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行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45章南海龙女
    婉儿直围着金彩凤绕了一个对圆,才冷笑道:“展哥……小侠,你跟我姐姐刚刚结婚,便在这里乱勾搭女人,不免有点不像话吧?”
    婉儿的一句话,使金彩凤与柳翠翠同时一震。
    柳翠翠又走了回来,忘记了伤心哭泣;金彩凤也忘记了害羞,一齐睁大眼睛望定展白,张大嘴巴道:“你──”
    差不多是同时,柳翠翠与金彩凤惊望着展白张口说出一个“你”字,但下边的话,一时之间再也接不下去。
    想必两个少女听到这意外的消息,芳心已经碎了……
    展白早已看出二女心意,心想“快刀斩乱麻,挥慧剑斩断二女情丝,此其时矣。”
    想罢,正容说道:“婉儿妹妹说得不错,在明媒正娶之下,我已与婉儿的姐姐慕容红,正式结为夫妇……”
    未等展白的话说完,柳翠翠已颜色惨变,凤目急睁,怒叱道:“此话当真?”
    婉儿在一边插手冷笑道:“难道还骗你不成吗?”
    柳翠翠只感头脑中“轰!”的一声,娇躯摇摇欲倒,凤目中汩汩流下泪来,紧咬着嘴唇,向展白悲声道:“你……你这负心……的。你说!你说!你把我怎么办……?”
    展白见柳翠翠伤心至此,才明白柳翠翠对自己是一片真情,也不由深悔自己做得孟浪,一时气愤,答允了慕容红的婚事,看眼前情形,真要如自己所想“挥慧剑斩断情丝”,可说是谈何容易?
    就在展白深感懊悔,无言以对,微一怔神之际,突听一声惨嗥遥遥传来,声如野兽临死之前的悲鸣,令人听之心神俱为之一颤。
    这一声惨嗥声音虽不大,但传至几人耳中,几人不由吓了一身冷汗,展白与金彩凤的脸上更是变了颜色。
    金彩凤猛的扑至展白面前,悲声叫道:“展哥……小侠,请你帮忙,我的父亲恐怕凶多吉少……”
    展白对“青蚨神”金九的死活,并不关心,他担心的是雷大叔、太白双逸、茹老镖头以及自己的未婚妻慕容红的安危。他此时吸入内腑的“龙涎香”毒已完全散去,周身功力已复,闻言顺手把自己的外衣脱下,丢给金彩凤,然后弯腰拾起地上的“无情碧剑”,道:“你父亲在何处我不知道,你自己去找吧!我还要去接应两个人……”说话声中,人已跃上假山顶,略为辨别一下惨嗥声传来的方向,立如脱弦急弩,向前扑去。
    三个少女,各怀不同的心情,互相对望了一眼,谁也没理谁,金彩凤最急,把展白丢给她的外衣,胡乱穿在身上,当先向假山之外跑去。
    柳翠翠白了婉儿一眼,道:“有胆吗?”
    展婉儿鼻孔哼了一声,撇了撇嘴道:“怕什么?”
    说罢,一跺脚人就如一缕轻烟一般,向前驰去。柳翠翠随后追来,四个人差不多是前后脚来到一所广大的庭院之中。院子里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是以看得分外清楚。
    这院子占地颇广,纵宽各有四十余丈,地下完全是坚硬的三合土铺成,三面高,墙壁边地上放有石锁沙袋及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看样子似是金府的练武场。
    迎面一座高台,高约二丈,四丈见方,正当中摆了一张大长桌,桌后十数张高背金交椅,当中坐着“南海少君”及“南海龙女”兄妹二人,其余的椅子坐着“海外三煞”、“桃花四仙”等人,椅背后站着高矮不等的十数个劲装大汉。
    迎着看台的墙边上,埋着十数根高大的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绑有一个人,有的已经死了,开肠破肚、断臂少腿、惨不忍睹。
    活着的也都吓得面无人色。
    在这些绑着犯人的柱子两旁,各站有两名凶眉恶眼,打着赤膊、挺胸叠肚的刽子手,手中抱着明晃晃的鬼头刀,一个个犹如凶神恶鬼。
    院子里正有数十人捉对儿厮杀,刀光剑影,掌拳呼呼破风,战况非常猛烈。
    看“海外三煞”、“桃花四仙”等一流高手都坐在看台上看热闹,显见“南海门”仅是以二三流的角色应敌!
    展白已看出与“南海门”下血战的,正是雷大叔、太白双逸、茹老镖头及慕容红等人。
    雷大叔与太白双逸,完全凭一双肉掌,茹老镖头一柄纯金的紫背鱼鳞刀,慕容红的短剑,几个人如生龙活虎一般,力战南海门下数十人,仍然是从从容容,稳占上风。南海门下,不时有人被杀伤或是打倒。
    “南海少君”高坐看台上,手摇银扇,见门下久战来人不下,耸了耸眉毛,向左右看了看。
    “海外三煞”之一,白发婆婆冷艳红立刻干吼了一声,就坐在椅上,原姿势不变,身形凌空而起,升至三丈余高,弹腿折腰,身形平射而出,快逾飘风闪电,半空中挥出一掌,猛向雷大叔头上砍去。
    雷大叔力战四五人,仍然游刃有余,突见白发婆婆挟疾风迅雷之势攻到,立刻挥左掌逼退四面之敌,右掌“天王托塔”硬向白发婆婆重逾千钧的掌力迎去。
    两股强烈掌风半空相遇,“砰!”的一声大震,雷大叔跄踉四五步,围攻雷大叔的南海门下,也都哄然四撤,白发婆婆掌力惊人。
    雷大叔拿桩站稳身形,暗惊白发婆婆内力惊人,心中微微一懔。
    此时,白发婆婆身形已落下地来,干叫道:“再接我老婆子一掌。”
    说着话,双掌平胸推出,一股狂飙,猛向雷大叔胸前卷至。
    恰好雷大叔也是傲骨天生,见白发婆婆盛气凌人,他竟不躲不闪,也以右掌劈出,硬向白发婆婆强烈掌风接去。
    “砰!”又是一声暴响,白发婆婆身形连晃,雷大叔已被震退五步。
    白发婆婆见雷大叔连接她两掌,更形激怒,只见她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嗔目厉叱道:“好小子,老婆子这第三掌,要不了你的狗命,此后名字倒着写。”
    说罢,运足周身十二成的功力,弯背塌腰,双手颤巍巍地平胸推出。
    雷大叔连接她两掌,已感双臂发麻,内腑血气翻涌,但他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虽见白发婆婆这第三次出掌,威力前所未见,他仍然咬牙硬接,暗把“天佛掌”力运至颠峰,待强猛掌风将及身前之际,才双掌一挥,向前迎去。
    展白站在墙顶,万没想到雷大叔再会硬接白发婆婆这第三掌,总以为雷大叔要躲过去,然后再还招,所以他未做准备接应。
    今见雷大叔仍然硬接,不由脱口叫道:“不好……”
    但未等他窜下墙来,雷大叔双掌已与白发婆婆双掌接在一起。
    两股强烈掌风,半空相撞,晃如平地响起一声焦雷。
    余力四激,尘沙飞扬。
    雷大叔一路踉跄,直退出丈余远近,但身形晃了几晃,仍然站着未倒。
    白发婆婆怪目圆睁,静等着雷大叔不支倒下……
    但雷大叔不但未倒,竟张口说道:“老婆婆,你名字怎么写法?”
    可是一张口说话,再也忍不住内腑翻滚的气血,竟顺着口角流下满嘴鲜血来。
    白发婆婆用手一指,狞笑道:“你到阎王老子面前,再去问我倒写的姓名吧!”
