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剑江湖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二度梦渐销魂约
    马空群闻言,双肩一挑,愤然叫道:“你是怎样知道此事?”
    话音方了,双手猛然一推,推得司马彦腾腾地接连倒退几步,险些立足不住,翻身栽倒。
    司马彦见了马空群听得“无为仙子’欧阳絮香消玉殒以后的惊急神情,似觉此人天良尚及来全泯,遂又复缓缓说道:“马大哥,我曾在‘天姥山削成崖’的秘洞之中,亲见‘无为仙子’的遗体,以及她所作的血泪遗书,并还挨了姬绿绮姑娘霸道绝伦的‘阎王刺’呢!”
    马空群惊奇万分地,直注司马彦问道:“这样说来,贤弟也不叫耿天心,你是以‘三阳神功’,驰誉江湖的‘离垢书生’司马彦吗?”
    司马彦一面点头,一面也取去“青囊神壹”诸葛仁所赠的人皮面具。
    马空群见对方形貌与自己完全相似,不禁也深惊造化之奇,以及“瞽目追风”彭一秋的“摸骨神相”之准!
    司马彦因此后已无易容必要,遂收起人皮面具,向马空群苦笑说道:“马大哥,我们昔日因误会而略生嫌隙,如今又因彼此易容,成为金兰骨肉,这段错杂恩仇,委实奇妙得紧!”
    马空群双目凶芒一闪,冷然问道:“司马彦,我们如今均已揭破本来面目,到底是续为金兰之友,还是变成生死之仇?”
    司马彦满面湛然神光,微笑说道:“马大哥,人贵自知,你既在姬绿绮负心别恋以后,方体会出‘无为仙子’欧阳絮的一片真情,也应该自知平素的心肠手段,略嫌褊狭狠辣,常言道:声应气求,方为至友,又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故而只要大哥能够从此知非,小弟自愿终身对你奉如兄长。”
    马空群想了一想,坐在石上说道:“你先把你目睹‘无为仙子’欧阳絮遗体遗书之事,详细讲给我听,然后再决定我们间,究竟为仇为友!”
    司马彦遂将“天姥山削虚崖”秘洞之中的那场“销魂之约”的经过情形,向马空群丝毫不漏地详述一道。
    马空群静静听完,黯然说道:“这样讲来,欧阳絮确实已无丝毫生望!”
    司马彦叹道:“青囊神叟诸葛仁老前辈,是当代第一神医,他也认为时期既过,‘冬心九毒草’的毒性定发,必从百日长睡,变为永世长瞩,纵能觅得‘大还丹’,亦无法真个生死人而肉白骨的了!”
    马空群继续问道:“你在进入‘天姥山削成崖’秘洞之前,竟与‘无为仙子’欧阳絮从未相识?”
    司马彦点头答道:“岂但毫不相识,连她‘无为仙子’外号,及欧阳絮的姓名,我还是从姬绿绮姑娘口中知道的呢!”
    马空群昔日在“天姥山”对司马彦暗下毒手之故,是以为司马彦与欧阳絮,早有私情,如今听得他们竟在一生一死之下,才初次识面,不由心中稍觉释然。
    司马彦向马空群含笑说道:“马大哥,我把昔日之事,对你说明,但有两点疑问,也要请你解答一下。”
    马空群扬眉问道:“什么疑问?”司马彦道:“昔日桂树林中的那只拂拂,死在何人手下?”
    马空群脸上微红,愧然答道:“是我所杀。”司马彦眉头一皱,又复问道:“那册‘无为真经’,莫非也是大哥所盔?”
    马空群越发窘然,但又不能不答,只好点头说道:“是我所盗,但这册武林秘芨,如今却在姬绿绮的身边。”
    说到此处,因欲掩饰自己窘态,遂目注司马彦问道:“我们之间的存疑各点,至此业已全部澄清,今后到底是为仇?为友?”
    司马彦朗声答道:“小弟心意,早已言明,为仇?为友?全在大哥一念而决!”
    马空群狞笑说道:“你劝我莫再褊狭狠辣,自是美意,但我不但要求你允许我最后再褊狭强毒一次,并要求你加以协助。”
    司马彦讶然问道:“大哥说得清楚一点。”
    马空群咬牙说道:“我要杀死姬绿绮和庄伯乐泄恨,但自知不是他们合手之敌,除非有你这‘离垢书生,司马彦,施展‘三阳神功’相助,方易如愿。”
    司马彦想了一想答道:“大哥,我充其量也只能帮你敌住庄伯乐,由你自行与姬绿绮了断思仇。”
    马空群微作寻思,点头说道:“这样也好。”
    司马彦又复正色说道:“姬绿绮与庄伯乐之事,是姬绿绮自愿与人结交,错处不在庄伯乐,故而我请求大哥放宽度量,在与姬绿绮了断恩仇以后,莫再对他深究,今后并需慎守仁恕之道,万勿妄开杀戒。”
    马空群点头答道:“只要我能杀了姬绿绮,泄却心头之恨,我便答应听从贤弟的金玉良言,从此放宽胸襟,奉行仁恕。”
    司马彦又复笑道:“大哥,小弟还有一桩请求。”
    马空群眉头微蹙,目注司马彦问道:“贤弟请讲!”
    司马彦双目微扬,目内神光电闪地,朗声笑道:“大哥若能快意思仇,从姬绿绮身边,夺回‘无为真经’,可否与小弟同往‘天姥山削成崖’前,通诚一奠,使欧阳絮仙子在九泉之下,略慰芳魂。”
    马空群听了司马彦这桩提议,先是微微一愕,但旋即含笑说道:“贤弟所说有理,我若杀得姬绿绮,就用那册‘无为真经’,当作香焚,同去‘削成崖’秘洞,向欧阳絮一祭便了!”
    司马彦见他应允,便含笑说道:“大哥要找姬绿绮,便应赶紧去找,倘若她与庄伯乐,离开这‘巫山’左近,则鸿飞冥冥,弋人何摹?我们岂不又将走遍天涯,踏破铁鞋了!”
    马空群听得连连顿首,厉啸一声,闪身便向姬绿绮、庄伯乐相互弈棋的峰顶赶去。
    司马彦随同展动轻功,儒衫飘飘地,与马空群保持了个并肩举步。
    他们两人,既然均以本来面目相见,无须再作任何掩饰,脚下展足功力,快捷得真如燕掠龙飞,星驰电掣!
    未消多久,便重登那座小小峰头,马空群目光一扫,不禁废然顿足!
    原来空山寂窟,峰顶无人,庄伯乐与姬绿绮,业已走得不知去向。
    司马彦见庄伯乐与姬绿绮虽走,石上棋局还未收,遂缓步向前,略一注目,不禁对马空群失声叫道:“马大哥,这庄伯乐居然文武全才,功力并不惜呢!”
    马空群扬眉问道:“贤弟有何所见?”
    司马彦指着石上黑白纵横的围棋棋子说道:“这不是棋局,庄伯乐竟用棋子,一颗藕地嵌入石内,凑成了一首诗儿。”
    马空群走过一看,石上的黑白双丸,果被庄伯乐摆成字迹,可以辨出是:“萍水相逢是夙因,何期喜见梦中人?
    且凭盖代英雄艺,赢得巫山一段春!”
    棋子颗颗探嵌入石,与石相平,并无任何碎裂,足见这庄伯乐的气劲之强,及拿捏之稳,确已到了惊世骇俗的登峰造极境界!
    司马彦审视有顷,摇头叹道:“大哥,才有多少时光?庄伯乐竟能用棋子排成诗句,并一一嵌得与石相平,人又走得无踪无影,其功力之高,委实远在我们之上,几乎到了不可思议地步!”
    马空群脸上微现不悦神色,向司马彦冷笑问道:“贤弟何必这等长他人志气,减自己威风,难道你怕了他吗?”
    司马彦剑眉双轩,播头笑道:“大哥不要误会,小弟生平尚未怕过谁来,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马空群哼了一声说道:“庄伯乐慢说是人,便是大罗金仙,我也非设法把他打下‘阿鼻地狱’不可!”
    说到此处,目光略瞥司马彦,淡淡笑道:“贤弟,对方确实厉害,你是局外之人,若能助我,马空群自然铭刻肺腑,但也不必过于勉强……”
    话犹未了,司马彦便朗声长笑地,接口说道:“人头石上风云会,巨恶尸前生死交!我们既已结为金兰骨肉,只要大哥肯听小弟忠言相劝,略为改变情性,今后除了庄伯乐、姬绿绮这段过节以外,处人处事,尽量宽仁,则慢说对方厉害,便是赴汤蹈火,小弟也必唯大哥之命是从!”
    马空群闻言,看了司马彦两眼,仰首震天,一声长啸,像是舒散了郁积胸中的不少怨气。
    司马彦指着石上棋子所排诗句,含笑问道:“大哥对这‘且凭盖代英雄艺,赢得巫山一段春’之语,却是何意?莫非你已与庄伯乐交过手了吗?”
    马空群性傲万分,不肯在司马彦面前承认,自己业已败于庄伯乐之事,只是冷笑一声摇头答道:“这还不是庄伯乐自我吹嘘,及承认他已与姬绿绮互相苟合而已。”
    司马彦知道马空群心中难过,遂岔开话头,含笑说道:“大哥,我们来迟一步,以致扑空,如今却应往那里去呢?”
    马空群想了一想,断然答道:“去‘天姥山剖成崖’!”
    司马彦讶然问道:“大哥不是要等夺回‘无为真经’以后才……”
    马空群接口说道:“我自觉愧对欧阳絮,想到她灵前一奠。”
    司马彦闻官,不禁心中暗自盘算。
    他盘算的是倘随马空群去往浙江“天姥山”削成崖秘洞以内,一其“无为仙子”欧阳絮芳魂,因来往途程颇远,可能会耽误了自己与“大头仙子”纪西屏所订五月十五日的“无量山黑眚谷”之约。
    马空群见司马彦的沉吟神色,不禁微怒说道:“贤弟,你方才还说什么不论赴汤蹈火,均唯大哥所命是从,如今我只是要你陪我走道‘天姥山’,你怎的就有点不愿去了!”
    司马彦闻言,慌忙陪笑道:“大哥万莫见怪,小弟只因心中想事,致稽奉答,那有不遵大哥所命之理?’马空群见他神情恭谨,这才颜色略霁地,含笑问谨:“贤弟在想什么事儿?”司马彦笑道:“小弟曾与‘大头仙子’纪西屏订了一个五月十五日的‘无量山黑眚谷’之约,故而盘算盘算去往‘天姥山’后,还来不来得及赶到‘云南’赴约?”
    马空群“哦”了一声笑道:“贤弟既然另有约会,便不必陪我……”
    司马彦接口笑道:“小弟以大哥之命为重,业已决定先去‘天姥山’,万一来不及时,便不赴纪西屏之约也罢!”
    原来司马彦暗忖自己曾经立誓寻找马空群、姬绿绮,为“无为仙子”欧阳絮报仇,谁知情势急变,不仅自己阴差阳错,与马空群结为异姓金兰,马空群更被姬绿绮见异思迁,负心相弃,如今马空群既然有意去到欧阳絮灵前忏悔致祭,应可稍慰自己这位红粉知己的泉下芳魂,故而两相权衡之下,“天姥山”
    之行的份量,似乎还比五月十五日之约为重。
    他如此盘算以后,遂对马空群表示愿意同往“天姥山削虚崖”,去向“无为仙子”欧阳絮致祭。
    马空群一再听他提及“大头仙子”纪西屏,忽然想起那粒“万妙驻颜丹”来,便向司马彦含笑道:“贤弟,你与‘大头仙子’纪西屏为何约会?莫非她不甘心输蛤你那粒‘万妙驻颜丹’吗?”
    司马彦点头笑道:“大哥猜得不错。”
    马空群愤然说道:“‘云梦三奇’简直无耻之极,自己与‘南荒毒猬’柳文宗等勾结,利用‘云梦争奇大会’行骗,抢走丁与会群榷的所有奇珍异宝,却连仅仅输给贤弟的一粒‘万妙驻颜丹’,都还舍不得吗?”
    说到此处,忽然双眉一挑,目注司马彦问道:“贤弟大概还不知道‘眇目仙翁岑大化’,在‘争奇台’上中了‘南荒毒猬’柳文宗毒手之事,只是一场诈死戏。”
    司马彦笑道:“这经过,已由姬绿绮姑娘告诉我了。”
    马空群听他提起姬绿绮,不禁又复眉堆妒恨地,向司马彦问道:“贤弟是与姬绿绮同自武汉兼程赶来的吗?”
    司马彦摇头笑道:“我们不是从陆路赶来,是从武昌买舟,溯江而上。’语音方了,马空群神色忽变,两道目光,异常冷酷,一瞬不瞬地,向司马彦炯炯逼视。
    司马彦被他看得有点毛骨悚然,嗫嚅问道:“大哥,你……你为何对我如此看法?”
    马空群神色冷漠地,缓缓说道:“江流湍急,坐船溯江上行,恐怕不快吧?”
    司马彦襟怀坦白,胸无城府,自然据实直说地,点头笑道:“不但江流湍急,逆水行舟,自然缓慢,我们更沿途眺赏巴东、西陵及巫峡景色,以至走了十二三天,才到此地。”
    马空群又复淡笑几声问道:“贤弟,你何时才知道姬绿绮是女扮男装?”
    司马彦仍未觉察马空群的弦外之音,因不便说出“妙手郎君”游天乐的姓名,遂含笑答道:“姑娘在黄鹤楼头,便对小弟吐露真实姓名及女孩儿家身份的了。”
    马空群因深知姬绿绮性情,知道她如非对司马彦有意,决不会说出真实姓名,及揭破女孩儿家身份,故而闻言之下,妒火更腾,强自按纳着继续问道:“贤弟,你凭良心批评一下,姬绿绮的容貌如何?”
    司马彦毫不考虐地应声答道:“倘若仅就容貌而论,姬绿蜡姑娘艳绝天人,是小弟生平所见女子的第一美丽人物!”
    马空群听到此处,忍不住地,纵声狂笑说道:“有美同舟,十二三日,司马贤弟的艳福不浅!”
    司马彦此时,方如梦方觉,紧蹙双眉,摇手叫道:“大哥,你万莫误会,听我解释。”
    马空群摇头晒道:“你不要假撇清了,姬绿绮是位风流荡妇,再与你这等丰神俊逸的美男子俏丈夫,长途同舟,还会不做上几场朝为行云,暮为行雨的襄王神女之梦吗?”司马彦听他越说越觉难听,不禁苦笑说道:“大哥,你听我说,姬绿绮不仅如你所说是位风流荡妇,沿途并确曾向我施展各种媚惑手段,因小弟一再坚拒,最后她并设下巧计,对我用了什么‘素女醉仙浆’呢!”
    马空群狂笑摇头说道:“一再坚拒?我就不信当世中还有复活的鲁男子,再生的柳下惠!”
    司马彦长叹一声说道:“大哥说得不错,像姬绿绮姑娘那等天仙般的人儿,甘心投怀送抱,大加媚惑,委实纵令心如铁石,亦难坚拒,但人世中除了‘肉欲’以外,毕竟还有‘天理’,还有‘纲常’小弟每当情难自禁之际,一想起姬姑娘是大哥密友,也就灵明立朗,欲念全息!”
    这一番话儿说得真诚恺切无比,马空群本已愧然怔头,但目光一转,忽又扬眉问道:“你说姬绿缔最后对你用了‘素女醉仙浆’,这是绝世媚药,神仙服下,亦将乱性,难道你这‘离垢书生’仍不臣服于她的眉语眼波之下,而净然无垢吗?”
    司马彦叹道:“这桩经过,委实奇险无比,小弟确已面临人兽关头,但尚幸五行有救,使小弟不至无面目与大哥相对!”
    马空群惊疑万分地,蹙眉问道:“这种事儿还有救星?我倒要听听这救星是从天外飞来?
    还是从江心出现?”
    司马彦点头笑道:“大哥全猜对了,一样救星是从天外飞来,一样救星是从江心现出!”
    马空群莫名其妙地问道:“此话怎讲?”
    司马彦笑道:“小弟懵然误饮渗有‘素女醉仙浆’的美酒以后,欲念狂炽,神智全昏,遂向姬绿绮姑娘求欢,谁知她忽又推三阻四……”
    马空群“哼”了一声,接口说道:“她一向就爱这等吊人胃口。”
    一言方毕,忽然发觉深有语病,不禁耳根微热。
    司马彦毫未在意,继续说道:“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人兽关头,忽白天外传来三记木鱼声响,由江心映现一轮皓洁明月!”
    马空群“哦”了一声,司马彦继续说道:“小弟耳闻木鱼声息,目睹明月清辉,一切欲念,遂告冰消,逃过了这场几乎沦为禽兽之险!”
    说完,又把当时经过,仔仔细细地,向马空群讲了一遍。
    马空群虽由司马彦的神情语气之上,看出全系实言,但仍皱眉问道:“贤弟所说,都是实在的吗?”
    司马彦暗叹马空群疑心太大,喟然一叹说道:“马大哥,你是绝顶聪明人物,怎不想想倘若小弟与姬绿绮姑娘,有了什么不端行为,如今正应恋奸情热,双双远走高飞,那里还会赶来与大哥相见?姬姑娘并立即又复爱上了那位萍水初逢的庄伯乐呢?”
    马空群听到此处,这才疑念全消,向司马彦愧然一笑说道:“贤弟,我只是随口探问而已,你不要笑我疑心太大,其实如今我和姬绿绮恩情已绝,翻脸成仇,她纵或曾与贤弟有过什么露水姻缘,我也不会介意的。”
    这几句话儿,简直把位“离垢书生”司马彦听得啼笑皆非,满面窘色。
    两人一面闲谈,一面向“浙江天姥山”赶去,准备对那业已香消玉履,含恨九泉的“无为仙子”欧阳絮,通诚致祭。
    途中,马空群仍对那粒“万妙驻颜丹”,未能忘怀,又向司马彦说道:“贤弟,常言道:‘谩藏诲盗,怀璧招灾’,你所得那粒‘万妙驻颜丹’,目标大大,定要仔细收藏才好。”
    司马彦一末因探恐马空群贪鄙狠毒之性难改,俏若以为“万妙驻颜丹”,仍在自己身边,可能又起风波,别生周折,二来如今距离“武昌”已远,也不怕马空群再能找得到“妙手郎君”游天乐,故而闻言之下,长叹一声说道:“大哥有所不知,那粒‘万妙驻颜丹,可把小弟害苦了呢!”
    马空群讶然问道:“贤弟此话怎讲?”
    司马彦道:“小弟刚刚离开‘三奇水坞’,便把这粒‘万妙驻颜丹’送给别人。”
    马空群失声说道:“贤弟简直胡闹,如此罕世奇珍,怎可随便送人,你为什么不送给我呢?”
    司马彦听出马空群对于“万妙驻颜丹”,果然颇有觊觎之心,遂含笑答道:“当时大哥不曾表示需用此丹,否则小弟早送你了,但错中有幸,我未曾赠送大哥,反倒较好。”
    马空群不解问道:“你应该送了我才好,怎会未曾送我,反倒较好?”
    司马彦苦笑答道:“因为这粒‘万妙驻颜丹’只是假货而已!”
    马空群大惊叫道:“假贷?‘大头仙子’纪西屏竟敢如此欺骗赴会群雄,简直应该把她碎尸万段!”
    司马彦摇头叹道:“大哥弄错了,‘大头仙子’纪西屏倒不曾用假货骗人,否则她怎会与我订那五月十五的‘无量山黑眚谷’之约?”
    马空群“咦”了一声说道:“贤弟方才说是假货,如今怎又……”
    司马彦接口说道:“纪西屏所输掉的‘万妙驻颜丹’,倒是真货,但我所赢得的‘万妙驻颜丹’,却是假货。”
    马空群双跟一翻,扬眉道:“这是怎样讲法,贤弟为何对我卖起关子来了?”
    司马彦苦笑说道:“大哥应该猜想得出,这从真变假之故,只是为了‘万妙驻颜丹’,曾经人过第三人之手。”
    马空群回想当时“争奇台”上情况,不禁恍然顿悟地,咬牙说道:“原来又是那当世第一神偷,‘妙手郎君’游天乐在弄鬼!”
    司马彦闻官,故意摇头说道:“大哥又弄错了,那人叫乐天游,不是叫游天乐!虽然怯箧之技,颇为高明,可以称做‘当世第一神偷’,但那副猥琐样儿,却不配有‘妙手郎君’雅号呢!”
    马空群自然不知这是司马彦故意装腔,遂冷笑说道:“贤弟,你才弄错了呢,此人的真实姓名是叫游天乐,本来面目也风流潇洒异常,怯箧之技,更属当世无双,才有那‘妙手郎君’之号,他不仅偷了你的‘万妙驻颜丹’,并把姬绿绮身边一粒更重要的丹药,也偷去了!”
    司马彦如今骑虎难下,只好索性装蒜装到底地,向马空群问道:“大哥,姬绿绮姑娘身边有何丹药,竟比‘万妙驻颜丹’,还会重要?”
    马空群扬眉答道:“大还丹!”
    司马彦不能不表惊奇地,维续问道:“大还丹不是‘九幽冥后’司徒潞之物?十年前便被她‘龙漱旧友’骗去了吗?”
    马空群冷然说道:“姬绿绮就是‘九幽冥后’司徒潞的‘龙漱旧友’,当年她女扮男装,作了一次大大的爱情骗子!”
    司马彦点了点头,又复问道:“大哥是先认识司徒潞?还是先认识姬绿绮?”
    马空群答道:“我自然是先认识司徒潞,后认识姬晕绮,因为司徒潞是‘无为仙子’欧阳絮最要好的闺中密友。”
    司马彦听说司徒潞竟是欧阳絮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心头不禁一动,又向马空群说道:“大哥,用姬绿绮姑娘十年前,便是司徒潞的‘龙漱旧友’一事看来,她年龄已经不大轻了。”
    马空群点头说道:“她比欧阳絮要大三岁,欧阳絮芳信才过,姬绿绪却二十八了!”
    司马彦意似有意似无意地,顺着马空群的话头,含笑问道:“大哥,你认为姬绿绮姑娘的风姿颜色,胜过‘无为仙子’欧阳絮吗?”
    马空群脸上微红,低下头来,想了一想说道:“关于女子的风姿颜色,世上好恶各异,姬绿绮不但艳绝人寰,并有一股极其成熟,难以抗拒的无形魅力!”
    司马彦听出马空群对于姬绿绮,居然仍有余恋,未能完全忘情,不蔡剑眉微轩,朗声说道:“这就是所谓见仁见智,各有不同,若照小弟看来,姬绿缔纵然绝美,不过俗粉庸脂,但‘无为仙子’欧阳絮,却是清丽无侍的谪凡仙女!”
    马空群鼻中低“哼”一声,双目凶光微射,神色欲变。
    司马彦却未注意到马空群的神色变幻,依然继续说道:“若以美人比诸名花,姬绿绮不是出墙红杏,便是轻薄夭桃!欧阳絮则不是清绝梅花,便是灵山兰蕙!”
    马空群闻言,双目之中,凶芒更厉,但突然收敛得半丝皆无,向司马彦微微一笑,说道:“贤弟,你与欧阳絮生前并未相逢,只在死后见她一面,怎的便对她如此夸赞?”
    司马彦长叹一声说道:“不瞒大哥说,小弟得见‘无为仙子,欧阳絮之际,她虽然业已长眠,不能言语行动,但那种清丽如仙的绝代风姿,却使人一睹倾心,永难磨灭!”
