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传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36章断掌惊魂
    黄山,不但有云,而且有松、有石、有泉。
    黄山的云海,是凄迷而又绚丽,绰约而又壮观的。
    黄山的松海,却仿佛比云海更深、更厚,又是那么多,那么名贵;但每一株,却又都有着它独特的风格与神韵。
    黄山的石,更是琳琅而多彩,那多彩的山峰与岩石,不知迷惑了多少古往今来,画家诗人的心。
    黄山的泉,不多,但一条人字濠,便已可幻出飘渺如游丝的迷离憧憬,更何况还有天矫如龙,九叠壮观的九龙潭,以及别的泉之清澈澄明,朱砂温泉的绚烂红润!
    黄山,是诗人笔下的“绝代佳人”,而今这“绝代佳人”便也毫不例外的,迷惑了“冷谷双木”以及裴珏的心。
    骄阳西落,黄昏渐临,晚霞掩映下的黄山的松、黄山的石、黄山的泉,在朦胧中变得更美了。
    初上名山的裴珏,狂喜在这新的天地里。他一路上山,每上一步,都更谦卑地承认了天地的浩大,与自身的渺小,他只恨自己没有诗人的锦笺与画家的彩笔,画写不出心中所感觉的多彩与绚丽。
    “冷谷双木”冷削的面容,也有着比平日较多的情感之流露。
    立在始信峰前,险峻而灵奇的接引松下,冷寒竹极目四望,突地微微一笑,缓缓道:“那班厌物,怎地没有跟上来?”
    冷枯木笑道:“他们只怕以为我等定会循原路下山,是以便乐得舒舒服服地等在山下,其实,我等横穿‘铁盘头’越过‘始信峰’从那边下山有何不可?也好让这般厌物,好好地着急一段日子。”
    冷寒竹目光闪动,这冷僻的怪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名山胜境的潜移默化,此刻竟放声大笑起来,道:“好极,好极!”
    笑声一顿,他突地发觉山间的清静──流水声与松涛虽然也是声音;但这种声音都能使“清静”变得更加“清静”──他放眼四望,彩霞已落,群山寂寂,夜,竟已很深了。
    但这兄弟两人既已立下的主意,是绝对不会变更的,他们笔直越上始信峰,一路上,这两个怪人便乘机教着裴珏的轻功身法,这段山路是崎岖而险峻的,对裴珏来说,毕竟是太艰苦了些。
    但兴奋着的裴珏,却毫不在意,他骤然觉得自己的身法,已有了比往日数倍的轻灵。
    “冷谷双木”对望一眼,彼此都发觉对方的眼神,在夜色中闪动着奇异而兴奋的光彩。
    冷寒竹冷冷道:“到了始信峰巅,你得好生准备着学一套掌法,哼哼!我看你未见就能学得会的。”
    他对裴珏说话的语声,始终都是冷冰冰的;但裴珏却早已习惯,而且愉快地接受了。他兴奋地应承着,突然发现始信峰巅,已在眼前,也突然发现,自己与烁烁的星空,竟是如此接近。
    尤其有一点星光,仿佛就在他的头顶──这一点星光是微弱而闪动着的,他兴奋地恢复了童年的幻想:“呀!我不知道能不能将这点星光摘在手里!”
    但冷寒竹的一声轻呼,却粉碎了他的冥想,夜色中,只见“冷谷双木”满面俱是惊讶之色。
    冷枯木身形已顿,目光凝注,沉声道:“老二,你看那是否灯光?”
    冷寒竹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正是灯光!”
    要使这兄弟二人露出惊诧之色,确非易事,但此时此刻,这险峻的始信风巅,竟会有灯光闪烁,却实在令人惊异。
    山风强劲,裴珏突地觉得一阵寒意,自脚底涌起,“冷谷双木”身形展动,已迅速向那灯火亮处扑去,他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是孤零零地站在一方突出山石上,仿佛立在天地的中央。
    他自然无法追及“冷谷双木”那闪电般的身形,只得盘膝在这方山石上坐了下来,山风吹动,他不安地整理一下衣衫。
    突地!他发觉座下的山石也随之轻轻摇动了一下,此时此刻,纵然是这种极为轻微的摇动,已足以令他心头震荡,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跃了下去。目光转处,突又发觉在这方山石的根部,竟也有一些微光!
    他心头一凛,回首望去,“冷谷双木”的身形,已被黑色与山石隐没──他们借着黑色与山石来隐藏自己的身形,迂回着向那微光扑去,这一点点光看来虽近,其实却远比他们想象中遥远!
    裴珏微一思忖,忍不住俯下身去,尝试着去轻轻推动这方山石──呀,山石果然随着他的手势,轻轻移动了起来。
    二道光线,随着山石的移动,直射他眼帘,光线虽微弱;但在这凄清的冷夜里,却似乎比数十道火炬的光芒还要明亮!
