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七十二章含笑指秋山郎情万千
    静悄悄的山林,静悄悄的溪涧,有一个年轻的女郎,蹲在溪边,双手不断地和着岸旁的湿泥。
    她的长发自然披在肩膀上,明亮的眸子像溪水一般的清澈,在她的身旁还蹲着十几头大猴子,傻兮兮地望着她的动作。
    她的长裙挽得高高的,掖在腰间,白绸的长裤拖在水里,湿了大半截,可是她仍然毫无知觉专心致志团着那块湿泥。
    溪底有着一些白色的小石子,亲着她微带棕色的一双赤足,那色彩协调极了,那情景也美极了。
    团了一阵,那块湿泥渐渐地结实了,她又细心地将它分成两半,然后专心致志地捏弄起来。
    先塑成了一个头像,再捏成半个身子,最后才细心别出耳鼻眼嘴,直到那半身雕像整个完成了,她捧在手中欣赏了半天,才对旁边的一头大猴子问道:“老黄毛,你看像不像?”
    这头被称做老黄毛的巨猴居然听得懂她的话,列着大嘴直点头。
    女郎高兴地笑了,可是还有点不满足地追问道:“你也知道像,像谁?”
    巨猴举起毛手,在脸上弄了半天,突然跳起身来,伸腿探爪,像是人在练武功似的舞弄了一阵。
    女郎这次欣慰地笑了,无限深情地道:“畜生,你也看得出像韦哥哥,他的本事大极了,你说是不是?”
    巨猴又点点头,女郎举起泥像再看了一下问道:“韦哥哥呢?他又在练功夫?”
    巨猴再点点头,女郎轻轻一叹道:“但愿他的功夫能早日恢复,不过,也希望他永远不要恢复,老黄毛。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巨猴摇头晃脑,作出一副不懂的神态,女郎又叹了一声道:“你哪里会懂呢?我希望他恢复,是因为他恢复了武功才会高兴,不再那样愁眉苦脸了,可是他完全好了之后,就要走了,要离开我了,我实在舍不得他走,所以才希望他永远不要恢复,一辈子在这儿陪着我。”
    巨猴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明白,只是傻傻地望着她。
    女郎叹息一阵,突地流下泪来,幽怨地道:“没有用的,他就是不完全恢复,也不会常留在这儿的,他在外面有很多事要做呢,为了他,还是希望他快点恢复吧!”
    巨猴这次是真懂了,陪着她叹了一口气,也陪着她洒了几滴泪。
    女郎顾不得擦拭眼泪,只是痴痴地道:“他走了之后,我会想念他的,想得很苦,可是他会想念我吗?像我想念他那样的想念我吗?老黄毛,你能告诉我吗?”
    巨猴摇摇多毛的头,即使它具有人类一样的智慧,也无法回答这问题。
    女郎完全把这头巨猴当作做一个知心的朋友在诉说自己的心事,流着眼泪痴痴地又问道:“老黄毛,告诉我用什么方法叫他想念我呢?”
    巨猴沉思片刻,然后拉着旁边一头猴子,亲热地替它搔弄着。
    女郎忘了悲戚了,嗤的一声笑了,摇摇头道:“替他抓痒?不行!这是你们表示感情的方法,我是人,这怎么行呢?”
    巨猴又想了一下,在那头猴子身上捉下一只蚤子。
    女郎大笑道:“捉蚤子?这更荒唐了!”
    巨猴连连摇手表示不是这意思,接着将那头蚤子放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在自己身上找出一头蚤子,放在那头猴子身上。
    女郎这下可明白了,连连点头道:“送他一样东西,这倒是个好法子……可是送他什么呢?有什么东西才会使他时刻地想到我呢?”
    欢乐很快地消逝,又开始忧虑了,巨猴也感染了她的忧愁,唉声叹气地直搔首,片刻之后,它好像得到了主意,跳起身来,先指指那尊半身塑像,又指指另一团湿泥,最后指着女郎,口中吱吱直叫。
    女郎也笑了道:“捏一个我送给他。”
    这句话中含着一半询问的意思,巨猴点点头,然后再指那尊塑像,作出一个紧紧保护的样子。
    女郎欢声道:“好极了!老黄毛,你真聪明,捏一个我送给他,再好好地保存这一个他,我想念他时可以看看他,他看到我时便会想念我。”
    巨猴高兴地连连翻跟斗,女郎也似乎想到了解决的方法,立刻抓起另一团湿泥,用心地捏弄起来。
    不一会,她把自己的塑像也捏好了,神态十分酷似,比在手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内心快乐极了。
    巨猴跟着欣赏片刻,突然抢过她手上的塑像,女郎大急叫道:“老黄毛,你干什么?快还给我!”
    巨猴却将两尊塑像的脸都抹平了,然后才还给她。女郎愤急万分,厉声大叫道:“老黄毛,你发疯了?”
    伸手一掌就拍在巨猴脸上,巨猴挨了打,仍是很温驯地指着女郎的塑像,作了一个欢乐的表情。又指着那尊男像,作了一个愁苦的表情!
