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行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39章重出江湖
    车辚辚,马啸啸,一条黄土大路,犹如一条大蟒蛇,蜿蜒伸展至遥远的天边。
    大路上尘埃飞扬,正有一路镖车迤逦经过。
    这镖车都是油篷铁轮,大马长驷,足有数十辆之多,车辕上都插着一只绣有手掌的三角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镖车前后左右都有随行镖师,骑马卫护,看那些镖师一个个身材魁梧,双眼精光四射,便知俱是武功不弱的练家子。
    在镖车前方百步之处有八名趟子手,两名一排,共分四排,在前喊镖开路。
    只听八名趟子手拉长了声音一递一声地喊道:“燕──雄──京兆──
    我──武,──维──扬──”
    行家一听,便知是“燕京镖局”的镖车在此地路过。
    当然,若是再一看那镖车上插的“铁掌”镖旗,就更知道是“铁掌震河朔”茹老镖头的镖车了。
    镖车前有十数名镖师,放辔徐行,为首是一个白发苍苍年约六旬的老镖师,正是“铁掌震河朔”茹老镖头。
    茹老镖头很久不出马了,这次亲自出马,想必这趟镖是很重要了。
    靠茹老镖头左首,是一个面团团的大胖子,身穿公服,脑满肠肥,看样子是吃六扇门官饭的公人。
    茹老镖头的右首,却是一个精皮寡瘦的瘦子,和那胖子成为一个鲜明的对比,生相如猴,作捕头打扮。
    这一胖一瘦两个汉子,正是河朔名捕“胖灵官”郑伯象与京城快捕“石猴”侯麟善。
    看样子,这趟镖有公人随行,想必也是为公家保的官镖了。
    此际时值初夏,虽没有盛夏的酷热,但骄阳当顶,众人脑门上都已微微见汗。
    茹老镖头把马连坡的大草帽,掀在脑后,皱起多皱纹的脸,手搭凉篷,眯眼向前途望了望。
    眼见行近一片黑鸦鸦的密松林,茹老镖头双眉一皱,向左右说道:“传令下去,要大家提神戒备。”
    荒山密林,正是盗匪出没啸聚之处,茹老镖头经验老到,所以一见前面的密松林,立刻采取措施。
    负责传令的“快马”刘三,立刻飞快地驱马由前向后传去,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口中喊道:“总镖头有令,大家戒备。”,一片刀剑出鞘之声,寒刃锋芒,在烈日下耀耀打闪,众镖师都把随身武器取了出来,向四周全神戒备。
    镖车行列中立刻增添了一股肃杀之气,看那警卫森严,令出必行之势,真有大军临阵的气派。
    “胖灵官”郑伯象胖脸上宽慰的笑容,向茹老镖头笑道:“到底是茹老镖头亲自出马,这般阵势,叫我们出差的人也安心多了。”
    “石猴”侯麟善也接口道:“说的是!像上一次出镖,由一个新出道的年轻镖师,名叫展白的押镖,那一路上真叫人提心吊胆。”
    “石猴”一提到展白,“胖灵官”突然打了个冷战,又眯起两只细眼向前途望了望,然后压低了声音在茹老镖头耳边说道:“听侯兄这一提醒,我到想起来了,上次展白押镖,就是在前面这座密林出的岔子。老当家的,你可要小心了!”
    茹老镖头凝重地点了点头,并未作答。
    可是“胖灵官”话声虽低,却被身后一个叫做“浑铁牛”周大通的镖师听到了。上次本轮到他出马,茹老镖头却派了展白,他心中一直不服气,恰好那趟镖出了事,而展白也由此失踪,这时他听“胖灵官”提起旧事,正好借题发挥,从鼻子哼了一声,道:“年青人怎能当大任,上次我就说过他不行,总镖头还不信,结果还不是出了事,半途他就弃下镖车自行走了,一直到今天还没有音信……”
    “浑铁牛”还待唠叨下去,茹老镖头忽然侧耳谛听,面现惊诧之色,猛然沉喝道:“周大通,住口!”
    茹老镖头这一声沉喝,威吓意味很重,“浑铁牛”周大通一愣,他想不到茹老镖头面色凝重,侧耳向前谛听,神色显出大逾寻常。
    “浑铁牛”把冲在口边的怒气强压下去,也倾耳细听了一下,不由惶然色变。
    原来在前面喊镖的趟子手,已经走进了密林,但自人林以后就失去了声响。
    喊镖的不喊镖了,这证明前途出了意外。
    “胖灵官”与“石猴”二人还不知何故,见茹老镖头喝住周大通,面色凝重,一时竟傻了,连问:“什么事?什么事?”
    茹老镖头向二公差望了一眼,面色凝重,道:“二位捕头,准备应变吧。”
    说完也不管二公差反应如何,圈马回来,举手把镖车停住,立刻采取了行动。
    茹老镖头不愧是老江湖,只见他吩咐镖车在原地围成一圈,数十轮镖车,车辕车尾相接,立刻成了一个圆阵,留了一半镖师守护镖车,茹老镖头亲自率领另外一半镖师,飞身奔向林中去察看真象。
    “胖灵官”、“石猴”,至此方约略猜到可能有变,但见茹老镖头指挥若定,紧张中放心不少,见茹老镖头率众前去,当即一夹坐马,也从后边跟了来。
    茹老镖头,二位公差,一群镖师,共是三十余人,溅沙扬尘,策马来到林边,勒住坐骑,纵目向林内望去。
    只见林内静谧无人,鸦雀无声,除了风过树梢,发出呜呜松涛之外,竟是不闻一些声响。
    连那八名趟子手一个也不见,是连人带马一齐被人掳去了?还是穿林而过了?一时猜不出去向。
    就算穿林而过了,也应该听到继续喊镖的声音;若说被人杀害了,也应有尸体马匹;就算被人连马掳走了,也能看出个蛛丝马迹,或听到马嘶人喊,但目前松林内,静谧无声,好像根本未经过任何变动。
    可是,这宁静无声的密林内,在茹老镖头一行人看来,却隐藏了无数的恐怖和神秘,充满了无比的杀机。
    茹老镖头纵然经验丰富,至此也心怀惊怖,抓不住头绪……
    “胖灵官”郑伯象、“石猴”侯麟善,此时,似也明白事态的严重,二个人吓得脸无人色,面面相觑。
    众镖师也一齐睁大了眼睛,面含惊怖地向林内望去……
    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发出声音来。
    “胖灵官”耐不住这沉闷的气氛,策马走近茹老镖头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当家的,怎么回事?”
    但在众默无声,紧张恐怖的气氛之中,他这策马一走动,又压低了声音一问,更使众人吓得头皮发麻,好像有什么大祸就要临头一般,个个面无人色。
    茹老镖头未答言,但心中已暗下决心,非要察个水落石出不可,因为他是总镖头,总不能镖车不走,叫八个部下白白失踪就不闻不问了。
    因此,他大着胆子策马穿林而过,同时提神四周戒备。
    众镖师见总镖头已策马入林,也只有大着胆子一个一个跟了上来。
    众人进入密林,紧张的一颗心都要跳出腔外来了。
    因为明杀明砍,这些人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还不会害怕。但这种状况不明,莫知所以,才使众人紧张恐怖得不得了。
    林中松声如涛,静谧异常,三十余人怀着惊慌恐怖之情,蹄声得得,缓缓穿过了整座松林,已经越林而过,到了松林的那一边,数里之阔的松林内,却一无发现。
    走出林外,大道仍在面前展伸,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但大路口却连一个人的影子也没有。
    那八名趟子手哪里去了呢?
