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

第一○五回强敌寇边思国土天骄面圣谏君王
    还幸西门牧野在两个月前和厉擒龙交手所受的内伤刚刚痊愈,毒功不免受了影响,威力未能尽量发挥。李、何二人虽然处在下风,也还可以勉强支持。
    朱九穆与任天吾合斗武士敦,阵脚是稳住了,但也占不到便宜。武士敦已练成了护体神功,不惧阴寒侵袭,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伤他不得。武士敦双掌使出不同的打法,右掌是金刚掌力,刚猛异常,左掌则把打狗棒法化到掌法上来,柔中寓刚,变化奇幻之极。朱、任二人只觉对方掌力,时而猛若洪涛,骤然压至;时而柔如柳絮,随势屈伸。每一招都暗藏着几个变化,竟是教他们难以捉摸。
    余化龙看得惊心动魄,生怕受了误伤,越退越远。任天吾喝道:“蠢材,还不快去搬取救兵!”
    余化龙瞿然一省,说道:“是!”巴不得师父有此吩咐,慌忙转身就走。西门牧野道:“你怎么又忘了,先发一支蛇焰箭呀!”
    余化龙把手一扬,一溜蓝色的火焰射上半空。这是报警的讯号。原来“王府”的高手,是分四路出城的,每一路也都配备有后援的副手。任天吾估计后援的副手到来,也还是敌不住武士敦这样一等一的高手,必须找到其他的三路高手来援,方能稳操胜算。这就要用到余化龙快马跑回去搬取救兵了,不过那一枝蛇焰箭则是希望能够和他这一路的后援副手取得联络的。
    余化龙的坐骑,系在山坡的一棵树上,正要跑过去解开马匹,还有十数步距离的时候,忽见两条人影,已是捷如飞鸟般从山上下来,刚好是朝着他这个方向。
    余化龙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谷啸风和韩佩瑛。余化龙造过谷啸风的谣言,深知谷啸风恨他入骨,只怕来不及跨上坐骑,就给谷啸风发现。那时要跑也跑不掉。谷、韩二人来得太快,他不敢冒这个险。急切间无暇思索,只好伏身莽草丛中。心里想道;“他们听那边厮杀的声音,当然是必定先去赴援,帮忙他们的朋友。我待他们过去了,再跑不迟。老天爷保佑,切莫给他们发现。”
    谷、韩二人是看见蛇焰箭的蓝色火焰升起跑来的,跑得近了,武士敦高呼酣斗的声音也听得十分清楚了。不出余化龙所料,他们果然是无暇搜索草莽是否还埋伏有人,便从他的身边跑过。不过山坡上系的四匹坐骑,却给韩佩瑛斩断了系马索,放走了。谷啸风笑道:“好,你的心思比我缜密得多。”
    要知何家隐居在秘魔岩下,是不愿给外人知道的。韩佩瑛放掉对方的坐骑,那是为了不让敌人易于逃跑,希望能够把敌人一网打尽的。她只道敌我双方都在混战之中,想不到还有一个余化龙躲在草丛里面。
    任天吾听得他们的脚步声,心里想道:“蛇焰箭刚刚升起,怎的援兵就来得这样快呢?”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和韩佩瑛已经转过山坳,现出身形。任天吾大吃一惊,这才知道来的并不是他们的人。
    谷啸风怒道:“好呀,任天吾,佩瑛的爹劝过你,我劝过你,你的女儿也劝过你,你不听良言,又来兴风作浪,可休怪我不认你这个为虎作伥的长辈了!”
    韩佩瑛道:“武帮主对付得了任天吾和朱九穆这两个老贼,咱们先打西门牧野这老鹰头。”
    谷啸风道:“不错,馒头只能一口一口的吃,何兄、李兄你们歇歇,我来替你。”
    谷、韩二人双剑合璧,剑光匹练似的向西门牧野卷去。西门牧野怒道:“你这小子是我手下败将,竟也敢来欺我!”
    谷啸风冷笑道:“你真是太欠自知之明,你以为你现在还胜得了我吗?看剑!”唰唰唰一连几剑,剑剑指向西门牧野的要害穴道,四门牧野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才不过一年多工夫,这小子的剑法竟然精进如斯,还好像知道我的弱点似的,看来的确是不能小觑他了。”
    谷啸风的剑法比以前练得高明多了,这是事实,但他之所以能够迅即抢到上风,却并不仅仅是由于剑法的精进。一来他和韩佩瑛所练的双剑合壁的打法,经过了一年多联手应敌的经验,已经配合到毫无阻滞,得心应手;二来他得好友公孙璞指点他应付桑家两大毒功的窍门,此时再和西门牧野交手,已有成竹在胸;三来西门牧野刚才和武士敦拼了一掌,又和李、何二人恶斗一场,内力损耗不少,此消彼长,当然就不是谷、韩二人联手之敌了。
    谷啸风运剑如风,出乎越来越快,剧斗中西门牧野冒险进招,“化血刀”欺身向他劈下。谷啸风喝道:“来得好!”唰的一剑,突然向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剑尖虽然给他的掌力震得稍稍歪斜,但还是刺着了他掌心的“劳宫穴”。
    西门牧野大吼一声,猛地向韩佩瑛冲过去,韩佩瑛身法轻灵,一飘一闪,西门牧野扑了个空,但却也冲出去了。
    谷啸风笑道:“穷寇莫追。让这老贼走吧。他的毒功是最少也得三年才能恢复了。”
    说话之际,谷啸风向韩佩瑛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叫她唱唱双簧。韩佩瑛心领神会,说道:“只是废他毒功三年,岂非还是便宜他了?”
    谷啸风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公孙璞和我说过,桑家的两大毒功,功夫练得越深,体中蕴积的毒素愈多,一旦没有相当的功力支持,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嘿嘿,这老魔头对桑家的毒功秘笈未曾参悟得透,他这秘笈就给人枪去,要解救走火入魔之危,更是难上加难。亦即是说他在三年之内,随时都有危险,只怕未等得到他的毒功恢复,他早已走火入魔了。哈哈,走火入魔的苦楚,可是比死还要难受的呀!”
    西门牧野飞快逃跑,不过谷啸风的话语,他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登时瞿然一省,想道:“厉擒龙抢了我的毒功秘笈,他说过是为了要送给黑风岛主的,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找黑风岛主想想办法?虽然到了口的馒头,黑风岛主未必肯吐出来,但我若能请得龙象法王出头,也还是有手段迫他吐出来的。”他可不知,谷啸风使的正是一石二鸟之计。
    谷、韩二人与西门牧野交手之时,武士敦正在与朱九穆、任天吾打得难解难分。替换下来的何令威和李中柱便即加入战团,李中柱攻向任天吾,何令威攻向朱九穆。
    任、朱二人合力,才堪堪抵敌得住武士敦的金刚掌,怎禁得起武士敦这边又多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好手。
    朱九穆一见西门牧野已经逃跑,更是心慌,蓦地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呼的一掌,向武士敦当头劈下。
    朱九穆用的是邪派中最怪异的功夫——“天魔解体**”,这天魔解体**在自伤身体之后,功力可以骤增一倍。但过后却是元气大伤,纵然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只听得“蓬”的一声,朱九穆像皮球般地抛了起来。武士敦也不禁身形连晃,打了一个寒颤。
    与此同时,任天吾也由于吓得心慌意乱,被李中柱的暖玉箫点着了他的一处穴道。任天吾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不知他是怕跑得不快,还是业已支持不住,跑了几步,忽地身躯仆倒,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
    何令威回头一看,只见武士敦面上笼罩着一层青气,不禁吃了一惊,问道;“师父,你怎么啦?”武士敦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不碍事。这魔头施用天魔解体**,他的修罗阴煞功已经给我废了。”
    李中柱忽地叫道:“咦,那边还有个人!”
    只见草丛里钻出一个人来,面色苍白如纸。钻了出来,晃了两晃,忽地一声尖叫,又倒下去。
    原来余化龙躲在茅草丛中,本想伺机逃跑的,不料给武士敦那股掌力和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波及,虽说距离在数十步开外,但以余化龙这点本领已是难以抵受了。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是在他使了“天魔解体**”之后发出来的,那股奇寒的阴煞之气,已是足以令他血液为之冷凝。
    谷啸风双眼一蹬,喝道:“好呀,原来是你这奸徒!”
    余化龙吓得魂不附体,他本来是受了内伤的,一吓之下,心胆俱裂,谷啸风跑来要把他活捉,只见他动也不动。原来早已吓破了胆,一命呜呼了。
    何令威笑道:“谷兄,你们怎的来得这样快呀?”
    谷啸风道:“我见你们今天还没回来,在家里待不住,故此下山走走,本是想探探消息的。不料刚下到半山,就看见这边升起的那枝蛇焰箭了。”
    李中柱笑道:“这支蛇焰箭是余化龙射的,他想搬取救兵,不料反而变成了他的催命符。这也当真可以说得是自取灭亡了。”
    谷啸风道:“这一战废了朱九穆和西门牧野的毒功,吓死了余化龙。也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可惜的只是跑了一个任天吾。”
    武士敦忽地笑道:“李世兄,你真不愧是檀大侠的得意弟子,刚才使的那招暖玉箫点穴手法精妙绝伦,看来是已经点着了任天吾的愈气穴了。不过,你好像还是有点手下留情,不知是也不是?”