    司马彦提到“无为仙子”欧阳絮时,心中真情勃发,顺口直言,毫未隐讳,竟忘了“青囊神皇”诸葛仁郑重叮咛的“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之戒,以致几乎把自己的一身侠骨,就断送在这几句话儿之内!
    马空群静静听完,淡然一笑说道:“可惜欧阳絮红颜薄命,业已夭亡,不然贤弟既对她如此倾心,便由我来为你们撮合撮合,岂不是羡煞武林的一双英雄侠女!”
    司马彦此时方知自己因想起那场“销魂之约”,略有失态,但已无法弥补,只得笑几声,凄然歌道:“人生愁恨谁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马空群见状闻歌,一股无名妒火,竟又暗起心头,但却隐忍未发,反而面带微笑地与司马彦同往“天姥山削成崖”赶去。
    司马彦与马空群功力相若,均是当代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双双层足脚程,旦夕赶路,提气飞驰,在不太久的时日之内,便抵达“天姥山削成崖”下。
    司马彦旧地重经,前尘如梦,指着那片峭壁,向马空群长叹说道:
    “大哥请看,秘洞门户,业已闭死,小弟昔日与‘青囊神叟’诸葛仁前辈,费尽心力也拽不出进入路径。”
    马空群笑道:“这峭壁门户,被欧阳絮自内闭死,以后除非她自动开户,任何人也无法进入,但危崖顶端,却还另有一条秘道可走。”
    司马彦大喜说道:“大哥,既另有秘道,我们赶紧进去看看,或许会有奇迹,欧阳仙于倘未化为枯骨,可以设法解救,岂非天大喜事!”
    司马彦无意,马空群有心,他在这一路之间,冷眼旁观,看得十分清楚,知道司马彦对于“无为仙子”欧阳絮,极为钟情,梦魂颠倒。
    人的感情,十分奇怪,马空群分明已对欧阳絮负心,并知欧阳絮业已玉殒香消,但如今发现司马彦对欧阳絮情意甚深之下,依然起了满腹凶心,一腔妒火!
    两人到达危崖绝顶,马空群便凝足功力,对崖顶一块圆形巨石,连击三掌。
    这块圆形巨石,是进入秘道的另一门户,在连击三掌以后,应该略向右移,理出一个深黑洞穴。
    但如今却无丝毫动静!
    马空群“咦”了一声,功力聚到十成,硬把那块圃形巨石,往右一搬。
    这次那块巨石,方略有活动之意。
    马空群双眉一轩,向司马彦笑道:“贤弟注意,这巨石颇为沉重,我且尽力施为,倘若现出洞穴,你便立即闪身人内,不要耽误时机。”
    司马彦一面点头应诺,一面却在心头暗想,此番进入秘道,到了那三间茅屋之中,欧阳絮十有八九,业已化为白骨,黯然相对,也不过落得一次再度消魂而已!
    他心头正在想事,突然一阵隆隆巨响,圆形巨石,渐向右移,右下现出一个探不见底的黝黑洞穴!
    司马彦上次与“青囊神叟”诸葛仁同来,费尽心力,也未寻得秘道门户,如今既见出现,自然喜出望外,根本未作丝毫考虑,便即电疾闪身,进入黑洞。
    谁知刚进黑洞,身后又是一阵隆隆巨响,洞口竟告封闭!
    司马彦不禁大吃一惊,赶紧施展“传音人密”功力,使语音透石而出地,高声叫道:“大哥!大哥……”
    石外隐隐传来马空群的狞厉语音问道:“司马彦,你叫则甚?”
    司马彦一听马空群不呼贤弟,竟直叫自己姓名,便知事情要糟,长叹一声,依然不改称呼地发话问道:“大哥,你为何如此对待小弟?”
    马空群得意已极,纵声狂笑说道:“‘人头石下风云会,巨恶尸前生死交’,我是看在我们金兰结义之情,才如此成全于你!
    司马彦苦笑说道:“这是什么成全?”
    马空群大笑说道:“你费尽心思,想入秘道,而无法进入,如今我使你称了心愿,岂非成全?何况我一路留心暗察,看出你对无为仙子欧阳絮,爱恋殊探,如今才对你大大成全,使你们结成生死情缘,你还不去茅屋之中,抱着欧阳絮的白骨,作一场女鬼英雄梦吗?”
    司马彦气得全身俱颤地,咬牙叫道:“马空群,我不再叫你大哥了,你怎么这等卑鄙无耻!”
    马空群扬眉狂笑说道:“卑鄙何碍?无耻何妨?反正现在司马彦业已必然老死在秘道之中,马空群却逍遥于乾坤之内!”
    司马彦不服说道:“你以为我就不能生出秘道?”
    马空群失笑说道:“这秘道为昔人所筑,被欧阳絮与我共同发现,再费了不少苦心,加以整修扩建,其中情形,我自然了如指掌……”
    语音至此微顿,目内凶光一转,继续向石后传声,狞笑说道:“秘道对外通路,共有三条,一条你昔日走过,一条你今日经行,至于另外一条,则因欧阳絮已死,马空群不说,遂叫你司马彦永远无法发现,只好老死其中,与欧阳絮的那堆白骨,长相厮守的了。”
    马空群这宣布尚有第三条秘径之举,含有狠毒深意。
    因为他深知欧阳絮的性情,必在生前预作厉害布置,不使任何人能走近她的遗体,有所亵读!
    司马彦上次能够走入欧阳絮所居内室,而末遇埋伏之故,是因一来欧阳絮有意相约,二来尚未到达她的百日死期。
    如今百日早过,欧阳絮早死,则内有她遗体的三间茅屋之中,必然充满不可思议的厉害埋伏,谁入其中,谁就等于走入了枉死城内!
    司马彦既苦恋欧阳絮,必想与她再见一面,加上听说有第三条秘道,也必苦苦搜寻,只要他寻到茅屋之中,任凭是铁铸英堆,定亦灰飞烟灭!
    马空群想得高兴,不禁又是一阵扬眉狂笑,传声石后叫道:“司马彦,我少陪了,此去江湖,马空群得意便罢,万一不得意时,我也许还要对你借重借重。”司马彦愕然问道:“你借重什么?常言道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便放我出来,我也不会再帮你了。”
    马空群狂笑说道:“我会放你出来,你不要想得太天真了。”司马彦不解问道:“你既不敢我出来,却是如何借重?”
    马空群笑道:“你空自生得一副聪明面孔,心肠却笨拙万分,我们容颜相同,怎会不能借重?马空群混得好时,‘马空群’三宇,自然扬名天下!混不好时,我还可以摇身一变,变成‘堂堂君子,巍巍出生’的‘离垢书生’司马彦呢!”
    司马彦听马空群竟欲借用自己名号,不由气得血脉贲张,但因巨石相隔,无法拼命,只好忍怒央求叫道:“马大哥,我求求你,你把我禁闭在这秘道之中,应已满足,千万不要再糟蹋我‘寓垢书生’四字好吗?”
    马空群狞笑说道:“糟蹋不糟蹋,我有自由,你管不着,或许今后江湖间的所有好事,都是马空群所为,所有坏事,都是司马彦所作呢!”
    司马彦气得连连顿足叫道:“马空群,你不要忘了‘瞽目追风’彭一秋为你摸骨以后,所作:‘天理无亏,吉凶早定,恩仇了处,一剑穿心’的卦语!”
    马空群大笑说道:“司马彦,你简直昧于责己,明于责人,你既提起彭一秋那死鬼,却为何不早想起他送给你的卦语?”
    司马彦心头微动,双眉一盛,马空群又复怪笑说道:“我记得他送给你的卦语是:‘福在知音,祸在骨肉,逢翠须防,越崖莫独’,你今日为何在崖顶独入秘稠?你为何不防范会有杀身大祸,起在我这金兰骨肉之上?”
    这几句话儿,问得司马彦闭口无言,满心悔恨!
    马空群继续得意笑道:“我们庐山初遇,是‘人头石上风云会,巨恶尸前生死交’,如今则成了‘削成崖上金兰绝,天姥山头生死分’!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奈何桥,他年马空群名扬天下,事业遂心以后,或许会念及旧情,重来此间,收殓你与欧阳絮的两堆白骨。”
    话完,一阵震天狂笑,便自飘然而去。司马彦听得马空群去后,心中不禁烦恼万分。
    他并不是为了被困秘洞,无法脱身烦恼,反认为能在此洞天福地以内,与“无为仙子”欧阳絮的遗体,长相厮守,以尽天年,倒是清清净净地,死无所憾!
    但马空群要借用他名号之语,却使司马彦忧烦不已,因为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自己“离垢书生”四宇,博得江湖中“堂堂君子,巍巍出尘”之赞,极非容易,怎能听任马空群以他卑鄙无耻的狠毒行为,横加糟蹋?
    司马彦一面忧烦,一面凝足“三阳神功”不住击石,空自费了不少苦心,石壁上仍无丝毫动静。
    绝望之下,他只好顺着洞径,摸索向前,一步一步走去。
    高低上下,曲折回环,也不知走了多久,方觉眼前一亮,瞥见出口之处。
    司马彦身形急闪,窜出洞口,原来竟已到了那片其中布有“天香丹桂阵法”的桂林以内。
    司马彦吐了一口长气,就记忆所及,细一找寻,果在林中寻见那只皮毛尚未化尽的狒狒遗骨。
    中秋至此,曾几何时?但沧桑人世的变化之大,却使自己业已受了不可胜数的悲欢苦乐!
    司马彦满怀怅惘地出了桂林,踏波渡过湖水,走上湖心小岛。
    数月前来此赴约,使人黯然消魂的那幢洁净茅屋,依然在竹林以内,静静无声,厅内也依然是灯光隐约。
    司马彦心中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滋味,慢慢走到了茅屋门前。
    他上次来时,先曾通名求见,如今因知主人早已玉殒香消,室内无人,自然不必再复通名叩门,遂直接了当地,伸手推门户。
    倘若换了马空群,必然望而却步,不敢如此作法,他会认为这一椎门之下,不是万箭穿身,便是金刀铡顶!
    但司马彦伸手一推,柴扉轻启,却未见丝毫异状。
    他不知厉害,自然毫无戒心,只是带着满腹悲凄,缓步入室。
    室中和数月以前,完全一样,依然是布置得高雅脱俗,珊瑚架笔,玳瑁装书,翰墨奇香,琅环古翠。
    但司马彦那里知道书架的两柱以内对准室门,开了不少孔穴,其中装满了淬毒飞针,门上的一根横梁,系纯钢所恃,重遭千斤,粱中向下一面,并装满了剧毒毒粉!
    本来,只要柴扉被人推开,梁中无形毒粉,便开始飘飘而落。
    来人入主三步,柴扉立闭,书架中数以百计的淬毒飞针,即告漫空猬射。
    即令来人具有盖世身手,能脱此厄,也必惊魂欲绝,转身启门,意欲进出室外。
    手一触门,千斤钢梁,便即当头立坠。
    就算你蓖避过钢梁,进出门外,但因鼻中早已嗅人无形毒粉,仍将晕绝在茅屋之前,归诸劫运!
    司马彦茫无所知,推门入室,并不多不少地,向前走了三步,驻足打量室内一切,重温昔日旧梦。
    书架内所藏的淬毒飞针未落!
    这种现象,是天佑?还是人助?
    司马彦不知步步奇险,不知业已死里逃生。竟在略为环顾打量以后,摇头一叹,伸手把内室室门,缓缓拉开。
    这遍内室之门一开,门内竹帘以上及两侧门框以内,应该立即喷出一片毒雨,使开门人避无可避。
    但司马彦吉星高照,毒雨未喷,并被他把门内竹帘轻轻挑起。
    帘内,触鼻的依然是淡淡幽香,触目的依然是灵帏素慢!
    司马彦重睹这灵帏素慢,中秋旧事,齐幻眼前!
    他想起了那场销魂之约中所睹的断肠遗书,他想起了灵帏素幔以后,清丽脱俗,美绝天人的“无为仙子”欧阳絮遗体!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如今,司马彦的双颊之上,挂满了英雄珠泪!
    他伤心透了!旧事重沮,前尘如梦,知音永逝,心意难通,慢说是司马彦这样一位文娴武达、风流倜傥的性情中人,此情此景之下,换了谁又能不伤心,不流泪呢?
    除非是大奸大邪,除非是马空群那等丧尽天良的狼心狗肺之辈!
    但换了马空群,他又那里有胆踏进这茅屋半步!
    司马彦凄然无奈,痴痴凝目,泪湿青衫,直等他感觉胸前一片冰凉,方带着满面泪痕,缓步向前,伸手揭开素幔。
    茅屋柴扉,及内室室门以内,既有了那等厉害周密布置,则这灵帏素幔之中,必然更充满了杀身危险!
    司马彦已不知是天助?抑或人助?逃过了两次劫运,如今竟又懵然无觉地,伸手揭幔,他还能进过这第三次吗?
    得意不宜再往,幸运极难永存,司马彦逃不过这第三次了,你看他揭开素慢以后,双手在抖,全身在颤,仿佛惊魂欲绝,即将晕倒!
    为何如何?
    他中毒了吗?他受了何种暗算了吗?
    抑或他身体上并未受到伤害只是心神剧震?
    为何心中剧震?是中秋所见长眠榻上,玉貌朱颜,风华绝代的“无为仙子”欧阳絮,业已变作了丑恶不堪的一堆白骨?
    还是“无为仙子”欧阳絮业已获得生机,魂返九幽,正小睡榻中,倦眼轻扬,向这位对她真情款款、倾倒万分的“寓垢书生”司马彦,满含感谢情意地,微露觚犀,嫣然一笑?
    是什么?究竟是这些假设之中的那项假设?
    全不对?所有的假设,完全不对!
    司马彦投有受伤,没有中毒,没有看见“无为仙子”欧阳絮劫后还魂,也没有看见“无为仙子”欧阳絮化作一堆白骨!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他所见的只是一片空白!
    原来,司马彦伸手慢慢揭起好令人触目伤心的灵帏素幔以后,灵床宛在,床上无人,中秋之夜所见“无为仙子”欧阳絮的长睡娇躯,业已不知何往?
    这种出人意料的莫大变化,怎不叫司马彦为之心神剧震,全身惊颤1他迷惑了!
    “无为仙子”欧阳絮是奇缘遇合,业已还魂,自动下床,走出了这“天姥山削成崖”的秘密洞府?
    还是另外有人潜入此间,把欧阳絮的遗体盗走?
    虽然仅有这两种可能,却也不易从这两种可能之中,加以断定。
    因为第一种“无为仙于”欧阳絮自动还魂的设想,太以近乎荒诞,只是自己心中希冀而已。
    第二种有人盗走遗体的设想,也有些于理欠通,来人若是觊觎“无为真经”,或是觊觎欧阳絮蹭送自己的那柄锋利古剑,均颇可能,但却把她遗体盗走,有何用处?
    眼前见的,却是铁般事实。
    心中想的,虽是梦般渺茫,眼前见的,却是铁般事实。
    司马彦竭力镇定,静搔心神,仔细注视室中一切事物,观察有无特殊变化,可以帮助自己,推究出事实真相。
    但细心观察良久,只觉得这内室中,除去少了一具长睡灵床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娇躯以外,根本绝无丝毫变动。
    司马彦不禁又复伤感起来,黯然垂头,思忖自己与“无为仙子”欧阳絮,到底有缘无缘?
    倘若无缘?怎会有中秋之夜那场令人荡气回肠的“消魂之约”?
    倘若有缘?怎会在二度来此之下,连再见一面,都不可能?
    宋代女词人李清照说得好:“物是人非事事体,欲语泪先流”!司马彦如今便是这种心情,这种环境,倘求更为贴切一点,只消把这两句词儿,略易数字,成为“物在人无事事休,无语泪只流”,便越发切合当时情景!
    司马彦垂泪片刻,蓦然泪光一收,目光凝视灵帏素慢后那张空荡荡的灵床,竟发出一阵纵声狂笑。
    狂笑过后,并连连点头,说了几声“也好!也好!”他这几声“也好”之意,是认为此来虽然无法再见欧阳絮的遗体,却可永远保持中秋之夜所见绝代容光的美好印象,否则一揭灵帏,惊睹枯骨,岂不比此时更要触目伤心,不能自己!
    哭,本就凄凉,但有些时候,笑声却会比哭声还要凄凉万倍!
    司马彦方才的一阵纵声狂笑,便比嚎啕大哭,更觉怆怀,他悲伧无奈之下,自想设法略为排遣。
    目光四扫,瞥见靠着壁角的一张小几之上,放着一具琴囊。
    司马彦文武兼资,风流倜傥,对于五音六律之道,自不外行,遂缓步走过,解开琴囊,把囊中所藏的一具七弦古零取出。
    目光微注,司马彦不觉失声自语,赞道:“古玉新装轸,焦桐妙选材,这是一具罕世珍物,焦尾古琴呢!”
    豪客英雄,爱戈矛剑戟,文人雅士,爱虎仆龙宾,通晓音律之人,见了这等罕世难寻的珍奇乐器,自然也会爱如性命。
    司马彦伸指微拂,一片极为好听的“仙翁”弦响起扯,直如松间风人,石上泉流,令人入耳心清,为之神往!
    司马彦一试琴音,知道自己眼力不差,果是珍奇古物,遂双手捧琴,向那素幔以后,空荡荡的灵床,恭身一礼,口中低声说道:“欧阳仙子,司马彦辱承厚爱,于中秋之夜,践约来此,展读遗书以后,原期竭尽心力,代仙子歼除荡妇情魔,借消幽恨,谁知造化弄人,竟被马空群再度诱来,反加禁锢,如今权借宝琴,恭为俗奏,因音寄意,欧阳仙子芳灵不远,尚请鉴我微忱!”
    祝罢,便即潜心一志,五行操缦,七政寻徽地,弹了一曲“风求凰”,及一曲“绮兰操”。
    司马彦这两曲琴音,弹得确实弦中凝雨,指下生波,高明到了相当地步,但可惜这茅屋内室之中,少了一位知音,聆听赞赏而已。
    但音乐之妙,便妙在对人抚弦,虽可娱人,独自调音,亦可娱己。
    司马彦如今便有些被自己的琴音所迷,曲终以后,仍复爱不忍释地,对着这张焦尾古琴凝神欣赏。
    常言道“爱屋及乌”,司马彦则爱琴及囊,他在仔细欣赏焦尾古琴之后,又复取过琴囊观看。
    适才解囊取琴之际,未曾注意,如今方看出琴囊系锦缎所制,绣工精细绝伦。
    司马彦心中一动,暗想如此名琴,琴主人定然极为爱护,则这锦缎琴囊,多半是“无为仙子”欧阳絮亲手所绣。
    关于欧阳絮的武功方面,已从马空群口中获悉,高明得当世几无敌手。文学方面,也可由中秋之夜所读遗书之上,看出她的脱俗才思,如今倒要欣赏欣赏这位在死后方与自己结交的泉下红粉知音,在女红刺锈方面,是否也有不凡造诣?
    司马彦心中这样想法,自然看得极为细心,他一面凝神注目,一面深自倾倒,暗想真是能者无所不能,欧阳絮居然在刺绣方面,也绝不逊于那些敢将十指夸针巧的红闺才女。
    这琴囊上绣的是幅山水图形,除了四山围绕以外,密树参天,一湖凝碧,湖中并有小岛,岛上竹林茅屋,景色绝美!
    司马彦起初以为在琴囊上绣这山水图形,只是象征白雪阳春,高山流水的琴音之意。
    但越看越觉不对,越看越是皱眉,直到最后方双眉一展,在脸上浮现了一片会心微笑。
    原来,他看出琴囊上所绣的四外高山,便是“天姥山削成崖”以外的无数峰峦!
    那丛参天密树,便是来时行径布有“天香丹桂阵法”的大片桂林!
    湖水就是这茅量以外的清澈碧泣,湖中小岛上的竹林茅屋,便是自己所在之处。
    换句话说,这琴囊所绣的山水图形,就是整个“天姥山削成崖秘洞”中的地势。
    司马彦有些发现,那得不喜,因为记得马空群曾经说过,此处共有三条秘道,自己若能根据这幅秘图,寻着第三条秘密道路,便有望重出江湖,追寻马空群踪迹,为“无为仙子”欧阳絮报仇,并不让他冒充“离垢书生”,以卑鄙恶毒行为,败坏自己名誉。
    喜气腾眉,天君自朗,司马彦首先细看自己业已知道的两条秘道出口的位置之处,有无任何特征?
    这种办法,极为正确聪明,因为在这两条秘道出口的位置之处,只是两点略粗线脚,倘非预知位置,有意留心,定会忽略过去。
    司马彦骊珠既得,自然立即按图索骥,从这劈有山水田形的琴囊之上,细细找寻第三点略粗线脚所在!
    找到了!但匪夷所思,太以难找,使司马彦穷尽目力,反复审视了约莫个把时履,方有所获。
    这第三点略粗线脚,竟是在桂林以内,一株看来比较最为巨大的树身近根之处。
    司马彦吐了一口长气,心中突对一人万分佩服,这人便是精于“摸骨神相”,死在马空群手下的“譬目追风”彭一秋!
    彭一秋替自己摸骨以后,曾赠送了“福在知音,祸在骨肉,逢翠须防,遇崖莫独”等四句卦语。
    “逢翠须防”,自然是指的“翠眉妖女”姬绿绮。这句卦语,早已应验,但自己不知姬绿绮会把眉毛染黑,以致在长途同舟之下,误服“素女醉仙浆”,几乎落入她脂粉罗网之内,使“离垢书生”的声名蒙垢。
    “遇崖莫触”,显然是指在“削成崖”顶,陷害自己一事。
    “祸在骨肉”,是指马空群与自己义结金兰,情如骨肉而言,只有一句“福在知音”,尚不知意属何指?
    但如今谜底揭穿,卦语无一不验,所谓“知音”,竟是指自己熟谙音律,并非指甚红粉知交,英雄知己。
    因为倘若自己不谙音律,便不会解囊抚琴,倘不解囊抚琴,便不会发现琴囊上所绣的莫大秘密。
    倘不发现这项秘密,自己作梦也想不到第三条秘道,是在一株老桂根下,则不仅必然老死此间,连“离垢书生”司马彦的名头,也将被马空群顶替为恶,弄得不可收拾!
    司马彦想到此处,既对“瞽目追风”彭一秋佩服万分,也替马空群嗟叹不已!’因为彭一秋为自己抚骨所断的“福在知音,祸在骨肉,逢翠须防,遇崖莫触”四句卦语,既然无一不验,则他为马空群抚骨所断的“天理无亏,吉凶早定,恩仇了处,一剑穿心”等卦语,亦必毫发无差!
    以马空群那等潇洒丰神,湛探功力,倘若心术稍正,岂不足与自己并称瑜亮,驰誉江湖,传为千古武林佳话,谁知他偏偏薄情负义,心狠手毒,到头来定然难免果报无差,天理无亏也,不知被谁一剑穿心而死!
