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

第一一一回奸细匿藏谋寨主高人暗助惑英雌
    辛龙生心中惴惴,不知蓬莱魔女何事找他。见过礼后,蓬莱魔女说道:“难得你平安归来,大家都很欢喜。但令师尚未知道这个消息,恐怕还是难免担心。我想请你到江南去走-趟,顺便给我捎个信与令师。”
    辛龙生喜出望外,说道:“这正是我的愿望,不知何日可以动身?”原来他到了金鸡岭之后,虽然大家都对他很好,但想到要与奚玉瑾朝夕相见,总是觉得有点尴尬,若能回到师父身边,自是最好不过。
    蓬莱魔女说道:“大都发生的事情必须让令师知道,今后局势可能发生的变化,大家也须及早商量。是以事不宜迟,我想你今天就去。”
    辛龙生道:“那车姑娘呢?”
    蓬莱魔女道:“当然是和你一同去拜见令师。”
    辛龙生便要告辞,蓬莱魔女笑道:“车姑娘已经在我这里了,行装她也收拾好啦,你等会见。”
    过了一会,莲莱魔女的侍女果然就把车淇从内堂带领出来,但除了车淇之外,还有一个奚玉瑾。原来车淇昨晚是和奚玉瑾联床夜话的。
    辛龙生见她们好像姐妹一般,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道:“瑾姐,我要向你告辞啦。淇妹,寨主叫你和我到江南去见师父。”
    车淇说道:“我已经知道啦。不过我有一件事情,先要禀告寨主。”
    蓬莱魔女说道:“车姑娘,你刚刚来到,就要麻烦你做许多事情,累你昨晚没有好睡。”
    车淇说道:“柳女侠,你对我这样好,只恨我帮不了你的什么忙。饭菜里有毒是验出来了,但什么人下的毒,却还没有查明。”
    辛龙生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下毒?”
    蓬莱魔女说道:“昨晚有人在送给韩希舜吃的饭菜里下了毒,幸亏我早有提防,叫玉瑾和车姑娘帮忙我先行查验。”
    原来蓬莱魔女料想那个已经混进山寨的奸细会借刀杀人,破坏她的计划,是以在各方面已作了预防。奚玉瑾为人精明干练,车淇家学渊源,对毒药的知识虽然不能算是大行家、却比山寨中所有的人都强,故此蓬莱魔女便叫她们负责检查食物,奚玉瑾更在人事方面负责调度。果然在防范得相当严密的情形底下,还是出了岔子。
    奚玉瑾跟着说道:“厨房里做事的兄弟都是十分可靠的,我已经仔细调女过了,他们委实没有可疑之处。就不知那个奸细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够下毒。”
    蓬莱魔女道:“此事你没有声张吧?”
    奚玉瑾道:“就只厨师知道,我已经吩咐过他了,他是不会说出去的。”
    蓬莱魔女道:“很好,咱们现在可不能打草惊蛇,让那奸细提防。”
    奚玉瑾道:“饭菜我们立即就换过了,连韩希舜也不知道这桩事情呢。”
    车淇有点担心,说道:“我走了之后,奚姐姐少了一个帮手,精神万一不到……”
    蓬莱魔女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已有了安排了。”
    车淇笑道:“其实像韩希舜这种人,他给人毒死了,也是死不足惜,不过寨主要我们保护他,我当然只能尽心尽力。”
    蓬莱魔女笑道:“我是为大局着想,也想给韩希舜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侠义道就是应该与人为善,除非那人十恶不赦而又至死不悟,否则咱们绝不轻易杀一个人。”
    辛龙生听了这番说话,大受感触,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心里想道:“我以前虽然是江南武林盟主的掌门弟子,和‘侠义’两字可还是沾不上边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蓬莱魔女微笑和他说道;“还有一位朋友要和你们一同过江,你不嫌弃他吧?”
    辛龙生道:“有自己的弟兄和我们作伴,我是求之不得,不知是哪一位?”
    蓬莱魔女笑道:“他不是山寨的弟兄。”
    辛龙生道:“哦,不是弟兄,那他是谁?”心中业已料到几分。
    蓬莱魔女道:‘他已经来了。”只见一个山寨的头目带领一个少年进来,果然不出辛龙生所料,正是那位相府的二公子韩希舜。
    韩希舜以为落在他们的手里,不死也要受一番折辱,硬着头皮,傲然说道:“你们要杀就杀,我爹爹是宰相,他会给我报仇的。大丈夫宁死不辱,你们要用非刑逼供,那可休想!”
    莲莱魔女说道:“很好,你还记得你是相府公子的身份,但说到‘大丈夫’三字,你的所作所为,可还不配!”
    韩希舜心中有愧,口头却是不肯服输,色厉内荏,摆出一副傲岸的神气,说道:“你们也配骂我!”
    蓬莱魔女说道:“我们怎么样?不错,在你的跟中,我们是强盗。可我们取的只是不义之财,并没有为祸百姓,更重要的,我们是和百姓站在一起,大家同心合力,保家卫国,不像你们父子,自居高位。却和鞑子偷偷摸摸的勾结。”
    韩希舜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说道:“这是军国大事,你们不懂,休要胡说!”
    蓬莱魔女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惜,你们父子是想看风驶舵,保持你们的荣华富贵罢了。可惜在鞑子的眼里,你这位相府的二公子,也不过是奴才的奴才而已!”
    韩希舜满面通红,亢声说道:“你杀了我吧,我不能受你侮辱!”
    蓬莱魔女淡淡说道:“你是读过书的人,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人必自侮而后招辱,这两句古话想必你曾读过。我的话虽然说得很不客气,可没有说错了你。你想想,你们父子想把完颜长之当作靠山,而完颜长之却又暗中投靠蒙古,甚至他还攀不上蒙古大汗的交情,要认龙象法王作主子。完颜长之是蒙古人的奴才,你们要倚靠他,那你们是什么,不是奴才的奴才吗?你本是一个‘堂堂的相府公子’,但小小的一个蒙古武士,那天就公然将你侮辱,甚至还要杀你,奴才的奴才,也是不容易当的啊!你想值不值得?”
    韩希舜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对方说的全是事实,要想反驳也不可能。
    蓬莱魔女继续说道:“你们父子要想保持荣华富贵,也并非没有别的法子,但可不能依靠别人,只能依靠百姓,也只有这样,人家才会尊敬你!你想清楚吧!”
    韩希舜面红耳赤地说道:“我落在你们手上,早已知道难免一死。你杀了我吧,痛痛快快的杀了我吧!”
    蓬莱魔女笑道:“你错了,我叫你来,不是要杀你的,更不是存心侮辱你的。不过,你既然要和我们辩论,我们也就和你讲讲道理罢了。”
    韩希舜怔了一怔,说道:“你不杀我,那你叫我来作什么?”
    蓬莱魔女说道:“韩公子,我是打算给你送行的!”
    韩希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什么,你是要把我放回去吗?”
    莲莱魔女说道:“不错,为了预防鞑子对你途中暗算,我们还准备派人护送你回转江南。”
    韩希舜道:“我得把话说在前头,你肯放我回去,我是感谢你的。但我可不能答应你们什么,我的爹爹是宰相,但我是做不了主的。”
    蓬莱魔女说道:“你以为我一定有什么条件吗?不,我是无条件放你回去的,只盼你回去之后,把我的这番说话告诉令尊,我们希望他与我们联手抗敌,依不依从,那是他的事。说句老实话,我们对令尊,也并不存有太多的奢望。”
    韩希舜想起那日被两个蒙古武士殴辱之事,再想想蓬莱魔女的说话,心里不由得又是惭愧又是感激。虽然他并不能一下子就改变自己全部的想法,但至少对义军方面的人,是没有从前那样的恶感,甚至有点儿好感了。当下说道:“好,我回去之后,一定听你的话,劝劝家父。”
    莲莱魔女道:“好,那你现在和辛少侠、车姑娘一起走吧。”
    韩希舜这才知道送他回去的人是辛龙生,不由得又是颇感尴尬。
    蓬莱魔女道:“你们是老相识,对吗?”
    韩希舜道:“不错,辛兄曾代表他的师父文大侠和家父商谈过军国大事。”
    蓬莱魔女道:“那么你们结伴同行,就更好了。”
    辛龙生道:“过江之后,我回到师父那儿,不会到你相府的。”他说这话,是解除韩希舜的疑虑,免得韩希舜怀疑他是蓬莱魔女派去监视他的。
    韩希舜讷讷说道:“辛兄,那次你在我的家里,我、我很对不起……”
    辛龙生笑道:“过去的事莫要再提,你肯劝告令尊,不管成不成功,咱们还是朋友。”
    韩希舜道:“辛兄,那天我说的话很是无礼,多谢你不介意,仍然把我当作朋友。”
    当下蓬莱魔女等人送他们下山,车淇甚是舍不得离开奚玉瑾,临别之时,两个人的眼眶里都有晶莹的泪珠。
    跟着又是给上官复和公孙璞、宫锦云三人送行,气氛与给韩希舜送行又不相同,他们是到金京干大事去的,是以分手之时,虽有惜别情绪,更多的却是兴奋心情。
    但有一人,心情却是甚为黯淡。她是奚玉瑾。
    奚玉瑾送别了车淇回来,回到自己房间,只见周凤正在刺绣,绣的是鸳鸯枕,那对鸳鸯,差不多已绣起来了。奚玉瑾想起自己也曾绣过这样的鸳鸯枕,触景伤情,不觉更添惆怅。
    周凤是她的贴身侍女,自小一同长大的。名虽主仆,实如姐妹。这两天周凤就是住在她的房间的。见她回来,问道:“辛龙生和那位车姑娘走了吗?’