    李中柱面上一红,说道“武伯伯真好眼力。小侄这,这……”
    谷啸风笑着替他解释,说道:“李兄和我的表妹是青梅竹马之交,任天吾虽然执迷不悟,我的表妹可还是希望她的父亲有回头之日的。”
    原来李中柱正是为了看在任红绡的份上,这才对任天吾手下留情,在点着他的穴道之时,未曾用上重手法的。否则任天吾即使内功深湛,不至于立即摔到,穴道被封,也是难以逃跑的了。
    韩佩瑛接着说道:“红绡本来是和我们一起下山的,我们跑在前头,比她先到。不过此际她也应该来了。李兄,你快去迎接她吧。”
    话犹未了,果然便见任红绡在山坳那边出现,向着他们跑过来了。
    任红绡道:“你们怎的今天才回来,把何伯伯都急死了。”
    韩佩瑛笑道;“其实最着急的还是她。李大哥,你不知道,这两天她每天都要出大门张望几次,看你回来没有,晚上也睡不着觉呢。”
    任红绡面上一红,说道:“何大哥和他一起都没有回来,这两天你不也着急么?我出去探望,可并不仅仅是为了他呀。”
    李中柱笑道:“好了,现在我们都回来了,也都没有受伤,你们可以放心啦。不但我们回来,还多了一位你意想不到的客人呢。”
    武士敦穿的还是大内卫土的服饰,任红绡已经注意到了,知道李中柱说的客人是他,不觉大为诧异。
    李中柱笑道:“这位武大侠是何大哥的师父,也就是那天晚上在天坛暗中帮忙咱们的那个‘御林军’军官。”
    任红绡恍然大悟,连忙道谢。
    武士敦道:“我离开中原,将近十年,今日回来,始知侠义道中,又添了许多少年豪杰,我实在高兴得很。任姑娘,你出于污泥而不染,更是难得。我虽然比你们年长,咱们走的可是同一条路,你们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谈得上什么帮忙不帮忙呢。”
    任红绡听到这位前辈大侠的恳切言辞,心里热呼呼的,又是感激,又是难受。她与李中柱走过一边,低声问道:“你可见着我的爹爹没有?刚才你们好像是在和敌人厮杀,那些人是谁?”
    李中柱踌躇片刻,说道:“要是你早来片刻,你也可以见着你的爹爹。”
    任红绡吃了一惊,更为难过,说道:“原来我的爹爹也来了,他,他怎么样了?”
    李中柱道:“他没受伤。希望经过这一次之后,他或者可以悔悟过来。”当下将刚才的一番剧斗的经过告诉任红绡,
    任红绡在惊心动魄之余,也是甚为高兴,说道:“我爹的为人最会转风使舵,朱九穆和西门牧野这两个魔头已给废了武功。他就是仍然执迷不悟,也该心里有点害怕了。但愿他在受了这次挫败之后,不敢再为鞑子卖命,那就好了。”
    回到何家,何令威的父亲看见武士敦和他们-起回来,当然又是‘番高兴,不在话下。不过由于朱九穆与西门牧野虽然受伤,但却已逃跑,大家也还是不免有所担心。担心完颜长之手下的鹰爪,会不会再来搜索。
    何令威的父亲道:“我这居处在秘魔崖下面,很难发现,而且我也早有准备了,这屋底下有条地道可以从后山出去的。”
    何令威把他们这次在金京的遭遇告诉父亲,听得他的父亲又是吃惊,又是欢喜。当下笑道;“你们这次入京,我本来料想你们会碰上一些意外的危险,但料想不到的是,你们碰上的事情,比我所想像的还更凶险得多。”
    何令威笑道:“但我们毕竟还是逢闪化吉,遇难成祥,从龙潭虎穴里闯出来了,爹,这个你恐怕更是意想不到吧?”
    何令威的父亲满怀高兴,含笑说道:“是呀,我真是料想不到你们竟会在完颜长之的王府里碰上你的师父,更想不到你们还是和武林天骄檀大侠同在一起。”不过在他欢喜之余,却又不免有点担心,跟着说道:“檀大侠虽然身具绝世武功,但他一个人冒险入宫,只怕难逃完颜长之的暗算,但愿他能够平安回来才好。”
    武士敦道:“他已经把可能遭遇的暗算估计在内了。我也曾劝过他不要如此冒险,但他似乎颇有把握,看来即使此行不能成功,脱险大概还是可以的。”
    话虽如此,但武士敦的语气,显然是他自己也不免有点为武林天骄担心。
    何令威道:“他已经知道了我家的地址么?”
    武士敦道:“我已经告诉他了。要是没有太过出人意料的事情,这两天他会来到这里的。不过,只不知是他先到还是鞑子的鹰爪先找到这里,咱们可得分外留神。”
    这个谜底很快就揭开了。
    这晚他们轮班守卫,小心戒备。结果是平安度过,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第二天近午时分,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武士敦大喜,说道;“武林天骄回来了!他倒是回来得使呀,我本来以为他还要在金宫耽搁一两天。”当下发啸相应,啸声未了,只见一条人影已是出现门前,哈哈大笑,走进来了。不出所料,果然是武林天骄。
    只见武林天骄身上血迹斑斑,但却是精神奕奕,并无受伤的模样。
    武士敦放下了心,笑道:“檀兄,你怎的这样快就回来了?你身上的血迹想必是经过一场大厮杀了,是和什么人交了手来?”
    武林天骄笑道:“幸不辱命,此行的结果比我原来的希望还好。不错,我不但经过厮杀,而且是经过两场厮杀。你别心急,我慢慢告诉你。”
    何令威的父亲笑道:“好,你喝了这杯热茶,再慢慢的说。”
    武林天骄喝过了茶,便把昨天的经过,详详细细告诉大家。
    □□□□□□
    “司礼太监”麻里哈在他挟持之下,只好和他入宫去见金主完颜雍。
    说也凑巧,完颜雍正在“御书房”批阅一本奏折,这本奏折是边关总兵的告急文书,禀报皇帝,说是蒙古在边境大大增兵,目前虽没战事发生,看迹象正是大举入侵的模样。
    完颜雍正在忧心如焚,忽听得背后声响。回头一看,只见麻里哈跪在地上,武林天骄却站在他的面前。
    原来麻里哈是皇上最宠信的太监,他进来是无须惊动别人的。他说是“奉诏”和“檀贝子”来见“皇上”的,“御书房”外面的侍卫也不敢阻拦他们。完颜雍正在全副心神看那奏折,他们进了“御书房”,完颜雍这才发现。
    完颜雍大吃一惊,奏折不觉掉在地上,正待喝问之时,武林天骄已然说道:“这不关麻里哈的事,是我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迫于无奈,是以要他带我来见皇上的。希望皇上能够信我。”一面说话,一面把那本奏折拾了起来,交还完颜雍。那本奏折是打开的,武林天骄有一目十行之能。只看了几行,已知是告急文书。
    完颜雍虽是惊疑不定,心中也自有点惴惴不安,但他深知武林天骄是本国数一数二的高手,莫说此际叫“御前侍卫”前来救驾已来不及,即使书房外的四个卫士此际就在他的身边,也决计不是武林天骄的对手,保不了他的“圣驾”。
    在这样情形之下,完颜雍只好硬着头皮,不相信他也要装作相信他了。当下强笑说道:“檀贝子,你当年桩前废帝所逼,离开京城,说起来其实是对国家有功的。朕之得登大宝,说起来也该感谢你呢。这些年朕无日不思念你,你来得正好。有什么事要和朕说的,尽管说吧。”
    武林天骄道:“我要奏禀的是机密大事,只能入于皇上之耳。”
    完颜雍一听会意,便即吩咐麻里哈退下,并叫麻里哈传下“圣旨”加强守卫,任何人都不许进入“御书房”。
    武林天骄说道:“我是从完颜长之家里来的。”
    完颜雍又是一惊,说道:“噢,你从他那里来?啊,不错,朕是曾吩咐过他,叫他帮朕找你的。”
    武林天骄微笑道:“我可并不是他找来的。”
    完颜雍道:“啊,是你去找他的,那么你说的机密之事——”
    武林天骄道:“正是和完颜长之有关。”
    完颜雍道:“这里没有人了,那你说吧。”
    武林天骄道:“皇上请恕我的无礼,我倒想要先知道完颜长之和皇上说了我的一些什么;”
    完颜雍道:“不错,前几天朕是曾经和他谈及了你,他也承认你是一个人才。”
    武林天骄道:“我只想知道他说我的坏话。”
    自从完颜雍继承“大宝”以来,完颜长之自恃拥立有功,飞扬拔扈,完颜雍并不是一个糊涂的皇帝,表面不敢发作,心中亦是颇为不满,感到自己大权的旁落的。当下想道;“要是檀羽冲真心向我效忠,那就让他和完颜长之互相牵制也好。”于是便不隐瞒,说道:“他也没说你的什么坏话,只不过可惜你——”
    武林天骄道:“可惜什么?”
    完颜雍勉强笑道:“可惜你身为贝子,却不肯为朝廷所用,反而和叛逆朝廷的汉人结交朋友。不过,朕可并不相信他的说话。”
    武林天骄道:“他这话倒也不假!”
    完颜雍面上变了颜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伺说下去才好。
    武林天骄缓缓说道:“请问皇上,以目前的形势而论,咱们金国的人敌,是汉人呢,还是蒙古人呢?”
    完颜雍跟着武林天骄的目光,看一看那本摊开来放在书桌上的奏折,说道:“目前来说,当然是蒙古人了。但汉人人多,将来只怕他们终究要从咱们的手里,抢回他们的江山。”
    武林天骄何等聪明,已知完颜长之定是入宫布置阴谋,要想陷害他了。心中暗自冷笑,想道:“很好,你来和我勾心斗角,我就将计就计。”当下便将完颜长之篡位的阴谋说了出来。
    完颜雍大惊失色,说道:“这可怎么好,兵权可都在他的手里。”
    武林天骄道:“皇上切勿声张,只当作不知,到了那天,布置好了,完颜长之要把忠于皇上的人一网打尽,皇上也正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把他们的人一网打尽。”
    完颜雍道:“成吗?”
