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罗刹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六十三禁宫风云
    由于沙克浚这突然的举动,使得华子明与山岱等大是吃惊,二人连忙也拔出长剑,挺身过去,竟欲护卫沙克昌!
    沙克浚目绽神光,厉声大喝道:“滚回去,这等场合那有你们插足的余地!”他毕竟尚有帝王之威,这一声大喝居然使得那两人慑然止步,巡逡不前,沙克浚的声音略为平和一点,冷冷笑道:“你们可是怕我伤他?”
    华子明与山岱口中不说,神情上却很明显地承认了,沙克浚收回目光,改注在沙克昌身上,以奇异的口吻道:“克昌!你呢?”
    沙克昌目中神光不减,朗然敞声道:“我知道你确有杀我之心,却不在此时此刻!”
    沙克浚又以异声道:“你怎么晓得?”
    沙克昌仍以朗声道:“我不晓得,也说不出理由,这只是我内心的一种直觉……”
    沙克浚突然发出一阵响澈云霄的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兴奋与愉悦之情,大家都被他特异的态度弄糊涂了,只有沙克昌仍是不动声色地凛然挺立!
    沙克浚笑了片刻,才以朗朗的金石之声道:“克昌!凭你刚才的那句话,我确信你是沙家的后裔无疑……”
    沙克昌怫然不悦地道:“这是什么话?”
    沙克浚摆摆手道:“你别生气,这是一句很重要的话,你的面貌长得像我叔叔,可是面貌并不是一项很好的证明条件!
    我们沙家人世代为君,统治毒龙国数百年,并不是靠着面貌,我之说你是沙家人,完全是因为你具有沙家人的气质!”
    沙克昌想了一下问道:“什么气质?”
    沙克浚大笑道:“一种帝王的气质,我很难用言词表达出来,你刚才所表现的,就是这种气质,临危而不乱,知人若照,雍容天生,这一份气质也是天然而生的,那两个老头子尽管将你抚育成人,可是在对这份气质的感应上,却远不如我片刻的交接来得深刻……”
    华子明与山岱垂头不语,只有沙克昌平静地问道:“你说这番话的用意何在?”
    沙克浚笑了一下道:“一山难容二虎,一国难容二君,我要跟你把这件事解决一下,现在你仔细听着我的话,不要打岔,也不要违背我的吩咐!”
    沙克昌还来不及作何表示,沙克浚已一整神色,庄严地道:“奉天承运,毒龙国第十代国君沙克浚上达于天,下禀沙氏门中列祖列宗,自即时起,将国君之位,传与御弟沙克昌继任,人神共鉴……”
    四周之人俱都一愕,似乎没想到沙克浚会来上这一手,甚至于连沙克昌都怔怔地无法相信……
    沙克浚凛然又喝道:“克昌!传国大典,岂同儿戏,你还不跪下!”
    沙克昌顿了一顿才跪下来,沙克浚伸出剑叶,平按在他的头顶上,朗声又道:“授尔宝器,赐尔权柄,尽国之民,率土之宾,唯尔是尊,尚祈上承天心,下承祖命,毋堕家声,毋负国民!”
    沙克昌站了起来,沙克浚交出手中的长剑道:“这是王者之剑,权掌生死,那边绸包中是传国玉玺,一起都交给你了,好好地利用它们,多做一点好事!”
    沙克昌接过长剑,另一边的金克也将绸包交过来,沙克浚这才微微一笑道:“现在你是国君了,是否要我跪拜参见?”
    沙克昌顿了一顿才道:“不!大哥!你的地位是超然的……”
    沙克浚笑笑道:“这是什么话,习俗可移,礼不可废,我死了没法子,活着就应该拜你一次,否则何以见帝位之尊荣!”
    说着拜了下去,金克,华子明,山岱,一个个都跪了下去,泥首于地,口呼万岁。
    沙克昌顿了一顿才道:“请大家起来!”
    沙克浚第一个站了起来,脸上含着欣慰的笑意,沙克昌不觉感动地道:“大哥!你今后作何打算?”
    沙克浚笑道:“国事交代清楚了,我想把私事再交代一下,陛下可容我再讲几句话?”
    沙克昌肃容道:“大哥请!”
    沙克浚笑笑对华子明道:“你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吧?”
    华子明的脸上表情很复杂,竟然无话可答,沙克浚又笑道:“你抚育着先王遗孤,藏在家中冒认你自己的孙儿,以为可以瞒得过我吗?”
    华子明垂头不语,沙克浚又大笑道:“你一直不敢将克昌的身份公开,是怕我会伤害他,这个念头可是大错特错,老实讲,当年我要杀他,真是易如反掌,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那样做。”
    华子明被他的威严气度所慑,讷讷地道:“老臣不知道……”
    沙克浚哈哈大笑道:“我想你也不会知道,因为你只有朝臣之才而无天才之量,我现在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克昌的存在对我的确是一种威胁,然而他毕竟是皇室宗裔,是沙家的血嗣,我若有了儿子,就一定不会容他活在世上,我一天没有后人,他的地位就十分安全,别说你要保护他,我也会保护他的……”
    华子明一脸疑色,沙克浚大笑道:“看你好像还不太明白,我只有再说得详细一点了,尽管我与克昌私人间有着血海深仇,我绝对不会杀死他的,因为我不能让皇位落入异姓之手,现在你懂了吗?”
    华子明满脸通红,低声道:“老臣懂了!老臣自愧不才,无法窥识君上之心……”
    沙克浚用手一摆道:“别弄错了,现在我已不是君主,你不用那样称呼我,我还要让你明白一件事,那会令你很得意,我虽不杀克昌,可是也不想这么早就把大位交给他,那完全是被你逼得如此的……”
    华子明愕然道:“老臣不明白……”
    沙克浚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在陵寝中安排了许多事,鼓动全国人民来反对我,甚至于还想利用外人来对付我,置我于绝地,这些事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华子明愧疚地道:“老臣事非得已……”
    沙克浚冷笑道:“你别说得好听了。你那样做法实在不高明,我早就知道国人对我不满意,所以才培养了数千死士,遍布于寝宫之中,大家真要认真拚起来,吃亏倒不一定是我,可是我不能那么做,我身为国君,对全国人民就有责任,我不能杀尽他们来做个光杆儿皇帝,所以我才宣布退位!不过我对你也有一句忠告,希望你以后少用这种手段……”
    说着又回头对沙克昌道:“陛下,我对你也有一句忠告!”
    沙克昌肃容道:“小弟恭聆教谕!”
    沙克浚手指华子明道:“你身掌国事,最好少听他的话!”
