要,岂有将我调开之理呢?而且所派来传令的军官,面孔亦甚陌生,若然真是太师传令,应该派我所认识的太师的左右亲信才是。而且此人传了令箭,并不随我出去,更是可疑。”越想越觉不妙,立刻折回,撕开帐篷,见自己的两个副手都已倒在地上,分明是给敌人用重手法点了穴道,这军官自是奸细无疑,不必疑问立刻出招。
    这一剑来得迅捷之极,张丹枫暗道一声:“好个风雷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一低头避了开去,岂知额吉多的风雷剑法,真如迅风暴雨,一招接着一招,凌厉之极,帐内方圆不过丈许之地,张丹枫展开绝顶的轻身功夫左避右闪,也觉甚难应付。帐外人声嘈杂,额吉多的援兵转眼就到。
    忽听得“当”的一声,额吉多一剑劈中张丹枫的头盔,忽觉剑尖一滑,刺过一边。原来张丹枫在危急之中,突出险招,暗运头功,故意让他劈中头盔,将头一摆,借头盔一挡之力,以势就势,减了他的剑劈的劲道,将他的剑引过一边。这一招实是使得险极,若然力度不是用得恰到好处,借力消势的功夫不是达到上乘,以额吉多的功力,这一剑不难把头盔劈裂,将张丹枫的脑袋割开。
    额吉多怔了一怔,张丹枫身手何等快捷,就在这一瞬间,已把师父的白云宝剑取在手中,反手一削,又是“当”的一声额吉多的剑尖已断了一截。额吉多手中的刺虎青锋,也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金所炼,锋利异常,而且比常人所用的剑沉重的多,想不到两剑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立被截断,不由得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张丹枫挽剑舞了一道剑光,倏地飞身一窜,“嗤”的一声,刺穿帐篷左手一撕,竟然就从帐顶的缺口之处窜身飞出。这几下功夫:舞剑、飞身、撕帐、窜走,一气呵成,干净利落,额吉多又惊又奇:这奸细居然有如此功夫!
    但额吉多乃是瓦刺国中有数的高手,岂能示弱,立刻也舞起一朵剑花,从张丹枫所撕开的缺口窜出。只见张丹枫已掠过了第二道帐篷,额吉多大喝一声:“捉贼!”跟踪急追,忽听得嗤嗤声响,张丹枫反手一扬,一篷银光,有如急雨骤洒,飘至面前。这是张丹枫拿手的飞针暗器,额吉多识得厉害,长剑一舞,风雷剑法一展,浑身风雨不透,张丹枫的一把飞针,都被剑光荡开,但他也趁这空挡,又飞身掠过了第三道帐篷。
    其时天刚入黑,瓦刺军中的武士纷纷追出,帐中警号大鸣千箭齐发,向帐篷顶的张丹枫黑影攒射。张丹枫不敢落地,一口气掠过了十几道帐篷,额吉多与从武士衔尾急追。
    张丹枫的轻功远在额吉多之上,额吉多自是追他不上,但瓦刺军中的警号长鸣,各营武士齐都出动,张丹枫身形已现,成为众矢之地,欲想逃脱,亦是千难万难。张丹枫挥剑拔箭,在帐篷上东奔西窜。但听得一声声响箭掠空而过,锐声刺耳,一支一支地接续传下去,张丹枫知道这是瓦刺军中的“飞箭传警”,不消多时,全军都已知道,即算自己有天大本领,瓦刺军连营百里,终是难以逃脱。
    张丹枫接连飞过几十道帐篷,忽见前面一片空旷之地,将两边军营隔开,前面的帐篷虽然亦是火把通明,各个帐篷之前亦是隐隐约约可见巡逻的武士,但运并不像这边一样,各营武士都涌出来追赶。张丹枫心中大奇,据他所知,瓦刺军令甚严警号一发,各营齐动,甚为划一,断无这一边紧张,那一边却是松懈之理,心中想道:“难道是两个统帅指挥的不成?但即算是两个统帅,在瓦刺军制之下,措施也不应有所区别。”
    张丹枫虽是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满腹,但情势紧迫,不遑多想,立刻跳下掠出数十丈地,只见后面已有快马追来。这片旷地上有十几堆草料,每一堆都像座小山,乃是瓦刺强迫民夫运来,作为饲马之料用的,张丹枫躲入一个草堆,心中算计已定,若然不被他们发现,待更深人静之后,便可悄悄溜走;若然他们在此搜索十多个草堆,势必动用多人,自己身上穿的是瓦刺军官的服饰亦大有机会,可以混水摸鱼,只要悄悄地一钻出来,混进军士队里,那么最不济也可混过一时,徐图后计。
    张丹枫在草堆中刚一伏下,忽听得噗哧一笑,有物如铁,冷冰冰的触头自己的背心,一个极其娇媚的声音说道:“我已等你多时啦,你不要乱动,你一动我就要大叫大嚷啦。”张丹枫惊骇之极,战场之中哪里来的女子?听她语气,又竟似毫无恶意,便道:“好,我不乱动便是。”那女子又是噗哧一笑,掷下一件衣裳,道:“你快脱下军服,换上这件衣裳。等一回我再来见你。”说罢便钻出草堆,随即听得人声嘈杂,马蹄得得之名人轶事声,从旷地上驰过,有人问道:“格格可见到一个军官从这里逃走吗?”那少女道:“见呀,他逃得非常之快,我追赶不上,喏,他就是从这个方向逃跑的,想来此刻已掠过了我们的女营,到前面去了。”那些人轰然呼喊,纷纷追赶,霎忽之间,走得干干净净。
    张丹枫借着兵营中透过的火光,仔细一瞧,这件衣裳竟然是蒙古女骑士惯穿的服饰,蒙古人和满州人惯称皇室的女儿为“格格”,不禁又惊又疑,为了脱险,姑且将衣裳穿上,男扮女装,变成了一个蒙古的女骑士。过了一会,只听得那少女叫道:“换好了吗?现在可以出来啦。”
    张丹枫将换下的衣服卷成一包,钻出草堆,只听那少女噗噗一笑,道:“跟我来吧!”张丹枫只觉得这少女身形好熟,似是在哪儿见过一般,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那少女在前引路,走入帐篷,帐中竟然尽是女兵,张丹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女营,女兵们怕与男兵混杂,所以适才只是守着营帐,并不出来搜捕。守卫的女兵注目凝视,目光在张丹枫身上转来转去,似是颇为诧异,张丹枫任是如何洒脱也被她们看得不好意思,不觉低下头来。只听她们问道:“格格回来了吗?外面出了什么事情?”那少女道:“听说是捉个飞贼,你们不必多管。”那些女兵们又盯了张丹枫一眼,却是不敢多问。
    那少女将张丹枫引入一座帐篷,揭一帐帘,但闻得缕缕幽香,沁人心脾。张丹枫把眼看时,但见帐中燃着一炉檀香,摆设有大理石图案的碧玉小几,小几上还有几束梅花,瓶中叶艳虽是在军营之内,却布置得有如闺房,富贵之中又带有雅淡的气氛,确是不俗。那少女脱下头巾,回眸一笑,道:“丹枫,你还认得我么?”