    武林天骄道:“只不知皇上愿不愿意听我的话去做。”
    完颜雍道:“你说。若是可行,朕一定依你之计。但可不能让完颜长之知道咱们是对付他。”
    武林天骄道:“我想要说的正是这一句话。我敢断定,待会儿完颜长之一定要来叩见皇上。皇上,你可以装作完全相信他,不相信我。他要你逐我出宫,甚或要你杀我,你都可以答应。”
    完颜雍怔了一怔,说道:“要杀你,你也答应?”
    武林天骄道:“这是演戏给他看的,当真皇上要杀我之时,我自有脱身之计。不过皇上派来杀我的人,必须是皇上的心腹卫士。”
    完颜雍心领神会,说道:“我懂得了,你说下去。”
    武林天骄道:“皇上在这一段期间,不可发兵攻打汉人的义军。据我所知,完颜长之最近就要去打金鸡岭,有这事么?”
    完颜雍听他说的是“义军”两字,不禁眉头一皱说道:“不错。但你说的什么汉人义军,可也是朕的心腹大患啊!”
    武林天骄道:“总不会大过蒙古人吧?我现在是设身置地为皇上着想,必须先行对付就要大举入侵的蒙古人。至于对汉人的义军,我不敢勉强陛下的看法与我相同,不过那大可以将来再说。”
    完颜雍苦笑道:“俗语说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朕也只好如此了。”
    武林天骄继续说道:“目下边关告急,皇上下旨把完颜长之准备用来攻打金鸡岭的兵力,调去增防边关,这不正是一举两得么?”
    完颜雍沉吟道:“一举两得?啊!朕明白了,你是说可以藉这机会,削弱完颜长之的兵权?”
    完颜雍倒是有几分见识的皇帝,想了想这个道理,毅然说道,“你说得不错,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咱们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应付当前大患。但求你所说的汉人义军如你所言,咱也就心满意足了。不过御林军可还是在完颜长之的手中啊!”
    武林天骄道:“御林军也不是全听他的。陛下暂且不动声色,暗中布置好了,到了他要举事那天。便可先发制人了。”当下将他拟好的具体计划,说给完颜雍知道,完颜雍见他计虑周详,这才放下了一半心事。
    不出武林天骄所料,在他告退之后,完颜长之果然就来“觐见”金主完颜雍。正是:
    权臣谋篡位,贝子入深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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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回贝子深宫惊异变名都旧友喜奇逢
    完颜长之“觐见”金主,不但是向完颜雍进谗,而且还在暗中布下陷阱,陷害武林天骄。
    这晚,武林天骄留宿宫中,半夜时分,忽闻人声鼎沸,他跑出去看,只见完颜雍的“寝宫”附近,黑影幢幢,有人高叫“捉刺客呀!”
    武林天骄吃了一惊,心想难道完颜长之提前动手,派遣刺客就来行刺完颜雍了?
    心念未已,只见一大群大内侍卫。已是向他包围过来,为首的完颜长之喝道:“檀贝子,皇上待你不薄,你为何竟要行刺皇上!”
    武林天骄这才知道是完颜长之嫁祸于他,当下喝道:“我和你到皇上跟前分辩!”
    话犹未了,只见麻里哈亦已现身,向卫士传下“圣旨”,大声叫道:“皇上已经亲眼看见你是刺客,你还想狡赖么?皇上有旨,谁人能把檀贝子擒获的,官升三级,赏金千两!”
    他这么一嚷,武林天骄倒是放下了心了,知道这是完颜雍实行和他商量好的计划,故此要诬赖他是刺客,意图取信于完颜长之的。不过有完颜长之插足其问,却也并非完全依照原来的计划,而是假戏真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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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天骄说到这里,众人都是听得惊心动魄,李中柱道:“师父,那你是怎么能够脱身的?”
    武林天骄笑道:“虽然假戏真做,但‘假戏’与‘真做’,也还是各占一半而已。完颜雍的心腹侍卫是知道底细的,他们装作卖命,其实是演假戏。只有完颜长之和他带入宫中的几个御林军官,才真正要把我置之死地。
    “我杀伤了那几个御林军官,完颜长之不敢和我当真拼命,我这就逃出来了。”
    何令威道:“何以完颜长之不敢提前行刺完颜雍呢?”
    武林天骄说道:“御林军的军官是不能大举入宫的,只能以完颜长之的随从身份,最多不过五个人跟他入宫。效忠于皇帝的大内卫士本领高强的也很不少,完颜长之未有十分把握,怎敢冒险?我初时被他吓了一惊,那是我还未曾仔细想过其中利害之故。而且完颜长之野心极大,他是要一网打尽效忠皇帝的大臣的,行刺乃是下策。他已经布置好了在‘祭天’时才动手,那又何须急于行刺呢。”
    武上敦道:“昨天我们也曾遭遇一场惊险。”正要把昨日的经过告诉武林天骄,武林天骄笑道:“我已经知道了。”
    武土敦道:“哦,你早已知道了?这么说,敢情你是已经碰上了朱九穆和西门牧野这两个魔头了?”
    武林天骄道:“不错,我在山下还碰见了和他们同在一起的五个御林军军官呢。这两个魔头是给你废掉他们一半的武功的吧?”
    武士敦道:“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是我废掉的,西门牧野的毒功则是给啸风老弟破去的,可惜尚未能够将他们的武功完全废掉。”
    武林天骄道笑道:“你们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要不是他们的独门邪派功夫已经废掉,这两个魔头联手,只怕我还不能这样轻易打发他们呢。”
    任红绡知道她的父亲没有给武林天骄碰上,放下了心,问道:“檀大侠,你杀了两个魔头没有?”
    武林天骄笑道:“那五个御林军军官我倒是一个不留,都杀掉了。这两个魔头,我本来要杀他们的,可惜有人救了他们性命。”
    任红绡吃了一惊道:“是谁?”
    武林天骄笑道:“就是你的这位武叔叔和你的表哥谷少侠。”
    任红绡怔了一怔,听得莫名其妙。武士敦深知好友的性情,当下就笑着给任红绡释疑,说道:“这两个魔头好歹也算得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要是他们丝毫也没受伤,檀大侠一定会把他们杀掉。现在他们已经给废了一半武功,檀大侠可能觉得胜之不武,再要杀掉他们,更是有失自己的身份,因此就饶他们不死了。檀兄,我猜得对不对?”
    武林天骄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叫江湖上的朋友给我脸上贴金,称我为武林天骄呢。”
    原来檀羽冲是一个极有“傲气”的人,“武林天骄”的称号,不仅仅是说他的武功高明而已。“傲气”和“骄傲”不尽相同,但在对敌之时,说要顾着自己的身份,不愿杀伤业已受伤的敌手,这一点则是相同的。
    武林天骄接着说道:“不过起初我并不知道他们业已失了独门武功,一交上手,他们也是不免让我添上几处伤了。不错,我是有意让他们逃跑的,但我也警告了他们,要是再给我在大都碰上他们的话,那我可就不能放过他们了。我这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回去给完颜长之报信。”
    武士敦笑道:“他们失掉一半武功,料也无颜再回王府。”又道:“怪不得昨晚平安无事,完颜长之派遣到这一路来的手下原来都已给你杀掉。何大哥,那你也可以不用担忧了。”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阵狂笑之声从山坡传来,转眼间那笑声已是有如在耳边一样。
    伺令威的父亲大吃一惊,只道又是完颜长之派来的高手。武林天骄却道:“何大哥别慌,来的是好朋友。”
    只见一个中年书生踏进门来,哈哈笑道:“贤主人请恕我这个不速之客冒昧闯来。武兄、檀兄,原来你们果然都在这里,这许多年没见面,可把我想死了。”
    武林天骄道:“何大哥,我替你介绍,这位是华谷涵华大侠。”
    何令威的父亲方始知道,来客原来就是和武林天骄并驾齐名的“笑傲乾坤”华谷涵。华谷涵是北五省绿林盟主“蓬莱魔女”柳清瑶的丈夫。
    何令威的父亲大喜道:“久仰华大侠英名,难得华大侠光临寒舍,这真是请也请不到的。”
    武林天骄道:“你怎么找得到这个地方的?”他这一问也正是何家父子心中的疑问。
    笑傲乾坤道:“我已经见过丐帮的陆帮主了,他叫我到这里来找武兄,却想不到檀兄你也在此。不过你要回来大都的消息我是知道的。”
    武林天骄道:“怎的你也来了大都?”
    笑傲乾坤笑道:“你在大都,我还能不来找你么?”
    坐定之后,武林天骄依次给小一辈的介绍,谷啸风、韩佩瑛二人是在金鸡岭和笑傲乾坤见过面的,李中柱、何令威、任红绡三人和他则还没有见过。
    笑傲乾坤十分欢喜,说道:“武兄、檀兄,你们都收了好徒弟,真是令我羡慕。听说你们在大都要干一桩大事,这桩大事进行得怎样了?”
    武林天骄道:“这桩事说来话长,还是先听听你的吧。”
    笑傲乾坤笑道:“你不相信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么?实不相瞒,我在未到大都之前,在路上已经知道你就要回来大都的消息了。”
    武林天骄诧道:“你是听谁说的?”
    笑傲乾坤道:“我碰见了刚从蒙古回来的上官复。”
    武林天骄颇感意外,说道:“哦,他也回来了么?他现在哪里?”
    笑傲乾坤道:“他要到洛阳打一个转,然后再来大都。”
    武士敦道:“华兄,你来大都,难道就没有别的事了?”
    笑傲乾坤道:“不错,另外是还有一点小事,我是要来大都杀三个奸贼。”
    武士敦道:“哪三个奸贼?”