    奚玉瑾点了点头,笑道:“小凤,你是在赶嫁妆?”
    周凤杏脸泛红,半响,忽地叹了口气。
    奚玉瑾笑道:“你是就要做新嫁娘的人了,还有什么不高兴吗?”
    周凤说道:“我有时想想,实在觉得心寒,真的不想嫁人了。”
    奚玉瑾道:“我听得你的爷爷说,你那夫婿人品武功都很不错,是保定刘家五虎断门刀的传人呢。你何须担着心事?”
    周凤看了她一眼,说道:“小姐,不是我有心事,恐怕是你有心事吧?”
    奚玉瑾佯嗔道:“我有什么心事,你莫乱说。”
    周凤说道:“小姐,你瞒不过我的。我是为你叹气啊。”
    奚玉瑾道:“哦,原来你刚才说什么‘觉得心寒’,是因为想起我的事情?”
    周凤说道:“是啊,想起小姐的事情,我觉得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的。”
    奚玉瑾苦笑道:“所以你就不敢嫁人了?真是傻丫头。天下固然有许多坏的男人,但可不能一概而论。我的遭遇,也不能证明你这句说话。”
    周凤说道:“我说的不对吗,那姓辛的小子,好歹也和你做过一场夫妻,你哪一样比不上车姑娘,他却移情别向,如今还当着你的面,带了他的新人前来气你。”
    奚玉瑾道:“我一点也投生气啊。你不知道,是我决心成全他们的。那位车姑娘人很好啊!”
    周凤说道:“我不是说车姑娘不好,我是说那姓辛的小子。小姐,你也太宽厚了,你不介意,我可——”
    奚玉瑾低声说道:“这也怪不得辛龙生,我和他性情不投。虽然成亲了一年多,其实还是挂名夫妻的。”
    周凤面红耳热,吃吃的笑,说道:“小姐,那么你还可以嫁一个如意郎君。”
    奚玉瑾苦笑道:“我只是要告诉你,我的身子是清白的,并不是我想嫁人。你是我的妹子,我才和你说心里的话。”
    周凤说道:“我知道。小姐,我也有一句心里的话,不吐不快——”奚玉瑾道:“那你说吧。”周凤在她耳边说道:“小姐,我是弄不明白,你,你和谷啸风——”
    奚玉瑾心里一酸,截断她的话道:“别提他了,难道你不知道他和韩姑娘就要成婚了吗?”
    周凤却非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说道:“是呀,我就是因此为你不平。他从前对你那么好,为了你不惜大动于戈,怎么说变也就变了。从前我一直以为他对你是一片真情的,唉,谁知他也是这样反反复复的男人,连他都是如此,你说叫我怎熊还相信男人呢?”
    奚玉瑾叹道:“这只能怪我命苦,是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先嫁了辛龙生的。”
    周凤说道:“但你和辛龙生只是挂名夫妻。现在也还可以和他说个明白呀。”
    奚玉瑾急道:“这话你千万不能乱说,若给别人听见,我更要羞得无地自容了。小凤,你为我好,我明白。但许多事情,你都不懂的。佩瑛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和啸风其实比我更为适合。”
    周凤见她脱得十分认真,眼眶里已是隐有泪光,心里为她难过,却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叹口气道:“好,我不说了,小姐,你累了一天,也该睡啦。”
    奚玉瑾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觉?听得周凤的鼾声,知她业已熟睡,便即披衣而起,到后山巡视。
    只见月似镰钩,已过天心,是三更的时分了。奚玉瑾不知不觉走到她惯常散步的树林深处,但听得虫声寂寂,一片静寂。
    夜深入静,她却是心事如潮。
    要知她是个好强的姑娘,正由于她的好强,自己心里的苦痛,绝不愿在人前表露,是以她在韩佩瑛和车淇的面前,方能显得那样落落大方。但在没人的时候,她可是压抑不了自己的伤心。
    和辛龙生的分手虽也曾令她深受刺激,可还不怎么感到难过,但想到了与谷啸风的往事,却是难免伤心了。
    “一子错,满盘落索。”奚玉瑾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想道。正在她怅怅惘惘之际,忽见一个人影,从山中掠过。
    奚玉瑾吃了一惊,急忙追上前去,喝道:“是准?给我站住!我是奚玉瑾!”那人非但没有止步,反而跑得更加快了。
    奚玉瑾叫道:“快来人,捉奸细呀!”“奸细”二字刚刚出口,那人忽地转过身来。奚玉瑾只觉微风飒然,那人已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噤声,找不是奸细!”
    奚玉瑾唰的一剑便刺过去,喝道:“你不是奸细,为何要跑?”她用的是一招刺穴剑法,心里想道:“管他是不是奸细,先捉着他再说。”要知奚玉瑾来到金鸡岭已有数月,大小头目都认识她,树林里虽然黑暗,但她已经表露了自己的身份,这人仍不和她搭话,分明是个陌生人了。
    此时这人已经来到奚玉瑾身边,距离极近,奚玉瑾这一剑刺得又快又准,本来非中不可,哪知这人身手端的敏捷,只听得“铮”的一声,这人中指一弹,竟然毫厘不差的弹着无锋的剑脊,把她的长剑弹开。
    这是上乘武学中“弹指神通”的功夫,金鸡岭上,除了蓬莱魔女和公孙璞、谷啸风三人之外,无人会使。那人弹开她的长剑,说道:“过一个时辰,你就明白,你快回去,别阻拦我!”
    黑暗中,奚玉瑾看不见他的面貌,但却听见是个陌生的声音。他既然不是谷啸风和公孙璞,而又会使“弹指神通”的功夫,奚玉瑾如何旨放过他?心里想道:“即使他不是奸细,那也是可疑之极!”当下一声长啸,唰唰唰连环三剑,疾刺过去,冷笑说道:“你想骗我,让你逃走,你当我是小孩子么?”
    奚玉瑾的内功还未达到可以“传音入密”的境界,但这一声长啸,附近的人也应该可以听得见的。那人也似乎是害怕惊动了山寨的高手,突然间向奚玉瑾反击。他只凭着一双肉掌,便施展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攻势有如暴风骤雨,迫得奚玉瑾透不过气来,不能再发啸声。
    那人占了上风,说道:“百花剑法,果是不凡,可惜我没工夫奉陪你了。奚姑娘,对不住,可在委屈你在这里躺一会啦!”话犹未了,突然欺身直进,骈指一点,点着了奚玉瑾的麻穴。
    奚玉瑾晃了两晃,却没倒下,但那人却已跑了。奚玉瑾又惊又怒又是有点诧异。原来这人的武功远远在她之上,但却不用重手法点穴,是以她才没有倒下的,显然他对奚玉瑾的功力也是估计不足。
    奚玉瑾先是大吃一惊,但跟着却又不禁颇为诧异了。她最初给点了穴道之时,本来以为这人不知要如何将她难为的,谁知这人点了她的穴道便即走开,对她竟是秋毫无犯,而且用的还不是重手法点穴。“为何他对我似乎手下留情,难道他当真不是奸细?”奚玉瑾思疑不定,只好先行运气解穴。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脚步声跑来,奚玉瑾穴道未解,但已是可以开口说话,她只道来的是寨中头目,便即叫道:“奸细刚从西面逃走,你们快去捉拿奸细!”
    来的是两个灰衣人,看不清楚面貌,奚玉瑾这一扬声,他们立即向她跑去。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你是奚姑娘吗?你怎么样了?”
    奚玉瑾大喜答道:“不错,我正是玉瑾,奸细点了我的穴道,并无大碍,我自己会解。你们不必顾我,赶快去拿奸细!”
    不料这两个人听见她给点了穴道,突然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一个说道:“咱们的老大可也太没怜香惜玉之心了。这样美貌的娇娘既然点了她的穴道,就该带走,他却不要!”另一个道:“那不正好吗?他不要,咱们要!”先头那个说道:“对,我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万一有人阻拦,有这位奚姑娘作为人质,也可当作护符呀!奚姑娘,你不必解穴了。你走不动,我们带你走!”
    奚玉瑾这才知道这两个人原来乃是“奸细”的同党。这-下当真是又惊又急!