    展白知道那是白发婆婆鬼神皆惊的“搜魂指”,不由惊叫道:“大叔,闪开……”
    可是,婉儿比他更快,就在展白惊呼出声之际,她娇小人影,已如惊鸿飞燕一般掠至当场,人未落地,半空中单指疾出,也是用的“搜魂指”,猛戳白发婆婆右臂“关元”重穴。
    这是婉儿聪明的地方,她自己“搜魂指”的功夫,不如白发婆婆深厚,故此,她避开指锋,出招指向白发婆婆右臂要害。
    白发婆婆此时若不收招后退,固然她的指风,可以要了雷大叔的命,但她自己的一条右臂,也得报销。
    这叫“攻敌所必救”,类似兵法中“围魏救赵”的方策,白发婆婆无奈,只有沉腕子,向一侧闪去。
    只听“滋!”的一声轻响,白发婆婆的指锋虽然让开雷大叔,因为撤功不及,指锋过处,竟在坚硬的三合土地面上划了一道寸余深的一大道深沟。
    再看婉儿那一指落空,也把地面上戳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
    二人的“搜魂指”都够惊人。
    雷大叔惊魂初定,摇摇欲倒,婉儿赶上一步,忙扶住雷大叔,忙道:“大叔,你负伤了……”
    雷大叔在慕容府最疼爱婉儿,婉儿也最敬重雷大叔,所以见到雷大叔负伤,芳心甚感焦急……
    此时,展白也跳落院中,见雷大叔有婉儿照顾,面孔一沉,对白发婆婆叱道:“你这么大年纪了,想不到还那么心黑手辣,对一个负伤之人,还下毒手,今晚,小爷到要领教领教你有多少绝学?”
    喝罢,双掌一翻,亮出“天佛降魔掌”架式,道:“小爷先让你动手,三招之内,照样要你的老命。”
    白发婆婆一见展白出现,面露惊惧之色,把先前的狂傲早已吓跑。因为她知眼前的小伙子乃是她命中克星,但一时之间,又不好意思掉头就跑,是以怔在那里……
    突然人影一晃,长髯老人与佛印法师,同时掠至展白面前。
    长髯老人抖须笑道:“小哥儿,中原武林,就你一人,使我们‘海外三煞’心服口服。但今夜我们三个老不死的要合起手来,跟小哥儿领教几招绝世武学,这话要跟别人说算我们欺侮人。但对你小哥儿说来,谅必小哥儿不会说我们以众欺寡……”
    展白哈哈大笑道:“在下尊你一声老人家,你怎么不说是脸皮厚呢?”
    长髯老人脸上一红,瞬即放声笑道:“就算我老不死脸皮厚,但‘海外三煞’合战你一人,未尝不是小哥儿的大光荣呢!我老不死斗胆说一句,中原武林除了小哥儿一人,可荣获这份光荣之外,武林中找不出第二人。”
    展白豪气干云地笑道:“这样说来,这份光荣展白是一定要拜领了?就请三位进招吧。”说着拉开“天佛降魔掌”的架式。
    双方这一对答之间,连动着手的人都自动停止了下来,纷纷向四周退去,当中立刻现出一大片空地来,似是专为展白猛战三煞空出的场地。
    因为大家心里明白,这四个人打起来,必是石破天惊。
    连看台上那么镇静的“神龙太子”与“南海龙女”,也不由双双站立了起来,要看看自己门下顶尖高手,合战一个少年展白胜负如何?
    慕容红、金彩凤不知“海外三煞”的实力如何,但见场中紧张的气氛,也料想到对方必是绝世高手,展白以一敌三,禁不住为展哥哥暗暗担心。
    婉儿却是深知“海外三煞”的厉害,见展哥哥答应人家的挑战,只急得芳心无主……
    柳翠翠虽然亲身陪练,知道展哥哥此时的功力,足可睥睨天下,但听说他独战南海三大顶尖高手,也不由暗为展哥哥捏了一把冷汗……
    雷大叔、太白双逸及茹老镖头,刚刚见识过白发婆婆的武功,一个人功力就有那么强,要见三个人合起手来,那威力不知要大多少倍?更是为展白焦急万分……
    至于南海门的人,却个个心喜,虽然不少人曾领教过展白高强的武功,但以本门三张王牌,要打一个少年展白,那是稳操胜算,因此,一个个都怀了几分欣喜的心情,来参观这一场武林罕见的大战。
    不提双方观战之人的忧喜参半,单说长髯老人见展白接受了他的挑战,满脸欣喜之情,向展白挑起大姆指来,赞道:“小哥儿,了不起!你可称为近百年来,天下第一奇人。”
    展白见长髯老人出于真心地恭维自己,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收了架式,一抱拳,道:“老先生过奖了。”
    白发婆婆呷呷干笑道:“小哥儿不必客气,我们老头子说的是实话!老实告诉你吧,我们三个老不死的自认为天下无敌,连我们的主子‘南海一君’,也不敢说是我们三个人的对手……”
    白发婆婆说到这里,长髯老人直打眼色,在看台上站着的“神龙太子”与“南海龙女”更是颜色愕变。
    但老婆子心直口快,不管众人的反应如何,仍照直说下去道:“今夜小哥儿,一人独战我们三人,岂不是前无古人?”
    展白颇为诧异道:“你们三位,既是武功盖世,又何必甘心受别人驱使……”
    “佛印法师”急插口道:“臭老婆子,就会信口开河……”
    长髯老人微微一叹道:“贼秃,今夜我们三人遇到绝代奇人,要说老实话。”
    接着又对展白道:“我们三个老不死的自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没有时间多说……”
    忽然面色一整,道:“过去的不谈。我们三个老不死的合起手来,打你一个小娃娃,可说是千载难遇的盛会,盛会难逢,咱们今夜的胜败,要有个赌注才行。”
    展白见他们三个言语率直诙谐,心中减少了几分敌意,闻言道:“不知老前辈,要赌些什么?”
    长髯老人听展白尊称他为老前辈,一时喜得抓耳搔腮,拉了半天胡子,才说道:“我们三个老不死的要败了,从此退出南海门,不问江湖是非。如果小哥儿败了,也要和我们一样,退出中原武林,不问江湖是非。这样公平吧?”
    展白本是忠厚诚实的青年,有点傻里傻气,今天不知怎么突然聪明起来,乍一听长髯老人所提的赌注,似乎微不足道,但仔细一想,可又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问道:“这还要多加说明,你们三位退出南海门,是否还可以在中原立足?在下退出中原武林,是否连在中原立足都不可以了呢?”
    长髯老人一听,青年人不简单,于是笑道:“不管在哪里立足,总以‘不问江湖是非’为重点就好了。也就是说凡是武林中的事,不许插手过问,至于安身立脚的地点,不限于中原还是海外,总以避免与武林人物见面为准。怎么样?”
    此时“南海龙女”飞快掠了“神龙太子”一眼,“神龙太子”脸色惨变,刚要跃身下地……
    不过,众人都注意展白与“海外三煞”的谈判上,对他兄妹二人的动作,无人看到。
    就在“神龙太子”将要跃下之际……
    展白道:“老前辈办法虽好,但在下实难照办。”
    长髯老人一愕,道:“小哥儿,还有什么话说?”
    展白道:“在下父仇未报,除非展白已死,只要留展白三寸气在,这杀父之仇,非报不可!”
    长髯老人一抖长髯,道:“父仇不共戴天,理应当报。但不知小哥儿杀父仇人是谁?”
    展白一字一顿,斩钉断定地道:“‘青蚨神’金九!”
    白发婆婆突然咧嘴大笑,笑得满头白发乱颤。
    展白见白发婆婆笑得突兀,颇不高兴地道:“不知老前辈有什么好笑的?”
    白发婆婆手指墙边绑人柱那边,却一时止不住笑声,说不出话来。
    长髯老人道:“‘青蚨神’金九已死,小哥儿这桩心愿是算了啦!”