    这真是一个无法解透的谜。
    “浑铁牛”周大通,性格粗鲁,此时低低咀咒了一句:“他妈的!真是碰到鬼了……”
    他一句话未说完,突听身后喊杀连天,犹如千军万马突然冲杀而至一般。
    那杀声是由他们来的方向传来,众人齐吃一惊,立刻拉转马头,又奔回林中。
    三十余骑,风驰电掣,方入林中一半,突听树上弓弦响处,一排急弩,横空射至。
    众人不备,立有十数镖师,中箭落马。
    茹老镖头心知中计,心中又急又怒,高声喝道:“何方朋友?竟用如此毒计毒害老夫。有种的何不现身相见。”
    突听一声狂笑,发自树顶,笑声高昂,震得众人双耳哄鸣,松针洒落如雨。
    众人齐吃一惊,听这笑声,已知隐身之人内功深厚。
    就在众人震惊之中,嗖!嗖!连响,一阵衣袂破风之声,接连从树上跃下八名劲装大汉。
    这八名劲装大汉,一律黑巾蒙面,遮住口鼻,只露出精芒四射的双眼,看来个个阴森吓人。
    茹老镖头见这八名劲装大汉,均以黑巾蒙面,误以为是附近黑道上的熟人,当即催马向前,朗声说道:“老夫‘铁掌震河朔’茹国雄,不知诸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请报上名来,老夫也好有个接待。”
    为首一名劲装大汉又哈哈笑了两声,道:“管你老儿是什么熊!今天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浑铁牛”正自憋了一肚子气没出处,闻言怒道:“胆大盗贼,竟敢计劫燕京镖局的镖,又来大言唬人,休走!先接你周大爷一掌!”
    喝罢,连马也未下,就在马上,一掌向首先发话的蒙面大汉砍去。
    周大通人称“浑铁牛”,傻大黑粗,周身横练,在“铁砂掌”上曾下过苦功,这一掌出去,力道甚猛,只见劲风破空,猛劈向蒙面大汉的面门。
    蒙面大汉一声:“小子找死。”
    喝声中挥掌一迎“砰!”的一声暴响,周大通惨呼一声,一个庞大身躯从马上被人一掌震飞,直至寻丈,才撞到树桩上,扑通!摔落在地,眼见死多活少!
    众镖师一见齐吃一惊,想那周大通在镖师群中,武功不弱,没想到只一掌便被人震飞,可见这蒙面大汉武功实在高强。
    那蒙面大汉一掌把“浑铁牛”震飞,洒然一笑道:“我以为有什么真才实学,竟敢大言不惭,原来是不堪一击的家伙。看样子,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镖师,都是些酒囊饭袋,打着镖旗混饭吃。还有哪一个不怕死的,快快上前送死。”
    茹老镖头见自己手下的镖师,仅只一招,便被来人击毙,心中又惊又怒,面孔一沉,道:“阁下不肯显露身份,又对属下猛施辣手,说不得老夫要领教几手高招。”
    说罢飘身下马,跨马蹲裆,双臂一圈,已把他成名多年的一双铁掌,亮了出来。
    只见茹老镖头,双掌虬劲暴露,指骨关节咯咯暴响,可见这“铁掌震河朔”之名,决不是浪得虚名,确实有点惊人的功力。
    那蒙面劲装大汉,双眼精光暴射,望着茹老镖头的一双铁掌,眼中也流露出震惊之色。
    同时,他也暗中运集周身功力,蓄势待敌。
    茹老镖头才要出手,突听身后一声厉吼,犹如晴空起了一个霹雳。一条黑影,犹如半截塔相仿,呼!地一声,跃至茹老镖头身前,厉声大叫道:“煮鸡焉用牛鼎,让俺来收拾这小子给周大哥报仇。”
    茹老镖头一看,乃是镖师中的“巨无霸”邵灵。这邵灵身高八尺,力大无穷,与周大通称为莫逆,今见周大通伤在来人掌下,故而挺身而出。
    茹老镖头知道邵灵是个浑人,也决不是来人的对手,才要拦阻,谁知“巨无霸”性情火暴,又加上心切友仇,说话之间,招已施出,只见他双掌一抡,“鸣钟击鼓”,上打蒙面人顶门,下撞蒙面人前胸,一招两式,出手便是拼命的招式。
    同时嘴中喝骂道:“贼子,还俺周大哥的命来!”
    蒙面大汉嘿嘿冷笑,对“巨无霸”的招式,不躲不闪,直待招将及身,才猛然身形一旋,竟不知他是用的什么身法,倏忽绕到“巨无霸”邵灵身后去了。
    邵灵一招扑空,来不及转身,那蒙面大汉一掌向招灵后心要穴按来。
    这回邵灵不灵了,要想转身应敌已来不及……
    茹老镖头见状,陡喝一声,把成名多年的铁掌施出,劲风锐啸,直砍蒙面人按向邵灵后心要害的右臂。
    茹老镖头本是想救邵灵,谁知另一蒙面大汉及时抢下,挥臂接了茹老镖头一掌。
    “轰!”一声巨震,劲风四激,飞沙扬尘,茹老镖头竟被震得身形连晃,手臂发麻。
    那蒙面大汉却纹丝未动。
    就这一掌,茹老镖头心里有数,知道来的八个蒙面人,武功实在高强,今日恐怕讨不了好走。
    同时,先前那蒙面大汉一掌也击实在“巨无霸”的后心之上。
    虽然因茹老镖头出招在先,强劲掌风逼得他手势略偏,没有打正邵灵的后心致命要穴,但这一掌也把邵灵打出七八步远去。
    “巨无霸”邵灵那么高大的身躯,被人家一掌打得向前踉跄七八步远,勉强站住未倒,却忍不住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
    茹老镖头一见,不到一招,自己两名镖师一死一重伤,可就红了眼了,尤其听到放镖车处喊杀连天,知道林外镖车,也受到攻击,又担心镖车的安危,急怒之中,厉吼一声,接连劈出十数掌,狂风暴雨一般,向那当头的蒙面大汉攻去。
    那蒙面大汉虽被茹老镖头一轮猛攻,退出十数步去,但唰!唰!唰!三脚两拳连环攻出,又叫他扳回劣势,立刻还以颜色,双掌翻飞,尽是奇奥无比之学,又把茹老镖头逼退了数十步。
    茹老镖头走南闯北,身经数百战,从未如此狼狈过,被那蒙面大汉一路疾攻,闹了个手忙脚乱,岌岌可危。
    众镖师见总镖头遇险,发了一声喊,纷纷抽兵器冲了上来。
    但那八名劲装大汉,也一齐动手,并未撤出兵器,只凭十六只手掌,便把众镖师打得人仰马翻。
    这一场混战,镖师虽然人多,却显然不是八个蒙面大汉的对手,打得镖师叫苦连天。
    “胖灵官”郑伯象、“石猴”侯麟善已吓得腿肚子直转筋,连跑都跑不动了,别说再出手参战。
    茹老镖头虽明知不敌,但被敌人缠住,无法脱手,只有拼命苦撑。
    此时,众镖师已伤亡大半。
    忽听林间数声尖厉长哨响起!嗖!嗖!嗖!接连又从林外窜进五名蒙面人来。
    众镖师一见暗暗叫苦,只眼前八个蒙面人,就已经抵挡不住,哪堪敌人再来援手。
    茹老镖头仰天长叹:“此乃天亡我也……”
    出乎意外地,后进来的五名蒙面人,并未上前参战,却是打暗语,叫八人撤走。
    八名蒙面人接连劈出数掌强大掌风,逼得众镖师惊呼急退,他们八人趁势腾身向林外逸去。
    茹老镖头率众追出林外,再一看林外的镖师死伤遍地,那数十辆镖车已被人劫走,驰出老远。
    茹老镖头双目尽赤,纠集伤残之余的镖师,亡命地追去。
    河朔名捕,京城快捕,两名捕头“胖灵官”郑伯象,与“石猴”侯麟善,望着被劫走的镖车绝尘而去,竟跺脚痛哭起来……
    因为这趟镖重要非常,乃家人身家性命所系,真要丢了,就算不战死在沙场,回家也无法活命。
    茹老镖头除了身家性命之外,更关乎一世英名,所以虽在惨败之后,仍然穷追不舍。
    那蒙面人除了八名劲装大汉之外,还有四个身材娇小类似女人的蒙面客,另外一名光头和尚,也是以黑巾蒙面,共是十三人在后面断后,截杀追得且近的镖师,另外有人押着劫走的镖车,已经疾驰出数十丈开外。
    镖师之中,追得最紧的是白发苍苍的茹老镖头。
    只见老镖头满头白发如蓬,双目尽赤,状似疯狂,一边急追,一边两只铁掌没命地向贼人劈砍。
    在贼人看来,镖师之中,也以茹老镖头最为扎手,不但一双铁掌,凌厉无匹,而轻功也最高,始终紧咬住贼人的尾巴,使贼人一时之间,不易脱身。
    惹得那蒙面的和尚兴起,只见他回过头来,身形就地一蹲,两手扶地,状如青蛙“呱!呱!”怪叫两声,突然扬起双掌,猛向紧追不舍的茹老镖头撞来。
    茹老镖头突感一股重逾山岳的巨大压力迎胸撞来,欲想招架,举手无力,欲想躲闪,没想到却被那巨大的掌风劲流罩住,竟然躲闪不开,不由暗叹一声:“吾命休矣……”
    忽听山崩地裂一声巨响,劲流山涌,把地下的尘沙枯草直掀起半天高。
    势威力猛,前所未见。
    茹老镖头自忖必死,双眼一闭,忽听一声巨震响过,自己竟安然无恙,惊诧之中,张眼一看,却见少年展白英风奕奕地站在自己身前。
    再看那蒙面和尚,面上黑巾已被震落,灰头土脸,退出丈外,正怪目圆睁,呆望着展白发楞。
    展白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那和尚也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茹老镖头却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竟是少年展白救了自己。因为他曾帮助过展白,而且展自在他镖局中作过几天镖师,老镖头对展白的武功,知道得最清楚。
    可是,眼前明摆着,不是展白救了自己,哪还会有谁?