    圆案上红烛高烧,烛光掩映之下,只见那少女容光焕发,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张丹枫怔了一怔,猛然省起,道:“你是脱不花。”那少女点头笑道:“正是。一别多年,你还没有忘记我啊!”张丹枫心中暗暗叫苦,原来这脱不花正是瓦刺军统帅也先的女儿,他们在小时候曾一起游玩,到了十三四岁之后一来因张宗周与也先面和心不和,二来因儿女已懂人事,这才分隔开来。
    只听得那少女格格一笑,道:“记得小时,有一天我和你去打猎,在鸟昂山下的玉镜泉边临流照影,你说我像男孩子,我却说你像个女孩子,你可记得?”张丹枫含糊应了一声,那少女突然把张丹枫一拉,拉到一面镜前,笑道:“你今天穿了我的衣裳,更像女孩子了,你自己瞧瞧。”张丹枫面上一红,心道:“云蕾易钗而弁,我却易弁而钗,若叫她知道,岂不被她取笑。”
    脱不花笑了一笑,又道:“我们出征前夕,听说你偷入中国,问张丞相,张丞相又不肯说,只道我们今生不能再见了,谁知真主保佑,咱们却在这里相逢。咱们多年不见,今回你可要在我这儿多住几天。”张丹枫惊道:“这如何使得?”脱不花道:“这有什么使不得?包保你没人知道,就是有人知道,她们都是我的心腹,也不敢说。”张丹枫连连摇手,脱不花面色一端忽道:“你若不肯,我就嚷出去啦!”张丹枫道:“好你嚷吧,实对你说吧,今日我乃是你的敌人,你可把我缚了,献与你的父亲。我既敢到你们的军营,本来就不准备要这条性命。”那少女听了,忽然又是格格一笑,娇媚动人。
    张丹枫怒道:“你笑什么?”脱不花道:“你还是小时候的脾气,总爱和我抬杠。你说你是我的敌人,我却不当你是我敌人呢。再说你不要性命,难道你就不为你父亲着想吗?”张丹枫暗暗吃惊,心中想道:“我父亲尚在瓦刺,脱不了也先掌握。而且将来假若我要策动瓦刺内乱,那还需要我父亲相助,成仁容易,复国事难,我且暂忍一时之辱。”脱不花见他低头不语,只道他已心允,又笑道:“其实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我这个地方,你在瓦刺军中再也找不到这样舒服的住所。”张丹枫跳起来道:“什么?你叫我住在此处?”脱不花道:“不住在这里又住在哪里?难道你出外面去和女兵们混在一起吗?你不笑话,我也怕笑话啊!”张丹枫一想,确是为难,想起云蕾,心中暗暗叫苦。
    脱不花叫女兵弄一桶热水进来,道:“你在帐后沐浴,把身上的污泥草屑都洗干净了,免得被人看破。你不必羞答答的没人瞧你。”把帐幔拉开,推他进去,又顺手替他将帐幔拉上遮得密不透风,笑道:“你可放心了吧,等会儿出来,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张丹枫心中暗暗盘算脱身之计,想来想去却是实无善法,忽听得军中刁斗之名人轶事声,外面正敲了二更,有个女兵进来报道:“格格,太师前来看你。”脱不花道:“请他进来吧。”那女兵刚刚跨出帐篷,脱不花又是格格一笑,道:“你不要弄出声音,我不对爸爸说你就是。”
    张丹枫心头卜卜乱跳,一会儿只听得也先的脚步之名人轶事声已经走了进来。脱不花问道:“爹爹,听说你今夜要明朝的皇帝青衣侍酒,怎么会有空来看我?嗯,什么事情?爹爹,你看来好像很不高兴?”张丹枫屏息呼吸,只听得也先说道:“呀,今晚之事实是意料不到!”脱不花道:“怎么?”也先道:“我以为明朝皇帝一定怕死贪生,只要一降顺,咱们就可以挟天子以令明臣,那时明朝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咱们可以唾手而得,谁知他竟敢抗命,居然不来赴宴。”脱不花诧道:“他有这样大胆?”也先道:“是呀,我也意料不到。”张丹枫听了心中暗暗欢喜,想道:“祈镇还能有这点骨气,比宋朝的徽、钦二帝好多了,也不枉费我一片苦心。”
    只听得也先说道:“我杀他不难,但杀他之后,只怕更激起明朝的士气,战争持久,咱们也未必有好处。听说阿刺知院(即以前到北京出使的番王)在国内暗自招兵买马,似乎想趁我出国远征,陰谋夺我的权柄呢,我实是放心不下。”脱不花道:“爹爹武功盖世,何必愁烦。再说咱们今日大获全胜,更不应讲丧气的话。”也先笑道:“我儿说的正是。我就说令你高兴的话。嗯,你还记得张宗周的儿子张丹枫吗?”张丹枫听了,不禁又是大吃一惊。
    脱不花道:“怎么?”也先道:“张宗周虽不肯说,但我已探出他是偷入中国。只是此事仍令我思疑。”脱不花言道:“爹爹何事思疑?”也先道:“张家与大明皇帝世代冤仇,按说张丹枫断无助敌人之理。但我起兵至今,已有一月,张丹枫若在关内,又何以不到我军中报到?这正是他报世代冤仇的大好良机呀。”脱不花道:“也许他被两军隔断,未得其便,所以迟迟未来。爹爹平定了中华之后,何愁找他不到?”也先笑道:“那是当然。我今日领兵入关,要捉的就是这两个人。”脱不花道:“哪两个人?”也先道:“第一个是明朝皇帝,捉到了他,纵然他不投降,明兵也有顾忌,大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迟早是我的了。”脱不花道:“第二个呢?”也先道:“第二个便是张丹枫。”脱不花道:“爹爹捉他可是要治他偷入中国之罪么?”也先道:“也是也不是。”脱不花道:“此话又怎讲?”也先道:“张丹枫文武全才,可堪入用。我找到了他,他若不肯依顺,那我就要治他偷入中国之罪,将他杀了,免为后患。”脱不花“啊呀”一声道:“这不是太狠了吗?”也先一笑说道:“他与明朝有仇,十九会归顺我们的,儿呀,那就是你的喜事来了。”脱不花故作羞态,面上一红,道:“爹爹你又将我取笑了。”也先大笑说道:“你爹爹不是傻子,早看出你欢喜张丹枫这小子啦,你今年二十有三,按咱们瓦刺的规矩,你早就该替我抱孙啦。多少王孙公子求你总是不允,爹爹也不强你,这是为何,就因为我知道你是想等那张丹枫。好,我总能叫你如愿。”脱不花名人轶事心花怒放,却低首无言。
    也先忽道:“只是今晚这个飞贼,胆大包天,居然敢偷入虎帐,图劫明君,而且还有绿玉箭,我可是有点疑心。”脱不花道:“疑心是谁?”也先道:“我疑心这贼就是张丹枫。”脱不花道:“爹爹不是说过,他和明朝皇帝是世代冤仇吗?”也先道:“所以我还未敢断定是他。据我所知,这种绿玉令箭先帝只赐三人,一是你的爹爹,二是张宗周,三是阿刺亲王,所以今晚的飞贼,若不是张丹枫,就是阿刺亲王的人,大约他也想劫持明朝皇帝,好和我争霸。好在这事情并不难查,将来我班师回国后,自然要弄个水落石出。但若然是张丹枫所为,那么我虽然爱惜他,也定要将他杀掉。”脱不花听了,心中暗叫“好险!”想道:“好在我未把张丹枫的踪迹说出来。”
    也先转过头去在玉几斟了杯茶,瞥眼之间,忽见帐幔微动里面似有声音,也先倏地站起,喝道:“帐幔里还有谁人?”转过头来,只见脱不花手摇檀扇,笑道:“哪能有人?爹爹,你敢情是给今晚的飞贼吓慌了,到处疑神疑鬼!”也先面色一变,忽而哈哈大笑。
    脱不花力持镇定,用力挥扇,只听得也先笑道:“中华气候与我们蒙古大不相同,凉秋九月,咱们那里已降冰雪,这里却还闷热。原来是你的扇子扇直微风,倒教我多疑了。”说罢又是哈哈大笑。他可不知,脱不花也是先见了帐幔飘动,这才抢过扇子扇的。只因她手法快极,也先又正好转过头去斟茶,所以没有觉察出来。
    脱不花名人轶事心中暗暗埋怨张丹枫如此之不小心,只听得也先又道:“我而今已传令全军,若非有我亲笔文书,加盖将军帅印谁也不许接近明朝皇帝。我又把军中的十二勇士,全都调到虎帐防卫,任飞贼有天大本领,也不能再闯进来啦。另外还有个明朝的御林军统领张风府,我早就听澹台灭明说过他的名字,从昨日之事看来,他果然是个男儿,若能将此人降服,比我帐中的十二勇士都要强得多。好在他受了箭伤,不须多人看管,我才能把二十勇士都调了过来。”
    脱不花对张风府殊无兴趣,她担心的是和张丹枫的婚事,想起一事问道:“爹爹和张宗周可和好了?”也先笑道:“也没什么不和好,将来结了亲家,那就更好啦。”又笑道:“料张宗周也脱不了我的掌握。他们张家世代,帮助我国建立典章文物制度,也算得大有功劳。只是他们妄想借我们瓦刺的兵力复他大周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却哪里有这样便宜之事。所以这次我让他在国中留守。他也奇怪,他日想夜想无非想等到今日进兵之事,而今咱们真的进兵了,我叫他留守,他却毫不反对,看样子还是满高兴的,这倒教我难于猜测了。不过,他也确是个人才,待我平定了中国之后,自立为皇,那时我还要叫他做我的宰相呢。儿啊,我做了皇帝,你就是公主啦!”