    展白顺着白发婆婆手指方向看去,但见墙边地下放着一只破碎了的轮椅,绑人柱上绑着血淋淋的一段残肢,双臂双腿以及项上人头,均已被刀砍落,正是“南海门”“五刀分尸”的残酷刑法。
    再一看绑在柱子上的那一段血淋淋的肢体,团花套肩锦缎袍,哑然而悟,那正是“青蚨神”金九的衣饰。
    突听一声悲惨的哭号,接着一条人影,飞扑至“青蚨神”金九的残躯断肢之前,扶地号啕大哭起来。
    他努力摒除了心中杂乱的感想,仍昂然道:“‘青蚨神’固然已死,但在下杀父仇人,还有‘乾坤掌’云宗龙。”
    长髯老人面含谲诡笑容,道:“看来小哥儿杀父仇人还不少,不知还有哪一个?”
    展白接着道:“‘混元指’司空晋。”
    长髯老人道:“接着说下去。”
    展白道:“‘霸王鞭’樊非。”
    长髯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哥儿杀父仇人,都是中原武林豪门巨霸,但不知还有没有了?”
    展白道:“没有了。”
    白发婆婆挤着堆满皱纹的脸道:“那小哥儿,你尽可以跟我们三个老不死的放手一拼,中原武林,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令你放心不下的了。”
    展白不信的道:“莫非中原四大豪门,镇江樊非,都被你们‘南海门’斩尽杀绝了?”
    “佛印法师”道:“难道我们三个老不死的,还会骗你一个娃娃吗?”
    展白道:“此话当真?”
    长髯老人面容一整,道:“小哥儿你也在江湖上走动过,当知江湖上的人一言九鼎,‘海外三煞’不是没名无闻之辈……”
    展白突然向三人一抱拳,深施一礼,道:“那么,在下杀父之仇已报,要谢谢三位了!”
    白发婆婆道:“小哥儿,不要先谢我们三个老不死的,真正代你诛却杀父仇人的,应该是我们少主,小哥儿应该谢她。”
    展白掉头一看,白发婆婆手指的是“南海龙女”,而“南海龙女”一对亮如晨星的大眼睛也正盯着他望。
    他情孽纠缠,已有数个少女对他钟情,使他无法应付,因此,一看到“南海龙女”用这种眼光看他,吓得忙转回头来,对“海外三煞”道:“谢一不谢二。”
    “展白此时父仇已报,倒真无牵无挂,这个赌是打定了,就请三位前辈赐招吧。”
    说罢,“呛啷!”一声,抽出背上“无情碧剑”,左手藏剑,稳压肘后,右手捏剑诀,斜指齐眉,剑招亮式,仍是他那一套不大高明的“三才剑”法。
    “海外三煞”一见,各自移身错步,成三角形把展白围在中央。长髯老人身形直立,双掌一反一正平置胸前,乃是“怀抱日月”的姿势;白发婆婆塌肩跨步,右手单指坚立如锥,摆在右耳下方;佛印法师,却是双掌扶地箕踞蹲坐,状如青蛙,看样子长髯老人要以“大手印”应敌,白发婆婆亮的架式已是“搜魂指”,佛印法师是用的“蛤蟆功”,三老均要以平生绝艺来合战展白。
    “海外三煞”单打独斗,都吃过展白的亏,此时三人合战展白,一亮式便把各人惊世的功夫摆了出来,看样子并不像“神龙太子”所担心的那样会“放水”,相反的,三人是有把展白折辱在手下的决心。
    展白见三人徒手摆开架式,朗声道:“请三位老前辈亮兵器。”
    “海外三煞”同时道:“我们三个老不死的,从来不带兵器,而且我们三敌一,徒手也罢……”
    本来展白仗剑独战三大绝世高手,也算难能,但展白天生傲骨,说没有兵器,他一回手,“呛!”的一声,又把“无情碧剑”还鞘,当时双掌一挫,摆出了“天佛降魔掌”的招式道:“那么,在下也就空手奉陪了,请。”
    雷大叔与太白双逸,暗暗摇摇头,心说:“当真是跟他父亲‘霹雳剑’展云天,一个样的脾气……”
    不由得更为他多担了一份心。但此时此际,局外人又无法出面阻止,只有站在一旁,暗暗为展白焦急……
    长髯老人笑道:“小哥儿先请,我们三个老不死的,以三敌一,已经占了便宜了。”
    展白道:“幼不欺长,还是三位老人家先请。”
    白发婆婆呷呷笑道:“尽客气个什么劲?老婆子先出手。”
    说罢,“搜魂指”神功,运至巅峰,猛烈划出!
    尖风狂啸,猛向展白劈面点来。
    这真是武林罕见的一场恶战,只见掌起处风云变色,指落处石破天惊,只打得天昏地暗,灯火无光,就在坚硬逾石的练武场上,掀起的尘头也是有十数丈高。
    这时,已看不清四人的人影,只能看到四团罡风急旋,犹如四股强烈的卷风纠缠在一起,翻腾播滚,狂啸刺耳。
    晃眼间,展白独战三煞,已然打了三五十个照面。
    此时,掌风劲流,愈来愈猛,激溅起来的灰尘愈涨愈高,只见黄尘滚滚,怒流激湍,龙卷风如深山大川暴雨过后,万涛齐鸣,又如狂风巨浪的大海上,群龙闹海,四股风渐渐合成一股,吼吼怒卷,声势简直惊人已极。
    在四周围观的众人站不住脚,身不由己地纷纷后退。二三十丈开外的灯笼火把,均自摇晃不定,昏昏欲灭。
    这时众人已无法看清四人动手的招式,也不知打了多少个照面。反正时间不短了,场中风声渐减,人影又渐渐现了出来。
    四个人头上均已冒起腾腾的汗气。
    想以这种绝世神功应敌,虽然威力强大,但也最耗真力,“海外三煞”三百余年的苦修苦练,尚且头上见了汗,展白纵然神功盖世,也不由不累得气喘吁吁。
    场外观战的那么多人,连敢喘一口大气的人都没有,显见这一战,的确是盛况空前。
    四个人由快攻快打,变成围场游走,招式既慢了,众人已能看得清楚,只见四人之中,无论任何人攻出一招,均是全身功力之所聚,每一招落空,均可把坚逾青石的地面,打一道深沟,或是一个大坑。
    看样子四个人任何一人的一指一掌,均可开金洞铁,碎石成粉。
    白发婆婆性情最急躁,她平生很少遇到敌手,曾狂言有在她手下走过三招者,即不予以杀害。今见三人合手,久战展白不下,立即暴怒,把“搜魂指”运功运至巅峰,“嗤!嗤!嗤!”接连猛戳三指,指指尖啸破风,指指指向展白要害。
    展白打得久了,也激起少年傲性,“千幻飘香步”、“无色无相身”,翩若惊鸿,矫如游龙,接连躲过三指,“天佛降魔掌”,一招“佛光普照”无俦罡风,狂卷白发婆婆。
    白发婆婆招式出手太狠,用力过老,一时收招不及,躲得略为慢了一慢,左肩被展白无俦的掌风扫了一下,白发婆婆半边身子一麻,痛彻心肺,不由惨嗥一声,一路跄踉踉五六步,被打出圈外。
    所幸只是掌风扫中,如若被掌力击实,以展白目前功力来说,焉有白发婆婆的命在?
    佛印法师一见展白掌伤白发婆婆,心中又急又怒,呱!呱!呱!厉啸,双掌如风车一般,猛向展白身后扑至。
    展白一掌震退白发婆婆,听到身后罡风怒吼,知有暗袭,不躲不闪,“天佛降魔掌”运至十成,反臂向后撩去。
    “轰隆!”一声暴响,犹如地裂山崩,劲风四射,回旋生飙,尘沙飞扬之中,佛印法师已如断线纸鸢一般,倒飞出去。
    展白连伤二煞,胜利在望,尤其掌伤白发婆婆,呼吸之间,反臂震飞佛印法师,身法巧,招式妙,掌力惊人,四周围观之人,不分敌我,哄然叫好。
    “南海龙女”、“神龙太子”颜色惨变……
    雷大叔、茹老镖头、太白双逸以及慕容姐妹,喜极欢呼……
    但就众人纷纷一乱的当儿……
    突然又是一声暴响,犹如一个闷雷打在练武场上,声音之大,只震得众人双耳雷鸣,心头狂跳。
    余力狂卷而出,竟把数十丈开外的灯笼火把吹得一暗。
    众人齐声惊呼,待灯光暗而复明时,只见展白俊脸泛白,嘴角溢血。
    再一看长髯老人,发须皆炸,怪目怒睁如炬。
    显见展白吃了长髯老人的亏,而且内腑必已负伤。
    关心展白的雷大叔等人,一阵大哗……
    长髯老人大逾车轮的双掌,又缓缓举起,作势向展白当顶劈下。
    同时嘴中嘿嘿笑道:“小哥儿,老不死三伤其二,这一掌下去可要了你的小命。”
    展白连伤二煞,不慎被长髯老人一掌震伤,此时腑内血翻气涌,但仍昂然不惧,双掌平胸而起,道:“不见得!老前辈与在下功力悉敌,这一掌下去,还不知胜负属谁?”