    “佛印法师”惊怒交加,突然厉啸一声,身形前踞,“呱!呱!”怪叫,运足全身的功力,双掌向展白撞去。
    这一次,因“佛印法师”是全力施为,威势更猛,只见两股巨流,轰轰雷鸣,直向展白卷去。
    展白俊面带煞,冷哼一声,叱道:“你是找死。”
    “死”字出口,新练成的“天佛降魔掌”,已随手挥出。
    两股巨大劲流,半空相撞,只听巨响如雷,“轰!”然一声,震得地动山摇,尘沙蔽天,数丈之外的密松林内,松针被震得洒落如雨。就在那遮天蔽日的尘沙影中,“佛印法师”肥胖的身躯,竟如断线纸鸢一般,直飞出二丈开外,方势尽落地──
    与“佛印法师”同来的八名劲装蒙面大汉与四个蒙面少女,同时惊呼一声,急奔至“佛印法师”跟前,把“佛印法师”从地上扶起,只见“佛印法师”嘴角溢血,面如金纸,双眼半睁半闭,看样子受伤不轻。其中一个蒙面少女,“嘶!”的一声把蒙面黑纱扯下,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桃花脸来,只见她秀目一瞪,向展白娇叱道:“你胆子不小,竟敢把‘佛印法师’打伤?你叫什么名字?”
    展白见这少女扯下蒙面黑纱,美是够美,但眼汪春水,美艳中带有妖冶之态,不由一愣,道:“在下展白,不但敢把佛印打伤,如果你们不把镖交回,就连你们几个人也得留下。”
   

举报

第40章风云陡变
    另一个少女袅袅走近展白,也把蒙面黑纱扯下,狠瞪展白一眼,道:“算你有胆量,竟敢与‘南海门’架梁生事,你就小心好了,‘南海门’将也要你祸延三代。”
    说罢,转头对另外两个少女及八个蒙面大汉说道:“走!咱们回去……”
    “走?杀人、劫镖,说走就走,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这话声来自数丈开外,说话时没有看到人影,话说完,却凭空在众人眼前出现一个青脸红发的怪人。
    众人不由齐吃一惊。
    这青脸红发怪人的轻身提纵术,到了能够隐去身形的地步,那快得真是不可想像。
    那两个扯去覆面黑纱的美艳少女,看到这青脸红发的怪人出现,方才那么狂傲,此时竟吓得花容失色。
    就连那蒙面的两个少女与八个劲装大汉,虽看不到他们的面容,但从那滴溜溜乱转的双眼神色之中,也可看出,他们吃惊也不在露出美貌容颜的少女之下。
    茹老镖头却是又惊又喜,估不到数月不见,展白武功竟有如许精进,又见这青脸红发怪人说话也是帮着自己,知道今天有了救星,忙道:“展贤弟,千万不能放走他们。老哥哥那数十辆镖车非常紧要……”
    两个美艳少女不管茹老镖头对展白说什么,在望着青脸红发的怪人吃惊之下,互相对望一眼,又向八个壮汉及另外两个蒙面少女施一个眼色,然后走起桃花步,娇躯如弱柳随风,向青脸红发怪客袅娜走近两步,其中一个裣衽一礼,道:“哟!原来是鬼……柳姐姐,我们少君想念柳姐姐想得发疯,少君叫我们见到姐……”
    在这美艳少女说话的当儿,那八名蒙面劲装大汉已挟起受伤的佛印法师疾驰而去……
    这青面红发怪客正是柳翠翠,她方啐了一口,骂道:“谁是你们的鬼姐姐……”
    茹老镖头已脱呼道:“展贤弟,别让贼人跑了……”
    展白道:“老哥哥别着急,贼子们跑不了。”
    喝声中,只见他身形微晃,犹如一缕淡烟,倏然挡住八名蒙面大汉的去路。
    这八名蒙面壮汉,乃是“魔鬼岛八妖”,武功高强,且别走蹊径,在“南海门”,除了“南海少君”、“南海龙女”以及“海外三煞”几个绝世高手之外,他们八人的武功都可列人第一流。轻身功夫更有独到造诣,今见少年展白起步在后,却能超在他们八人的前面,不由同时一愕。
    “魔鬼岛八妖”心知遇到强敌,不施杀手,恐怕难以脱身,互相一打眼色,四妖后退,四妖跨前两步,双臂一阵划动,施出“魔鬼岛”的鬼魅绝学“魅魑掌”来。
    只见四股螺旋形的气流,半空汇合,急速旋转着向展白面门卷来。
    展白突感头昏目眩,见那飞转的螺旋形气流之中,竟隐然现出一个魔鬼的巨头来,披散满头长发,呲牙裂嘴,眼如铜铃,舞着两只鬼爪,狰狞恐怖之极,猛向自己面门抓到,不由大吃一惊。
    这是“魅魑掌”最厉害的地方,由四妖合手施展出来,气流打旋,形成幻象,使对方疑惧失神之中,受伤于无形,可以说是厉害无比。
    展白虽然连经恶战,会过不少武林高手,但从未见过如此怪现象,以为对方会施邪法,惊怖之中,猛然挥出一掌,直向那魔鬼的巨头击出。
    “天佛降魔掌”立显无比威力,只见劲流山涌,“轰隆!”一声巨震,犹如晴天起了一个霹雳,那魔鬼巨头的幻象立刻消失,四妖被震得一路踉跄,四散退出一丈开外,双眼瞳孔涨大,身形摇摇欲倒。
    展白一掌奏功,神威大增,双脚一跺,身形凌空而起,直窜有五六丈高,倏然打腰屈腿,头上脚下飞跃斜掠,半空中一招“佛祖降座”,双掌挟风迅雷之势,猛向另外四妖当头劈下。
    另外四妖见展白一个二十岁年纪的少年,武功竟大得出奇,只一掌就把自己四位兄弟震伤,接着只见展白凌空向他四人扑来,招式更威猛,四妖同时吃惊,不敢硬接,施出“鬼飘风”身法,“吱溜!吱溜!吱溜……”数声微响,恍如鬼魅,四散跃出一丈开外。
    但展白听茹老镖头说不要放贼子跑了,已经下决心要把几人拦下,招式施出,见四妖倏然逸出招外,当即双臂一划,身形竟如一只大鹰一般,横空翱翔,半空中施出“天佛降魔掌”绝学中一掌“佛光普照”来。
    只见展白如大鸟横空,身形凌空飞转,似影随形每至一妖上空即发出一掌。
    只听“砰!砰!砰……”巨响接连响起。
    一响是展白施出的一掌,一掌打翻一妖,只见掌风呼呼,漫空而下,“砰!砰!”巨响,飞沙扬尘,就在那尘飞沙扬的掌风之中,八妖次第翻滚跌爬,惨呼厉吼,闹成一团。
    “燕京镖局”众镖师深受八妖荼毒,见状不由个个欣然色喜,竟齐声欢呼起来……
    茹老镖头不住地点头赞叹,如不是自己亲眼目睹,真不相信世上竟有如许高强武功。
    更不知展白小小年纪,只不到一年未见,这一身绝艺是何处学来?