    忽听得外面已打了三更,脱不花笑道:“爹,时候不早,你也该休息啦。你明日还要行军,要打下北京,你才有皇帝做我也才有公主做啊!”也先笑道:“儿说的是。”当即亲了女儿一下,离开女营。
    也先一走,脱不花松了口气,只觉冷汗已透罗衣,一面换衣,一面笑道:“张家哥哥,你瞧我爹对你多好,你可放心啦吧!”帐幔内毫无声息。脱不花又笑道:“我爹已走啦,喂,你快些洗澡吧,是不是水凉了,要不要再换一桶热水给你?”帐幔内仍是毫无声息,脱不花道:“喂喂,你怎么不理我?”仍是无人回答。脱不花柳眉倒竖,走近了去,伸手一触,却又不敢拉那帐幔,只怕张丹枫已脱了衣服,赤条条的那可不好意思。又叫了两声,张丹枫仍是不应,脱不花怒气上冲,银牙一咬,不顾一切,双手一撕,猛地把那帐幔一下拉开!
    这一拉顿使脱不花惊得呆了,帐幔之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张丹枫?仔细看时,只见帐幔后边,已给利剑割开,张丹枫想必就是从割裂之处钻出去的,脱不花这一气非同小可,心道:“我真是一时糊涂,悔不该让他把宝剑也带进去洗澡。”再一看时,只见地上还有几行小字,想是用利剑划出来的,那几行字是:“多承相救之恩,异日必有以报,时机紧迫无暇叙儿时之事,两国相争更非君子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时,我去也!张丹枫。”
    脱不花怒气冲冲,奔出帐篷,问外面守卫的女兵,张丹枫已经去了多时了。脱不花道:“你为何不拦住他?”那女兵尚未知张丹枫是个男子,道:“她是跟你进来的,你吩咐过我们不准我们多言。她要出去,我们岂敢拦阻?”脱不花气极怒极却是不敢发作。
    再说张风府被擒之后,被囚在左中军帐,帐中也有两个武士守卫,张风府先是矢志尽忠,百般求死,不肯进食。瓦刺武士奉了也先之命,却硬把参汤灌入他的口中,又替他敷上了金创圣药。张风府所受的伤本来只是伤了外面名人轶事皮肉,并不严重,吃了参汤,敷了伤药,歇了一会,精神渐见恢复,心中想道:“我就是死了,也要多拼他们几个。”如此一想,安然吃饭。瓦刺武士只道他回心转意,大为欢喜。岂知张风府是要养足精神,暗运玄功,挣脱手镣脚铐,突围而出,再在番营之中,大杀一通!
    三更过后,瓦刺军中寂静无声,除了守夜轮值的卫士外,兵士们全已睡了,张风府见时机已到,暗运一口丹田之气,双臂一振,不料手镣脚铐十分坚因,震之不断,只闹得当□□一片响声。那两个武士愕然跳起,喝道:“你干什么?”张风府又是用力一振,“迫卡”一声,哗啦一响,手镣竟给他震断了一个环节,两个武士大惊,挥刀急上,将他制止,张风府双眼通红,大喝一声:“近我者死!”和身一扑,手镣横扫过去,第一个武士见他势猛,不敢与他相拼,又不敢杀死他,虚晃一刀,向左一闪,想从偏锋进袭,挑断他的足筋,岂知张风府早料到他有此一招,身子一倒带着脚铐,突然卷地一扫,那武士惨叫一声,膝盖以下,给他扫得齐根断了。
    另一个武士武功甚高,人也机灵,见状不好,赶上去就是一刀。张风府在地上一滚,双足横扫,那武士一跳跳开,刷刷刷连劈三刀,张风府带着手镣脚铐,闪避极难,那武士刀锋一晃,刀尖对准他肩上的琵琶软骨,只要一刀挑下,张风府就要成为废人。
    忽听得叮当一声,那武士尖刀落地,张风府大是奇怪,急忙跳起,只见帐篷开处,两个蒙面武士风般扑了进来!
    帐中的武士大喜叫道:“快来制名人轶事服这个死囚!”跃过一边弯腰拾刀,岂知两个蒙面武士一声不响,倏地双剑齐出银光一绞,立刻把那个武士斩为两截!
    张风府大喜叫道:“是你?”两个蒙面武士把蒙面巾揭了一角,笑道:“不错,是我!”这两人非他,正是张丹枫与云蕾。原来张丹枫听得也先谈话,知道张风府这边的守卫较疏,于是施用妙计,先走出女营,再换上蒙古武士的服饰,施展绝顶轻功,悄悄溜回营中,约了云蕾,正好及时赶到。
    张丹枫与云蕾双剑齐施,霎忽之间,将张风府的手镣脚铐全都削断,这时只听得帐外人声鼎沸,看着就要扑进帐来。张风府大笑:“好呀,今日咱死得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利,我今日非赚个一本十利不可!”抢过一柄军名人轶事刀,就要冲出去与瓦刺武士拼命,张丹枫忽然拢指一拂,张风府骇道:“你你……”刚说得两个“你”字,双眼一阖,立刻晕倒。云蕾瞧了张丹枫一眼,只听得张丹枫道:“不能让他拼命!”把张风府背起,与云蕾双肩一并,只见那帐篷倏地被人挑开,无数武士,一齐扑进。张丹枫一剑飞出,向右手边伸展,划了半个孤形,云蕾也一剑飞出,向左手边伸展,划了半个孤形,双剑一合,威力无比,合成了一道寒光耀目的光圈。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名人轶事声,被剑锋触及的兵刃全都断了,双剑盘旋,左右飞舞宛如银龙入海,十荡十决,众武士见来势,不由自主地左右闪避,张、云二人就从缺口之处冲出,飞身跳上临近的帐篷。瓦刺军中最厉害的十二勇士都调到中军帐中守卫明朝天子去了,这一边只有第二流的好手,轻功远在张、云二人之后,眼睁睁地看他们掠过十几道帐篷,竟是无能隔截。
    张丹枫微微一笑,撮唇一啸,只听得马声嘶鸣就在附近。张丹枫道:“好啦,咱们脱险啦!”跳下帐篷,到了两个军营衔接之间的隙地,只见那匹“照夜狮子马”摇首摆尾,已在那里等候主人。其时已是将近四更,瓦刺军中,除了守夜的武士之外,士兵都已熟睡,虽然经此一闹,但因张丹枫他们逃得太快,他们还来不及追出,张丹枫已带了张风府逃出险境,跨上白马了。
    张丹枫将张风府缚在马腹之下,笑道:“让他好好地睡一大觉。”原来张丹枫的点穴手法,甚是神奇,有伤人的与不伤人的分别,他点了张风府的昏睡穴,只令他昏昏睡去,毫不妨碍他的呼吸血流。张丹枫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张风府箭伤未曾痊愈,不宜拼命之故。张风府立了拼死殉君之志,若好言相劝,也必不肯听从,是以张丹枫只好出此一着。
    张丹枫道:“小兄弟,快上来吧!”云蕾略一迟疑,便也飞身上马,两人挤在马上,难免耳鬓□磨,肌肤相接,云蕾只觉一股暖流,似是从张丹枫身上,传播过来,不由得双颊晕红心神如醉。那白马一声长嘶,驮着三人飞跑,瓦刺骑兵,虽然闻声追赶,却是追之不及。
    这白马神骏之极,不消半个时辰,已跑出三四十里,将土木堡的瓦刺大营,远远抛在后面。沿途虽偶而有瓦刺巡夜的骑兵,闻声拦截,却哪能挡得住张、云二人双剑合璧的威力,只枉送了性命罢了。
    张丹枫脱了险境,气朗神清,心中自是欢喜之极。那白马迎风飞跑,云蕾的秀发也迎风飘拂,张丹枫在前面,时不时觉得云蕾的秀发拂着自己的颈项,痒痒的好不舒服,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云蕾道:“大哥,你叫白马慢点走吧。”
    张丹枫放松马□,缓缓而行,偶一抬头,只见玉宇无尘,蟾宫影满,天边明月,恰似冰盘。月光悠悠地洒下来,四野如蒙上一层薄雾轻绡,景色清幽美妙。猛然省起,今夕何夕,正是中秋,不觉笑道:“小兄弟,咱们今年这个中秋节可过得真有意思。”云蕾取笑道:“是啊,中秋节又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圆节,你和也先的女儿今宵可正是人月同圆啊!”张丹枫侧目回睨,但觉云蕾笑语盈盈,吹气如兰,心神一荡,忽地笑道:“战场看明月马上赏清秋,小兄弟,但愿咱们年年有今夕,你说得好,今宵正是人月同圆,也先的女儿可要羡煞你呢!”张丹枫的说话既含蓄,又显露,透露了爱意,又反过来取笑云蕾。云蕾大羞,含嗔说道:“大哥,你再取笑,我就跳下马去,不再和你同乘了。”
    张丹枫索性在马背上回转头来,见云蕾似喜似嗔,也不觉心神如醉,一霎时间许多呤咏中秋的清词丽句,都涌上心头。云蕾道:“大哥,你傻了么?”张丹枫一指明月,曼声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苏东坡《水调歌头》词中名句。云蕾接着吟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陰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大哥,你可别只记得最后两句而不记得这几句啊!”说了之后,神色黯然。
