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四回岂缘无意曾相识但得知心便有情
    奚玉瑾早已知道宇文冲是岳夫人的侄儿,岳夫人且曾有意把女儿嫁给他的。听到这里心里想道:“敢情她深夜跑来找我,为的就是打听她这侄儿的消息?但这又何须要我跟她回去才能说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年已在说道:“宇文冲的消息我不知道,不过我倒可以指点你去问一个人?”
    岳夫人喝道:“谁?快说!”
    那少年道:“金鸡岭常有四方好汉来往,蓬莱魔女想必知道,有胆的大可到金鸡岭去问一问她。否则你去问丐帮的陆帮主,他也可能知道。丐帮的消息京来灵通。”
    岳夫人大怒道:“好呀,你是有意消遣我了!”话犹未了,龙头拐杖猛地就打下来,嘿嘿嘿地冷笑道:“你的师父既然死掉,你替他还债吧!”
    这一杖击下,隐陷挟着风雷之声,又快又狠。郡少年身形一晃,挥剑侧迎,脚步好像醉汉似的歪斜不定。奚玉瑾暗暗喝彩:“这一招春云乍展,配合了醉八仙的步法,当真是妙到毫巅。若非如此,也不能消解这恶妇的凶招猛力。”
    岳夫人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接我几招?”少年脚步未曾站稳,岳夫人的拐杖又已打来,攻势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原来这少年竭尽所能,虽不至于一下子就给岳夫人的凶招猛力所伤,但也只能化解她龙头拐杖这一击的七分力道。
    奚玉瑾自忖帮不了这个少年的忙,心里又再想道:“不管她来找我,是否为了打探侄儿消息,我把实情告沂她,倒不失为可以帮忙这个少年的一个法子。”
    岳夫人确实不愧是个武学高手,虽在剧斗之中,也能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奚玉瑾尚未跃下,她已听得树叶沙沙作响,便知藏的有人,立即喝道:“是谁躲在这儿?”
    奚玉瑾使个“燕子穿帘”的身法,飘身落地,说道:“我知道宇文冲的消息,你放开他,问我好了!”
    岳夫人道:“他怎么样了?说!”
    奚玉瑾道:“你那宝贝侄儿早已死了!”
    岳夫人呆了一呆,陡地喝道:“怎么死的?是车卫杀他的么?”
    奚玉瑾道:“他是走火入魔自己害死自己的,死在湘西苗疆。”
    岳夫人喝道:“我不相信,多半是你们两个人联手害死他的!”
    奚玉瑾峭声说道:“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老话难道你都未曾听过?”意思当然是说她的侄儿之死与人无关。
    那少年说道:“我不怕和你说实话,宇文冲要是碰在我的手上,我也不会饶他。但可惜我还没有本领将他杀掉!”
    这刹那间,只见岳夫人双眼布满红丝,蓦地一声怒吼,就像发了狂的野兽一样,喝道:“好,我的仇人死了,我的亲人也死了。我要你抵债,我要你填命!”猛地扑来,比刚才还更凶悍!拐杖一起,劲风呼呼。
    “当”的一声,剑杖相交,震得那少年虎口欲裂,长剑几乎掌握不牢,胸中气血翻捅。饶是这少年艺高胆大,也是不禁大惊。要知在刚才的一场恶斗过后,他的气力已是不加,但岳夫人的气力却胜过和他最初交手之时,怎能不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心里想道:“这泼妇敢情是疯了,怎的气力大得如此出奇?”
    看来岳大人的确像是失了理智,她一杖荡开少年的长剑,余势未衰,倏地杖头一转,戳向奚玉瑾小腹的“血海穴”。这一下可完全不似手下留情的样子了。“血海穴”乃是人身三十六个死穴之一!
    幸亏奚玉瑾早有准备,而岳大人这一杖已是强弩之末,奚玉瑾才能闪开。在那间不容发之际,她飞身一跃,拐杖呼的一声,从她脚底扫过。她虽然没给打着,但在掌风激荡之下,身形落地,也是不由自己地打了几个盘旋。
    奚玉瑾身形未稳,要是岳夫人跟着立即一杖打来,奚玉瑾决计躲闪不了,耶少年失声惊呼,连忙回身为她救招。但高手搏斗,只争瞬息之机,他回身救招之时,奚玉瑾早巳在岳夫人杖影笼罩之下,哪里还能及时赶到?
    不料岳夫人的龙头拐杖高高举起,第二杖却并没有向着奚玉瑾再打下来,而是停在半空。忽地好似哭喊似的,嘶哑着声音叫道:“我的宝贝女儿,快来亲亲妈妈。你不要怕我,不要怕我呀!妈怎舍得打你呢?”拐杖顿地,跑上来扯奚玉瑾,竟是把奚玉瑾当作她那早已死去的女儿了。
    “嗤”的一声,奚玉瑾的衣袖给她撕去一幅,心中的害怕,实是难以形容。她把宇文冲的死讯告诉岳夫人,原是想她乱了心神,好让这少年可以取胜的,岳夫人的发疯在她意料之中,但发疯之后的可怖,却还超过她的想象。
    少年生怕奚玉瑾道她毒手,如影随形的连忙扑过去,唰的一剑,刺向岳夫人背后的“风府穴”。
    岳夫人大了理智,但听风辨器的本领并没失掉,少年这一剑悄没声的刺来,仍然给她反手一拐架开了。
    岳夫人忽地哈哈哈大笑三声,叫道:“我认得你,你是车卫!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
    龙头拐杖暴风骤雨般地打来,已是完全不依章法。这少年是个武学行家,情知只要自己能够支持一些时候,必定可以获胜。
    但问题在于岳夫人发疯之后,气力大得出奇,拐杖打来,虽然不成章法,他只怕也是难以再过十招了。
    奚玉瑾叫道:“这泼妇已是发了疯,难以力敌!”
    那少年道;“不错,咱们快跑,各走一方!”
    岳夫人叫道:“好呀,你是我亲生的女儿,你也骂我?好呀,你是我的仇人,你就想这样轻易地跑了?”
    她似乎是在想,去追“女儿”的好还是去捉“仇人”的好,略一踌躇,终于向那少年追去。
    奚玉瑾跑出数十步开外,叫道:“岳夫人,我跟你回家,你来给找带路呀!”那少年也在叫道:“不错,宇文冲是给我杀掉的,有胆的你来找我报仇吧!”两人都想把岳夫人引到自己这一边来,好让另-个人安然逃跑。
    奚玉瑾正想又跑回去引岳夫人追她,忽听得蹄声得得,来得有如骤雨,抢头一看,只见四骑骏马,正在跑上山坡。
    这四个人穿的都是军官服饰。奚玉瑾认得其中一个乃是曾经参加过围攻百花谷之役的管昆吾。管昆吾本是独脚大盗。行为介乎邪正之间的。不知怎的,在百花谷之役过后,却受了官府的招安,做了扬州知府岳良骏手下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管昆吾哈哈笑道:“奚姑娘,你回来了。我们的知府大人正要请你去会他呢。”
    另外-个军官叫道:“咦,知府夫人也在这儿!喂,喂,岳夫人!这女娃儿是金鸡岭一党,把她先拿下来!”
    管昆吾道:“夫人或许是要捉另一个更重要的人犯。这女娃儿咱们四个人难道还怕对付不了,用不着麻烦她老人家了。”
    管昆吾是左臂刀的好手,奚玉瑾自单打独斗也未必准能赢得了他,而另外那三个军官看来亦非庸手。
    奚玉瑾一咬牙根,当机立断,先发制人,迎着正在向她跑来的一骑快马,扑将过去。脚尖点地,倏地跃起一丈多高,唰的一剑,便向那人凌空刺下。
    那人的武功比起奚玉瑾是稍有不如,但骑术却是甚为精妙,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个镫里藏身,足挂雕鞍,身子钻过马腹底下。只听得“嚓”的一响,奚玉瑾一掌劈下,劈烂马鞍,马背也给她的剑锋划过,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那匹马负痛狂奔,马上的骑客则早已滚在地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管昆吾和另外两个军官已是跳下马来,一柄月牙弯刀,一柄厚背斫山刀,一对流星锤,同时向奚玉瑾打米。奚玉瑾使出浑身本领,闪展腾挪,一招“夜战八方”的剑式,架开管昆吾的左臂刀,流星锤和另一个人的月牙弯刀则都是给她闪开了。
    不过数招,那个坠马的军官亦已爬起身来,加入战团。使的是一柄长剑,剑术不及奚玉瑾的轻灵迅捷,但剑风虎虎,剑光霍霍,劲道却是比她有力得多。奚玉瑾以一敌四,焉能抵挡得住,转眼间圈子越缩越小,迭遇险招。
    管昆吾笑道:“奚姑娘,你要拼命,我倒是有怜香惜玉之心,舍不得你这样标致的姑娘送命呢。我劝你收剑入鞘,乖乖的跟我们走吧,我们不会难为你的!”