    沙克昌沉吟不语,沙克浚又严厉地道:“这是很重要的一句话,身为权臣,理应与国分忧,像他那样以全国数十万生民的性命来作为工具的人,实在不够资格作为朝堂之选!”
    沙克昌懔然色变道:“大哥说得是!小弟亦有同感,是以得知消息后,冒死进宫,为的就是想消弥战端以免生灵涂炭……”
    沙克浚点头轻叹道:“这就是了,你会做个好皇帝的,我衷心祝福你成功!”
    沙克昌恭身道:“小弟定不负大哥之托!”
    沙克浚默然片刻才道:“对于我杀死先王之事,你准备如何处理?”
    沙克昌想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道:“算了,小弟不想再追究了!”
    沙克浚略感意外道:“你怎么肯放过我呢?”
    沙克昌惨然道:“第一,我们沙家不能再自相残杀了,第二,当年之事,先君的确有对不起大哥的地方,我既不能数罪先君于地下,自然也不能降罪大哥于此刻!”
    华子明不禁失声道:“陛下!亲仇不报何以为人子!”
    沙克昌痛苦地道:“为人子我责无旁贷,为人君则必须讲究公平,我现在是人君……”
    华子明嗒然无语,沙克浚则感动地道:“陛下!你的确是个好皇帝,毒龙国昌大有日矣!”
    大殿中一时变得很静,仅有鼻息声清晰可闻!
    沙克浚想了片刻又道:“陛下将何以处我?”
    沙克昌很快地道:“听任大哥之意,大哥若是肯留在国内,我必终身以奉事大哥,富贵与大哥共之,不过小弟认为大哥是不会留下的!”
    沙克浚惆怅地一叹道:“不错!梁园虽好,总非久居之地,我在此称君独尊,自不能再在此称臣,这里的天下都交给你了!”
    沙克昌也惆怅地道:“大哥要到那儿去?”
    沙克浚苦笑一声道:“我还有一件私事待了,假若幸而不死,则海角天涯,何处不可以容身……”
    沙克昌连忙问道:“大哥还有什么事,小弟能效劳吗?”
    沙克浚摇头道:“你帮不了忙,而且也不能帮忙,无论生死,我都请你置身事外!”
    沙克昌默然片刻道:“既是如此,大哥请自便吧!小弟还要到寝陵那边去一下,那儿群情激动,耽误久了恐怕会闹出事来!”
    说着朝沙克浚一拱手,便待起身,沙克浚却用手一拦道:“陛下请留此为我作个见证,陵寝那边由华子明去解释就够了,这里还有许多事需要交代的,尤其是这寝宫之中,各种机关埋伏,假如不了解清楚,日后难免危险……”
    沙克昌却微微一笑道:“小弟可以留下,寝宫中的机关埋伏,则无须去知道了……”
    沙克浚一愕道:“难道陛下都知道了?”
    沙克昌摇头道:“不!这些布置全出自大哥胸中邱壑,小弟何由得知,只是小弟用不到这些!”
    沙克浚更奇道:“难道陛下不想住在此地?”
    沙克昌又是摇头道:“也不是!小弟准备放一把火,将此宫烧毁,然后重新造宫殿,只设门禁以维持皇室之体制,机关削器全用不到了!”
    沙克浚失色动容道:“那太危险了……”
    沙克昌坦然道:“小弟行事与大哥略有出入,小弟当国之后,一切举措均以此心为准,国人若是认为我举措不当!可以直接来指责我!只要理由充分,任何一人都可以提剑来杀我……”
    沙克浚长叹一声道:“陛下心照日月,微臣无话可说!”
    华子明与山岱也动容地道:“陛下!老臣等去了!”
    沙克昌点点头道:“好的!请二位将当年之事,一丝不隐地昭告国人,同时也请他们自决一下,若是他们认为我不配作国君,我随时都可以让贤!”
    山岱低头虔敬地道:“以陛下仁心慈怀,必可得国人一致拥戴……”
    说着他跟在华子明身后走了。
    沙克浚回头把眼睛望着司马瑜,司马瑜不待招呼,自动起立道:“沙克浚!你所谓未了之事,大概是指着跟我的一场搏斗,本来我很看不起你,可是方才你的那番表现,足证你还象个人物,我很钦佩你!”
    沙克浚冷笑一声道:“我不要你钦佩,钦佩也解决不了问题,你我终需一搏!”
    司马瑜皱着眉头道:“搏斗能解决问题吗?”
    沙克竣怒声道:“小子!你少说废话,我让出王位给舍弟,是因为他的确比我好,再说我们原是一家人,至于在那两个女子前面,我的确不服气,尤其是冷如冰,我非得到她不可!”
    司马瑜微笑道:“刚说你几句好话,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感情之事,更不能勉强,王位还可以用巧取豪夺的手段得到,一个人的感情,则……”
    沙克浚哼了一声道:“胡说!你有着什么好处可以令得她们倾心相爱!”
    司马瑜怔了一怔道:“这我可无法回答,我只知道她们不喜欢你,你就不可强迫她们……”
    沙克浚由腰下又抽出一支长剑道:“空言无益,我们还是在剑下见真章吧!动手的时候你不必客气,因为这是一场生死之争!”
    司马瑜略加迟疑道:“我们非拚命不可吗?”
    沙克浚怒道:“当然!我现在心无旁念,除了杀你之外,我再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事了!”
    司马瑜一面抽剑一面道:“杀了我也没有用,她们也不会对你多增一分好感!”沙克浚厉目一瞪道:“小子,你别太神气,老实告诉你一句话吧,我连江山都放弃了,那里还会在乎那一点私人的感情,可是这杀你之举,却是出乎冷姑娘的请求!”
    司马瑜闻言不禁一愣,满怀不信地道:“你胡说!冷姊姊怎会如此……”
    沙克浚冷笑道:“冷姑娘就在那儿,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她!”
    司马瑜转脸向冷如冰,但见她脸上漠然全无表情,不禁微怔道:“冷姊姊!真是这样吗?”
    冷如冰微一点头道:“不错!”
    司马瑜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片刻才叫起来道:“这怎么可能呢……对了!她一定是受了那番僧的邪术所惑,神智不清……”
    沙克浚怒声道:“小子!你别信口胡言,我现在已经失势了,密勒和尚再也不听我的指挥,他早已把对她们所施的心灵禁制解除了……”
    司马瑜把脸又转向密勒神僧,意在询问真伪,冷如冰已在座上站了起来朗声道:“瑜弟弟!别再多问了,我的确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提出那项请求的!”