    就连深知展白底细的柳翠翠,见展白能御空飞行,连环出招,也不由暗暗纳闷,不知这白哥哥早有绝学在身深藏不露?还是另有奇遇?竟具有这样骇世惊俗的绝高身手。
    因为这“天佛降魔掌”法,是她指点展白练成的,“佛光普照”招式,固然也是凌空下击,但却不是这种凌空翱翔,连环出手的章法。
    事实上,展白是触类旁通,自行体会,对敌之际随机应变,临时想出来的,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身形凌空连环出招,竟能维持不坠。
    他几次见“铁翼飞鹏”巴天赫对敌过招,铁翼猛挥,凌空而起,半空中双臂划动,屈腿连弹,纵横如意,招式威猛。现在他以双臂代翼,凌空而起,一阵划动,竟然虚空横飞,双腿一弹,竟能转折如意,又借着掌力下劈的反震之力,使他能在空中维持不坠。因此,他竟学起“铁翼飞鹏”来,人如大鸟,在半空中向“魔鬼八妖”接连攻击。
    当然,这也是由于展白内功真力已有了相当的火候能够提住一口真气,所以才能凌空不坠,若是内功火候不到家,依然是学不来的。
    不过,他初次施展,掌力无形中打了折扣,若不然以“天佛降魔掌”亘古绝学,连番打在八妖身上,八妖早就没命了!
    虽是这样,但也把八妖也打得晕头转向,满地跌滚,狼狈万状。
    那四个蒙面少女,“桃花四妖”,也是“南海门”中的一流高手,见此光景,不由一个个吃惊得粉面失色。
    “桃花四仙”惊愕之中,见“魔鬼岛八妖”狼狈之状,只有挨打的份儿,已无还手之力,猛然醒悟,若这样长久下去,八妖早晚会被打死,假如八妖一死,她们四人也难以逃脱,于是互打招呼,探手革囊,各取出一把“桃花毒瘴”来,迎空向展白打去。
    只见四蓬桃红色的细雾,半空汇聚,犹如一朵粉红色的绛云,猛向展白当头罩来。
    展白突嗅到一股异香……
    柳翠翠在一边急呼:“白哥哥,快躲。那是‘桃花毒瘴’。”
    急呼声中,翠翠衣袖一扬,施出一手“香袖飘风”,狂飙疾卷,把那奔向展白的一团粉红色烟雾,直吹数丈开外。
    展白听到翠翠急呼示警,及时闭住呼吸,斜身飞掠落下地面。
    幸亏发觉尚早,若不然展白已被那粉红色的“桃花毒瘴”所伤。
    再看被翠翠“香袖飘风”吹出数丈的那团“桃花毒瘴”已飘散了开来,随风飘荡竟广罩十数丈外方圆地面。
    犹如在众人眼前,洒下了一层粉红色的浓雾。
    那粉红色的浓雾,缓缓转散,所过之处,居然使欣欣向荣的草地变枯,苍翠碧绿的树木落叶。
    有几个镖师躲闪略慢,被粉红色浓雾过身,竟然周身火红,尖号着倒地死去。
    好厉害的“桃花毒瘴”。
    众人不由咋舌。
    足有一顿饭的功夫,那粉红浓雾,才渐渐消散。
    待那粉红色的浓雾渐渐消失,再看“魔鬼岛八妖”、“桃花四仙”及被展白掌伤的“佛印法师”,早已逃之天天,不知去向了。
    茹老镖头跌足长叹,众镖师愁眉苦验,两位镖头,“胖灵官”与“石猴”,更是急得哀哀痛哭起来了。
    展白知道众人是为被劫走的镖车焦急,但也不得不见见故旧,随向茹老镖头施了一礼,道:“老哥哥,一向可好,展白因连遭意外,久未拜候,尚请老哥哥原谅。”
    茹老镖头突然见到展白,又见展白学到了惊人的武功,也颇感欣慰,但此时他却没有心情为展白高兴,连故友乍见的亲热劲也提不起来,只不住地摇头长叹。
    展白道:“老哥哥亲自出马,不知保的是什么贵重之物?”
    茹老镖头又长叹了一声,说道:“展贤弟,实不相瞒,这趟镖乃是济南府一百零八县的全部饷银,共是黄金三十万两,如若失了,老哥哥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展白一听,也暗暗为之心急……
    翠翠在一旁笑道:“丢了哪里找,光是焦急有什么用?”
    展白一拍手,道:“对!贼人在此劫镖,想必巢穴也离此不远,我们帮忙老哥哥把饷银找回就是了。”
    茹老镖头已见识过展白与翠翠的武功,知道有了二人帮忙,不难把饷银找回来,立刻转忧为喜,道:“能有二位帮忙,老夫感激不尽了。”
    展白道:“老哥哥,哪里话来?想当初展白落魄江湖,还不是多亏老哥哥帮忙,现在老哥哥有事,展白理应效力。”
    茹老镖头摇头道:“贤弟帮忙,老哥哥当然没话说,可是,这位──”
    说着向柳翠翠一拱手,道:“兄台,老夫与之素昧平生,由其义伸援手,老夫当然要感激不尽了。”
    展白望了翠翠一眼,道:“这位也不是外人,她是……”
    展白本想向茹老镖头引见翠翠,但话到唇边,想到翠翠带了面具,不好暴露身份,故而又临时收嘴未说出来。
    翠翠却接口笑道:“我是鬼面人,以后请老镖头多指教。”
    茹老镖头何等阅历,从翠翠说话与走路,身材等各方面情状,早已看出翠翠的青脸红发是化装,但也不说破,随淡然一笑,道:“久仰!久仰!”
    事实上,在当今武林,谁也没听说过有“鬼面人”这么一号。
    展白见翠翠如此说,就更不好为其吐实,随转变话锋道:“日久生变,我们不宜延搁,还是早些查访贼人下落,早日追回镖银,方为上策。”
    茹老镖师当然是求之不得,大家聚在一起,互相讨论了一番,翠翠似是胸有成竹,告诉大家只要寻着镖车的轨迹,按图索骥,一定可以找到贼人老巢。
    众人齐赞高明,随即找到镖车的轨迹去向,一路追寻下去。
    那镖车轨迹,一路驰向济南,但临到城内时,镖车轨迹拐了弯,到天黑时,来到一座高大府第之前。
    一片高大楼房,连地而起,占地怕不有百顷之多,那林立的高楼飞檐耸牙,在满天霞影里显出一番雄伟气象。
    那高楼四周有一道高墙围绕,墙高有两丈,门前箭垛,不亚如一座小城,墙外还有一道护墙河,看起来沟深城固,而且门楼箭垛上刁斗森严,人影闪动,看样子警卫也颇严密。
    那镖车的轨迹,却直驰向楼房之内,但此时护城河的吊桥已经悬起,那道护城河,足有十数丈宽而且高墙上那么多明卡暗桩,看样子要想进去,真比登天还难。
    茹老镖头一怔,道:“这不是‘摘星手’慕容涵的‘豹突山庄’吗?难道名列武林四大公子之一的‘凌风公子’,会与‘南海门’沆瀣一气,抢劫老夫的镖车吗?”
    展白一听茹老镖头认出这片楼房便是豹突山庄,不由一愕,仔细辨认,果然似曾相识。
    一幕幕往事蓦然兜上心来。
    展白感慨万千,一时怔了……
    茹老镖头却气呼呼地道:“刘三,拿拜帖来。”
    “快马”刘三应声上前,唱了个大诺,立刻从背囊中,取出一封大红拜帖,双手奉上。
    翠翠在一旁笑道:“老镖头,你拿拜帖子什么?”
    茹老镖头道:“老夫与慕容涵有一面之识,没想到他竟派人劫夺老夫的镖车,现在老夫按武林规矩拜庄,看他有何话说?”