    奚玉瑾斥道:“放你的屁!”喇唰唰连环三剑,向他疾刺。无奈力不从心,剌不着管昆吾,险些还给另外一个军官的月牙弯刀斫着。
    奚玉瑾把心一横:“与其落在他们手中,不如自己死掉。”打算拼到最后关头,拼得一个就是一个,当真拼不过的时候,便即回剑自刎。
    正在十分危险之际,忽见岳夫人披头散发,飞跑回来,那匹受了伤的马,也正在朝着她的方向跑去。管昆吾叫道:“夫人小心。这个女娃儿我们对付得了,用不着你老人家来帮忙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耶匹马发出暗哑的嘶鸣,突然便像一堆烂泥似的卧倒地上,原来是岳夫人一掌把它的头颅击碎。
    管昆吾这才发现岳夫人神色有异,和平时“雍容华贵”的“知府夫人”竟是完全两样。
    管昆吾呆了一呆,说时迟,那时快,岳夫人已似旋风一般卷来,叫道:“好呀,你们都是我的仇人,还要欺负我的女儿,嘿嘿,哼哼,你以为我们母女是容易给人欺负的吗?”
    管昆吾大吃一惊,心道:“敢情夫人竟是疯了?”那个使长剑的军官叫道:“夫人,你怎么啦?”“怎么啦”三个字刚从口中吐出,忽觉颈项如给铁箍箍住,底下的话说不出来,登时气绝。
    管昆吾见机得早,慌忙逃跑。另外两个军官发觉不妙之时,却已迟了一步了。他们分向两边逃跑,岳夫人身形-掠,抓着那个使月牙弯刀的军官,举起他来,一个旋风急舞,抛将出去。那军官一声惨叫,显然也是不能活了。
    说时迟,那时快,岳夫人一个转身,几个起伏,又已追上了右边那个军官。那军官活命要紧,也顾不得她是什么“夫人”不“夫人”了,他一听得背后劲风飒然。便把流星锤飞出,明知岳夫人武功高强,这对流星锤伤她不得,只盼能够挡她一挡。
    岳夫人哼了一声喝道:“什么东西,胆敢和我动手!”龙头拐杖一挥,当的一声,那对流星锤疾飞回去。那军官可是没有这个本领接回自己的流星锤,天灵盖给记星锤打个正着,登时也是一命呜呼。
    奚玉瑾在她追那两个军官的时候,早已悄悄地钻进茅草丛中躲起来。岳夫人望不见她,嘶声叫道:“我犯了什么罪过,女儿也不认我!”那个少年正跑回来,叫道:“你的女儿早已死了!”
    岳夫人似于恢复了两分清醒,忽地一声狂吼,追上一匹奔马,跨上马背,疾驰而去,不多一会,前面又是传来一声惨呼,是管昆吾惨叫的声音。奚玉瑾瞧不见,但料想定是管昆吾也给她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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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玉瑾定了一定心神,从草丛里钻出来,和那少年相见。一时之间,却是不知与他说些什么话好。
    那少年微笑道:“奚姑娘,你受惊了,这都是我连累你的。”
    奚玉瑾道:“你是什么人我都未知道呢,说什么连不连累。你两次帮我的忙,我倒是应该向你说一声多谢呢。”
    那少年笑道:“奚姑娘好眼力,不错,我正是那一晚在金鸡岭上给你怀疑是奸细的入。我姓赵,名叫-行。”
    奚玉瑾道:“赵大侠,那天晚上你帮了我们的大忙,却何以不肯和我们见面?”
    赵一行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奇怪我的行径为何那样诡秘,这个,这个说来话长!”
    奚玉瑾想起“文浅言深”这句老话,说道:“你不方便说的,不说也罢。咱们就此别过。”赵一行连忙说道:“不,不,奚姑娘,你等一等。”
    奚玉瑾停下脚步,说道:“怎么?”赵一行道:“我送你回家。”奚玉瑾道:“用不着。”赵一行笑道:“你总不能站在这里听我说一两个时辰吧?”
    奚玉瑾道:“哦,你是要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了?”赵一行道:“我并没有说不告诉你呀,只不过我预先告诉你说来话长而已。’
    奚玉瑾这才知道是自己性急误解了他的意思,笑道:“我还只道你是不方便说呢。柳女侠你也没有告诉她。”赵一行笑道:“咱们现在也算得是患难之交了,奚姑娘,你不嫌我高攀吧?”
    奚玉瑾面上一红,说道:“你是金鸡岭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了。你的本领远远在我之上,说起‘高攀’,还是我高攀你呢。”
    赵一行心里乐孜孜的,说道:“奚姑娘,你太客气了。你的聪明能干,我是十分佩服的。”奚玉瑾笑道:“咱们别互相标榜了,说吧。”
    赵一行道:“咱们既然算得是患难之交,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柳女侠那儿,暂时我倒是不便向她详言,将来也还是要告诉她的。不过我猜想她一定也已经猜到我的来历了。”
    奚玉瑾不由得又是面上一红,想道:“柳姑姑要给我撮合的那个男子,恐怕十九就是他了。”好在是在黑夜之中,赵一行瞧不见她的窘态。奚玉瑾微笑说道:“可我还未曾知道你的来历呢。”
    赵一行道:“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了。你听过屠百城这个名字么?”
    奚玉瑾道:“你说的是冀北人魔屠百城么?”
    赵一行道:“不错,冀北人魔是金虏给他起的绰号,其实他并非一般人想象的那样残暴的魔头。他生前杀的只是欺负咱们汉人的女真鞑子。屠百城也并非他的真名,他本来的名字是屠剑豪,屠百城是由于他的行事才给人叫开的,后来他的真名反为所掩了。”
    奚玉瑾道,“我听得老一辈韵侠义道说过,他曾经杀了许多城镇的金国贪官酷吏,并曾发下誓言,要杀了一百个城市的鞑子掌权的文武官员方才罢手。他恰巧姓屠,是以人家就叫他做屠百城了。不过后来听说并未如他心愿,就给鞑子的高手联合起来对付他,迫得他不能在中原立足,听说后来是死在蒙古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屠百城的故事详见拙著《瀚海雄风》。)
    赵一行道:“奚姑娘,你说得-点不错。屠百城确实是十多年前死在蒙古的。”
    奚玉瑾已经猜到几分,说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莫非你——”
    赵一行亦已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笑道:“不错,屠百城正是家师。”
    奚玉瑾心里有点怀疑,说道:“我听说屠百城只有一子-女和一个姓龙一个姓石的徒弟。他的儿子屠龙不肖,早已死了,姓龙的大徒弟也死了。她的女儿屠凤嫁给二师兄石璞,如今是琅-山的寨主。”
    赵一行道:“我是家师在蒙古收的弟子,师姐屠凤恐帕还未知道有我这个师弟呢。”
    奚玉瑾道:“你是刚从蒙古回来的?”
    赵一行道:“回来已有一年了,不过我还未曾上过琅-山。”接着笑道:“据我所知,家师在蒙古还有一个弟子,名叫风天扬。现在恐怕只有十三四岁年纪,我也未曾见过的。他是我师父死后才入门的。”
    奚玉瑾诧道:“怎么令师在死后还能收徒?”