    司马彦嗟叹良久,在这间足以令人魂销的“无为仙子”欧阳絮香闺之内,一再徘徊,终因无法推断欧阳絮的遗体,为何失踪?只得黯然伤神地,走出茅屋。
    既出茅屋,自然踏波渡湖,驰人桂林之内。
    但进入桂林以后,司马彦却又遇难题。
    因为这座桂林,地势不小,树木极多,要想在其中找出一株最为粗巨的桂树,并非易事。
    司马彦遍搜全林,一共寻出了十二株粗巨桂树,但这些巨桂,彼此分散,并相距颇远,以致无法仔细比较,决定那一樟才是第三条秘道出口。
    本来,司马彦只消凝聚“三阳神功”,把这十二株巨桂,一一击倒,岂不便可寻出道路。
    但司马彦爱屋及乌,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肯如此蛮干。
    他一来不愿毁损“无为仙子”欧阳絮所居秘密洞天之中的清妙灵景。
    二来是顾虑到若把这十二株巨桂,完全击倒,可能舍破坏了整座桂林中的“天香丹桂阵法”。
    司马彦有了这两层顾虑,遂根本不用强横手段,只在这十二株巨树之前,负手徘徊,想凭借自己智慧,作一判断。
    但不住徘徊,反复沉吟之下,司马彦忽然双眉紧蹙,认为这十二株巨桂之中,没有任何一株,会是第三条秘道出口。
    因若是秘道出口,桂树必然中空,桂树若是中空,则此树纵不枯死,枝叶也不会十分茂盛。
    这种理论,绝对成立。
    事实却完全不然。
    十二株巨桂。株株生寓欣欣。枝荣叶茂。
    司马彦发愁了,但这次的愁绪,并不大长,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便触动灵机,获得正确解答。
    触动他灵机之物,是那只皮毛尚未尽化的狒狒遗体。
    而狒狒遗体右侧,正是十二株巨桂之中的一株巨桂。
    司马彦心中暗想,这只狒狒,昔日既被马空群在此杀死,则这株巨桂,或许会与第三条秘道有点关系。
    灵机既动,遂立即在树根附近,仔细观察。
    观察的结果,并未寻得什么秘寄出口,只在一块脱掉树皮的树木之上,发现了“请君看取最南枝”七十小字。
    边七十宇儿,虽像是句无关小诗,但司马彦却如获至宝地。立即纵身上树。
    寻着最南方的一根树枝,细加察看。
    这根最南枝上,也有四个小宇,铸的是:“青山有缝!”
    司马彦看了这四个字儿,虽已明知“青山有缝”之语,必然指的是第三条秘道,但心中却仍暗暗叫苦,弄不懂所谓有缝青山,究在何处?
    他人立枝头,视界较广,目光偶一瘟转,瞥见这桂林右面尽头,是座满布青苔的排云峭壁。
    司马彦心中一动,暗自惊动道:“这满布青苔的排云峭壁,莫非就是所谓‘青山’,自己应该赶去看看,壁上有无隙缝?”
    心念既动,自然立即腾身,向这位居桂林右面尽头的青翠山壁扑去。
    到得壁前,果然看见有条偏偏颇为棵遭的狭窄石缝。
    司马彦心中狂喜,闪身进入石缝,向前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去。
    约莫走了两三丈远,石缝便已变成石洞,路径回旋,曲折无比。
    但越是这种情形。司马彦便越是高兴;因为显然他已经找到了第三条秘道,可以再出扛湖,寻找那卑鄙无耻的马空群,一决生死。
    缝中有洞,洞中有缝!
    司马彦也不知经行了多少石洞?及多少石缝?终于豁然开朗,从一条崖缝之中钻出,重睹天日!
    此地,仍然是在“削成崖”顶,距离马空群用来禁闭自己的第二条秘道,不过两三丈远。
    司马彦卓立崖头,引吭长啸,想把心底闷愁,在这一啸之中,直泄干净。
    他愁的是马空群行踪何往?欧阳絮遗体何存?
    这两项事儿,均极难于捉摸,司马彦只得决定立即赶往“云甫无量山”,赶那“大头仙子”纪西屏的五月十五之约。
    由“渐东‘赶赴”云南“,简直是万水千山,途遥路远,司马彦既敢践约,自应立即登程。
    但司马彦在动身之前,还要对这足令自己魂消的“天姥山削成崖‘,略作最后留恋。
    因为“无为仙子”欧阳絮的遗体,既巳神奇失踪,则自己此去,不会再来,遂缓步走到崖边。目光流转地,打量方才走出的第三条秘道,几乎被禁的第二条秘遭,以及中秋之夜,初次径行的第一条秘遭。
    在第一条秘道出口右近的峭壁之上,还赫然露着一截剑柄!
    这就是司马彦与“青囊神叟”诸葛仁,再度同来,企图搭救“无为”仙子欧阳絮,但百日已满,秘遭难寻,眼看知音永逝,玉骨成尘,伤心无奈之下,脱手丢人石壁的那柄锋利古剑。
    司马彦曾经持剑斫壁,知道“无为仙子”欧阳絮遗赠自己的这柄古剑,锋芒绝世,是极好护身神物,大可把它拔出,仗以游侠天崖,诛邪除暴。
    但转念一想,自己与“无为仙子”欧阳絮这段古罕今无,人间天上的无垢情缘,委实大以悱恻缠绵,便听凭这柄古剑,留在名山鲍壁之间,作为永久纪念,也是一桩武林佳话。
    想到此处,目光又复注向剑柄。
    只见剑柄距离崖顶,约莫五丈来高,插剑山石右方,井有大堆藤蔓。
    司马彦忽然心中一动。暗想倘若马空群适才瞥见剑柄,岂不早已取走,成了为虎添翼的济恶之具。
    既然发现这桩顾虑,司马彦遂徽提真气,双掌扶壁,缓缓向插剑之处滑去。
    滑到那大堆蘑蔓左近,着足一试,觉出这堆藤蔓,竟安稳异常,禁得住两人以上的身躯重量。
    司马彦先行弄来一些碧藓苍苔,涂盖在剑柄之上,然后再扯过几条蘑蔓,加以遮覆。
    遮覆完毕,除了深知细底的自己以外,别人无论自上下左右,任何方向均不会看出藤蔓之中,藏有一柄珍贵古剑。
    司马彦把剑藏妥,心头忽又一阵凄然,仲指在壁间铸了一首小诗,写的是:“石中留古剑,世上逝知音。
    挥泪从兹别,长歌扛梅深!“最后一个”探“字写完,司马彦果然不再停留,展足绝顶轻功,在悬崖峭壁之间,衣袂飘飘。长歌而去!
    他这引吭长歌,唱的是青莲居士的‘庐山谣“:”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丘寻山不辞远,一生好人名山游……“歌声袅袅,人影飘飘,刹那间,歌歇人杳,”天姥山削成崖“前,便巳梢失了这位三度重来的”寓垢书生“踪迹。
    司马彦披星戴月,旦夕飞驰,几乎是展尽了生平劲力。
    他这样急赶之故,一来是生平极重然诺,不愿有违五月十五的“无量山”中之约!二来怀疑马空群是否会冒用自己名头,代作此行。面与“大头仙子”纪西屏等,作出无耻勾结?
    端阳之夜,司马彦业已赶到遣州、云南接界的“乌蒙山”
    内。
    乌蒙山景色灵奇,距离五月十五的约会之期,也还有十日宽裕,司马彦遵暂作小游,登IS览胜。
    碧空若洗,万里无云,天气虽然十分晴朗,但因时属端阳,皓魄如钩,只像是广寒仙子的一痕指爪。
    司马彦负手小立一条挂壁飞泉之下,遥眺四外的堆螺列嶂,臆约层峦。口中低吟自语说道:“三春边地风光少,五月滤州瘴疠多!看来古人诗句也未必尽对,这乌蒙景色,颇称灵奇,月朗风清,涤人尘念,如今若在江南,却到是恼闷煞人的黄梅时节朝朝雨呢!?
    司马彦自语未了,一阵狂风,空中立布乌云,骤雨倾盆而落。
    但这雨势来得虽骤,收得也快,不过顿饭光阴,却又云开天霁,只添了纵横石上的无数流泉,并使斜悬在苍松翠竹之间的一钩新月,仿佛分外清明而已。
    司马彦暗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之话,委实玉差,自己这次在“天姥山削成崖”所遇所经,远不是忽而骤风狂雨,忽面云开月朗。
    他一面寻思,一面眺览松间明月,石上清泉,忽然心头又兴感触。
    因为自己第一次前往“天姥山削成崖”,赴那“无为仙子”
    欧阳絮的“销魂之约”之际,也是这样一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风光,只不过一个是中秋之夜,一个是端阳之夜,一处是“浙东天姥”,一处是“黔西乌蒙”,在空间上,相距万里关山,在时间上。相差二百余日。
    但这一段空间,及这一段时间以内,自己却认识了多少人,经历了多少事,尝受了多少祸福灾危,悲欢寓合?
    司马彦正被这眼中景,心中事,梦中人,引得心情惆怅,深蹙双眉,忽然自那远远的苍松翠竹之内。传来铮铮琮琮,丁丁冬冬的几声美妙乐韵。
    他对于乐律一道,既是知音,自然人耳便知铮铮琼琼是古琴,丁丁冬冬是琵琶,正在互相定弦,可能要来上一套琵琶古琴合奏。
    这种猜法,略有不对。
    对方是先弹了一曲琵琶,又抚了一曲古琴,然后才以琵琶古琴,合奏了一曲“小钧天乐”。
    琵琶弹得已是极好,但古琴指法却更高更妙,在司马彦这等知音雅士的耳内听来,连弹奏人心中的不同情思,也可听出!
    琵琶弹得似“裂帛惊回鹘,哀弦断戍楼”,又似“四弦红月冷,一曲夜潮生”,在旷达高妙之中,总含有一丝幽怨。
    古琴则像“梅浪停三折,松风静一林,白云归远帕,明月涤尘襟”,那么冲穆,那么高远,那么超妙,那么自然,使司马彦万分钦折!
    至于最后一曲两人合奏的“小钧天乐”,则庄籁虞韵,各尽其妙,并充满了一片活泼禅机,盎然遭气。
    司马彦听得呆了,对方已停手不奏,他仍然闭目凝神,似是被妙音所醉!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司马彦忽然睁开双眼,满面惊讶神情失声叫道:“难道是她?”
    一面失声惊叫,一面立即纵起身形,循着适才音韵来处,向苍松罩竹之中,穿林面而入。
    原来,司马彦对于琴声,只是由衷钦折,对于琵琶音韵,却感觉似曾相识,颇为耳熟!
    他既感耳熟,遂闭目思索。
    思索结果,恍然顿悟,这琵琶声韵,分明绝似武昌“不羡仙小筑”所闻,是那位获有旷世奇缘,得服“万妙驻颜丹”,业已下嫁“妙手郎君”游天乐的名妓盂香掸的指法。
    盂香禅不在“武昌”与“妙手郎君”游天乐作鸳鸯不羡仙,却跑到“黔西乌蒙”则甚?故而司马彦惊疑不解,失声自语地叫了一句“难道是她”,便即匆匆赶去,一看究竟。
    穿过这丛松竹小林,便见一片青翠山壁,壁下飞泉右侧。
    形胜绝佳之处,建有一座小小尼庵,门上横题“见性庵”三个大宇。
    司马彦见是尼庵,不由略觉逡巡,但终于缓步登阶,伸手在那紧闭鹰门之上,轻轻叩击。
    庵门“呀”然而启,开门之人,是位身材曼妙的绢衣女尼,但脸上却垂了一层玄色面纱,使人看不出她的年龄貌相。
    女尼见了司马彦,微退半步,合掌当胸,吐出银铃似的脆朗语音说道:“时已深夜,地属尼庵,施主叩门何意?”
    司马彦听这女尼的语音,亦与孟香禅极为相像,心头不禁越发深幂疑云,一抱双拳,含笑答遭:“在下踵过‘乌蒙’,偶闻宝庵之内,传出钧天妙乐,聆听钦佩之下,才冒昧蹑环,尚祈庵主见谅,并请教庵主法号,怎样称谓?”
    女尼指着庵门横匾,缓缓答道:“贫尼见性,适才与一友人,偶以古琴琵琶遣兴,却不知有污旌主尊耳。”
    司马彦笑道:“魔主不必过谦,白雪阳春,高山流水,尘世间那有如此妙音,正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了!”
    见性大师又向司马彦看了几眼,笑声说道:“施主既是知音,便非俗士,请进庵内待茶。”
    若换平时,司马彦绝不肯冒犯这种瓜田辛下之嫌,夤夜进入尼庵,但如今因觉这位见性大师,除了容貌被面纱所掩之外,无论是身材、话音,及琵琶指法。
    均绝似武昌名妓盂香禅,故在闻盲之下,含笑说道:“在下正因急行口渴,庵主肯赐一杯香茶最好。”
    人庵落座。见性大师为司马彦献上香茗,魁然问道:“施主尊姓?是司马,还是姓马?”
    这两句话儿,问得司马彦愕然失惊,应声答道:“在下复姓司马,庵主怎会知道?并怀疑我姓马呢?”
    见性大师长叹一声说道:“据贫尼知道,当世中有两人形貌极为相似,一人姓马,一人复姓司马,复姓司马的是大英雄,大豪杰,姓马的却是万恶魔头。”
    司马彦听到此处,目注见性大师,庄容问道:“大师这样说法,你俗家莫非姓孟?”
    见性大师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司马彦继续说道:“大师恕在下冒昧,请问你俗家芳名,是否‘香禅’?”
    见性大师悲声一叹,幽幽说道:“司马施主猜得不错,我就是孟香禅,但在,武昌不羡仙小筑,为你以琵琶侑酒的孟香禅,已成昨日黄花,如今的孟香禅,却成了鸠盘茶了!”
    说到“却成了鸩盘茶了‘的最后一语之时,见性大师突然把脸上面纱,伸手除去。
    面纱一除,司马彦几乎惊得连退两步。
    原来见性大师,也就是盂香掸的双颊以上,足有十来道伤疤,往日羡煞荆襄子弟的绝代容光,已归乌有!
    见性大师见司马彦如此惊愕神情,不禁摇手笑道:“司马施主,你不必过分惊奇,须知一慎一啄,无非前定,一寓一豪,总是因缘!请想武林中有多少磊奇女侠,绝代娇娃,梦想那粒‘万妙驻颜丹’,费尽心机,而不可得,却被游天乐偷来,送了一位风尘妓女!但这服食:万妙驻颜丹‘的风尘妓女,不仅未能玄鬃长寿,红颜不老,反倒在极短期间,变成鸠盘茶、罗刹女一般,岂非万事难常,人生若梦!孟香禅由此悟禅,跳出红尘,涤清绪念,遂作了如今的见性雇主,司马施主是否应该以茶代酒,贺我一杯?”
    司马彦举杯笑道:“孟姑……庵主说得好,我贺你一杯!司马彦一双眸子,尚称识人,我记得我在武昌,初见你时,就说过雇主风姿绝俗,一身盎然道气。”
    说完,举起手中香茗,与见性大师,互相钦尽。
    见性大师再度替司马彦斟上香茗,司马彦含笑说道:“鹿主,我想问你一件事儿,但不知……‘见性大师接口笑道:”司马施主是否要问我昔日容光,为何被毁?“
    司马彦探恐引起她的伤心恨事。故而不便串直动向,如今既见对方一口道出,自然也就点丁点头。
    见性大师爽朗异常地,含笑说道:“孟香禅虽棍迹风尘,尚知自爱,任凭一干权贵豪富,千金买笑,乱掷缠头,均无动于衷,葳蕤自守,最多也不过在桃花扇底,燕子灯前,侍以一曲清歌,几回妙舞而巳!边等作法虽清于己,却怒于人。
    难免对有求不遂之徒,裸裸结怨!“
    司马彦听得点头笑道:“这般走马章台的权贵豪富,无非酒色之徒,只知恃势欺人,挥金买笑,根本不懂什么眼皮供养?心坎温存!一且遇上雇主这等不为金钱权势所动的脱俗佳人,自会由欲成仇,由羞变怒!”
    见性大师笑遭:“尤其当我与游天乐定情之讯传出,更引褥他们妒火狂烧,亟谋报复,遂由九名对我夙具邪念之人,联合下手,先行设法调开游天乐,然后把我携到他们九人欢宴之处,每人在我脸上亲手划了一刀,故而我双颊之间总共留下九条伤口。”司马彦不忍对见性大师脸上的伤疤注目,只是双拳紧握,摇头长叹说道:“这些衣冠禽兽,着实恢死!其心当诛,其行……”
    见性大师微笑说道:“司马蓖主不要生气。使我更难堪的事儿,还在后面呢!”
    司马彦瞿然问道:“难道他们以如此狠辣手段,加诸鹿主之后,竟仍不心满意足?”
    见性大师神色安详地,淡然笑道:“这算是什么狠辣?他们每人在我脸上划了一刀以后,竟又每人派出一名豪奴,要把我当筵轮流凌辱,供他们消恨下酒!”
    司马彦剑眉猛挑,按奈不住地厉声叫道:“这……这筒直是禽兽不如,无法无天,神人共愤!”
    见性大师叹遭:“我因盈盈弱质,无法抗拒,正在即将被解衣受辱的千钧一发关头,游天乐魁然识破奸谋,及时赶到!”
    司马彦透出一口长气,慰然笑道:。来得好!来得好!。
    见性大师蓦地合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然后才继续说道:“游天乐是豪情汉子,血性男儿,他见了我满面刀疤,一身血渍惨状,真所谓怒从心上起,恨自胆边生,剑光掣处,遭地横尸,竟把九名恶主,九名豪奴。杀了个干干净净!”
    司马抚掌大笑说遭:“杀得好!杀得好!我又当以茶代酒,为之浮一大白!”
    说完又把手中香茗一倾而尽!
    见性大师一面提壶再为司马彦斟茶,一面含笑说道:“杀虽然杀得痛快淋漓,但一十八条人命。岂同儿戏?何况死的又全是荆襄武汉一带的豪富缙绅,游天乐遂为我敷药止直,双双立即远走高飞,来到这‘乌蒙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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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冰女离垢同弹剑
    司马彦道:“早点脱离那种环境也好,但庵主又是怎样归入佛门的呢?”
    见性大师笑道:“我们进入‘乌蒙山’时,是十月明良夜,两人正在一潭清泉附近,计议今后如何安身立命之际,我因临流照影,自惭形秽,难与游天乐匹配,不禁起了投潭绝命,以求解脱之念广司马彦摇头说道:”庵主珊珊仙骨,娄质超风,但这种念头却又落俗了呢!‘见性大师点头笑道:“我那种幼稚想法,确是俗念,也是魔念,但魔念才生,佛缘便至!”
    司马彦心中灵光一现,摇手笑遭:“庵主莫说下去,让我猜一猪看。”
    见性大师微笑说道:“司马施主能够猜得着吗?”
    司马彦满面神光,微笑说道:“我猜就在庵主心头魔念初生之际,可能会传来三记木鱼声响,敲得你和游天乐兄,俗念尽祛,遭体清凉。对着水中之影,天中之月,悟澈人生,同归三宝厂见性大师深深看了司马彦两眼,摇头叹道:
    “天下诸缘如愿想,人生万事总先知,司马施主怎会对此宛如目睹?可见得你的夙慧之深,又比我和游天乐高得多了。”
    “我既然猜得不错。则这三响木鱼。定是对游天乐兄青眼独垂,屡欲加以度化的大智禅师所发!”
    见性大师点头笑道:“司马施主猜得都对,我与游天乐尘梦既醒,欲双双顶礼于大智样师的佛驾之前,而选择此处,搭建一座‘见性庵’,虔参黄卷,静札空王,葆我真如,明心见性!”
    司马彦听到此处,起身长揖笑道:“一出淤泥,便归正觉,三生慧业,九品青莲,司马彦掬诚为鹰主贺!”
    见性大师合十当胸,欠身还礼,微笑说道:“司马施主请坐,我们算得是道义之交,不必过于客套!”
    司马彦笑道:“雇主已有归宿,游乐天兄何在?他落发出家了吗。是否侍同大智禅师,云游四海,广结菩缘。”
    见性大师摇笑道:“大智祥师虽已收他为徒,却暂未命他落发,如今不知交代了他什么重要任务?派他前往‘北海’!。
    司马彦得知游天乐、盂香禅双双归入佛门,一个成丁大智禅师弟子,一个成了“见性庵主”的这段经过,徽兴感触,略作沉思,然复含笑问道:“雇主的琵琶妙技,业已冠绝当时,但适才所闻古琴操,似亦高明绝顶!此人是谁?庵主怎未为司马彦引见引见?”
    见性大师笑道:“这人是我新交至友,也可说是我的老师,不仅古琴指法绝,文武各技,更复无一不精!”
    司马彦插眉笑道:“如此高人,岂可失之交臂?庵主快……”
    见性大师描了摇头。微笑接口说道:“佛家所谓的‘因缘’二字,委实妙极!因缘未到,咫间亦难相逢,因缘若到,九泉下或可相见!”
    司马彦听懂见性大师话意,剑眉徽蹙说道:“听雇主如此说法。莫非你那新交至友。业已寓去了吗?。
    见性大师点头笑道:“我刚刚把他送走,便听得司马施主叩门。”
    司马彦暗想琴音才住片刻,自己便赶到“见性庵”前,怎的未曾见着对方的丝毫踪影?
    心头略觉起疑,口中却不便驳询,只想一问见性大师,问问她这位新交好友姓名,以及是何来历?
    但话还未及出口,见性大师却已先行向他问道:“司马施主我们武昌一别以后,你的详细行踪也能告诉我吗?”
    司马彦虽不知见性大师为何探询自己的别后行踪?但自己问了人家半天,如今怎能不详详细细地据实以答。
    见性大师面含祥和微笑,静静听他叙述,凡遇重要情节,及有所疑惑之处,均不厌求详地,插口盘问得水落石出。
    直等司马彦把所经所历,完全说明,见性大师方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微叹说道:“马空群可杀!司马彦可敬!欧阳絮可怜,姬绿绮可恨!
    司马施主,你与:无为仙子‘欧阳絮的这桩无垢情缘,曲折离奇,温馨掎旎,在武林中尚属从未罕闻。足可流传百世,永为佳话!“
    司马彦勾起愁肠,情难自禁,长叹一声。俊目中微闪泪光
    说道:“曲折离奇虽有,温馨旖旎何来?人间天上两意难通,一想起中秋之夜的那插‘销魂之约’,便使我黯然魂消,情难自已!”
    见性大师笑道:“司马施主,你所说的:人间天上,两意难通‘之话却是何意?”
    司马彦苦笑答遭:“欧阳絮仰乐饮恨,魂归天上,司马彦青衫泪湿,飘泊人间……”
    见性大师截断司马彦话头,含笑说道:“司马施主,你怎的前后出语矛盾,你不是说:无为仙子‘欧阳絮不曾死吗?”
    司马彦愕然说道:“我何曾说过她不曾死?”
    见性大师笑道:“欧阳絮若是已死,你第二次再进‘天姥山削成崖秘洞’之时,为何却看不见她的遗体?”
    司马彦道:“我认为是被人盗去!”
    见性大师摇头笑遭:“据你刚才所说,‘天姥山削成崖秘洞’幽绝难寻,陌生人似乎无法擅自进人厂司马彦皱眉说道:”或许是欧阳絮的至交好友所为。“
    见性大师笑道:“司马施主此话。和我意见相同,但我要问你一句,假如你是欧阳絮的至交好友。并知道她巳仰乐饮恨,魂归天上,你
    将在以下两种措置之中采取何种措施?是使欧阳絮在‘削崖’那等洞天福地以内,安安稳稳地,永作长眠?还是使她死后不得安宁,把她尸骨搬走?“
    司马彦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遭:“我自然使她安安稳稳地,在那幽绝人间的洞天福地之内,永作长眠,没有理由再把她尸骨搬动!”
    见性大师点头答道:“司马蓖主的答话,完全合理,我就根据你这种合理答话,及当时事实,推究出两点不移论断。”
    司马彦惑然问道:“什么不移论断?”