    他合上的眼帘,立刻睁开,微微颤抖的手掌,再次向外一推,山石下便露出了一条秘道的人口。
    一阵潮湿而微带霉臭的冷气,扑面击在他的脸上,他回过头,只听自己的心房,有如击鼓般跳动着。
    “冷谷双木”仍未出现踪影,星空却仿佛骤然离他远得多,夜风中的寒意更重了!他没有惊呼出声,不知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勇气,抑或是强烈的自尊,他只是木然站在秘道的入口边,直到地道中传出一声哀呼。
    这一声微弱、痛苦、悲哀、颤抖的哀呼,宛如一根冰冷的尖针,笔直地刺人他心里!
    他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双拳紧握,掌心却已流出了冷汗。
    接着,又是一声悲惨而痛苦的哀呼,轻微而颤抖地飘出。
    这一声哀呼,使得他呼吸与血液,都像是冰雪一般地凝结了起来。
    恐惧!恐惧却又加上了惊异,这哀声,在他耳中听来,竟是这般熟悉──刻骨铭心,无法忘怀地熟悉;但他却又偏偏想不起究竟是属于谁的?就像是童年的梦魇,是那么模糊,却又是那般清晰。
    他牙关一咬,眼帘微合,瞑目向秘道入口跳了下去,这奇异的少年,常常会有一种奇异的勇气,去接受别人都无法接受的痛苦;去尝试别人都不敢尝试的恐惧,就是这份勇气,使得他不止一次做出了别人都不敢做的事!
    但是,他并非不知恐惧的,甚至他的双腿,都因恐惧而变得软弱而又麻木起来!因为,当面临危难之际,恐惧本身,本是一种“健康”而“明智”的反应,是不必讳言,也不必抑止的。只是应当将其转化为“勇”而已,而“勇”,也就是应付危险的智慧!
    他“砰”地一声,跌落在坚硬而冰冷的石地上,他双手一撑,立待腾身跃起,但是他手掌接触到的,却已不是坚硬的石地,竟是──
    一只冰冷的,干枯,而僵硬的手掌!
    一种难以描摹的感觉,刹那间由指尖直达他心房,使得他身躯一震,闪电般跳起,目光畏缩地转向他方才手掌所撑之处,昏黄的光线下,墨黑的石地上,竟有一只丑恶,死灰的断掌!
    断掌旁,是一只丑恶的黑漆木匣,另有三五只相同的断掌,散落在木匣边,这些手掌俱已变得干枯而僵硬萎缩,显然是自人体割下已久,掌端的指甲,在昏黯中呈现着死灰色的冷光。
    裴珏只觉一阵呕吐之意,自胸腑翻涌而上,一手捂住嘴唇,斜斜向前冲出数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呕出一摊绿水。
    抬目望去,前面是一条狭窄的秘道,一个已将烧残的火把,斜插在山岩上,火把下赫然有一柄断剑,剑柄在左,剑尖却远远落在右边,无情地指着一束断发,再过去,有一方锦布,仿佛是被刀剑割下的袍角!
    地道的尽头,右面似乎有一处洞窟,一片较为明亮的光线,自里面投落出来,光影中竟赫然有着一条黑色的人影,被闪动的光影长长地印在灰黯的石地。奇怪的是,裴珏方自那一阵呕吐之声过后,那里面仍然寂无反应,生像是里面的人全已死了一样。
    裴珏伸手一抹嘴角,突听“毕剥”一声,火把燃尽,秘道中骤然黑暗下来,一阵阵阴森的冷风,自外面吹到他僵硬的背脊上。
    他脚步忍不住要退缩了!但方才那熟悉而痛苦的哀呼,好似又颤抖着在他耳边响起……
    他一挺胸膛,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心中暗忖:“无论如何,我此来并无恶意,别人又何必以恶意对我!”
    善良的人,对别人也会有一种善良的想法。这种善良的想法,往往会奇妙地减轻其本身的恐惧!
    一念至此,他笔直地向前走去,前面的灯光越来越近,他心房的跳动也为之越来越响。
    但光影中的黑影,却仍然动也不动,这人影似乎是面对火光而坐。
    “那哀呼声难道就是这人影发出的么?此人莫非已经死了?”
    他蓦地一步冲了过去,一条纯白的背影,立刻闪电般映现在他眼中,纯白的衣衫,漆黑的头发……
    他的双腿一软,再也无法向前移动半步,只见此人蓦地回过头来,赫然现出一张痛苦,悲哀,却又熟悉的面容,就像是黑夜中的一道闪电,霹雳一声,击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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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惊心动魄
    就在这一刹那中──就正如你从门隙中望见奔马驰过那样短暂的一刹那中,裴珏的思潮,却已经过了千百种复杂的变化;最后终于凝结成一种惊奇、诧异、欣喜……交织而成的情感。
    因为,这刹那之间,呈现在他眼中的面庞,竟是那么苍白、悲哀,而又刻骨铭心的熟悉,这面庞就像是一根无形的鞭子,“吧”地一响,鞭鞑在裴珏心底,鞭鞑在他灵魂的深处。
    他吃惊地“呀”了一声,颤声道:“你……怎会是你?”