    赵一行道:“家师在蒙古是给仇家害死的,风天扬的父亲是家师好友,家师遗命,把拳经剑谱传给他的儿子,作为他死后的关门弟子。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也知道得不很清楚。家师死后的事情,前两年我方才打听到这点稍息。”(风天扬的故事,另见拙著《风云雷电》。)
    奚玉瑾道:“那就只说你的故事吧。”
    赵一行笑道:“言归正传之前,我还得先说一说岳夫人的事情。岳夫人本来是另有丈夫的,前夫死了,才嫁给现在这位扬州知府岳良骏的。听说他们还是挂名夫妻呢。”
    奚玉瑾道:“她这件事我知道。是我的一位好朋友韩佩瑛在见到车卫之后告诉我的。岳夫人的前夫据说是当年一个江湖大盗,他有结拜兄弟三人,后来这三人合谋害死他,岳夫人为了替前夫报仇,这才嫁给了岳良骏,帮助他做到知府大官。然后借官府之力,把害死她前夫那三个人杀了。她的女儿也是和前夫生的,本来想许给宇文冲,但她的女儿却爱上了车卫。因此才闹出后来那场风波。”
    赵一行道:“不错,不过其中还有一件事情是车卫也不知道的。岳夫人的前夫武功极高,他那三个结拜兄弟本来是杀不了他的。但恰好在发难之前几天,他和家师留经打过一场,元气大伤,是以他们方能得手。当时家师和岳大人的前夫虽然同是绿林中的成名人物,但行事有异,一邪一正,路数却是不同。”底下的话他没说出来,意思则是明白的。“正”的当然是他的师父屠百城,“邪”的则是岳夫人的前夫了。
    奚玉瑾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岳夫人口口声声要找令师算帐。”
    赵一行道:“岳夫人大妻情笃,她杀了丈夫的三个结拜兄弟之后,认为我的师父才是她最大的仇人,发了毒誓,誓报此仇,不死不休。我的师父逃到蒙古,其实还不仅仅是逃避鞑子的鹰爪呢。”
    奚玉瑾道;“宇文冲呢,你和他——”
    赵一行道:“不错,我和宇文冲也结有梁子。你已经知道宇文冲是岳夫人的侄儿,希望能够做她女婿的。他为了讨岳夫人的欢心,曾经偷偷到过蒙古,侦察我师父的行踪,却不知我的师父已经死了。我在蒙古和他打过一架,那时我武功尚未练好,吃了他一点亏。一年前我从蒙古回来,一回来就碰上他,又打了一架,那一架则是他吃了我的亏了。”
    奚玉瑾一算时间,一年之前正是她现在业已知道的辛龙生碰上宇文冲的差不多时候,心想大概是宇文冲吃了赵一行的亏之后,伤未痊愈,就碰上辛龙生,故而辛龙生那次方能挣脱他的魔掌。
    赵一行继续说道:“我回来之后,本来想上琅-山拜见师姐的,但因为碰上一件意外事愉,我就先来金鸡岭了。”
    奚玉瑾道:“什么意外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赵一行笑道:“我正是要告诉你,因为说到这件事情,就和咱们那天晚上在金鸡岭捉奸细的事情有关了。”
    奚玉瑾道:“对了,奸细混入全鸡岭的秘密你是怎样知道的?”
    赵一行道:“奸细之一的韩五,他的父亲快马韩鹏,本是在辽东开牧场的,为人豪侠,是家师生前好友。”
    奚玉瑾道:“柳女侠也知道快马韩鹏其人的,那天晚上她发现了韩五也是奸细之后,曾经颇为此事叹息呢。不过像令帅那样一代豪侠,也有一个不肖之子,这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赵一行叹道:“是呀。我回来之后,听到消息,说是韩五在金京很是得意,经常出入完颜长之的‘王府’,很可能已经做了鞑子的走狗。我听了这个消息,初时还不大相信,希望他是另有图谋。是以我就偷偷去一趟大都,找到了韩五,把我们上一代的渊源告诉他,同时也想知道他的真意。不料他果然是贪图富贵,做了完颜长之的爪牙,而且比我听到的谣言更糟!”
    奚玉瑾道:“你也太冒险了,你们上一代的渊源虽探,你和他却没交情,不怕他暗害你吗?”
    赵一行道:“家师生前与韩五的父亲情如手足,他曾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希望我将来和韩家的后人也能保持上一代的交谊的。为了遵守家师的遗命,我不能不冒这一个险。’
    奚玉瑾心里想道:“人家都说屠百城不近人情,喜恶随心,因此有许多人还认为他是个魔头。哪知他却是个性情中人,对朋友的情义生死不渝,如此深厚!有其师必有其徒。这赵一行的行事,也是颇有乃师的风骨呢。以前我不识他的为人,只觉他的行事诡秘难测,似乎介于邪正之间,这倒是错疑他了。”想至此处,对赵一行的好感,不知不觉多了几分。
    赵一行道:“奚姑娘,你在想些什么?是否笑我行事不识大体?”
    奚玉瑾道:“没什么。与人为善,本是侠义道之所当为,我怎会笑你。你见了韩五,后来怎样?”
    赵一行继续说道:“韩五的为人似乎还不太坏,虽然他的堕落也是比我听到的传言还更糟糕!”
    奚玉瑾笑道:“此话怎说?这两者不是似乎有点矛盾吗?”
    赵一行道:“韩五听我表白了身份之后,十分欢喜,说是他早已知道我们上一代的交情了,难得见到了我。他问了我的年龄,便以长兄自居。他的一片喜悦之情,似乎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当时我还不敢毫无保留的说出心里的话,只是试探他的口风。他告诉我要和沙衍流等人混入金鸡岭,充当内应,还邀我入伙,说是要给我求取个大大的富贵功名。”
    奚玉瑾道:“不知他是甘心作伥,还是由于没人教道,以致想法糊涂。不过他这样醉心富贵,人品却是十分恶劣了。”
    赵一行道:“他当然不能算是好人,不过他肯把这样重大的机密告诉我,对上一代的交情也那样重视,似乎也不能说是坏得不可救药。”
    奚玉瑾道:“那你就该劝劝他呀。”
    赵一行道:“我劝过了,苦苦劝了他一晚,晓以利害,他也似乎有点动摇了。但却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不肯爽快的表示回心转意。快天亮的时候,沙衍流来找他,他让我从后门溜走。第二天他就和沙衍流等离开金京了。”
    奚玉瑾道:“因此,你就追踪他,而来到了金鸡岭了?”
    赵一行道:“不错,我希望能够找得着他,劝他最后一次。”
    奚玉瑾道:“这件事情,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柳女侠?”
    赵一行道:“一来是因为我存有这点私心,不想韩五与沙衍流玉石俱焚。因为我到了金鸡岭,还没找着他,恐怕蓬莱魔女未必肯饶他一命。”
    奚玉瑾笑道:“柳女侠虽然绰号‘蓬莱魔女’,却也并非真的不近人情的魔女。”
    赵一行道:“你和她相处的时日较长,知道她的为人,我和她可没见过。”
    奚玉瑾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对一个人未曾彻底认识之前,的确是难免有所疑虑的,这也怪不得你。”她这话是有感而发,想起自己与谷啸风、辛龙生的两次情海波澜,不觉黯然。
    赵一行道:“另外我还有一层顾虑,只想暗中帮忙柳女侠清除奸细,待到适当时机,才能和她说个明白。”
    奚玉瑾忽地想起蓬莱魔女所曾说过的话,说道:“柳女侠和令师似乎也是朋友吧?”
    赵一行道:“不错,他们是相识的。但却也有一点间接的粱子。”
    奚玉瑾怔一怔道:“什么叫做间接的梁子?”
    赵一行道:“家师和笑傲乾坤本来也是相当要好的,但不知为了什么事情,有一次在蒙古相遇,谈论武功,一言不合,比试起来,结果两败俱伤。伤得虽然不重,却也伤了和气。后来两人就没有见过面。家师一直为此耿耿于心。笑傲乾坤是蓬莱魔女的丈夫,你当然是早已知道的了。”
    奚玉瑾心里想道:“华大侠号称‘笑傲乾坤’,少年时候,定然十分骄傲,那是可想而知的了。屠百城想必也是自负得紧,是以才会各不相让,闹出那场风波。”当下笑道:“这点小事,蓬莱魔女哪会放在心上?甚至有可能笑傲乾坤根本未曾告诉她呢。”
    赵-行道:“我那未曾见过面的师姐,她和金鸡岭一直尚未有往来。我虽未见过她,却也知道其中有点嫌隙。”
    奚玉瑾道:“对了,这个缘故我正想问你。柳女侠和我曾经说过一次的,她也不知其中原因。由于她事情太忙,几次想去拜访令师姐当面问明,却都未能如愿。”
    赵一行道:“因为我未曾见过她,所以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其中似乎是有人挑拨。因为师姐是奉李思南为武林盟主的,蓬莱魔女则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可能为了名位之争,她不肯先向蓬莱魔女低头。”
    奚玉瑾道:“其实为了大局着想,这点名位的争执算得了什么?我相信柳女侠根本就汉有这种念头。李思南大侠我虽然尚未认识,但武林中人交口称誉,我相信他也是没有这种念头的。”正是:
    难得情缘天合作,谁知死水又扬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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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回拼死护花凭一剑求生盗酒斗双魔
    赵一行道:“我知道李大侠和柳女侠都不是这样的人,师姐也未必不明事理。不过为了避免将来给她手下某些不识大体的人见疑,我先到金鸡岭的事情,还是不让他们知道为妙。”
    奚玉瑾是个精明能干面且颇懂世故的人,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道:“你的顾虑也有道理。要是你能够暗中帮了柳女侠的忙,然后替他们疏通,那就更是妥当不过了。”
    赵一行继续说道:“我打的本来是这个主意,但那天晚上,我终于还是不能不惊动蓬莱魔女,也不能不亲自出手了。”
    奚玉瑾笑道:“我早已料到你是那天晚上告密的人了。你是怎样发现他们的阴谋的?那天晚上,要不是你的告密,柳女侠都几乎中了他们的调虎高山之计呢。”
    赵一行道:“我就是那天晚上,才找着韩五的。这次我最后劝告他,终于生了点效。”
    奚玉瑾道:“原来那天晚上沙衍流所安排的阴谋诡计,是韩五告诉你的?”