    女郎起先一怔,最后才明白了道:“你是要我把他捏成愁苦的样子?”
    巨猴点点头,女郎却轻着眉头道:“为什么要那样呢?我要他永远是欢笑的。”
    巨猴指指天,又指指心,最后还是一副苦相,女郎若有深思地道:“是了!思念的岁月是悠长的,思念的心情是痛苦的,你要我永远为他痛苦,表示我对他的深情?”
    巨猴点点头,又抓住旁边那头猴子的颈子,捏得很重,使那头猴子痛得吱吱苦叫,然后自己也装出苦相,把两颗头挨在一起。
    女郎看了,幽怨地一点头道:“你认为要他陪着我痛苦?”
    巨猴点点头,女郎却深深地一叹道:“你错了,正因为我心里喜欢他我才需要他快乐,只要他快乐,我就得到安慰了,这种心情不是你能了解的,你别给我乱出主意。”
    巨猴摇摇头叹气,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女郎又笑笑道:“你完全是替我着想。刚才我对你太凶了,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吧!不过有些事情是你永远不会明白的,你们猴子的感情太单纯了,一滴还一滴,不会进一层地去想到牺牲的乐趣。”
    说到后来她又伤心了,一面流着泪,一面刻画那尊男身塑像,片刻又是一个神态轩昂、口角含笑的青年塑像,脸上含着一派湛然神光,就像是韦光缩小了,被掌握在她手中一样。
    女郎端详了片刻,才轻轻地道:“老黄毛,这次你可不能再捣乱了,今后我很可能再也无法雕出这个样子了,因为以后他只活在我的记忆里,这个泥像就是我全部的生命与感情了。”
    巨猴见她的表情很肃穆,立刻也庄重地点点头。
    女郎又拿起自己的塑像来,沉吟良久,迟迟未能动手,心中被那个表情的问题难住了,口中喃喃地道:“我自己该是什么表情呢?难道也是一脸愁容,叫他知道我在痛苦吗……”
    巨猴拉拉她的衣袖,作出一脸笑容,女郎摇头道:“我要笑吗?我哪有笑的心情?”
    巨猴连比带划却始终表达不清,女郎急了道:“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巨猴想了一下,突然跳到树丛中摘了一朵野花,然后笑了一下,再比比野花,又笑了一下。
    女郎仔细想了片刻,才粲然道:“你是说我笑的时候好看?那有什么用呢,光是美就能拉住他的心吗?”
    巨猴把野花再举了一下,然后放在心口上。
    女郎点点头道:“是了,老黄毛,我懂得你的意思了,只有美丽的印象,才能使人常留心中,谢谢你,老黄毛,有些地方你比人还要聪明。”
    巨猴受了夸奖,高兴得乱蹦乱跳。女郎则又回到工作上,专心致志地捏塑自己的脸型,一会儿,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两尊塑像并放在面前,软弱地道:“好了!终于完成了,以前我常捏泥人玩,一捏就是几十个,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累过,这几乎像我一生的工作……”
    说完她朝溪水中一坐,脸色苍白,差一点就要躺下去。
    溪水并不深,只淹到她的胸前,可是她的神情太可怕了。猴群一阵大乱,那头叫做老黄毛的巨猴连忙上来扶她。
    突然林中一阵树叶晃动,钻出韦光伟岸的身躯,抢过来将她拉了起来,放在岸边上温和地谴责道:“小红,你又顽皮了!这么冷的水,怎么可以洗澡,冻病了怎么办?”
    小红望着他,突然一言不发。扑在他的怀中哭了起来。
    韦光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劝慰道:“好了,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眼泪鼻涕涂了一脸,多不好意思啊!”
    这几句话居然大有效用,小红连忙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轻轻地道:“韦哥哥,你练完功夫了?今天觉得怎么样?”
    韦光笑笑道:“好极了!我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好过,刚才我试了一下自己的功力,好像比从前充沛了许多。”
    小红却抑郁地道:“那并不是好现象。”
    韦光微异问道:“这是怎么说呢?”
    小红欲言又止,仿佛有所顾忌,韦光看了更奇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小红又像了一顿,才坚决地道:“我老实告诉你吧,昨天我听见爷爷一个人自言自语地研究你的病情,他认为你这次死而复活,完全是金丝雀、曼陀尼花和田绿蛇三种剧毒交相对激的原因,这是他新的发现,所以他拿你作试验,每天都给你眼下各种毒药,促使你的体能加速发挥!”
    韦光释然一笑道:“这没有什么不好啊!”
    小红愤急地道:“可是人的体能总有极限,一旦等你发挥到终极的时候,你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韦光先是一愕,继而坦然笑道:“那也没关系,我此生只有一件大事,办完了那件事,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反正我的命是捡来的。”
    小红忽然问道:“你不恨我给你吃下曼陀尼花吗?那件事你知道了吗?”