    她心里一着急,真气就难凝聚,本来有希望在半炷香的时刻内解开穴道的,此时却是怎样也解不开,须得从头做起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个奸细在哈哈大笑声中,已是来到她的身旁,哪里还容她有余暇从头做起,运气冲关!
    奚玉瑾惊怒交并,正在打算用凝聚起来的一点真气,用来自断经脉,心想:“我宁可自尽,也不能落在奸人手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地又有一件她绝对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颗小小的石子,打着了她膝盖的“环跳穴”,她足部的气血登时畅通,原来这枚石子是给她解穴的。
    就在此时,只听得“当”的一声响,一个灰衣人手上的钢刀也给石子打着,脱手飞出,另一个人身形晃了两晃,看来也是给什么暗器打着的样子,作势要跪下去。
    奚玉瑾喝道:“鼠辈胆敢猖狂,想要恬命,快快束手就擒吧!”唰的一剑刺出!
    这一剑刺向那个身形摇晃的灰衣人,那人叫道:“啊呀,不好!幸亏没刺着!”原来他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使出非常奇怪的身法,好像醉汉一样,脚步踉跄。但不知怎的,奚玉瑾这一剑疾如电光石火般的刺将出去,竟然没有刺着。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人拾起钢刀,飞快的反手一刀,将她的长剑架住。
    身法古怪那个灰衣人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和同伴联手,与奚玉瑾斗了几招,喝道:“哪个小子偷施暗算,有胆的出来。”话犹未了,一枚石子又飞过来,这次那人已有准备,一个移形换位,石子擦着他的额角飞过。但饶是他躲避得快,没给打着“太阳穴”,额头给石子擦过。也给打得头破血流。
    只听得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冷冷说道:“你们急什么,迟早我会收拾你们的。有胆的你们在这里等着。”这人似乎是有紧要的事情赶着去办,声音越说越细,显然他是越去越远了。不过说到后来,声音虽然细如蚊叫,却还是听得相当清楚。
    奚玉瑾诧异之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个现在暗中帮忙她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刚才那个点了她的穴道的人。
    那两个灰衣人则是又惊又喜,吃惊的是有这样一个大高手暗地和他们作对,欢喜的是这个人高手业已远走,他在交代了那番说话之后,果然没有暗器再飞来了。
    空手的那个灰衣人道:“奇怪,我只道是沙者大,原来不是!”他一面说话,一面用手自己揉搓刚才给石子打着的穴道。只凭左手应敌。他的武功并不怎么了得,不过身法却是十分怪异,而且虽然刚给打着穴道,气血未曾畅通,但腾挪闪展的小巧功夫,也还是十分灵活。
    使刀的那个灰衣人快刀倒是使得不错,但也不比奚玉瑾更为高明,奚玉瑾使开百花剑法,剑花错落,护着全身,与他们斗得旗鼓相当。不过由于是以一敌二,奚玉瑾还是略处下风。好在那个身法古怪的灰衣人,虽能自解穴道,气血尚未畅通,帮不了同伴的大忙。
    斗了片刻,那两个人不由得心虚胆怯。他们起初本是想把奚玉瑾擒来作人质的,却不料奚玉瑾的本领在他们估计之上,二三十招过后,他们还只是仅能稍占上风,估量要想把她活擒,非得百招开外不可,他们如何敢拖延到百招开外。一个说道:“沙老大已经得手,咱们还是走吧。”另一个笑道:“到口的馒头你不要了么?”
    使刀的那灰衣人笑道:“烫口的馒头不吃也罢。”以进为退,一口气疾斫七刀,转身就跑。
    奚玉瑾恼他出言侮辱,气怒交加,不顾孤掌难鸣,便追下去。空手那个灰衣人自行推血过宫,气血已经畅通,跑得非常之快,使刀那个灰衣人刚才没给打着穴道,是以轻功虽然稍逊,但奚玉瑾穴道解开未有多久,却是追他不上。
    距离越来越远,不久影子也看不见了。奚玉瑾提一口气,加快脚步,正在追赶之际,忽觉背后风生,知是有人追到,恐防是奸细的同党,连忙凝身止步,挥剑护身。
    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奚姐姐,别动手,是我!”
    奚玉瑾回过头来,定睛一看,月色朦胧之下只见一对少年男女,已是站在她的面前,原来是邵湘华和杨洁梅。他们是几个月前从苗疆跟谷啸风、韩佩瑛等人一起来的,杨洁梅与奚玉瑾本是旧时相识,在金鸡岭重逢,相处数月,交情更好。
    奚玉瑾连忙说道:“两个奸细刚刚逃跑,你们赶快去追!”
    杨洁梅怔了一怔,说道:“什么,还有奸细?”
    邵湘华已经察觉奚玉瑾纵跳不灵,说道:“好,我们去追,你回去吧!”奚玉瑾正要说话,杨洁梅笑道:“柳姑姑正在找你呢,你放心,大奸细已经抓着了,两个小奸细谅他们也跑不掉。”
    奚玉瑾又惊又喜,说道:“首脑已经抓着了么,是什么人?”
    杨洁梅道:“我们也还未曾知道。但柳姑姑叫你回去,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杨洁梅一面说话,一面飞奔。她和邵湘华已是不想耽搁时间,因此马上去追奸细了。
    奚玉瑾一来因为自己确实已经疲劳,要跑也跑不过他们,倒不如由他们去追那两个奸细了;二来也想快点知道蓬莱魔女抓着的那个奸细首领是谁,于是便即转身回去。
    踏进蓬莱魔女办理公事的房间,只见谷啸风和韩佩瑛都在那儿。蓬莱魔女笑道:“听说你追奸细去了,但这个奸细我们已捉着了啦!”正是:
    高人暗助擒奸细,变化离奇煞费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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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回揭破诡谋多变幻难言心事倍迷茫
    奚玉瑾连忙问道:“是什么人?”
    蓬莱魔女道:“可能是我认识的人,不过究竟是谁,还要过一会儿,方能确切知道。”
    奚玉瑾诧道:“为什么还要待一会儿?”
    蓬莱魔女说道:“这奸细是蒙着人皮面具的,面具与他血肉相连,是以必须小心谨慎的替他剥开,才不至于毁了他的原来容貌。”
    奚玉瑾道:“怎么捉着的?”
    蓬莱魔女道:“山寨里有咱们不知道的奸细,也有咱们不知道的朋友暗中帮忙。”
    奚玉瑾吃了一惊,问道:“这个奸细是有人暗地帮忙方始擒获的么?”心中疑云大起,暗自想道:“莫非就是刚才点了我的穴道,后来又暗地帮忙我的那个人?这个人行事如此诡异,他究竟是友是敌?”
    心念未已,只听得蓬莱魔女已在说道:“不错。今晚这个奸细之所以失手被擒,固然是由于他自投罗网,但假如没有那位朋友暗地里帮咱们的忙,恐怕不但会给他漏网而逃,我还要在他手上栽一个筋斗呢。”
    原来蓬莱魔女在审问了那个王守备之后,就想好了一个“安排香饵钩金鳌”的计策。用王守备作“香饵”,引那奸细上钩。
    完颜长之写给农州知府和王守备的那封密函只告诉他们奸细有“王府”的铜牌,凭铜牌与他们联络,却没告诉他们奸细是谁。
    但这封信蓬莱魔女看过,那奸细却没看过。
    蓬莱魔女据此推断,那个奸细可能并不知道王守备不知道他。
    当然,凭信物去联络的方法,完颜长之是不会在事前告诉那个奸细的,但由于衮州知府与王守备是完颜长之的亲信,他在密函中告诉他们那个奸细的姓名也是合乎常理的事。这封信的内容事先就未必会让那奸细知道了。最少这是值得试一试的成败各占一半的方法。这个方法也就是蓬莱魔女的“安排香饵钩金鳌”的计划了。
    蓬莱魔女故意泄漏风声,叫一些小头目去散布消息,让奸细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在刑堂审问王守备。而这个审问其实只是她和王守备串演的一出戏。
    刑堂大门关上,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时间是在晚上,她又故意放松戒备,只叫几个小头目担当守卫,好让那个奸细跑来偷听。
    她在刑堂里假装对那王守备严刑拷打,“打”得他杀猪般的大叫。在审问他时拿着完颜长之那封信,高声的念出来。
    当然她念的这封信是经过窜改的,并非完全依照原文。假造的密函是透露出王守备知道那个奸细是谁的。蓬莱魔女“拷打”那个王守备,目的就是要迫他招供出来。
    王守备本领不高,演戏倒是演得很好,他装作十分忠于完颜长之的模样,死也不肯招供。但后来却又佯作熬不起严刑拷打的痛苦,口风略略放软,说是要蓬莱魔女以礼相待,并答允他的若干条件,他才答允“考虑”。
    蓬莱魔女便即说道:“好,让你考虑一个晚上,明天不招出来,还有更大的苦头让你尝尝。但你想我以礼相待,可得在招供之后才行。”审问完了,便叫手下将那被“打伤”了的王守备关在“黑风洞”里,要令他受那寒风透骨之苫。
    “黑风洞”在后山,周围是荆刺丛生,乱石遍布,地形甚险,但却也是利便于轻功高明之士容易躲藏的地方。洞门当然也派有头目把守,但那儿名头目却并非山寨中第一二流的高手。
    蓬莱魔女估计,那个奸细十九会来杀人灭口。她在黑风洞里预先作了安排。黑风洞里又有地窟,她把王守备藏在地窟,外面只是一个假山。而她自己也隐藏洞中,只待那奸细上钩。
    谁知安排虽好,那奸细却没上钩。
    将近午夜时分,忽地有一支箭嗖的射进洞来。蓬莱魔女只道奸细已经上钩,追出去却人影不见。
    那枝箭是把一封信射进来的,蓬菜魔女打开一看,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信上说他是金鸡岭的朋友,他知道奸细的阴谋,请蓬莱魔女务必相信他的话。
    写信那人说那奸细老奸巨猾,已经防备这是蓬莱魔女安排陷阱叫他上当的了。但由于疑心不定,王守备他还是要暗杀的,不过在暗杀王守备之前,他会在山寨里先行捣乱。
    奸细的计划是,他料到蓬莱魔女是躲在黑风洞,山寨里其他头目的武功都不如他,他便大着胆子要跑到蓬朵魔女的机密文书房中放火。这么一捣乱,蓬莱魔女势必要回来察视,那时他的同党便可以偷入“黑风洞”害人。他的同党之中,有一个是江湖上著名的偷儿,轻功极高,身手也是十分溜滑的。
    蓬莱魔女说到这里,笑道:“我看了这封信,起初还恐防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不敢扪信。但想一想也不妨双臂齐下,试试真假。反正王守备藏在地窟之中,有人看守,奸细要害他亦非容易,我就跑回来了。”
    奚玉瑾暗自想道:“这个告密的人想必就是我刚才碰上的那个人了,后来那两个人才是奸细的党羽。”
    蓬莱魔女继续说道:“幸亏我当机立断,赶回来恰是时候。那奸细刚要放火,给我撞上,这就给我拿下啦。”
    谷啸风道:“那奸细是什么门派的?”