    见性大师笑道:“第一点是‘无为仙子’欧阳絮未死,因为她若已死,她那位进入秘洞的至交好友,必定如你所说,最多凄然垂泪,凭吊一番,而听任她在这洞天福地以内,安稳住瞩!‘司马彦觉得见性大师这第一点论断,确实极具理由,不禁在神色中充满希望地,急急顺道:”第二点论断,又是什么?“
    见性大师笑道:“第二点论断是‘无为仙子,欧阳絮不仅未死,井还有救!”司马彦喜不自胜地。插眉叫道:“大师快说,救在何处?”
    见性大师失笑说道:“这理由极为明了,也极为简单,倘若欧阳絮部位好友,无法救她,却还费尽苦心,把她长睡未醒的躯体带走则甚?”
    司马彦跳起身来,狂笑说道:“对极!对极!我当时怎未想到这点。”
    见性大师笑道:“当局几回难着手,旁观一语是高棋!司马施主乃性情中人,当时旧地重温,前尘如梦,心中充满了一片悱侧悲凄,慧念灵光,总难免略为所掩!”
    司马彦忽然剑眉高挑,俊目双张,凝视见性大师有顷,发出一阵快慰已极地哈哈大笑!
    见性大师讶然含笑问道:“司马施主。我说‘无为仙子,欧阳絮不仅未死,并还有救之话,听来虽颇合理。但终是一种论断,你怎么突然如此高兴?”
    司马彦摇手止住见性大师,微笑说道:“大师,我也有一种论断。”
    见性大师笑道:“愿闻高论!”
    司马彦扬眉笑道:“因为,无为仙子‘欧阳絮所腥’冬心九毒草‘毒力,非:大还丹’不敷,而我又在无童中,把藏在‘八宝神泥’中的‘大还丹’,送给大智祥师,故而欧阳絮可能巳因奇缘巧合地,被大智禅师加以慈悲……”
    见性大师失笑说道:“司马施主,你这种说法,只是猜测,不是论断。”
    司马彦笑道:“猜测也好,论断也好,我心中屯然发生了一种感觉,认为不仅欧阳絮已服‘大还丹’。为大智禅师所救,井可能巳与大师结识。”
    见性大师“哦”了一声笑道:“司马施主你从那里来的灵机,越想越玄妙了!”
    司马彦继续笑道:“我猜欧阳絮不仅巳与大师结识,并就是适才抚奏古琴之人。不仅就是适才抚奏古琴之人。并如今尚在大师的禅房以内。”
    话音方落。身形翘闪,便往见性大师的禅房以内,电疾扑去。
    但扑进禅房以后,却阗然无人,完全与心头所想不对,见性大师宣了一声“阿弥陀佛”,徽叹说道:‘司马施主,你对于’无为仙子‘欧阳絮,过于情痴,有些入魔了。“
    司马彦双颊绯虹,黯然无话。
    见性大师微笑说道:“司马施主请想,你在黄鹤楼头,把藏在‘八宝神泥’中的‘大还丹’布施给大智禅师,是在何时?”
    司马彦屈指计道:“新正初二。”
    见性大师继续问道:“无为仙子欧阳絮服食‘冬心九毒草’的百日之期,是在何时界满?”
    司马彦想了一想说道:“八月二十七日!”
    见性大师微笑说道:“八月二十七日与新正初二之间,相距又复超过百日,故而欧阳仙子若获重生,便不是倚仗‘大还丹’,俏如司马施主适才所猜,是由大智禅师持了‘大还丹’相救,则欧阳仙子岂不时限早过,成了冢中白骨了吗?”
    司马彦听得羞惭万分,暗觉自己怎会忽然灵机一动,自作
    聪明,想出了如此不合理的猜测?
    见性大师见司马彦太以羞窘,遂设法岔开话头,含笑道:“司马施主,我听得大智禅师说是他在:巫山朝云峰‘壁上。给你留下八句偶语,不知你曾否看见?”
    司马彦点头说道:“我看见了,并记得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暴?他不是他,我总是我,江湖弹剑,心地为先,恶者必谴,善者必全。“
    见性大师静静听完,微笑说道:“这八句话儿,只是强调福善祸恶,因果无整之旨,并不是什么预言偈语,其中‘心地为先,一语,最为重要,:他不是他’一语,则比较难解!”
    司马彦道:“当时确实难解,但如今却已应验,分明指的:崔明桂‘不是真名,系由马空群改扮一事。”
    见性大师微叹说道:“大智祥师,确是得道高僧,他从董光之中,参悟出在不久将来,武林内会有一插无法避免的血腥浩劫!”
    司马彦扬眉笑道:“老禅师说得好::江湖弹剑,心地为先‘我们既然任侠四海,便应只论是非,不论利害。不当为则不为名利所诱,当为则不为生死所拘,什么叫避凶趋吉,什么叫劫数临头,一概顾不得了!”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向见性大师含笑问道:“大师,大智老禅师在闲中可曾对你谈到过一位名叫庄伯乐的俊美少年?”
    见性大师想了一想,点头说道:“提到过的,大智禅师认为这位庄伯乐的姿质,不仅远超
    游天乐,便比起你来,似也不在其下。“
    司马彦冷笑一声说道:“庄伯乐的风神姿质,我确实自叹弗如,但此人在品格方面,却似乎……”
    见性大师听出司马彦语意,接口讶然问道:“司马施主认为庄伯乐的品格卑劣吗?”
    司马彦遂把庄伯乐与“翠眉妖女”姬绿绮,一见钟情,互相交结等情,向见性大师,约略叙述。
    见性大师静静听完,摇头叹道:“情关不易度,色界最难堪,几句呢称,一丝媚笑,有时远比重围恶阵,白刃青锋,更容易困煞英雄,虽然有道是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与姬绿绮这等蛇蝎为心的淫娃荡女交结,却必然落人脂粉魔劫,不会有良好收插,大智禅师曾一再盛赞庄伯乐的资质,许之为不世奇才。司马施主江湖游侠,若与相逢,不妨苦口婆心,对他劝导劝导,倘能使其迷途知返,技足淤泥,也是一桩莫大功德!”
    司马彦听得连连点头,表示只要自己能与庄伯乐相遇,定然尽力说明姬绿绮淫邪荡恶之处,劝导他及早回头。
    一席深谈之后,长夜已过,天光早曙,司马彦因自己尚须赶赴九日后的“无量山黑眚谷”之约,不便在此久留,遂向见性大师告别。
    见性大师也不相留,忽然宣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合掌低眉,口中吟道:“昔日相逢脂粉插,今朝忏孽礼空王,三生缘遇终须了,嫁得刘郎胜阮郎!”
    司马彦在武昌韧与孟譬禅相见之时,便觉此女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灌清涟而不妖的七宝莲花,鲍非凡晶!如今归诸
    佛门,虽尚不久,但道气盎然,仿佛已具慧觉。这临别所吟小诗,前两句分明是说自己与她,两度相逢之事,后两甸却似另蕴禅机,遂牢牢记在心头,恭身施礼,含笑别去。
    他离却“见性庵”后,自然不会再在“乌蒙山”内逗留,匆匆赶赴滇中“无量山黑眚谷”以践在“粱子湖”中,与“大头仙子”纪西屏所订的五月十五之约。
    但尚未出得“乌蒙山”境,却又遇见一位扛湖旧识。
    司马彦正在绝涧危崖之间,晨足轻功,提气飞行,葺然有一阵歌声,送人耳内。
    歌声极为清朗,唱的是李义山的一首无题诗道:“昨夜星夺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司马彦闻得歌声,不禁愕然停步,因为这作歌之人的话音,虽然不甚熟悉,但也并不陌生,好像是在何处听过?
    疑思既动,因歌声来自前方的一角山崖之后,遂略为绕道,纵登崖顶,闪目住下看去。
    作歌之人是位白衣少年,正负手崖腰。一面眺赏景色,一面随口闲吟,如今吟的,仍是一首李义山诗:“来是空言去绝蹿,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徽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司马彦再度闻歌,又复看见白衣少年身形,虽然从高望下,未曾睹面,却也认出他是谁来。心中不禁充满了一片惊奇感慨!
    惊的是这白衣少年,竟是庄伯乐。
    奇的是“晕眉妖女”姬绿绮,竟未与庄伯乐同在一处?
    感慨的则是自己方受见性大师之嘱,务须尽力劝导庄伯乐跳出姬绿绮的脂粉罗网,竟然便奇巧无伦地,在此和他相遇。
    司马彦因庄伯乐负手崖腰,闲眺作歌,所吟的都是极富缠绵悱侧意味的李商唐诗,思郁于中,歌发于外,显然他正课深陷落姬绿绪的情网之内。暗想也藉歌词,先加戒惕,遂卓立崖顶,引吭朗声歌道:“帆力劈开沧梅浪,马蹄踏尽乱山青,浮名浮利浓于酒,醉得人心死不醒!”
    庄伯乐在崖腰突然闻得崖顶有人作歌,自然立即回身,扬头察看。
    司马彦故作不见,继续吟道:“老鸦啼猿伴采芝,有时长叹独移时,翠蛾红粉婵娟剑,杀尽世人人不知!”
    歌声方了,一条捷于电,轻于云的白衣人影,业已纵上崖顶。
    庄伯乐满面堆笑。双手抱拳,向司马彦深深一礼说道:“果然不出庄伯乐所料,作歌人正是耿兄,我方觉得除了耿天心以外,还有谁能具此高旷情致?”
    司马彦长揖还礼,含笑说道:“庄兄别来无恙,你为何把我捧得如此高法?”
    庄伯乐笑遭:‘翠蛾红粉蝉娟剑,杀尽世人人不知!这是何等禅机?何等意境“?
    司马彦播手微笑,接口说道:“这两句诗儿,不过老生长谈,只要板起道学面孔。谁也可以作出,似乎不值得庄兄盛赞。”
    庄伯乐笑道:
    “耿兄不必过谦,能作这两句诗儿之人。虽然大多,但能领会诗中深意,身体力行之人,却如风毛麟角,绝无仅有,一般道学之士,多半都是刚刚对人吟完:翠蛾红粉蝉娟剑,杀尽世人人不知‘的诗句以后,立即背人钻入脂粉阵,肉屏风内去了。”
    司马彦听得含笑问道:“庄兄此语,简直骂尽世间有言无行的所谓道学之士,但你又怎知我能身体力行,不是假道学呢?”
    庄伯乐微笑答道:“姬绿绮嫣视媚行,人间绝色,她对于耿兄那等垂青,耿兄均能心如铁石,无动于衷,则寻常脂粉,怎会被你看得入眼?”
    司马彦忽然想起一件怪事,心中万分惊诧地。目光凝注庄伯乐,缓缓问道:“庄兄,我有一桩不解难事,想要问你。”
    庄伯乐微笑道:“耿兄请讲。”
    司马彦蹙眉说道:“我记得上次:巫山,初逢,小弟曾加易容,不是如今貌相,庄兄今日却怎样仍能认出耿天心来?”
    庄伯乐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但能够认出耿兄,并知道你本名不叫:耿天心,,而是被江湖人称为堂堂君子,巍巍出尘的:寓垢书生‘司马彦呢!”。司马彦越发吃惊地,讶然问道:“庄兄精于诸葛之数?君平之卜?抑或是具有前知慧觉?”
    庄伯乐摇头笑道:
    “司马兄不必惊奇,你难道忘记了你曾向大智禅师吐露过真实姓名来历?”
    司马彦恍然说道:“原来庄兄是在大智禅师之前,知道贱名。但司马彦于黄鹤楼头,邂逅老禅师时,虽报真名,未露真面,庄兄却怎……”
    庄伯乐截断他的话头,含笑说道:“我虽未见过司马兄庐山面目,却见过与你有仲尼阳货,虎贲中郎之似的马空群,自然今日一见,便知你是一身兼有司马彦、耿天心两个姓名的当代大侠!”
    司马彦双眉微蹙说道:“庄兄,小弟尚有疑问。”
    庄伯乐笑道:“司马兄,江湖交友,贵英相疑。你若有不解之处,尽管问得清清楚楚。”
    司马彦苦笑说道:“我与马空群确实容貌绝似,庄兄怎会不把我认成他呢?”
    庄伯乐哈哈大笑道:“仲尼虽然貌似阳货,但贤与不肖之间,却气质迥异!马空群为了姬绿绮。曾和我决斗‘巫山’,他能吟得出:翠蛾红粉蝉娟剑,杀尽世人人不知‘的诗句吗?”
    司马彦听庄伯乐一再提起姬绿绮来,遂趁势含笑问道:“庄兄怎的一人在此啸傲,姬绿绮姑娘,却往那里去了?”
    庄伯乐脸上呈现出一种高兴神色,轩眉笑道:“姬姑娘因我与马空群的一场巫山决斗之中,我虽然侥幸获胜,但也略受轻微内伤,她遂回转故居,去取一株种植已久的罕世药草,准备给我服用!”
    司马彦见庄伯乐说话神情,似乎对姬绿绮连恋颇深,不禁暗皱双眉地,继续问遭:“姬姑娘的故居,是在何处?庄兄怎不陪她一起前去?”
    庄伯乐摇头笑道:“她为我跋涉关山,我自应陪她一同前往,但姬姑娘似乎不愿外人去她故居。故而嘱我在此等待,我也就不知道她的故居,究竟在何处了?”
    司马彦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算算不致耽误五月十五之约,遂想旁敲侧击地,与庄伯乐作深谈,遂寻块洁净平石,招呼庄伯乐一同坐下,含笑问道:“庄兄与姬绿绮姑娘,一见投缘,两情相治,她并甘弃马空群,和你交好,你们怎会仍是‘外人’呢?”
    司马彦以为在姬绿绮狐媚荒淫的手段以下,必然已与庄伯乐巫山梦回,相互定情。才这样问话。
    谁知庄伯乐却出他意外地应声答道:“小弟虽蒙姬姑娘青眼独垂,我又对她那副绝世美貌,极为爱好,但彼此清清白白,未越大防,我以‘外人’自居,似乎尚无不当。”
    司马彦闻言,不禁又惊又急!
    惊的是姬绿绮怎会突然改变作风?不像对付自己那般,施用迷神荡药及各种媚惑手段,把庄伯乐臣屈裙下。
    原来是姬绿绮倘若采取攻心为上缓缓而来的高级策略,不令庄伯乐看破她的妖淫本性,若不庄伯乐难免在这种孽障、敢诲之中,永远沉沦,难以自拔!
    想到此处,司马彦俊眉双聚,满面忧容,突然站起身形,向庄伯乐深深一揖。
    庄伯乐慌得急忙还礼,含笑问道:
    “司马兄何以突然如此谦礼?”
    司马彦苦笑说道:“小弟有句逆耳忠言,要想劝劝庄兄,故而先施礼,务请莫怪司马彦鲁莽唐突之处!”
    庄伯乐微笑说道:“常言遭:”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司马兄有何训教?庄伯乐恭聆谠论就是。“
    司马彦觉得颇难启齿,几度嗫嗫嚅嚅地欲言又止。
    庄伯乐见状,讶然笑道:“司马兄是百丈豪情的当代奇侠,怎假有甚话儿不便出口。”
    司马彦无可奈何地一扬双眉,目注庄怕乐朗声说道:“庄兄请恕小弟直育,司马彦认为姬绿绮姑娘对你青眼独垂,并非艳福!”
    庄伯乐“哦”了一声,含笑问道:“不是艳福,难道反是祸水不成?”
    司马彦长叹一声,微吟答道:“自古美人皆祸水……”
    吟犹未了,庄伯乐便接口笑道:“护花愿作不平鸣!”
    司马彦双眉微皱,向庄伯乐问道:“庄兄要为谁作不平之鸣?”
    庄伯乐俊目之中,精芒如电,看着司马彦摇头说道:“司马兄这句‘自古美人皆祸水,,似乎过于笼统,有点唐突佳人,庄伯乐胸中不平,意欲请教。”
    司马彦道:“庄兄请讲,司马彦洗耳恭听。”
    庄伯乐插眉说道:
    “古之西施、梁红玉、花木兰,今之‘无为仙子’欧阳絮、‘玉琢嫦娥’聂小冰、:东海龙女‘艾紫君等,大概均称得上是绝代美人,她们倘若落个:祸水,之名?不仅庄怕乐心中不平,恐怕连司马兄,也未必过意得去?”
    司马彦被对方拽出语病,责询得默默无语。
    庄伯乐继续笑道:“至于姐己、褒姐、杨大真等,虽然史册留玷,但错处也未必全在她们,殷纣王、周幽王、及唐玄宗,才应该负担更重责任!假如妲己居商汤后宫,褒姒属文王内院,杨大真是贞观妃子,她也承观依旧,祸国无从,还不是成了千秋盛赞的一代美人?”
    司马彦嘴皮略动,但却无言可驳。
    庄伯乐双眉之中,高腾不平神色,目光凝注在司马彦脸上,沉声缓缓说道:“男人中既有明君、昏王、忠臣、奸党、英雄、赋寇、勇士、懦夫之别。女人中自然也有贞淫贤愚之判!古往今来,时移世异,我们披读史乘将知:祸水,中固有美人,但美人中却未必全屑‘祸水’,故而庄伯乐要向司马彦请教的是,为何世人只道‘自古美人皆祸水,却无人吟咏’由来误国是昏王‘呢?”
    司马彦满腹经纶。才华绝世,如今却被庄伯乐问得双颊通红,片语难答。
    庄伯乐笑了一笑说道:“其实这理由极为筒单,因为:美人‘是弱者,’昏王‘是暴君!一般无骨文人。仅敢舞文弄墨,欺负欺负弱质得只能忍气吞声,无法反抗的薄命红颜,却抹煞事实,昧着天良,反向一干无道暴君,歌功颂德。”
    司马彦虽然窘得满面通红,但仍万分佩服,点头赞道:“庄兄这番精辟高论,不仅骂尽无耻之人,也替含冤负屈的千古红颜,一洗九泉幽怨。”
    “司马兄既然同意小弟看法,可见这句‘自古美人皆祸水’,实是不当谬语,常人吟之,仅不值识者一笑,但司马彦是武达文通的当代大侠,今后切莫再随口而出才好。”
    庄伯乐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领会得出司马兄的言外深意,你是不是认为姬绿绪姑娘有些过分轻浮?”
    司马彦惊心于庄伯乐的辩才无碍,词锋逼人。业已不敢直接劝说,只是微微一笑,委婉答道:“庄兄莫非也有这种感觉吗?”
    庄伯乐仰首青天,目光凝注舒卷白云,俊眉轩处,朗声说道:“人生得知己难,得红颜知己尤难,至于获得姬绿绮这等艳绝尘衰的红颜知己,更是难上加难……”
    说到此处,语音忽顿,两道炯炯眼神,从天际舒卷白云之间,慢慢移注到司马彦身上,含笑问道:“司马兄,我所说的这几句话儿。对是不对?”
    司马彦无法从这几句话儿之中,找出对方语病,只得苦笑点头说道:“对极!对极!”
    庄伯乐继续笑道:“获一艳绝尘寰的红颜知己,既然如此之难,则姬绿绮纵有甚缺点,我也当尽我所能,使其潜移默化……”
    司马彦静听至此,知道庄伯乐情操高尚,对于姬绿绮爱意极深,自己若再从正面进言,可能反会获得相反效果,遂微微
    一笑,移转话头说道:“庄兄与大智禅师,似乎彼此关系,颇为密切?”
    庄伯乐摇头笑道:“切则颇对,密则未然,老禅师不仅对我有过救命棵恿。
    并是师执前辈,只可惜庄伯乐福薄无缘,不能常侍仗履而已!“
    司马彦笑道:“大智老禅师曾与庄兄同在‘巫山’弈棋。他知不知道庄兄和姬绿绮姑娘,结交之事?”
    庄伯乐插眉笑道:“怎么不知?大智老禅师还亲对姬绿绮姑娘看了几眼。”
    司马彦含笑问遭:“老禅师对于姬绿缔姑娘的看法如何?”
    庄伯乐微微一笑道:“老禅师认为姬绿绮既具慧根,又具恶报。这一类人,若能彻悟回头,必是‘龙华会’上人物,否则即永坠泥犁,成为魔鬼!”
    司马彦“哦”了一声,目注庄伯乐再复问道:“老禅师既是庄兄师执前辈,则对于庄兄与姬绿绮姑娘之间的这段情缘,总诙有所指示?”
    庄伯乐笑道:“我师伯别无指示。他老人家只要我注童‘因果’二宇!
    他说尘世间一切恩怨纠缠,无非前因后果,但今世所施所受,究系种来世因?抑或结前世果?却极难判断!故面佛家除了阐扬因果报应之外,并主张以德报怨,因为今生倘能以德报怨,来生必获善果,至于前生之怨,则早巳由轮回转世,泯然无知,大可得放手时且放手了。“
    这一番话儿,听得司马彦遍体清凉,合掌恭身,向空膜拜!
    庄伯乐笑道:“司马兄这是何意?”
    司马彦俊目之中,神光极朗的含笑答道:“大智老禅师的这几句话儿,宛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大干世界众生,倘若均能领略这种慈悲佛旨,则万孽目消,祥和一片,等于是同登极乐了!”
    庄伯乐连连点头。微叹说道:“司马兄果具夙慧,一闻妙旨,便朗灵光,只惜世人浑噩者多,以致孽累循环,无时或已!”
    司马彦抱拳长揖笑道:“闻君一席话,启我半生迷,司马彦探谢庄兄明教。”
    庄伯乐含笑还礼说道:“小弟姿质鲁钝,懂得什么?我只是转述大智老禅师的几句话儿,司马兄不必如此谴抑。”
    说到此处,目光在司马彦身上,来回一扫,含笑问道:“司马兄,你神情不宁,是否有什么急事?”
    司马彦遂把五月十五之约,向庄伯乐大略一说。
    庄伯乐“呀”了一声,轩屑笑道:“司马兄,无量山黑膏谷之行,定然紧张精彩异常,我若非必须在此等候为我远行取药的姬绿绮姑娘,亟愿奉陪同去,一识‘云梦三奇’,以及‘南荒毒猬’柳文宗等心机险恶的当世高手。”
    司马彦摇头笑道:“此行虽有险危,司马彦是必须践诺不得不去,庄兄却无同淌这场浑水之理。”
    庄伯乐道:“江湖游侠之徒,遇事只问平或不平?义或不义?不应考虑到本身利害关系,姬绿绮姑娘若是来得早时,我便与她一同赶去,凑凄热闹。”
    司马彦随口谢了一声,便向庄伯乐施礼告别。
    在这段由“乌蒙东”又往“无量山”的路程之中,司马彦始终忖着一项问题,但他却又无法在这项问题的两桩必然结果以内,断定一桩结果。
    这项问题,便是庄伯乐与姬绿绮的一段情缘,两桩必然结果则是若非姬绿绮被庄伯乐感化,觉悟前非,弃邪归正,便是庄伯乐与虎谋皮,被恶根太深,劣性难除的姬绿缔害得身败名裂!
    司马彦对于这两桩结果,虽不敢遭加测定,但他反反覆覆,仔细寻思之下,也有了一种主观看法。
    这种主观看法,便是倘庄伯乐感化不了姬绿绮,而反受其害!属于人情之常,意料之内。
    倘若姬绿绮居然被庄伯乐感化,革面境心,回头向善,则属于人情之变,意料之外。
    这两处结果的可能性,显然是前者大于后者,但司马彦却满心祷祝着后者成为事实。
    在他心目之中,庄伯乐是圣贤,姬绿缔是魔鬼!
    考诸史册,赠属圣贤与魔鬼的斗争,当时胜利者,多半都是魔鬼!等到十年、百年、甚至于千年以后。那些当时惨遭失败的圣贤,才会扭转局势,获得一种象征性的虐无飘渺胜利!