    韦光诚恳地道:“我听敝友说过了,我不但不恨你,相反的还很感激你。因为你给我吃药时,我的生命已经没有救了,你陪我身殉的盛情,使我十分感动,何况到后来事情演变的结果,你反而救了我,成全了我……”
    小红脸上泛起一片神光,痴痴地道:“你真是这么想吗?”
    韦光正容道:“我从不说欺心之话!”
    小红突然伤心嘤泣道:“那你还是快走吧!别再吃我爷爷给你的药了!”
    韦光奇道:“那又为什么?”
    小红流着眼泪道:“照你目前体力增加的程度,很可能等不到你离开此地,就已经力尽而死了。”
    韦光愕然道:“老爷子怎么会这样对我呢?”
    小红急道:“你到底相信不相信我的话?”
    韦光连忙道:“我自然相信,只是我不明白老爷子的用意……”
    小红悲声道:“这没有什么难懂的。第一,爷爷是拿你试验他的医药道理;第二,你的哥哥曾经杀死我的伯祖,他要报仇……”
    韦光不等她说出第三点就插口道:“我哥哥杀死黄石公的事,我也听穷和尚讲过了,好像老爷子并不在意。”
    小红急道:“爷爷是不太在意,可是姓韦的杀了我们黄家的人,他就要找个姓韦的人抵数,何况他还有个朋友谷飞也死在你们韦家人手中。”
    韦光想了一下才道:“那第三个原因呢?”
    小红咬着牙道:“第三个原因是我!”
    韦光一惊道:“为你?”
    小红点点头道:“不错!我爷爷对什么人都没有好感,只除了我之外,所以每一个要接近我的人他都要除去,没想到你来了之后,又连带发生了海盗的事,他来不及对付你,后来我……”
    她的脸红了起来,但还是鼓着勇气接下去道:“我爱上了你,他杀你之心更切了,只苦干没有方法,他武功不高,现在毒对你也没效用了,他只有不断地消耗你的精力,使你死得很自然,你的朋友也不会怀疑他了。”
    韦光怔了半天,才握住地地手道:“谢谢你!小红,谢谢告诉我这些事……若是如此,我想明天就走了。”
    小红神色一惨道:“好吧!我实在不愿你走,可是留下你反而害了你,你要走的事今天先别说,明天突然提出来好了,否则我爷爷又会动别的脑筋。”
    韦光感激地道:“我知道,谢……”
    小红又道:“我告诉你这些事,你会恨我爷爷吗?”
    韦光正容道:“我应该恨他,不是为了他对我不好,而是恨他那种不光明的报复手段,可是为了你的原故,我也应该原谅他,明天我还是会很友善的告辞。”
    小红戚然地道:“你走了,我可会寂寞了,我还会看见你吗?”
    韦光激动地道:“小红,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承受你的深情照顾,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因此我同样对你有着一份感情,虽然我已经定下妻室,我不应该对你多作要求、然而为了报答你的深情,我可以这样答允你,只要我不死,至迟在一年后,我办完了那件大事,一定到岛上来看你,假若我妻还在,我接你出去,假若她死了,我陪你在这岛上共度此生……”
    小红喜极无限涕泪交流地道:“真的?韦哥哥,你不是骗我吧?”
    韦光拥着她柔声道:“世界上最狠心的骗子,也不忍心骗你这样一个纯洁的女郎。”
    小红倚在他怀中,享受着她一生中最美妙的梦境,她不敢再说话,只怕一开口,就会把这美梦惊醒了。
    韦光爱怜地吻着她的脸颊,轻轻地道:“在这一年中,我只好怀着你的塑像想念你,你也只好对着我的塑像……”
    话还没说完,小红已娇羞万状地捶他的胸膛叫道:“韦哥哥,你坏死了!原来你早就躲在林子里看我做傻事了!”
    韦光笑道:“我早就来了,偷偷地看着一个可爱的女郎,做着世界上最可爱的事情,我实在不敢出来扰乱这美的情景,只好由着那头毛猴替你出歪主意了。”
    小红将头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以红得像朝霞的脸颊去迎接他有节奏的心跳,半晌才低低地道:“那班猴子也真笨,怎么不知道有人躲着呢?”
    韦光轻轻一笑道:“这倒不能怪它们,以我现在的功力,就是躲在水面,也不会惊动底下的游鱼,你的那位猴头军师就在我身边采了一朵花,它就是无法发现我。”
    小红微着嘴撒娇道:“当然了!你现在的本事大了,哪里还会把那些毛猴子放在心上,可是别忘了,你第一次见我时,就是被它们抬着来的。”
    韦光也装着生气道:“正是呢!我想到那件事就有气,现在非好好打它们一顿不可!”
    猴群这时都围在旁边,那头老黄毛的巨猴听得懂人语,闻言惊叫一声,首先逃到林子里,其他的猴群也是一哄而散。
    韦光哈哈大笑道:“老黄毛,你别跑,看在你刚才一番出主意的份上,免了你一顿打吧!”