    他再也想不到在这凄清的黄山之岭,在这神秘而阴森的洞窟里,这幽灵般盘膝而坐的人,竟会是“冷月仙子”!
    “冷月仙子”艾青回过头来,只见光线外黑暗的地道中,伫立着一条人影。
    她骤眼之下,还未看清他的面容,但这一声惊唤,却唤起了她的记忆,她不禁也为之失声惊呼:“你……怎会是你!”
    裴珏一步冲了过来,但霎眼之间,他脚步却又倏然顿住。
    这是一个深邃的洞窟,倒垂着的钟乳,被一盏泛绿的铜灯中的昏黄灯光,映得多彩而缤纷。
    多彩而缤纷的钟乳下,盘膝端坐着两人:左面一人,面容苍白而清瞿,宽阔的额角上,却已布满了汗珠,乌黑的发髻,已蓬乱而零落,整洁的衣衫,也已污秽而狼狈,只有目光却仍然有着刀剑般的锐利,锐利的凝注在对面一人的身上,双掌合十当胸,掌中却夹着一柄长剑的剑尖。
    雪亮的剑尖,距离他胸膛不过仅仅一寸,地上坚硬的山石,却已被他的身子坐得陷落半尺。
    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那边,连眼角也没有斜瞟裴珏一眼,黄昏的灯光下,骤眼望去,就仿佛是一具连在山石地上塑成的石像。
    他,在裴珏眼中也是那般熟悉。
    他,赫然竟是那名震武林的异人──“千手书生!”
    右面一人,面容亦是苍白而清瞿,宽阔的额角,也已布满了汗珠。
    蓬乱而零落的须髻,污秽而狼狈的衣衫,刀剑般锐利的目光,生了根似地凝注着对方,双掌亦是合十当胸,当中亦是夹着一柄剑尖,剑尖也已堪堪触着了他自己的衣衫……
    他,在裴珏眼中竟也是那般熟悉。
    他,赫然竟也是那名震武林的异人──“千手书生!”
    这两人对面而坐,两柄长剑的剑柄,紧紧缚在一起,任何一人掌上的真力稍一松懈,立刻便有穿胸之祸。
    显然,这两人正是以无上的内力,在作生死的搏斗,这其间甚至没有妥协的余地,谁也不能有丝毫的松驰与疏忽。自古以来,武林中仇家的搏斗,似乎都没有这两人如此紧张而严重,除非他们两人同时撤消掌力,同时飞身退后──这期间还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否则,这两人之中若是有任何一人退缩或松弛,对方一人掌中的长剑,便立刻会送进他起伏的胸膛中。
    但是,他两人的面容与身材,却又竟然完全一模一样,世人虽多,但除了孪生兄弟之外,谁也不会有这般相同的面貌,奇怪的是──
    既是孪生兄弟,为何又会有这般不可化解的刻骨深仇?
    裴珏一眼扫过,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竟会看到如此惊人的景象,他身形有如一条被冻在冰中的鱼,无法动弹地凝结在空气中;灯光,映着长剑,一闪一闪地发着青光,像是人群轻蔑的眼神,在一闪一闪地嘲笑着他的神态!再加以缤纷而多彩的钟乳,他几乎以为自己这不过仅是做了一场恶梦。
    终于,他移动了目光──在他未曾移动目光的这一刹那,仿佛是永恒的漫长──他目光惊诧地移向艾青身上,突地!
    他不禁又自惊呼一声……
    艾青那雪白的衣衫上,竟然布满了斑斑的血渍,每一滩血渍之上,都插着一根雪亮的钢针。
    钢针!在灯光下闪动着微光!
    裴珏的眼中,却像是布满了金星。金星闪烁,他双腿一软,“噗”地虚弱地坐到了地上。
    他再想不出这阴森的洞窟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惊人的惨变;他也想不到这三人之间,究竟纠缠着什么刻骨的恩怨──除了“死亡”之外,世上似乎再也没有一种力量,能将这恩怨化解得开。
    他蓦然忆及了他从“飞龙镖局”逃出的那天晚上。
    那是他至今每一想到,仍不禁为之惊心动魄的一夜!
    他也忽然想起,在他们谈及“冷月仙子”的身世时,“金童玉女”面上所显示的那种神色。
    这一切,非但不能解释此刻的情况,却反而增加了它的阴森、恐怖,以及神秘、奇诡之意。
    他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不能自救地迷乱了!