    说罢气咻咻地,对身边一个叫做“多臂熊”魏天成的镖师说道:“魏老师,你辛苦一趟,面见慕容涵说老夫‘铁掌震河朔’,亲自拜庄。”
    “多臂熊”魏天成接过拜帖,大踏步地向庄前走去。
    翠翠在一旁道:“我看免了罢,慕容涵不一定做得了主,而且他也不会接见你。”
    茹老镖头道:“武林规矩,老夫想他慕容涵再狂,也不会不遵。魏老师,你去吧。”
    翠翠只倩然一笑,不再言语。
    “多臂熊”魏天成却大步走至桥边,扬声叫道:“‘豹突山庄’守门人听着,今有‘燕京镖局’‘铁掌震河朔’茹老镖头,亲自拜庄。”
    “多臂熊”人高声大,气贯丹田,放开喉咙这一喊,声震四野,怕不传出有数里之遥。
    但墙垛上却阒然无声。
    “多臂熊”又叫了数声,仍然连墙垛上闪显的人影也隐蔽了身形,寂静无声,有如一座死城。
    “多臂熊”火上来,从怀内掏出一枚“月芽镖”来,抖手向悬吊桥的绳索上打去。
    “哗啦啦!”辘辘连响,悬挂吊桥的绳索竟被“多臂熊”一镖打断,一座长达十余丈的吊桥,竟轰然掉下来。
    “多臂熊”真不愧是一条硬汉,竟手举大红拜帖,昂然跨上吊桥。
    墙垛上依然没有响动,“多臂熊”跨开大步直走至桥中间,墙垛上还是寂静无声。
    显然这是不祥之兆。
    展白也不禁为这场面唤回心神,看“多臂熊”这种为总镖头一句话就去卖命的豪举,不由大为感动。
    这固然是由于茹老镖头素得人心,但也得遇着像“多臂熊”这般血性的汉子,为了达成使命,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看“多臂熊”手中捧大红拜帖,已走过吊桥,将至庄门了,突然墙垛上一阵狠响,横空射下一排硬弩来。
    “多臂熊”大吼一声,双掌翻飞,立刻把一排硬弩震飞。
    但墙垛上乱箭,如飞蝗似地续射下来。
    “多臂熊”手忙脚乱,立刻陷于危境。
    茹老镖头、展白、翠翠,以及众镖师见状,一齐飞身掠至城边。
    但“多臂熊”由于手执大红拜帖,出掌不便,身上已被射中十余箭。
    茹老镖头急窜上前,一边举掌拨打乱箭,一边把“多臂熊”拖至河边避箭之处,急道:“兄弟,苦了你了。”
    “多臂熊”生命垂危,仍强打精神把拜帖交还茹老镖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弟有辱使命,老哥哥,这拜帖交还你,请老哥哥另选能……人……”
    说着嘴内涌出一股鲜血,头一歪,人已死去。
    这“多臂熊”乃是打暗器的名家,所以才在江湖上争了这么个绰号,没想到他竟死在乱箭之下。
    茹老英雄滴下两滴老泪来,默祷道:“魏兄弟,你安息吧!老哥哥一定要为你报仇!”
    说罢放下“多臂熊”的尸体,窜上河岸,飞身掠上高墙,墙垛后埋伏的箭手,已被众镖师及展白等人扫清,墙上墙下,到处是死尸,而众人已经冲向庄内去了。
    茹老镖头虽然丢了极重要的镖,关系一世英名与身家性命,而且又死伤了不少镖师伙计,满胸气愤,但内心里还不想多造杀孽,因为他与“摘星手”慕容涵至少还有点交情,他见墙上墙下杀戮之惨,恐怕手下镖师及展白这般年轻人,闯下大祸,把局面闹得不可收拾,于是立刻紧追进庄。
    此时黑夜降临,偌大一座“豹突山庄”竟灯火全无,黑沉沉一幢幢的高楼大厦,充满了神秘恐怖之感。
    茹老镖头风驰电掣,窜房越脊,向庄内紧赶,屋角树丛等暗影之处,不时有暗卡向茹老镖头突袭。
    茹老镖头且战且走,且尽量避免杀人,只向有杀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一连闯过三座院落,依然不见一个人影。
    不但“豹突山庄”方面的人,不见露面,即自己带来的二三十名镖师以及展白翠翠等人,也一个都未看见。
    茹老镖头心中犯疑,一边跑一边暗自忖度道:“莫非自己的人都被擒了?”
    “展白与‘鬼面人’武功高强,莫非也同时遭了毒手?”
    “‘豹突山庄’除了庄主‘摘星手’慕容涵与自己曾有过从之外,其他还有不少认识的人,怎么一个熟人都看不见?”
    “……”
    茹老镖头心思电转,又越过两座院落,来到一座类似花园的庭院之中。
    只见花木扶疏,曲栏幽径,显出主人家的富贵豪华,但依然不见一线灯光、一个人影。
    侧耳细听,连遥遥传来的杀声都听不到了。
    也再没有遇到暗影的偷袭。
    整个庭院静谧如死城,竟隐隐充满了恐怖的气氛。
    茹老镖头骇然止步,只见楼尖天际一钩冷月,满天繁星似乎鬼眨眼睛,荷花池边上栽植的一行倒垂杨柳,在夜色中愕愕犹如鬼魅,幢幢高楼,灯光全无,那一个个黑洞洞的楼窗,竟如恶魔张开巨口,亟欲攫人而食的样子。
    这出人意外的寂静,竟使走南闯北经验无比丰富的茹老镖头,吃惊得周身汗毛皆炸。
    因为这寂静的气氛太反常,太出人意料了。
    茹老镖头惊骇之中,突然灵机一动:既是不见人出面,我何不打个招呼,再看看动静?
    想至此处,干咳了一声,开口叫道:“呔……”
    谁知他这一“呔!”,水塘假山,四厢楼房,处处回声,竟一连串发出“呔!呔!呔!呔!……”的喝声,由高而低,连续不断,接连“呔!”了数十声,才渐渐隐息。“戛!戛!戛!……”
    只惊起了水滨一只飞鸟,震翅飞向夜空,倒把茹老镖头吓出一身冷汗来。
    过了一会,见四周仍无动静,茹老镖头惊魂稍定,才待继续发言喝问,突听“呀”的一声,向月的一扉楼窗突然开了。
    接着又听到一声幽幽的长叹。
    这叹息声仿佛是从坟墓中的幽魂所发出的,那样深沉幽长,凄凉而悲伤,简直使人不忍卒闻。
    茹老镖头惊极回顾,只见迎着惨淡的月光,楼窗开处显现了一个长发掩面,面白如纸的女人头脸来。
    茹老镖头机伶伶地打几个冷颤,脊梁骨里直冒冷气,心说:“今夜可真是遇到鬼了……”
    因为那女人的脸,惨白如纸,长发半掩,只露出呆滞的双眼来,真与传说中的女鬼一般无二。
    但茹老镖头到底是常走江湖的人,虽然害怕,还不致惊惶失措,只怔怔地望着那女人发愕。
    那楼窗用鸭卵粗的铁栏封住,那女鬼可能是隔着铁栏把窗推开,此时她双手握住铁栏,连那惨白的脸儿也紧贴在冰冷的铁栏上,窗外站着一个大活人,她却犹如未见,一双眼遥望着天际一钩冷月,口中幽幽地吟道:“长相思,摧心肝……
    推窗望月空长叹……
    孤灯不明思欲绝……
    忆君迢迢隔青天……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夜风凄凄夜色寒……
    月明如素愁不眠……
    终日思君不见君……
    愿随春风飞君前……
    昔时横波目……
    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
    归来看取明镜前……”
    她把李白的两首“长相思”颠倒篡改,混合在一起随口吟来,使人听了柔肠百转,不忍卒闻。
    茹老镖头至此才算明白,这女人并不是鬼,至于是一个被负心郎抛弃的痴情少女?还是一个死去丈夫年轻守寡的少妇?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看这女人的痴情,真可说是“寸寸相思寸寸灰”了。
    茹老镖头壮了胆子,干咳了一声,问道:“哎!姑娘,你是庄上的什么人?”