    赵一行道:“不错,但他没有勇气向蓬来魔女自首,沙衍流的阴谋,他更没勇气阻拦。他只答应我当晚就逃下山去,置身事外。但后来却与包灵同行,想必是受了挟持,不由自主。”
    奚玉瑾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你那晚没空和我多说,匆匆忙忙的就去追赶他们。”
    赵一行道:“山寨的头目亦已发现他们在逃,有人追了来了,事机紧迫,是以我只能用重手法点了他们的穴道。我想韩五在做了俘虏之后,他会向柳女侠招供,也会把我和他的关系说出来的。”
    奚玉瑾道:“追下去发现他们的耶位山寨头领是金刀雷飙,可是他发现的不是活人,是两具尸体。”
    赵一行吃了一惊道:“韩五给人害死了?”
    奚玉瑾道:“不错,还有包灵。害他的人是谁,却还未知道。至于沙衍流,则给谷啸风押解往少林寺了。”
    赵一行道:“原来沙衍流还有一个同党,连韩五也不知道的,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不过沙衍流被押解往少林寺倒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当时我认为金鸡岭之事已了,因此我就跑到你这里来了。”
    奚玉瑾佯怒道;“原来你在暗中侦查我的行踪。”其辞若有憾焉,其心则实喜之。
    赵一行道:“岳夫人的来历我是早已知道的,虽不知道你和她也结有梁子,也恐防她来找你麻烦,你不怪我跟踪你吧?”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奚家了。
    奚玉瑾笑道:“这次你帮了我的大忙,我当然不会怪你。但我可不欢喜你鬼鬼祟祟的行为。”
    赵一行笑道:“以后我也当然不会这样了。”
    奚玉瑾道:“待我先进去看看我那丫头,她等我等于这许久,想必已是等得心焦之极了。”
    刚走进那幢房子,便听得周凤喝道:“是谁?”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奚玉瑾笑道:“是我回来了,不用害怕。”
    周凤开门出来,看见小姐和一个陌生男子一同回来,不觉一怔。
    奚玉瑾笑道,“这位赵侠士就是刚才给你帮了忙的人。”
    周凤把他们接入客厅,向赵一行道谢之后,说道;“小姐,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一双眼睛却望着赵一行,原来赵一行的脸色比奚玉瑾更坏,那是因为他们和岳夫人恶斗之后的原故。
    奚玉瑾笑道:“怪不得你听不出我的脚步声,我们和那恶妇刚才又曾恶斗一场,走起路来,脚步也比平时重了。不过,也没什么,你别担心。”
    周凤说道:“小姐,你平安回来,那就好了。我,我……”
    奚玉瑾注意到周凤也是脸色苍白,似乎刚刚碰上什么恐怖的事情,惊慌未过的样子,便问她道:“你怎么啦?刚才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周凤道:“没,没什么。小姐,你们歇歇,我给你们倒茶。”
    奚玉瑾蓦地省起一事,说道:“家里还有两坛九天回阳百花酒,对不对?”
    周凤说道:“不错,咱们那年离开百花谷的时候,我帮小姐到地害取酒,记得是有三坛,小姐带了一坛到洛阳送礼,是应该还有两坛。”
    奚玉瑾道:“好,你去斟一壶九天回阳百花酒出来,以酒代茶招待客人吧。你也应该喝一点这个酒了。”原来“九天回阳百花酒”不仅是可以医治修罗阴煞功的伤,而且能够培元补气,有助于剧斗之后,恢复精神。
    周凤道:“这个,这个……”嗫嗫嚅嚅,似乎不大想去的样子。
    奚玉瑾情知她是有话要说,便说:“赵大哥,你等一会儿。我和她去取酒。”走出客厅,问周凤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凤道:“地窖里似有声息,不知是人是鬼?”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有这等事?”
    周凤说道:“刚才你走了之后,我在园中巡视,走到王伯坟前,忽然隐约似见一团黑影,但眨眼之间,就像轻烟似的消失了。”
    奚玉瑾道:“该不是你眼花吧?”
    周凤说道:“当时直把我吓得毛骨悚然,以为是王伯的鬼魂出现。我说王伯,王伯,你若是给人害死的,冤魂不息,今晚你就托梦给我吧,可别来吓我呀!”
    奚玉瑾噗嗤一笑,说道:“人死犹如灯灭,哪里会有魂魄?”
    周凤说道:“小姐,我本来也是不相信有鬼的,但想,倘若是人的话,他怎会这样快的就突然不见?当时我确信我不是眼花。”
    奚玉瑾道:“或许是一个轻功极为高明的仪行人呢?”
    周凤说道:“若然如你所说,那么这个人要嘛就是敌人,要嘛就是朋友,你说对吗?”
    奚玉瑾道:“不错。”
    周凤说道:“要是敌人,他的本领那样高强,就该出来擒我,要是朋友,那么他也该现身,主明他的来历。”
    奚玉瑾心里想道:“难道又是一个像赵一行这样的人。”当下问道:“后来怎样?”
    周凤说道:“我说了那几句话,周围不见人影,但耳边却又听得一声冷笑,这次我是决计不会听错的了。”
    奚玉瑾道:“这样说,恐怕真的是有人藏在园中了。”
    周凤喘过口来,继续说道:“虽然不见人影,但声音的来处我还可以听得出来,于是我就循声觅迹,你知道王伯的新坟和藏酒的那座地窖距离不远,我到了地窖的门口,果然又听得里面隐隐似有声息。”
    奚玉瑾道:“什么声息?”
    周凤说道:“好像是移动酒坛的声音。我伏地听声,却又听不见了。我实在给吓得慌了,不敢下去巡视。只好躲进房间,等你回来。”
    奚玉瑾笑道:“怪不得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面色灰白,说话的声音也都发抖。好吧,待我到地窖取酒。”
    周凤说道;“小姐,你可要小心一些。还是我陪你去吧。”
    奚玉瑾笑道:“你不害怕了?”
    周凤说道:“多一个人,胆子也壮一些。”
    奚玉瑾蓦地省起,笑道:“对,咱们还可以多邀一个人陪同前往。”
    周凤道;“你说的是这姓赵的客人?”
    奚玉瑾道:“不错,他就是那天晚上我在金鸡岭碰上的人,他的本领可比我高明得多呢!”
    周凤噗嗤一笑,说道:“小姐,你和他倒是熟络得好快啊!”
    奚玉瑾道:“小鬼头,别乱嚼舌头。他是柳女侠的晚辈,和咱们是一条路上的人。”
    周凤说道:“不错,不错,所以你就和他一见如故了。”
    奚玉瑾回到客厅,和赵一行说明这件事情,赵一行也是颇感奇怪,说道;“我是二更时分就躲在你们的园子里的,可也没有发现这样一位本领高强的人。好,咱们同去看看。”
    到了那个老家人的新坟,奚玉瑾笑道:“她刚才就是在这里‘见鬼’的!”
    赵一行凝神一听,忽地喝道:“哪条线上的朋友?出来!”
    话犹未了,只听一声冷笑。果然就有一条黑影疾扑出来。
    奚玉瑾定睛一看,只见是个黑衣老者,看清楚了,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这个黑衣老人不是别人,竟是当世的一大魔头——黑风岛主宫昭文。
    黑风岛主冷笑道:“奚玉瑾,你终于回来了?”
    奚玉瑾和他的女儿宫锦云是好朋友,心里想道:“这魔头虽然凶狠,但他也是知道我和锦云的交情的,总不该无缘无故的害我吧?”定一定心神,说道:“宫老前辈,你找我作什么?”
    黑风岛主说道:“我现在没工夫和你多说,快把九天回阳百花酒给我!”似乎是怕她不肯听从,不待奚玉瑾回答,说到一个“给”字,立即便是-抓向奚玉瑾抓了下来。
    赵一行早有防备,左掌一推奚玉瑾,右手的长剑唰的就向黑风岛主刺去。
    饶是他出乎得这样快,只听得“嗤”的一声,奚玉瑾的衣裳也给黑风岛主撕烂了一幅。幸亏赵一行立即将她推开,方才不至于落在黑风岛主手上。
    黑风岛主使出“弹指冲通”的功夫,“铮”的一声,把赵一行的长剑弹开,但对他剑法的精妙,却也似乎有点顾忌。退了一步,喝道:“你是奚玉瑾的什么人?”
    赵一行也在同一时候问道:“这妖人是谁?”
    奚玉瑾道:“他是黑风岛主!是——”
    黑风岛主是天下闻名的大魔头,赵一行早就听得师父说过他的。一听得这魔头,哪里还敢怠慢,立即抢攻!