    笑傲乾坤道:“一个是史天泽,一个是乔拓疆,一个是钟无霸。”
    谷啸风诧道:“这三个奸贼也进来了大都么?一个多月前,我们和东海的明霞岛主厉擒龙曾在禹城的仪醪楼和他们碰上。”
    武林天骄、武士敦等人尚未知道禹城之事,谷啸风给他们补述一遍,说道:“那天厉岛主本来不肯放过他们的,只因厉岛主的女儿女婿在他们手上,无可奈何,只好和他交换。当时黑风岛主也是和这三个奸贼同在一起,黑风岛主的女儿是公孙璞的未婚妻,厉岛主为了成全他们,只好与黑风岛主也作了交易。”
    笑傲乾坤道:“公孙璞已经回到金鸡岭,我就是得到他的消息之后,跑去追踪这伙奸贼的。黑风岛主也给我碰上了。”
    谷啸风道:“黑风岛主已经答应了女儿要回家的,他还留在中原么?”
    笑傲乾坤道:“我碰上他的时候,正是他刚好要和那三个奸贼分手的时候,他们正在争吵。可惜我不知道,黑风岛主已有改邪归正之心,还以为他们是在做戏,第一个就和他先交上手。想不到他的武功比以前增进许多,我在三十招之后,方能占得上风,却给那三个奸贼逃了。那三个奸贼弃友而逃,看得出他们是想假手于我除掉黑风岛主,我方始知道他们已经不是二路。”
    武士敦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三个奸贼的下落么?”
    笑傲乾坤道:“我一路追踪他们,追到了大都。如今已经打听清楚,他们是躲进了完颜长之的‘王府’了,这倒是颇出我的意料之外?”
    武士敦道:“何以你感到意外?”
    笑傲乾坤道:“这三个奸贼的靠山是蒙古鞑子,给蒙古鞑子策动他们在江南作乱的,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么?蒙古和金国如今虽然尚未交兵,可也已经是敌国了呀。”
    武林天骄笑道:“华兄,你有所不知,完颜长之早已私通蒙古,图谋纂位,这三个奸贼跑到大都来投奔他,正是在情在理之中。”当下才把他大都这几天的遭遇,所见所闻,一一说与笑傲乾坤知道。
    笑傲乾坤喜道:“好,那么咱们这两件事情正可以并作一件办了。反正金兵暂时不攻金鸡岭,我在大都就留到明年元旦亦是无妨。”
    武林天骄道:“你留在这里,我正是求之不得。不过-”
    笑傲乾坤道:“不过什么?”
    武林天骄道:“蒙古大军明春必将进犯中原,咱们留在大都布署,可也得有人回去金鸡岭联络。”
    谷啸风道:“我本来要回去报告消息的,檀大侠在这里的事情反正我也帮忙不了,不如就是我和-瑛回去吧。
    笑傲乾坤道:“对,公孙璞正在挂念你们,你们回去最好。”
    武林天骄笑道:“华兄,我倒是怕你挂念你的娘子呢,你愿意把这桩差事交给他们去办,对我来说,自是最好的安排,但对你来说,却是未免委屈你了,要累得你们夫妻要分隔更多的时候才能见面呢。”
    笑傲乾坤笑道:“你的老牌气还是不改,一见面就拿我开玩笑。我不说你不知道,这卜年来,我在金鸡岭的日子可还不及我在外面的日子多呢。”
    李中柱道:“师父,我——”
    武林天骄道:“你怎么样?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意欲和谷少侠一同去见见世面?”
    李中柱道:“师父猜得不错。只不知师父需不需要我留在大都以供奔走?”
    武林天骄笑道:“有丐帮帮我的忙,用不着你在这里了。你和任姑娘都一起去吧。”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已是看出李中柱和任红绡的情侣关系,不禁对他们二人相视而笑。
    任红绡羞红了脸,说道:“我正是想和佩瑛姐姐一起走的,多谢檀大侠替我说了。”
    安排已定,第二天一早,谷、韩、李、任四人便即离开西山,赶回金鸡岭去。
    □□□□□□
    一路无事,这一天到了山东境内的阴平县。阴平是和河北省相邻的一个小县,县城只有两家客店,谷、韩等人在规模较大的那家客店投宿。
    吃过晚饭,已是入黑时分,这家客店忽地来了六个军官,一来到就大呼小叫,要店主人腾出三间上房。
    谷啸风他们是分别要了两间上房的,不过此时他们四个人都是聚在谷啸风的房间谈天,他们偷偷张望出去,不禁吃了一惊。
    这六个军官正是程氏五狼和野狐安达。
    韩佩瑛想起那次老狼窝被他们拦途截劫的事,恨恨说道:“好,这次碰上他们,可不能让这窝恶狼和这个野狐再跑了。”
    谷啸风道:“他们都是投奔完颜长之的,奇怪,完颜长之正要用人之际他们却不留在‘王府’。”
    韩佩瑛道:“管他们是为了何事溜出金京。咱们只知除狼歼狐就是。”
    谷啸风笑道:“放是不能放过他们的,但也无须着急。再说在这里动手要连累店主人呢。”
    他们在房间里小声说话,程氏五狼和野孤安达则是在外面大发脾气。
    原来这家客店都已住满人了,莫说三间“上房”,一间普通的客房都腾不出。
    安达提起马鞭,呼的一响,作势向店主人虚打一鞭,喝道:“我们就是喜欢住你这间客店,这是给你面子,你懂不懂?你叫客人通通给我滚出去!”
    店主人吓得发抖,说道:“大人,你别发气,我这就去给你老想想办法,房间一定会有的。”
    结果有两个富商怕事,愿意让出个“上房”,还差一间,店主人情知普通的客房,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官一定不肯要的,就来和谷啸风商量,说道:“你们反正是两对兄妹,出门人就将就点儿吧,让你们挤一挤,让出一间上房。”
    谷啸风道:“好,你把她们两位的行李悄悄拿过来,她们可不能出去。”店主人不知韩佩瑛是为了避免和那些军官见面,只当两个小姑娘是胆小怕见公差,当下便即依言行事。
    店主人只道风波可以平息,不料“老狼”程彪仍不满意,说道:“好,瞧在你苦苦求情的份上,让你多做一点生意,客人不用都滚出去了,但所有的客人还是都要出来让我们问一问话。”
    店主人哀求道:“在小店住宿的都是正当商人,大人,你们的房饭钱我不敢收,但请大人高抬贵手,不,不要……”要知官兵藉口盘查,论诈店主和客人乃是常有的事,店主人最怕的也是这一套。
    程彪的次子“黄狼”程挺说道:“谁希罕你不收房钱,但你说在你这里的都是正当客人,你敢担保么?”
    店主人见他似乎比较容易说话,当下硬着头皮说道:“都是常来常往的客人,我知道的。”
    安达道:“不许,非一个个的盘问不可!”
    谷啸风在房间里小声冷笑道:“要是他们当真不知死活,那就只好在这里把他们干掉了!”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忽有一个“混混”模样的汉子走进客让来。
    此时程挺正在向那店主人喝问:“有没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和一个小姑娘在你的店子里?”店主人道:“没有,当真没有。”
    那个混混进来笑道:“现在没有,待会儿就会有了。”
    程彪喜道:“你有了消息么?”
    那混混说道:“回大人,这两个人已经进了县城,正在前门一间饭店吃晚饭。吃过晚饭,他们就要找客店了。城里只有两间客店,这间最大,他们多半会到这里来的。”原来这个混混乃是衙门的“线人”,和程彪他们相识的。
    程彪哈哈笑道:“好,那咱们乐得歇一会儿,以逸待劳,让他们自投罗网。”
    安达说道:“不过也得提防他们投宿另一间客店,你再给我去打听他们的行踪。”
    那混混道:“是,小人理会得。”
    程彪说道:“决给我准备酒菜,我们吃饱了好办公事。”
    店主人诺诺连声,当下便叫伙计带他们进房间歇息。
    那混混又再进来,向店主人吡牙咧齿地笑道:“我给你说了好话,免你一场灾祸,你说你该怎样——”
    那店主忙把一锭银子递过去说道:“小二哥,你不说我也要酬谢你的,这点银子,不成敬意。”那混混收了银子,这才真的走了。
    程彪这伙人只道一间小客店里能有什么“奢拦”(了不起)的人物,是以放言无忌,丝毫也不理会“隔墙有耳”这句老话。
    谷啸风这才知道他们之所以要盘问客人,倒并非是故意和店主为难,而是要搜查人犯。
    韩佩瑛悄声道:“只不知那老头儿和那小姑娘是什么人?”
    任红绡笑道:“坏人要捉拿的当然是好人了。”
    韩佩瑛道:“不错,咱们撞上了,这桩事情,好歹理它一理。”
    店主人加意奉承,杀了两只鸡拿了一坛老酒给程彪他们吃喝。几杯下肚,他们的话也就更多了。不过却始终没有说出他们要捉拿的人是谁。
    安达搓搓肚皮,说道:“今天赶了一天路,真是饿得要命。想不到这问小客店的酒菜倒还不错呀。”
    程彪道:“你少喝两杯吧,待会儿还要动手呢。”
    安达说道,“怕什么,咱们六个人还怕对付不了一个糟老又儿和一个小姑娘。”
    程挺说道:“安大叔,这老头儿可不能说是‘稀帽’(本领不济)啊,好像你也曾经吃过他的亏吧?”
    安达哼了一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没有帮手,我还怕打不过他么?待会儿你们瞧着,我一个人就要把他们祖孙‘拾慑’(收拾)下来。”
    程彪最小的儿子“白狼”程玉笑道:“安大叔,你舍得难为那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安达哈哈笑道:“老弟,你倒是真懂得你老哥哥的心间,说直个的,这小姑娘虽没有韩佩瑛和奚玉瑾那样花容月貌,可也算得是个标致的小媳妇儿,这回你可不能和我抢了。”
    程玉笑道:“安大叔,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你要的人,我怎能和你争夺。不过,你也得小心点儿才好,别像那回在老狼窝抢新娘子一样,新娘子没抢成,你却吃了大亏。”
    原来安达的-只眼睛,就是那次要抢赶扬州完婚的韩佩瑛,给韩佩瑛戳瞎的。提起这件事情,程玉的三个哥哥轰然大笑。程彪喝道:“你喝醉啦,说话都不知轻重了,怎能和安大叔开这样的玩笑?”