    蓬莱魔女说道:“他的武功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不但高得出奇,而且是少林派的嫡传家数。”
    谷啸风吃了一惊,说道:“竟是少林派的弟子吗?”
    蓬莱魔女道:“是呀,所以我叫你和佩瑛来帮我认人。”
    奚玉瑾不解其中缘故,心想蓬莱魔女见多识广,少林派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她若然不知,谷啸风怎会知道。
    她还没有发问,蓬莱魔女却已先问她道:“你昨晚碰上的奸细又是怎样的人?”
    听了奚玉瑾所说的遭遇,蓬莱魔女怔了一怔,说道:“那两个奸细的首领是姓沙的么?”
    奚玉瑾道:“不错,我听得他们在淡论首领已经得手的时候,称呼为沙老大。”
    蓬莱魔女笑道:“本来我已经怀疑是这个人了,既然他是姓沙,那就错不了啦。”
    谷啸风道:“我和这姓沙的曾经交过手,若然是他,我一定会认识的。”
    奚玉瑾道:“这姓沙的是什么人?”
    蓬莱魔女笑道:“谜底就要揭开了,你等着瞧吧。”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奸细已是给一个头目押解出来。他的人皮面具业已揭开,露出本来面目。
    奚玉瑾本来还有点捉摸不定的,不知这个奸细会不会是点了她穴道的那个人,虽然那个人后来又帮了她的忙,但她还是不能全然无疑。此时定睛一看,只见这个奸细是个年约五十开外的秃头汉子,而她所碰上的那个人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面貌,但却可以看出是个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的少年人。奚玉瑾这才释然于怀,心里想道:“如此看来,那个人果然是朋友而非敌人了,但却不知他的行事何以如此古怪。”
    谷啸风陡地站了起来,喝道:“好呀,果然是你!你这少林派的叛徒,金虏的走狗!”
    蓬莱魔女则冷笑道:“沙衍流,你好大胆,我的师兄公孙奇昔年给你累得身败名裂,我正要找你算帐,你竟然还敢混进我的山寨里来,来作完颜长之的奸细!”
    原来这个奸细乃是少林派的叛徒沙衍流(沙衍流的出身来历,详见拙著《挑灯看剑录》。)。
    二十年前,公孙奇就是因为和他结义,给他逐渐引入歧途的。
    沙衍流自知不见容于正派中人,三年前索性公开投入完颜长之的“王府”,数月前谷啸风、韩佩瑛、李中柱、任红绡等人在大都的丁实家中,被完颜长之派人捉拿,捉拿他们的人之中,就有这个沙衍流和谷啸风的舅父任天吾一起。幸亏谷韩二人双剑合壁威力奇大,抵挡得住他的伏魔杖法,这才得以免于受伤。
    沙衍流刚才与蓬莱魔女一场恶斗,给蓬莱魔女以拂尘的丝当作梅花针使,射入他的穴道,此时武功已是使不出来,而且体内好像有无数小蛇乱啮乱咬一样,饶他内功深厚,亦是痛苦难当。在蓬莱魔女斥骂之下,怒声说道:“倘非有人向你告密,谅你也识不破我的计谋。如今我落在你的手里,你要杀要剐,我姓沙的绝不皱眉,何必多言!”
    蓬莱魔女冷笑道:“你居然还要冒充好汉!”提起拂尘,在他身上一指,沙衍流身上的三十六道大穴,更好像给小蛇吮吸骨髓一样,痛得他死去活来。
    蓬莱魔女笑道:“是什么人告密,说出来听听,看你说得对是不对?”
    沙衍流咬牙说道:“我若知道他是啦,我早巳把他杀了。”原来最近这几天,他已经觉察有人和他作对,但却不知是何等人物。只知道这个人大概不会是山寨中的头目。
    蓬莱魔女道:“你那两个同党又是什么人?这你总可以说得出来了吧?”举起拂尘,作势又要给他用刑。
    沙衍流硬不起来,只好说道:“一个是神偷包灵,一个是崆峒派的快刀韩五。他们都是在完颜长之的王府当差的。”蓬莱魔女拂尘朝他身上一拂,这一次却不是用刑,而是令他稍减一点痛苦,以免他熬不住晕了过去。
    沙衍流道:“柳女侠,求求你,你杀了我吧!”
    蓬莱魔女说道:“你是少林寺的叛徒,自有少林寺的门规管你。”当下叫那头目将他推回去暂时收押,听候处置。
    蓬莱魔女道:“啸风,这件事可要麻烦你走一趟了。”
    谷啸风道:“你是要我押解沙衍流往少林寺么?”
    莲莱魔女笑道:“你知道我要派你和佩瑛同往少林寺的用意么?”
    谷啸风的父亲谷若虚生前和少林寺十八罗汉之首的大智掸师交情甚好,但谷啸风却是从未到过少林寺的,和主持少林寺的几个高僧也不认识,是以对于这个差事,也是觉得有点意外。听得蓬莱魔女这么问他,便即说道:“请寨主明白指示。”
    蓬莱魔女笑道:“我给你这个差事是让你得以公私两便,你的岳父如今正是在嵩山的少林寺。”
    韩佩瑛喜道:“怪不得不见爹爹在此,他本来说过,迟则一年,早则半载,要到这里找我的,却原来是和少林寺的方丈谈禅去了。”
    谷啸风笑道:“他老人家和咱们分手,如今也还未满一午呀。”
    韩佩瑛说道:“爹和少林寺的方丈晦明上人是二十年的交情,后来由于爹得了那场大病,一直没通音讯。咱们倘若不去催他,恐怕他还要在少林寺逗留一年半载呢。我已经是很盼望见到他了。”
    蓬莱魔女笑道:“那你这次和啸风同去,一定可以见到令尊了。但你可要帮我的忙,邀请令尊早一点来这里啊。我想请他在这里安居呢。”
    韩佩瑛笑道:“我相信我一定不会有辱使命的。爹爹本来说过要来这里,他来了之后,你要他走,我也不会放他走的。我们在洛刚的家早已没有了。”
    蓬莱魔女说道:“好,那你们明天就动身吧。现在已经是四更时分,你们可以回去歇息了。”
    奚玉瑾也思和谷、韩二人-同告辞,蓬莱魔女说道:“玉瑾,你没有别的事情,我想请你多留一会。”看情形她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和奚玉瑾单独说的。
    谷啸风、韩佩瑛告辞之后,奚玉瑾便即问道:“寨主有何吩咐?”
    蓬莱魔女笑道:“我比你痴长儿岁,我不客气把你当作侄女看待,你也不用客气,就当我是姑姑吧。玉瑾,你刚才的遭遇,虽然已经说过一遍,但我还想知道得详细一些。那个点了你的穴道后来义暗中帮忙你的人大约是什么年纪?”