    司马瑜整个地呆了,怔怔地道:“冷姊姊!我可以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冷如冰默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瑜弟弟!原谅我这么做!这是为了大家好,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男人,很少有女子能对你不动心的,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已经骗取了多少女孩子的感情了……”
    司马瑜惶恐地道:“冷姊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冷如冰打断他的话头道:“骗取两个字,我也许用得不妥当,可是你令许多女孩子倾心却是事实,你只有一个人,能令那么多的人全都满足吗?”
    司马瑜默思片刻才朗声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冷如冰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的心,也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很深,因此这个请求只有我来提出!”
    司马瑜似懂非懂,一言不发,冷如冰苦笑一下又道:“假如要跟那些女孩子争的话,我有着必胜的把握,因为我们认识最久,定情最早,可是我的胜利,却必须建在人家的失败上,为了我一个人,你必须拒绝许多人的爱,令许多人伤透了心!”
    方天华忍不住插口道:“冷姑娘!杀死他之后,就没有人伤心了吗?”
    冷如冰惨然一笑道:“自然她们也会伤心的,不过伤心的程度不同瑜弟弟不死,她们的伤心中还含着失意与怨愤,在那种冤气刺激下,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来,他死了,大家的伤心中只有着怀念,天下就太平多了!”
    方天华呆了一呆又道:“冷姑娘又将何以自处呢?”
    冷如冰苦笑一下道:“也许我会追随他于地下,也许会找个深山古洞,终生不履人世,因为我们的感情太深了,至于其他人,她们也许能慢慢地忘了他,另外追求新的感情……”
    方天华默然无语退下。
    司马瑜则陷入深思,片刻之后,他突然作了个决定,朗声道:“冷姊姊!我尊重你的决定,也不必找人来杀我了,我……”
    冷如冰神色一整道:“你想自杀是不是?”
    司马瑜苦笑道:“我一死能省却许多麻烦……”
    冷如冰却正色道:“瑜弟弟!你在我心中,在其他人心中,都是个完美的偶象,因此我希望你死得轰轰烈烈,多给我们一点怀念的资料,沙克浚是个很强的对手,你还是打点精神来应付战斗吧!”
    司马瑜仍然不动,冷如冰只得又柔声道:“瑜弟弟!你是个奇男子,死得也要象个男子汉,假若你只是为了我而死,岂不是害我成了众矢之的……”
    司马瑜脸上流露出一片解脱的神采,点点头朗然道:“好!冷姊姊!我听的你话!”
    说着他挺剑走向沙克浚道:“我们可以开始了!”
    沙克浚却呆住了,木然地握着剑,闻言后毫无动作,司马瑜用剑在他面前一恍,大声叫道:“我们可以开始了!”
    沙克浚却陡地将剑一掷叹道:“滚吧!小子!沙某称雄一世,却不想今日会受一个女子的愚弄!”
    冰如冷急忙道:“沙克浚!是你自己发誓要杀他的,怎么说是我愚弄你呢?”
    沙克浚怒叫道:“不错!我的确是想杀他,可是我不想成为你的工具,更不想在我的剑下,造成他的赫赫英名!”
    说完大踏步回身迳去,走到门口,他才回头对司马瑜叫道:“小子!我们的事情并没有完,只要你回到中原,沙某总会找到你的!”
    然后他的身形在殿门口消失了,冷如冰飞快过来,捡起沙克浚的长剑。
    司马瑜望着他的身影良久,才怏怏轻叹道:“求生固不易,求死尤艰难,冷姊姊……”
    冷如冰已飞似地扑了过来,投进他的怀中,抚着他的头颈,大眼睛中泪珠盈然,口里却兴奋地叫道:“瑜弟弟!我们总算又闯过一关了……”
    司马瑜莫明其妙地道:“冷姊姊!你说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冷如冰张大了口,过度的激动下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倒是方天华突然爆出一阵哈哈大笑,过来对冷如冰一揖道:“冷姑娘!方某一生中好逞心机,自诩计谋无双,可是见了你,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了……”
    冷如冰从司马瑜的怀中挣扎出来,脸红红地想说什么,方天华一摆手道:“别说了!那魔头可能还没有走远……”
    冷如冰噤然住口,方天华又回头对沙克昌道:“恭喜陛下荣登大座,但愿贵国今后国运昌隆,传誉千世!”
    沙克昌还了一礼道:“谢谢先生,此次得力诸君良多,我正不知该如何言谢……”
    方天华笑道:“陛下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陛下若是肯帮忙的话,求赐一舟,送我们回中原,就感谢不尽了!”
    沙克昌连忙道:“这绝对没有问题,诸位是否能在此盘桓数日……”
    方天华笑道:“不用了,陛下新登大宝,一定有许多事要办,而我们归心似箭,也不想多耽搁,日后有暇,再来进诣陛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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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情海心舟
    轻帆连影,海天一色。
    当毒龙岛的峰顶在水平线下消失时,冷如冰才吁出一口气道:“终于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回想起过去那一年的岁月,简直就象一场恶梦!”
    这时大家都聚在甲板上,听见如冰的话后,每个人都有类似的感觉,他们在毒龙岛虽然呆得不那么久,可是惊险数历,也都是如梦初醒……
    方天华却微微一笑道:“冷姑娘!你虽然替这小子挡过一劫,可也给他留下无穷后患,那魔头临走时所讲的话,你是听见的……”
    冷如冰见然道:“以后的事,只好以后再说了,反正眼前我们可以图个平安!”
    司马瑜这才想起来道:“冷姊姊,你跟方前辈打的什么哑谜?”
    方天华微笑道:“傻小子!冷姑娘以她的无边智慧,替你挡过了一场杀身之祸,你还赶不快好好地谢谢她!”
    司马瑜不解道:“我有什么杀身之祸?”
    方天华哼了一声道:“真是糊涂虫!今天在毒龙岛上,沙克浚要找你拚命,凭你那点技业对得过他吗?不亏冷姑娘……”
    司马瑜连忙道:“拚也许拚不过,可是冷姊姊的本意是要他杀死我……”
    方天华一叹道:“冷姑娘!这小子还在做梦呢!你的苦心看来是一片白废了!”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他是个死心眼儿!这些歪心思就自然不懂的!”
    司马瑜大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姊姊!你说明白一点好不好?”
    冷如冰先一整神色,然后才轻叹道:“今天沙克浚找到我们那儿,告诉我说,他已经决心把王位让出来,然后再问我是否愿意跟他……”
    司马瑜快问道:“你怎么说?”
    冷如冰瞟他一眼道:“你想我会怎么说?”