    未来总是未来,现实的人生,谁也不会整个不顾目前,只为未来着想。
    故而司马彦心中,除了对马空群的愤恨,对欧阳玉的情思以外,又添了一份对庄伯乐的关怀忧虑。
    云南风光极美,以滇池水色之秀,金马碧鸡之胜,均未能吸引得这位胸头愁绪纷纷的“寓垢书生”司马彦,小作逗留,他只是戴月披星地赶赴“无量山黑青谷”而去。
    “无量山”到了,“黑眚谷”也到了。日期更总算未曾耽误,正好是五月十五。
    但与司马彦订约的“大头仙子”纪西屏,却是形影未见。
    司马彦以为对方因事来晚,遂在“黑眚谷”口,徘徊等待。由五月十五日的正当午一直等到五月十六的曙光大透,除了虎啸猿啼,风声鹤唤以外,未见丝毫人迹。
    司马彦心中好不愤然!暗想自己为了重于然诺,不辞万水千山,餐风宿雾地苦苦赶来,谁知竟会空跑一趟,上人恶当!
    他越想越气,但因不知“南荒毒猬”柳文宗等巢穴何在?
    又无法主动追寻,只得摇头蹀躞,徒呼负负。
    东升虹日,已挂松梢,忽然有了武林人物,提起飞驰的轻。
    擞脚步声息。
    司马彦心神一振,抬头望去,只见有条曼妙如仙女的白衣人影,宛若云飘电掣般向“黑膏谷”口驰来。
    晨眼间,人到面前,正是以“龙虎风云剑法”,驰誊武林的‘玉琢嫦娥“聂小冰。
    司马彦见是聂小冰,立即含笑抱拳叫道:“聂姑娘……”。“聂姑娘”三宇才出,聂小冰便愕然止步,向司马彦打量几醒,蹙眉问道:“阁下何人?彼此风萍未识,怎会知晓聂小冰的姓氏?”
    司马彦此时方想起自己业已恢复本来面目,难怪对方不识,遵向聂小冰恭身一礼,陪笑说道:“聂姑娘,去年除夕,我在‘梁子湖’水面与聂姑娘相识
    之际,因故易容,如今方是本来面目……“
    话犹未了,聂小冰已从司马彦的语音及语意之内,听出他是谁来。不禁柳眉双扬。微笑问道:“尊驾便是我思念已久的耿天心兄吗?”
    司马彦愧然笑道:“耿天心也是化名,小弟的本来姓名司马彦。”
    聂小冰“呀”了一声,妙目以内,射出两股满含钦佩的光芒,凝注司马彦脸上,娇笑说道:“三阳神功。举世无匹,堂堂君子,巍巍出尘,矗小冰真想不到耿天心兄,就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众所钦敬的:寓垢书生,司马彦,怪不得当时我便觉得司马兄的气宇胸襟,迥异流俗。”
    司马彦被她说得俊脸通红,窘然摇手笑道:“聂姑娘千万英提这些江湖妄语,司马彦愧不敢当。
    聂小冰见他确实神情甚窘,遵移转话头,含笑问道:“我因事延误,略为来迟,不想司马兄仍在这‘黑眚谷’口,你昨日与‘大头仙子’纪西屏会面了吗?”
    司马彦摇头苦笑说道:“我一直在此等待,对方根本失约未来。”
    聂小冰讶然说道:“这是何故?:大头仙子‘纪西屏不是还想夺回那粒’万妙驻颜丹,吗?”
    司马彦听得聂小冰提起“万妙驻颜丹”来,不禁心中微跳,向她嗫嚅说道:“聂……矗姑娘,我有一件事儿,想……想请你多……多加谅解。”
    聂小冰目光凝注司马彦,诧声说道:
    “我们既是道义之交,何况聂小冰又对司马兄的‘离垢书生’侠名,素所钦迟,司马兄不必如此言重,有话尽管请讲。”
    司马彦满面惭愧神色地,苦笑说道:“关于那粒‘万妙驻颜丹’……”
    说到此处,竟又窘然住口,说不下去,聂小冰有所误会,哎呀“一声,柳眉深蹙说道:”司马兄是要素回那粒:万妙驻颜丹‘么,但却业已被我服食了呢!“
    司马彦听说聂小冰业已服食“万妙驻颜丹”,不禁失声说了两句“糟糕!糟糕!”
    这两句“糟糕!糟糕”,越发使聂小冰对司马彦加探误会,脸色突然地一冷,怫然不悦说道:“司马兄,你是名震扛湖的堂堂大侠,不是三岁顽童,当初聂小冰并未向你索取‘万妙驻颜丹’,是你主动赠我,如今怎的这等反悔起来?此丹若在,聂小冰立时奉还,但既已被我服食,却无法原壁归赵。”
    司马彦连摇手,苦笑叫道:“聂姑娘,你把我的童思,完全误会,司马彦并非索讨:万妙驻颜丹‘,只是向你表示万分歉意。”
    聂小冰大出意外地,失惊问道:“司马兄,你为何要对我表示万分歉童?”
    司马彦知道此事若不从实说明,误会必然越弄越深,遂只得照直说道:“聂姑娘,你所服食的那粒‘万妙驻颜丹’,不是真的,只是膺鼎之物。”
    聂上冰听得双眉一挑,脸上立即布满了森森杀气!
    司马彦暗叫不妙。心想这位“玉琢嫦娥”的性格,素称刚
    强,倘与自己翻脸起来,却是怎处?
    但在聂小冰的脸上杀气,刚到即收,反倒和颜悦色的扬眉笑道:“司马兄,你何必故意气我?我不相信堂堂君子,巍巍出尘的:离垢书生‘,会有如此卑鄙作法?”
    司马彦点头说道:“我确实不会如此卑鄙,但聂姑娘所服:万妙驻颜丹‘,并非真物一节,却也属事实,因为当初连我也不知道那粒罕世灵丹,竟是膺鼎货色?”
    聂小冰问道:“这样说来。司马兄是受了‘大头仙子’纪酉屏的骗了?。
    司马彦摇头说道:“聂姑娘猜得不对,‘大头仙子’纪西屏所输掉的:万妙驻颜丹‘并非假丹,但我所赢得的’万妙驻颜丹‘却不是真丹。
    聂小冰睁大一双妙目,惑然说道:“司马兄此语,令人费解。”
    司马彦苦笑说道:“其中情节,确实太以曲折离奇,令人梦想不到,聂姑娘能不能耗着心儿,听我细述?”
    聂小冰点头笑道:“我自幼便爱听离奇故事,司马兄尽管详细叙述就是。。
    话完,便自坐在一方青石以上,注目凝神地,倾听司马彦叙说其中经过。
    司马彦把这段曲折离奇经过,详细讲完,向聂小冰苦笑说道:“聂姑娘,这段故事,是否太以曲折,过分离奇,你听了未必能相信呢?”
    聂小冰连点螓首,含笑说道:“相信,相信,我有三大理由,相信司马兄所说的这桩美妙离奇故事,毫无虚假,全是真话。”
    这几句话儿,使司马彦深深迷惑起来,蹙眉问道:“聂姑娘,我想请教请教你的三大理由。”
    聂小冰娇笑说道:“第一点理由是司马兄若是编谎,决不能编得如此离奇曲折,如此人情人理,及如此天衣无缝。”
    司马彦双眉微轩,含笑问遭:“第二点呢?”
    聂小冰笑道:“第二点理由是你若骗我,便不必向我说明,因为不到三五十年以后,使聂小冰红颜老去,青发成霜,我根本无法发现所服‘万妙驻颜丹,究竟是真是假?”
    司马彦点头说道:“这倒是个相当正确的理由……”
    聂小冰不等司马彦话完,便自笑道:“第三点理由,似比这第二点理由,更为充分。”
    司马彦急急问道:“这是一点什么的精妙理由?”
    聂小冰笑道:“因为我相信:离垢书生‘司马彦的人格,他不会在揭开本来面目之后再用假话骗我。”
    司马彦闻言,心中不禁又觉欢欣,又觉颤栗!
    固聂小冰这第三点理由之中,分明暗示了对自己垂青之意。
    如此身怀绝艺,美若天人的“玉琢嫦娥”聂小冰,竟对自
    己垂青?那得不既觉欢欣,又觉感激。
    但司马彦自从“乌蒙山见性庵”中,遇着孟香禅所化身的见性大师,并听她对“天姥山削成崖秘洞”之事,所作分析以后,确信“无为仙子”欧阳絮未死,情丝一缕,深系伊人,如今遂在感觉聂小冰对自己特垂青眼之下,心头有些颤粟!
    心中情绪复杂,脸上神色,自然也就随之变幻。
    聂小冰见司马彦听完自己话后,默然无语,遂又含笑说道:“司马兄,不要再难过了,灵丹虽假,情意却真,聂小冰对你在‘梁子湖’水面,风萍初识,慨赠异宝的盛意囊情。依然一成不变的万分钦佩!”
    司马彦俊脸微虹,伸手人怀,取出那册“龙虎风云剑诀”。
    向聂小冰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过。
    聂小冰柳眉微挑,目光凝注司马彦脸上,讶声问道:“司马兄你此举何意”?
    司马彦苦笑道:“我除夕之夜,蒙聂姑娘赠以‘龙虎风云剑诀’,初二便自‘妙手郎君’游天乐口中,得知‘万妙驻颜丹,分了真假之事,心头不禁愧作万分,对于这厨武林秘芨,始终未敢略加翻阅,今日既与聂姑娘相遇,自然应该原壁奉赵。”
    聂小冰“咦”了一声,妙目中射出两股炯炯神光,向司马彦含笑说道:“司马兄,我来问你一个问题,我当初为何要把这册。龙虎风云剑诀‘送你?”
    司马彦不明她问话用童,嗫嚅答道:“聂姑娘嶙峋傲骨,不肯轻受人思,可能是想以这册‘龙虎风云剑诀’,作为桃李琼瑶之报!”
    聂小冰描了摇头,凄然一笑道:“司马兄,你猜对了一半。猜错了一半。”
    司马彦愕然问故?聂小冰扬眉说道:“猜对的是聂小冰确实天生傲骨,从未肯轻受人恩,猜错的是我送你‘龙虎风云剑诀’之举,绝非作为对你送我:万妙驻颜丹‘的桃李琼瑶之报?”
    司马彦不解问道:“聂姑娘此话怎讲?你能不能解释得详尽一点?”
    矗小冰拍手徽掠云鬓,缓缓说道:“司马兄,我先问你一句,假如你游侠江湖之际,遇上一位陌不相识之人,要送你万两黄金,你接不接受?”
    司马彦不加思索地应声答道:“我不会接受。”
    聂小冰点头笑道:“对!江湖人物讲究的是要有周身傲骨,满腔侠怀,一剑诛仇,千金倒囊,渴不饮盗泉之水,饥不用嗟来之食,鄙功名如敝履,视富贵若浮云!倘能如此,方称得上一个‘侠’宇!”
    司马彦抚掌赞道:“聂姑娘谠论高怀,司马彦钦服无似。”
    聂小冰嫣然一笑,双转秋波,看着司马彦,柔声问道:“司马兄,:离垢书生‘虽是轩昂侠士,但’玉琢嫦娥‘也是磊落红妆!为什么你若遇陌不相识之人,送你万两黄金,你不接受,而我却会接受你这风萍初识之人,所赠的’万妙驻颜胡丹‘呢?”
    司马彦一时被她问住,口内期期艾艾地,不知应该怎样答话才好,聂小冰含笑说道:“这理由极为简单,是因为我在,云梦争奇会‘上,见司
    马兄两登‘争奇台’,对你的惊人绝学,奔世风神,深为钦佩!
    再加上你竟肯把所赢得的‘万妙驻颜丹’,脱手赠送初次识面之人,越发使我对你的侠骨豪情,深为倾倒!故而接受赠丹,并回赠我所有之物中最为珍贵的,龙虎风云剑诀‘,以作彼此订交之始。“
    司马彦听得心中有种难以形容的,又似情悦,又似恐惧的奇异感觉。
    “换句话说,我当初曼蹭灵丹,还赠剑诀之举,完全是为了对司马兄钦佩,并非为了那粒:万妙驻颤丹‘的永驻青春价值,司马兄,你懂得了吗?”
    司马彦无法推说不懂,只得连连点头说道:“我懂!我懂!”
    聂小冰说话之时,眼角眉梢,丰已隐含幽怨,如今听了司马彦这两声“我懂!我懂”方恢复了满面春风,妙目流波,盈盈一笑说道:“司马兄既然懂得了聂小冰的当时心童,自然会了解我方才所说‘灵丹虽假,情意却真’之语,系出至诚,你为何又要如此小气,把‘龙虎风云剑诀’还我?”
    司马彦见矗小冰不肯收回“龙虎风云剑诀”,不禁剑眉双蹙地,苦笑说道:“聂姑娘,你……你量好还是把这册‘龙虎风云剑诀’收回,否则我以假丹,换取真诀,如何心安,岂不成了骗子了吗?”
    聂小冰忽然面容一冷,目注司马彦,沉声问道:“司马兄,我不明白一位风流倜傥的:离垢书生‘,怎会变得如此小气固执?我巳一再声明,受赠:万妙驻颜丹’,及还赠‘龙虎风云剑诀’,全是由于一个‘情,字,你为何偏偏要
    重视那庸俗不堪的真假价值?聂小冰请教一声,你骗去我的‘龙虎风云剑诀’,可以还我,骗去我的感情,却怎样还我?“
    聂小冰越说神色越冷,说到最后“骗去我的感情。却怎样还我?”两句话儿之时,简直面若冰霜,语如利刃!
    司马彦在“天姥山削成崖秘洞”,与“无为仙子”欧阳絮一生一死,两意难通之际,是黠然魂消!在巫峡舟中,误服媚药与“翠媚妖女”姬绿绮,徘徊于欲海边缘之际,是荡然魂消!如今在这“无量山黑眚谷,倾听”玉琢嫦娥“聂小冰,直吐情慷之际,却是窘然魂消!
    因为人人好色,理之常情,自古英雄,更爱侠女,像如此武功,如此容貌的“玉琢嫦娥”聂小冰,向他如此倾诉衷肠,司马彦若不消魂。筒直矫情,但古代男女情思,比较含蓄,这等直言无隐,当面锣对面鼓的阵仗,司马彦尚属初经,自在消魂蚀骨之中,兼觉奇窘!
    聂小冰话完以后,脸上神色由冷峻转为衰怨地,幽幽一叹说道:“司马兄,你不要笑我,我生性爽朗,惯作直言,学不来那些俗女儿的忸怩之态!”
    司马彦点头说道:“武林儿女,原应爽朗为先。”
    聂小冰妙目之中,忽然泪光盈盈地,悲声说道:“我生具傲骨,心比天高,一向着不起那些平素向我大献殷勤的庸俗男子,但谁知我自见司马兄后,对你气宇风华,深为倾倒,你又偏偏看不起我。”
    美人衰怨,谁不生怜?司马彦听得慌忙接口说道:“聂姑娘仙姿绝艺,名满乾坤,司马彦万分钦迟,怎会看你不起?”
    聂小冰凄然一笑,玉臂微探,芒彩高腾,龙吟脆响,竟把她那柄前古神物“湛庐剑”,掣在手内。
    司马彦惊得失声问道:“聂姑娘,你……你取剑则甚?”
    聂小冰柳眉双插,幽幽说道;“司马兄,你若看得起我,便请闽这册:龙虎风云剑诀‘,我们来个生面别开的传剑订交!”
    司马彦双手互握,颇感为难的皱眉说道:“这……这……”
    聂小冰凄然一笑说道;“司马兄不要为难。你若看不起我,便把:龙虎风云剑诀‘还我,我也无颜苟活,立即横剑自绝!”
    司马彦对于她这第二项提议,自然更是无法应允。
    聂小冰顿足叫道:“司马兄,你不要这样残忍!不论是辛酸,或是甜蜜,你总得还条路儿,让我去走。”
    司马彦直到此时,智珠方朗,知道对于“玉琢嫦娥”聂小冰这等性情豪侠的英朗侠女,最好的方法,便是实话实说,主意既定,遂含笑说道:“聂姑娘,说那话来,自古英雄钦侠女,由来甜蜜胜辛酸……”
    聂小冰闻言,喜得双眉一插,泪光盈睫地,接口问道:“司马兄,你厚意和我……”
    司马彦俊目中射出湛湛神光,朗声笑道:“像聂姑娘这等既具天人颜色,又具绝世身手的盖代侠女,竟肯折节下交,司马彦简直受宠若惊,深觉三生有幸!”
    聂小冰笑道:
    “司马兄不必太谦,聂小冰虽尚当得起‘侠女’二字,你还不是旷代英雄?在你说来,是自古英雄钦侠女,在我说来,却是由来侠女慕英雄呢?”
    司马彦对聂小冰这等直吐情思,毫无羞涩的大方态度,委实极为欣赏,长叹一声。正色说道:“聂姑娘,我想念首古诗给你听。”
    聂小冰见司马彦脸上神色,又有变化,不禁柳眉深蹙地,注目问道:“司马兄请念,我知道你大概有甚话儿,不便出口,才想以诗寄意童。”
    司马彦对聂小冰的心性聪明,好生佩服,剑眉微拽,低声吟道:“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童,系在红虹罗孺……”
    聂小冰听到此处,已知司马彦诵诗之意,遂摇手止住他再往下念,秀眉双蹙地讶然问道:“这是‘还珠吟’,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司马兄突诵此诗之意,莫非你业已有了两情探契;难舍难分的红粉知己?”
    司马彦俊脸微红,点头示意。
    聂小冰诧道:“我记得在‘梁子湖’水面以上,司马兄意欲把‘万妙驻颜丹,蹭我之时,我曾拒不肯收,认为你应该把这种驻颜灵药,送给你的红粉知己,但司马兄却微吟’春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之句,声言与你的虹粉知己,业已人天永隔!”
    司马彦点头说道:
    “当时确实是那等情形,但如今却有了变化。‘聂小冰讶声叫道:”有了变化?难道黄泉之下的巳死佳人,竟能复活再生?’司马彦苦笑道:“聂姑娘所猜之话,与事实相差不远。”
    聂小冰扬眉说道:“我不相信有这等寓奇事实,司马兄不妨把这段意料中必甚缠绵凄侧的故事,讲给我听,只要你讲得合理合情。聂小冰决不使你为难就是。”
    司马彦点头说道:“我正想把这段故事,说给聂姑娘听听,聂姑娘大概便可明白我的苦衷了。”
    说完,遂把自己与“无为仙子”欧阳絮的这段无垢情缘,及其中一切经过,源源本本详详细细地,向聂小冰说了一遍。
    聂小冰静静听完,感慨万分地,长叹一声说道:“欧阳絮可怜,司马彦可敬,马空群可杀!”
    司马彦惊奇颇甚地,‘咦’了一声说道:“聂姑娘这三句话儿,与见性大师所说的,完全一样。‘聂小冰问道:”见性大师是谁?。
    司马彦应声答道:“见性大师就是曾经被‘妙手郎君’游天乐所恋,服食了那粒真正‘万妙驻颜丹’的‘武昌’名妓孟香禅。”
    聂小冰奇道:“孟香禅既服:万妙驻颜丹,。已可保持风姿绝世,永世不凋,为何又出家做了什么见性大师呢?”
    司马彦遂把孟香禅变为见性大师的一段经过,又向聂小冰
    解释一遭。
    聂小冰长叹一声,苦笑说道:“司马兄,我说得如何?,万妙驻颜丹‘虽具驻颜灵效,但服了真丹的孟香禅,反把容貌毁去,服了假丹的聂小冰,却……”
    司马彦一听聂小冰提起假丹,不禁俊脸通虹,赶紧岔开话头,向她问道:“聂姑娘。你对我向你所说的是这段故事,有何意见?”
    聂小冰未加思索,满面神光,应声答道:“司马兄与:无为仙子‘欧阳絮的这段无垢情缘,虽难说后无来者,却已前无古人,你确实应该对她矢效忠诚。千万莫再移情别恋。”
    司马彦叹息说道:“聂姑娘义肠挟骨,绝代无双,所说极为公正。”
    聂小冰笑道:“司马兄且慢夸我,我还有话说呢!”
    司马彦道:“聂姑娘有话请讲。”
    聂小冰含笑说道;。“我方才所说你应对‘无为仙子’欧阳絮矢效忠诚。莫再移情别恋之语,是指她已有绝世奇遇,度劫重生而言,倘若这位‘无为仙子’,并未重生,则司马兄似乎也没有这种片面痴情必要。”
    司马彦点头说道:“聂姑娘所说极是,但根据我与见性大师的再三判断。‘无为仙子’欧阳絮,多半业已度劫重生。”
    聂小冰笑道:“判断终是判断,未必真能与事实相符。聂小冰敢于对天
    盟誓,我虽钦摹司马兄,却也极愿:无为仙子‘欧阳絮能够重生,使你们之间这段奇妙万分的无垢情缘,留为百世佳话。“
    司马彦起立恭身,深探一揖说道:“司马彦先代欧阳絮谢过聂姑娘的关怀美意。”
    聂小冰凄然一笑说道:“世间万事,谁都想获得最美满的结果,但谁也应该先作最不理想的打算,我向司马兄请教一下,万一欧阳仙子未获鲍世奇遇,业已玉陨香消,九泉埋恨,你难道便不再结交其他红粉知己?”
    司马彦想不到聂小冰有此一问,口内期期难答。
    聂小冰见他这般神情,不禁微微一笑说道:“司马兄不要为难,我在听完你与‘无为仙子’欧阳絮的这段故事以后,便想与你订上一个十年之约。‘司马彦愕然问道:”什么叫十年之约?“
    聂小冰扬眉说道:“我认为倘若欧阳仙子巳获重生,则不仅司马兄到处找她,她也定然在到处找你,若有十年光阴,纵或彼此未能相逢,也会听到一些有关讯患。”
    司马彦点头说道:“无为仙子欧阳絮倘若未死,最近一两年内,江湖中必会流传她的事迹,似乎用不着十年之久。”
    聂小冰道:“时间定得久些,比较安心,倘若十年过后,仍无欧阳仙子的丝毫音讯,司马兄是否可以断定她业已魂返瑶池,不在浊世”?
    司马彦应声说道:
    “可以这样断定。”
    聂小冰一双妙目以内,突射朗彻神光,凝注在司马彦脸上,语音极为诚恳地,缓缓说道:“故则我想与司马兄订上一个十年之约,在十年以内,我与你相偕游侠,弹剑扛湖,一同尽力地打探‘无为仙子’欧阳絮生死下落,聂小冰并改易男装,只许你把我看做同道至交,不许你把我看做红粉密友,换句话说,就是要你把我当做男人,忘掉我是女子。。
    司马彦听得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滋味,目注聂小冰,欲言又止。
    聂小冰笑了一笑,继续说道:“在这十年之内,无论何时,只要探得欧阳仙子的丝毫踪迹,聂小冰便决不纠缠,飘然自去,但十年若满。我却将恢复女儿装束,还我本来面目。”
    语音至此微顿,面色忽冷,目光宛如电闪,盯住司马彦,沉声问遭:“司马兄,聂小冰话已说完,你到底愿不愿与我订这十年之约?请千千脆脆地给我一个答覆。”
    司马彦早被聂小冰的真情感动。立即剑眉双扰。点头答道:“聂姑娘如此垂爱,司马彦极感盛情。我们一言为定,十年间结为至友,弹剑江湖。十年后倘若仍无欧阳絮的音讯,我便恳求聂姑娘与我相偕白首。”
    聂小冰听到此处。忽然娇躯一颤,扑簌簌地,流下了两行泪珠。
    司马彦“咦”了一声,惊奇说道:“聂姑娘,我不是业已答应了这十年之约,你……你怎么
    还要伤心落泪?“
    聂小冰听了司马彦这两句话以后,越发泪落如泉,悲声答遭—“司马兄,我在今日以前,不知经历多少艰险颠危,出生入死。从来不曾掉过眼泪!但今天却……却……却有点情不自禁……”
    司马彦好生怜惜地,柔声问道:“聂姑娘是伤心?还是高兴?”