    谁知那女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仍然望着天边残月,喃喃低诉道:“白哥哥!你在哪里,你可知道红妹妹想得你这样苦吗……”
    “白哥哥?”“红妹妹?”茹老镖头蒙了一头雾水,谁又是“白哥哥?”但却可断定,这少女的闺名一定是叫什么“红”了。
    又听那少女幽幽地说道:“唉!白哥哥,你去了已经二百九十九天了,再有六十六天,就整整满了一年,这一年来,小妹的眼泪也流干了……白哥哥……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说着,她双眼又流下了两行情泪来。
    茹老镖头一听,这少女把情郎去的日子,记得清清楚楚……
    正在此时,突听一声冷哼,来自身后不远。
    茹老镖头吃了一惊,想不到有人来到自己身后还未发觉。那么,来人的轻身功夫,必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茹老镖头惊怖之中,倏然回身,双掌护胸,举目一看,在身后不及三丈之处,并排站定三个老者。
    只见当中一个,年约五旬,面白无须,方面阔口,身穿锦绣,俨然富绅打扮,左手握着一支净光闪亮的烂银箫。
    右边一个秃顶无毛的老者,左臂齐肩断去,只有一只右手,高举过肩,手上托着一个钟形铜铃,年纪已至六旬开外。
    左边一个,也是六旬上下,身上只有一条腿,奇怪的是,他单腿站立,既不用拐也不用杖,真不知他是怎么行路法?却是徒手,未拿兵器。
    这三人之中,茹老镖头倒认识两个,那独臂老者正是“追魂铃”司马敬,那单腿老头正是“独脚飞魔”李举,这二人合称“塞外双残”,是西北绿林道上有名的两大魔头。
    昔年茹老镖头在西北走镖,曾与二人有过一面之识,因二人形象特殊,故而印象深刻,至今不忘。
    至于那中年富绅,茹老镖头虽未与其会过面,但看他那穿着打扮,以及手中拿的那支烂银箫,茹老镖头立刻忖出,那必是以“音魔箫法”享誉武林的“银箫夺魂”章士朋无疑了。
    因这三人在“豹突山庄”,名列十大高手,天下闻名,故而茹老镖头一看便能认出。
    茹老镖头见他三人,站立在自己面前,面目阴森,一言不发,隐然含有敌意,随一抱拳,道:“原来是司马兄李兄!想必这位就是以箫法闻名天下的‘银箫夺魂’章士朋章兄了!”
    “银箫夺魂”章士朋嘿然一阵冷笑,道:“‘燕京镖局’的总镖头,‘铁掌震河朔’茹兄,果然名不虚传,一见面就认出老朽等人来了。”
    茹老镖头也哈哈一笑道:“慕容府十大高手,天下闻名,老夫怎会不识?”
    “慕容府?”银箫夺魂章士朋打断茹老镖头的话,仰天长笑道;“慕容府已经在江湖除名了,如今此庄是‘南海门’济南分堂,老匹夫休要信口滥言!”
    茹老镖头闻言一怔,真不相信,此话是出自“豹突山庄”十大高手之口,怔了一会疑问道:“此话当真?”
    追魂铃司马敬道:“老鬼!你以为章兄还会跟你说谎吗?”
    茹老镖头更见起疑,道:“那么,慕容庄主‘摘星手’……”
    独脚飞魔李举阴恻恻地道:“事不关己,你茹老儿何必多问!”
    茹老镖头见三人异口同声,至此不得不相信了,但还觉得很多事情,使人无法理解。譬如他们三人乃是“慕容府”十大高手。如今“慕容府”易主,他们三人怎么如此洋洋自得?莫非他们三人已背叛慕容涵,投靠“南海门”下了?江湖人心如此虚诈,真使人齿冷。想至此处,又道:“那么,三位仁兄也投靠……加盟‘南海门’了?”
    “投靠”两个字太刺耳,茹老镖头说出口来,临时又改为“加盟”二字。但话出如风,一出口便无法收回了,果然,听到这话,银箫夺魂章士朋,追魂铃司马敬,独脚飞魔李举,同时脸色一寒。由章士朋当先开口道:“茹老儿你知道就好了,如今‘南海门’应时而兴,不久将领袖中原,你茹老儿想加盟还想不到呢!”
    茹老镖头虽然修养极好,但被三人一口一个老儿,也叫得暗暗发火,尤其是三人恬颜无耻,中途变节,还大言不惭,也不由脸色一变,怒道:“老夫还不想高攀,但你们三人背弃慕容庄主,难道不怕传出江湖被人耻笑吗?”
    追魂铃司马敬仰天大笑,道:“今夜你茹老儿还想生离此庄吗?”说完兀自哈哈大笑不止。
    茹老镖头见追魂铃狂傲逼人,不由勃然大怒,道:“就算老夫横尸当场,你们三人也无法一手掩盖天下人的耳目!”
    独脚飞魔李举道:“为了叫你老儿死得瞑目,如今实话告诉你吧!慕容涵十数年前结伙暗杀结义盟兄‘霹雳剑’展云天,已失掉武林盟主的资格,‘南海门’揭穿这段公案替天行道,已代之而起,三年之内,领袖中原武林,并公开‘武学真经’,由武林人土公开研习,三年举行‘英雄大会’在西岳华山,以公平比武,争夺武林盟主宝座,人人有份──那时天下武林一统……”
    说至此处,又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可惜你茹老儿,是无此福缘了!”
    追魂铃司马敬接口道:“因为今夜就是你茹老儿的寿终正寝之期!”
   

举报

第41章海外三煞
    司马敬说罢,双腿一弹,电射而起,半空中独臂一抡,追魂铃晃起一团黄色光影,挟着“铃!铃!”震耳金音,猛向茹老镖头迎面罩来。
    茹老镖头估不到这曾与自己有一面之识的司马敬竟然说动手就动手,心神一凛,见追魂铃铃音震耳,褫魂夺魄,一团黄色光圈,挟着刺骨冷风罩向面门,深知厉害,不敢硬接,晃肩挫步,飘身一丈开外,同时以成名多年的铁掌,“周处斩蛟”,反臂向追魂铃拦腰劈出。
    掌风狂啸,席卷而至,“追魂铃”司马敬大喝一声:“来得好!”
    半空中折腰急降,单足一点地面,身形贴地滑出数尺,追魂铃演“震铃惊龙”绝招,猛打茹老镖头前胸。
    司马敬不愧为十大高手之一,身法快,招式奇,真可使人叹为观止。
    茹老镖头微微一惊,立刻把一双铁掌,施了个风雨不透,与追魂铃司马敬打在一起。
    只见掌风锐啸,铃音震耳,二人俱是快攻快打,恍眼打了十数个照面。
    竟是半斤八两,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银箫夺魂”章士朋在一边看得直皱眉。
    因为他们还有要事,急待办理,不耐久战。“独脚飞魔”李举,见盟弟久战不下,当即厉啸一声,独脚一跺,身形凌空而起,半空出招,与追魂铃司马敬双战茹老镖头。
    茹老镖头独战“追魂铃”,勉强打了平手,如今“独脚飞魔”加入,立感压力加重,但仍凭着一双铁掌,奋力苦战。
    “银箫夺魂”心中焦急,见“西北双残”二人合手,一时之间,仍不能取胜,双眉一皱,把烂银箫凑在嘴边。
    “呜律!呜律!”吹了起来。
    其音清越,其律悲凉。
    隐含有“美人迟暮,英雄穷途”之感。
    动着手的茹老镖头立刻心神一震,深感穷途末路,英雄老去,争强斗胜之心全失,手脚为之一慢。
    司马敬见状,抓住机会,“褫魂夺魄”,追魂铃幻起五尺方圆的一个黄色光圈,铃音锐啸,猛砸茹老镖头面门。
    茹老镖头神情恍惚之中,突感凉风压面,定神一看,黄色光影已近面门,骇极之中,施出“铁板桥”功夫,身形往后一挺,仰面朝天,倒纵出去。
    茹老镖头急中生智,这一招本可躲过迎面下砸的追魂铃,但旁边还有个“独脚飞魔”,见茹老镖头身形后仰,向后纵去,前胸门户洞开,飞起独脚,猛向茹老镖头前心踩去。
    这—脚,独脚飞魔用了十成功力,加上全身重量,怕不有千钧之量,真要踏实,可以把茹老镖头胸骨踩碎。
    茹老镖头身形后仰,再想换式已不可能,万般无奈,“巧燕翻云”向一侧滚出。
    “独脚飞魔”大喝一声:“着!”