    张丹枫本是借词寄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希望能和云蕾白头偕老,长对月华。云蕾心中虽然感动,却记起了哥哥的话,所以也借词寄意:“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陰晴圆缺,北下古难全。”暗示前途茫茫,未可预料,只恐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自古难全。云蕾本是多愁善感之人,说了之后,自己又觉难过,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一片浮云,冉冉飘过,天边明月恰被云遮,云蕾强笑道:“大哥,你看,世上哪能有人长好、月长圆!”张丹枫也一笑说道:“小兄弟,你可记得女诗人朱淑真的一首诗?”云蕾问道:“哪一首?”张丹枫道:“也是中秋之夜作的。那一夜朱淑真见月被云遮,感怀身世,因而写了这一首诗。”道:“不许蟾蜍此夜明,今知天意是无情!何当拨去闲云雾,放出光辉万里清!”朱淑真是宋代最着名的两位女词人之一(另一位是李清照),李清照嫁得个好丈夫,她却嫁了个村夫俗子,所以一生抑郁,诗词中总是带着浓重的哀伤,所以她的诗词集叫做《断肠集》。
    云蕾听得张丹枫唱出了朱淑真这一首诗,心中一动,不觉想道:“朱淑真遇人不淑,以致郁郁终生,难道我也要学她的样子?”只听得张丹枫一笑说道:“朱淑真的诗词每多哀感,但这一首却并不尽哀感,还有很大胆的希望,她明知道天意无情,但却盼望能拨去云雾,放出光辉!朱淑真是个弱女子,她没有办法去拨云雾,你可不是弱女子啊!朱淑真只能希望,你却可以做到。”
    云蕾听了此话,心中思潮起伏,想道:“我的哥哥不许我和丹枫相好,就正如朱淑真的诗所说‘不许蟾蜍此夜明,今知天意是无情’一样。但我哥哥的话,我就要把他当成‘天意’吗?‘何当拨去闲云雾,放出光辉万里清!’不许月明、遮掩月华的云雾,原该拨去的!但又怎样才能拨去呢?”猛一抬头忽见那片浮云已飘去,月亮又露出来了!
    这两人历尽风波,屡经险难,今霄始得同乘白马,共赏月华,虽然心思不尽相同,但都感到这是人生至美之境。两人耳鬓□磨,喘息相闻,肌肤相接,看着天边明月升起落下,只感万语千言,说之不尽,但却又不必多说,彼此心意,尽都在无言之中,心领神会了。
    白马缓缓前行,不知不觉,东方已白,前面瓦刺的军营,隐约可见,也先的主力在土木堡,先锋则已迫近北京,所以沿途二百余里,每隔十里八里之地,就有瓦刺的碉堡或者军营。张丹枫道:“可以放张风府下来了。”张风府被缚在马腹之下沉睡未醒,张丹枫将他解下,轻轻一拍,张风府一觉醒来,只觉精神饱满,酣畅之极,把眼一望诧道:“这是什么地方?”张丹枫道:“这里离土木堡大约已有百里之地了。”张风府叹了口气道:“丹枫,你为何不许我为君死节?”丹枫道:“你一死事小,但若人人都要为君死节,又有谁替大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死节?皇帝死了还有皇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陷于夷狄,可就难以恢复啊,何况你的皇帝也没有死!”张风府悠悠醒悟,却道:“但咱们却怎生到得了北京?”正是:
    蛟龙虽出海,烽火尚弥天。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举报

萍踪侠影录·第二十一回大力除凶将军表心迹赤诚为国侠士出边关
    忽听得蹄声得得,原来是两骑瓦刺的巡查。张丹枫笑道:“就在这两人身上,我保管叫大哥到得了北京。”那两骑巡查见张丹枫与云蕾都是瓦刺军官的服饰,却伴着一个汉人军官,不觉大奇,急忙上前查问,张丹枫与云蕾倏地抽出宝剑,出手如电,一下子就将那两人的兵器打飞,把宝剑架在他们头上。张丹枫喝道:“你要死还是要活?”那两人道:“要活。”张丹枫道:“好,小兄弟,把这人拉开百步,问他今日口令!”云蕾依言将那人拉出百步之遥,只听得张丹枫高声说道:“好现在开始问他们口令,若他们两人所说不同,那就必是弄假,你可以一剑把他杀了!”张丹枫内功已有火候,中气充沛,百步之遥,说话也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寻常之人,即大叫大嚷对方也未必听得真切。
    张风府大为佩服,心道:“张丹枫果然是心细如尘,若然不是分开来问,他们说了个假的口令,咱们也难以分辨。”张丹枫问了口令,再问云蕾,云蕾道:“他说今日的口令乃是嫦娥。”原来瓦刺军中也知昨夜是汉人的中秋佳节,便即景取了“嫦娥”二字作今日的口令。张丹枫笑道:“对了,他们不敢弄假。”云蕾将那人拉了回来,张丹枫剥下他们的外衣,将两个瓦刺骑兵缚在一棵树上,说道:“委屈你们一下,等你们的同伴来解救吧。”叫张风府也换上了瓦刺军官的服饰,分乘了抢来的战马,疾驰而去。
    张风府熟悉道路,专拣小路行走,避开瓦刺的大营,沿途虽遇见不少瓦刺的卡兵查问,一说口令,果然通行无阻,日落之前,已到了北京效外。瓦刺先锋已在北京效外摆下战阵,两军对垒,中间是一大片无人地带。张风府等三人冒险冲过去,明兵纷纷放箭,三人一面拨箭,一面疾驰。在北京效外筑壕御敌的正是御林军的副统领杨威与车骑都尉樊俊,张风府未到阵前,已被认出,杨威立刻下令停止放箭,将三人迎入营内。
    张丹枫席不暇暖,立即问道:“军中士气如何?”杨威低声道:“听得谣传,说是皇上已在土木堡被俘,不敢欺瞒,军心可是有点摇动。”张丹枫道:“皇上被俘之事不是谣传,这是真的。你快送我们入城,面见于大人。”樊俊问道:“我的哥哥呢?”他的哥哥乃是樊忠,张风府挥泪说道:“你的哥哥已慷慨成仁了,望你继承他的遗志,坚守京都。”将樊忠锤击王振,死战不屈等等壮烈的事迹说出,众人都是大为感动。
    杨威请他们三人换过服饰,立即送他们入城,城中居民三三五五群集街头,探听战事的消息,人人都带着悲愤的神色。张丹枫与云蕾急忙赶到于谦的住所,其时已是三更,于谦家中还是灯火通明。
    张丹枫叩门求见,不一刻,大门打开,管家的道:“大人正在中堂,请你们进去。”张丹枫步上石阶,只见于谦孤身一人在厅堂上来回踱步。张丹枫道:“于大人,我们回来了。”于道:“嗯,你们回来了?”仍然在不停地踱步,云蕾不觉大奇,心道:“于谦与张丹枫乃是忘年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待我们都是有如子侄,何以如今见了,却冷淡如斯?”禁不住说道:“那张地图我们已带回来了,还有张大哥祖先的宝藏,随后也就可以运来了。”于谦面上掠过一丝喜色,但眉心的重结仍未解开说道:“是么?只怕已经迟了。”仍然在来回踱步。张丹枫知他定是有极重大的事委决不下,示意云蕾不必多言,纵目四顾,只见檐阶下有一大堆石灰,两边墙上,剥落之处甚多,灰水只扫了一半。张丹枫心中叹道:“若非眼见,谁敢相信于阁老如此清贫。屋宇破旧,只叫家人自己粉饰修补。”抬头一望,又见大堂之上,挂着一张条幅,写的是一首七言诗,诗道:“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首诗乃是咏石灰之诗,左下角有一行小字,题的是:“瓦刺围城之日,偶忆旧作,感而录此,于谦自题。”
    张丹枫心中一动,大声说道:“于大人,既然粉骨碎身全不怕,那又何必怕宵小的议论,史官的诬陷?”于谦瞿然一惊双目炯炯,仰视长空,忽而叹道:“贤侄,只有你一人知道我的心意。只是兹事体大,粉骨碎身犹在其次,只恐我将来要蒙下不白之冤。”张丹枫道:“当今天子既已被俘,大人当为大明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着想,当机立断,此其时矣。即算他日皇帝降罪,粉骨碎身,但大人已留清白拓人间,万世千秋,永垂青史,又何足惧?”于谦眉心的重结一下解开拍案说道:“贤侄说的是。我明日便立新君,尽杀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亲自督战九门!”