    奚玉瑾道:“黑暗中看不清楚,不过年纪似乎不大,最多三十左右模样。”
    蓬莱魔女道:“是哪一派的武功?”
    奚玉瑾道:“他的武功家数十分古怪,请恕我孤陋寡闻,我实在看不出他是什么门派。”
    蓬莱魔女若有所思,半晌说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话?”
    奚玉瑾道:“他说他不是奸细,我不相信,他说过一会你就明白的。但他却不肯说出他的姓名。当时他好像赶着去做什么紧要的事情,我却以为他是藉辞脱身。”
    蓬莱魔女笑道:“所以你要截他,而他则是迫于无奈,非得点了你的穴道不可了。不过他对你还是十分手下留情的,是么?”
    奚玉瑾面上一红,说道:“不错,他的武功的确是远远在我之上。”
    蓬莱魔女又再笑道:“他说得不错,现在咱们是可以明白了,这人是咱们的朋友,不是敌人。”
    奚玉瑾心中一动,说道:“柳姑姑可是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来历么?”
    蓬莱魔女说道:“这人可能是我一位朋友的弟子,不过我还不敢断定。我这位朋友的脾气十分怪癖,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俗语说有其师必有其徒,故此我有这个怀疑。但由于未敢断定,这个朋友是不愿意给人知道他的,所以我也只好暂时姑隐其名了。”
    奚玉瑾笑道:“这人的行事的确是怪得可以,令人百思难解。他在山寨里想必已有-些时候,既然他肯暗中帮咱们的忙,不知何以又是一直不肯露面?”
    刚说到这里,刚才去追奸细的邵湘华和杨洁梅已经回来,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山寨中的大头目金刀雷飙。
    莲莱魔女道:“那两个奸细擒获没有?”
    雷飙说道:“已经找着了。不过不是活的。”
    蓬莱魔女道:“哦,你们已经把这两个奸细杀了么?这,这……”神情好似有点不悦。
    杨洁梅道:“我们知道姑姑要留活口,但是两个奸细不是我们杀的。”
    雷飙接着道:“这两个奸细死得有点古怪。”
    蓬莱魔女道:“如何古怪?”
    雷飙说道;“我们在山下的草丛里发现这两个奸细躺在地上,起初还未知道他们死掉,只看出他们是给人用重手法点了穴道。”
    雷飙武功甚高,是目前在金鸡岭上仅决于蓬莱魔女的高手。蓬莱魔女便问他道:“想必你试过给他们解穴了。”
    雷飘说道:“不错。但那个点了他们穴道的人,手法十分怪异,惭愧得很,我只看得出是点了大椎和风府两处麻穴,却是没有本事解开。后来再仔细察视,才知道这两个奸细在给点了穴道之后,又给人用绵掌的功夫击毙了。”
    奚玉瑾为人精细,听了雷飙所说的情形,不禁大吃一惊,说道:“这就奇了。”
    蓬莱魔女说道:“点了奸细穴道的人,想必就是暗中向我告密的那个人。”
    奚玉瑾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但猜得到的事情没甚奇怪,奇怪的是谁后来又杀掉那两个奸细?”
    雷飙说道:“那人的绵掌功夫高明之极,外表毫无伤痕,五脏六腑则已震裂。我也是仔细察视,才看得出这是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的。以我粗浅的武学看来,那人绵掌功夫和点了奸细穴道的那人功夫似乎不是属于同一门派。”
    杨洁梅说道:“当然不是同一个人。若是同一个人,他何不干脆把奸细杀了,何须先行点他们穴道?”
    雷飙说道:“是呀,所以我情疑——”奚玉瑾和他的想法一样,是以两人不约而同的几乎是同时说道:“山寨里恐怕还有别的奸细。”
    蓬莱魔女说道:“那个向我告密的人在信上说,据他所知,沙衍流只有两个党羽,就是包灵和韩五。按说不应该还有奸细。”听这语气,似乎她很信赖这个告密的人。
    杨洁梅道:“或者有第四个奸细,那人还未知道的呢。这第四个奸细因为无法把同伴救出去,因而就把他们杀掉灭口。”
    邵湘华问道:“包灵和韩五是何等人?”
    蓬莱魔女说道:“包灵是江湖上著名的神偷,行事介于邪正之间。不过他素来贪财,当上了完颜长之的鹰爪我倒不觉奇怪。死了也不足惜。我有点可惜的是那快刀韩五。韩五是崆峒派掌门无极道长的得意弟子,在辽东有几个大牧场,是个家财万贯的富豪,颇有慷慨好义的美名,不知何故,竟也甘心为虎作伥?”接着说道:“杨姑娘,你的疑虑也是很有道理。不过有没有第四个奸细,咱们总是以小心为上。在未曾水落石出之前,山寨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放松戒备。”
    雷飙和邓、杨二人一同告退之后,蓬莱魔女笑道:“玉瑾,你瞌不瞌睡?”奚玉瑾笑道:“我现在倒是毫无睡意了,反正天就快要亮了,我也不打算睡啦。”蓬莱魔女道:“好,那你就陪我多谈一会吧。”奚玉瑾道:“姑姑有何吩咐?”蓬莱魔女笑道:“我是想和你谈点私事。”若有所思的过了一会,似笑非笑的和奚玉瑾说道:“我知道你和辛龙生是个挂名夫妻,如今亦已光明正大的分手了。你是个七窍玲珑的姑娘,应该知道我想和你说什么了。”
    奚玉瑾脸上发烧,心里已是猜到几分,说道:“这是我自己的命苦,多谢姑姑关心。但请恕我愚昧,我却不知姑姑说什么。”
    蓬莱魔女知她言不由衷,笑道:“你自谦愚昧,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你这样聪明的姑娘,难道还会相信什么红颜多薄命这套说法吗?我是相信一个人的命运总是由他自己决定的,就是‘命运’当真不好,也可以将它扭转过来。”
    奚玉瑾道:“姑姑说得是,我也相信‘命运’可以改变,但我是‘认命’了。”
    蓬莱魔女道:“你年纪轻轻,不该如此消沉。”接着笑道:“女孩儿家总要找个归宿的,你的终身大事也该有个打算了。”
    奚玉瑾叹口气道:“天下也有丫角终老的姑娘,我已经嫁过一次,虽然只是挂名大妻,但弄得今日的下场,亦是早已心灰意冷了。”
    蓬莱魔女笑道:“古井也会重波,何况你还是如此青春年少。你之所以心灰意冷,只因为没有碰上合意的人。要是有一个样样都能令你满意的男子——”
    奚玉瑾道:“多谢姑姑关怀,但我委实是不想再嫁人了。”
    蓬莱魔女笑道,“我倒想替你做媒呢,希望你能够改变主意。”
    奚玉瑾心中一动:“不知她要替我撮合的是哪个男儿?”但虽然心里好奇,却是不便动问。而且她在两度的情场失意之后,也的确是心灰意冷,不想再嫁。于是说道:“姑姑,我感激你的好意,但婚姻之事,请你不要再提。要是你不嫌弃我的话,我宁愿这一生都跟着你,给你执鞭随镫。”
    蓬莱魔女笑道:“这可不敢当,山寨当然是需要的,但这也不妨碍你重缔室家之好啊。”
    奚玉瑾道:“姑姑,你提起家庭,我倒想起我的老家来了。我想回家见见哥哥,整理整理家园再来跟你,我有我自己的家,不需要另外的家了。”奚玉瑾的哥哥奚玉帆和厉赛英也曾在金鸡岭住过,但在奚玉瑾来到金鸡岭之前,他们已经回家。
    蓬莱魔女听她说得如此决绝,笑道:“可惜,可惜,我想给你做媒的那个男子,你也曾经见过他,知道他的本领,他的确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英雄。可惜你无意于此。人各有志,我也不便勉强你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够改变主意。”
    奚玉瑾听了这话,不由得又是心中一动。
    “是我曾经见过的,而又知道他的本领,那是谁呢?难道,难道就是今晚我碰上的那个神秘男子?”奚玉瑾心想。
    虽然她的好奇之心大炽,很想知道那个人的姓名来历,但少女的矜持,令她不能不按捺着自己的好奇心,这段谈话就算告一段落了。
    蓬莱魔女道:“你回家一趟也好,我告诉你一些关于你家乡的情形,顺便请你替我做两件事。”
    奚玉瑾道:“请姑姑吩咐。”
    蓬莱魔女道:“扬州知府岳良骏在那次被劫了粮仓之后,受到朝廷革职留任的处分。他也知道那次的事是金鸡岭背后主持的,不过似乎还未知道你们兄妹也曾参与其事,你住的那个百花谷还是安静如常。但虽然如此,你这次回去,也须分外小心。你哥哥的病倘已痊愈,最好也请他回到这里来。”
    奚玉瑾道:“姑姑放心,我会小心谨慎的。”
    蓬莱魔女道:“你聪明能干,我当然放心得下。岳良骏目前正是惊弓之鸟,海砂帮最近也在和他作对呢。他大概还不敢无事找事。”跟着说道:“我想趁你回家之便,替我做两件事情。第一件是告诉你的哥哥,他的岳父明霞岛主厉老前辈正在找他。厉老前辈还会再来金鸡岭的。要是他再来的时候,你们兄妹还没回来,我就叫他到百花谷去找你们。”
    奚玉瑾笑道:“厉岛主打算要我的哥哥回明霞岛继承他的岛主之位。我哥哥可不愿意。”
    蓬莱魔女说道:“我会替你哥哥疏通的。厉老前辈倒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和黑风岛主大不相同,相信是说得通的。”
    奚玉瑾道:“我知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蓬莱魔女道;“海砂帮的罗帮主,业已暗中加盟,如今是和咱们一路的人了。你回到扬州,可以和他联络。”
    海砂帮是做运私盐的生童的,帮主亦即是官府所称的“盐枭”头子。扬州是海盐集散之地,故此海砂帮的总舵设在杨州。帮主罗雨峰也是江湖上一个颇有名气的人物。
    奚玉瑾答应下来,说道:“小凤我准备将她带走。”
    蓬莱魔女道:“听说她和保定五虎断门刀刘家的人订了婚了,是么?”