    长髯老人车轮大的巨掌,一边运力下压,一边嘿嘿言道:“小哥儿,不要再逞强了,你已经负伤吐血。”
    展白“天佛降魔掌”运至十成,一边缓缓上击,一边道:“老前辈自己心中明白,你内腑真气已经逆窜。”
    长髯老人内腑真气还真是几乎被展白掌力震散,见展白道出他的隐秘,不由杀机陡起,狞声道:“我老人家本想与你分出胜负即止,如此说来,小哥儿你是死定了。”
    说罢,真气一降,内力崩出,巨灵大掌如山崩海啸一般,突然加快了速度,向展白顶上劈来。
    慕容红、展婉儿,以至刚刚自行苏醒的金彩凤,不由同时惊呼,猛然扑了过来。但慢了。
    展白双掌已然迎了上去。
    震声中,狂飙四卷,慕容红、展婉儿、金彩凤三条娇小身影,又被无俦的罡风劲流震退了回去。
    尘灰四落,展白“哇!”的一声,张口又喷出一口鲜血,但人仍未倒,奋起双掌,叫道:“老人家,再来。”
    长髯老人身形晃了两晃,到底忍不住,也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见展白举掌又要打来,目射奇光,举掌欲迎……
    突然他面色缓和了下来,满面怒容改变成一脸赞佩之色,一翘大姆指道:“小哥儿,你真行。”
    展白天生服软不服硬,见长髯老人突然夸奖他,想到三煞已经伤在自己手中二煞,再与老人拼下去,也不过是落个两败俱伤,自己父仇已报,还有什么值得争的?于是,突然收掌,双掌一抱,道:“在下认输了,老前辈,再见。”说罢,回头就走。
    这又大出长髯老人意外,见展白说走就走,一时怔在那儿……
    展白走了几步,稳住腹内翻滚的气血,竟翻身向墙外驰去。
    他听到身后慕容红、展婉儿、金彩凤以及雷大叔等人在呼叫他,但他头也不回地向南京郊外驰去。驰出南京城,顺着江边朝前跑,越过岩石十二洞,登山越岭,穿过一座山底涵洞,展白又跑至“亡魂谷”,耳内听到淙淙泉鸣,眼睛又看到翠翠曾为他“纯阴疗阳”的那块长满了茸茸细草的大白石,他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扑倒在大白石上,立刻昏了过去。
    也不知昏死过了多久,他觉得鼻孔里非常搔痒,“叽!叽!”连打两个喷呵,人又清醒了过来。
    只见红日爬过了山岭,百鸟声喧,原来是夜已经过去,黎明又已来临。
    他睁眼一看,柳翠翠娇躯斜倚石前,玉手尖尖两指,拈了一根不知取自什么鸟身上的五彩羽毛,如花的粉面上含着淡淡凄笑,正在以羽毛逗弄他的鼻孔。
    展白猛地爬起道:“你……”
    翠翠丢掉手中羽毛道:“我跟你天生一对神仙伴侣,世事无凭,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恩怨情仇,也不过是南柯一梦。我与你不管江湖上是是非非,找一洞天福地,乐享终生。白哥哥,此时你再不能说不了。”
    展白心动,但仍觉有事来了,道:“我……”
    翠翠聪慧逾人,不等展白说完,道:“白哥哥父仇已报,无牵无挂,正可与妹妹遨啸世外,寄情山水,同效鸳鸯双飞……”
    翠翠见展白情思尤有未逮,明眸一转,狡黠笑道:“莫非白哥哥还舍不下慕容姐妹与‘江南第一美人’?”
    展白见心事被翠翠说破,玉面一红,仍讷讷道:“我与慕容大姐已有婚约……”
    翠翠笑道:“她姐妹恩怨株连,一时脱身不开,显然不能与白哥哥置身世外。假如,她们三人之中,对白哥哥情有独钟,舍得离开家庭父兄,不过问父死血仇,当然还可以来追寻白哥哥身侧,小妹已经想开了,一定与她们和平相处,共效娥皇女英,白哥哥,你不要小瞧妹妹,妹妹决不是‘母夜叉’,更不是醋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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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太阴神掌
    展白长叹一声,道:“难得妹妹替我设想的周到,可是,我……”
    谁知柳翠翠眼珠滚动,左右一看,扬声叫道:“什么人?敢偷听姑娘谈话。还不出来受死。”
    展白一愕,真想不到翠翠耳目如此聪敏,自己一点未发觉,她已觉察附近有人。
    翠翠话声才落,就在他俩停身不远的一棵大树后边,鬼魅似地闪出一人。
    此人儒巾飘扬,步履潇洒,虽是黑夜之间,无法看清他的面貌,但必是一个风流人物,只见他哈哈一笑,说道:“本人在此安眠,你二人吱吱喳喳,扰人清梦,本人还没说话,你们反而怪罪我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说罢拂袖便走。
    翠翠冷哼一声,未见她怎样作势,人如飘风闪电,只香肩微微一晃,已然站在那人面前。
    那人倒抽一口冷气,估不到翠翠的身法超乎想像,又不知翠翠追来是何用意,立刻运功戒备,双掌微提,护住胸腹要害,准备随时出手应敌。
    展白此时也赶了过来,谁知借着星月微光,看清来人面貌之后,不由脱口惊呼道:“原来是你。”
    那人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怎么,你想不到是我吧?可是本人早就知道是你了,堂堂的‘无情剑客’艳福倒不浅,有了这么一位宽宏大量的夫人,看样子三妻四妾是少不了喽!”