    老黄毛在林中探出头来,拱着一双毛手连连作揖,像是讨饶的样子,将二人都招得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韦光才高兴地道:“快把泥娃娃给我,看看你把我捏成什么样子?”
    小红低头一看,突然惊叫一声,掩面痛哭起来。
    原来她在溪中被韦光抱起来后,正好坐在两个塑像上,将它们又压成了一团湿泥,完全不成样子了。
    韦光见状笑道:“你再捏两个就是了,何必那么伤心呢?”
    小红却凄然摇头道:“不行了!方才我在塑像的时候,就暗暗地发过誓,今生永远也不捏泥人了,上天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呢,连你的影子都不准我留下一点……”
    韦光勉强地笑道:“你真傻!干吗要起这种誓呢?”
    小红哽咽道:“我以为今生永远都得不到你了……”
    韦光不觉默然半晌才道:“好在塑像只是一个寄托,在你我的心中都不会忘记对方的。”
    小红仍是揪然不悦,韦光又劝她道:“而且我们分离得很短,只要一年,我们又可以重聚了,那时整日厮守,又何必要什么泥娃娃呢!”
    小红凄苦地道:“那是最美丽的想法!”
    韦光奇道:“还有坏的想法吗?”
    小红垂泪点头道:“不错!也许我这人很傻,永远朝坏的一方面想,我知道你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件很危险的事,生死未卜;存亡难测!万一你遭遇到不幸,那个泥人就是我今后全部的生命,现在……”
    韦光黯然片刻,忙低身拾起那团湿泥,塞在小红手中,小红怔怔地接过来,却不知如何是好。”
    韦光庄重地道:“你听我念几句话,然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红茫然地望着他,大眼睛中一片迷悯。
    韦光整理了一下情绪,才以动人的声音念道:
    “和一块泥!
    捏一个你,捏一个我!
    将咱俩一起打破!
    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
    我中间有你,你中间有我!
    咱们生同一个衾!死共一个椁!”
    小红如痴如呆地听着,眼泪又已满眶,突然她双手飞快地行动,没有多大功夫,又是两尊惟妙惟肖的塑像完成了。这两尊塑像不再是悲苦,也不再是天真的欢笑,它们的神情间透露出无比的庄严,一种难以形容的,对坚贞的爱情的庄严。
    这是个凄风苦南的凌晨,也许以往亮了很久了,可是因为阴通的关系,室中依然十分晦暗。
    韦光在榻上辗转反侧,折腾了一夜,好容易才迷蒙入睡,对面席地而卧的穷和尚已经在大声吟哦:
    “昨夜风兼雨,今朝落花满径。
    天怜有情人,阻却刘郎归程!
    行乎?留乎?行不得也哥哥!
    行乎?死乎?死不得也亲亲……”
    词意闪烁,却听得韦光心头一怔,昨天与小红的一番缱绻与商议,他还来不及告诉穷和尚,因为他昨天归来得很晚,穷和尚已经醉熏熏地睡了。
    可是听他的口气,却好似他一切都知道了……
    翻身笑了起来,刚想开口说话,忽听得穷和尚又自言自语地道:“和尚人醉心不醉,和尚眼昏耳不聋,和尚什么都没看见,和尚什么都不知道,和尚什么都看得见,和尚什么都晓得疯态百出,醉话连天,听上去好像全无道理,可是韦光心头一震,脸上也跟着一红,搭讪着道:“师见这么早就醒了?”
    穷和尚望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举起手中的酒瓶,咕嘟又灌了一口,室中溢满了酒香,原来他又在喝猴儿酒了,韦光担心他喝醉了,影响今天的计划,连忙道:“师兄一大早就喝酒,今天……”
    穷和尚一咂嘴道:“和尚晓得分量,绝对不会因酒误事。这酒啊,太美了,今天不喝,以后想喝都喝不上了。”
    韦光闻言又是一动道:“师兄怕误了什么事?”
    穷和尚高声道:“当然是阁下的生死大事啊!不过和尚真舍不得,人生在世,真是没意思,好容易找到这么一块世外桃源,却又逼得非离开不可!”
    韦光心中一惊道:“原来师兄已经知道了。”
    穷和尚哼哼卿卿地道:“和尚不知道,和尚知道了也要当做不知道,和尚有些事知道,有些事不知道。”
    韦光见他说话的态度含含糊糊,一时也摸不清他是真的知道还是假的知道,只得又问道:“师兄知道哪些事,又有哪些不知道?”
    穷和尚哇哇叫道:“和尚知道阁下正走桃花运,有个女娃儿痴心地爱上了你,连自己的爷爷都出卖了;和尚知道今天要滚蛋,不滚更糟糕……”
    韦光大惊道:“师兄果然听见我跟小红的谈话了?”