    奚玉瑾道,“正是为了她的婚事,我想让她在百花谷成亲。”
    蓬莱魔女道:“哦,那是要新郎入赘女家了?”
    奚玉瑾道:“这是小凤爷爷的主意,还没有和男家说好,但料想他们可以应承。”
    蓬莱魔女道:“新郎是刘正杰的什么人?”刘正杰是五虎断门刀的掌门。
    奚玉瑾道;“新郎名叫刘毅夫,是刘正杰的侄儿。刘正杰有三个儿子,但本领可都比不上这个侄儿。据小凤的爷爷说,刘正杰可能把掌门之位,将来不传子而传侄呢。”
    蓬莱魔女道:“你的侍女嫁得这样好的婆家,真是一桩大喜事了。但新郎既有继任五虎断门刀一派掌门人之望,他肯远离家乡,来到扬州入赘吗?”
    奚玉瑾道:“新郎父母早已双亡,他是自小在伯父家里长大的。是以他若入赘女家,可以由他自己作主。另外我还听说刘正杰也有意思把五虎断门刀一派的总舵搬到南方。”
    蓬莱魔女道:“为什么?”
    奚玉瑾道:“保定和金京距离太近,他不能不和金虏的当权人物来往,又怕侠义道不谅解他。搬家之后,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蓬莱魔女道:“五虎断门刀也算得是江湖上颇具规模的门派,要是他能够和咱们携手,倒是好事。”
    奚玉瑾道:“据小风的爷爷说,他这孙女婿对咱们金鸡岭是颇为向往的,不过……”
    蓬莱魔女道:“不过什么?”
    奚玉瑾道:“创立五虎断门刀的刘家祖先定下规矩,不许门人子弟做官,也不许他们做强盗。即使咱们不是普通的强盗,恐怕他也是不能‘上山落草’的。小凤爷爷想我准许他的孙女婿入赘到百花谷来,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啊。”
    原来周中岳因为已经知道奚家兄妹将来都要到金鸡岭聚义,小凤若然还是跟着奚玉瑾的话,只怕对孙女的婚事会有阻碍,是以想要安排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蓬莱魔女笑道:“我也并不想要勉强刘家的人‘蒋草’,只五虎断门刀这派在暗中和咱们联手就行。”
    奚玉瑾道:“这是一定可以的。百花谷有他们夫妻替我看管,我也更可以放心。”
    奚玉瑾和蓬莱魔女商量定妥之后,第二天谷啸风和韩佩瑛押解沙衍流去嵩山少林寺,她也和周凤同一天离开山寨回家去了。周凤的爷爷周中岳则北上保定,带他的孙女婿南下。正是:
    两度情场遭失意,岂知古井又重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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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回抱恨难消自作孽忏情独有劫余灰
    周凤一直还没有知道爷爷这个主意,直到离开山寨那天,奚玉瑾方始告诉她,听得她又羞又喜。
    奚玉瑾笑道:“你舍不得离开我,也很喜欢住了十多年的百花谷,这可如了你的心愿了。”
    周凤心里甜丝丝的低下了头,说道:“小姐,你待我这样好,我真不知道怎样感激你才好!”
    奚玉瑾笑道:“你我情如姐妹,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还和我说这样的话,不显得生疏么?再说,我将来要麻烦你们夫妻给我管家,我还要感激你们呢。”
    周凤目蕴泪光,这是欢喜的眼泪,也是有所感触而流的眼泪,半响说道:“小姐,我、我……”
    奚玉瑾笑道:“你怎么啦?”
    周凤说道:“我只盼小姐你也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入赘到百花谷来。”
    奚玉瑾黯然说道:“傻丫头,天下哪有这样如意的事情,我是决定不嫁的了,你少为我操心吧。”
    奚玉瑾口里是这么说,心里可也着实有一番感触。
    她在回家的路上,想起昔年韩佩瑛来扬州就婚男家,将来小凤的夫婿也要来扬州入赘女家,走的都是这一条路。只有自己还是形单影只,无所归依。尤其想起谷啸风那场婚变,心中更为酸痛。
    不知怎的,她在伤心往事之余,也突然想起那晚她所碰上的那个神秘男子。
    “柳姑姑想给我做媒的那个人,想必多半就是这个人了。当然我不会再婚,但这个人却不知是何等样人物?”在她心里忽地有个奇妙的感觉,心想总有一天,很可能还会碰上这个人。
    出乎她的意外,一路平安无事。这一天,终于回到百花谷她的老家了,既没碰上敌人,也没有再碰上那个神秘男子。
    回到家门,正是入黑的时分。但见大门紧闭,檐头上蛛网遍布,好像这个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周凤笑道:“老王怎的这样懒,门口也不打扫。”
    奚玉瑾道:“你可不能怪他,在那年我离开百花谷之时,家丁早巳遣散了,只留下他一个人。他要管理花园,又要管家,一个人怎忙得过来?”
    周凤笑道:“那咱们不要拍门,迳自从后园进去,吓他一跳。”
    哪知进了后园,给吓了一跳的不是别人,却是她们自己。
    只见园中蔷薇架塌,花径荒芜,乱草丛生,败叶堆积。一片荒凉景象,令人触目兴嗟。
    但使得她们最吃惊的还是,园中一角,竟有一-黄土,泥土未干,显然是个新坟,周凤擦燃火石,照亮墓碑,失声叫道:“王伯死了!”原来那墓碑上刻的字是:“奚府王家人王福之墓。”王福正是那老花匠的名字。
    奚玉瑾一颗心卜卜地跳,突然想起韩佩瑛那年回家的遭遇。那年韩佩瑛在扬州婚变之后,回到洛阳老家,一进门便发现家人的尸首,卧病的老父也失了踪。后来才知道是朱九穆和西门牧野这两个魔头曾到她家肆虐。她的父亲则被辛十四姑带回家里软禁。
    如今自己的遭遇和韩佩瑛那次的遭遇竟是何其相似!饶是奚玉瑾如何镇定,也是不禁忐忑不安。
    周凤说道:“不知是否仇家下的毒手?但有人给王福造坟,家里总还应该有人在吧?”
    奚玉瑾道:“咱们进去看看!”一路进去,一路叫道:“哥哥!哥哥!”几道门户都是锁上的,奚玉瑾急不及待,拔出宝剑,斩开铁锁,进去搜查。里面毫没回声,搜遍家里的每个角落,也不见一个人影。
    周凤吓得慌了,说道:“小姐,咱们先找个人打听吧。”
    奚玉瑾力持镇定,说道:“好的,你去村头找周大娘打听,我在家里看守。小心点儿,快去快回。倘若碰上什么意外,你发蛇焰箭报讯。”
    周凤接过奚玉瑾递给她的蛇焰箭,说道;“小姐,我会小心谨慎的,你一个人在家里也得提防点儿。”
    周凤走后,奚玉瑾走入自己的卧房,心里想道:“家里并没给人捣毁的迹象。倘若是仇家来下毒手的话,哥哥和厉姑娘决不至于束手就擒,不和他们搏斗的。看这情形,家里的东西还是原来布置,又不像曾经有人来过捣乱。”
    她稍稍放下一点心,点燃蜡烛,烛台上那半截蜡烛,显然还是她离家时点剩的那半截蜡烛,没人动过。
    奚玉瑾仔细看房中景象,一切还是原来模样,虽然锦帐沾尘,床上的被褥可还是折得齐齐整整。那对她自己未曾绣完的鸳鸯枕,也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
    这对鸳鸯枕本是她绣来准备给自己出嫁用的,想不到后来情海生波,发生了那许多变化。如今重回绣阁,睹物思人,奚玉瑾又不禁一阵心酸了。
    她把房中打扫干净,细心察视,在清理垃圾之时,发现烧剩的纸片,拼凑起来,隐约可以认出“家里不可”四个字,不可什么,下面的字已经烧掉了。
    奚玉瑾心里想道:“这不是我哥哥的字迹,但又不像是女子的书法。”她没有见过厉赛英写的字,也不知是不是她写的,心里又再想道:“不可下面,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大概是说家里不可居留的意思吧?那么,写这纸条的人,当然是想留给我看的了?倘若不是厉姑娘,也应该是认识我的人吧?”