    聂小冰袖拭去颊上泪痕,一面把“湛庐剑”慢慢还鞘,一面苦笑说道:“我……我是在伤心之中,微觉高兴!”
    这种美人含怨,强作欢颜的苦笑,有时比嚎啕痛哭,更使人感觉凄凉!司马彦正自魂消,聂小冰又复轻启唇。慢慢说道:“司马兄请想,多少江湖佳子弟。英挺俏郎君。对我猛烈追求,殷勤照拂,我都视如草芥。不屑置理,但我对司马兄表示倾慕之时,却又被你拒人于千里以外!尚幸我们终于订了十年之约,你刚才倘再答话稍迟,聂小冰定然羞窘得无颜苟活,此刻早巳颈血溅剑,埋恨九……幽……的……了!”
    说到末了,情怀激动,业已话不成声,两眶伤心珠泪,又复泉流滚落!
    司马彦心中万分散疚地,嗫嚅说道:“聂姑娘,我是有……有不得已的苦衷,不……不是对你掬诚相告了吗?”
    聂小冰以两道泪光模糊的眼神,凝注着司马颜,幽幽问道;“司马兄,你猜我恨不恨你?”
    司马彦苦笑说道:“我如此不识抬举,你怎会不恨!”
    聂小冰摇头说道:“不,不,我不但对你一点不恨,井越发敬佩司马兄了!”
    司马彦方一愕然,聂小冰又继续说道:“凡是女人,总想嫁一个真情男人,不愿嫁一个薄幸郎君,司马兄对于那位只与你有一面之缘,彼此未交片面。对方更生死不明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尚如此情真,则十年之后。倘若白首相偕,你又怎会对我聂小冰有所辜负?”
    司马彦见聂小冰宛著梨花带雨的含泪说话神诚。委实美好得令人爱极生怜,不禁猿臂轻伸,要想搔住纤腰,彼此略为慰藉慰藉。
    谁知手才一神,聂小冰娇躯轻闪,人飞八尺,娇颜上徽泛羞红地。摇手叫道:“司马兄,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有点对我生怜,才想略加安慰,但我们一言既定,便须彼此守约,在这十年以内,你只把我看做道义知交,莫把我看作红粉知己。”
    司马彦叹道:“朝夕相偕,花前月下,人非圣贤,谁能遣此?”
    聂小冰娇笑说道:“虽然灵犀一点。两意相通,月夕花晨,情难自禁!但我们毕竟不是庸俗儿女,眼波眉语,已足消魂,且把那些卿卿我我的蜜爱轻怜,留到十年以后吧!”
    司马彦长叹一声,摇头说道:“司马彦虽是人间痴男,聂姑娘何尝不是武林奇女?好好好!我们一言为定,目下为知己,他时偕白头,且扬湖海气,弹剑十年游!”
    聂小冰抚掌笑道:‘好个:且扬湖海气,弹剑十年游’,司马兄,我明日便易男装,你也应该改称我聂贤弟了。“
    司马彦剑眉微蹙说道:“我们话已说明,彼此相结以情,相守以礼,聂姑娘改易男装之事,有必要吗?”
    矗小冰微笑答道:“有两大必要,我非改男装不可。”
    司马彦含笑问道:“何谓两大必要?司马彦愿闻其详。‘聂小冰道:”第一桩必要,不过是防微杜渐之意,我改墨男装,或可免却彼此间不少遐思,减去一些克制情欲的天人之战!’司马彦点头问道:“第二桩呢?。
    矗小冰拆眉娇笑说道:“第二桩是必要中的必要,因为‘离垢书生’与:玉琢嫦娥‘,在当世武林之中,名头都不算小,倘若我不易男装,用我们间的纯洁交谊,立将传遣扛潮,变成了令人艳羡的风流韵事!”
    司马彦目射神光,轩眉笑道:“我们襟怀坦荡,何畏人言”?
    聂小冰笑道:“司马兄毕竟是君子之心,想不到这些顾忌。”
    司马彦想了一想,扬眉说道:“聂姑娘莫非顾忌昔日那些对你追求未遂之徒,因妒而生滋扰?”
    聂小冰摇头笑道:“这也是意料中事,但却不足为虑,我们既然:且扬湖海气,弹剑十年游,,难道还会怕麻烦吗?”
    司马彦苦笑说道:“既然不是这种顾忌,我就猜不到了。”
    聂小冰微微一笑说道:“我所顾忌之事,与司马兄所猜的性质相同。只不过目的有异而已!”
    司马彦诧然问道:“什么叫目的有异?”
    聂小冰笑道:“假设‘无为仙子’欧阳絮未死,不论她是目睹我们旦夕相随,弹剑江湖,成是耳闻我们耳鬓厮磨,遨游天下,她能相信‘离垢书生’司马彦,与‘玉琢嫦娥’聂小冰之间,玉沽冰清,干干净净,并是在苦苦找寻她的踪迹吗?‘司马彦蓦然一惊,点头示意。
    聂小冰嫣然一笑,继续说道:“欧阳絮既然不会相信我们玉沽冰清,干干净净,则司马兄—片痴情的求凰之念,定然也必绝望。欧阳絮不会怨你薄。
    情,只会怨她自己命苦。女孩儿家情感,天生比较脆弱,一挫于马空群,再挫于司马彦,她还活得下去吗?不是二度仰药,了此残生,就是黄卷参经,青灯伴佛,与那武昌名妓孟香禅一样下场,由:无为仙子‘,变成了’无为师太‘厂司马彦听得一身冷汗,悼然说道:“聂姑娘这种顾忌,委实极为高明,极为周到。”
    聂小冰娇笑说道:“司马兄同意我改作男装了吗?”
    司马彦点头笑道:“我从明日起,便叫你聂贤弟了。”
    聂小冰忽然伸手折了两段树枝,梆眉双插,目注司马彦,娇笑说道:“聂小冰以一套‘龙虎风云剑法’,在武林中略享威名,她明日既将暂隐十年。则今日总应该为这桩绝技,寻个理想传人才好。”
    司马彦见她如此娇憨可人,便也索性凄趣地肃立巷身,抱拳笑道:“弟子司马彦有心研求绝技,无奈根器鲁钝,不知是否可蒙聂女侠垂爱教诲?”
    聂小冰被他逗得格格娇笑说道;“司马兄,你真要拜我为师吗?须知一日为师,便终身是父呢!”
    司马彦含笑说道:“终身是父恐怕不适当,司马彦甘愿终身听命,永侍妆台!”
    聂小冰忽然面色一整,播头说道:“司马兄,请你慎言,这‘终身听命,永侍妆台’二话。
    你应该等到十年以后再说!“
    司马彦此时已被聂小冰的一片纯挚真情,深深感动。
    心想对方甘心忘却女儿身份,伴随自己游侠十年,海角天涯,到处搜寻“无为仙子”欧阳絮的踪迹,十年无踪,方借白首,倘有所获,则立即毫不痴缠,飘然而去,这份情意,简直深厚真挚得令人刻骨铭心,难道自己就不应该设法使她略获慰藉?
    聂小冰见他沉吟不语,不禁柳眉双扬,讶然问道:
    “司马兄,你在想什么?莫非我有甚话儿说错了吗?。
    司马彦摇头笑道:“聂姑娘,我对你有桩请求。”
    聂小冰笑遭:“司马兄请讲,只要是合请求,我无不答应。”
    司马彦含笑说道:“方才聂姑娘说是从明日起,人便改着男装?”
    聂小冰娇笑说道:“司马兄怎的还问,你方才不也说过从明日起,便叫我聂贤弟吗?”
    司马彦俊目闪光,点头笑遭:‘明日你虽是聂贤弟,但今日却还是聂姑娘,我想……“
    聂小冰是玲珑剔透心肝,司马彦话犹未了,她便已知其意,玉颊微红,流波一笑,接口说道:“司马兄,你莫非想乘我尚未由聂姑娘变成聂贤弟之前,和我亲热亲热?”
    司马彦被她一口道破心事,不禁脸上微热,但因自己出发点极为纯正,遂大大方方地,点头笑道:“从明日起,我们‘且扬湖海气,弹剑十年游’,决不涉及丝毫儿女之私!但司马彦既承聂姑娘青眼独垂,我却想在我们末开始十年之约以前,略为……”
    下面的话儿,司马彦说不下去,聂小冰也听不下去,立即截断他的话头,插眉含笑说道:“司马兄这桩请求,不算越理,我可以答应,但却有两项条件。‘司马彦”哎呀“一声。皱眉问道:”什么条件?“
    聂小冰娇笑说道:“第一个条件是我立即传授你‘龙虎风云剑法’,你若专心学习,成绩良好,便以你所请之事,当做:奖励‘!”
    司马彦朗笑说道:“遵命,遵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一定努力学习广聂小冰白他一眼,继续笑道:”第二十条件是我们在十年之约开始以前,略为慰藉亲热。
    原自无妨,但必须发乎情。止乎礼,不能有过分逾越举动!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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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三度销魂情歹切
    司马彦猜不出她方才“因为”以后,要说些什么话儿?遂含笑问道:“因为什么?”
    聂小冰一双妙目以内,电射神光地,朗声说道:“聂小冰自信尚属武林奇女。不瞒你说,我今日与你相见以前,生平第一大愿,便是嫁你!但见了你,并听了你所说故事以后,嫁给‘离垢书生,司马彦之事,却退了一格,变成了我第二大愿。”
    司马彦惶惑不解地,蹙眉问道:“你第一大厦却是什么?”
    聂小冰面色安详地,微笑答道:“我第一大厦是要把一位完完整整,清清白白的:离垢书生‘司马彦,还给我心仪已久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姊姊,然后我便永脱情缠,弹剑江湖,仗掌中三尺清颍,铲尽不平之事。”
    这番话儿,听得司马彦不由不向她恭身一揖,肃然起敬。
    双方心事。既已说明,聂小冰自然立即借枝代剑,向司马彦传授自己威震八荒的成名绝技“龙虎风云剑法。”
    这套剑法,精奥异常,威力无比,自难立时学会,但因司马彦在其他武功方面,已有极为深厚造诣,故能举一反三,于聂小冰悉心指点之下,把开发基本招式,及基本变化记熟。
    聂小冰想不到他竟如此颖悟?爱生心底地含笑道:“够了。够了,精微变化,以后再教,司马兄能在这矩时间之内,有此成绩,委实称得起是旷代奇才,罕见美质!”
    司马彦含笑问道:“老师既然如此夸赞学生,大概有所奖励的?”
    矗小冰妙目含嗔,向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以后,“黑膏谷‘口,自然呈现了一片旖旎风光,两人互相为相慰藉,暂解相思,说不尽的妾意如绵,郎情似水!
    但司马彦、聂小冰又怎知道他们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旖旎风光,竟被第三人看在眼内。
    这第三人,就隐身在距离司马彦、聂小冰,一丈四五远近的大堆嵯蛾怪石以后。
    看不见他的身材,也看不见他的容貌,故而不知道这第三人究竟是男是女?
    所能看到的只是一角白衣。
    这堆嵯峨怪石,是在司马彦、聂小冰的右斜上方。白衣隐藏位置,更复极为巧妙,绝非司马彦等目光能见。
    照说,武功到了司马彦、聂小冰这等火候,在周围十丈以内,金针落地,宛若雷鸣,那里会藏得有人,而并未发觉之理?
    但也不知是这白衣人的功力太高?抑成“离垢书生”与“玉琢嫦娥”双双为情思所迷,灵明不朗?居然自始至终,毫无所觉!
    渐渐地,石后白衣人,有了动作。
    他起初是只用耳听。如今却用眼看。
    他听得“离垢书生”司马彦所叙述的故事以后,末动神色!但听到“玉琢嫦娥”聂小冰提出“十年之约”以后,却暗
    暗点头!
    如今聂小冰传授司马彦“龙虎风云剑法”,这位白衣人,好似也醉心绝学,从石后闪目偷窥,手中并不时有所记录。
    剑法传完,谷口风光,突呈温馨旖旎风光以后。这白衣人便欲离去。
    身形才动,忽又驻足不走,似想看看司马彦与聂小冰在郎情似水,妾意如绵之下,有没有更进一步的精彩表演?
    长谈、传剑,以及缠绵旖旎,我我卿卿,消唐了整整一日。
    夜色探笼,虽然时属五月中旬,但静夜空山,却也凉风似水。
    白衣人预料之中更进一步的精彩表演,未曾出现。
    司马彦与聂小冰轻怜蜜爱,略解相思以后。只是互相倚偎地,闭目小慧。
    黄金人手,美人在怀,而不起丝毫贪欲之念者,其人若非白痴?必是旷代豪杰!
    泣传青史的鲁男子和柳下惠,虽然难得,却并不足奇,因为在他们怀中的美人,是陌生人,只要稍明礼义,便可克制。
    如今司马彦怀中的美人,是有情人!有情人的魔力,比起陌生人来,自然大不相同,不知要高出若干倍去!
    夏夜空山草着菌,泉声破寂月华新,各具窖光夸绝代,有情人僵有情人!在如此的环境中,在如此的对象下,俊男美女之间,没有一丝欲。完全一片灵!这种高尚情搡,怎不看得石后那位白衣人,对于湛然无垢的“寓垢书生”,及玉沽冰清的“玉琢嫦娥”,发自内心。深为惯例!
    耿耿星河,天光俗曙,聂小冰一声情兴满足的长长喟叹,妙目微睁,向司马彦嫣然笑道:
    “司马兄,够了吗?让我去改易男装,我该做你的聂贤弟了!”
    司马彦一松猿臂,让怀抱中的聂小冰,站起娇躯,满面神光,郎声笑道:“够了。够了,这一夕温馨,足抵十年苦况,贤弟快易男装,我们好弹剑浩歌,畅游四海!”
    聂小冰娇笑说道:“我行囊寄存在前山一座尼庵以内,囊中便有男装,司马兄且在此候我片刻便了。”
    语音方了,娇躯微闪,便即电疾驰去。
    伊人身影已膏。司马彦怀中温香犹存,不由惘惘出神地,低声吟道:“剪不断,理还乱,是情欲,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就在司马彦低吟李重光词,而把其中的“离愁”,改成“情欲”之际,石后所藏的白衣人,也自悄然离去!
    在他衣衫飘动,人如电逝之间,方从背影之上。看出是位不知年岁相貌的白衣书生。
    但这位白衣书生功力好高,他与司马彦之间,距离并不算远,儒衫飘举,电疾腾身,居然仍未使司马彦听到丝毫声音!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远远又起了疾驰步履,司马彦从神思惘惘之中,抬头看去,只见一条轻灵异常的白衣人影。飘坠在“黑督谷”口!
    这人身着白色懦衫,但不是适才藏在石后的白衣书生,面是“玉琢嫦娥”聂小冰,换了男装赶到。
    聂小冰外号“玉琢嫦娥”,其肌肤之美,可以想见?如今穿了这件白色儒杉,人衣相映越发显得英朗绝世,俊秀无俦。
    风度翩翩,精神奕奕!
    司马彦目光一注之下,不禁看得有些发呆,心想聂小冰这一改易男装,几乎已可与那自己生平所见最美的男子庄伯乐,互相比拟?
    聂小冰效法男子动作,及男子语音,一抱双拳,朗声笑道:“司马兄,你为何如此注视小弟?。
    司马彦哈哈笑道:“聂贤弟的丰神太美,恍若潜安再世。卫阶重生,故而把愚兄看得呆了!”
    聂小冰轩眉笑道:“且扬湖海气,弹剑十年游!有三千六百五十日之久,足够司马兄对小弟细细欣赏了!”
    司马彦微笑吟道:“三千六百五十日,日日扛湖弹剑游。
    跃马横刀歌燕市,挑灯对酒看吴勾!
    目中难忍不平事,腰下时悬恶寇头!
    ……“
    吟声未了,聂小冰便摇手笑道:“司马兄且慢吟诗,我们先要决定行止。”
    司马彦笑道:“愚兄一无事事,随意所之,故而行止方面,任凭贤弟决定,你要想西上昆仑,东观大海,南游百粤,北走幽燕,均无不可。”
    聂小冰笑道:“司马兄为何说起违心之论来了?你有两桩大事在身,怎道是无所事事?‘司马彦不明白聂小冰的话意所指,愕然问道:
    ‘我有两桩大事在徽身?“
    聂小冰接口笑道:“寻找欧阳絮及马空群的踪迹下落,不是司马兄最关心的两桩事儿吗?”
    司马彦“哦”了一声,恍然笑道:“他们踪迹不知,可遇难寻,还不是南北东酉,随意察访,碰碰机运而已!”
    聂小冰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便对我们今后的行止,斗胆加以决定了。”
    司马彦点头说道:“我早就说过一切由贤弟决定。‘聂小冰扬眉笑道:”小弟一向踪迹,均在西南西北,对于东南风光,向往已久,如今便请司马兄带领我先游东南如何?“
    司马彦暗想自己刚刚风尘仆仆地从东南赶到此处,如今竟又要返东南,可见如梦人生,委实不可捉摸。
    聂小冰见,司马彦闻言之后,忽作沉吟,遂微笑说道:“司马兄。你刚刚还说是由我决定行止,南北东西,任意所之,怎么对我提出的第一个东南之游,就如此沉吟了呢?”
    司马彦摇头笑道:“我是另有感解,不是对贤弟所说之事沉吟,东南地域颇广,贤弟打算先游何处?”
    聂小冰微笑吟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我对扬州风物,极为景慕。”
    司马彦点头笑道:
    “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拓州!这江左名城,自然是个极佳去处。”
    聂小冰又复含笑吟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从这两首诗儿之中可以看出杭州、苏州,也是东南胜地。”
    司马彦笑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两处的风物景色,比扬州更称灵秀美好!聂贤弟既然向往,愚兄便陪你先游这苏、杭、扬三州。”
    聂小冰摇了摇手,含笑说道:“在畅游杭州、苏州、扬州之前,我还想请司马兄带我先去游览一个所在。”
    司马彦问遭:“什么所在?是三万六千顷烟波浩渺的‘太湖’还是终年雾镇云封。难见其真面目的”匡庐‘,还是……“
    聂小冰接口笑遭:。。司马兄不要猜了,我是想先游‘天姥山’。“
    司马彦点头微笑说道:“天姥山景色雄奇,严壑逸秀,李青莲说得好:”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聂小冰目光一闪,看着司马彦,截断他话头,微笑说道:“司马兄,李青莲的诗句虽美,但还及不上你与:无为仙子‘欧阳絮姊姊之间的那段销魂故事,能令人出气回肠,悠然神往!”
    司马彦恍然问道:“聂贤弟是想先游‘天姥山削成崖秘洞’吗?”
    聂小冰点头笑道:“司马兄先带我去‘天姥山削成崖秘洞’,瞻仰瞻仰欧阳姊姊旧居,然后再览东南名胜好吗?”
    司马彦点头说道:“贤弟既然想去,我自然带你一游,但唐代诗人刘禹锡不过重游‘玄都观’,便有‘前度刘郎今又来’之叹,司马彦却是三入‘削成崖秘洞’!”
    聂小冰笑道:“三入‘削成崖秘洞’,算得什么?我听了你说得这地方太美,遂想前去看看,倘若当真合意。十年而后,便以定居。不也是个现成绝妙所在吗?”
    司马彦叹息一声说道:“那倒真是一处洞天福地,只不过住在其中,难免触景伤情,时兴感慨而已!”
    聂小冰笑道:“王孙英作多情客。自古情多损少年!司马兄与欧阳姊姊之间的这段无垢情缘,委实意境太高!若能劫后重圆,自是千秋佳话。就算天上人间,已成定局,也值得落花明月,万古相思。十年之期甚长,司马兄还是多加珍重,把满腹情思,化作一腔豪气的好。”
    话完,便与司马彦双双同作东南之行。
    途中除了把“龙虎风云剑法”的精微变化,悉心相传以外,便是尽量旁敲侧击地,设法使司马彦消减情愁,振发起如云豪气。
    数千里长途,所经名山大泽,委实不少!司马彦、聂小冰
    一再设法探询,不仅未能获知丝毫有关“无为仙子”欧阳絮的生死消息,竟连马空群曾否假借“离垢书生”司马彦的名头,作甚恶事之讯。也无所悉。
    但在进入“浙扛”省境以后,终于略有所获。
    司马彦,在“括苍山”中,竟与一位武林名宿,不期而遇。
    这位武林名宿,就是以“无影十三飘”享名江湖的“黄山逸叟”柴天藻!
    三人是在一条飞瀑之下,偶然相逢,司马彦与聂小冰因认识“黄山逸叟”柴天藻,立即含笑抱拳,但柴天藻见了他们,却面呈惊讶神色,足下微退半步。
    司马彦恍然悟出聂小冰已易男装,自己又恢复了本来面目,难怪柴天藻会觉得有些陌生,遂含笑叫道:“柴老人家,不认得在下了吗?”
    “黄山逸叟”柴天藻双眉一挑,冷冷说道:“我怎会不认识你,你是以‘三阳神功’,享名江湖的:离垢书生‘司马彦!”
    司马彦听柴天藻一口叫出自己的姓名来历,不禁颇为诧异地扬眉问道:“司马彦对于柴老人家,虽然钦迟巳久,但尚缘惺一面,前次在:云梦争奇会‘上,司马彦因有隐衷,不是以本来面目参与……”
    话犹未了,柴天藻便纵声狂笑地,接口说道:“我知道你的隐衷,‘离垢书生’四字,在江湖中声名颇好,有‘堂堂君子,巍巍出尘”之誉,忽然要作那等卑鄙之事,怎么还敢以本来面目出现呢?“。聂小冰一旁听得愤然叫道:
    “柴天藻,你在当世武林中,也算得上是号人物,怎么如此口出污言?对我司马兄加以侮辱。”
    柴天藻目注聂小冰,哈哈一笑。正待答话,司马彦却仍未带有丝毫怒意地缓缓问道:“司马彦要向柴老人家请教一下,我做了什么卑鄙之事?”
    柴天藻哼了一声,冷然说道:“据我所知,‘云梦争奇会,上,’眇目仙翁‘岑大化根本不是真死。”
    司马彦点头说道:“老人家说得不错,事实确是如此!。
    柴天藻冷笑说道:“你们设下如此骗局,骗去了赴会武林群雄的无数奇珍,难道还不肯承认行为卑鄙?”
    司马彦皱眉说道:“柴老人家‘三奇水坞’之中被设局行骗一事,确实卑鄙,但系‘云梦三奇’与:南荒毒孺‘柳文宗等,串通所为,却与我司马彦有何关系?”
    柴天藻嘴皮微披,满脸不屑神色。晒然说道:“你何必再假作清高,盗名欺世!南荒秘讯,不久即将传遍中原,到那时谁还不知道,‘离垢书生’司马彦,与‘南荒毒猬’柳文宗,及‘云梦三奇’等人,全是一丘之貉!‘聂小冰气得扬眉叫遭:”柴老头。我快忍不住了,你敢再如此毫无根据,信口胡说,我非重重地打上你三记耳光不可!“
    柴天藻应声说道:“谁说我毫无根据,我不是业已告诉你们,南荒秘讯,即将传遣中原。”
    聂小冰双眉一挑,正欲翻脸,司马彦向她摇手笑道:“聂贤弟忍耐一些,其中定有蹊跷,让我来向柴老人家,问得清楚一些。”
    话完,遂向柴天藻问道:“柴老人家,你所说即将传遭中原,是什么‘南荒秘讯’?”