    “冷月仙子”悲哀而幽怨的目光,呆呆瞧了他几眼。
    她丰满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颤动了插在她胸膛上的针尖。
    然后,她霍然回过头去,望向她面前挣扎于生死边缘的两尊“石像”,此刻,世上再无任何一人,再无任何一种力量,能引开她的注意,能分去她的关心,因为,她与面前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有着互相纠缠,不可化解,铭心刻骨,终身难忘的情!仇!恩!怨!
    缤纷的彩光活动着,这两人的面容,忽而毫无血色的苍白,忽而动人心弦的血红,忽而又呈现出一种绝望的灰绿色。
    令人窒息的沉寂,几乎连呼吸之声都没有,仅有的一丝风声,也是那般微弱而遥远;若断若续,似有似无!
    突地,长剑渐渐向左面移动!
    渐渐!长剑触着了左面一人的衣衫──他额上隐隐泛出了青筋,目中隐隐泛出了血丝。
    “冷月仙子”双目一张,目中不可掩饰地流露出惊恐与关切之色,身躯不可掩饰地起了一阵颤抖。
    她是那么关切他的安全与生死,这种深遽浓厚的关切,甚至连她身后的裴珏都感觉到了。
    他不可避免地暗中思忖:“她为什么不去助他一臂之力,只要她轻轻一举手,右面那人,立刻便有不可避免的杀身之祸!”
    他深知这两人中任何一人,都无法再抵挡任何一个第三者所击来的力道,即便是一个三尺幼童的拳头,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置之死地!
    他心中既是惊疑,又觉奇怪,他忍不住缓缓长身而起,要想在右面一人身上轻轻击上一掌。
    只要轻轻一掌,便可解去左面一人当前的危机!
    他与这二人虽有恩怨,但他却分不出这两人究竟谁是曾经以独门手法点中他“聋哑残穴”的一人,他如此做,只是为了“冷月仙子”,因为他对她有着难以忘怀的感激。
    哪知,就在这瞬息之间,长剑却又渐渐向右移动,渐渐触着了右面那人的衣衫。
    左面一人,神色渐渐平定,右面一人,神色却渐渐惊恐。
    裴珏暗中松了口气,目光动处,却见“冷月仙子”的娇躯,仍在与方才一样地关切地颤抖着。
    她竟以同样浓厚,同样深切的一份关切,转移到右面这人的身上。
    裴珏呆了一呆,无助地坐回地上!
    这其间关系的复杂与微妙,更令这少年无法想象。
    灯光与彩光,仍在闪烁。
    这不死不休地搏斗,竟似要永无休止地继续下去,沉重而逼人的气氛,山岳般压在裴珏身上。
    他不安地转动了一下僵木的身躯,心中的惊奇与疑惑,随着时光之过去,变得越发难以忍受。
    “冷月仙子”艾青,却像是根本已忘却了他的存在。她的目光,仍是悲哀幽怨而关切地望在面前两人的身上。
    远处,突地响起了一阵呼声!
    “裴珏,你在哪里?”
    这漂渺的呼声虽然极其遥远而微弱,就仿佛是地道中那若断若续,似有似无的风声一样;但她人耳便知,发出这呼声的人,中气极足,不可怀疑的定是一个身怀上乘内功的武林高手!
    她心头一震,霍然转首,变色轻叱道:“是谁?”
    裴珏目光低垂,不忍也不敢再望她的面容一眼,垂首道:“是和我同上黄山的人。”
    “冷月仙子”的面容更是苍白,沉声道:“他们也发现了洞窟么?”
    裴珏微一沉吟,讷讷道:“可能……”
    艾青目光呆滞地移动了一下,缓缓站起身子,那满插着钢针的躯体,像是飘扬在微风中似的晃动了一下。
    裴珏怆然长身而起,变色道:“你……怎么样了?”
    他尝试着去搀扶她,但她却又颓然坐了下去,轻轻道:“去告诉他们,叫他们不要进来!”
    裴珏垂首望了望她苍白的面容,望了望她身上鲜红的血渍,雪亮的钢针──任何一个有心肠的人都不会拒绝如此悲哀而可怜的女子的请求,何况是对她深深感激着的,善良而仁慈的裴珏。
    他毫不犹疑地转身飞步奔了出去,甚至没有问她一句:“为什么?”无论为了什么,他都会为她去做任何事的。
    轻微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逐渐远去。
    “冷月仙子”缓缓转过身,两粒晶莹的泪珠,悄然流落,缓缓滴落在她身上雪亮的针尖上。
    她悲哀地轻呼着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
    其实,她是极为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两人为什么要这样的?那是为了她。为了一种以血泪交织成的恩怨,为了那不可违抗的天命,为了那与生俱来的人性!