    司马瑜知道冷如冰对自己情深如海,刚才那一问实在很不得体,只有垂头不响,冷如冰叹了一口气道:“他听我明白拒绝之后,神色很是阴沉,我知道他已下决心要将你杀死,所以我才先对他要求,要他杀死你?”
    司马瑜怔然地道:“他如何表示?”
    冷如冰想想道:“他初闻之下,似乎不太相信,接着我又告诉他一篇理由,那篇理由当然不同于我们对面时所说的那一些?”
    方天华笑笑道:“姑娘想出这两缘不同的理由,定然费煞苦心,老夫倒想听一听?”
    冷如冰轻喟道:“其实我对他所说的理由倒很简单,我知道他对我钟情极深,他那人又是偏激成性,无法理论,所以只告诉他道:‘你对我必然不肯死心,我对司马瑜的感情又无法转移,因此我想到你一定不肯放过我们,与其如此,你倒不如成全我们,让我们在泉下相聚吧!’他沉思一下,也就答应了!”
    方天华嗯了一声道:“舍此之外,他也别无选择!”
    司马瑜想想道:“我还是不懂!”
    方天华微怒道:“小子!你看来聪明透顶,怎么还是那么糊涂,沙克浚那人技击通神,他如下定决心要你的命,凭谁都拦不住,他要起发起横来,我们全体加上去,也不是他的对手!”
    旁立的无忧轻哼一声,表示不以为然,冷如冰已经知道她的意思,朝她一笑道:“仙姑!沙克浚说起过你,认为你的功力足堪与他一匹,所以才特别对你作了一层戒备,你功力虽深,却绝难逃过他毒剑一击?”
    说着在腰下抽出一柄长剑,递了过去,正是她在地上拾起的东西,无忧接过剑来凝视片刻,不信地道:“这剑上虽曾淬毒,却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冷如冰笑笑道:“这剑上淬练的毒汁十分怪异,必须要绝佳的内功,才能将毒气凝聚在剑尖上发出,伤人于无形,效用极着,我虽然没有见过,却相信他绝不会说谎!”
    无忧把住剑柄,默默运动,大概到了十成火候,才见微蓝的剑叶泛起一圈淡淡的乌青,不禁骇然道:“你说得不错!这上面淬了九首鸟精液,然而以我的功力,也只能将之凝聚现形而已,看来沙克浚的造诣尤在我之上!”
    众人一起讶然变色,方天华也诧声道:“方某对毒物研究有年,竟不知道这样东西……”
    无忧轻叹道:“九首鸟又名海鸦,一身九首,轻易不得见,世所谓九头鸟,就是指它而言,据云它们在海中荒岛绝岩上营巢,雌雄分居,雌鸦产卵之后,并不能孵化,任其暴遗于天光之下,遇有雄鸦经过,便在卵上排下一点精液,一颗鸦卵必须要有九尾雄鸦的精液,才可以感精成形,累时数载,方始脱壳而生,正因为产生如此艰难,所以此鸦不易滋生,几乎已经绝迹了,不知沙克浚是如何找得的!”
    方天华兴奋地道:“仙姑博学多闻,方某又长一层见知了,那鸦精所具的毒性又是如何呢?”
    无忧道:“此鸦专以各种毒物为粮,全身无一不毒,尤以雄鸦之精为最,不过那毒质含蓄性很强,非经巨力震荡,不易发出,所以才有绝大的内劲,方能使用……这也是我听家师偶然谈起的,他有一次途经一所海岛,正好遇上暴风雨,雷霆交作,乃躲在一所岩洞中避雨,结果一阵巨雷,将对面的岩壁震坍了下来,但见蛇虫飞窜,还没有落地就全部死了,家师初以为是雷击之故,可是想想又不通,那些蛇虫分明是雷极后才死的,为了好奇,才过去一看,结果发现那岩壁下是一个蛇穴,穴中俱是绝毒的蛇类,另外有一头雄鸦,却安然无恙地在一枚鸦卵上排精……”
    众人听得十分有趣,司马瑜忙问道:“鸦卵怎么会在蛇穴中呢?”
    无忧道:“九首鸟以毒物为粮,毒蛇自是美味之一,雌鸦将卵产于毒蛇穴中,容易被雄鸦发现,至于那些毒蛇的死因,却是由于鸦精受到雷震之力,毒性散发,感染而死,据家师说那座岩峰广围十数丈,高约三四丈,可见要发挥这鸦精中的毒性,必须要象那落雷一般大的力量才够!”
    司马瑜骇然道:“沙克浚的内力能到那个程度吗?”
    无忧点头道:“由这剑上的毒素消损的情形看来,使用过不至一次,假若没有别人的话,应该是他自己了!”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沙克浚既有雷霆之力,怎么会被岛上四个老人刺伤呢!”
    方天华解答道:“力与技是两回事,空具拔山之力,未必就能天下无敌,那四个老者所用的联手阵法,刚好可以对他武功上的漏洞,所以才侥幸成功,小子!你今天若是贸然应战,恐怕早已尸横就地了!”
    笑脸方朔公孙述一笑道:“那倒不尽然,老偷儿在他宫中偷到一样东西,照样可以制住他!”
    方天华连忙道:“正是的!老偷儿!你说在他宫中发现一样宝贝,可以使得司马瑜战胜他,因为你说得那么有把握,所以我才叫司马瑜出头向他挑战,结果在校场上你却迟迟不出来,害得我担了半天的心,要不是苦核师兄及时召唤出那具死尸,牵出那一场王位之争……”
    公孙述笑嘻嘻地道:“那时老偷儿被困在地道中无法脱身,东西到手,走不出来又有什么法子呢,结果等老偷儿找到道路,你们都已经聚在寝宫了!”
    司马瑜喔了一声道:“原来公孙述前辈只比我早到一步!”
    公孙述点头道:“老偷儿才跟大家会合,还没有说话呢,你就跟那沙克昌来了……”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公孙前辈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了?”
    公孙述一愕道:“你说是什么?”
    冷如冰一笑道:“你偷到的一定是专门化消人功力的烟箩!”
    公孙述大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冷如冰微笑道:“沙克浚对我的确不算错,举凡他所有的奇珍异宝,每一样都搬出来给我过目,由您出来的位置,是我知道正是烟箩的藏处!”
    公孙述翻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冷如冰又笑道:“原来您是被困在那间密室中,难怪沙克浚到处找不到您,那地方是个绝户,假若不是他闭塞了一切机关埋伏,您只怕要关在里面一辈子了!”
    公孙述哼了一声道:“他闭塞机关做什么?”