    原来于谦已接到皇帝被俘的消息,心中也自料到瓦刺必然挟天子以为要挟,对付之策,只有另立皇帝,表示抗战到底的决心。可是自己并非皇室中人,由自己出头另立皇帝,这责任可是太过重大。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议论打击,皇室里面的蜚短流长等等,都在意料之中。而且他日被俘的皇帝,若然得释放归来,不肯谅解的话,那种遭受灭门之祸,也非意外。所以思量了一日一夜,仍是踌躇未决,直到张丹枫剖陈利害,慷慨进言之后,于谦才把一切置之度外,以绝大的、超人的魄力,在历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页。
    第二日于谦聚集了朝中正直的大臣,决定了对敌的方略,首先拥立了祈镇的弟弟祈钰做皇帝(即明代宗),遥尊祈镇为“太上皇”。跟着下令尽杀王振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
    祈钰即位,国号“景泰”,听了于谦之计,一日之间,把奸宦王振在京中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三百余人,尽数杀了,即下令叫于谦兼任兵部尚书,督战九门,登时军心振奋,民气沸腾,就在北京展开了一场壮烈的保卫都门之战。
    也先擒获了明朝的皇帝祈镇之后,本来以为北京可以唾手而得,中原可以传檄而定,哪知于谦另立新君,召天下义师,兴兵勤王,也先又惊又怒,立即挥兵围攻北京。十月初九攻破紫荆关,十一日先锋到了北京的西直门外,祈钰已想讲和,于谦极力主战,就在北京城中激战五日五夜,瓦刺军虽然攻破了彰仪门、德胜门,但守城的军士,全军死战,北京的百余万居民,不分男女老弱,也都登城协助作战,弓箭不够,居民就拆了自己的房屋,用砖石投击敌人,五日五夜,杀声震天,瓦刺军虽然骠悍,也不觉胆寒。到了第六日,有几路勤王义师,已兼程赶到,旌旗招展,在北京城头,已可遥遥望见。张风府率领御林军冲杀出去,连斩敌营三员猛将,于谦一声号令,北京城内,军民齐起,开门攻敌。也先恐怕再僵持下去,明朝的各路援军尽至,那时势将受内外夹攻,归路也可能受明兵截断,衡量全局,只好下令退军,瓦刺在十月十一攻入西直门,到十月十七退兵,伤亡了七八万人,一无所得。
    十八日,北京城外已无敌踪,通州、河南的几路义军陆续入城,这几路义军亦不过几万人,比起瓦刺的兵力,实是微不足道,想不到凭着北京军民的士气,挟着内外夹攻的威势,竟把瓦刺大军吓走,真是人人高兴,个个欢呼。于谦接待各路义师,发现其中一路,竟是来自遥远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只有数百人。原来这路义师,便是云重所率领的以澹台庄主的庄丁为主,再在沿途招集义士所组成的义师。本来已聚集了一千多从,经过激战伤亡大半,连云重在也战阵之中失落,现在这路义师乃是由铁臂金猿龙镇方所率领。他们不负张丹枫的重托,果然把张士诚所遗下的宝藏,一件不失,运到了北京。
    于谦急忙将铁臂金猿龙镇方与三花剑玄灵子诸人请到住所与张丹枫、云蕾相见,云蕾听得哥哥失落,大惊失色,急问情形。铁臂金猿说道:“昨日激战之中,云状元叫我们保护宝物冲开一条血路,他自己殿后,为我们抵御追兵,那位澹台姑娘率领十余名家丁,也在左翼掩护。我们明知危险,但为了保护宝藏,也只得听从他的主意。后来我们与云状元及澹台姑娘都被瓦刺军所截断,云状元十分勇猛,眼看已杀开一条血路,不料忽听得一声弓响,澹台姑娘中了一箭,冲不出来,云状元回去救她,就这样两人都失落了!”