    崩口人忌崩口碗,安达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揭他这个疮疤,登时怒气上冲,拍案骂道:“韩佩瑛这个野丫头可惜在大都没有给我碰上!”
    程五笑道:“碰上了她,你又能怎样?”
    安达说道:“不错,我是打不过她。难道‘王府’里的人都打不过她么?捉着了她,我求小王爷把她赏给我,我挖掉她的两只眼睛,废掉她的武功,再迫她做我的新娘子。”
    程玉笑道:“你打的如意算盘,当真捉到了她,小王爷自己不要,会让给你?”
    韩佩瑛在隔壁房间听得他们污言秽浯,说到自己头上,气得炸了心肺。谷啸风连忙拦阻她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狗嘴里不长象牙,何必急于去理会他们?让他们多活些时,也好多听一些消息。”
    程彪说道:“安老弟,小儿胡乱说话,你别见怪。其实我们这次都是诚心来帮你的。你要知道王爷是吩咐咱们到兖州递送文书,吩咐过咱们,路上不许闹事的啊。”
    安达说道:“我知道,但既然恰好遇上,反正也耽搁不了咱们的正事。那老头儿和你们也是有梁子的啊。”
    程彪说道:“对,我和他们的梁子虽然不深,这口气还是要出的。不过我可不想抢人家的花姑娘。”
    从他们的口中总算又透露了两个消息,其一,那老头和少女乃是祖孙;其二,他们是给完颜长之送公函到衮州去的。
    金鸡岭正是在衮州境内。谷啸风瞿然一省,睹自想道:“虽说金国的皇帝答应了檀大侠不对金鸡岭用兵,却难保完颜长之不是阳奉阴违。他们送到衮州去的莫非就是完颜长之的什么密令?”
    安达已有几分醉意,还要添酒,那个混混却已回来向他们报告消息了。报道那“糟老头儿”和他的孙女是在另一间客店投宿。
    程彪说道:“安老弟,你的酒不能喝啦。”
    安达把酒杯一掷,说道:“好,咱们这就抢新娘子去,回来你们吃我的喜酒。”
    店主人躲在大堂墙角,看他们呼啸而去,心里十分害怕。忽见谷啸风等人也跟着出来。谷啸风把一锭银子塞在他的手里,说道:“房钱给你,我们走了。”
    店主人又是吃惊,又是诧异,说道:“你们不回来了么?”谷啸风笑道:“不错,非但我们不会回来,这班鹰爪孙料想也不能回来了,你大可以放心啦!”-
    OCR:大鼻鬼-
    □□□□□□
    安达堵住那客店的大门叫道:“周老头儿,你也是老江湖了,识相的快给我滚出来!瞧在你孙女儿的份上,我不会难为你的,我还要尊你二声老爷爷呢!”
    只见屋顶上蓦地现出二人,正是那个老头和他的孙女。
    那少女斥道:“淫贼看镖!”一支风尾镖破空飞下,安达虽有几分醉意,本领却没稍减,把一柄扇了滴溜溜地一转一托,那支凤尾镖落在他的扇面,竟然给他平平稳稳的便收了去。安达歪着独眼笑道,“好精致的手工,凤姑娘,这算作是你给我私定终身的礼物吧。”
    少女大怒,便要跃下去和他拼命,那老头说道:“狗嘴里不长象牙,凤儿,别中他们擞将之计。”口中说话,一把铜钱撒下来,跟着就把他的孙女一拉,祖孙俩便在屋顶上施展轻功,掠过几重瓦面,前面已经没有相连的房屋,这才跳下地上,发足飞奔。
    这老头的钱镖可比他孙女儿的风尾镖厉害多了,程彪使开他的独门兵刃一支铁烟杆泼风似的乱扫,加上安达的一柄折铁扇拨打,才能把那十几枚铜钱打落。那老头和他的孙女儿已是逃过了二条长街了。
    安达叫道:“新娘子要跑,那可不行!”飞身上马,望影疾追。程氏“五狼”也都跨上坐骑,跟在他的后面。
    谷啸风和韩佩瑛等人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屋顶上那个少女和她的爷爷逃跑。不过还隔着一条街道,“野孤”安达和程氏“五狼”却未瞧见他们。
    韩佩瑛又惊又喜,说道:“原来是周老爹爹和他的孙女儿,我真是糊徐,早就应该想到了。”
    原来这老头子名叫周中岳,是奚玉瑾的管家,他的孙女儿周凤自小和奚玉瑾一同长大,更是亲如姐妹。那次韩佩瑛在老狼窝遇劫,他们也是曾经在场的。
    当下谷啸风、韩佩瑛、李中柱、任红绡四人立即跟着追去。
    阴平县是个小小的县城,只有两个兵丁把守城门,城墙很矮,只比普通的民房略高一些,不过却是天黑之后就关上城门的。
    周氏祖孙已经翻过城墙逃出郊外,程氏“五狼”和“野狐”安达是骑着马的,只能喝令兵丁开门,兵丁见他们是军官,哪敢不依?
    城门尚未关上,谷啸风等一行四人又已来到,那两个兵丁连他们是什么模样都还未曾看得清楚,他们已是从打开的城门冲出去了。
    他们一路跟着骤雨殷的蹄声追去,韩佩瑛正在担忧程氏“五狼”的马快,追赶他们不上,忽地看见他们的六匹坐骑,空骑散在路旁的一座山边吃草。
    原来周氏祖孙躲入林中,“野狐”安达和程氏“五狼”追上了他们,就跳下坐骑跑入林中搜索他们了。黑夜密林,骑着马在崎岖的山道上不易追逐敌人,而且目标较人,易遭暗算,故而他们一追上了,自是以放弃坐骑为宜。
    谷啸风等人来得正是时候。周中岳和他的孙女儿被六个敌人围攻,刚刚到了十分危险的关头。
    “野狐”安达笑道:“周老爷爷,我是诚心想做你的孙女婿的,做了亲家,这就免伤和气了。只要你点一点头,咱们马上就可以化干戈而为玉帛。”
    周中岳喝道:“放你的狗臭屁!”自忖已是难逃敌手,一怒之下,索性豁了性命,飞身一脚,猛扑“野狐”安达,与他硬拼,准备与他同归于尽。
    安达笑道:“哎呀,周老头儿,你怎么这样狠,你要你的孙女儿守活寡吗?”他的身形溜滑之极,口中说着话,一闪就闪开了。但听得“卜通”一声,另一个人却倒在地上。正是: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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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回重创狼狐搜密件严惩虎伥破奸谋
    给周中岳蹋翻的是“老狼”程彪的第三个儿子程苏。程氏“五狼”之中,他的本领最弱。
    这一脚踢得着实不轻,程苏惨叫一声,摔出一丈开外,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生?
    程彪的独斗兵刃是一根铁烟杆,他本来是好整以暇的一面抽烟-面应敌的,此时见儿子被周中岳踢倒,死活未知,又惊又怒,登时也对周中岳施了杀手。
    程彪一口浓烟喷出,周中岳这一脚用力大猛,身形未稳,又正在应付安达的反扑,被他喷出的浓烟遮眼,冷不及防,登时着了他的铁烟杆-戳,伤了小腹,血流如注。
    安达哈哈大笑,正要上去活捉周凤,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斥道:“淫贼,你看看我是谁?你说你想碰上我,好,我现在来啦!”
    声到人到,首先来到的正是韩佩瑛。这一下可把安达吓得魂飞天外。
    说时迟,那时快,韩佩瑛的青钢剑已是化作一道银虹,向安达疾刺过去,和他交上手了。谷啸风等人跟着来到,也各自找上了对手。
    韩佩瑛道:“小凤,你料理你的爷爷,这窝野狼和这个妖狐交给我们,管保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周凤喜同天降,说道:“韩小姐,我预先多谢你啦。”当下连忙扶了祖父,远远躲开,她随身带有金创药,便即给祖父敷药裹伤。
    谷啸风冷笑道:“程老狼,我正要找你算帐!”抢先就与程氏五狼中本领最强的程彪交上了手。
    李中柱挥舞玉箫,跟着截住“三狼”,任红绡笑道:“李大哥,让一个给我。”拔出双刀,敌住程彪的第四个儿子“白狼”程玉。
    程彪咬了咬牙,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甩腕子,烟管挟着风声,点打谷啸风的左肩井穴。他已知凶多吉少,但想谷啸风虽然是武学名家之子,但年纪轻轻,本领也许不会大强,自己未必就胜不了他。
    哪知谷啸风的“七修剑法”已是练到差不多登峰造极的境界,本领不弱于他父亲盛年之时。程彪烟杆向他戳来,他一声喝道:“来得好!”剑光疾闪,一招“拔草寻蛇”,不但把烟杆拨开,而且剑锋迅即就向对方膝盖削下。
    程彪功夫确也老辣,只见他身躯往后一仰。腰背几乎贴着地面,烟杆支地,反手一撑,一个筋斗倒翻过去,在间不容发之际,居然避开了利剑削足刺腹之危。但虽然如此,衣服亦给剑戳破,吓出了一身冷汗。
    谷啸风冷笑道:“莫说你是一头老狼,就是一头猛虎,我也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声出招发,如影随形,剑尖刺向程彪脐旁的“商曲穴”。
    程彪用了一招“横云断峰”,烟杆横胸遮拦,不料谷啸风的剑术端的是虚实莫测。兵器未曾碰上,倏地又是一个变招,右腕微沉,剑尖已是刺向他的右面的“肩井穴”。
    程彪招架不住,忽地一口浓烟喷了出来。谷啸风刚才见过周中岳吃他的亏,早已料到他迟早有此一着,对方口一喷烟,他立即挥袖成风,不让浓烟迷眼。烟雾弥漫之中,双方的身形都已被遮盖了。程彪倒提烟杆,滚热的烟锅向谷啸风腕骨敲下,这是他的看家本领,利用烟幕偷袭,百无一失。
    哪知谷啸风也会听声辨器,而且剑招奇快,远远在他之上。他的烟锅还未沾着谷啸风的衣裳,谷啸风的剑尖已刺着了他腰胁的“愈气穴”。程老狼闷哼一声,登时倒下。
    “野狐”安达败得更惨。韩佩瑛恨他口齿轻薄,出手招招凌厉,剑尖都是刺向他的穴道要害。安达在黑道上虽也算得是一流好手,却怎抵敌得住她这精妙的剑法?