    穷和尚笑道:“和尚躲在林子里喝酒,只听了几句,后面还有什么生同一个衾,死共一个穴,那些话和尚都没听见。”
    韦光脸上一红,勉强笑道:“师兄又在开玩笑了,既是师兄已经知道了,我们今天……”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到采薇翁也在隔屋,这番话千万不可让他听见,连忙住了口,穷和尚坦然地道:“公子爷别顾忌,那老头子早就出去了,连女娃娃都不在。”
    韦光脸上又是一阵发烧,讪仙地道:“师兄的耳目真灵敏,我怎么就没听见……”
    穷和尚轻轻一叹道:“出家人讲究六根洁净,六根净则心净耳明,公子爷终宵反复,六神不定,自然无法与和尚相较,其实和尚反而羡慕公子爷,尤其羡慕你们韦家人,怎么天下的美女,独独都会归于君家。”
    韦光听他话中有许多感触,想到他与黄英以及自己哥哥韦纪湄的那一段纠纷,知道他心中还有着一点不平,当然无法往下接口,穷和尚也感到自己的语气有异,拍地一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笑道:“混账!混账!这不是和尚该说的话!”
    韦光见他自责自艾,倒不禁笑了,心中暗道:“岂仅说话而已,你的举止行为,又有哪一点像个出家人……不过也难怪,好好的一个佳公子,落得这副模样,情爱之陷人多可怕啊……”
    到了最后他自己也感慨起来了,穷和尚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道:“公子爷可别拿和尚的事来比自己,你得天独厚,一生享尽温柔滋味,保管不会有和尚这种悲惨的命运……”
    韦光微微一笑道:“师兄又在说笑话了,既是师兄已经得知一切原委,我们还是开始行动吧!”
    穷和尚一抬眼道:“现在就走,不等他们回来了?”
    韦光道:“不必等了,小红已经知道了,采薇翁不给他知道最好。”
    穷和尚微笑道:“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公子方才只问了和尚知道的事,还没有问和尚不知道的事;和尚也只说了知道的事,还没有说不知道的事。”
    韦光真不明白穷和尚此时此地,还有心情闲扯,可是也不便催促,只得耐心问道:“师兄什么事不知道?”
    穷和尚闭着眼道:“和尚不知道今天我们是否走得成?”
    韦光一惊道:“师兄这话怎么说?”
    穷和尚仍是慢悠悠地晃着手中酒瓶念道:“长铁归来乎!去无舟!”
    韦光知道他是在套孟尝君与冯媛的典故,脸上不禁失色道:“我们乘来时的船呢?不是约好等我们的吗?”
    穷和尚微微一笑道:“采薇翁已经将它遣走了,其他的大小渔舟,怕无法远渡重洋。”
    韦光大为着急,皱着眉头道:“这老儿太可恶了,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穷和尚依然从容地道:“其理至明,他认定我们已经用不着了。”
    韦光低下头来生闷气,穷和尚又自顾自喝了起来,呢呢喃喃地道:“其实不走也罢,公子爷有佳人相伴,和尚有美酒可饮,各得其所,其乐何极!”
    韦光急道:“这怎么行……”
    穷和尚又笑着道:“公子爷假若担心生命,和尚我有的是方法,和尚早年亦曾略习歧黄,稍知本草,老头儿加重一分药力,和尚就可以减它一分,准保公子死不了。”
    韦光正容答道:“师兄此言差矣,韦某从未将个人生死放在心上,此次渡海求医,就是为了想早日恢复功力,剪除秦无极,扫荡至尊教,使天下正人侠士能早日出头。”
    穷和尚摇头微笑道:“多行不义者必自毙!秦无极终有自食其果之日,再说公子爷也未必一定能够成功,何苦自寻烦恼,放着福不去享!”
    韦光微有怒意道:“师兄不必再说下去了,韦某此身从未顾念自己幸福安危,巨恶不除,此心难安,师兄若是喜欢此地,不妨就此留下,兄弟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成行。”
    说着开始整理衣服,穷和尚又道:“公子爷要走也不必这么急呀,据和尚所知,那女娃娃为你去拿一样东西,那东西对你有极大用处。”
    韦光一怔道:“她去拿什么?”
    穷和尚道:“采薇翁将蛰龙卵中精华取出,炼成了六丸当世圣药,据说服下一丸就可以脱胎换骨,你此刻一身是毒,完全仗着那些毒液支持着生机。她昨天晚上才无意中得知藏处,天不亮就冒着雨出去,一定是为着替你取药。”
    韦光不信地道:“那药真要有如此效用,采薇翁为什么自己不服用呢?”
    穷和尚笑道:“时机未到!据采极翁说还有两天才可以大成,采薇翁昨天兴奋地透露再过两三天就不必惧怕任何人了,女娃娃追问原因,采薇翁被她缠了半天方说出这件事,今晨老头子前脚出门,女娃娃也跟着走了,她一定是等了一夜没睡,也等不及丹成就想取来给你服用!”
    韦光仍是不信道:“这等隐秘之事,师兄怎会知道?”