    片刻之间,赵一行疾攻了十七八招,黑风岛主连连咳嗽,眼现红丝,似乎是患了什么疾病,虚火上升的模样。
    周凤站在奚玉瑾身旁观战,看得大为欢喜。笑道:“小姐,你说得这鹰头那样厉害,看来却似浪得虚名。”
    话犹未了,忽听得黑风岛主一声大喝,奚玉瑾叫道:“不好!”慌忙拔剑出鞘,飞跑过去。只见赵一行一个筋斗,倒翻出数丈开外,随即听得“当啷”一声,奚玉瑾的青钢剑也飞上了半空!
    原来最后这招,黑风岛主已是使出看家本领,以七煞掌的威力阻遏赵一行的攻势,掌力一发,饶是赵一行的内功已经颇具火侯,亦是禁受不起。黑风岛主震退了赵一行,随即以“弹精神通”的功夫,只是中指轻轻一弹,就把奚玉瑾的青钢剑弹得脱手飞开。但黑风岛主却井未乘胜追击,赵、奚二人一退,他弯下了腰,又是两声咳嗽。
    赵一行打了几个盘旋,方才稳住身形。奚玉瑾拾起长剑,说道:“宫岛主,你苦苦相逼,我们只有和你拼了!”赵一行道:“不错,这老魔头已是强弩之末!”
    奚玉瑾正要上前,忽听得黑风岛闰喝道:“且慢!”赵一行把奚玉瑾拉着,说道:“且听他说些什么?”
    黑风岛主道:“我对你们并无恶意,是你们不识好歹!不错,我是气力不加,但若要杀你,也早已把你杀了!”后面两句话,是指着赵一行说的。
    赵一行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仔细一想,刚才对方的确是似乎手下留情,好几次可以施展杀手的都没施展。不过对黑风岛主的所谓“好意”却仍是半信半疑。
    奚玉瑾道:“那你来做什么?”
    黑风岛主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只要你的九天回阳百花酒!”
    赵一行道;“当真只是为此?”
    黑风岛主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你们若然定要和我拼个两败俱伤,徒令早已匿藏在这里的奸人得利!所以,你们若肯和我联手对付奸人,那是最好不过,否则,最少你也要赶快把几天回阳百花酒给我!”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你说什么,有奸人藏在我的家里?”想起周凤刚才所说的情形,心中已是相信几分。赵一行却是半信半疑,冷笑说道:“奸人恐怕就是你吧!”
    黑风岛主哼了一声,双眼翻白,满面杀气。赵一行与奚玉瑾不约而同的吃了一惊,疾退三步。赵一行挡在奚玉瑾身前,防他骤下杀手。
    这刹那间,黑风岛主的面色由白转青,山青转红,似乎是忍受什么痛苦的煎熬,又似乎是强抑自己的怒气,忽地冷笑说道:“换在平日,我非毙了你这小子不可;但在今日,我却不愿与你同妇于尽,平白便宜了那两个奸人!”
    奚玉瑾道:“哦,奸人还不只一个吗?”黑风岛主继续说道:“奚姑娘,我再给你一个证据,你家的老花匠在十多大前莫名其妙的死了,你知道么?他是给人害死的!害他的人用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毒掌!你应该知道,我可不懂得毒掌功夫。”
    奚玉瑾道:“奸人是谁?藏在哪里?请你带领我们去找他们,替王大叔报仇吧。”此言一出,已是表示相信了黑风岛主的说话。
    黑风岛主喘气说道:“你先给我九大回阳百花酒,否则我可帮不了你的忙。”似乎有什么怪病就要发作,不愿意多说话了。
    奚玉瑾道:“好,你随我来。”与赵一行并肩同行,带领黑风岛主走下地窖。
    黑风岛主侧耳一听,忽地停下脚步,突然把奚玉瑾抓住。这一抓快如闪电,待到赵一行发觉之时,奚玉瑾已是落在他的掌握之中,来不及救她了。
    奚玉瑾给他抓住,动弹不得,但却不感疼痛,知他并非想下杀手,惊恐稍减,说道:“宫老前辈,我好意给你取酒,你干嘛欺负我?”
    黑风岛主沉声说道:“奚姑娘,你要陷害我么?你须知道,你害了我,就是害你自己!”
    奚玉瑾道:“宫老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莫说我和令嫒是好朋友,即使我要害你,也没这个本领!”
    黑风岛主道:“那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奸人就是藏在这里!”
    奚玉瑾道:“我的九天回阳百花酒就正是藏在这地窖之中!”心里想道:“如此说来,小凤的发现的确是‘见鬼’了。”黑风岛主放开了奚玉瑾,喘过了一口气,脸色沉暗,咬牙说道:“好,既是这样,那设办法,只好与他们拼一拼了!”
    地窖里全无声息,但当黑风岛主一掌推开板门之时,只听得一声枭啼似的怪笑,一个大酒坛迎面飞来。这刹那间,奚玉瑾果然看见了里面是有两个人,而且是她认识的人!
    这两个人都是六十岁左右的老者,一个身材魁梧,背部稍微有点伛偻,一个又高又瘦,像枝竹竿。这两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这两个大魔头。奚玉瑾做梦也想不到竟是这两个魔头藏在自己的家里,这一惊非同小可!
    把酒坛向黑风岛主劈面摔来的人是西门牧野,他脱手一掷。便即冷笑说道:“好呀,你要九天回阳百花酒,那就拿去吧!”
    这一拂力道刚猛非常,黑风岛主若然以力抗力,把酒坛推开,坛子非碎成片片不可。黑风岛主是要用这酒续命的,岂能将它打碎?无可奈何,只好以阴柔之力,掌缘贴着酒坛平滑的左面,轻轻一拨一带,把酒坛带过一边。
    但这么一来,真力却是消耗更甚。西门牧野正是要他如此,方能稳操胜算。
    黑风岛主掌心一触酒坛,便知不妙。对方那股刚猛的力道,自己虽然可以勉强化解,只怕这个酒坛还是非碎不可。心中正在暗叫糟糕,忽觉压力一松,原来是赵一行及时出手,助了他一臂之力。
    赵一行掌锋在坛边一擦,两股相反的力道把这大酒坛推得在空中打了个转,平平稳稳地落下来,奚玉瑾将它扶住。黑风岛主得他助这一臂之力,本身的真力也就不至于消耗得以预期之甚了。黑风岛主对他的恶感不觉悄了几分,想道:“这小子虽然像个粪坑石头,又臭又硬,却还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我身为长辈,倒是不该和他计较了。”
    几方面的动作都快,西门牧野拂出酒坛,朱九穆即便扑上前来。此时黑风岛主得了赵一行之助,已是把酒坛甩过一边了。朱九穆怔了一怔,喝道;“哪里来的这个小子?”呼的一掌劈下。黑风岛主横身一挡,替赵一行接了一掌,双方都是禁不住身形一晃,退了一步,心里也是不约而同的感到有点诧异。
    黑风岛主诧异的是,对方的掌力虽然不弱,但却没有触体如冰的感觉,心里想道:“他练的修罗阴煞功哪里去了?难道他还会对我手下留情么?”
    朱九穆诧异的是,黑风岛主的内力刚猛有余,劲道不足,心里想道:“奇怪,他练了毒功秘笈,怎的内功方面反而似乎不及从前的精纯了?他那两大毒功也不知练成没有?怎的不施展出来?”
    黑风岛主击退了朱九穆,连忙一个转身,叫道:“奚姑娘,快把这酒给我!”奚玉瑾道:“不对,这,这不是九天回阳百花酒!”西门牧野哈哈哈大笑三声!
    黑风岛主喝道:“你笑什么?”
    西门牧野笑道:“你上了当了。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踏进来!你知道我们正要找你吗?”
    黑风岛主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们躲在这里,我倘若害怕你们,我也不会来了。并肩子上来吧!”
    朱九穆阴恻恻地笑道:“咱们到底曾经交过一场朋友,你想要善罢,那也并非没有商量。”
    黑风岛主道:“我和你们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趁这时机,暗地调匀气息。
    朱九穆道:“把公孙璞给你的毒功秘笈留下来,我们给你一壶九天回阳百花酒。做了这宗交易,我们可以让你马上走!”
    黑风岛主“嘿、嘿、嘿”的连连冷笑。
    西门牧野道:“你莫以为我们是占了你的便宜。说老实话,这里的九天回阳百花酒,刚刚够我们两个人用。分给你一壶,已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你喝了这一壶酒,虽然未必能够医好你的病,最少也可以给你续十一年半载的命!”
    黑风岛主仍是“嘿、嘿、嘿”地冷笑。
    朱九穆也跟着冷笑说道:“宫岛主,你即将有走火入魔之难,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以你现在的本领,是决计打不过我们二人的了。我们大可以联手杀了你,你的毒功秘笈自然会落到我们手上,这九天回阳百花酒也用不着给你!”