    这凄楚而哀怨的呼声,甚至没有使面前这两人的目光转动一下,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在他们两人之间,有如长剑边缘的刃口一样。
    她绝望地长叹一声,垂首望着身上的针尖。
    这些钢针,都是她一根一根地插在自己身上的;但是,这可怖而惊人举动,却是丝毫不能阻止她面前这两人生死的搏斗,而这种肉体上强烈的痛苦,也丝毫不能使她心中的痛苦转移。
    她绝望地俯首凝思着:突地,她面上泛起了一阵微笑!
    因为,她深知,无论如何,就在今日,那种痛苦而悲惨的生命,以及她与这两人纠缠难结的情、仇、恩、怨,必将获得永远的解脱!
    裴珏飞步而奔,这一段他走人时仿佛有着不可企及的漫长距离的秘道,此刻竟像是突地变成异样的短暂。
    霎眼间,他便已奔到了尽头,他看到有一丝微弱的天光,自那地道的入口处投落下来。
    他松了口气,暗暗忖道:“这地道中此刻已是如此黑暗,难怪那冷氏兄弟二人,直到此刻还未发现那石块下的人口。”
    心念一转,又自忖道:
    “方才他们所望见的那一丝灯光,想必是从‘冷月仙子’存身之洞窟里的裂隙中透出去的,而那里根本没有入口!”
    心念一闪而过,他奋身一跃,手掌攀住了入口的边缘,此刻他武功已大异于往昔,身躯一翻,便翻了上去,只觉一只冰凉的手掌,突地搭住了他的腕脉,一股大力,将他提起。
    他轻呼一声:“是我!”
    双足踏上实地,星光下,他突地瞥见立在他身前“冷谷双木”那冷削的面容,此刻竟充满着关切之色。
    冷寒竹沉声道:“你到哪里去了,莫非遇到了什么?”
    冰冷的语声中,也隐隐含蕴着关切的情感,裴珏只觉心底突地泛起一阵温暖。此刻,他见着这两个“冷酷”的“怪人”,竟似遇着家人一般亲切。
    他匆忙而简短的,述出了自己方才那一段离奇而惊心的遭遇,恳求他两人,千万不要到这秘窟中去。
    他永远不会欺骗别人,永远不会以欺骗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往昔如此,此刻也如此,他只是率直地说出自己的请求──而这种诚恳而率直的请求,通常都会使对方难以拒绝。
    叙述中,“冷谷双木”的神色,因惊奇而变换着的。
    甚至在冷酷、傲慢如“冷谷双木”的心中,“千手书生”与“冷月仙子”这几个字,也是个响亮的名字。
    他们惊奇地对望一眼,冷寒竹突地层颜失笑,道:“有谁相信,有谁相信?”
    裴珏茫然问道:“相信什么?我所说的,俱是千真万确之事!”
    冷寒竹一笑截口道:“有谁会知道一个与‘龙形八掌’、‘冷月仙子’、‘金童玉女’,这般人都有着极密切关系的少年,竟然可说是丝毫不会武功!而这丝毫不会武功的少年,却又在短短一年之间,名满江湖!”
    冷枯木微微一笑,道:“这只怕已可算做武林中自古未有的奇闻异事了!”
    这兄弟两人自与裴珏相处之后,面上泛出微笑,已不再是一件值得惊异的事,仁慈而善良的心,有时的确会和春风一样,能温和地融化寒冷的冰雪。
    裴珏怔了一怔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在奇怪我所说的事……”
    冷寒竹微笑道:“名震武林的‘千手书生’竟会有两个人?‘冷月仙子’身上竟然会插满了钢针,这些虽然都是令人惊心动魄的奇异之事;但这些事比起你自己的遭遇来,却又算不了什么,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冷枯木道:“你若还要下去,就快些下去,我们在这里等你。”
    裴珏木然怔了半响,似乎在回味着这兄弟两人的言语;又似乎在奇怪他兄弟两人的说话,竟会变得如此温柔。
    然后,他感激地微笑一下,再次跃下秘窟。
    冷枯木轻叹一声,道:“这孩子──他对别人的事,总是比对自己的事热心。”
    冷寒竹微微一笑,突地皱眉道:“想不到‘千手书生’,竟有两人,难怪江湖传言,‘千手书生’的行事,总是忽善忽恶,‘千手书生’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今日在江南做了件善举,明日却又在河北做出恶行。”
    冷枯木悠然叹道:“武林中本有许多神话般的人物,神话般的故事;但是在这些人物与故事背后,却又总是隐藏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实,这些事实有大半都永远没人知道,就像是……就像是……”
    冷寒竹截口道:“就像是我们兄弟一样,是么?”
    两人相视一笑,就连黄山之巅这强烈的夜风,都吹不散此刻留在他兄弟两人面上的笑容。
    星光朦胧了,因为有浓雾在山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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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生死情仇
    秘道中正荡漾着“冷月仙子”那悲哀凄楚的语音。
    她轻轻地说道:“你算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四十年前的怨毒,难道今日还不能化解?何况他……他早已知道错了!”