    司马瑜也明白了,连忙道:“那是为了让我与沙克昌安然通过走到寝殿上来的,没想到这时也解你的困!”
    公孙述脸上一红道:“他布置得再严,到底还是让我把东西偷到手了!”
    冷如冰一笑道:“没有用!您偷到的是假货!”
    公孙述急叫道:“胡说!老偷儿已经试过了,害得我在地道中软瘫几个时辰!”
    冷如冰笑笑道:“您闻的是安息散,样子差不多了,效用可差多了,真正软烟箩只有一小瓶,永远在他贴身藏着……”
    公孙述气愤地在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掷在舟板上怒声道:“这是老偷儿第一次叫人给耍活宝,下次再见到他,老偷儿非把他身上的鸡零狗碎一下子全掏过来!”
    方天华笑着拾起玉瓶,倒出一点水晶色粉末笑道:“老偷儿!你神秘了半天,原来只是这个玩意儿!”
    公孙述怒哼一声道:“方老儿!你别说风凉话,连软烟箩是什么东西我谅你都不知道!”
    方天华一笑道:“我的确不知道,只听说南海有奇花,朝开夜合取花中粉末磨碎,合叶晒成粉末,与人对敌时可以暗藏指甲之内,据上风时弹出,可以令敌方于不知不觉间吸入鼻孔,使对方功力消散,沉软如绵……”
    公孙述哇哇怪叫道:“方老儿!你真了不起,什么都瞒不起你!”
    方天华却微微一笑道:“老偷儿!你也别泄气,我也只是听说有这么一回事而已,你真把软烟箩放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认得……你是怎么知道毒龙岛上有那种东西的?”
    公孙述哼了一声道:“沙克浚的寝宫中,就种着那一盆花,老偷儿想他既然懂得种植,便一定知道它的用法,好容易才摸到地方,谁知……”
    冷如冰笑笑安慰他道:“公孙前辈!您不必难过,您能找到他的库房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安息散是用软烟箩渣滓合成的,纵不如软烟箩神效,也算得是一件稀世珍物了!”
    方天华将那玉瓶郑重地收了起来叹道:“沙克浚那个人实在可算是不世奇才,我们自以为有十成把握对付他,结果却全在他的算计之中,今天若非冷姑娘的几句话,我们恐怕全都要伏尸在毒龙岛上了!”
    司马瑜傻怔怔地道:“冷姊姊!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你叫他杀我,他反而不杀了!”
    冷如冰一叹道:“他那人心高于天,气雄一世,只有在感情一途上,却屡受挫折,我若求他放过你,他非杀你不可,只有把你的死,看作我们的解脱,他才会受激拂袖而退,尤其在听到我的那番话后,他认为你活着反而会使大家增加痛苦,自然而然地放弃杀你之念了!”
    司马瑜不禁默然,眼睛接触几个人的眼光,都含着一种特异的神色!
    马蕙芷的眼中有着惆怅与哀愁!
    靳春红的目中有着失意与凄楚!
    凌绢的目光无形容!
    无忧则在荡然中带着自卑,忧伤!
    即使是冷如冰,也收敛起笑容,目中流露出怨意!
    这是他能够接触到的,在中原还有一个薛琪,她更是个任性的女郎,心眼儿小,气量又窄,用情却又极痴,对于冷如冰,因为认识在先,还能勉强容忍,可是对于其余这些女孩子呢!她能容得下吗?
    想着!想着!他不禁忧愁起来了,仔细一想冷如冰的话,倒是大有道理,自己活着一天,她们永远都不会安宁的,死了,大家都绝了念头了……
    方天华冷眼旁观,已经知道他想些什么,厉声大叫道:“小子!你别转什么糊涂念头,你知道身上背着多少人的希望吗?”
    司马瑜垂首无语,心乱如麻,方天华又道:“一枝竹杖担风月,两把空拳握古今,这才是大丈夫行径,你有着这么好的机遇,千万别自暴自弃……”
    司马瑜悠然一叹道:“一枝竹杖担风月,担起也要歇肩,两把空拳握古今,握着还需放手,我……实在是累了……”
    短短的几句话,却道出他无限的惆怅与迷惘,尤其是那句:“我实在是累了……”
    每个人对他的际遇很清楚,每个人都了解他所说的累是什么?
    连长于言词的方天华,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苦核将目一睁,突然喝道:“小子!我们背了一生的情愁孽债,也还在默默地忍受熬煎,你才多大年纪,居然敢说累了!”
    司马瑜痛苦地道:“前辈能指示我一条明路吗?”
    苦核摇头道:“各人有各人的路,我无法告诉你该怎么走,但自己应该知道,万丝千缕总有头,你应该自己去从乱丝中找到这根丝头!”
    司马瑜仍是茫然无所适从,苦核又道:“你看见我们所乘的这条船吗,它在茫茫的大海中,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司马瑜抬起头来道:“那是有人驾驶它的原故!我心中之舟……”
    苦核哼了一声道:“那么这船若是无人驾驶就将永远飘流下去了?”
    司马瑜摇头道:“这自然不致于,茫茫大海总有涯,随风所之,只要不被浪涛所吞,它总有一天会到达岸上的!”
    苦核微笑道:“这就对了,若是你自己也无法驶你的心舟,便不妨由着它自行飘流,总有一天也会靠岸的!”
    司马瑜神色一动,象是在黑暗中,摸索到一丝光明!
    XXXX
    悠悠的数千里海程,就在日落日出中,渐渐接近尾声了,可是船上的群侠却都一个个变得无精打采,离情凄凄,因为一到岸,他们又将各自东西了!
    老一辈的还好,年青的一群呢?
    除了司马瑜之外,全是女孩子,而且每一个女孩子都对他有着一分或深或浅的情意,该怎么样结局呢?
    合欢?分欢?
    合是怎么样个合法?分又是怎么个分法?
    不仅是司马瑜无所取舍,连最工心计的方天华也弄得束手无策!
    船已在珠江口外,大家则聚在船上相对默坐!
    笑脸方朔公孙述突然对东海三魔道:“还是你们老弟兄聪明,浪荡江湖,晚年至少还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象我们,居然连个着落都混不到……”
    天魔齐漱清微笑道:“东海钓鱼矶上只有几个破石头,一无可偷之物,只要你这老偷儿能耐得住手痒,我倒是欢迎你去小住一阵!”
    公孙述一翻眼睛对方天华李一定等人笑道:“你们的意思怎么样?”
    方天华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笑笑道:“我在太湖中的一块基业被你们连根拔去了,弄得也是无法安身,年华日逝,我也懒得再去另创天下了,既是齐老儿那里有块现成乐土,我也想上那儿亨几天清福!”