    穷和尚大笑道:“他们说话声音虽低,怎能瞒得了和尚,贫僧一面打鼾,一面还可以听见丈许外的蚂蚁聊天,要不然昨天贫僧远在里许,怎会知道你们的喁喁情话。”
    对于穷和尚的耳目感觉,韦光是早已领教过的,闻言倒是不再存疑,而且小红为他取药的事,虽是一种猜测,他也可以确定,沉吟片刻,忽而毅然道:“不行!我还是要早点离开,小红就是取了药来,我也不能服用。”
    穷和尚微异道:“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你愿意永远做个毒人吗?”
    韦光苦笑道:“我对秦无极之搏,的确没有多大把握,生死自难预测,采薇翁将那药丸视如珍宝,如果知道她偷来给我服了,势必大为震怒,也许还会不顾亲情加害于她,我既无力保护她,就不能让她因我而受苦。”
    穷和尚望着他道:“这样一来你不是辜负她的一片深情?”
    韦光点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偷偷地走了,采薇翁纵然发现灵药被窃,只要不失落,他还是会原谅小红的,反之就很难说了。”
    穷和尚继续追问道:“你不告别一声就走了,岂不是伤了她的心?”
    韦光痛苦地道:“伤心总比伤命好,假若我不告而别能换取她的安全,这件事还是值得的。”
    穷和尚突然感动地道:“贫僧今天算是真正懂得你们韦家人何以特别容易得到女子的垂青了!你们天生是一批情种,舍己而耘人,以至情易至情,自然能令对方倾心相随,永矢不渝,令兄若也是像阁下一流人物,贫僧在情场上这一个跟斗便栽得心甘情愿!”
    韦光见他坦然提出此言,倒是怔得一下,但立刻就道:“家兄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穷和尚摇头道:“我见过他,恐怕不像你说的那么好。”
    韦光微有怒意道:“你假若多了解他一点,就可以知道我言之非虚,否则像我大嫂那等绝世才华,像宇文瑶贵为公主,像……怎会爱他如此之深!”
    他本来还想加上黄英的,可是话到口头又缩了回去,穷和尚却一拍手道:“令兄之为人如何,容后讨论不迟,时机无多,我你还是走吧!”
    韦光见他突然改变了态度,心中也有点奇怪,可是他答允同行是件好事,遂也不再多说,等他收拾一下行装,便相偕出屋。
    门外就是采薇翁作为药房的草堂,韦光正待离去,穷和尚却道:“且慢!这东西是我们带来的,不能留给他!”
    韦光见他指着桌上的明母丹,连忙道:“这东西我们带着也没用,不如给他吧!”
    穷和尚摇头道:“我们虽不知道用途,可是那几个海盗却为它丧了命,足见此物大有珍奇处。”
    韦光略略一顿道:“我们在此打扰了很久,留之为酬也不为过。”
    穷和尚笑道:“我替他制服了狄一帆,救了他的性命,这报酬已经够大了。”
    韦光不禁语塞,只得道:“这原是师兄得来之物,师兄当然有权处置。”
    不想穷和尚听了,反而将明母丹放了下来道:“不行!这玩意虽是由贫僧取得,却已送给了公子,所有之权,自然属于公子,公子一定要留下,贫僧当得从命。”
    韦光懒得为这些小事再罗嗦,匆匆催促道:“那就快走吧!”
    穷和尚捧着明母丹,一副欲舍不忍之状,可是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谲异的笑容。
    韦光忍不住又催道:“师兄若是真舍不得,将它带着也行!”
    穷和尚故意又挨了半天,然后才道:“留下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之何用,还是留下吧!”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草门忽地推开,采薇翁披着蓑衣,一身水淋淋的,进入室内瞧见二人的情形,微微色变道:“外面风雨很大,二位还是不要出去吧!”
    语下还当做他们要出去走走,韦光只得硬着头皮道:“前辈来得正好,在下等正想告辞……”
    采薇翁神色一变道:“告辞?韦世兄神功尚未全复,何以匆遽言去?”
    韦光尴尬地道:“多谢前辈多日操心,在下此刻己感觉好得多了……”
    采薇翁急道:“好得多不是全好了,世兄要走也无须急在一两天,老夫今日特别冒雨前往替世兄配药,至迟不超过三天,世见不但可以痊愈,甚且还可以超出从前许多。”
    韦光朝他手中的药瓶望了一眼道:“不必了,在下目前的功力已超出往日良多,前辈这些药物得之不易,还是留作其他用途吧!”
    采薇翁拿着药瓶的手,经他一瞥之后,本能地起了一阵颤抖,支吾着道:“二位此刻走也无用,老夫因为想不到二位去意这么急,日前已将尊舟遣走,浩浩重洋,轻舟难渡,何况更兼风雨连天……”
    穷和尚轻咳一声道:“这个倒不劳老丈费心,贫僧将狄一帆送到海边时,曾嘱他将船停在霹雳湾相候,以他船上那批海盗水手,这种天行船倒非难事。”
    采薇翁失声道:“霹雳湾?难怪我找不到他的行踪。”
    穷和尚笑着反问道:“老夫又寻他做什么?”