    激战中只听得“嗤”的一声,韩佩瑛一招“玉女投梭”,剑光匹练似的向前刺去,安达折铁扇一拨,遮拦不住,扇面洞穿。他这柄折铁扇本来是罕见的奇门兵器,这一下中间穿了个洞,兵器的威力登时大减,哪里还能是韩佩瑛的对手?
    安达情知不妙,吓得慌了。百忙中一个“鹞子翻身”,转身便逃。匆忙中他也不想韩佩瑛的轻功岂是他所能及,他脚尖尚未沾地,只听得“呼”的一声,韩佩瑛正是从他的头顶“飞”过,堵着他的去路。
    安达身形未稳,待想招架之时,韩佩瑛出剑如电,唰唰唰连环三剑,安达一声惨呼,只剩下的一只右眼,又已给韩佩瑛刺瞎,肩上的琶琵骨也给挑断,另加两只给击落的门牙!
    韩佩瑛这连环三剑不但把安达变成了瞎子,而且已是废了他的武功。韩佩瑛冷笑道:“你这无耻之徒,看你今后还能作恶吗?杀你污我的手,让你去吧。”安达以手掩面,好像受伤的野狗,一路狂嚎,一跷一拐地走了。
    和李中柱交手的是程彪的长子“青狼”程浩和次子“黄狼”程挺。程浩使的是一柄链子锤,程挺使的是一对狼牙棒。他们两人用的都是重兵器,力大招熟。
    可是李中柱的玉箫点穴却是世上无双的点穴功夫,他的暖玉箫更是武林异宝,岂是这两人的一身笨力力所能抵挡的?
    斗到分际,程浩的链子锤给李中柱一拨拨开,让过锤头,抓抓着铁索,李中柱猛的就抛过去,铁索反缠,缠着他的双足,程浩立足不稳,“咕咚”倒了。
    程挺大怒,狼牙棒用尽全力向李中柱天灵盖劈下来,李中柱玉箫一挥一带,使出“四两拨千斤”的上乘功夫,程挺身向前倾,一棒打了下去,恰好打着程浩的头颅,把他长兄的头颅打得变成了一团烂泥,他倒了下去,正好也是压在程浩身止。
    程挺爬了起来,双眼火红,拾起了狼牙棒,看来是要和李中柱拼命,却忽地咬了咬牙,嘶声叫道:“我们打不过你,你杀了我的长兄,我也不想活啦!”狼牙棒竟然朝着自己的额门打下。
    “程氏五狼”之中以“黄狼”程挺性子耿直,比较好些,李中柱心中不忍,挥剑打落他的狼牙棒,说道:“饶你不死,你去吧!”
    程挺还不肯走,程彪喝道:“你不想给你的父亲和你的兄弟报仇了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走为我陪丧又有何用?我做鬼也不原谅你的。”程挺听得父亲这样说,只好走了。
    此时还在交手的就只有“白狼”程玉和任红绡这一对了。
    程玉在“程氏五狼”之中,本领只比父亲稍逊,比他三个哥哥都高。任红绡稍微占了一点上风,尚还未能取胜。
    程玉甚为奸狡,和他三哥程挺的耿直性子不同,此时看见自己这方已是一败涂地,保命要紧,突然一个猛攻,以进为退,倏地转身便逃。
    任红绡心地最为慈悲,见他两个哥哥已经惨死,不忍再去杀他,也就让他跑了。
    一场恶斗,终于结束。“五狼”中程英给周中岳踢死,程浩给自己的兄弟失手打死,安达武功已废,虽然逃脱,此后也只能苟且偷生了。没受伤走掉的只有“黄狼”程挺和“白狼”程玉。
    谷啸风从程彪身上搜出完颜长之给兖州知府的密函,然后说道:“论理你是死有余辜,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只废掉你的武功吧。”
    韩佩瑛道:“让我先看一看这封公函说的是什么机密大事?”
    谷啸风把那封密件交给了韩佩瑛,冷笑说道:“程老狼,你也有今天!不过从今之后,你若是真正能够洗心革面,纵然武功废了,也未尝不可以重新做个好人。”
    他说了这几句话,正要下手废掉程彪的武功,韩佩瑛展开那封公函,看了几行,忽地叫道:“且慢!”
    谷啸风一愣,回过头来,问道:“什么事情?”就在此时,忽听得程彪一声惨叫,七窍流血。韩佩瑛顿足道:“糟糕,他自杀了。”
    原来程彪自知不免一死,他是一生作恶逞惯威风的,心想一旦武功废掉,只有别人欺负他,没有他欺负别人的了,他有多少仇家,那些仇家能够放过他吗?“纵然能够保全性命,成了废人,又有何用?”思念及此,一口浊气涌了上来,便即自断经脉而亡。
    任红绡道:“这条老狼,本来罪该万死,他死了也就算了,管他作甚?”
    韩佩瑛道:“你不知道,这封文书——”
    任红绡道:“这封文书怎样?”
    谷啸风已经料到几分,说道:“是否这封文书提及的事情,有些你看不懂,要想盘问他的口供。”
    韩佩瑛通:“正是。你看这几句话,似乎金鸡岭上还有金寇的内应呢。”
    原来这封密函,是完颜长之写给兖州知府和驻在兖州的金国总兵的。除了吩咐他们继续监视金鸡岭义军的动静之外,还透露了一个秘密,要他们和暗藏在金鸡岭上的“自己人”联络,但信内却没开列“自己人”的名字,只说他们倘若持有“王府”所发的“信物”来到兖州府衙,那就可以证明他们是“自己人”了。“信物”为何,也没有说。想必那是完颜长之早已知会兖州知府和总兵的了,所以不必多提。
    谷啸风沉吟片刻,说道:“这是有点麻烦,金鸡岭上咱们有近万弟兄,不知谁是奸细,可不能一一搜查。不过知道了总比不知道好,到了金鸡岭,咱们再和柳盟主计议吧。”
    此时周凤已替爷爷敷上了金创药裹好伤了,谷、韩等人过去和他们重新相见,周中岳自是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不在话下。
    韩佩瑛笑道:“小凤,那次在老狼窝,多谢你来接我。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碰上你们。这几年我倒是曾经两次到过百花谷的,却不知你们是在哪里?”
    周凤听了她的说话,不禁面上一红。
    要知那次在老狼窝,周凤是奉了奚玉瑾之命,中途拦截韩佩瑛的车驾,“接”她到百花谷的。说是“迎接”,其实却是绑架,为的是奚玉瑾要破坏韩佩瑛和谷啸风的婚事。
    周中岳一声咳嗽,替女儿掩饰窘态,说道:“自从公子和小姐离开百花谷之后,家人各散东西,我们也没有再回过百花谷了。谷相公,韩姑娘,你们虽然是好事多磨,终于还是在一起了,我还没有恭喜你们呢。”
    韩佩瑛笑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今天能够见着你们,我很高兴。咱们现在不是大家都很好么?”
    周中岳道:“多谢韩姑娘贵言,这话也真说得不错,我和小凤这次是从苏州回来的,我已经替小凤找到了婆家啦。”
    周凤羞得满面通红,说道:“爷爷,你怎么一见着韩姑娘就说这个。”
    韩佩瑛大喜道:“小凤,恭喜你了。是哪-家?”
    周中岳道:“是苏州杨家。”
    谷啸风道:“江南大侠耿照的外祖父有个徒弟名叫杨雁声,也是苏州人氏,不知可是他们这一家。”
    周中岳道:“不错。小凤的夫婿正是杨雁声的侄儿。我已经替他们定下婚事,这次是想让小凤回去禀告小姐,再择日子为他们完婚的。”
    韩佩瑛道;“那你们就不用回百花谷了。奚姐姐不在家,她是在金鸡岭。”
    周凤忽道:“韩小姐,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韩佩瑛道:“何事?请说。”
    周凤说道:“听说我家小姐已经嫁了人,她的丈夫名叫辛龙生,不知是真是假?”
    韩佩瑛苦笑道:“人事变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你听到的这个消息并没有假,不过现在已是又有变化了。”周凤问道:“什么变化?”
    韩佩瑛道:“这个,这个……”周中岳道:“是不是他们闹翻了?”韩佩瑛叹口气道:“不错,听说他们因为性情不合,终于又告分手。不过他们并没吵架,是和和气气的分手的。”
    周凤叹遭:“我家小姐真是苦命。唉,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
    韩佩瑛怔了-怔,说道:“什么怪不得?”
    周凤道:“前两天,我们在路上曾经碰见那个辛龙生,他和一个很漂亮的小姐作伴。我不认识辛龙生,爷爷却是见过他的。他们亲热得很,我还只道他是背着我家小姐做出对不住她的事呢。”
    韩佩瑛道:“那个少女一定是车淇了。”周凤问道:“车淇是谁?”谷啸风道:“二十年前,有个名震武林的人物,名叫车卫……”
    话犹未了,周中岳已是听得吃了一惊,说道:“原来那位姑娘就是这个大魔头的女儿吗?”