    黑风岛主吃了一惊,暗自想道:“原来我刚才和他对了一掌,竟是泄了底了。不过这老匹夫的功夫似乎也是不及从前,却不知是何缘故?当真拼命的话,我纵然打不过他们,最少也可拼个两败俱伤。”
    原来西门牧野和朱九穆是在北京西山的秘魔崖碰上了笑傲乾坤和武士敦,给笑傲乾坤和武士敦废了他们的毒功的。这就是朱九穆何以施展不出修罗阴煞功,而西门牧野也不能再用毒掌伤人的缘故。
    不过他们的邪门毒功虽然已给废掉,其他武功依然还在。
    公孙璞那本毒功秘笈乃是厉擒龙从西门牧野手上抢去交给公孙璞,公孙璞又再送给黑风岛主的。公孙璞自幼得明明大师传授,练成了可以化解走火入魔的内功心法,这也是西门牧野早就知道的。他以为公孙璞把这毒功秘笈交给黑风岛主,自必在上面添注了可以化解练这“毒功秘笈”的后患,却不知当时厉擒龙另有用心,只是叫公孙璞把原来的那本毒功秘笈交给黑风岛主,一字不删,但也一字不加。
    西门牧野与朱九穆逃出大都,两人同病相怜,决意联手去找黑风岛主,迫他交回毒功秘簋。
    他们起初并不知道黑风岛主练那毒功秘笈,已是误入歧途,走火入魔的迹象也已开始在他身上出现了。
    他们最初的打算,还是准备在见了黑风岛主之后,先和他说情的。倘若黑风岛主不允,最后没有办法,那才和他一拼。因为他们恐怕自己的毒功废掉之后,二人联手也未必打得过黑风岛主。哪知他们未曾踏上黑风岛,黑风岛主已是闻风远避。
    原来黑风岛主在发觉开始有了可能遭受“走火入魔”的灾祸之时,心中已是惴惴不安,不久又得到了这两大魔头要联手对付他的风声,当然闻风远避了。哪知他这一逃,不啻是向敌人示弱,那两个魔头虽不知道他有走火入魔之厄,却是敢于放胆去追他了。
    黑风岛主找不着他的女婿公孙璞,又不敢到金鸡岭探问,最后只能逃到了扬州的百花谷来。
    他之所以进来百花谷,一来是想向奚家兄妹打听公孙璞的行踪,二来他也知道奚家有“九天回阳百花酒”,这酒虽然不能解除他的走火入魔之厄,却可延缓发作的时间。
    话分两头,西门牧野与朱九穆一路追踪,终于也来到了百花谷奚家。
    黑风岛主未曾发现藏酒的地窖,又不甘心便即离开,于是便冒着给他们发现的危险,藏在附近。
    这两个魔头来到奚家之后,朱九穆想起了当年奚玉瑾把“九天回阳百花酒”送给韩大维的事情,便和西门牧野说道:“当年韩大维喝了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过一年,便即恢复功力。咱们喝了这酒,不指望它可以帮助咱们重练毒功,但增进功力,却非奢望。”他们害了那老花匠,在奚家大肆搜索,终于给他们在黑风岛主之前,找到了藏酒的地窖。也正是因此,他们无暇去找黑风岛主,就在地窖躲藏起来了。
    昨天晚上,黑风岛主潜入奚家花园,发觉奚玉瑾已经回家,当时就想抓着奚玉瑾的。但随即岳夫人来到,黑风岛主若在平时不会怕她,身上有病,却是非得顾忌三分不可。是以只能等待奚玉瑾和赵一行再次从外面回来,他方敢现身了。
    此时他和这两大魔头面面相对,已是剑拔弩张,要不是他需要调匀气息的话,早已动手了。
    西门牧野和朱九穆也在暗地调匀气息,在他们自信可以对付黑风岛主之后,可不能容许黑风岛主拖下去了。
    朱九穆一声冷笑,说道:“宫岛主,你的主意打定没有?我们知道你的为人,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脾气,我们愿意如此和你交易,已经是对你格外宽厚了。”
    西门牧野喝道:“闲话少说,放下公孙璞给你的毒功秘笈,拿一壶酒去。赶快离开这百花谷,三年之内,可别让我们看见你!”
    黑风岛主忍无可忍,哈哈一笑,说道:“宫某纵横一世,几曾受过别人威胁?你们联手上吧,我是舍命陪‘君子’的了!”
    西门牧野喝道:“好,这是你自己不知死活,可休怪我无情!”
    双方说僵,登时动手。黑风岛主双臂箕张,左击西门牧野,右击朱九穆。一招“玄鸟划砂”,掌势有如也削。四门牧野呼的一掌劈去,和他碰个正着。双掌相交,各自一晃。只听得“嗤”的一声,黑风岛主左手的衣袖,却给朱九穆撕去了一幅。要不是他身法奇快,这一抓就能将他的琵琶骨抓碎。
    赵一行见他情势危急,急忙加入战团,一招“七星伴月”,抖起七朵剑花,同时袭击两大魔头。
    黑风岛主频遇险招,反而哈哈大笑。西门牧野喝道:“你死在临头,还笑什么?”
    黑风岛主哈哈笑道:“原来你的毒功也给废了!朱九穆,你的修罗阴煞功呢,怎么也不见了?嘿嘿,不错,我是泄了底子,可你们也是露了馅啦!”
    原来他冒险与西门牧野对了一掌,掌心毫无麻痒痒的感觉。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试之下,便即知道西门牧野的毒功已是化为乌有。至于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则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朱九穆使不出来。故此他刚才在同时应付两人之时,对朱九穆只是用的一分本领,七分本领拿来对付西门牧野。是以来九穆才能撕破他的衣袖。
    西门牧野心头一凛,却也是哈哈笑道:“算你的眼力不错,但我没有毒功,一样也能杀你!嘿嘿,你的眼力不错,我的眼力相信也不会比你差。再斗下下去,只怕你的‘走火入魔’就要提前发作了吧?”
    黑风岛主喝道:“我拼着埋骨此间,也要你死在我的前面!”咬牙猛扑,手脚起处,全带劲风。赵一行还没怎样,功力稍弱的奚玉瑾,已是为之感到呼吸不舒。正是:
    是正是邪凭一念,看谁埋骨在荒园。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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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回父女团圆疑是梦恩仇了结识前非
    可是黑风岛主虽然连番猛扑,却也占不了对方便宜。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这两个魔头虽然失了毒功,二人合力,还是能够胜过黑风岛主。黑风岛主强攻不下,片刻之间,已是大汗淋漓,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了。
    幸亏赵一行也是一把好手,他的功力虽然比不上这两大魔头,但精妙的剑术却是使得这两大魔头不能不有顾忌。
    剧斗中朱九穆和黑风岛主对了一掌,感到黑风岛主的掌力已经逐渐减弱,心头大喜,哈哈笑道:“看你还能支撑多久?”话犹未了,忽觉背后微风飒然。赵一行唰的一剑刺将过来,把他的衣袖穿过,要不是他甩袖得快,这一剑就能刺破他的掌心。
    朱九穆大怒,反手一掌,喝道:“撤剑!”赵一行第二招跟着来到,只听碍“铮”的一声,朱九穆中指一弹,把他的长剑弹开,赵一行忽觉手心奇冷,长剑几乎掌握不牢,大吃一惊,连忙运功相抗,幸而没有坠地。
    原来朱九穆得“九天回阳百花酒”的药力之助,修罗阴煞功其实是已经恢复了三两分的,只是这点功力用来对付黑风岛主却嫌不足,这种邪派毒功,倘若伤不了对方就会反害自身的。是以朱九穆一直不敢使用。
    此际,一来是由于黑风岛主已成强弩之末,朱九穆无须全力去对付他,心想先击破较弱的一环再说;二来他已察觉赵一行的内功虽然也颇精纯,火候还差得很远。他这三分修罗阴煞功,对付黑风岛主是嫌不足,对付赵-行,料想应是绰绰有余。哪知一弹之下,还是未能令赵-行长剑脱手。
    赵一行一咬牙根,冷笑说道:“不见得!”唰的一剑又刺过来。朱九穆喝道:“好小子,你不知进退,老子先毙了你!”转过身来,掌指兼施,一口气向赵-行猛攻七招。西门牧野则与黑风岛主紧紧缠斗,叫他腾不出手来。
    赵一行长剑虽没脱手,但也冷得发抖了。手指颤战,使出的剑法当然不及先前灵活,在朱九穆猛攻之下,险象环生。
    奚玉瑾拔剑出鞘,加入战团。赵一行进:“奚姑娘,你和小凤赶快逃吧。”
    奚玉瑾道:‘你帮了我的大忙,我虽然济不了事,岂能舍你而去?”赵一行精神大振,运剑如风,抢接朱九穆的招数。
    朱九穆冷笑道:“奚玉瑾,你倒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姑娘,可惜你只能陪他送死了。”
    奚玉瑾面上一热,却不作声,只是和赵一行抢接敌人招数。她的百花剑法本来也是上乘剑法,可惜她的功力比赵一行尚且不如,当然更是比不上朱九穆了。
    三十多招一过,奚玉瑾在对方掌风激荡之下,脚口如受重压,呼吸不舒,越来越觉吃力。赵一行较好一些,但也是渐渐感到气力不加了。
    黑风岛主蓦地一声咳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掌力却是突然加强。
    西门牧野料不到他竟敢使用“天魔解体**”,自伤元气,退了一步,冷笑说道:“你要赶着去见阎王么?”