    采薇翁发觉自己不慎失口,连忙解释道:“这……这家伙心地阴险,老夫始终无法放得下心,是以借到海边之便,随口探听一下他离去没有。”
    穷和尚笑道:“老夫无须再为他担心了,狄一帆已由贫僧散去功力,不足为害,而且他立意改过迁善,若非贫僧要求,他早已走了。”
    采薇翁怨毒地望了他一眼,干笑着问道:“大师父留下他干什么?”
    穷和尚哈哈大笑道:“贫僧一辈子没坐过海盗船,完全是一番好奇而已。”
    采清翁的眼中流露着一片无法形容的神色,最后才黯然一叹道:“二位执意要行,老夫也是没有办法,但此刻风雨正急,二位不妨稍待片刻,等风雨略住,再走亦是不晚。”
    韦光摇头道:“多谢前辈了,在下此刻归心如箭,这风雨看样子也不是短时所能停歇的。”
    采薇翁换了一副神态笑道:“世兄岂不闻疾风骤雨,纵无经宵达旦,老夫此处难得有人前来,二位住了十几日,也算是一种缘分,古人说最难风雨故人来,现在老夫更改一字,最难风雨故人行,无论如何,老夫也要与二位小饮数杯,略志缘分!”
    韦光正要推辞,采薇翁又接着道:“老夫潜居此地,曾私酿了一缸醉仙露,那是采百花之精蜜制而成,一直深藏在地下,十几年来,也未曾舍得饮用,今日为招待二位,决意开缸以尽薄忱!””
    穷和尚一听有好酒,不禁动了心,张着口道:“那醉仙露却不逊于仙府美酿!”
    语毕忽然闻到穷和尚口中的酒气,忙又歉然笑道:“对不起!老夫只顾夸耀酒好,唐突了大师父了。”
    穷和尚一陋嘴唇道:“没关系!和尚只要有好酒吃,挨几句骂也算不了什么?”
    韦光一皱眉头,穷和尚已察知其意,龇牙一笑道:“公子爷,主人盛情难却,我们不妨打扰一下,好在为时无多,和尚担保绝对不会耽误您的行程。”
    韦光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采薇翁看出他们已有允意,连忙脱下蓑衣,将草堂中桌椅安好,先取出一些风干的腊味,然后拿出一柄锄头,韦光见状问道:“前辈的酒藏在哪里?”
    采薇翁笑道:“就在这屋角地下。”
    韦光起先还怕他在酒中弄鬼,听说酒就藏在此地,心想我眼睛看着你,大概不怕你玩花样了吧!采狂翁果然直到屋角之处,用锄头掘下两尺许,起出一个青瓷小缸来,捧在手中道:“这酒窖藏十数年,当时还是满满的,现在只怕仅剩下一半了!”
    穷和尚兴奋地大笑道:“越陈越香,越少越醇!和尚今天可是口福不浅!”
    采薇翁微微一笑,又进:“大师父不愧是酒中佳士,若非遇上你这种识客,老夫真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说着打开瓷缸封盖,果然一阵酒香四溢,缸中盛着一半青色流液,微微有些浓度,像是米汤一般,穷和尚被引得挺水直滴,连连叫道:“好酒!好酒!老丈快点赐杯吧!和尚的酒虫快爬出来了!”
    采薇翁笑着倒三碗,分别坐下,端起酒碗道:“请!荒居无物款客,老夫先干为敬了!”
    说着举碗喝了下去,穷和尚也抢着干了下去,韦光见采薇翁自己喝了,这才端碗近唇,抿了一口,酒味果然香醇无比,入喉滑润,直透内脏,觉得生平的确未曾尝过此等美酒,穷和尚则击桌狂呼道:“妙!妙极了,妙不可言!和尚就是现在死了也再无遗憾……”
    采薇翁笑着又替他倒了一碗,看着韦光道:“世兄怎不多喝一点?”
    韦光微疚道:“在下酒量太窄,实在不敢像前辈那般豪饮。”
    采薇翁笑着道:“这倒难怪世兄!世兄不善饮,这酒是太浓一点,应该用淡酒冲开来喝的。”
    说着起身又取了一个瓷瓶,韦光认得这是平常盛酒用的,遂由他往碗中斟了下来,将酒冲淡了,将碗斟满了。
    采薇翁似乎有意地要去除韦光心中疑念,眷自己只斟了半碗酒,也用瓷瓶中的淡酒冲开,含笑道:“老夫斗勺之量,也不敢与大师父沧海相较,陪着世兄喝淡酒吧!”
    说着又干了一大口,穷和尚则口到碗干,酒滴在腮上直流,他也顾不得去擦,只是频频地斟着,韦光这时已放下心来,再者酒味奇佳,也喝了不少。
    酒力将三个人的脸颊都冲红了,片刻工夫,缸中酒去了一半,穷和尚眼涩口歪,兀自不肯歇止,韦光担心地道:“师兄留点量吧!别喝醉了!”