    展白听出他语含讥讽,俊脸一红,讷讷地道:“樊素……兄……久未相见,想不到你竟学会了说笑话了……”
    原来此人正是镇江“麒麟庄”的樊素鸾,不过她此时仍是男装,当着翠翠,展白不愿揭露她的身份,故仍以樊兄呼之。
    谁知翠翠在一边冷笑一声,纤指指着樊素鸾道;“你不用反穿皮袄,在我面前装佯。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哼!我早就看出你也是个母子货。”
    这回,该樊素鸾脸红了,她万也想不到眼前这美逾天人的绝色少女,眼光竟是如此厉害?一眼便看破了自己的身份,她想取笑别人的,反叫别人取笑了,立刻闹了个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有了对婉儿的经验,展白印象中认定翠翠定会醋海兴波,怕她再跟樊素鸾打起来,忙在一边,道:“翠妹,你不必多心,她向来是穿男装的……”
    翠翠紧绷着的小脸,噗的一笑,仿佛由肃杀的严冬,一下子回到百花盛开的春天。听她咯咯笑了半天,才强住笑声道:“我的白哥哥!你放心好了,妹妹说过不做醋坛子,你再不用担心妹妹会吃醋,婉儿、慕容红、金彩凤,三个都不嫌多,不在乎再多她一个……”
    樊素鸾突然恼羞成怒,面孔一沉,叱道:“不要脸。”
    翠翠倏然收住笑声,反手一掌,“啪!”的一声脆响,樊素鸾粉脸上立刻肿起了五个红指印。
    翠翠突然打了樊素鸾一个耳光,出手奇快,不但樊素鸾未能躲开,就连展白想出手阻拦都未来得及。
    这一招大出二人意外。
    一时把樊素鸾打愣了。
    烈性的樊素鸾,家庭惨变,满腹悲愤,哪里受得了翠翠如此调侃?又感技不如人,连急带气,玉容惨变,“噗噜!”一声,从腰中抖出一条十八节亮银鞭来。
    这是她父亲“霸王鞭”樊非的成名武器,“霸王鞭”樊非三个儿子没有传,单单传给了女儿。
    展白以为樊素鸾取出兵器,是要情急拼命,知道她绝不是翠翠的对手,又怕翠翠心狠手辣,动上手使樊素鸾吃了大亏,忙上前两步,急道:“樊素……”他已不知是称呼兄好,还是称呼姑娘好,急不择言地道:“千万不要误会,翠翠,翠翠……”
    翠翠怎样呢?他本就讷于言词,一着急更不知如何措词才好。
    谁知樊素鸾银牙暗咬,握住亮银鞭的鞭头,竟反手向自己灵盖上敲去。
    原来这烈性姑娘竟想自杀了。
    展白大吃一惊,顺手一夺,竟是大擒拿手中的一大绝招“火中取栗”,危机一发之间把亮银鞭,从樊素鸾手中夺了过来。
    “樊姑娘!你这是何苦……”
    谁知展白话还没说完,樊素鸾“嘤!”然一声悲啼,掉头向树丛中窜去。
    “樊姑娘!樊姑娘……”
    展白一边口中急叫,一边腾身去追。一方面他是想把误会解释开,另一方面他是怕姑娘仍然想不开,前去寻死。
    天真娇憨的翠翠却在一边愣了。
    她想不到一句话会使对方痛不欲生。
    展白追赶樊素鸾,以目前展白的轻身提纵术来说,“无色无相身”“千幻飘香步”,可以说追赶樊素鸾,真让她跑不出十步八步去,但当他眼看迫近樊素鸾时,突然在一棵大树上滚下一团黑糊糊的黑影,直向展白脚下撞下来。
    看那黑影,奇快如电,方圆不到三尺,黑糊糊犹如一个蒲团相仿,不知是何事物?
    展白大吃一惊,急刹住前扑的身形,倏然斜飘丈外,落下地来,掉头一看,那团黑影,一个“鲤鱼打挺”,竟然站在展白面前。
    影定身显,原来是一个头大腿短,身高不及三尺的侏儒,嘴唇上挂着两条青鼻涕,冲着展白呲牙直乐。
    展白定晴一看,面前的侏儒正是“三寸丁”。
    展白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地道:“你的两个师父呢?”
    展白虽然忠厚木讷,但却疾恶如仇,自从在“神猴”铁凌口中,知道“江南二奇”忘义弑师,便十分不齿其为人,故此对“三寸丁”的挑战不理不睬,反而向其询问“江南二奇”的下落。
    “三寸丁”一撇嘴,摇头晃脑地道:“小太爷便可要你的狗命,还问两位老太爷干什么?”
    说罢,一招“小鬼推磨”,身形滴溜溜一转,掌走偏锋,闪电似地向展白左臂扣来。
    展白见他说打就打,怒气陡生,甩左肩,塌右步,反臂一掌,向“三寸丁”后背拍去。
    谁知“三寸丁”身形滑溜得很,两条短腿一蹬,斜窜三尺,原式不变,仍是一招“小鬼推磨”,双手乍开,照旧向展白左臂锁来。
    展白估计不到“三寸丁”出手招式,比在数月之前燕子矶江边动手时高出甚多,不但出手快,招式奇,而且十指劲风竟能袭体生寒,心中微微一懔,手下不敢怠慢,晃身避招,迅然用出一招“风震雷鸣”,掌刃如刀向“三寸丁”短粗的头上砍去。
    “三寸丁”尖啸一声,大脑袋一晃,“滋馏!”一声,掉头又向展白右臂抓来,仍然是一招“小鬼推磨”!
    二人晃眼打了三五个照面,“三寸丁”倏左倏右,但不论向左向右,都用的是相同一招“小鬼推磨”。
    展白心中暗暗吃惊,其实,“三寸丁”心中更加吃惊。
    因为“三寸丁”在燕子矶江边,被展白打了一掌,师徒三人回到雁荡鬼谷,潜心苦练,但等他们师徒三人,自认为绝艺练成,足可以和“神猴”对抗时,江湖传出“南猴北驴”火拼,一同丧命在“亡魂谷”的消息。
    师徒三人为了证实这一消息,又跑来南京近郊“岩山十二洞”一带,前来打探,果然发现“神猴”铁凌死在一座荒洞中。
    “江南二奇”当然是如释重负,“三寸丁”却吵着要找展白报雪一掌之仇。
    “那还不容易!”大奇“赤发灵猴”常去恶道:“师父传你的‘鬼魅掌’,别看只有三招,但这三招威力大得出奇,其实也用不了三招,徒儿,只要用第一招“小鬼推磨”,便可置少年展白于死地。”
    这一说“三寸丁”更是心痒难熬,恨不得立时找着展白,把展白劈死掌下,以出胸中一口恶气。
    谁知,今天他遇到展白,把一招“小鬼推磨”反复用了五七次,仍然连展白的衣边都没摸到。
    而且,看展白见招拆招,见式打式,态度从容,好像尚未施出全力,“三寸丁”不由又惊又怒,猛叱一声,手法立变,双掌左右一分,指尖向前,以“燕子穿云”的姿式,埋头向展白胸前撞来。
    展白一愕,心说:“这是什么招式……”
    本来“三寸丁”这一招,从外表看竟似情急拼命,又像杨令公撞碑自杀,天下武林,任何门派之中,均罕见这等招式。
    岂不知这是“鬼魅掌”的第二杀招,名叫“鬼王撞钟”,别看那简简单单的埋头一撞,内含五个变化,头、双手、双脚并用,无形中比以双掌应敌的人,多出三样东西来,可以说厉害无比!
    尤其“三寸丁”是有名的铁头,自幼练习“油锤贯顶”的硬功夫,所以,他那头号大脑袋一撞之力,何止千斤,足可倒树断碑。
    而他的双脚隐于身后,鞋尖两柄短剑,在双脚前踢时,双剑齐出,专破铁布衫金钟罩等外门硬功横练。
    展白不知他这是什么招式,单掌一挥“迅风疾雷”,猛向“三寸丁”埋头前冲的顶门打去
    谁知“三寸丁”抬脸上仰,急射向前的身形,倏然升高二尺,堪堪避过展白的一掌,同时,他分置左右的双掌,向中一合,竖立的指尖,猛向展白左右“太阳穴”插下。
    这一变化,实在大出意外,展白大吃一惊,赶紧缩颈藏头,双掌擦顶而过。
    展白暗道一声:“好险……”
    那“三寸丁”却不等他念头转完,凌空的身形,向上一挺,隐于身后的双脚已就势踢出,“哧!哧!”两柄短剑在鞋尖穿出,猛刺展白双目。
    展白大喝一声:“不好……”
    所幸他学会了“千幻飘香步”,一遇危急,反应立生,就在明晃晃的剑尖将及面门之际,面前人影一花,原地已失去了展白的踪迹。
    “三寸丁”双脚踢空,在半空中身形划了一个圆弧,又落回地面,双眼一愣,不由傻了。
    眼见自己一招“鬼王撞钟”,双脚短剑踢出,这种脚中藏刃,展白赤手空拳挡不敢挡,躲不能躲,眼睁睁必可把展白双目刺穿,怎地一晃眼不见了展白的踪迹?
    莫非展白还会借土遁走了不成?