    单脚—挑,足正踢在茹老镖头肩头肋下“软麻穴”上,茹老镖头“吭!”了一声,一路翻滚,被独脚飞魔一脚踢出一丈开外。
    所幸未踢中要害,但茹老镖头已昏迷过去。
    银箫夺魂收住箫声,司马敬赶上前去把茹老镖头提了过来,同时又在茹老镖头“昏睡穴”拍了一掌,此时茹老镖头连昏带睡,真正是不省人事了。
    追魂铃司马敬向银箫追魂一笑,道:“这老儿真扎手,若不是章兄的箫法奏功,说不定还要多费一番手脚呢!”
    银箫夺魂道:“不要多说了!快走吧!少君可能已等急了呢……”
    突听楼窗传来幽幽地声调,道:“以多为胜,算得什么英雄?‘豹突山庄’的人都叫你们丢光了!”
    独脚飞魔转脸望了望,楼窗前那长发掩面的少女,回头对“银箫夺魂”道:“我们倒忘了,此处还有慕容府的一条根,不如一齐干掉,给他来个斩草除根……”
    独脚飞魔说此话时,声音很低,但不知那长发掩面的少女如何听到,只听她接口道:“你们要想杀我灭口吗?那就快点动手!不然,待我白哥哥若是来了,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司马敬大怒,迈步向那窗走去,同时怒喝道:“我就先把你这疯丫头毙了再说!”
    银箫夺魂突把追魂铃叫住,道:“她—个疯女,谅也不会成多大气候,司马兄,不必为此耽误时间了,快回去向少君覆命!”
    三人说着,由司马敬单臂提起昏迷不省的茹老镖头,向前院议事厅走去。
    议事厅仍然一片漆黑,进到大厅之中,靠壁一条长桌,桌上摆着书籍古玩,但在桌下却有一个暗门,三人走至桌前,银箫夺魂章士朋,以手中烂银箫向桌下暗钮一点,呀然转开一道暗门,三人鱼贯而入,走过一条长长甬道,只见壁上数十只火油大烛,照得满室雪亮,那是一间非常宽广的地下室。
    室中央摆着一只长案,案后数十张金交椅,当中椅上坐的,正是那白衣银扇儒生。
    白衣银扇书生左边是一个身穿金光闪闪,镶嵌有片片鱼鳞片的羽衣,生得非常俏丽的少女。
    这少女衣饰别致,除了那金光闪闪的鱼鳞珠片羽衣,一支凤头钗,那凤凰似是真珠串成,颤微微滴珠垂翠,随着俏丽少女左右顾盼,而悠悠晃动,看起来韵致宛然,别有一番韵味。
    这身打扮,在中原妇女身上从未见过。
    真宛如九天玄女下凡,又似龙宫玉女临尘。
    这少女美是够美,但细眉入鬓,凤目含威,俏丽之中竟流露着无比的煞气。
    这白衣银扇书生与金衣凤钗少女高踞首位,两旁坐着不少劲装疾服的武林豪客。
    在密松林劫镖的“魔鬼岛八妖”“桃花四仙”也赫然在座。
    “佛印法师”伤势似已痊愈,与白发婆婆及长髯老人坐在一处,这三人形影不离,正是威名显赫的“海外三煞”。
    此外,慕容府十大高手,倒有七八位与八妖四仙等人坐在一起。
    但本庄的主人,“摘星手”慕容涵,以及其妻,子,儿,女,也就是那救过展白的中年贵妇,冷傲无情的凌风公子,以及展婉儿,均被捆绑在暗室中央的巨柱上。
    热血侠肠的乱发怪人“雷大叔”,赫然也与慕容家的人绑在一起。
    还有,“燕京镖局”的一千镖师,约有四五十人均被捆绑住手脚,丢在案前。
    这显然是“豹突山庄”已经易主,南海门鹊巢鸠占,而原来的主人,慕容涵一家却已作了阶下之囚。
    慕容府十大高手,以及三千食客,大多数叛主降敌,只有少数忠贞之士,如“雷大叔”等人,却已同时被擒。
    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江湖上争雄称霸,波谲云诡,令人难以预测。
    银箫夺魂章士朋,追魂铃司马敬,独脚飞魔李举,把茹老镖头丢在阶前,向白衣银扇书生一拱手,道:“幸不辱命,‘铁掌震河朔’茹国雄已经拿到!”
    白衣银扇书生回头向金衣凤钗的少女笑道:“师妹,可以发落了吧?”
    那金衣凤钗少女,凤目陡睁,眼中精光慑人,左右扫射了一遍,眼光所及之处,竟使在座的群雄,个个心中寒颤,慌忙低下头去。
    只见那金衣凤钗少女俏丽无比的脸上,浮起一种令人望了心胆皆寒的煞气,以冰冷得如同从北极冰原里吹来的寒风一般冰冷的语调,说道:“还有一男一女为什么没有擒到?”
    “海外三煞”慌忙站起,诚惶诚恐地说道:“启禀公主,那少年展白与‘鬼面娇娃’,不在本庄之中,容以后慢慢查访好了!”
    金衣凤钗少女,面有不愉之色,还要发作……
    白衣银扇儒生接口道:“想他们两个乃是局外之人,现在先不管他们了,还是先……”
    金衣凤钗少女,面色一沉,道:“你竟敢帮着外人说话了!”
    白衣银扇书生似是极为惧怕这俏丽少女,连忙赔笑道:“师妹,言重了!师兄怎会帮着外人说话?”
    金衣风钗少女连声冷笑,道:“你心里想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白衣银扇书生连声苦笑,只把银扇在掌心连敲,却再也答不出话来……
    金衣凤钗少女白了银扇书生一眼,陡然玉掌轻击,“啪!啪!”两声脆响,叱道:“开香堂!”
    立刻桌后布幔之中,走出十二个短发垂髫,手捧香炉的白衣童子,鱼贯走至桌前,两旁雁翅排开!
    十二个香炉内檀香高烧,烟雾袅袅,立刻弥漫了全室,室中之人,鼻孔中都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奇事发生了,众人一嗅到这淡淡幽香,清醒的人感到一阵迷惘,眼中所见都是庄严神圣之像,心中所想的只有崇拜与服从,连一点反抗的意念都兴不起了。
    而昏迷的人,受伤昏迷与被点中穴道昏迷的人,反而清醒了。
    所谓清醒,不过恢复了知觉,视觉,听觉……心中的灵智却一样陷入了迷惘之中。
    此时连茹老镖头也清醒(恢复知觉)了过来,张眼一看眼前奇异的景状,不由当场怔住了。
    就在众人神思恍惚,心灵迷惘之时,又在布幔后边走出数十蒙面大汉,在这些神秘蒙面大汉往返晃动,搬桌拉椅之间,整座地下密室,又换了一副景象。
    只见当中悬挂了一幅长可及丈的条幅,这条幅上非字非画,却是一个芒头赤足的全身人像。
    这画中人像,奇古突兀,塌额秃顶,压耳毫毛,鼻孔翻天,方颏阔口,在脑门正中有一条裂缝,仿佛头顶生了一两个肉角一般,其貌有如伏羲,绝不类现代生人。
    横额写了八个大字:“开山鼻祖,南海一君!”