    裴珏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只听她接着道:“他忍受了任何人都不能忍耐的痛苦与屈辱,还不是为了你,这些事,难道还不能补偿他幼时的过错?你总不该将他逼得无路可走呀!是么?你……你……你难道真忍心将你我嫡亲兄弟杀死?”
    凄楚的语声,就像是黄昏时杜鹃的哀啼。
    裴珏只觉一阵沉重的悲忧,涌上心头。
    他脚步更轻,更轻了。
    凄然的语声微微中断,又开始继续着:“仲忍,你已经忍受了那么多,难道就不能再忍受一些么?无论如何,你总是错了呀?你总是先对他不起,是么?”
    语声中的泣声渐重:“我知道……这都是为了我,没有我,你们原本可以……可以多忍受一些的;但是,你们要知道,我也是人,我……我……我怎么能目睹这些事?我可以立刻死在你们面前,但是……但是我却不忍见到你们之中任何一人死在对方手里,血……”
    她语声微微一顿,于是阴森的地道中便只有“血”这一个字的余音在摇曳着,荡漾着……
    她抽泣着接口道:“血,毕竟是浓于水的呀!求求你……你们一齐放开手,好么?”
    裴珏甚至不敢呼吸,他一步一步地,终究走到了尽头。
    灯光,仍是昏黄的,他艰难地移动自己的目光,移向那一幕惨绝人寰,令人不忍卒睹的景象。
    哪知,就在他目光移动的这一瞬间。
    左面一人,坚定得有如石像般的面容,突地起了一阵变化,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不易觉察的变化。
    然而,在这一阵轻微而不易觉察的变化之后,他紧合着的手掌,突地松开了!松开了!
    “冷月仙子”面色惨变,大喝一声:“仲忍──”
    喝声未了,右面一人面上突地闪过一丝微笑,紧合着的双掌,也突地向外一分……
    雪亮的剑锋,噗地,插入了胸膛──几乎在同一刹那间,插入了他们两人的胸膛。
    鲜红的热血,飞溅了起来──彼此间的热血,飞溅到另一人身上。
    他们的热血交流了,他们的身躯,也紧紧靠在一处,他们再也见不到艾青的悲泣与欢笑,只有她此刻尖锐而凄惨惨的一声惊呼,将永远留在他们耳边,陪伴着他们,直到永恒……
    左面一人心房的跳动停止了,他是哥哥,他比另一人先一刻开始他的生命,也比另一人先一刻结束!
    右面一人眼帘垂落了,他喉间还有一丝声音!
    “他……毕……竟……是……爱……我……的!”
    这一阵细如游丝般的声音,终究也随着他的生命消失!
    搏斗停止了!生命,结束了!
    情、仇、恩、怨,终于永远地解脱!
    一切纠缠交结,难以化解,刻骨铭心的仇恨,痛苦与欢乐,在“死亡”面前,俱都谦卑地垂下头去。
    只有鲜血,仍在滴落着。
    然而他们两人的鲜血,此刻却已滴落在一处,浓浓地融合在一处,再也难以分解。
    这兄弟两人,一生离奇而辉煌,辉煌而痛苦的生命,几乎在同时开始;此刻,却也同时这般凄清而悲惨地结束了!
    “冷月仙子”毕竟不是仙子,在这一瞬间,她的灵魂与感情,似乎俱都已经变作麻木!
    她那一声尖锐的哀呼,此刻仍然荡漾在地道中,荡漾在裴珏耳边!他无助地眼望着这一幕悲剧的结束,无法阻止,不知所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悲剧的开始──何时开始?为何开始?
    他木然站立着,直到艾青再次哀呼一声,扑在他两人的身上。
    多彩的钟乳,仍在缤纷地闪烁着,除了这无情的岩石,又有谁能如此残酷地无视于人们的生死?
    裴珏木立当地,只觉四下静寂如死,连原来的悲泣之声,都已渐渐消失,他心中不禁一动!
    “悲哀如此的‘冷月仙子’,为何没有哭泣?”
    他毕竟是绝顶聪明的,知道这问题只有两种答案:若非是那种强烈的悲哀已使她全然麻木,便是她已毋庸悲哀,因为她已立下决心,有了以身相殉之意。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大骇,甚至连他的灵魂深处,都起了一阵颤抖,他不由自主地迈动着脚步,颤声道:“艾青……你……”
    “冷月仙子”缓缓转过头来,她苍白的面容上,虽然满布泪痕,但是她明媚的秋波,却是坚定的。
    她轻轻瞥了裴珏几眼,缓缓道:“珏儿,我们终于又相见了!”