    信口开河李一定则拈须笑道:“我就越老越恋旧,舍不得离开你们!”
    苦核淡淡地道:“老衲陪死人腻了,陪活人又不太习惯,只有你们这些形将就木的老家伙,介乎生死之间,陪你们混混也不错!”
    马卓然高兴地道:“群豪快聚钓鱼矶,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兄弟也想去凑一角,只不知道主人嫌弃否?”
    齐濑清笑道:“马兄太客气了,无为门虽不见之于江湖,马兄是个地地道道的掌门人,只要马兄肯赏脸,敝兄弟欢迎还来不及呢?”
    公孙述大笑道:“好极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去,喂!小伙子你呢?”
    司马瑜躇踌难言,方天华却道:“我们陪你上一趟毒龙岛,虽然没有帮你多少忙,至少已把冷姑娘等救回来了,你答应我的事呢?”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前辈可是指找到薛前辈替您解释之事?”
    方天华一瞪眼道:“别的事我也用不到求你。”司马瑜慨然道:“晚辈决定不负所托,只是……人海茫茫,上那儿去找薛前辈呢?”
    方天华微怒道:“你不会去找?天下虽大,也不过就是这么一点范围!”
    司马瑜点点头道:“好!晚辈立刻就开始……”
    方天华一笑道:“这才象话!我们老头子聚会,年青人夹在里面也没有意思,各位姑娘小姐们若是没有别的事,不妨帮帮这小子的忙,人手多!办事找人方便些!”
    那些女孩子都没有表示意见,也没有提出异议,那自然是同意了!
    司马瑜在心中直叫苦,可是他知道这是方天华故作安排,也无法提出反对!
    方天华见大家的行程都安排定了,十分高兴道:“今宵且一醉,明日各西东,我们在东海大约有一年聚首,假若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就找人带个信,否则一年后,你们都到东海来,大家再作决定,时日虽短,我倒希望你们这些年青人能在江湖上做几件轰动的事……”
    语言未毕,众人只觉得船身轻轻一动,一条人影,飘落水面上,踏波向岸巡去。
    从那灰色的背影上,谁都认得是无忧,司马瑜微诧道:“她怎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方天华轻轻一叹道:“她也应该走了,我们各有去处,就是无法替她安排,她不走还等什么呢!唉!茫茫天涯,但愿她也能找到一块安静的地方……”
    大家都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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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死亡之谷
    长舟再度扬帆向东,峰下却留下了四女一男!
    司马瑜满腔愁绪,面对着四个玉人,不知如何是好!靳春红自毒龙岛归来后,整个人都变了,不再象以前那样飞扬骄傲,豪情四放,她只是默默地追随着冷如冰柔顺得象她的小妹妹!
    冷如冰对她也十分照应,两个人在悲难中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马蕙芷一向是温柔的,北海之行时,她曾象火一般地热过,可是此刻她却收敛起热情,默默地追随着大家。
    凌绢则更不必说了,她在冰原上长大的,虽然有时不免在眸子里迸出火样的情花,然而外表上却始终是冰冷的。
    只有冷如冰,她的年纪最大,在四个女孩子中间,俨然象个大姊姊,对司马瑜也是一样,她照料他,却不过份亲热。
    司马瑜原来是怕,怕在她们之间缠夹不清。
    可是出乎意外的四个人都不大理他,反而使他感到有点寂寞了!
    此行的目的虽说是在寻访薛冬心与薛琪,可是谁都明白,象这样盲目寻去,无异大海捞针。
    唯一的希望是薛冬心她们自己找上来,这倒是可能的,因为根据司马瑜以前的经验,他在中原的一举一动,从未脱离出薛冬心的注意。
    薛家母女想见他,随时随地都有机会。反之,她们就一定有不能现身的理由,而他呢!便只有等待!
    等待不是株守,因此他们一行五人漫步所及,上逆珠江,而及西江,再准备穷西红之源而入桂,直往云贵,
    因为他们平日行侠中原,都未曾到过百粤边地,久闻那儿山水胜迹,别饶异趣,既然有此机会,为什么不顺便一游呢!
    这一天,他们趁着游兴,走进了云开大山。粤地天候温暖,况又时值初春,满山野花盛开,景色十分宜人。
    不知不觉间,入山已深,先前光顾着玩赏,大家都忘了饥饿,直到日影半偏,约摸是未申之交,司马瑜第一个忍不住了道:“冷姊姊!我饿了!”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不用你说,我们早就饿了,可是你看看这四周,除了杂花生树,就是怪石峥嵘,那里有可以果腹的东西?”
    司马瑜苦着脸道:“原来你们也饿了,先前我还只道只有我一个人的肠胃空得厉害呢,看你们游兴很浓,我不好意思说,早知如此,还不如……”
    冷如冰笑道:“还不如回头是不是?”
    司马瑜道:“入山愈深,人迹愈远,不回头上那儿找东西吃去?”
    冷如冰含笑道:“我们从入山以来,走过百十里山路了,你看到有人家没有?要是回头的话,恐怕饿倒在地上,也无法找到吃的东西,既然已经挨到现在,委屈你少爷忍耐一下,到前面再说吧!”
    司马瑜不服气道:“回头没有人家,难道前面就会有人迹吗?”
    冷如冰道:“没有人迹有兽迹,到时候随便等一头鹿兔之类的小东西,烤熟了塞塞肚子,也比回头跑冤枉路强!”
    司马瑜这才不做声了,埋头又往前行,马蕙芷却道:“据小妹的揣测,前面不远一定有人家!”
    冷如冰一笑道:“马家妹子此言有何根据?”
    马蕙芷手指着脚下道:“此地又非官道,然而这道路却修得十分整齐,四处既无人家,修路的人一定会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我倒没想到这一点,妹子不妨说说看,何以见得不远处就有人家呢?”
    马蕙芷笑笑道:“以我们的脚程,走这百十里山路,也用了几个时辰,换了普通人,怕不要一天工夫,这家人就是爱清静,住得这么远也够了,因此……”
    冷如冰笑着打断她的话道:“妹子这番话听来颇有道理,只是你忽略了一件事,象这样一条宽广的山路,绝非几个人的力量可以开辟的,除非是一村一镇,才这种需要,可是前面既有村镇,路上断无不见行人之理,因此以我的判断……”
    司马瑜听了大感兴趣,连忙问道:“姊姊的判断如何?”
    冷如冰笑道:“我也是猜测之词,不见得完全正确,在我的看法中,这条路是人修的不错,修路人住在前面也不错,若要走到那儿,恐怕还有一大截路程!”