    “三寸丁”傻愣着双眼,东瞧西望,不见展白何处去了,心下正犯嘀咕,突听身后“嗤”的一声冷笑。
    “三寸丁”吓了一哆嗦,霍然转身子一看,见展白正站在他身后不及一丈之处,负手冷笑。
    “三寸丁”又惊又怒,尖啸一声,埋头又向展白撞来,仍然是那招“鬼王撞钟”。
    展白面孔一沉,怒叱道:“你找死。”
    喝罢,再不留情,运起“天佛降魔掌”功,一招“扫清妖气”,只见如惊风骇浪一般的巨大劲流,狂啸着奔向“三寸丁”顶门。
    “三寸丁”埋头前冲,只感迎头如雷霆万钧的掌风劲汹涌而至,心知不好。
    但他的前冲之势甚猛,再想收招换式,已经晚了,只听“轰!”然一声大震,“波!”的一声脆响,“三寸丁”短小身材,直被掌风震出三丈开外,他一颗百练成钢的大脑袋,被展白一掌拍碎,半空中脑血四溅,“吧嗒!”一声,尸首摔落地上,四肢连动都没有动,便已死去。
    展白站在那里呆呆发怔之际,突然两声凄厉长啸,犹如荒夜鬼哭,划破了周遭夜空。
    展白闻声知惊,抬头四顾,只见从“三寸丁”方才现身的树丛里,如飞电流矢般,飞射来了两道黑影。
    这两道黑影来得急,停身也急,飞矢急射,倏的一声稳站在展白面前,竟如钉子钉在地下一般,纹丝不动。
    展白倒抽一口冷气,光看来人的轻功身法,当今武林已是罕见。
    用目一打量二人,只见一个赤发猴脸的老者及一个夏穿冬衣的冬烘老头。
    展白认识,正是雁荡鬼谷的“江南二奇”,“赤发灵猴”常去恶、“鬼谷隐叟”文正奇。
    “江南二奇”以狠毒的眼光,狠狠地瞪着展白,四道眼光,犹如四柄利剑,看得展白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又觉得自己一掌打死二人的爱徒,心中不由生出愧疚之念。
    但瞬即想到他二人忘义弑师的罪行,立刻又激起他疾恶如仇的满腔热血,胆气为之一壮。
    “赤发灵猴”一字一顿,恶狠狠地道:“小子,杀我爱徒。老夫如果不把你碎尸万段,誓难消老夫心头之恨。”
    “鬼谷隐叟”冷笑连连,不过他这笑声,比鬼哭狼号还要难听十倍,喋喋之声,听得展白周身鸡粟直立。
    “师兄。”鬼谷隐叟文正奇,从咬紧的牙齿中进出森冷的语调道:“把这小子碎尸万段,都便宜了他!老夫却要用‘阴穴截脉’、‘五阴搜魂’、‘敲骨抽髓’、‘剥皮抽筋’,所有的惨毒手法,加诸小子的身上,要他哀号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再把小子碎割凌迟。”
    展白仰天大笑道:“你们两个老贼再狠,但也不能洗刷你们弑师的罪名。”
    “江南二奇”狠毒的脸上,同时流过一抹惊骇之色,互相对望了一眼,但瞬即一瞪眼,脸上杀机更浓,差不多是同时暴叱道:“你小子胡说些什么?你连我二人的恩师是谁都不知道,竟胆敢胡言乱语,难道死在眼前,还要含沙射影,含血喷人吗……”
    展白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你二人衣冠楚楚,可能也读过几天圣贤之书,连这点浅显真理都不知道吗……”
    “江南二奇”脸上惊容更甚,大奇“赤发灵猴”尖起嗓子吼道:“你说,你说,我二人的恩师是谁?假如说不出来,老夫叫你死无好死。”
    展白投他轻卑地一瞥,不紧不慢地道:“神猴铁凌,该不会有错吧?”
    “江南二奇”如被蝎蜇,周身肌肉同时抖了一下。但“鬼谷隐叟”立即暴怒,叱道:“师兄,不用跟这小子鬼扯,我们先合起手来,把他小子毙了再说。”
    大奇“赤发灵猴”也觉隐秘被展白探知,关系太大,这事情如果传出江湖,“江南二奇”必将为所有武林人物不齿,所以毒念更炽,立意要把展白杀之灭口。
    听师弟“鬼谷隐叟”说完,“赤发灵猴”不再答言,默运玄功,真气贯注,只听他周身骨节“咯!咯!”暴响。
    “鬼谷隐叟”双手抓紧又放松,放松又抓紧,显见亦在运集周身功力。
    周围空气也几乎为之凝结,天空一片乌云掩过,把仅仅有一些微光的寒星也遮蔽住了,黑夜荒山,更显得无比凄厉。
    山雨欲来风满楼,血战,有一触即发之势。
    展白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因此,展白一边暗中戒备,准备随时迎敌,一边嘴中说道:“在下与人有约,今后不问江湖是非。你二位如果一定要找在下动手,那么,得请你们二位留下点证据,证明是你们二人逼着在下动手,在下奉陪……”
    大奇“赤发灵猴”叱道:“少废话。”
    二奇“鬼谷隐叟”同时叱道:“今天你小子是死定了,还留得什么证据?”
    二奇喝罢,大奇吐气开声,以他苦炼新成的“黑煞手”,一式“黑手夺魂”,猛向展白面门劈来。
    差不多是同时,二奇“鬼谷隐叟”肥大袍袖一扬,露出他瘦如鬼爪似的一只右掌,也是以新近练就的“阴风掌”,配合着大奇的攻势,从斜刺里切出一掌,部位是奔向展白“左肩井”。
    两大隐世高手,又是数十年精修苦练,如今联起手来出招,不但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其掌指上的威力,相济相成,的确大得惊人。
    展白暗惊二奇武功,确是世所罕见,因为他没有把握稳操胜算,把二奇同时除去,又觉得二奇不允,动手之先立下证明,将来“南海三煞”前来责问,无法答复,因此,不愿接招,踏起“千幻飘香步”,倏然逸出二奇的凌厉招式之外。
    二奇同时一愕,可是他二人实比“三寸丁”高明多了,展白步法虽然神妙无比,但二人身形一旋,早又各自攻出一掌。
    掌风锐啸,扬石飞砂。
    展白第二次闪身躲过,但仍未还手。
    二奇形同疯狂,各自厉啸一声,身法展开,同时施出绝大杀招,但见满天掌影,狂啸而下。
    展白“千幻飘香步”固然灵巧,但看样子光凭躲闪,不出手是不行了。
    突然──
    一阵香风吹过,如山的劲流随之而至,“轰!”然一声“江南二奇”衣飞发举,同时被震退三步。
    “江南二奇”同时吃了一惊,只觉对方掌力大得出奇,简直不可抗拒,咬牙站稳身形,举目一看,面前多了一个身裁矮小,青面红发的怪汉。
    “江南二奇”一看不认识,大奇“赤发灵猴”常去恶,双眼怒睁,厉叱道:“你小子是何人?竟敢与‘江南二奇’伸手架梁。”
    二奇“鬼谷隐叟”也叱道:“小子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青面红发怪人,当然是戴了面具的柳翠翠,声调一变,怪叱道:“少罗嗦,接招。”
    声到招出,双掌一分,左右分击二人。
    “江南二奇”同时举掌迎上。
    “砰!砰!”
    两声暴响,二奇同时又被震退三步。
    柳翠翠咯咯怪笑,道:“就凭你二人这等货色,也敢大言不惭?”
    “江南二奇”同时大怒,怪啸厉吼着,各自运出周身功力,猛向翠翠扑来。
    翠翠嘴中笑声未停,一双洁白的玉手,犹如迎风蝴蝶,只见她轻描淡写地将双掌向二奇挥去。
    “砰!砰!”
    又是两声暴响,“江南二奇”这次却被震出五六步去。
    “江南二奇”接连被震退三次,狂态全收,且腹内真气流窜,自知不是对手,心中已生怯意。
    翠翠咯咯怪笑,道:“来呀!怎么不敢打了?”
    说着双掌缓缓举起,两只白得出奇的小手,竟放出两道耀眼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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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太白双逸
    “江南二奇”面色惨变,脱口惊呼道:“太阴神掌。”
    翠翠冷笑道:“怕了吗?”