    这一句本应早已说过的话,直到此刻她才说出口来,其中的意味,竟已大不相同。
    裴珏暗中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些日子,你……你……”
    他本想问一声:“你好吗?”但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自己这问题,实在是毋庸问出来的。
    他只是暗叹一声,改口道:“前几个月,我见着了……”
    艾青缓缓一点头,截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那是我叫他们去的,珏儿……你应知道,我一直是喜欢你的,因为这世上善良的人实在太少了。”
    裴珏强忍着心头的悲哀,但积聚在他胸腹间的悲哀,却像是一块沉重的山石,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缤纷的彩光下,“冷月仙子”突然轻轻一笑,这一丝悲哀的笑容,实在比哭泣还要令人心动。
    她就带着这一丝笑容,又仔细地瞧了裴珏几眼,缓缓道:“我能再见着你一面,我很高兴,你……变了许多,也长大了许多,现在,你看起来已是一个男人,不再是个孩子了,唉……能够见到你长大成人,实在是一件很好的事。”
    她目光悠悠望向远处的黑暗,那是一种多么凄楚,多么幽怨,而又多么美丽动人的目光,像海水一般深邃,像晶星一般明亮!
    裴珏垂下头,讷讷道:“你以后可以时常见着我的……”
    他语声微顿,忽然改口说:“我……我替你将身上的钢针拔掉好吗?”
    艾青的目光仍然凝注着远方,生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她仿佛已沉浸于往事的欢乐与痛苦中,良久良久,她轻轻一叹,道:“你现在已长成了大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听我的话?”
    裴珏惶声接口道:“你要我做什么,我……我都一定会做的。”
    艾青面上又是绽开一丝微笑,道:“真的么?那么……你跪下来,发誓,要答应我三件事,无论怎么样,你都要照我的话去做,永远也不能更改!”
    若是别人对裴珏说出此话,他一定会考虑的,因为他生怕别人教他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
    但是,艾青,却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裴珏想也不想,便轻轻跪了下去,大声道:“我──裴珏,若是……若是……”
    他实在不会发誓,艾青轻轻道:“若是没有依照艾青的话去做,便……便受天打雷击,万劫不复!”
    裴珏大声道:“就是这样,裴珏若不照艾青的话去做,便受天打雷击,万劫不复!”急切站起身来,问道:“什么事?”
    艾青幽幽叹道:“第一件,你从今以后,有生之年,永远不要去欺骗任何一个女孩子,永远不要叫任何一个女孩子伤心,不管你爱不爱她,只要她对你好,你就诙好好地去保护着她,无论为了什么原因,都不要让她受到别人的伤害,你答应么?”
    裴珏立刻道:“我本来就不会让一个对我好的女孩子受到别人伤害的。”
    艾青目光中闪过一丝强烈的哀怨之光,缓缓道:“这事说来容易,其实……唉,却是很难的,因为世上总有多少奇怪的原因,让你不得不去伤害一个爱你的人!”
    裴珏胸膛一挺,道:“不,我永远不会的。”
    艾青安慰地点了点头,道:“好孩子,记住今天的话……第二件,我要你在这个洞窟里陪我三天,无论受到什么痛苦,都不要离开。唉……那将是非常痛苦的三天,因为黑暗、饥渴、疲倦,这许多种自古以来人类最大的敌人,马上就要来了,你能忍受得住这些痛苦么?你答应么?”
    裴珏颔首道:“我答应,什么痛苦,我都能忍受的。”他忽然想起守候在外面的“冷谷双木”,心中不觉泛起一丝歉意。
    “冷月仙子”轻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能为我忍受痛苦的;但是我答应你,你所忍受的一切痛苦,都将会得到十倍的报偿。”
    裴珏大声道:“我不要报偿,我……我……”
    艾青幽哀地一笑,目光更充满了安慰与赞赏之意,她喃喃着道:“我能为这孩子尽最后的一份心力,让他好好做人,为武林增光,我死了也该会笑了吧?”
    她语声模糊,裴珏道:“你说什么?”