    像前置了一个高有三尺,大有十围的巨大铜鼎,铜鼎之中不知所燃何香,一线白烟笔直地冲向屋顶,丝毫不倚,有如一道喷泉,被屋顶一阻,又以浓云狂卷之势向四壁倒垂下来。
    使整个室中,充满了烟岚瘅气,使人仿佛有置身于洪荒大野,或云外奇峰之感。
    铜鼎之前,地下又平放了一块四尺见方的厚木板,木板上刀痕宛然,直戳戳地插着五柄明晃晃的鬼头刀。
    这五柄鬼头刀,鲜明铮亮,比一般江湖人物所使用者略短,长不到三尺。但刀柄上五个铁铸的鬼头,都涂着五颜六色,青绿鬼脸,赤发獠牙,狰狞可怖。
    此时白衣银扇书生及金衣凤钗少女已分坐铜鼎两旁,原先慕容府的门客以及“南海门”的属下高手挨肩列坐两边,十二个白衣童子,都站在众人坐位之后,把手中香炉高举过顶,任那袅袅清香与铜鼎的烟岚,混合一起,氲氤如雾,使整座地下暗室突增神秘之感。
    暗室中央,有四根撑梁的巨柱,每根巨柱上绑了一人,“摘星手”慕容涵,慕容涵之妻中年贵妇,凌风公子,展婉儿,四根巨柱正好绑了慕容家四个人。
    其余的慕容府上忠心食客,雷大叔,以及燕京镖局的镖师,茹老镖头等,则分别反缚双手,散置地上。
    这场面,这气氛,有使人透不出气来的恐怖气氛。
    这分明是江湖黑道上令人胆裂的“刑堂”气派。
    一切布置,均在数十蒙面大汉熟练手法下完成,前后不到顿饭时间,万事均已就绪,金衣凤钗俏丽少女一摆头就在她这顾盼生姿,风情万种之中,透出了令人胆寒的彻骨的杀气。
    在她摆头的当儿,那些黑衣蒙面大汉恭施一礼,一齐弯腰退下,又退回布幔之内。
    猛然“当”的一声锣响,悚然震鸣,寂然无声之中,这突然的锣声,震得众人心胆皆颤。
    只听那金衣凤钗少女,用一种仿佛来自古墓幽魂口中的阴沉声调道:“南海门此次应临中原,为的是消除中原武林败类,重整中原武林清规,凡是巨恶大奸,以前作过瞒心昧己的罪行之人,都在清除之列!”
    众人鸦雀无声,室内空气均为之一窒。
    金衣凤钗少女凤目开阖之间,精光慑人,她那一身镶嵌鱼鳞珠片的金衣,在数十支烛光照映之下,更是闪闪放光,她周身都发散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以致无人敢正眼相视她一眼。
    她见众人无人发声,铁手一指“摘星手”道:“慕容涵为当年‘江南七侠’之一,为贪图富贵,暗算杀害结义盟兄‘霹雳剑’展云天,该不该死?”
    众人口不由己,同声喊道:“该死!”
    “杀!”
    被反缚的茹老镖头暗吃一惊,因为他发觉自己口中,竟也喊出一个“杀”字!
    他心中并无此念,但口中竟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金衣凤钗少女纤手轻指,说了声:“行刑!”
    布幔启处,五个蛮壮如牛的赤膊大汉,猛然冲出,每人在厚木板上拔下一柄明晃晃的鬼头刀,跨步翻身,鬼头刀打闪,只听“嗖!嗖!”连响,刀崩血现,“摘星手”慕容涵,一代枭雄,双臂双腿,一颗头,已经跟躯体分了家。
    这正是江湖黑道上“五刀分尸”的酷刑。
    那五个蛮牛似的赤膊壮汉,这拔刀杀人的动作,真快如风,众人还未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五人已把慕容庄主五刀分尸了,抬腿搬起鞋底,各把鬼头刀的血迹在鞋底上擦了擦,同时一甩手,“哆!哆哆!……”五柄鬼头刀,依然直戳戳地插在木板之上。
    五人如旋风似的一转,又退回布幔之中。
    慕容涵被杀,慕容涵之妻已经吓昏了过去,凌风公子的狂傲早已丢到乌有之乡去了,此时吓得面色惨白,嘴唇直抖,只有婉儿,那娇小柔弱的姑娘,此时竟杏眼怒睁,破口大骂:“狗贱人!这杀父之仇,就是到了阴曹地府,姑娘也要找你索回这笔血债!”
    对婉儿的破口大骂,那金衣凤钗少女竟置若罔闻,依然以冰冷的声调,指着吓得昏死过去的中年贵妇道:“这妇人,助夫为恶,且不安妇道,该不该死?”
    她明明是命令式的口吻,却向众人动问。
    说也奇怪,众人仍然口不应心地哄然应道:“该死!”
    “杀!……”
    在这众人哄应声中,隔壁隐隐传来争辩之声。
    听一娇媚的女声说道:“我说过是领你来看热闹,不叫你多管闲事!”
    接着一粗壮男声说道:“这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袖手旁观!”
    金衣凤钗少女微微一愕,凤目陡睁,回首四顾,似已发觉有人隐身暗窥!
    白衣银扇书生也愕然变色,四下而观……
    突然“轰隆!”一声大震,砖石乱进,尘灰飞扬,砖壁石墙忽然倒塌下来。
    室中人一阵大乱,站坐在墙壁附近的人纷纷起身回避……
    就在那倒塌墙壁,砖石四飞之中,猛然窜出一条人影。
    那人影一晃,在室中昂然站定,竟是一个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的翩翩美少年。
    这少年身穿天蚕丝织成网袍,散发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犹如浑金璞玉,俊美之中现出一团忠厚之气。这俊美少年正是展白。
    众人一见是展白出现,不管识与不识,同时为之一震。不过却是感觉不同。
    茹老镖头及燕京镖局众镖师,个个面现喜色,心知来了救星。
    雷大叔却是满脸惊奇。因为他估不到展白有如此功力,能够把那么厚的砖墙震塌。
    凌风公子也是满脸惊奇。不知展白怎会隐身在秘室夹壁之中?
    婉儿却是又惊又喜,哀声叫了声:“展哥哥!”
    “海外三煞”惊诧地站了起来。白衣银扇书生面色倏变。
    那金衣凤钗的俏丽少女,不知怎的,冷酷的脸上竟现出一片艳容,望着展白凤目放光,但已不是慑人的冷光,而是迷人的娇媚之光。
    展白能叫四大豪门之女,一见倾心,自有他醉人的仪表,若不然以金衣凤钗少女的冷酷高傲,岂会一见动容?
    白衣银扇书生,却是“南海少君”,一见“南海龙女”也就是那金衣凤钗少女,从未现过笑容的脸上,见到展白,脸上竟然现出笑容,不由心中大妒,暗想:好事怎么全让这小子包了?立即猛叫道:“‘海外三煞’何在?叫你们捉拿的没拿到,却在这里出现了,还不上前给我拿下!”
    “海外三煞”倏然变色,白发婆婆“冷艳红”猛地起身一站,厉声吼道:“好小子!姑奶奶找你没找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喝声中,身形一掠上前,猛然向展白劈出一掌。
    展白挥掌一接,“砰!”的一声大震,劲风四激,暗室中数十只火油大烛摇摇欲熄。
    展白稳如岳峙,站在那里纹丝未动,白发婆婆却被震得倒退了三步。
    白发婆婆怪目圆睁,满头白发犹如狂震飞蓬,狠狠望着展白,她真不相信,数月之前曾伤在自己掌下的少年,竟能一掌把自己震退。
    “佛印法师”在一旁道:“老太婆,小心!这小子不知吃了什么药,掌力忽然增强了!”
    “海外三煞”虽然形影不离,常在一起,但平日互相笑谑惯了,正话反说,正说反话,从未规规矩矩地交谈过,“佛印法师”在密松林劫镖吃了展白的亏,这时提醒白发婆婆留神本是好意,而且话也是老实话,但白发婆婆却向相反的方面想去了,她以为“佛印法师”是嘲笑于她,随呷呷一阵干笑道:“贼秃!休长他人志气,看老娘这一掌!”
    笑声中,运集了十二成真力,又猛向展白袭来。
    展白见白发婆婆这一掌比刚才一掌更加猛烈,他亦聚十成功力,打出一记“天佛降魔掌”绝学。
    两股巨大无比的掌风劲流,猛然相撞,突听天崩地裂一声响,砖石飞扬,尘灰弥空,整座地下室都被震得倒塌了下来。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13 21:14 , Processed in 0.43750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