    接着双掌缓缓向“江南二奇”压下。
    一股汹涌的巨大气流,激荡而出。
    “江南二奇”面无人色,腾身想跑,但那股汹涌气流竟似一个无形的巨大钢罩一般,把二人罩定,想跑连脚步都无法抬起。
    这是“江南二奇”有生以来,经过无数阵仗,从未经过的现象。二人脸色流露出无比惊惧的神色。
    没想到两个无父无君,狂傲不可一世的两大高手,竟然如此怕死。
    展白突然在后边叫道:“翠翠……”
    翠翠闻展白一叫,猛然记起她的白哥哥最反对她滥杀无辜,为了不愿使展白不高兴,她这时收住掌势,卸去功力,双手下垂,冷冷地说道:“看在白哥哥份上,饶你二人一条狗命。滚吧。”
    “江南二奇”如逢大赦,话也没敢多说一句,掉头鼠窜而去。
    连丢在地下的爱徒“三寸丁”的尸身也顾不得收拾了。
    展白见翠翠放走了“江南二奇”,懊悔地连连跺脚,怨翠翠道:“翠翠,你怎么把他二人放走呢?”
    翠翠一手揭下脸上的鬼面具,一双大眼睛睁的滚圆,奇怪地望着展白,道:“咦!白哥哥,你不是不愿妹妹多杀无辜吗?”
    展白跌脚道:“他二人是杀害自己恩师,毫无人性的恶徒,不应放走的。”
    翠翠小嘴一嘟,颇不高兴地道:“这倒难了,有时你不要我杀人,有时又叫我杀,谁知你究竟要怎样?”
    展白也气起来,道:“我要你怎样?只要你不给我添麻烦就好了。刚把樊姑娘气走,又放走十恶不赦的恶人……”
    翠翠玉容惨变,不等展白把话说完,便气道:“好!我不给你添麻烦。我走。”
    由于展白也在气头上,翠翠走时他连阻拦都未拦阻,事实上翠翠身法太快,要拦她也拦不及了。直等到翠翠的人影已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展白兀自喃喃道:“走就走吧,有什么了不起……”
    嘴中虽如此说,心中却不免兴起一种茫然空虚的感觉。
    夜凉如水,云淡星稀。
    天空的黑云,也不知何时消散了,东方天边已现出鱼肚白色,正是“耿耿星河欲曙天”的断雁时分。
    “呱!呱!”一只失群的孤雁,哀鸣了两声,从树梢拍翅飞起,在昏暗的天空绕了几个圈子,飞向茫茫远方。
    这失群的孤雁,寂寞无侣,天涯茫茫何处是它的归宿?
    他漫无目的缓步地走着,在荒山野岭之间,在晨光熹微的晓雾之中,他落寞的身影越发显得孤独了。
    正是“青眼相看能有几,英雄穷途少人知!”
    突然──
    对面山坡上窜出数条人影。
    这些人行色仓促,看见展白,一齐飞奔着跑来。
    “贤侄。”
    “小恩公。”
    “展哥哥。”
    还离着老远,便一齐高声呼喊起来,展白举目一看,原来是雷大叔、“太白双逸”、茹老镖头及慕容红。
    这几个武功高手,跑得都有点气喘吁吁,乱发飞蓬的雷大叔首先叫道:“贤侄!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太白双逸”接着道:“小恩公!叫我们找得好苦。”
    慕容红脱口叫道:“展哥哥……”
    这心高气傲的少女,不见了未婚夫,比任何人都要焦急;但见到展白,只这一句“展哥哥!”便代表了千言万语,其他再也说不出来了。
    展白摇头一叹,但他的心里却流过了一股温暖,因为从这些人的神态中,他已知道,他并不是孤独的,仍有许多人关心他,敬爱他。
    人,是离不开爱的。就是英雄也不例外。
    茹老镖头江湖阅历最丰,三教九派的人物什么样的都接触过,善于观人辨色。见展白摇头叹息,神情落寞,早已看出其心意,于是干咳了一声,道:“展贤弟,些微挫折,不用老放在心上。那‘长髯老人’武功内力,虽比贤弟略高半筹,但贤弟还年轻,只要加紧用功,假以时日,必可凌驾其上,那时,贤弟不但稳可战胜长髯老人,就是天下武林,恐怕也要以贤弟为尊了。哈哈……”
    说罢,这满面风尘的老镖头还打了一个哈哈。
    展白能体会出茹老镖头的话中之意是在安慰他。但在此情形下,别人越安慰他,他愈觉惭愧,因为以前有人说过“任何东西也代表不了胜利。”所以才有“胜者王侯败者贼”的说法。展白听茹老镖头说完,一拱手道:“谢谢老哥哥,这都是怨小弟无能……”
    “太白双逸”的大逸“活死人”呆板的脸上一阵激动,抢着道:“小恩公,何必说这种自馁的话?要说小恩公无能,那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不都成了饭桶了吗?”
    二逸“死活人”死人眼一翻,也抢着道:“并不是小恩公武功差,小恩公连战三人,吃了敌众我寡的亏,其实要是一打一,我‘死活人’敢打赌,那长髯老人决不是小恩公的对手。”
    展白拱手道:“多谢诸位前辈的夸奖,但展白有言在先,既是输给人家一掌,当然只有遵守诺言,退出江湖。”
    雷大叔在一边黯然一叹,道:“展贤侄真跟他死去的父亲,一模一样的脾气,一言既出,至死不变。”
    茹老镖头急道:“无论如何,展贤弟不能退出江湖,如今‘南海门’入侵中原,高手甚多,武功自走蹊径,且杀除异己,手段毒辣,放眼中原武林,除了展贤弟之外,实在找不出几位可资与南海门高手对敌之人,如果展贤弟再退出武林,可说正中了南海门的奸计,更要肆无忌惮了。那,中原武林岂不要变成尸山血海?”
    “太白双逸”差不多是同时,说道:“茹老镖头说得对。小恩公,对这些凶暴残忍的海外门派,我们不能跟他们讲江湖道义空言约束……”
    雷大叔打断“太白双逸”的话,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立身江湖,以侠义自居,必定要诚而有信,说出的话,绝不能不算。要不然我们还称得什么英雄?岂不是跟那些险诈无信的小人一样了吗?”
    雷大叔这几句话,展白听得点头钦佩,众人也无不心服。雷大叔顿了一顿,接住说道:“这事要从长计议,走。我们先回‘豹突山庄’再说。”
    说罢回头就走。
    这便是雷大叔豪爽过人的地方,说行便走,决无虚伪客套。
    慕容红听说回豹突山庄,心花怒放,望着展白嫣然一笑,道:“我们走吧。”
    展白觉得雷大叔说得义正词严,无法拒绝,便趁着慕容红叫他,迈步走去,但随口问道:“婉儿呢?”
    慕容红笑道:“她一个人先回家了。”
    展白又自长叹了一声。
    慕容红关怀地望了展白一眼,以为展白被长髯老人掌震得内伤未愈,关心地问道:“展哥哥,你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没什么……”
    展白连忙否认,其实以展白目前的功力说,些微掌伤,略以调息,即已复原,他的心情紊乱是因为婉儿暗恋着他,但这叫他怎样跟慕容红说呢?
    一行人都是武林健者,脚程甚快,中午时分,已赶到苏皖交界的兴隆镇。
    展白想起数月之前,在此投店受拒的情形,向众人道:“此镇是‘安乐公子’门下,‘血掌火龙’姚炳焜驻札,‘血掌火龙’死在‘海外三煞’手中,现在不知道还有人驻守没有?”
    茹老镖头惊道:“‘血掌火龙’姚炳焜,红砂血形掌练有十成火候,一柄‘仙人掌’外门兵器,更是打遍苏鲁无敌手,尤其一身火药厉害,怎么?也死在‘海外三煞’手中了?”