    谷啸风说道:“这位车老前辈倒不像一般人所说的那样邪恶,恐怕只能算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如今则更是改邪归正了。”
    周凤恨意未消,说道:“他找到这样一个奢拦的岳父做靠山,怪不得不要我家小姐了。”
    谷啸风知道周凤和奚玉瑾的感情,名虽主仆,实如姐妹,再向她解释,她也是不能释然于怀的,当下转过话头,说道:“周老伯,原来你和辛龙生是早就相识的,他和你说了一些什么,我正想知道他的消息。”
    周中岳道:“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谷啸风道:“为什么?”周中岳道:“我是在十年前在他的师父文大侠那里见过他的,那时他刚进师门不久,已是眼睛长在额头上了。他只肯和成名的人物结交,我不过是仆人身份,他眼中哪里有我。”
    谷啸风笑道:“你说得不错,辛龙生以前是有这个毛病。不过据我所知,现在他也渐渐改了。”
    周中岳继续说道:“说来我也几乎不认识他了,以前他是个小白脸,现在脸上却是交叉两道刀疤,仔细的看,才看得出他是当年文大侠那个小徒弟。”
    谷啸风笑道:“要是你在一年前见着他,他还更难看呢。是车卫给他求得灵药,给他整好颜容的。”
    周中岳道:“不错,要不是我们后来听得别人在谈论他,我也不敢断定就是他的。”
    谷啸风道:“什么人谈论他?”
    周中岳心想:“辛龙生这小子虽然惹人讨厌,毕竟是文大侠的徒弟,是谷啸风的好友,这件事情,我是应该告诉他的。”当了说道:“是两个假扮金人的蒙古武士。”
    谷啸风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蒙古武士?”
    周中岳道:“我少年时候曾经在蒙古做过马贩子,懂得一些蒙古话。”
    谷啸风道:“他们说些什么?”
    周中岳道:“这两个武士似乎正是奉命去追踪辛龙生的。我只听到了他们的几句说话,他们的言语之中透露出辛龙生的身份。”
    谷啸风道:“不错,辛龙生是江南武林盟主文大侠的掌门弟子,蒙古鞑子的野心是吞金灭宋,自是巴不得有机会除去他们师徒,以便减少将来南侵灭宋的障碍。”
    周中岳道:“那两个武士交谈,透露出辛龙生的身份,不过他们首先提起的倒不是他的师父文大侠,而是辛十四姑和另一个从前也是名震江湖的人物。”
    韩佩瑛心里想道:“辛十四姑已经给谷啸风和我废掉她的武功,难道她又投奔蒙古去了?”
    谷啸风道:“那人是谁?”
    周中岳迫:“就是从前曾经和车卫齐名的那个上官复。我没有会过上官复,不过我知道他也是一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听说他因为避仇,逃到了蒙古,而且做了蒙古国师龙象法王的副手了。”
    谷啸风怔了一怔。说道:“那两个蒙古武士是怎样提起上官复的?”
    周中岳道:“一个说道:‘想不到车卫的女婿竟然是辛十四姑的侄儿,嘿嘿,这可妙极了。’另一个道:“是呀,捉不着上官复捉着这个小子,倒也是一件很好的礼物,可以送给完颜长之。’他的同伴说道:‘我也正是这个心思。如今既然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咱们赶快追上去吧。嘿嘿,还有一个好处呢……’这两个武士是骑着马的,他们走过之后,我伏地听声,听至此处,后面的话语就听不见了。不知他们说的另一个好处却是什么?”
    周凤说道:“爷爷把他听到的说话告诉我,我又是奇怪又是气恼。”
    韩佩瑛笑道:“你想必是气恼辛龙生变成了车家的女婿了?”
    周凤道:“这是其一。”韩佩瑛道:“那么其二呢?”周凤道:“我爹刚才不是说过吗,那个上官复是投靠蒙占鞑子的武林败类,但那两个蒙古武士的口气,却似乎辛龙生和上官复竟是一路。但既是一路,为什么蒙古鞑子又要捉拿他们呢?”
    周巾岳道:“这事我也是百思寞得其解。”
    谷啸风笑道:“我告诉你们真相吧。上官复是辽国志士,辽国被金所灭,他是图谋复国,是以隐瞒身份躲到蒙古去做了龙象法王的副手的。早在三年之前,他的身份已经给龙象法王识破,又再逃出和林了。他是佩瑛爹爹的好朋友,也曾帮忙过咱们汉人的义军的。据我所知,这几年来,龙象法王曾经不止一次派出高手要捉拿他。”
    周中岳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我的孤陋寡闻了。”
    谷啸风道:“这件事情,除了我的岳父之外,真正知道底细的人,只有丐帮帮主和武林天骄、笑傲乾坤、蓬莱魔女等有限几人。辛龙生是绝不会知道的,他也不可能和上官复见过面。”
    韩佩瑛道:“他们既是风马牛不相及,何以在那两个蒙古武士的口中,却又有了牵连?”
    谷啸风道:“是呀,所以我对这件事也是百思莫得其解,觉得甚为奇怪了。”
    韩佩瑛道:“周老伯,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碰上他们的?”
    周中岳道,“我是前天中午时分途中碰上辛龙生和那位车姑娘的。过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碰上那两个蒙古武士。碰上辛龙生的地点是符离集,碰上蒙古武士的地点是黑石岗。”
    谷啸风道:“符离集和黑石岗倒是同一个方向,不过却不是同一条路呀。”
    周中岳道:“不错,我正是在三岔路上碰上辛龙生的,我和他走的也是同一方向而不同路。那两个蒙古武士走的则是和我既同方向又同一路,不过他们马快,如今恐怕最少也在前面一百多里了。”
    韩佩瑛道:“想必那两个蒙古武士追踪辛龙生也是误入歧途了。”
    谷啸风道:“黑石岗是不是前住金鸡岭的必经之路?”
    周中岳道:“是的。”
    谷啸风道:“那两个武士一定以为他们前往金鸡岭,所以从这条路追去。不过辛龙生却为什么要走第二条路,不去金鸡岭呢?难道他知道有人跟踪他了?”
    周凤冷笑道:“他知道我家小姐在金鸡蛉,如何还敢到金鸡岭去见她。”
    谷啸风暗自好笑,周凤对辛龙生总是怀着成见,不过以辛龙生的性格而论,周凤的这个推测却可能是不错的。
    他沉吟半响,说道:“辛龙生兼正邪两派之长,那位车姑娘的武功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她是车卫的女儿,料想亦非泛泛。不过那两个蒙古武士倘若当真是龙象法王派来捉拿上官复的,他们的本领恐怕就更是非同小可了。”
    谷啸风对辛龙生甚是关心,周凤则是颇不高兴了,说道:“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谷相公,你用不着担心辛龙生会碰上他们。”
    韩佩瑛道:“那可不一定,要是那两个蒙古武士迟了一程,没有发现他们,又回过来向符离集那边追下去呢?”
    接着笑道:“据我所知,你家小姐如今也都不恨辛龙生了,要是她知道这件事情,恐怕她也会关心的。”
    周凤喘着小嘴儿道;“我可比不上我家小姐那样宽宏大量,不过我并不反对去帮他的忙,我还可以给你们带路呢。只是我要把公私分开,救他是公事,恼他是私事。即使救了他,我也还是要恼他的。”
    谷啸风笑道:“小凤姑娘识得大体,我很佩服。好,那咱们就动身吧。周老伯,你的伤怎么样?”
    周中岳道:“已无大碍了。跑路纵然不行,骑马总还可以。”
    他们-共是六个人,“程氏五狼”和“野狐”安达留下的马匹恰好供他们一人一骑。
    周凤道:“先走哪一条路?”
    谷啸风道:“先走黑石岗,打听那两个蒙古武士的行踪。”
    韩佩瑛笑道:“对,这正是应了一句老话:‘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了。他们追踪辛龙生,咱们却又紧蹑他们。辛龙生走的是另一条路,未必会给他们碰上,咱们碰上他们的机会却大得多。先对付这两个蒙古鞑子,间接也还是帮了檀大侠的忙呢。”
    周中岳莫名奇妙,问道:“这与武林天骄檀大侠又有什么相干?”
    谷啸风道;“檀大侠有件大事要办,这件事情,上官复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如今檀大侠正在大都等侯他来。上官复是武林有数的高手,当然用不着咱们替他担忧。不过咱们要是能够抢在前头,替他打发了追踪的鹰犬,可以省得他分心对付敌人,这就等于是给他扫除了路上的障碍了,不更好么?”
    周凤笑道:“黑石岗是前往金鸡岭必经之路,我家小姐在金鸡岭,反正我现在是非往金鸡岭不可了。你选这一条路,对我正是最好不过。这就走吧!”
    辛龙生为了避免和奚玉瑾见面,故而改走另一条路,这一点周凤和谷啸风是猜对了,不过事情的变化,却又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还有谷啸风以为辛龙生和上官复是风马牛不相从,不可能有任何关系,这也是他有所不知了。
    谷啸风这一路暂且按下不表,回过头来,先说辛龙生和车淇的遭遇。
    走过了那三岔路口,车淇若有所思,辛龙生说道:“淇妹,你在想些什么?”车淇忽地问他道:“龙哥,刚才那个女子,和你是相识的吗?”
    辛龙生道:“你说的就是刚才在三岔路口碰上的,和她的爷爷一起走路的那个女子吗?”
    车淇说道:“不错。她的爷爷似乎也认识你。”
    辛龙生摇了摇头,说道:“我可并不认识他们。”
    车淇说道:“那倒有点儿奇怪了,她那样出神地望着你。她的爷爷也是一样。”
    辛龙生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这样望着我呀。”
    车淇笑道:“这还不算呢,那位姑娘向我投射过来的目光,似乎充满恨意,我看得出来的。”
    辛龙生心头一凛,苦笑说道:“淇妹,你多疑了。我过去虽然行为不端,尚不至于随便拈花惹草。再说,我得到你的真情相爱,也决不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你的。过去我的种种错误。都已经对你说了。”
    车淇听他说得这样坦诚,不由得心里感到甜丝丝的,嫣然一笑说道:“龙哥,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疑心你呀,只不过我觉得奇怪罢了。素不相识的人,却这样注视咱们。”
    辛龙生道:“我在师父身边的时候,见过的宾客很多,或许他们认识我,我却想不起来了。”话是这样说,他自己心里也是觉得有点奇怪的:“要是那个老头儿当真是师父的朋友,他认识我,却为何不和我打个招呼呢?”