    正在她怔忡不定,乱想胡思之际,忽听得有夜行人的声息,奚玉瑾喝道:“是谁?”周凤说道:“小姐,是我!你可发现了什么没有?”
    奚玉瑾笑道:“想不到你这样快就会回来,几乎吓了我一跳呢。目前我还没发现什么,你在周大娘处打听到的消息怎么样?”
    奚家是扬州世家,百花谷是她家产业。在百花谷里住的人家,也差不多都是奚家的家人婢仆的家属。后来经过那场变乱之后,奚玉帆遣散家人,他们十九都带了家属渡江,到江南投奔义军去了。只有一两家的老人还留在百花谷。这周大娘就是其中之人,她的死去的丈夫是奚家花匠老王的襟兄。
    周凤说道:“周大娘倒还硬朗,她所知道的情形也全都对我说了。我怕你牵挂,细节我就不问她了,赶紧回来见你。小姐,你可以安心,老王是病死的,并非被害。”
    她先给奚玉瑾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才说详细的情形。
    “大少爷和厉姑娘是曾回过家里,住了也差不多半年,他们是大约一个月之前走的。”
    “周大娘知道他们往什么地方吗?”奚玉瑾问道。
    “少爷临走之时,还曾经去看过周大娘,送给她银米,但可没有对她说去什么地方。”
    奚玉瑾又放了一点心。想道:“哥哥走得这样从容,大概不是给仇家迫走的了?”但心里却还是有个疑团。
    奚玉瑾心里想道:“哥哥是回来养伤的,他能够离开百花谷,当然是已经痊愈了。为什么他却不来金鸡岭呢?即使另有别的(此处缺一页)。
    奚玉瑾恐防周凤太过害怕,把发现纸片的事瞒住不提,说道:“小凤,你若害怕,咱们明天就离开百花谷。”
    周凤笑道:“我可舍不得丢弃这百花谷呢。小姐,我跟着你什么也不怕。咱们是不是可以另找些临时的雇工,整顿整顿这个园子,人一多就更不怕了。”
    奚玉瑾道:“我也有这个意思,不过这还是留待以后再说了。你累了一整天,现在是该睡了。”
    周凤说道:“小姐,我的房间还没打扫。”奚玉瑾知她心里害怕,笑道:“你的准新郎未曾入赘之前,由我权充新郎,陪什你这位准新娘好了。你就睡在我的房间里吧。”
    周凤红了脸道:“小姐好没正经。不过,说句实话,这么大的屋子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我若不在你的身边,当真还是有点害怕呢。”
    周凤委实是太疲倦了,上了床片刻便即熟睡。奚玉瑾却是心事如潮,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约莫三更时分,奚玉瑾忽听得嘎嘎的乌鸦叫声,从窗外飞过,叫声甚为难听。奚玉瑾心中一动,想道:“乌鸦在树上栖息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飞了起来?”饶她胆大,也是不禁有点心里发毛。当下披衣而起,推窗外望。
    月色艨胧之下,只见一条黑影在假山石后隐现。就在此时,好像听得有个人在她的耳边轻轻说话似的,说道:“奚玉瑾,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出来见我。”是个似曾相识的老女人的声音。
    黑影出没的那座假山离开她的卧室少说也有七八丈远,但那人说话的声音却是如在她的耳边,这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奚玉瑾自是不由得大吃一惊了。
    周凤仍然呼呼熟睡,毫不知道外面有人。奚玉瑾情知不能逃避,拿起佩剑,便即穿窗而出,也不叫醒周凤。
    假山后面那个影子现出身形,阴侧侧地说道:“奚姑娘,请恕我这个不速之客深夜拜访,你想不到是我吧?”
    这个老妇人不是别个,正是扬州知府岳良骏的夫人。
    奚玉瑾是曾经和岳夫人交过手的,深知她的本领高强,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心想:“她的消息倒是好灵通呀,我刚刚回到家里,就给她知道。”她以知府夫人的身份,独自前来,亦是颇出奚玉瑾意料之外。当下奚玉瑾按剑说道:“岳夫人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岳夫人说道:“你跟我回去,我有话和你说。”
    奚玉瑾道:“有话这里说了。”
    岳夫人道:“我不想惊动别人,还是请你到我那儿吧。嘿嘿,上次你闯进知府衙门,我尚未得稍尽地主之谊,如今可要好好招待你了。”
    奚玉瑾唰的拔剑出鞘,说道:“我打不过你,可也不能任你呼唤。”
    岳夫人道:“我只是想请你做我的客人,绝无恶意。”
    奚玉瑾道:“我不去!”
    岳夫人一皱眉头,说道;“奚姑娘,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你当真是不吃敬酒要吃罚酒么?”说道“罚酒”二字,蓦地把手一扬,向奚玉瑾抓下。
    奚玉瑾唰的一剑削去,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袖给岳夫人撕破,她的这一剑却是削了个空。
    岳夫人没抓着她,似乎亦是始料所不及,噫了一声,说道:“你的剑法比从前高明许多啦,可喜可贺。不过,你还是脱不出我的掌心的,你瞧着吧。”
    原来这几个月奚玉瑾在金鸡蜂,得到蓬莱魔女指点她的武功,确是已经大大精进。刚才那一剑,要不是岳夫人缩手得快,险些就要给她伤了。
    但也正如岳夫人的所料,奚玉瑾武功虽然精进,也还不是她的对手。斗到十数招开外,岳夫人提起了龙头拐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把奚玉瑾的剑光圈子迫得越缩越小。岳夫人欺身直进,左掌平伸,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便来抢她的宝剑。
    奚玉瑾一招“横云断峰”硬劈过去,刚中带柔,正是“百花剑法”中的得意绝招。岳夫人一抓没有抓着她,说时迟,那时快,奚玉瑾已是喇的一剑,从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岳夫人哼了一声,说道:“奚玉瑾,你真是不识好歹,还不扔剑,可休怪我不客气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奚玉瑾那一剑刺来的方位虽然出她意料之外,但还是给她的拐杖一立,恰好磋个正着,荡过-边。
    剑杖相交,火星蓬飞,奚玉瑾只觉虎口一震,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她心里明白:岳夫人的确还是手下留情,否则只怕自己已受内饬。
    岳夫人道:“知道厉害了吧?乖乖地跟我回去吧。我可真的不想伤你!”
    奚玉瑾喝道:“谁要你假慈悲,你杀了我,我也不会依你。”
    岳夫人道:“女孩儿家别这么执拗,嗯,我杀你做什么?”拐杖稍加一点力道,把奚玉瑾的宝剑压得抽不出来,左掌骈指如戟,便来点她穴道。
    奚玉瑾把手一松,当的一声,宝剑掉在地上,抽出身子便跑。岳夫人道:“跑不了的!”奚玉瑾刚刚跑出几步,只见岳夫人又已截住她的去路。
    奚玉瑾仗着熟悉地形,绕着假山逃避。但却无法摆脱如影随形的对手。奚玉瑾情知时间一久,决计逃不出她的掌心。正在只道要糟之际,忽听得周凤的尖叫之声,而岳夫人也突然身形一晃,不再追她。
    奚玉瑾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吃惊的是不知周凤遭遇什么凶险,陀异的是这岳夫人何以突然放松自己?依理推测,周凤那一声惊呼,多半是碰上了敌人才会失声惊呼的,周凤的敌人,即使不是岳夫人手下,也该是她同党,她来了援兵,为何反而退走?
    抬头一看,只见屋顶上现出三条人影,当中的是周凤,一左一右两条人影正在向她扑去,她果然是碰上敌人!
    奚玉瑾在假山后面,周凤在屋顶当中。一上一下,距离甚远。奚玉瑾不但赶不及去救她,暗器也是决计打不到这么远的。
    正在奚玉瑾大大吃惊,暗暗为周凤担心之际,岳夫人忽地把手一扬,喝道:“我早已吩咐你们,不许你们来惊吓奚姑娘的,为何不听我的说话!”话犹未了,只听得“卜通、卜通”的声响,竟有三个人跌了下来!但那第三个人却不是周凤!