    云蕾听了哥哥失落的经过,更是忧形于色。于谦道:“好在敌兵已退,我立刻下令派人到京郊各处打寻,总可寻着。”云蕾听了,稍稍宽心,但想到哥哥在千军万马之中,而且要救护受了伤的澹台镜明,是否能够脱险生还,还是疑问,但事已至此,亦只有指望于谦能把他找回来了。
    云重那日也确是惊险无比,澹台镜明中箭之后,云重赶过去救,陷入重围。云重大施刚勇,右手断门刀舞成一道光圈,将澹台镜明也笼罩在刀光之内,左手运金刚掌的功夫,敌人近身就将他一掌打死,激战多时,连毙敌兵数十,可是敌人众多杀之不尽,渐觉筋疲力倦。正在危急万分之际,忽听得敌人金鼓齐鸣,吹起冲锋号角,围攻自己的敌兵纷纷拥向前面。原来是城中杀出,也先调兵上去增援,对云重的压力便自己然减轻了。
    云重并不知道其中缘故,一见有机可乘,立刻纵马奔出,保护澹台镜明落荒而逃,半个时辰之后,已将战场远远抛在后面。云重松了口气,忽见澹台镜明面色苍白,云重问道:“怎么啦?”澹台镜明道:“没什么。”但已握不紧绳□,在马背上娇躯乱颤,摇摇欲坠。云重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澹台妹子,我以前受伤之时,多蒙你的救护,你曾教过我不要硬挺,你可记得么?”说完之后,在马背上飞身一跳,跳到澹台镜明的马上,抢过绳□,扶紧澹台镜明,说道:“澹台妹子,你且歇歇,咱们找一处人家,躲它几天,待你养好了伤,再想法入京。”澹台镜明对云重殊无好感,但见他柔情似水,加意扶持心中也自感动。
    战场附近的村落,一片碎瓦颓垣,不见人迹。云重心中正在忧虑,忽见前面村边,一座倚山建筑的屋宇,尚属完整,喜道:“天无绝人之路,这里竟然还有一处人家。”澹台镜明摇了摇头,道:“这人家只恐怕不是什么好路道,云兄,你可要小心。”云重道:“管它是什么路道,你养伤要紧。”扶澹台镜明下马,便去叩门。
    门内有人名人轶事大声问道:“什么人?”云重一听这声音好熟,答道:“我是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来的义军,欲借宝庄一歇。”那门呀的一声开了,只听得里面的人叫道:“啊呀,原来是云状元。”声音微微颤抖,似是又惊又喜,颇出意外。云重一看,只见里面两人并肩而立,竟是以前宫中的武士路明、路亮。
    云重诧道:“两位路兄怎么还在这儿?”路明道:“半月之前,我见敌兵入寇,告假回来,想护送家人入京避难,不料敌兵来得太快,以致被截断了,进京不得,只好暂避乡间。呀这位女英雄也是义军么?难得难得,她竟然受了伤?快快进来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灵药。”说着便带领云重进入花厅。
    路明道:“两位歇歇,先喝一杯热茶。”叫家人献茶来。澹台镜明心思缜密,暗自想道:“这两人既是京中的武士,何以在京城危急之际,尚准他告假还家?而且瓦刺大军过处,鸡犬不宁,家家破碎,何以他们这一家独自保持完整?”放眼四望,见花厅之内,摆有诸般兵器,更是疑心。此时云重已端起茶杯,澹台镜明急忙连打眼色,云重竟似丝毫未觉,把茶杯端到唇边,澹台镜明心中大急,几乎就要喊出声来。
    忽听得“□□”一声,茶杯坠地,云重叫道:“哎呀,不好,请恕小弟失手,换过一杯吧。”话声未了,地上已溅起了一溜火光,杯中盛的哪里是茶?竟是一杯毒名人轶事药!原来云重也已生疑,猛然想起路明、路亮乃是王振的心腹武士,云重虽然还未知道王振在土木堡叛变被樊忠打死等等情事,但王振之奸,天下无人不知,即算是澹台镜明不打眼色云重也自小心戒备。
    路家兄弟陰谋败露,一声大吼,各自抢了兵器,立刻围着云重动手。路明使的是一口长剑,路亮使的是一面铁牌,铁牌舞动,呼呼挟风,那口长剑,就在铁牌后面一伸一缩,专制敌人三十六道大穴。这路家的混元牌法,天下驰名,配以长剑,更是善守能攻,厉害无比。
    云重一掌护胸,单刀迎敌,怒声喝道:“你们兄弟想造反吗?”路明大笑道:“不错,正是造反。我说你还蒙在鼓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云重道:“怎么?”路亮道:“我问你你带义军入京,是不是为了勤王而来?”云重连劈三刀,挡过铁牌,架开长剑朗声说道:“那个当然!”路亮大笑道:“你的皇帝老子早已做了瓦刺的俘虏啦。常言道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快快放下兵器,随我们同降瓦刺,那尚可以保住功名富贵,否则瓦刺大军,就在附近,你是明朝的状元,就是我不杀你,你也难逃一死!”
    云重愤怒之极,强抑心头之火,冷笑道:“原来两位都是识时务的俊灰,失敬失敬!”路明尚以为云重被他说动,凑上前道:“云兄意下如何?”云重大喝一声:“我意欲取你的狗命!”猛地一刀劈下,只听得“喀嚓”一声,路明的长剑已断了一截,出其不意,几乎脱手飞去。云重这刀来势极猛,一刀劈过,余势未衰,“当”的一声,又与路亮的铁牌碰个正着,两人都给震得虎口发热。
    路亮怒道:“你有多大本领,胆敢出口狂言!”手腕一翻铁牌一挺,竟然一招“泰山压顶”,当头疾劈。路家的混元牌法,主力就是这面铁牌,路亮的气力远在他哥哥之上,这铁牌一压,少说也有千斤之力!
    云重手腕一翻,转过刀背,“当”的一声,又磕在铁牌之上,这一下来势更猛,只见火花飞处,路亮的铁牌崩了一个缺口,云重的刀头也弯成钩形。双方都吃了一惊,各退三步,路明走偏锋疾上,又再发动攻势,青钢剑寒光一闪,却刺向澹台镜明,澹台镜明箭伤发作,手软无力,虚架一剑,险险跌倒。云重大吼一声,转刀疾劈,路亮的铁牌又压了过来,云重挡在澹台镜明身前不顾生死,呼呼呼连劈三刀,将路家兄弟逼名人轶事退几步。澹台镜明躲到屋角,叫道:“云大哥,你尽管杀敌,不必顾我。”
    云重喘了口气,挥刀又上,路明冷笑道:“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且叫你知道厉害,看剑!”一口剑有如毒蛇吐信,随着铁牌进退伸缩,剑剑指向云重要害。云重展开五虎断门刀法,浑身上下泛起一片银光,时不时也在刀光之中发掌击敌,双方都是有攻有守,在方圆不及一丈的斗室之内,斗得非常激烈,地方狭窄,大家闪避都难,几乎每一招都是硬打硬拼。
    路明、路亮剑盾齐施,训练有素,配合得十分纯熟,或者剑随盾发,或者盾掩剑攻,带守带攻,首尾呼应,端的是无懈可击。当年路明、路亮曾在京中与张风府比武,张风府也占不了他们的便宜,云重武功略逊于张风府,更是觉得吃力,兼之云重在百万军中杀出,又奔波了半日,气力更是减了几分,斗了一百余招,渐觉力不从心,所发的招数每受敌人牵制,攻不出去。
    又斗了二三十招,路家兄弟攻势更盛,路明笑道:“云重你还不服吗?如今抛刀认败,我们尚可饶你不死。”云重大怒咬着牙根,又劈几刀,只觉敌人牌重如山,压力越来越重,实是难以抵敌,不由得凉了半截,心道:“我便死了,也不甘受竖子之辱!”正想横刀自刎,猛地想道:“但我若死了,澹台妹子岂不是要落在贼子手中?”斜眼一瞥,只见澹台镜明满面忧急的神情,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眼光之中,含有焦急、感激、鼓励、信托诸般表情。云重精神一振,忽然大喝一声,猛地一掌扫去,这一掌乃是他拼了全身的气力,施展金刚大力手最猛的杀着,端的是发若雷霆。只听得一声巨响,掌缘拍在铁牌之上,路亮大叫一声,铁牌震得脱手飞去,虎口流血,一条臂膊,麻木得不能动弹。
    这一下大出路家兄弟意料之外,云重一招得手,状如疯虎疾扑而前,大喝一声,又是一掌,向路明拦腰猛扫。路明还算机灵,急忙闪避,云重一掌劈下,转手一拿,将路明的长剑夺到手中,“喀嚓”一声,那柄长剑也折断了。路明、路亮心意如一,不必招呼,已同时退出屋外,两兄弟忽地同声大笑。
    云重不由得怔了一怔,正想扑出,猛听得澹台镜明叫声:“不好!”那屋子突然旋转起来,眨眼之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轰隆隆几声巨响。原来这间花厅竟然布有机关,四面都嵌有钢板,这时一齐落下,顿时将这间款客的花厅变成了囚人的监狱。
    云重暴跳如雷,一掌击去,只痛得他胳膊几乎折了,哪里动得分毫。外面路明、路亮笑道:“云重你少发脾气,在里面静静躺几天吧,只是恕我们不招待你了。”话中之意,明明是要饿云重几天,然后再来收拾他。云重又怒又气,只是无可奈何。
    原来路明、路亮乃是前几天从京城中私自逃出来的,那时于谦已立了新皇帝,正在大捕王振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路明、路亮平日出入王振府中,互相勾结,许多人都知道他们是王振的心腹,他们也甚机灵,一见风声不好,立刻逃跑,先回家中料理,正想建立一件功劳,以作投奔瓦刺的见面之礼,恰恰遇着云重到来,是以便施毒手。
    云重在黑暗之中摸索,澹台镜明道:“嗯,我在这儿。”云重小心翼翼地挨近过去,忽听得澹台镜明“哎哟”一声叫将起来,原来云重碰着她的伤口。云重抱歉道:“澹台姑娘,我死不足惜,只是今日累了你了。”澹台镜明本想骂他毛手毛脚的,听他一说,反觉不安,低声说道:“不,是我累了你了,你本来可以逃出去的。”