    车淇心里充满柔情,可没工夫思索这些疑点,她只是呆呆地望着辛龙生。
    辛龙生笑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车淇说道:“我当然相信你的。龙哥,我知道你,你也是真心爱我,不过……”
    辛龙生道:“不过什么?”车淇笑道:“我知道你爱我,不过你为什么不敢去金鸡岭呢?”
    辛龙生面上一红,说道:“我,暂时不想和旧日相识的朋友见面。”
    车淇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是避免和奚姐姐见面,对不对?”辛龙生默然不语,车淇又道:“龙哥,你爱我的心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吧?”辛龙生急得涨红了脸,说道:“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不错我是暂时不想见到奚玉瑾,这,这,这是……咱们相处得这样好,何必,何必……”
    车淇笑道:“你不用解释,更不用你挖出心来,我早已知道你的心了。但你想要知道我的想法吗?”辛龙生道:“唉,你在想些什么,那你赶快说吧。”
    车淇缓缓说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咱们是真心相爱,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咱们的相爱的了,那为什么还要害怕去见奚姐姐呢?不瞒你说,我也是在想念着她啊。”
    辛龙生讷讷说道:“不是我害怕见她,我是怕、怕……”
    车淇柔声笑道:“你是怕我心里还有芥蒂幺?或是怕奚姐姐见到咱们也许难免尴尬么?要是我仍然芥蒂于心的话,我也不会劝你去金鸡岭了。至于奚姐姐的为人,虽然我只是和她见过一面,我已经知道她是一个拈得起,放得下的女中丈夫,我敢相信,她的心里一定也是不会藏有芥蒂的了。”
    辛龙生默然不语,过了一会,说道:“我也相信她是欢喜见到咱们的,不过,我过去做了错事,并不是普通的偶然的错误……”
    车淇说道:“你早已改过自新了,金鸡岭上的朋友也是知道的啊!”
    辛龙生道:“不错,我知道他们会原谅我的,但我自己,自己觉得惭愧。”
    车淇笑道:“你的毛病之一,就是太过重视自己的面子,生怕人家看不起你。所以你一定要做出一两件有意义的事情,博得人家的称赞,你的脸上才有光彩,是么?”
    辛龙生苦笑道:“你一定认为我这种想法不对了。”
    车淇说道:“你这想法也不是不对,不过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要和大伙儿在一起,才能干出轰轰烈烈的事情。这是上官伯伯说的,他的本领不在我爹爹之下,比咱们胜过不知多少,他都是这么说,何况咱们呢?”
    辛龙生给她说得心思不定,说道:“上官复此际不知到了金鸡岭没有?”
    车淇说道:“他是三天之前动身的,应该已经到了。奚姐姐和谷啸风、韩佩瑛他们想必此际也已知道咱们的消息的了。要是咱们不到金鸡岭去。我倒是觉得有点愧对他们呢。不但上官伯伯,爹爹也是赞同咱们到金鸡岭的。”
    辛龙生主意业已动摇,但仍是默然不语。
    车淇诚恳说道:“你还在踌躇什么?其实只要你的心境开朗,你就不会斤斤计较于个人的得失了。这道理我以前是不懂的,自从见过奚姐姐和你的一班好朋友之后,前几天又见过了上官伯伯,我才渐渐懂了。”
    辛龙生放眼一看雨后新晴的满地阳光,心上的阴霾也似乎在阳光下消失了。笑道:“好,我听你的说话就是。不过,咱们可得走一段冤枉路啦。”
    车淇笑道:“回头未晚,这也是上官伯伯劝过我爹爹的话啊。”话意双关,因为他们要叫过头来,回到那个三岔路口。再走黑石岗这一条路,才能到达金鸡岭。
    辛龙生心情开朗许多,想起那晚惊心动魄的恶斗,说道:“上官复原来是你爹爹的好朋友,我一点也不知道。”
    车淇说道:“我也是那天晚上才知道的。爹从来没有和我提过。”
    辛龙生道:“上官复的名字我是早就听人说过的。我一直以为他是蒙古国师龙象法王的副手,也就是咱们汉人的敌人呢。谁知他是有所为而投身蒙占,他不但不是咱们的敌人,还是汉人义军的朋友呢。”
    车淇说道:“我想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爹爹连我也没告诉。当然我也知道爹爹的想法,自从我出世之后,我们父女隐居舜耕山,他已是意冷心灰,决意不理外间的事了。他只盼我能无忧无虑过这一生,所以不让我知道外间那么多争斗的事。他从前在江湖上经历过的事情他也不告诉我的,不仅是上官伯伯这件事。”
    辛龙生笑道:“他想与世无争,但终于还是卷入漩涡了。而你受我牵累,恐怕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过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啦!”
    车淇说道:“其实你不管别人,别人也会管到你的头上,怎能躲避得了。龙哥,你别对我说抱歉的话,我能够跟着你,在你身边,我只有感到幸福。就只怕我本领不高,拖累你呢。”
    辛龙生心花怒放,说道:“淇妹,今后咱们是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两个人是一个人,谁也不必再分彼此了。”
    车淇嫣然-笑,说道:“不错,你这样说才是对了。”
    辛龙生轻轻握着车淇的手,笑道:“有你和我在一起,我还会有什么害怕的?”
    车淇面上一红,心里却是甜丝丝的,甩开了辛龙生的手,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赶快走吧。你瞧乌云满天,恐怕要下雨了,咱们快点走,说不定还可以赶到前面的小镇。”
    果然走了没多一会,天就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
    天黑沉沉,倾盆大雨之下,两人衣裳湿透。车淇不觉打了一个寒噤。
    辛龙生苦笑道:“看来是赶不到前面的小镇了,咱们找个地方避雨。”
    雨势稍微小了一些,天色还是十分昏暗。辛龙生听得水流的奔腾澎拜的声音,吃了一惊,说道:“糟糕,咱们走错路了。前面是大汶河。”
    车淇说道:“咱们走这条路,不是也要渡过大汶河,才能去金鸡岭的吗?”
    辛龙生道:“不错。但如果能在有人烟的地方,先找个人家投宿,待天晴再走,那就方便得多。如今来到江边,却哪里去找人家?”
    雷轰电闪之中,车淇眼前一亮,喜道:“龙哥,有避雨的地方了,你瞧前面是不是有个木棚。”
    辛龙生道:“不错,里面好似还有人声呢。”
    原来那是一个堆放木材的了棚,当地的木材商人是利用水流来运送木材的。不过现在这个了棚却是空着,只有一些还未运送完毕的木材堆在一角。
    辛龙生和车淇踏入那个木棚,只见有十多个人正在围着一堆火取暖。
    辛龙生施了个礼,说道:“对不住,打搅你们了。我们走错了路,没别的地方躲雨!”
    那些人倒是甚为和气,笑道:“客气什么,这个了棚也不是我们的。哎,你们衣裳湿得这样厉害,赶快来烤火吧。”说话之间,已是腾出两个人的空隙。
    辛龙生谢过他们,坐下来和他们聊天,这才知道他们是一帮做药材生意的商人,因为河水暴涨,找不着渡船,迫得在这木棚过夜的。
    这个做药材生意的老板名叫安陀生,另外十一个人,七个是脚夫,四个是他的伙计,自称是从凉州采购药材到兖州去做买卖的。辛龙生也捏了一个假名说了。
    安陀生道:“辛兄,这位小娘子是宝眷吧?”辛龙生一想,要是冒认兄妹的话,他和车淇的相貌可是差得太远,便道:“不错,正是内人。”车淇羞得低下了头,红晕满脸。
    安陀生又道:“你们想是新婚未久?”辛龙生故作惊诧,说道:“安老板,你怎么一猜就着?”
    安陀生哈哈笑道,“新娘子总是特别害羞的,要是连这点也看不出来,那也未免太没阅历了。嫂子,你可别嫌我们这些人粗鲁,挪近一点烤火,快把衣服烘干,否则你会着寒的。”他叫手下的伙计更挤紧一些,腾出更多的空位。
    辛龙生见这安老板为人直爽,和他倒是很谈得来。安陀生道:“你们小两口子是上哪儿?”辛龙生道:“我有个朋友在兖州做点不大不小的生意,我们准备去投奔他找个事做。”
    安陀生忽道:“兖州境内有个全鸡岭,金鸡岭有股绿林好汉,首领是个女的,名叫蓬莱魔女,近年闹得很凶。辛大哥,你知不知道?”
    辛龙生道:“好似听人说过。”
    安陀生道:“那你们两小口子不怕碰上她吗?”
    辛龙生笑道:“我们身无长物,用不着害怕被人抢劫。而且我听说金鸡岭这伙绿林好汉也不是胡乱抢劫客商的。”
    安陀生道:“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啊!”
    辛龙生道:“许多人都是这样说的,并非我特意打听。难道这不是真的么?”
    安陀生笑道:“你听到的消息一点不假,否则我们也不敢到兖州去做药材生意了。不过,据我所知,消息虽然不假,许多人还是不肯相信的。”
    经过这番交谈,双方不觉都起了一种疑心。辛龙生心想:“莫非他是有意套我口风,试探我和金鸡岭有没有关系?”
    安陀生也是想道:“这人像个书生,他的妻子又是这样年轻貌关,这种人本来应该害怕强盗的,他却敢于相信金鸡岭的好汉乃是侠盗,倒是难得。不过人不可貌相,或许他貌似书生,实是鹰爪,故意这么讲的也说不定。”双方都起猜疑,说起话来倒是不觉小心多了。
    就在此时,忽然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正是:
    陌路相逢旧相识,相逢何必论恩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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