    司马瑜道:“姊姊的根据又是什么呢?”
    冷如冰道:“山居之人,开出这么一条大路,必非寻常,既然住在深山,必然是与世隔绝之意,想要与世隔绝,一定会住得更深一点!”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既然要与世隔绝,干吗又开这一条路呢?”
    冷如冰笑笑道:“开路必有用途,居深处远,为的是使人却步,所以我们一路上行来,不仅找不到可以果腹之粮,甚至于连一口水都喝不到,迢迢长途,粮水不继,是为促成行人绝足之由……”
    司马瑜大感兴趣道:“姊姊说得真不错,我倒想看看这里面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冷如冰道:“恐怕人家不欢迎吧!他们远居深山,就是为着不让世人前去打扰!”
    司马瑜倔强地道:“那可不管,好在这座山又不是他们的私产,我们前去看一下,他们总没有理由把我赶出来!”
    冷如冰道:“别的都不谈,目前还是找吃的东西要紧,否则你还没有走到地头,恐怕已经饿扁在路上了!”
    司马瑜想想道:“冷姊姊!假若真如你所言,只怕我们还是找不到东西吃,那开路的人既然有意杜绝人迹,自然也不会容许兽类生存……”
    冷如冰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地上走的可以杜绝,空中飞的可拦不住,看来我们只有在禽鸟身上打主意了!”
    这一说大家都活动了,每个人都在地上拾了几块小石子,以便堵击空中的飞鸟,因为在他们印象中,这一路行来,鸟啼鸟鸣,飞禽倒是不少!
    相随着又走了一阵,却令大家十分失望,沿途虽有二三鸟踪,可都嫌体积太小,大抵为惊雀之属,小得令他们不忍下手,就是打下来,也不够五个人吃的!
    司马瑜越饿越烦燥,不禁怒哼哼地道:“再遇上一头麻雀,我也不放过它了!”
    说着跑了十几步,矮树梢上飞起一点黑影,司马瑜不管三七二十一,扬手掷出一粒石丸,黑影应手而落,等他过去捡起一看,连忙又丢了下来!
    原来那是一头病鸦,而且病势甚重,石丸只擦破它一点外皮,它已垂头死去,胸前另有一处烂伤,臭气熏人,隐隐有几条蛆虫在蠕动着,而且身上还长满了虫子,看着就呕心,再别说吃它了!
    几个女孩子也跟了过来,见状都咭咭地掩口笑了起来!
    司马瑜涨红了脸道:“你们不要笑,等一下我非打几只大鸟下来……”
    马蕙芷却蹲在地下,将那头死鸦翻转过来,仔细地省视着,冷如冰过去拉她道:“马家妹子,别看了,脏死了,难道你还想烤了它吃不成!”
    马蕙芷站起身来,满脸惶然道:“我们快回头吧,别再往前走了!”
    大家都是一惊,司马瑜忙问道:“蕙姑!你发现了什么?”
    马蕙芷手指死鸦道:“这乌鸦是染上麻疯而死的!”
    众人更为吃惊,马蕙芷又严肃地道:“麻疯是一种绝症,药石无效,而且最容易感染,岭南一地,此症尤为普遍,一个人若是染上麻疯之后,便只有等候死亡,岭南居民将患麻疯的病人,都放逐到空旷无人之处,任其自生自灭……”
    司马瑜愕然地半晌才道:“这种病真有这么厉害吗?”
    马蕙芷道:“是的,此症多半得自母体遗传,平时毫无迹象,到了十八九岁时,才开始发作,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消除!”
    司马瑜忙问道:“是什么方法?”
    马蕙芷脸上微红道:“患者在发现初期,立即与异性交合,可以把疯毒转到对方身上,自己免于死难,对方却非死不可,所以有许多外乡孤客,来到此地之后,会突然遇到妙龄女子,自动委身下嫁,他们不明内情,还以为是飞来艳福,殊不知道杀星罩命,糊里糊涂地做了替死冤魂……”
    司马瑜愤然道:“杀人以利已,这太卑鄙了!”
    马蕙芷微微一叹道:“求生存是人类的本能,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具有大哥这般侠义心胸!”
    冷如冰这才骇然道:“这山里一定是麻疯病患的聚集之处,难怪会隔离得如此深远……”
    马蕙芷想想道:“大概是不会错的!这条山路这么长,路上又无行人,一来是怕不知情的人闯进去,再者也是怕里面的人逃出来,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快点退后吧!”
    大家纷纷色变,正准备退后之际,忽然听见空中传来一阵风笛之声,十几头银翼健鸽由外山掠空飞来!
    司马瑜一扬手,将掌中石丸悉数掷出,但晃一片鸽羽飞散,约摸有五六头鸽子中石下坠,冷如冰微愠道:“瑜弟弟,这鸽子是有人豢养的,你怎么可以把它们打下来呢?”
    司马瑜耸肩笑笑道:“为了吃饱肚子好逃命,可顾不得这许多了!”
    冷如冰听他说得也是有理,只好走过去将那几头死鸽子都拾了起来,司马瑜却十分高兴地道:“蕙姑!你帮冷姊姊拔毛,我去找点干柴来……”
    说着就跳开了,四下乱闯,好容易捡得一抱枯枝,回到原处时,却见四个女子都聚在一起,好似在商量着什么事,那几头死鸽仍扔在脚下,片羽未除,不禁诧然道:“怎么了!难道你们的肚子不饿?”
    冷如冰将手中的一个小纸卷递给他道:“你自己看吧!”
    司马瑜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廖廖十几个字!“牺牲五头,四雌一雄,日内可至,速作准备!”
    看完之后,他莫名其妙地道:“这是从那儿来的,说的是什么?”
    冷如冰道:“纸条附在鸽腿上,可能是要送进山去,纸上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司马瑜又看了一下,才喃喃地道:“牺牲五头,四雌一雄,难道是指着我们……”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那还用说!我们一踏进山路,可能已经被敌人发现了,所以才飞鸽传信!”
    司马瑜道:“不可能吧!怎么把我们比做畜牲呢,我们又不是牛羊……”
    冷如冰白他一眼道:“你是真笨还是假笨,刚才马家妹子所说的转移麻疯之法,你听清楚了没有,我们五个人都是外乡的孤客,不正好是替死的牛羊畜牲!”
    司马瑜想了一下,才愤然作色道:“太岂有此理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算计到我们头上!”
    冷如冰用手一拦道:“算了吧!人家也是为着求生之计,好在我们又没有上当,何必要跟人家过不去呢!我们还是走开算了!”