    云重心中甜丝丝的,道:“你伤口痛吗?”澹台镜明道:“反正咱们都是要死的了,还管它痛与不痛?”云重道:“不我不愿意见你痛苦。”室中漆黑如墨,除了澹台镜明的剪水双瞳之外,云重其实并没见什么。澹台镜明经了这场患难,对云重憎恶的心情已减了几分,听了这话,更是心中感动,低头不语。云重道:“你解下衣服,让我给你敷药。”治外伤的金创伤,一般会武之人,都是随身备着,不过适才匆匆逃命,无暇敷伤罢了。云重一面说话,一面轻轻地伸手过去,道:“你拿着我的手,引到伤口上去。”澹台镜明面上一热,但一想在这暗室之中,解除了衣裳,也无关系,她性情本来爽朗豪迈,便不推开云重的手,解了上衣,让他敷伤。
    澹台镜明的箭伤,一在肩头,一在颈项下面的背梁,云重替她治伤,触手之处,肤若凝脂,只感心中快美,难以形容。忽听得澹台镜明幽幽说道:“你英雄年少,高摄科名,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岂不可惜!”云重道:“张丹枫所托的宝藏,今日定可护送至京,我一心报国,而今总算做了一点事情,死亦无憾。”澹台镜明心潮波涌,对云重的观感又改了几分,心道:“此人虽然性情固执,气量也稍嫌浅窄,却也还有可取之处。”
    澹台镜明与云重在暗室之中默默相对,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外面马声嘶嘶来的似乎不止一骑。云重说道:“不好。北京在敌人包围之中,这来的定是瓦刺军兵,若然他们将我们擒去献给瓦刺,那我就宁愿自名人轶事杀,你可要原谅我不能再照护你了。”澹台镜明笑道:“你死了难道我还独自活吗?我若忍辱偷生,也对不住张丹枫呀!”云重听了,心中一阵酣畅,但听她提到了张丹枫,却又很不自然,心道:“原来她把张丹枫看得比我重要得多。”
    只听得那马蹄声渐渐来近,到了门前停下,过了一会,便听得脚步之名人轶事声走来,云重忍不住和澹台镜明双手相握,又过了一会,忽听得有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这里面关的是什么人呀?”云重吓了一跳,在澹台镜明耳边低声说道:“这是澹台灭明!是瓦刺的第一勇士。”澹台镜明道:“嗯,我也听出来了,他是我的堂兄,今年五月之间,曾悄悄地到过苏州,在我们的洞庭山庄住了好几天。”云重尚未十分清楚澹台一家的底细,心中仍是惊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集,想道:“澹台灭明武功高极,若然给他擒着,想自名人轶事杀也不可能。”只听得澹台镜明又道:“你不要嚷,咱们今日命不该绝,你听我的哥哥和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得路明答道:“禀告澹台将军,这里面关的是非常人物!”澹台灭明道:“什么人物?”路亮道:“说出来好令将军欢喜,这里面关的,一个是今年武科的武状元云重,以前是御林军的统领,将军上次来京,想必也见过他,他在御林军中的地位,如今仅仅在张风府之下,这可不是重要的人物吗?另一位是个女的,听说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来的什么义军女将,哈,这个女的长得还真是漂亮呢!我本来要等他们饿了几天,再将他们缚到大营呈献的,将军来得正好,这两人就任由将军处置了。”澹台灭明“咦”一了声,道:“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来的女子?哦,她姓什么呢?”路明道:“我们尚我暇审问她,将军看了,若然欢喜,留她下来,我们绝不在太师面前,透露半句。”太师指的乃是也先,路明、路亮竟然把澹台镜明当作礼物,献给她的哥哥,澹台镜明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只听得澹台灭明说道:“好,你把他们放出来,让我看看吧。”猛然间,那屋子又是一阵旋转,钢窗一齐开启,云重眼睛一亮,重见天光,房门也“呀”的一声开了。但见澹台灭明面似寒霜,凛然问道:“就是他们吗?”路明道:“是,将军就是他们。呀,将军,可有什么不对吗?”话犹未了,只听得“轰”的一声,澹台灭明出手如电,将路明、路亮,一手一个倒提起来,把两兄弟对头一撞,脑浆迸流,显见不能活了。
    澹台镜明喜极而泣一跃上前抱着澹台灭明道:“哥哥。”澹台灭明道:“呀,你受了箭伤,让我看,哦,还好,不碍事的。你这次路途辛苦,又经险难,刚才又中了路家兄弟的圈套想必吓坏你了。不过,少年之人多经险难,历练历练也好。”云重站在一边,怔怔地看着澹台灭明,说不出话。澹台灭明说道:“云重兄,真是机缘凑巧,咱们又会面了。这次你不必再和我拼斗了。”笑了一笑,问道:“你这次到苏州,可见到了张丹枫么?”云重道:“见着了。”澹台灭明道:“你们两家的仇恨和解了?”云重默默不答,澹台镜明摇了摇头。澹台灭明道:“这是你们家事,我是外人,不便多管。只是我托你几句话,你这次入京,见到张丹枫,可叫他宽心,现在北京之围已解,瓦刺大军,不日之内,恐怕也要班师回国了。”澹台镜明喜道:“啊,真的?哥哥,这是也先告诉你的么?”
    澹台灭明道:“他才不会亲口告诉我呢。只是看这形势,也非退兵不可。我本来是奉他之命,在雁门关留守的,他怕明朝的各路义军齐集,断他的后路,叫我将雁门关的兵,分了一半,赶来接应他。我暗中通知了金刀寨主,叫他们在我起程之日,暗袭雁门关,前日接到消息,说是雁门关的瓦刺守兵和巡逻关外的流动骑兵,给金刀寨主奇兵突袭,伤亡了一大半,也先绝对想不到是我从中给他捣乱,只道是因我走后,雁门关兵力分薄,所以才有此败。这件事很令军心震动,加之瓦刺国内情形也不安稳。我看他不出半月,必然退兵。”
    云重听得呆了,他想也想不到澹台灭明会如此这般,暗助明朝。澹台镜明问道:“咱们的主公现下如何?”澹台镜明口中的“主公”,指的乃是张丹枫的父亲张宗周,云重听他们提起仇人的名字,心中又是一怔。澹台灭明苦笑一声说道:“主公日来甚是苦恼,他既念念不忘收复大周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山,但又不愿瓦刺占了中华,是以心中矛盾。我也劝解不来。”
    澹台灭明一看日影,道:“我奉也先之命来取路明、路亮回去,而今只好报道他被仇家杀了。时候不早,我该走啦。”说罢出了路家,他带来的卫士都在门外巡逻,自然也和他一同去了。
    云重与澹台镜明待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兵走后,急急跨马上京,北京之围已解,周围数十里内已无敌踪,两人走了三十多里,便遇见明兵引入京都,与张丹枫、云蕾相见,云蕾自是喜出望外。云重经此一役,对张丹枫的仇恨,又减了几分,当下各道经过,不必细表。
    义军陆续入京,于谦将张士诚的宝藏换了银子拨了军饷,又有详细的军用地图,士气大振,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半月之后,瓦刺大军果然退出雁门关外。
    一日,于谦将张丹枫与云蕾唤到住所,道:“有件事情,甚是艰险,贤侄可愿做么?”张丹枫道:“大人有所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于谦沉吟半晌,道:“昨夜我写了一首诗,你先看看。”张丹枫展开诗笺,只见上面写的一首七律,诗道:“露布星驰上玉京,三边寇虏一时平,人间玉石铭勋业天上银河洗甲兵。熊虎有劳咸进铁,犬羊无计可偷生,从今海宇风尘静,庙算应知出圣明。”“露布”是指古时告捷的文收“熊虎”是指建有战功的将士。它的大意是说,现在打了胜仗有功的将士都获得提升,卖国的奸贼则无法苟活了,但愿从此边境宁静,少动干戈。张丹枫看了,早知其意,吟道:“人间玉石铭勋业,天上银河先甲兵。诗好,诗人的胸襟更不可及。大人之意可是想与瓦刺谋和么?”于谦道:“正是,天下无不息之干戈,如今咱们打了胜仗,与他谈和,并无屈辱,太上皇(指英宗祈镇)蒙尘异国,咱们总该设法接他回来。”张丹枫心头一震,想道:“原来他是欲把被囚的皇帝救回来。但如今已另立新君,太上皇回来,只恐对于谦难以谅解,那时岂不是累他受祸?”只听得于谦说道:“坚侄,我意已决无可动摇。个人的成败荣辱算不了什么,天朝的一国之君,总不能长作敌人俘虏。你们先为我去探听消息,然后我再派遣正式的使节,前往议和,迎接太上皇回来。再者,也先野心非小,只恐他小败之后,又来第二次进侵,贤侄此去,可以策动尊大人与阿刺知院等给他掣肘,也是奇功一件。”张丹枫想了一想,慨然说道:“好,我明日便去,本来我不愿再回瓦刺,但为了此事,就是刀锯当前,也当去了。只是我一人去么?”于谦道:“我已与云重说好,让云蕾与你一同去。听说你们双剑合璧,所向无敌,是么?”张丹枫道:“那不过是没碰着高手罢了。不过有她同行,总好一点,可以应付较强的敌人,那也是事实。”于谦微微一笑,笑中大有深意。
    第二日张、云二人告别众人,一同离京,这次万里同行,心情更是舒畅。张丹枫路上笑道:“小兄弟,上次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苏进京时,你曾说过旅程苦短,如今前往瓦刺,旅程可长得多了。”云蕾微微一笑,道:“也有走尽的一天。”张丹枫一笑吟道:“人间不少坎坷路,冒雪冲寒上旅程。咱们这一生该走多少坎坷的道路,哪有走完之日!”云蕾心神动荡,知他是想求自己做他一生的伴侣,心中自是感激他的痴情一片,但想起哥哥的吩咐却又不禁默然,只好假作不懂他的用意,微笑说道:“酸秀才,不要再吟诗啦,再不赶路,再耽搁一些时日,那么只恐未到关外,就已大雪纷飞,那时才真是冒雪冲寒哩!”