    原来正在岳夫人发出暗器之时,屋顶的另一边又跳上来一个人。他一现身就给暗器打着,滚了下去。可是他滚下去的方向和另外那两个人却是恰好相反的。这一下令得奚玉瑾更是奇怪了,“难道岳夫人的暗器还会拐弯不成?”显然这第三个人中的不是岳夫人所发的暗器。
    奚玉瑾料得不差,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这园子里果然是又来了一个高手。
    岳夫人面色大变,喝道:“好呀,我知道你这老贼早晚要来找我麻烦,你果然来了!”口中喝骂,身形疾起,也不知是要逃走还是去追那个“老贼”,转瞬之间,不见人影。但她所说的那个“老贼”,却始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周凤跳了下来,说道:“小姐,你没事吗?吓死我了。”
    奚玉瑾笑道:“险是好险,侥幸没事。看来似乎还有高人暗中保护咱们呢。”
    周凤说道:“不错,我看也是这样。”
    奚玉瑾道:“你碰见什么了?”
    周凤说道:“我给兵器碰击的声音惊醒,跑出来看。刚刚看见你给那贼婆子追赶,忽然似乎听得有人在我的耳朵旁边叫道:‘小心!’那两个人就向我扑来了。幸亏我得这人提醒,这才得以及时避开。跟着袭击我的那两个人就中了暗器,滚下去了。不,应该说是三个人才对。”接着笑道:“不过那第三个人却是直到他滚下去我才知道。”
    奚玉瑾惊疑不定,当下便和周凤去看那三个躺在地上的贼人。仔细察视之后,不由得更是惊疑了。
    这三个人都是穿着军官服饰,其中一个,奚玉瑾还依稀记得是曾在扬州知府的衙门里和自己交过手的。
    三个人分作两处躺在地上,前面两个是岳夫人的暗器打下来的,后面距离颇远之处躺着的那一个则是另一个人的暗器打下来的。
    奚玉瑾先看那两个被岳夫人的暗器打下的人,仔细察视之下,只见他们的大阳穴插着一枚小小的梅花针,面色黑漆如墨,显然中的乃是毒针。一摸他们的脉,早已死了。
    周凤毛骨悚然,说道:“这妖妇手段好狠,小姐,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奚玉瑾道:“她是扬州知府岳良骏的妻子。这三个人看来都是她丈夫的手下。”
    周凤怔了一怔,说道:“那她为什么要把丈夫的下属杀掉?”奚玉瑾道:“我也不知。不过猜想这位知府夫人来咱们这里定是瞒着丈夫的,甚至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故而要杀了丈夫的下属灭口!”
    周凤说道:“这可真是太过令人难解了!”
    奚玉瑾亦是猜想不到岳夫人的行动何以如此诧异,说道:“咱们再去看看那第三个人中的又是什么暗器吧。”
    那个人却没有死,也没发现他身上中了什么暗器,但却是丝毫不能动弹。
    奚玉瑾是个武学的行家,仔细察视之后,沉吟半响,说道:“奇怪!”周凤道:“什么奇怪?”奚玉瑾道:“这个人看来是给人打着穴道,暗器可能是一颗小小的石子。”
    周凤心里想道:“我也看得出这是给暗器打着穴道的,但这又有什么奇怪?”
    她哪里知道,奚玉瑾不仅是看出那人穴道被封,而且还看出了发暗器打穴的人的独门手法。
    那晚在金鸡岭上。包灵和韩五给人用重手法点了穴道,穴道被封,脸上的肌肉也因而抽搐变形,和现在躺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正是一模一样。
    周凤说道:“小姐,你解开他的穴道,问一问他,或者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奚玉瑾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本领。”心里想道:“看来用暗器打了这人穴道的人,就是那晚点了包、韩二贼的穴道的同一个人了。不过我那天晚上碰上的那个人,虽没见着他的庐山面目,绝不会是个老人。岳夫人为何将他骂作‘老贼’?”
    周凤说道:“小姐,咱们现在怎办?”
    奚玉瑾心念一动,说道:“你留在家里,我出去看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心想岳夫人去追那人,想必还有好戏可看。
    奚玉瑾所料不差,她出去查探究竟,走了不多一会,在屋后的松林之中,便听到了金铁交鸣之声。岳夫人果然是追上了那个神秘人物,正在和他恶斗。
    奚玉瑾悄悄走入松林,林中剧斗方酣,交手双方,好像都未发觉有旁人来到。奚玉瑾爬上一株大树,居高临下,藉着朦胧的月光,凝神瞧去。
    只见和岳夫人交手的那个人,是个大约三十岁还未到的汉子,从他的身材和所用的武功家数看来,也果然是奚玉瑾那天晚上,在金鸡岭碰上的那个神秘男子。
    这汉子用的是一口青铜剑,剑术轻灵迅猛兼而有之。斗到紧处,当真是“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剑尖所指之处,每一招都是不离岳夫人的要害穴道。
    奚玉瑾看得又是吃惊,又是佩服,心里想道:“这样的刺穴,才真的说得是出神入化。谷啸风的七修剑法,也似乎还要逊他一筹。”
    但岳夫人的功夫更是非同小可,只见她的龙头拐杖使开,呼呼轰轰,沙飞石走,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杖影。
    奚玉瑾精于剑法,对拐杖的用法则非所长,看不出岳夫人杖法的奥妙。但见她的攻势有如排山倒海而来,俱有风雷夹击之威,心里想道:“刚才她果然是对我手下留情,倘若她是用上了这样威猛的杖力,莫说给她拐杖打中,只怕受她的杖风震荡,我也要五脏俱伤。”不禁暗晴为那少年提了一把汗。
    心念未已,只见岳夫人拐杖挥了一蓓圆弧,杖影如山,向那少年猛压下来。看这形势,不论他向旁闪避或是向上跳跃,都是难逃一杖之灾。这刹那间。奚玉瑾几乎按撩不住,叫出声来。
    幸而她没有叫出声来,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形势倏地变化。只见那少年一个“黄鹄冲霄”。身形平地拔起,长剑一伸,剑尖在杖头上一点,整个身子登时反弹起来,借着岳夫人那一杖打来的千钧之力,“飞”出数丈开外。这一招用得险极,不但显出了超卓的轻功,也显出了过人的胆识。奚玉瑾松了口气,暗暗为他喝彩。
    说时迟,那时快,奚玉瑾刚刚松了口气,岳夫人却是如影随形,又追上了那个少年。那少年反手一剑,隔开拐杖,汗如雨下。奚玉瑾躲在树上,和他的距离少说也在三十步开外,也似乎听到了他吁吁气喘之声。
    岳夫人冷笑道:“你的功夫的确是得了师父的真传,很不错了。但要和我打成平手,最少还得再练三年!你的帅父躲在哪儿?是他特地差遣你来和我捣乱的?”
    那少年打了个哈哈,说道:“你当真要找我的师父Y”
    岳夫人道:“不错,你和我说实话,我就只找你的师父算帐,可以饶你。另外找还要问你一件事情,你也必须老者实实的告诉我,不许隐瞒。好,你先说你的师父吧,他躲在什么地方?”
    那少年笑道:“岳夫人,你一定要找我的师父,那就请到地府中去问阎罗王。”
    岳夫人怔了一怔,叫道:“什么,你的师父已经死了?”
    那少年道:“早在十年之前,他已经去世。你的消息也未免太不灵通了!”
    岳夫人道:“好呀,那你今晚跑来和我作对,是谁叫你来的?是不是车卫?”
    那少年道:“车卫,这位老前辈的大名我倒曾听过。可惜还未有机缘和他结识呢。第二,我要告诉你,并不是我要来特地和你作对,谁叫你跑到百花谷来欺侮奚姑娘,恰巧给我碰上?”
    岳夫人喝道:“我找奚玉瑾当然有我的事情,你也配来管我的闲事?”
    那少年道:“奚姑娘是柳女侠的得力助手,你既然和我的师父结有梁子,难道不知道他和柳女侠的渊源?我不管你找奚姑娘做什么,这‘闲事’我是管定的了!”
    岳夫人人怒道:“你拿蓬莱魔女欺压我么?不错,或许我是打不过她,但可惜远水不救近火,她如今绝不能身在扬州。我在这里一拐就可以打死了你。”
    奚玉瑾躲在树上,偷听他们的对话,听到这里,不禁心头一动,想道:“原来柳姑姑说的她那个好朋友的徒弟,果然就是此人。”想起柳清瑶要为她做媒,脸上也不禁发烧了。
    那少年道:“打不过我也要和你打。嘿嘿,你想一拐杖打死了我,恐怕也没有这么容易!”
    岳夫人冷笑道:“你师父当年也要忌我三分,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呀,你以为我不能杀掉你吗,你等着瞧吧!”
    奚玉瑾见这少年和她素不相识,只是因为大家和金鸡岭都有关系,就不惜为她拼命。是以虽然还未曾和他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也是不禁颇受感动了。
    双方又再剑拔弩张,眼看一触即发。岳夫人忽地说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宇文冲现在是怎么样?他的消息你总该知道吧?你据实告诉我,惩罚我还是要惩罚你的,死罪则可免了。”正是:
    故里重回日,恩仇俱了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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