    柴天藻也觉得司马彦神情过分沉稳,似乎毫无愧于心,遂又仔细向他看了两眼,缓缓说道:“如今是八月初九,再过七月有余,武林中要新成立一个极为邪恶的组织!”
    聂小冰“哦”了一声问遭:“这邪恶组织,叫做什么名字?
    由谁主持?及在伺时成立?“
    柴天藻答道:“叫‘八霸帮’,主持人物是‘武林八霸天’,定于明年四月初一在:六诏山恶鬼谷‘中成立,并传柬天下,邀约有名人物,参与开帮盛典。”
    司马彦笑道:“武林八霸天是谁?这名称确实有些霸气。”
    柴天藻冷然说道:“你何必明知故问,‘八霸天’除了身份隐秘,姓名不知的那位盟主以外,不就是‘云梦三奇’及曾经参与‘云梦争奇大会’的‘南荒毒猬’柳文宗、红衣番僧、化外凶苗、再加上阁下:离垢书生‘司马彦等七位吗?”
    司马彦听得皱眉苦笑说道:“柴老人家,你这消息,是从那里来的?”
    柴天藻一阵轩眉大笑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大概想不到我这消息来潭,是听你亲口所说!”
    聂小冰听到此处,忽然含笑叫道:“我明白了!”
    司马彦向她摇了摇手,又对柴天藻问道:“柴老人家,你是在何时?何地?听我亲口所说?。
    柴天藻点头说道:“我若不拿出真凭实据,你大概也不舍承认?约莫是端阳过后的四五日光景,我于‘幕阜山’中,一片密林以内,看见你与‘云梦三奇。中的老二,:长脚仙人’康醉天,在林外谈论组织‘八霸帮’之事,康醉天井说他新近认识一位武功超凡人圣的绝世怪人,足可睥睨举世群难,作为八霸天的‘霸中霸主’!”
    司马彦静静听完,回过头来,向聂小冰含笑说道:“聂贤弟,如今我要你替我作证明人了,五月十六,我身在‘无量山黑眚洞’口,有没有可能于端阳过后的四五日光景,会于‘幕阜山’中出现?”
    聂小冰摇头笑道:“没有可能,除非你会飞,或是成了传说中的剑仙一流人物,否则怎能在五六日间,驰行万里?”
    柴天藻冷笑说道:“你们还要一吹一唱则甚?我对我的两只眼睛。总还信任得过。”
    聂小冰颇为不悦地,拆眉问道:“我已经替我司马兄作了证明,你为什么还不相信?”
    柴天藻“嚏”了一声,反向聂小冰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儿?‘聂小冰看了这位”黄山逸叟“柴天藻一眼,缓缓说道:”你自然应该相信我们的话儿,我在当世武林中的名头,又不会比你这’黄山逸史‘四宇,差了多少。’柴天藻哈哈笑道:
    “可能是我柴天藻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当世武林以内。
    有这么一位享有盛名的聂姓少年厂司马彦见聂小冰竟敢透露真实身份,不禁向她以目示意。
    聂小冰会意笑道:“司马兄,这位柴老先生,虽然有点崖岸自高,看不起人,但到底久着侠名。不是奸恶之辈,我对他透霹身份,似无大碍,否则他不相信我的话儿,硬要把仲尼认成阳货,岂非缠夹不清吗?”
    柴天藻听她如此说法。才知这聂姓少年,可能真有些不凡的来历。
    矗小冰话完,见司马彦未再反对,遂向柴天藻含笑说道:“柴老先生,你有没有听说过‘玉琢嫦娥’这个外号?”
    柴天藻尚未猜透其中究竟,点头笑道:“‘玉琢嫦娥’聂小冰姑娘,不仅以一套‘龙虎风云剑术’,冠冕武林,更复侠骨珊珊,人品高绝,聂老弟既然提起她来,定然不是令姊?便是令妹?”
    矗小冰微笑说道:“在下便是聂小冰,别无兄弟姊妹,既承柴老人家许以侠骨珊珊,人品高绝,则我为我司马兄证明之话,大概不会是信口胡说的了!”
    她这几句话儿,是以女音说出,宛若春风莺脆啭,使人一听便知,她是一位易钗而弁的男装女侠!
    柴天藻弄得好不糊涂,苦笑说道:“聂姑娘之话,不会有错,但柴天藻目睹之事,也不会有错,这其中奥妙,真把我弄糊涂了。”
    矗小冰娇笑说道:“这件事儿,倘若不知内情,确会觉得有些神秘得不可思
    议!其实只是‘离垢书生,司马兄,与另一位心毒手辣的名叫马空群之人,宛若仲尼阳货,虎贲中郎,在相貌、身材,甚至话音方面,均极为相似面已!“
    柴天藻“哦”了一声,仿佛略有所悟,但仍然有迷惑未解之处。
    司马彦见聂小冰业已透露身份,知这桩故事,曲折异常,非细加叙述,对方绝对充分了解,遂索性从头至尾,详详细细,毫无隐地。向“黄山逸叟”柴天藻,讲了一遍。
    柴天藻听完以后,也自感慨万分,目光微注司马彦、聂小冰,含笑赞道:“佳话,佳话,真是百世难闻,而今始见的武林佳话!司马老弟与,无为仙于‘欧阳絮之间的无垢情缘,纯洁高尚无比,与聂姑娘的十年之约,更是合情合理妙事!但柴天藻得知这桩故事以后,却有句话儿,要告诉司马老弟。’司马彦问道:”柴老人家有话请讲!。
    柴天藻道:。我自‘云梦争奇会’后,便立意畅游东南名胜,这次便是由‘天台’、‘天姥’等山来此。“
    司马彦何等聪明?闻言之下,霍然问道:“柴老人家莫非在天姥山中,有甚所见?‘柴天藻点头笑道:”我在’天姥山削成崖‘附近,见着一位容光绝世,美若天人的白衣女子。。
    司马彦心中微跳,急急问道:“柴老人家,你……你可知道这位白衣女子姓名?‘柴天藻摇头笑道:
    “这位白衣美女武功极好,我明明看见她以绝顶轻功,攀登‘削成崖’峭壁壁顶,衣抉临风,纵目一眺,但等我随后登壁之后,却已渺无人影地,平白失去踪迹!”
    聂小冰“哎呀”一声,拉着司马彦手儿,失惊说道:“司马兄,这位美若天人的白衣女子,会不会就是侥幸度劫,无恙归来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姊姊?她在’削成崖‘峭壁壁顶,突然失去踪迹之故,定是进了秘道。”
    司马彦也深有此感,遂惊喜交加地向柴天藻长揖为礼,含笑说道:“多谢柴老人家见告此讯。司马彦与聂小冰,因急于赶赴:天姥山削成崖‘。一探究竟,就此向老人家告别。”
    柴天藻抱拳还礼,含笑说道:“司马老弟不必多礼,天佑古人,凡百如意,老朽以此二语为祝!我们此番别后,也许要等‘八霸帮’开帮的四月初一,在‘六谓山恶鬼谷’中,再相逢了。”
    话完,彼此便即含笑而别,“黄山逸叟”柴天藻仍自游览“括苍”景色,司马彦与聂小冰则双双展足轻功,电掣云飘般地,向“天姥山削成崖”赶去。
    司马彦认为此行倘若获‘无为仙子“欧阳絮的复生讯息,则聂小冰的心中,定会因”十年之约“,转瞬冰泪,而甚到异常难过。
    故面他一路之上,始终是在盘算怎样处理聂小冰与自己之间的这段高尚诚挚感情,才能对人对已,两无所憾?
    但一直等到双双抵达“天姥山削成崖”的峭壁之下,司马彦也不曾从聂小冰脸上看出丝毫凄怆神情!所见到的只是一种湛湛神光,及绝慧矫揉造作的满面喜悦之色。
    越是这样,司马彦便越是对聂小冰的高尚情姆,自然而然
    地,加深敬爱,终于在开始施晨轻功,攀登以前,拿定主义,向聂小冰以一种极为诚恳的神色,庄容说道:“聂贤弟,在我们尚未攀登峭壁,进入秘洞之前,我有一项请求。务必要你答应。”
    聂小冰微笑说道:“司马兄你怎么这样说话?你无论要求我什么亭儿,我都会答应你的。”
    司马彦含笑说道:“我要求把我们所定的十年之约,略微改一些。”
    聂小冰闻官,颇觉意外,愕然问道:“司马兄是想怎样修改?”
    司马彦笑遭:“此次进入秘洞,倘若仍未发现‘无为仙子’欧阳絮有劫后重生迹象?则我们依旧履行我们的十年之约。”
    聂小冰点头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在我心灵感应之中,仿佛觉得司马兄此次一定可以见着我那劫后重生的欧阳絮姊姊。
    司马彦继续说道:“但万一真如贤弟所料,发现欧阳仙子,业已劫后重生,则我却请求贤弟,略改前约,不要飘然面去。”
    聂小冰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凝视司马彦有顷,秀眉微扬,含笑问道:“司马兄,我们都是直心肠人,不妨大家把话儿说明白一些,你打算要我怎样?”
    司马彦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司马彦虽对欧阳仙子,衷心钦摹,欧阳仙子的直泪遗书之内,也对我款款留情,但人生若梦,结果如何?尚难加以断
    定,司马彦不敢存得陇望蜀之心,祈求贤弟与我莫再分离,永为兄妹。“
    聂小冰一双妙目之中,也不知道是由于悲伤?还是由于喜悦?泪光浮动,点了点头,幽幽答道:“司马兄,你这桩请求,我可以答应。若以‘含笑看檀郎,与人情意长’和‘飘然游四海,忍泪对相思’等两种情况,比较起来,前者可能会比后者,凄冷万倍!”
    司马彦“呀”了一声,剑眉双蹙,正待说话,聂小冰却把幽幽神色一收,含泪娇笑,叫道:“彦哥哥不要说了,我们一言为定,我这做妹妹的,应该赶紧替哥哥找花嫂子去。”
    语音方落,娇躯已腾,一纵便是四丈有余,登上峭壁!
    司马彦此时心中充满一种说不出来的怅惘情思,痴望聂小冰背影,俊目之中,也自泪光闪闪。
    聂小冰攀登七八丈后,末见司马彦随来,不禁驻足回头,笑声叫道:“彦哥哥,是识逮老马,怎的不来?我又拽不到那秘稠人口所在。”
    司马彦播头一叹,举袖拭去颊间泪渍,雷衫飘处,也自腾身。
    他三度重来,自聂轻车熟路,攀登壁顶以后,便带领聂小冰,进入秘遭。
    在这一大段黑黑无光的隧道之中。两人末发片语,只是手携手儿。肩僵肩儿地,默默前进。
    但谁都可以从对方的躯体之上,感觉出一种自然而然的轻微颤粟。
    聂小冰忍不住说道:
    “彦哥哥任凭何等情操再高尚,心情再正直的人儿,有时也难免自私!我分明对欧阳瓤姊姊,极为祟敬,祝福她能劫后重生,和称完成那桩人间天上的无垢情缘,但如今却仍希望这条隧道。绵长得无穷无尽才好!”
    司马彦无话可答,只有把携住聂小冰玉手的一只右掌,紧了一紧!
    聂小冰又自低低说道;“李义山的许儿,作得太好::謇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多么情思深刻,意境高美的句子,真亏他想得出来。’司马彦知道聂小冰表面豁达,内心凄苦,遂与她侵褥更紧一些,低声吟道:”不为比翼鸟,便为兄妹枝!天地纵荒老,此情无变时!“
    矗小冰听得慰然笑道:“好个‘天地纵荒老,此情无变时!’彦哥哥,有了这两句诗儿,聂小冰便终身永恃兄嫂,亦所甘心的了!”
    说话之间,微目亮光,已近隧道出口。
    聂小冰一出隧道,便笑逐颜开,脸上的哀怨情愁,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是彦哥哥长,彦哥哥短的指点风光,观赏景色。
    在穿越桂林之时,她看出“天香丹桂阵法‘厉害,螓首微摇,骇然说道:”欧阳姊姊,真是天上神仙,这’天香丹桂阵法,有多厉害!若非彦哥哥指点进行,我定舍被田其中,无路可出呢!“
    司马彦笑道:“贤弟对于阴阳五行奇门变化等阵法一道,不曾涉猎过吗?”
    聂小冰玉颊微红,摇头说道:
    “我只略懂皮毛,对于眼前这种高深阵法,根本莫名其妙。”
    走完桂林,便是湖水,司马彦指着湖心小岛上的茅屋,向囊小冰含笑说道:“那岛上茅凰,便是你欧阳姊姊所居……”
    话犹未了,聂小冰便娇声笑道:“彦哥哥,我欧阳婶姊活了!”
    司马彦听得惊喜万分地问道:“贤弟怎么知道?”
    聂小冰玉手遥指,含笑说道:“茅屋中有灯光呢厂司马彦怅然若失,苦笑道:”屋中点的是万年油抽灯,我第一次来时,欧阳絮人眠气绝,第二次来时,欧阳絮人去榻空,都是这样灯光明亮。“
    聂小冰“峨”了一声,微提真气,便自踏波渡水。
    司马彦在旁相护。渡过湖水,绕过竹林花曰,便到达了茅屋门前。
    来时,当然抱着满怀希望,但到了这茅屋门前。司马彦竟然茫然却立,自内心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觉!
    聂小冰诧然问道:“彦哥哥,你怎么不推门呢?”
    司马彦摇头叹道:“一番失望一消魂!我几乎没有勇气,再推这茅屋门了!”
    聂小冰凄然笑道:“唐人李德新诗云:”岭外音书绝,经冬复立春,近乡情更祛。不敢问来人‘,恰好便是彦哥哥此时的心情写照。你没有勇气推门,我替你推,但愿缺月再圆,残花复好,能看见是一
    位鲜龙活跳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姊姊。“
    她一面含笑发话,一面伸出玉手,轻轻推开了茅屋的门户。
    屋中情状,与往日丝毫未变。静悄悄地,充满了一片安谧。
    司马彦不能缓步入主,播头叹道;“贤弟看这情景,我们又是白来一道!:黄山逸叟‘柴老人家所见白衣女子,只是一种巧合,不是你对她极为钦佩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姊姊!”
    聂小冰微掠云环,嫣然笑道:“彦哥哥,我们尚未详加察看,你怎么就这样悲观?来来来,你且带我去瞻仰瞻仰欧阳姊姊的秀闰密室。。
    司马彦黯然伸手推帘,与聂小冰一同走人内室。
    素幔低垂,灵帏深掩,一切全是昔日光景,连司马彦曾经弹过,并于其上发现第三条秘道图形的那张“焦尾古琴‘,也仍在原处未动。
    司马彦目光微微扫过四周,一种凄然情绪,突上心头,自然而然地,垂落了两行英雄珠泪。
    聂小冰深知司马彦至性至情,心中凄苦,遂向他正色说道:“彦哥哥,郁愁积恨,极易伤身,最好一有所感,立即尽情发泄!我知道你对欧阳姊姊的情意太深,心中凄苦,故而劝你千万不要矜持,想狂歌,便狂歌,欲痛哭,便痛哭,或是吟几句诗儿词儿,来舒散舒散心中的愁绪。”
    司马彦正是漕腹的凄枪,无法排遣,听得聂小冰如此说法,遂含泪苦笑说道:“贤弟真是解人,我方才感触太探,偶成一律,尚请贤弟
    指正。“
    聂小冰笑道:“彦哥哥怎么老是忘不了这种不必要的客套?你在这种心绪之下,所成之祷,无论工拙,定出至情,那里还用得着凝练字句”?
    司马彦目注灵帏索幔,心中一酸,又有两行珠泪。滚滚青衫,悲怀难抑雄凄然吟道:“热泪无端落两行,此中情味比天长……”
    聂小冰一听便即点头说道:“这是好诗!因为情争一字‘真’,彦哥哥热泪如倾。伤心成句,自比那些无聊环薄文士,于拥妓在怀,狂欢行乐之下,所作的什么‘梦魂飞万里,和泪奇相思’等胡扯诗儿,强上千百倍了!”
    司马彦继续吟道:“……感卿独有怜才意,愧我难寻续命方……”
    聂小冰接口说道:“彦哥哥。欧阳姊姊虽然对你怜才,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故而最好把:独‘字改成’枉‘字。“
    司马彦点了点头,又复往下吟道:“……秘洞三临如梦幻。伊人一逝只空床,低徊凄侧情难已,怎禁窗前月色凉?”
    聂小冰一双妙目之中,也自泪光盈盈地,辈声说道:“彦哥哥,你这首诗儿,全是目前光景,白描写实,最易感人,我……我也有点想哭了呢!”
    说到后来,语音抽噎。果然也在颊上垂落两行珠泪。
    司马彦见聂小冰伤心起来,只得举袖拭泪。向她安慰说道:
    “贤弟不必伤心,此行既然未曾获知你欧阳姊姊的劫后重生确讯,我们便仍实践我们弹剑江湖的十年之约!随时离开这令人肠断之地,去尽览东甫名胜,藉着山川灵秀,略舒心头抑郁。”
    聂小冰点头说道:“好!彦哥哥,等我揭开帏幔看看,我们马上就走。‘司马彦叹道:”贤弟不必看了,难道你不曾听见我那’伊人一逝只空床‘的诗句吗?。聂小冰道:“彦哥哥,我早就对我欧阳姊姊,心仪不巳,自从进入秘洞以后,更对她布置一切的聪明才智,钦佩到无以复加地步,灵帏之内,虽是空床,但我欧阳婶婶既然曾在这床上长睡,我总得看上一眼!”
    矗小冰说话之间,目中仍自泪光隐约,话完,遂疆步走向帏前,伸手轻揭素幔!
    谁知素幔才揭,聂小冰立即放手回身,两道其清如水的湛朗目光,凝视着司马彦,目光中充满了不知是愁是喜是惊的奇异神色!
    司马彦莫名其妙地茫然问道:“贤弟,你怎么了?你……你在窜幔之后,有何所见?。
    聂小冰的奇异目光,渐渐收敛,变成满脸祥和神色,自唇角眉梢,绽发出一丝绝美笑容,娇声吟道:“帘蕞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床中央!‘司马彦几乎疑心自己听错,又复颤声问遭:”贤弟,你……你……你说什么?“
    聂小冰根据司马彦适才所作的诗儿,含笑吟道:“秘洞三临非梦幻,伊人未逝卧香床!彦哥哥请看,这不
    是你朝思暮想的:无为仙于‘欧阳姊姊吗?“
    话完,转身伸手,把那探垂索幔,高高揭起。
    素幔一揭,司马彦真觉仿佛身在梦中。
    因为第一次来时“无为仙于”欧阳絮是在床上,仰药长眠。
    第二次来时床上空空,伊人渺渺。
    如今三度重来,素幔一揭,却见床上,面向里,背向外。
    卧着一位白衣女子!
    此情此景,太以突然,以致使这小室之中,形成一种由惊奇过度而产生的沉沉静寂!
    打破这片沉沉静寂的,是聂小冰所发歌声,她秀眉双轩,却笑吟道:“热泪从今莫再流,情缘无垢足千秋,慕君秘洞神仙侣,弄我双溪舴艋舟。
    ……“
    人,总是极富感情的高等动物!聂小冰虽在诗句之中,祝贺司马彦与欧阳絮劫后重逢,从今莫流热泪!但她自己心中凄苦情思,却无法忍耐地,一齐化作了如线珍珠,随着吟声,流得衣衫尽湿。
    司马彦双伸猿臂,。把住聂小冰的香肩,不再称她“贤弟”,改口叫道;“冰妹,不要这样伤心,我在‘削成崖’下,不是与你约定即使你欧阳姊姊,劫后重生我们也弹剑江湖,永不分离,结为兄妹吗?”
    聂小冰睁着一双泪光模糊的大眼,凝视司乌彦,朱唇连启,未能说出任何话来,终于扑人他的怀中,僵在司马彦胸前,无声而泣。
    此时无声胜有声,聂小冰的如此神情,如此举动,没有丝毫娇揉造作,完全是自然而然,一片纯情,发自内心,那得不把敦敦多情“离垢书生”司马彦。弄得痴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
    此情此景,太以突然,以致使这小室之中,只复形成一种由凄凉无奈面产生的沉沉静寂。
    打破这片沉沉寂静的,仍是歌声。
    但这次歌,却非发自聂小冰的口内。
    面朝里卧,和衣睡在索幔后灵床上的白衣女子,忽然并未回身地曼声歌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晓惜檀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我愁?“
    歌声一起,聂小冰便惊觉自己不能控制情感。太以失态,赶紧离开司马彦怀抱,清面羞虹,举袖拭泪。
    司马彦用在又惊又喜之下,更添了满面疑云,因为灵床上的白衣女子歌声,竟仿佛有点熟悉?
    歌声一住,白衣女子又复笑声低语说道:“聂姑娘,‘弄我双溪舴艋舟’之语,是李清照说的,你不会像易安居土那等命薄!我就以你适才‘羡君秘洞神仙侣,之句,祝贺你与司马大侠如何?”
    聂小冰听出对方语中有深意,不禁涨红双颊,赶紧接口叫遭:“欧阳姊姊,你千万不要误会,小妹对你心仪已久,万分钦佩你与司马彦兄之间的这段无垢情缘!但绝无……‘话犹未了,床上的白衣女子,业已坐起身形,缓缓转面外
    向。
    白衣女子这一转身,呈现在司马彦与囊小冰前的,是副清逸如仙微徽含笑的绝美天人容貌。
    聂小冰的感觉。是钦佩羡慕之中,略带一些惭愧。
    司马彦的感觉,是惊奇绝顶之中,充满一片惶惑。
    原来,这灵床上转身相向,面含微笑的绝美白衣少女,并不是想像中的“无为仙子”欧阳絮!
    她是谁呢?
    聂小冰对她陌生,司马彦却曾相识!
    她是“云梦争奇会‘上三位蒙面黑衣女子之一,曾在”梁子湖“水面,与司马彦互作交谈的”东海龙女“艾紫君!
    艾紫君仔细向聂小冰看了两眼,含笑说道:“聂姊姊,你莫耍弄错,我不是你心中所猜想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呢!”
    聂小冰听说眼前之人,竟非欧阳絮?不禁惊奇得妙目凝光,失声问道:“姊姊是谁?”
    司马彦在聂小冰身旁,接口答道:“这位就是与冰妹一同参加‘云梦争奇大会’的:东海龙女‘艾紫君。”
    艾紫君把两道清如水的目光,从聂小冰身上,转注到司马彦的身上。含笑问道:“耿天心兄,我如今大概应该改称你司马彦兄了吧。”
    司马彦俊脸微红,默点头说道:“艾姑娘说得不错,在下本名是叫司马彦。”
    艾紫君笑道:“司马兄,你佩不佩服我的神机妙算?”
    司马彦闻言瞠目,不知她这句话儿,含义何在?
    艾紫君目光微扫聂小冰,嫣然笑道:“司马兄你难道忘了除夕之夜,参与‘云梦争奇会’后,我在:粱子湖‘水面,送你的那首诗儿吗?”
    司马彦方一寻思,艾紫君便自朗声吟道:“脱手灵丹赠美人,风萍偶聚有前因,定将永驻青春药,换得云英未嫁身!”
    司马彦听得连连摇手,苦笑说道:“艾姑娘,你的神机妙算,不太准确,这四句话儿之中,有两点错了!”
    艾紫君插眉笑道:“那两点锗了?”
    司马彦微叹说道:“第一点是我所送聂姑娘的那粒‘万妙驻颜丹’,不是真丹,只是一粒色目混珠的寻常丹药!”