    两人一路谈谈笑笑,倒不寂寞,只是每逢张丹枫谈到两人之事,云蕾总是避了开去。这日到了陽曲,大兵之后,城中的店铺,半数尚未开门,但张丹枫初遇云蕾的那间酒楼,却是酒旗招展。张丹枫笑道:“小兄弟,你还记得这间酒楼吗?”云蕾道:“我一生也忘不了!”张丹枫喜道:“啊,小兄弟!真难得你我心意如一……”云蕾截着说道:“什么心意如一,我忘不了你在这酒楼上偷我的钱,弄得我几乎当场出丑!”张丹枫笑道:“好啦,咱们不要斗嘴,重临旧地,前事难忘,咱们该上去痛饮几杯。小兄弟,你放心,这回我请客,不再说你吃白食啦!”云蕾听他提起旧事,不觉回眸一笑,道:“你若敢再施空空妙手,看我不打折你的骨头。”两人将马系好,互相调笑,步上酒楼。
    陽曲收复未久,楼上饮客无多,张丹枫还记得以前坐的是南面临窗的座头,便与云蕾占了那张桌子,叫堂倌拿了一壶汾酒,切两斤牛肉,一口气喝了三杯,笑道:“那时我只孤单一人在此独酌,你也是一人,我记得你老是拿眼角瞟我,好啦,如今是两个人了。你也不必再偷偷看我了。”云蕾羞道:“说话小声点儿,谁拿眼角瞟你,那时我看见你一副酸态,十分可笑,又有贼人偷偷跟着你,你也毫不知道,所以多看你两眼罢了。呀,谁知道你是故意戏弄于我,旧事不说也还罢了,说起来我现在还在恼你!”张丹枫道:“真的?”一半认真一半开玩笑的神气。云蕾将他没法,气道:“你的心肠真坏!”张丹枫道:“是么?那么我是个坏哥哥了?”云蕾道:“你再气我我就不和你说了。”
    张丹枫又喝了一杯,笑道:“记得那日盯梢我的两个小贼在这东面的座头。”回头一望,只见东面座头,也坐着有人,乃是一个青衣道士,相貌轩昂。云蕾笑道:“这个该不是贼人了。”说罢也饮了一杯。
    云蕾虽不欲重提旧事,其实重临旧地,想起与张丹枫初次见面的情景,也是感触甚多,想道:“那时我对他甚是憎厌,想不到如今竟成知己,更想不到他又是我的仇人,而我的哥哥却死死记着上代有仇恨。人生之事,确是料想不到。”与张丹枫把盏倾谈,心中十分畅快,不知不觉又多喝了几杯。
    张丹枫忽道:“小兄弟,此去十多里,就是黑石庄了。你不要去拜访拜访你的岳丈大人吗?”云蕾怔了一怔,想起了与石翠凤洞房花烛之夜的滑稽情事,一口酒几乎喷了出来。张丹枫正色说道:“难为你那位娇名人轶事妻等了你这么些时候,在闺中空担了虚名。现在经过了这场战争的灾难,你也该去看看她,好叫她放心。”
    云蕾心中一动,想起了石翠凤的痴情一片,心道:“是啊我真的应该去看看她才是。可是要不要告诉她我的庐山真面目呢?”要知云蕾初下山之时,稚气未除,乔装男子,假冒新郎之事,也只是因为一时难以脱身,作为戏耍,想不到石翠凤却对她苦苦纠缠,把她当作可以付托终身的丈夫。如今云蕾在江湖上经过一番历练,人也长成了许多,想起此事,不由得心中歉然。抬头一望,只见张丹枫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云蕾气道:“你笑什么?你不是也曾经男扮女装,几乎和那位什么也先小姐洞了房吗?”张丹枫笑道:“我可没有和人家成亲呀。”云蕾道:“好,咱们快些喝完了酒就去找她,告诉她我的真相。呀,只不知周山民现在何方?”张丹枫道:“你自己的事还没有搞清楚,又想做媒了吗?我问你,你要不要换过一套衣裳,要不然石小姐见了你,又要缠着你不放你走了。”云蕾出京之时,又已改回男装,低头一望自己,低声笑道:“你说话小声点儿,那个道士似乎在注意我们呢。”张丹枫道:“他又不是贼人,你可不必担心。”
    云蕾心中有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喝完了酒,道:“咱们走吧。”抢去会帐,笑道:“偏不要你请客。”伸手掏钱,钱袋竟然不翼而飞不由得怔了一怔,心道:“大哥又作弄我了?”叫道:“快将我的钱袋拿来!”回头一望,忽见那青衣道士站在旁边,张丹枫“啪”的一掌向他打去,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敢作贼!”那道士变臂一迎,轻描淡写地将张丹枫的掌力卸开,叫道:“你敢打人?”云蕾吃了一惊,这道士的手法好快,居然接得了张丹枫的一掌,正想加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战,张丹枫身手何等快捷,倏地化掌为拿,冷笑道:“原来你还是个会家!”一抓抓去,将云蕾那个被偷的钱袋,一下子抓了回来,喝道:“赃物在此你还有何话说?”只听得“嗤”的一声,那道士的道袍被张丹枫撕了一角衣袖,那道士使了个“金蝉脱壳”的身法倏地从张丹枫的掌力笼罩之下,脱出身来,腾身一跃,竟然从窗口跳下去了。
    店主人名人轶事大叫道:“喂喂,我的酒钱,快来人呀有强盗!”张丹枫急忙打开钱袋,拿出一锭大银,放在桌上,道:“都算我的帐。”这锭大银,即连那道士和酒钱在内也足够付有余,店主人喜出望外,正想道谢,张丹枫摆脱了店主人的纠缠,已拉了云蕾,也一同跳下去了。
    街上行人稀少,只见那道士骑了一骑快马,已冲出城门。张丹枫急忙跨上“照夜狮子马”道:“快追!”云蕾道:“钱袋已拿回来,何必再去理他?”张丹枫道:“不,这道士身手非凡,一定不是普通的小贼,我非问个明白不可!”照夜狮子马一声长嘶,四蹄疾走,云蕾只好跟在后面。正是:
    何方来怪贼,侠士起疑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4-5-17 17:14 , Processed in 0.171875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