    司马瑜摇头道:“不行!今天我们虽然侥幸躲过,却难免后来的人不受其害!留着这么一个害人的陷井总是不好……”
    冷如冰用手一指道:“那山上都是些身患绝症待死之人,难道你要去杀死那些可怜虫?”
    司马瑜愤然道:“他们身染绝症,就应该认命,怎可嫁祸于他人?”
    冷如冰笑笑道:“求生避死,乃人情之常,这倒怪不得他们,只是手段有些不端罢了,你一定要过去找他们,我也不反对,只是马家妹子说过了,那地方住着全是身患绝症之人,这种病而且很容易传染……”
    司马瑜这才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也不想去找那些可怜虫了,再说我也没有理由要你们跟着去冒险……”
    冷如冰笑笑道:“你明白了就行,好在我们也没有上当,还是快点生火把鸽子烤熟了,吃饱肚子回程要紧……”
    说着四个女孩子开始分工,有的拔毛,有的起火,忙着将那些鸽子放上火架,司马瑜却袖手旁观,仍在研究那张字条!
    不一会,鸽子熟了,虽无酱盐佐料,然而因为他们都很饿了,吃起来倒觉得可口异常,司马瑜连吃了两头,可是他的眼光迄未离开过那张字条!
    冷如冰看得颇为奇怪地问道:“总共才十六个字,我都能背出来了,有什么好看的?”
    司马瑜神色庄重地道:“冷姊姊!这里面颇有研究之处,这字条上笔迹粗劣,好象写的人并无多少学问,然而下笔干劲有力,足见那人的武功根底很好,再者就是这纸质了,平滑柔软,上面还打着暗花水印,好象不是中原所产!”
    经他这一说,几个女孩子全围过去,仔细观察一遍后,还是靳春红道:“司马兄说得不错,这种纸是高丽之物,而且价值很昂,是皇家所用,小妹当年担任西湖水寨总瓢把子的时候,曾经接待过一批高丽的水寇,承他们送给我一些,是以对之印象颇深!”
    司马瑜闻言微异道:“这山中人怎么会与高丽扯在一起呢?”
    冷如冰沉思片刻才道:“粤地常与外海通商,这种纸张也可能是由海船上流传进来,并无出奇之处,事不关已,我们还是少管闲事吧!”
    司马瑜嗫嚅地道:“可是那传信之人,分明是个武道高手……”
    冷如冰笑笑道:“天下武学又非台端一家独擅,即使人家会几手武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司马瑜仍是摇头道:“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冷如冰一笑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现在肚子也塞饱了,我可没兴趣陪你在这儿猜哑谜,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说着招呼诸女,向着回程走去,司马瑜只得跟在后面,可是心中总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预感,预感到总会有什么不幸的事要发生似的!
    走出约摸有三四里光景,领头的冷如冰突然煞住脚步道:“有人来了!”
    司马瑜赶紧道:“那一定放鸽传信的人,我们如何应付?”
    冷如冰略作思索才道:“对方来历不明,看看是什么光景再作打算!”
    说着闪身在一丛矮树后面,靳春红也跟了过去,马蕙芷与凌绢则找到一块凸岩,隐在后面,司马瑜心中虽不愿意,然而见她们心思意志都仿佛一致似的,也不好意思独断独行,勉强找了地方隐了起来,放眼向前面望去!
    片刻之后,路上果然来了一列人影,掠过他们面前,似乎根本就没注意他们存在,就匆匆地滑过去了!
    这一列人的装束都很奇特,白衣长衫,头戴高冠,一共是五个人,而且都是女子脸上蒙着白纱,是以看不清面目。
    最奇怪的是她们每人的肩上扛着一个人,最前一个是男子,后面四人都是女子,这些被扛着的人倒是中原打扮,他们既不象生病,又没有受伤,何以会要人扛着走路呢!而且这男女五人,口张手舞,好似在挣扎的模样,只是没有出声。
    那五个女子的脚程甚快,眨眼之间,就走得不见踪迹!
    司马瑜等人自隐蔽处走了出来,被眼见的怪事弄得莫名其妙,大家互相用眼光询问对方,可是谁也说不出究竟!
    片刻之后,还是靳春红开口道:“那五个女子都是高丽人,她们的身材都比较高大,而且那服式也是高丽装,我曾经见过一次,相信不会错……”
    司马瑜却问道:“她们肩上扛着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都开始思索,忽而冷如冰与马蕙芷同时叫了起来!
    “我知道……”
    司马瑜连忙问道:“你们知道什么?”
    冷如冰笑向马蕙芷道:“马家妹子!你说吧!”
    马蕙芷倒不谦让,笑笑道:“那纸条上所说的五头牺牲,并不是指着我们,所谓四雌一雄,正是她们所肩的四女一男,刚好与我们巧合而已!”
    司马瑜也认为大是有理,于是道:“这五个女子既是高丽人,武功又极佳,则山中……”
    马蕙芷道:“由那头病鸦所带的病象来看,山中所住的人,绝对是麻疯患者,而且还相当严重,所以才会传染到飞鸟身上,那五个女子脸上蒙着面纱,手上带着手套,将全身裹得密不透风,也是为了避免传染起见,至于她们所带的四妇一男,想必是用来作为转移病毒的牺牲品……”
    冷如冰笑笑道:“马家妹子与我所想的完全一样,瑜弟弟!看来你是一定要去一趟了……”
    司马瑜愤然点头道:“不错!残人以利己,这种事我已经看不惯,何况害人的是异族,被害的又是我的同胞,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要管,你们若是怕危险,就由我一个去好了!”
    冷如冰笑着道:“仗义行侠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司马瑜道:“可是那里有受传染的危险,你们似乎……”
    冷如冰将脸一沉道:“你司马大侠能舍生取义,怎么把我们看成了贪生怕死之辈了!”
    司马瑜默然无言,冷如冰又道:“先前我是因为不明事情真相,不愿意无端惹事生非,既然现在眼见不平,自不能再袖手旁观,不仅是我,其他三位姊妹想必也是一样心思!”
    马蕙芷点头道:“冷姊姊说得不错,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要特别小心一点,小妹略知医理,因此自告奋勇以为前引,到时希望大家能接受我的意见……”
    司马瑜忙道:“蕙姑,我们一定听你的话,事不宜迟,快走吧!”
    五个人展开身法,急速前行,直到幕色深垂,新月斜挂长空,疏星满天之际,远远已可见到一幢巨厦,灯光闪烁!
    他们站住脚步,正待商量一下行止时,忽然路旁飕飕作响,涌出无数白衣蒙面的人影,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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