    “冷月仙子”艾青道:“在我说第三件事之前,我要对你说一个故事,但是你永远不能再将它说出去,我只是……我只是必须对人说这个故事,唉……苍天毕竟是仁慈的,他让我能在这个时候见着你。”
    她缓缓站了起来,将那铜灯中的火焰拨得更小了些,于是她失血的面色,就更凄楚。
    她轻轻自语着道:“火焰小些,就会亮得久些,生命……生命不也是一样么?任何一种强烈的光辉,都不会长久的,除非……”
    她忽然望了裴珏一眼:“除非他有一颗善良的心……”
    于是她缓缓取出一方罗巾,轻轻擦干了那已死去两位武林异人面上的血迹,将他们环抱着对方肩头的手臂,围得更紧了些。
    然后,她再次坐了下来,面对着裴珏,开始了她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平凡的妇人,不知是幸运抑或是不幸,她生了一双孪生孩子,不平凡的孩子,她那平凡的生命,像是完全为了要完成这使命而生存的,因为她生出这一对孩子后,立刻就死了。”
    “季节变化,岁月消逝,这一双孩子,渐渐地长大了,他们的面貌、身材,甚至声音、举动,都是那么相像;有时连他们的父亲,都无法分辨出他们究竟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但是苍天却偏偏在这一双孩子身体里,放进了两颗不同的心。哥哥是既聪明、又骄傲、又强横,弟弟却是又软弱、又善良,无论是在家里抑或在私塾里,一切的光荣,都是哥哥的。甚至连他们的父亲,也不喜欢这可怜的弟弟,因为他认为若没有这个弟弟,那么他的妻子或许就不会在生产中死去。”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而美丽,但是,她所叙说的这个故事却是这般悲切!裴珏盘膝坐在地上,几乎听得呆了。
    只听她接着说道:“在这种情况下生长的弟弟,自然就养成了一种阴郁的个性,对于任何事,他都逆来顺受地忍受;但是他的心里,却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报复……报复……总有一天要报复的。”
    说到这里,她美丽的语声竟突地起了一阵颤抖。
    裴珏心头一凛,只觉她口中所说的这“报复”二字,其中竟含蕴着那么深邃的恶毒与恐惧,生像是被报复的对象不是那骄傲的哥哥,而是她自己。
    颤抖着的语声,渐渐平复,她接着道:“有一天,哥哥失手打碎了他爹爹最爱的古瓶,却将责任推到弟弟身上,而那偏心的爹爹,却相信了哥哥的话。”
    “受了冤屈与责骂的弟弟,乘着黑夜,逃了出去;但爹爹与哥哥丝毫也不着急,因为他们知道软弱的弟弟一定会回来的。”
    “第三天,弟弟果然回来了,他面上似乎带着一种奇异而快活的光辉,对于任何责骂,却像是没有听见,聪明的哥哥看出了弟弟的奇怪心情,不断地逼着他,问他到底为了什么?”
    “弟弟似乎不愿说出来,但终于说出来了!他说:在他出走的地方,遇着了仙人,那仙人告诉他,叫他三日后再到那里去,要传授给他一种神奇的仙法,收他为徒弟。”
    “于是哥哥开始嫉妒起弟弟来了,他几乎无法安睡,到后来,他竟想出了一条恶毒的计划。”
    “到了第三天,他还假装要送弟弟,并且再三问他的弟弟,那仙人究竟是住在什么地方?”
    “弟弟带着一种奇异的神色,很详细地告诉了他,他心里暗暗地笑,以为弟弟中了计,因为他早已想好计划,要将弟弟害死,然后,他再装成弟弟的样子,到仙人那里去,反正他兄弟两人面貌完全一样,即使是仙人,也未见能分辨得出。”
    “但是,他却不知道弟弟根本没有遇到仙人,他只是从山上的猎户口中,打听出一个野兽最常出没,甚至连猎人都不敢去的地方,他故意装出了那副神色,便是知道他哥哥一定会抢着去的。”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他哥哥竟要存心害死他。”
    她轻叹一声,顿住语声,只听得善良的裴珏,掌心都不禁沁出了冷汗。
    他再也想不到人与人之间,竟会使出这般恶毒的心计来互相残害!况且是嫡亲的孪生兄弟!
    “冷月仙子”不自觉地回首望了望那两具互相拥抱着的尸身,又自幽幽长叹一声,接着说道:“两人谁也没有告诉爹爹,就一起偷偷上了山,哥哥在暗中得意,弟弟也在暗中得意,到了一个险峻的峭壁处,哥哥说:‘今日一别,不知在何时相见了。’弟弟也说:‘今日一别,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他此刻心里却在奇怪,哥哥为什么没有抢着去!”
    “哪知他念头还没有转完,哥哥突地用尽平身气力,将他推落了悬崖。”
    裴珏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艾青叹道:“站在崖上的哥哥,只听得弟弟惨呼着跌下了悬崖,心里也有些害怕,便放足狂奔起来,一直跑到了弟弟所说的地方。”
    “但是他没有找着仙人,便已遇着了一只白额猛虎,那时他才不过十二岁,但却已有了过人的勇气,竟能以异常的镇静,来应付这突来的危机;但是十二岁的幼童怎能比得上凶恶的猛虎?眼看他就要死在那猛虎的利爪下。”
    裴珏只觉自己的呼吸已渐渐沉重起来,艾青接着道:“哪知就在这时候,猛虎的吼声,竟惊动了一位武林中前辈异人,将哥哥救出了虎爪。”
    “这位武林异人深喜这孩子的镇静与聪明,便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徒弟?聪明的哥哥福至心灵,自然就立刻拜倒在他膝下。”
    “于是他因祸得福,不到十年,便传得了那异人的一身绝技;只是在深夜梦回的时候,他望着窗外的夜色,耳边仿佛总是会响起他弟弟跌落悬崖时那种凄厉的惨呼!他心底也不禁总是会泛起一阵阵难言的悚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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