    雷大叔漫不经心地道:“姚炳焜只是火药暗器霸道,其他武功平平,不过却骄傲得紧,此人我早思一会,可惜现在会不到了。”
    言下之意,豪气不减当年。
    众人谈谈说说进得镇来,只见街上到处是身披麻袋的叫化子。
    这些叫化,均手提打狗棒,行色匆匆,都沿街向着一个方向行去,就是靠着店家门口站着的叫化,也不向店家索讨,遇着路过的叫化,一施眼色,便立即跟随着走去。
    众人之中,多半是老江湖,一看到这些叫化的情形,便都了然,必是“穷家帮”的人物在此镇有什么聚会,因此毫不为然,照旧向镇中走去。
    但慕容红乃是豪门千金,平常连大门都未走出一步,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奇道:“怎么这镇上这么多叫化子?”
    茹老镖头低声道:“姑娘,不要多管闲事,他们都是‘穷家帮’的人。”
    “穷家”还有“帮”?慕容红心中更奇,但她却没有再问,只睁大了充满好奇的眼睛,注视着那些叫化的行止。
    这些叫化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一个个身躯彪壮,健步如飞,脸上更是一脸的剽悍之色,眼睛鼓着,太阳穴鼓着,精气神充足,看样子便知道都是身怀高强武功的练家子。
    每个叫化的肩上都搭着麻袋,三四条不等,多的有多达七条的,最少也有两条。手中拿的打狗棒,也各不相同,有青竹,有黄竹,还有绿竹。慕容红一个未出过闺门的千金小姐当然不知道,这叫化身上的麻袋及手中的打狗棒有何意义?但雷大叔、茹老镖头、太白双逸等人却了然于胸,知道这些麻袋的多寡及打狗棒的颜色,是代表在“穷家帮”内的身份地位的。
    可是,这些情形就是茹老镖头这等老江湖,看了也暗暗纳闷,因为背七条麻袋以上的叫化,却是“穷家帮”长老地位的顶尖高手,尤其手拿青竹杖的那么多,更知“穷家帮”高手聚集在此镇上的实在不少。
    再往前走,叫化愈多,三个一群,五个一伙,都在一个十字路口处,转入一条长巷中。展白实在忍不住好奇,低声道:“‘穷家帮’向来受‘端方公子’节制,怎么今天都跑到‘安乐公子’所辖的地面来了?莫非有什么事故发生不成?”
    雷大叔点了点头,道:“贤侄所料不差,走。咱们看看去。”
    说罢,也随着那些叫化走进长巷中去。
    雷大叔豪迈绝伦,茹老镖头、太白双逸虽然不愿多事,但也只有跟着走去,至于展白与慕容红年轻好奇,更是欲观究竟,毫不疑迟地跟了进去。
    这条长巷,说长是真长,走了三五十丈进去,仍然深不见底。
    众人正往前走,突然叉路里闪出三名叫化,各自一横手中打狗棒,阻住去路。当中一个鹑衣百结,肩背四条麻袋的叫化,领头叫道:“站住。看诸位有钱的爷们,也是江湖上的混混儿,难道看不出前面是穷人集会的地方吗?”
    雷大叔仰天打了哈哈,道:“我们正是穷人的朋友,前来观望盛会的。”
    这三叫化一愣,狠狠地打量了雷大叔两眼,脸上阴晴不定,满是疑问神气。
    因为雷大叔乱发飞蓬,颔下钢须如猬,虽然身上一袭青布袍还算整齐,但外形已跟“穷家帮”的人差不多。
    三个叫化上下打量了雷大叔几眼,靠左首一个面白须长的叫化,突然冷笑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朋友要想在穷人面前蒙混,可说是瞎了眼了。第一,你身上不带阶级,第二,你手中不拿信物。就凭三言两语想见祖师爷,那是梦想。”
    茹老镖头吃了一惊,忙跨前一步,插口道:“怎么?‘穷家帮’在这里摆香堂吗?”
    三个叫化只是一味冷笑,并不答言。
    雷大叔气往上冲,道:“老夫雷震远,连你们帮中长老‘风尘三丐’,对老夫都不敢无礼,你们几个晚生后辈,竟如此张狂,实在可恼。”说罢,大步闯了过去。
    三个叫化暴叱一声,三根打狗棒一抖,嗡然劲啸,点向雷大叔面前,两根分左右取雷大叔胸前两侧要害。长巷很窄,三名叫化三根狗棒一齐出手,差不多封住了整个巷口,雷大叔赤手空拳,如果不急行后晃,必定伤在三根打狗棒之下。
    但雷大叔是何许人也,“七十二路天佛掌”,在数十年前即已名扬江湖,只可惜这三个叫化出道甚晚,雷大叔又隐遁了十数年,未在江湖上走动过,故而报名出来,三个叫化还不知道这眼前乱发怪人,就是数十年名震大江南北的“天佛掌”雷震远。
    眼见三根打狗棒,犹如狂风骤雨,将要打在雷大叔身上之际,雷大叔陡叱一声,“退。”
    大袖一拂,劲风狂啸,三名叫化当场被震退五六步出去,连手中黄竹杖都几乎脱手飞去。
    三名叫化拿杖的右手虎口发热,半边身子发麻,腹内真气流窜,不由齐声惊呼道:“并肩立,有硬点子要闯关。”
    喝声甫落,嗖!嗖!嗖!……一片衣袂破风之声,从四处门内接连窜出十数名叫化。
    这些叫化之中,已经有身披五条麻袋,手拿着竹杖的人物出现。
    显见已来了“穷家帮”中的二代高手。
    同时房顶上弓弦连响,众人抬头一看,两边屋顶上已站满了“穷家帮”的帮众,每人手中拿着一只弹弓,弹丸上挡,怕不有数十名之众,一齐瞄准众人,引弦待发。
    众人心中一凛,估不到“穷家帮”早就严阵以待,以雷大叔等人,虽不怕区区弹丸,但在这狭长巷中,手脚施展不开,如果屋顶上的数十只弹弓一齐发射,还真是不好应付。
    展白急叫道:“在下展白,想来拜访‘端方公子’,不知诸位能否代为通禀一声。”
    谁知上来一名手拿青竹杖,肩背五条麻袋的老年叫化。冷笑道:“早在‘亡魂谷’领教过了。没别的,请各位先委屈一下吧。”
    原来这名叫化,参加过“亡魂谷”青竹杖大阵与“金府双铁卫”之战,那时,展白与婉儿也适逢其会,而且伤了不少“穷家帮”门下高手,故而认得展白。
    他说罢,从麻口上解下几条绳索,往展白等人面前一掷,说道:“尔等束手自缚,咱们穷人决不难为你们,只要见了祖师爷,一句话,便可放诸位。如若不然,哼!哼!”
    他在鼻孔里冷哼两声,突然翻眼望向两旁屋顶,厉声叱道:“就请诸位尝一尝‘肉丸子’的味道。”这岂不是以生命相胁?
    展白大怒;雷大叔却负手冷笑道:“‘穷家帮’素常以与人无忤,立足江湖,才能帮众遍天下,像尔等这般耀武扬威,布下陷阱要挟武林同道,哼!哼!恐怕‘穷家帮’要冰消瓦解在尔等手中。”
    那手拿竹杖的叫化,冷笑一声,道:“死在面前,还敢大言不惭。现在我数到五,如果五下数完,各位再不自缚,我便要下令千丸齐发。”
    说罢,他举起手,伸直五个手指,先弯下一只手指,口中喝道:“一。”
    雷大叔负手而立,展白等人不动声色。
    青竹叫化弯下第二个手指,朗声道:“二。”
    雷大叔不动如山,展白等人已在暗中运功戒备。“三。”
    青竹叫化又弯下第三个手指,“咯啪!咯啪!”一片暴响,屋顶上数十叫化铁胎弹弓都引满了弦。
    “四。”
    四字出口,屋顶数十弹弓,都弩头向下,瞄准了众人。
    雷大叔依然毫不为动,展白,慕容红、茹老镖头、太白双逸,已紧张地手心见汗,禁不住要出手相搏……
    站得远了的那些“穷家帮”众,也都紧张地望定众人。
    大战一触即发。
    只要那青竹叫化“五”字一出口,一场血战便要立刻展开。
    “住手!”
    突然一声暴喝,飞快掠来三条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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