    黑风岛主倏地转身,一掌向泉九穆拍下,朱九穆如何敢与对方三人相抗,慌忙一个“移形易位”,避开黑风岛主这-掌。饶是他闪避得快,肩头也已给黑风岛主的掌锋掠过,火辣辣的作痛了。
    黑风岛主连忙说道:“你们两人快跑,这是我惹出来的祸,由我担当!”
    奚玉瑾道:“不,这两个魔头也是我的仇人。”说时迟,那时快,朱九穆已是和西门牧野并肩而上,两人联手,掌山会合,大大增强。即使黑风岛主再用“天魔解体**”,也是无济于事了。
    黑风岛主一面打一面退,掩护赵、奚二人,退出地窖,西门牧野冷笑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打不过就想跑下么?嘿嘿,你以为我能放过你吗?你们三个人一个都跑不了!”
    黑风岛主喝道:“到外面打去,你以为我是当真怕你不成?”
    朱九穆嘿嘿笑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免得在这里打破酒坛。嘿嘿,谅你也跑不了!”
    双方翻翻滚滚,从地窖打到花园。黑风岛主出了地窖,说道:“你们两人还不快走?稍迟就来不及了。”
    赵一行说道:“刚才我当你是敌人,如今你是和我合力抗敌的伙伴,是死是活,大家同在一起。”
    黑风岛主平生杀人不眨眼睛,此际却是不由得大受感动,喝道:“我反正是要死的了,你们不知道么?赶快跑出去告诉公孙璞给我报仇。再迟就来不及啦!”
    西门牧野冷笑道:“已经来不及啦!”说话之间,已是如影随形,追了上来。朱九穆跟着亦已出了地窖,身形一起,俨如鹰隼穿林,掠波巨鸟,掠过了赵、奚二人前头,截住他们的去路。一场剧斗,又再展开!
    黑风岛主奋力支撑,可惜已是强弩之末,力不从心,又再斗了三十招过后,圈子已是越缩越小。黑风岛主气喘吁吁,头上冒出的热气也是越来越浓了。
    朱九穆哈哈笑道:“宫昭文,你真的要见了棺材方流眼泪么?”一抓之下,黑风岛主已是无力化解,只听得声如裂帛,红光进现,黑风岛主的背脊现出五条血痕,受创不轻,幸而尚未抓裂他的琵琶骨。
    赵一行唰的一剑忙刺过去,西门牧野长袖一挥,喝道:“撤剑!”裹着剑锋。赵一行亦已是气力不支,用力刺去,竟是不能将他的衣袖划穿。长剑已是被对方的强劲的牵引之力,扯得就要脱手飞去。
    奚玉瑾奋不顾身的上前解救,一招“明驼骏足”,刺向西门牧野膝盖的“环跣穴”。西门牧野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你这丫头真是不知死活!”“当”的一声,奚玉瑾的青钢剑给他踢得飞上半空。
    朱九穆得势不饶人,又再一抓朝着黑风岛主的天灵盖径抓下来。黑风岛主“呸”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猛的一拳捣出,拳风虎虎,与刚才竟是判若两人。
    朱九穆一听拳风,不禁心头一凛。他这一抓若然抓下,固然可以取了黑风岛主的性命,但胸口给黑风岛主这一拳打着,只怕也是性命难保。
    朱九穆已是胜券在握,哪肯和他硬拼?连忙一个侧身,避开他这一招,冷笑说道:“你在自寻死路,那是再好不过,我倒可以省了许多气力了。嘿嘿,你的天魔解体**,恐怕也只能用这最后一次了。”
    黑风岛主喉头咕咕作响,双眼火红,似乎在忍受着极其剧烈的痛苦煎熬,脸上的肌肉都因疼痛而扭曲变形了。黑风岛主身形一闪,便疾窜过去。又是一口鲜血朝着西门牧野喷去。
    西门牧野刚要夺下赵一行的长剑,冷不及防,竟给他的这口鲜血喷得满头满面,**辣的好不难受。西门牧野不觉忙闭双目,防他毒血伤了眼睛。赵一行趁这时机,剑锋一转,削破西门牧野长袖,这才能够解了束缚。
    西门牧野听风辨向,一掌拍出,把黑风岛主推开,但自身也是不禁晃了一晃,退了一步。双眼睁开,只见黑风岛主好像受伤的猛兽一样,口吐白沫,双眼好像要喷出火来,狂叫怒吼。形状十分可怖!
    西门牧野喝道:“你的天魔解体**已经不济事啦!待会儿你就要走火入魔了,你还不知死活么?”
    话虽如此,但他面对黑风岛主那样狰狞可怖的神情,却也不禁为之心悸。明知对方乃是困兽之斗,自己可以胜他,也是不能不暂避其锋,忙退几步了。
    黑风岛主忽地发出呜呜的怪叫,突然一拳猛击自己的胸口,厉声喝道:“你们来吧,你们来吧。我是天王老于也不怕了!”一面喝骂,一面击打自己的胸腹。
    赵一行大骇道:“宫老前辈,你怎么啦?”跑过去要将他扶稳,不料一触及他的身体,竟给他的内力震开。黑风岛主叫道;“你快跑,你快跑!现在我还知道你是谁,再过一会,你碰着我我就会杀你了!”
    原来黑风岛主此际已是油尽灯枯,“走火入魔”的灾难提前发作了。发作之际,痛苦难熬,他捶打自己,乃是为了减轻自己所受的苦痛的。
    这种惨厉可怖的情形不仅吓慌了赵、奚二人,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这两大魔头也是不觉为之胆战心惊。一时间大家都是不约而同的退出数丈开外,一场恶斗也暂时停下来了。
    西门牧野定了定神,笑道:“黑风岛主,你有什么后事要交代的赶快说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黑风岛主叫道:“你快来杀了我!”
    朱九穆笑道:“杀了你那倒是便宜你了。你好好享受走火入魔的滋味吧。”
    黑风岛主叫道:“赵老弟,奚姑娘,你们做做好事,给我一剑!”
    赵一行紧紧握着奚玉瑾的手,奚玉瑾闭了眼睛,浑身发抖。
    黑风岛主神智渐渐模糊,想要自断经脉而亡,不料内力已在发散,想要自杀也不能了。
    西门牧野和朱九穆则在顾忌他在临死之前,说不定还会回光返照,是以大家都不敢上前。心想反正他就要死了,待他死了之后,再收拾赵一行和奚玉瑾也还不迟。
    黑风岛主一声长叹,瘫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睛。
    朱九穆说道:“咱们可以回到地窖去啦。”西门牧野说道:“不用着忙,再待一会。”
    哪知就在此际,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西门牧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功力不弱,不知是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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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九穆怔了一怔,叫道:“先把姓赵这小子和奚玉瑾拿下!”他已经顾虑到来的恐是敌人了。
    但他虽然醒觉,却已迟了一步。话犹未了,只见两条人影已是捷如飞鸟般地落在园中。
    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爹爹。别慌,我和璞哥来了!”