    艾紫君“哦‘了一声,秀目徽扬,目注司马彦,继续问道:”司马兄,第二点呢?“
    司马彦手指聂小冰,满面神光,侃然答道:“司马彦与聂小冰如今仅是兄妹关系,尚非鸳侣,我们之间,订有十年之妁。”
    艾紫君不解问道:“甚叫十年之约?”
    司马彦偏头看了聂小冰一眼,聂小冰秀眉双轩,大大方方地,含笑说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彦哥哥不妨把我们之间的十年之约细细地,讲给艾姊姊听!”
    司马彦听聂小冰这样说法,遂向艾紫君笑道:“艾姑娘,我不想白说与聂小冰之间的故事。最好有个交换条件。”
    艾紫君剔进玲珑,聪明鲍顶,一听便知司马彦言中之意,插眉笑道:“司马兄,你是不是要我听完你与聂小冰姊姊的故事以后,也把有关‘无为仙子’欧阳絮姊姊的故事,讲给你们听听?”
    司马彦连连点头,艾紫君又微笑说道:“司马兄请讲,我们就把这两桩故事,作为交换条件,消此长夜便了。”
    司马彦见艾紫君果然知道有关“无为仙子‘欧阳絮的讯息,自然心中暗喜,遂溯本追源,详详尽尽,把自己第一次来此以后的一切经过,向她说了一遍。
    艾紫君静静听完,微叹一声,目光中满含钦佩神色,向司马彦及聂小冰,含笑说道:“司马兄与聂姊姊之间的霁月风光,高尚纯洁情怀,委实使小妹钦佩得五体投地!”
    聂小冰道:“艾姊姊休对我们谬赞,你该把有关:无为仙子‘欧阳姊姊的故事,告诉我们了吧?”
    艾紫君未答聂小冰所问,却向司马彦笑道:“司马兄今夕何夕?‘司马彦因未注意时日,既经艾紫君问,遂想了一会,感慨殊深地,摇头叹道:”驹光电逝,百事劳人,今日已是八月十四日,距离我第一次来此之时,整整一年了呢!“
    艾紫君娇笑说道:
    “人间事,奇妙无比,更往往会一话成真!我记得我与司马兄在‘梁子湖,分别以前曾对你说过,要你与聂姊姊鸳梦双偕之时,请我艾紫君喝上一杯喜酒!”
    聂小冰秀眉微蹙,苦笑叫道:“艾姊姊,方才彦哥哥已详细说明,我们之间,订有十年之约!姊姊怎么还……”
    话犹未了,艾紫君便摇头笑道:“聂姊姊,天上遥隔的牛郎织女,尚用‘多风玉露一相逢’,你和司马兄弹剑江湖,朝夕相借,中间却有个十年之约,加以束缚,岂非大煞风景?。
    说到此处,螓首微偏,又向司马彦笑道:“今夕八月十四,明夜便是中秋,天上月圆,世间人合,艾紫君望司马彦兄与姊姊把十年之约,改作一宵,明夜此时,便请我喝上一杯甜甜蜜蜜的交杯酒!”
    聂小冰听得方自玉颊微红,司马彦却巳脸色遭变,颤声问道:“艾姑娘,你……你……此语何意?莫非欧阳……”
    艾紫君脸上笑容一收,神情郑重,点丁点头,缓缓说道,“司马兄猜对了,欧阳姊姊是瑶池玉女,不能久谪尘寰,她已经还璞归真,九霄跨鹤,永绝人间儿女事,长为天上大罗仙子了。”
    司马彦全身一颤,俊目立闪泪光,聂小冰的玉颊以上,也流下了两行珠泪。
    艾紫君看得暗暗点头,含笑劝慰说道:“司马兄与聂姊姊不要伤心,你们大概想知道欧阳姊姊的遗世羽化经过?”
    司马彦举袖拭泪,点了点头。艾紫君走下灵床,缓缓说
    道:“这桩故事,我认为晕好是到欧阳姊姊的坟前去说。‘聂小冰惊讶万分地问道;”欧阳姊姊的坟墓在此?“
    艾紫君点头说道:“就在这茅屋以后,黄土墟中埋玉骨,九重天上返香魂!”
    一面说话,一面便带领着司马彦、聂小冰,走到茅屋之后,背峰傍瀑的一个风景绝佳所在。
    就在这风景绝佳的一株参天老桂以下,果然有座新坟,坟前一方精致石碑,碑上镌有“无为仙子欧阳絮之墓”,九个隶书大字。
    不仅司马彦黯然怆神,连不曾与欧阳絮见过一面的聂小冰,也胸中充满悲凄情绪,哭得衣衫尽湿。
    艾紫君听任他们伤心垂泪地凭吊一番,然后微叹说道:“司马兄、聂姊姊,我与欧阳姊姊亦属世交,对她之事,知道得极为清楚!但此时见你们哭得伤心。我也方寸大乱,想不起应该从何处说起,最好采用问答方式,你们尽量提出问题,让我一一详细答覆。”
    司马彦含泪说道:“这样也好,我先请教一下,我去年八月中秋,来此赴约,在茅屋中灵床以上,所见长睡未醒的绝代佳人,是不是欧阳仙子?”
    艾紫君点头答道;“不错,我欧阳姊姊心性过分高傲。她愤于马空群受了‘翠眉妖女’姬绿绮的肉欲引诱,对她负心移情。遂服食:冬心九毒草‘,仰药长眠。”
    司马彦问道:
    “欧阳仙子既巳仰药长眠,为何我第二次来时,却见榻上空空,仙躯不在?”
    艾紫君答道:“中秋后的第四日,有位欧阳姊姊的手帕至交,来此探望,发现惊人巨变,遂把欧阳姊姊抱走,设法救治!”
    司马彦惊讶问道:“那时百日大限将满……。
    艾紫君接口说道:“来救欧阳姊姊的那人,身边恰有:百年茉莉根‘,可使欧阳姊姊,把长睡待救的时日,再复略为廷缓。”
    聂小冰一旁问道:“来救欧阳姊姊的这个人是谁?”
    艾紫君嫣然笑道:“我们三人曾经同以黑衣蒙面打扮,参与过‘云梦争奇大会’,她是,九幽冥后‘司徒潞。”
    司马彦闻言,忽然想起自己与马空群同往“北邙鬼府”
    时,所闻之事,不禁恍然大悟说道:“哎呀,我与马空群一同进入‘北邙鬼府’之时,欧阳仙子已被‘九幽真后’司徒潞,救到‘鬼府’以内。‘艾紫君点头说道:”司马兄说得不错,司徒潞因听你们说是可在,云梦争奇大会’之上,遇见她那‘龙漱旧友’,遂赶紧约我一同赶赴‘梁子湖三奇水坞’。“
    聂小冰问道:“艾姊姊,那时你在何处?”
    艾紫君答道:“那时我在到处寻找可以解救欧阳姊姊的罕世灵药,但却
    毫无眉目,司徒潞遂决定若能找到她‘龙湫旧友’,只要对方肯还‘大还丹’,使欧阳姊婶度劫重生,她便把毁容旧恨,一笔勾却!“
    聂小冰听得对“九幽冥后”司徒潞万分钦佩,摇头叹道;“欧阳姊姊有了司徒冥后这等好友,真是死亦无憾!”
    艾紫君苦笑说道:“但任凭我们费尽苦心,却事事阴差阳错!”
    司马彦扼腕长叹说道:“真是事事阴差阳错,姬绿绮会被‘妙手郎君’辫天乐把:大还丹‘偷走,游天乐会把:大还丹’藏在‘八宝神泥’以内,寄放在我的身畔,而我又为结善缘,把这盒中藏‘大还丹’的‘八宝神泥’,送给了大智禅师……”
    艾紫君摇头说道:“更妙的是大智禅师本与我和司徒潞姊姊相识,也正在帮助我们设法觅取灵药,解救欧阳姊姊!”
    司马彦扬眉问道:“这样一来不是撞对了吗?”
    艾紫君黯然叹道:“事情虽然撞对,时间却撞不对!大智禅师道行虽深,却无前知慧觉,等他无意发现‘八宝神泥’以内,居然藏有千寻末获的‘大还丹’,欧阳姊姊却恰好油尽灯干;香消玉殒!‘司马彦长叹一声,双拳紧握。
    聂小冰低头掩面,泪落衣衫。
    艾紫君也感慨万分地,以一种凄绝神情,缓缓说道:“当时在场之人,真怀疑苍天是否有眼?神明是否有灵?因为这时欧阳姊姊所服:百年茉莉根‘的时限已满,人自长睡之中醒来,说完最后几句遗言,永绝尘寰,刚刚真正的长眠以后,大
    智老禅师忽从那盘‘八宝神泥’以内,面含苦笑地,取出了一粒虽然续命有能,却已返魂无术的‘大还丹’来!“
    司马彦与聂小冰全是性情中人。听到此处,均自泪眼模糊,欷嘘俗绝,相看无语。
    三人静寂无声,默然好久,司马彦方举袖拭去满面泪痕,又复问道:“欧阳仙子最后所说的,是什么遗言?司马彦愿尽所能,替她办到……”
    话犹未了,艾紫君却巳破涕为笑,摇手说道:“司马兄,我欧阳姊姊的最后遗言,你已经替她做到了!”
    司马彦大惑不解地,诧声问道:“马空群未死,姬绿绮未诛,我何曾为仙子做到了什么事儿?”
    艾紫君看了聂小冰一眼,含笑说道:“我欧阳姊姊的最后遣盲,不是要杀死什么姬绿绮、马空群泄愤,只是后悔她做错了一件事儿!”
    聂小冰从艾紫君的神情之内,仿佛感觉得出这件事儿与自己有些关系,遂讶然问道:“欧阳姊姊所后悔的是什么事呢?”
    艾紫君指着司马彦,微笑说道:“欧阳姊姊后悔的是她自己业已为情所衰,不应该再留给司马彦兄那样一封缠绵悱恻遗书,可能会害得这位:离垢书生‘,为了这天上人间的:消魂之约’面灰尽雄心,消沉一世!”
    司马彦听得心中充满一种说不出究竟是感激?是惆怅?还是凄楚的奇异情绪?默然无语。自眼角上垂落两行英雄珠泪,聂小冰也凄然欲泣。摇头叹道:
    “欧阳姊姊想得大周到了!”
    艾紫君缓缓说道:“欧阳姊姊既对此事追悔,遂吩咐我与司徒潞姊姊,务须设法为司马兄介绍一位比她更好的绝代红粉,以为终身伴侣。
    如今司马兄既与聂姊姊两个同心,岂不是恰好把欧阳姊姊的遗言志愿做到了吗?“
    司马彦与聂小冰四颊微红,方待说话,艾紫君却已转面向着“无为仙子”欧阳絮的墓碑,喃喃祝道:“欧阳姊姊,你生面为英,死而为灵,‘离垢书生’司马彦兄,对你真诚敬爱,与‘玉琢嫦娥’聂小冰姐姐,订下纯洁祟高的十年之约……”
    艾紫君喃喃自语,把所知各情,向“无为仙子”欧阳絮的墓碑,仔组说了一遍。
    说完以后,霍然转身,星目中微觉湿润,看着司马彦、聂小冰,朗声说道:“司马兄、聂姊姊,你们既然巳知道我欧阳姊姊心意,便该在她墓碑之前,把十年之约,改为一宵,明夕人月团圃,请我艾紫君喝上一杯不平凡的喜酒!”
    司马彦心中百感交集,正不知应该怎样答应?聂小冰却向他嫣然笑道:“彦哥哥,我们且对着欧阳姊姊的墓碑,立上一个誓儿。”
    司马彦不知聂小冰要立什么誓儿?只是随同她茫茫然地面碑而立。
    聂小冰笑道:“彦哥哥,我们所订的十年之约,是不是互以十年为期,在此期间,倘若寻着欧阳姊姊?我便飘然而去!若是寻不着欧阳姊姊,我们遂偕老白头!”
    司马彦点了点头。
    聂小冰又复微笑说道:“如今虽已获知欧阳姊姊业已撤手尘衰,归诸碧落,但我却觉得欧阳姊姊为人大好,对于彦哥哥关怀更深,我们不能不对她表示一些真诚敬意。”
    司马彦目光微注聂小冰,似在问她这种真诚敬意,却是如何表示?
    聂小冰拉着司马彦手儿,井肩肃立,正色胡声叫道:“欧阳姊姊,你对我彦哥哥人间天上的无垢深情,太以使人荡气回肠,无限敬佩!如今司马彦与聂小冰,在你坟前立誓,十年之内,仅为兄妹,十年之后,才是夫妻……”
    “聂姊姊,你赶紧把这誓言取消,你和司马兄何苦要为了巳归天上的欧阳姊姊,平白辜负珍贵无比的十载青春?‘聂小冰微笑说道:”欧阳姊姊在长睡方回,即将归真返璞的一瞬之间,尚且对司马彦那等关怀,难道司马彦与聂小冰,就不应该为了纪念欧阳姊姊,而清清白白地,相守三千六百五十日吗?“
    司马彦剑眉双轩,满面神光,点头说道:“应该,应该,冰妹说得极对,我们如违此誓,天地厌。之!”
    艾紫看见他们誓言巳立,自不便再为劝阻,忽然长声一叹,也白玉颊上垂落了两行珠泪。
    聂小冰见状,讶然问道:“艾姊姊‘你怎么也伤心了呢?”
    艾紫君带着泪光笑遭:“我不是伤心,面是感动!是为了欧阳姊姊、聂姊姊,以及司马兄的高尚品格,深深感动,我在你们之间,找不出半丝
    妒忌,看不出半丝私欲,所以见到的只是一片发自内心的至情至性!“
    聂小冰听得微笑说道;“艾姊姊,你既然认为我和彦哥哥的品格不坏,我便有桩请求!”
    艾紫君娇笑说道:“聂姊姊有话请讲,我们虽系初识,但气味相投,无殊道义探交,似乎不必再过分客气。”
    聂小冰含笑说道:“艾姊,你既然认为彼此气味相投,愿不愿意和我及彦哥哥结为兄妹?”
    艾紫君闻言,高兴得娇笑连连,点头说道:“我怎么不愿意呢?我失去了一位欧阳姊姊,却获得一位聂姊姊,并加上一位彦哥哥,岂不便宜透顶了吗?”
    司马彦、聂小冰大喜之下,彼此一叙年庚,果然是“东梅龙女”艾紫君年龄最轻,作了小妹!
    聂小冰微笑问道:“君妹,我们既已结为姊姊,我却有桩事儿,要问问你!”
    艾紫君扬眉笑道:“冰姊请讲!”
    聂小冰笑道:“君妹,你怎么好像早就知道我和彦哥哥要来,而睡在欧阳姊姊的灵床以上,把我们吓了一跳!”
    艾紫君失笑说道:“我不是仙人,怎会未卜先知?只是埋葬了欧阳姊姊以后,因平素情分太深,舍不得离开她,才决定在此小住些时,陪陪我欧阳姊姊!”
    聂小冰“哦”了一声,又复含笑问道:“君妹,你既不知我们要来,怎能在灵床以上,那般镇静?”
    艾紫君微笑答道:“我欧阳姊姊这秘洞道路,别无人知,我起初认为来人必是马空群,遂想伺机下手,除掉这负心薄幸之人,为我欧阳姊姊报仇雪恨!直等你们人到屋前,暗听言语,才知竟是我想见已久的:玉琢嫦娥,聂小冰,及‘离垢书生’司马彦!”
    聂小冰与司马彦,这才尽释所疑,恍然大悟。
    艾紫君见他们无话再问,遭娇笑说道:“冰姊姊,彦哥哥,你们问完了我,我也要问问你们,怎会突然赶来此地?”
    司马彦遂把在括苍山,巧遇“黄山逸叟”柴天藻,听说这“削成崖”顶,曾有绝代容光的白衣丽人出现等事,说了一遍。
    艾紫君听完,微笑道:“彦哥哥,你知道‘长脚仙人’康醉天新近认识那位武功超凡人圣,被他们邀去作为:八霸天‘盟主的绝世怪人是谁?”
    司马彦摇头答道:“我不知道,君妹是莫非认识此人?”
    艾紫君笑道:“我只知道此人武功之高,委实罕世无敌。将来大破‘八霸帮,时,必须对他特别戒备!”
    司马彦问道:“他叫什么名号,君妹怎未说出?”
    艾紫君含笑说道:“她外号叫做‘仙肌嫫母’,姓名却无人知晓!‘司马彦失惊说道:
    “是个女子?”
    艾紫君点头笑道:“当然是女子,男子怎会以:嫫母‘为号?”
    聂小冰一旁接口笑道:“这个‘仙肌嫫母’的外号,也起得着实有趣,想来定是肌肤如雪,面目如鬼。”
    艾紫君微摇螓首,含笑说道:“小妹闻其号,未见其人,但若从字面看来,应读是姊姊所说的那副模样。”
    三人互作长谈,根本忘了时光,月落日出,日落月出,竟整整过了一天,已是中秋之夜。
    最后还是聂小冰因感觉腹中饥饿,方对司马彦笑道:“彦哥哥,常言遭:”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们今却成了:话逢知己千言少,酒对良辰半盏无‘,难道竟要饿着肚子,度这中秋佳节吗?’艾紫君失笑说道:“我们真是谈糊涂了,屋中酒莱现成,小妹且去整顿一下,奉陪彦哥哥、冰姊姊畅饮几杯,共度中秋佳节。”
    聂小冰笑道:‘我们姊妹同去整顿饮食,让彦哥哥单独在此再复略作徘徊,凭吊凭吊欧阳姊姊便了。“
    话完,二女便即含笑起身,进茅屋,前去整顿饮食。
    司马彦独立坟前,对着这一坯黄土,不禁百感丛生,又复自然而然地,泣下了几滴英雄珠泪!
    这时,云敛晴空,月光景色,虽然绝佳,但照着这三尺孤坟,却反面使人有些分外凄凉之感!
    司马彦剑眉双蹙,负手徘徊,口中并低声吟道:
    “江湖落拓竟安归,一剑凝霜一布衣,今宵银汉情何限?明日花花事又非!
    ……“
    不提这位在坟前月下,含泪吟诗的“离垢书生”,且说在茅屋中整顿酒莱的“玉琢嫦娥”及“东海龙女”!
    艾紫君取出赃藏腊味等物。一面蒸熟细切,一面向聂小冰嫣然笑道:“冰姊,我记得黄山谷曾有诗云;:我家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总未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聂小冰接口笑道:”君妹怎么好端端地想起黄山谷的这首诗来?“
    艾紫君娇笑说道:“我把这首诗儿,略加改动,不是更切合目前光景了吗?”
    说完便即吟道:“我家东海君西北,早慕芳名盖代豪,一夕肺肝梯泪语,百年姊妹生死交。”
    聂小冰听得柳眉双插。含笑叫道:“好个‘百年姊妹生死交’,我真想与君妹结为一对最要好的姊妹!”
    艾紫君讶声笑道:“冰姊,我们如今这样,还不是最要好吗?”
    聂小冰笑道:“还可以更进一步!”
    艾紫君正动手撕着一块薰鹿脯,闻言之下,柳眉双插,含笑问道:“怎么样才能更进一步?”
    聂小冰一面帮艾紫君切莱温酒,一面微笑说道:
    “君妹不妨想上一想,在古人之中,以那一双姊妹最为要好?”
    艾紫君翻着两只黑白分明的大跟。想了一会,依然摇头笑道:“冰姊,我不知道你的童思何在?想不出来!”
    聂小冰娇厝上浮现一丝神秘笑容,凑过脸去。在艾紫君耳边,低声说了四个宇儿。
    艾紫君如饮醇醇,立即双颊飞红。娇羞欲绝。
    原来聂小冰向她低语的是“娥皇女荚”四字。
    艾紫君听了这“娥皇女英”四字,先是羞得低垂粉颈,但随后又拍起头来,睁大一双妙目,向聂小冰诧然凝视。
    聂小冰笑道:“君妹,你这样看我则甚?”
    艾紫君嫣然一笑,缓缓说道:“冰姊,我忽然发觉。你与:无为仙子‘欧阳絮姊姊的性格,极为相近。”
    聂小冰摇头笑道:“欧阳姊姊是天上神仙,我是江湖俗女,如何能够比得?”
    艾紫君扬眉叫道:“比得,比得,你们都是胸襟异于常人的旷代巾帼豪杰!”
    聂小冰笑道:“天上人间,仙凡判绝,不必再谈什么比得上,比不上之事,倒是君妹对我方才所说的四个字儿,不至于不同意吧?”
    艾紫君玉颊之上,又复泛起一阵红云,但目光中却神光堪然,毫不忸怩地,朗声答道:“像彦哥哥那等文才武学,绝代丰神,品格又复高超端正的美男子,俏英雄。自是一般武林女儿的梦里情人,谁能与他
    百年结侣,弹剑江湖,算得上三生有幸。“
    聂小冰听得大喜说道:“君妹这样说法,定是同意了!”
    艾紫君不知是羞是窘地,摇了摇头。
    聂小冰见状,转喜为惊,愕然问道:“君妹,你不同意?”
    艾紫君苦笑说道:“我也不是不同意,只是要想上一想!”
    聂小冰是女儿,自然懂得女儿的心理,遂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好,君妹,我让你想上一夜,等到明日清晨,你再悄悄告诉我,莫让彦哥哥知道便了。”
    艾紫君含羞点头,藉着整顿酒莱,来掩饰任何人都能发生的必然窘态。
    聂小冰见酒莱业已整顿妥当,遂向艾紫君笑道:“君妹,我们在这茅屋前面花曰中的石桌之上,临潮赏月,我去摆设杯盘,你去请彦哥哥来饮酒!”
    艾紫君玉颊一红,低声笑遭:“我来摆设杯盘,冰姊姊去请彦哥哥,不也一样的吗?”
    聂小冰摇头笑道:“君妹怎不听话,我以作姊姊的资格,命令你去!”
    艾紫君无可奈何,只得白了聂小冰一眼,神情似羞假嗔地。带着满面红云,转身走去。
    她走到欧阳絮坟前,只见司马彦一会儿看坟,一会儿看月,英雄俊目之中,及所着儒衫上,显有泪光泪渍。
    见状。芳心中颇觉感动地扬眉笑遭:‘彦哥哥,’似此星晨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你不要
    伤心了,冰姊姊命我来请你去往花曰之中,饮酒赏月。“
    司马彦闻育,遂把两道抚旧伤神,情探如海的目光,向艾紫君看了一眼。
    四目一对,艾紫君恕然玉藕羞红,垂下头去。
    司马彦讶然问道:“君妹,你怎么了?”
    艾紫君平素何等大方磊落,但自从听了聂小冰向自己耳边低声所说的“娥皇女英”四字以后,却自然而然地,有些腼腆起来,不好童思与司马彦的目光相对。
    如今司马彦问到自己,不能不答,只好含笑说道:“我是看见彦哥哥对于欧阳姊姊,如此情真,深为感动!”
    司马彦目注坟头,悲声吟道:“到底无缘抻有缘?千重幽恨寄芳笺,消魂一约肠堪断,天上人间已百年!”
    艾紫君取巾拭泪,叹息一声说道:“彦哥哥,我欧阳姊姊要是不死多好,她与冰姊姊,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男的是盖代英雄,女的是旷世巾帼,又是各具美绝丰神,真足羡煞夷光,妒煞玖呢!”
    司马彦那里知道艾紫君取露而歌,意在言外,竟然摇头说道:“君妹,我认为夫妻情爱贵乎专一,鱼与焦掌,不应得兼,‘娥皇女英’的故事,未必便是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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