    来的这两个人,在前面的是公孙凄,在后面的是宫锦云。
    宫锦云叫她父亲之时,公孙璞已是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向朱九穆扑到。
    正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朱九穆刚向奚玉瑾抓去,给公孙璞的狮子吼功一喝,喝得心头大震,一抓抓空。说时迟,那时快,只觉背后劲风飒然,公孙璞的掌力已是排山倒海而来。
    西门牧野看见来的只是公孙璞、宫锦云二人,心神稍定,想道:“这小子没有强援在后,我和老朱联手,未必打不过他。”知他心目中的劲敌只有公孙璞,宫锦云自是不会放在他的眼内。
    朱九穆反手一掌,“蓬”的一声,双掌相交,公孙璞只是身形一晃,朱九穆却是如受铁锤一击,胸中气血翻涌,蹬、蹬、蹬的连退几步。
    一年前朱九穆的功力还是比较公孙璞略胜一筹的,此时虽说他在剧斗之后,气力不加,但仅仅一招,几乎也接不起,却是不能不令他大大吃惊了,“想不到这小子的功力竟然精进如斯,三十六计,恐怕唯有走为上计了。”
    公孙璞一掌震退了朱九穆,回过身来,玄铁宝伞已是拿在手中,宝伞一挥,迎上正在向他扑过来的四门牧野。
    西门牧野知道玄铁宝伞的厉害,斜身一窜,掌势攻他左胁空门,叫道:“快去抓他岳父!”他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想扰乱公孙璞的心神。朱九穆能够拿着黑风岛主固然最好,纵使不成功,公孙璞也必须分出心神,去保护他的岳父。他就可以乘机突袭了。
    朱九穆瞿然一省,想道:“不错,黑风岛主业已走火入魔,谅无反抗之力。”果然就向黑风岛主跑去。
    黑风岛主眼睛也不张开,怪笑说道:“来吧,来吧!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了!”朱九穆见他神志如此可怖,不由自己地打了一个寒颤。说时迟,那时快,赵一行、奚玉瑾和宫锦云的三柄长剑已经挡住他的去路。
    公孙璞和朱九穆对了一掌,已知他的功力远远不及从前,心里想道;“他们三人合力,至不济也能挡得他片刻。”当下玄铁宝伞一张,作了个旋风急舞,把西门牧野的身形笼罩在他宝伞之下。
    西门牧野不料弄巧成拙,公孙璞不是马上去阻击朱九穆,反而是全力攻他。此时公孙璞的功力已是在他之上,又有玄铁宝伞,他要想脱身那是千难万难的了。
    西门牧野情知脱不了身,一咬牙根,喝道:“好小子,要拼命么?我叫你尝尝化血刀的滋味!哼,哼,桑家的两大毒功,你未必比得上我吧?”
    “化血刀”是桑家两人毒功之一,并非真刀,而是以掌当作“毒刀”。武功多好,倘给打着,血液必要中毒而亡。不过,西门牧野却是虚声恫吓,他的毒功早给武林天骄废了,他以为公孙璞尚未知道。
    哪知他这么一说,反而提醒了公孙璞。“对,我何不以毒攻毒,早点打发了他!”
    公孙璞把玄铁宝伞交给左手,挥成一道圈圈,将他圈在当中,腾出右掌,喝道:“好,我就领教领教你的化血刀!”呼的一掌劈去,荡起一片腥风。
    西门牧野吓得魂飞魄散,要躲已躲不开。只听得“蓬”的一声,接着一声惨叫,西门牧野好像皮球般地抛了起来,抛出数丈开外。
    朱九穆一给赵、奚等人堵住,已知不妙。听得西门牧野的惨叫,连忙向宫锦云虚晃一招,以进为退,打开一个缺口,飞快便跑。
    赵一行与奚玉瑾追上前去,宫锦云抱着黑风岛主摇了摇,叫道:“爹爹,女儿来啦。你怎么样了?你说说话吧!”
    黑风岛主神智已经迷糊,本能的运功抵御走火入魔的煎熬,对女儿的说话,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公孙璞走了到来,宫锦云哽咽说道,“璞哥,恐怕咱们是来迟一步了,你看爹爹这个样子!”
    公孙凌替黑风岛主把一把脉,说道:“是迟了一点——”宫锦云方自心头一沉,却听得公孙璞接着说道:“不过也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云妹,你放心,让我救他。”双掌贴在黑风岛主的背心,立即以本身真气输入他的体内。宫锦云见父亲脸上渐渐有了一些血色,心上的一块石头方始落地。
    赵一行和奚玉瑾追不上朱九穆,却见西门牧野倒在假山旁边,七窍流血,又腥又臭,身体瘫在地上,好像一堆肉泥。
    奚玉瑾又惊又喜,叫道:“西门牧野这魔头已经死啦。”
    公孙璞叫道:“奚姑娘,请回来吧。穷寇莫追了。有一事我要请你帮忙。”
    公孙璞以明明大师衣钵真传的上乘内功心法,替黑风岛主打通了奇经八咏。黑风岛主血脉流通,痛苦爽然若失,慢慢张开了眼睛。宫锦云喜道:“爹爹醒过来啦。”
    黑风岛主虽然醒转,精神仍是萎摩不堪。他身体的痛苦消失了,内心的羞惭却是加深。他张开了眼睛,涩声说道:“云儿,璞儿,你们来了,我真高兴,想不到还能见到你们。我也惭愧得很,我、我对不住你们。”宫锦云道:“爹爹,你歇一会再说吧。”
    黑风岛主喘过口气,继续说道:“不,我要是不说出来,心里更会难过。我枉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过去却把黑的当成白的,亲人当作仇人。璞儿是我的好女婿,我几次三番加害于他,阻挠你们的婚事,西门牧野和朱九穆这两个老贼,我却把他们当作朋友,甚至和他们朋比为奸。要不是璞儿,今天我几乎丧在他们手里。璞儿,你肯原谅我吗?”
    公孙璞道:“爹爹,如今咱们一家人团聚,你没事就好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这一声“爹爹”一叫,黑风岛主又是欢喜,又是羞惭,眼泪流了下来。
    宫锦云更是满怀喜悦,好似乌云散尽,现出晴天,替父亲抹去眼泪,说道:“对,爹爹,你明白就好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噼?你现在觉得怎样?”
    黑风岛主道:“好得多了,不过走火入魔的灾难,恐怕、恐怕……”公孙璞道:“爹爹,你放心,我会替你医好的。”此时赵一行和奚玉瑾已经回来,来到他的身边了。
    奚玉瑾殖:“公孙大哥,锦云姐姐,你们怎么会到我这儿来的,我真是意想不到。”要知当日在金鸡岭分手之时,公孙璞和宫锦云本来是计划到大都去的。武林天骄在大都有大事要办,公孙璞奉了蓬莱魔女之命,准备去给他帮忙。在事情办妥之后,公孙璞还准备带同宫锦云去见他的祖父和明明大师,然后才回来的。如今才不过十天左右,计算行程,他们走得怎样快都还未能走到大都的,想不到他们却先在百花谷出现了。
    宫锦云道:“说来话长,待我的爹爹好了一些,我再慢慢告诉你。”
    奚玉瑾瞿然一省。说道:“对,我家里藏有九天回阳百花酒,对宫老伯或许有用。”
    公孙璞说道:“我请你来,正是想问你还有没有这个药酒?若然还有,那是再好也不过了。用这药酒配合气功疗法,大概用不了十天,锦了的爹爹就可以提早痊愈了。”刚说到这里,赵一行忽地“咦”丁一声。
    奚玉瑾道:“什么事情?”
    赵一行道:“外面似有人声。”
    公孙璞道:“我也听见啦,来的共是三人,似乎都是武林高手。奚大姐,请你帮忙锦云扶她爹爹进去。”
    奚玉瑾道:“来的不知是友是敌,要是敌人的话——”
    公孙璞道:“你们尽管进去,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不必理会。”
    宫锦云道:“奚姐姐不用担心,让他先行应付片刻,料可无妨。”
    奚玉瑾听她说话之中有“先行”二字,不觉一怔,想道:“听她口气,莫非还有强援在后?”
    赵一行道:“好,你们进去吧,我留下来助公孙少侠一臂之力。”
    一来是事机紧逼,必须立即把黑风岛主转移,二来见官锦云都是如此镇定,奚玉瑾也就放下了心,于是便即帮忙宫棉云把她爹爹扶入地窖。
    黑风岛书喝了九天回阳百花酒,好像枯萎的花草及时得到雨水灌溉一样,精神为之一振,叹道:“可惜我还未能运用武功,来的却不知是何等人物。”
    宫锦云放下了心上的石头,笑道:“我们准备敌人来袭,但也可能不是敌人,说不定还会是你的老朋友呢。”
    黑风岛主诧道:“我的老朋友?是哪一位?”
    宫锦云笑道:“请恕我卖个关子。奚姐姐,外面来的共是三个人,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其中一个是我爹爹的老朋友,另外两个,就是你的——”
    奚玉瑾迫不及待的抢着问道:“是我的什么人?”
    宫锦云笑道:“是你非常熟悉,却又意想不到的人。你猜猜看。”
    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难道是,是——”话犹未了,只听得一声长啸,啸声宛如金属交击,刺耳非常。宫锦云本来是满面笑容的,听了这个啸声,面色登时大变。
    奚玉瑾吃惊道;“来的是谁?”
    宫锦云道:“我猜错了!”
    黑风岛主亦是变了面色,失声叫道:“这是乔拓疆的啸声!”
    公孙璞本是成竹在胸,毫无恐惧的,忽地听得这样刺耳的啸声,也是不禁为之聚吃一惊,心里想道:“这可不是厉岛主的啸声,但这人的功力之深,却是不在厉岛主之下!”正是:
    父女团圆消芥蒂,魔头狂啸又重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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