    穷和尚连舌头都短了,含糊地道:“没关系!和尚不会醉,醉了也不要紧!人生难得几回醉,酒人愁肠俱是泪,一觥相思一觥酒,除却相思只会醉……
    韦光突然警觉起来,由于穷和尚一番醉语,使他想起小红,采薇翁从进门开始,就没有提起过她,这是一反常情的事,除非他早已知道小红不在屋中,可是小红是在他之后出门的,这其中颇透着些古怪。想到这儿他冲口问道:“小红姑娘呢?”
    采薇翁神色微变道:“不知道,她多半是还没起来吧!这丫头也太懒了!”
    韦光看出他神情古怪,慌忙推桌站起来道:“她一早就出去了吧……”
    语尚未毕,蓦觉一阵天眩地转,腹中火辣辣地汹涌得难受,而采薇翁在对座上却发出一阵诡异莫测的厉笑。
    韦光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步伐使它不致踉跄,然而血管中却似沸腾了一般,仿佛有无限的力量,要朝外迸发,想到小红昨天警告过自己的话,再看看采薇翁的表情,不禁恍然大悟,厉声高叫道:“你……在酒中捣了什么鬼?”
    采瓷翁依然从容地道:“没有哇!老夫不是一样地陪着二位喝吗?世兄大概是醉了!”
    穷和尚也被韦光的叫声惊醒了,含含混混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韦光摆摆头道:“我只觉得全身都像要爆炸了似的……”
    穷和尚蓦地一长身,探掌就朝韦光击去,韦光怔然举手一格惊叫道:“师兄,你干吗?”
    穷和尚被他随手一撩,身形猛退数步,好像受到了巨力反举一般,不禁苦叫道:“不好了!公子,我们上了这老贼的当了,他不知给你吃了什么东西,使你的体力激增,应了那女娃的话了。”
    这时采薇翁也站了起来,走到屋角上格格厉笑道:“不错!老夫这醉仙露对一切的毒素,都具有加长的作用,姓韦的畜生,你的命是靠着毒在支持的,现在也让你死在毒上,再过一会儿,那些毒就要发作了,它们会像烈火一般,煎干你的一切精力……”
    穷和尚怪叫一声,纵身又朝采薇翁扑去,采薇翁只一挥手,又将穷和尚反格了回来,他的功力在片刻之间,也像是增长了许多。
    穷和尚闷哼一声,几乎难以相信,采薇翁又冷笑道:“臭秃驴,你以为老夫还像以前那样好欺负吗?”
    穷和尚不答话,脚步微错,电闪风飘似的又欺身进去,劈胸点出一指,采薇翁在招式上不甚精妙,这一指被点了正着,可是他的反应也十分灵敏,反手也回了一掌。
    穷和尚指风先到,点在采薇翁身上却完全不起效用,反之采薇翁体力还涌出一般绝大的弹性,克的一击,撞断了他的指骨。
    接着采薇翁的掌力也涌了进来,总算穷和尚见机得早,侧身避开正锋,犹被那股余劲,带得往后猛退。
    韦光飞快地移步过去,伸手挽住他的胳臂,才不至于撞到墙上,同时焦急的问道:“师兄,怎么样了?”
    穷和尚被折断的指骨间痛得厉害,苦着脸道:“邪门!邪门!这老家伙突然变得厉害了!”
    韦光突地警觉叫道:“他一定是服下蛰龙卵合成的药丸子了……”
    采薇翁闻言脸上泛过一片狞容怒声叫道:“小子!你说得一点都不错!那丫头什么都告诉你了,背上欺祖,当真死得一点都不冤枉!”
    韦光闻言大惊道:“什么?你把小红杀死了?”
    采薇翁面容修厉,咬牙切齿地道:“杀了她还算是便宜的,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老夫将她从小抚养长大,一直相依为命,谁知她竟忘恩负义,去偷取老夫苦练的圣王丹……”
    韦光听说小红己死,悲急交加,怒声道:“胡说!你们既是祖孙,她不管拿你什么东西都是本分,怎么能算是偷取呢?”
    采薇翁也怒声道:“她要是为着自己而取用,当然不算偷窃,可是我知道她是取来给你用的,为了你这具小子,她连这个相依为命的老祖父都出卖了……”
    语下不自而然地流露出一丝伤感,韦光也不禁语塞,勉强地辩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为我……”
    采薇翁哼声道:“这还用说!她知道了圣王丹能脱胎换骨,你一身是毒,目前虽侥幸不死,随时都可能会死于非命,非圣王丹不救……”
    韦光怔了一下才道:“我这一身毒都是你下的,她取药救我于理无亏……”
    采薇翁冷笑道:“不错!你的毒都是我下的,可是你别忘了你的命也是我救的,我真是瞎了眼,救了你的命,让你去勾结我的孙女儿背叛我。”
    韦光听得十分难堪,大声高叫道:“胡说!第一次你用金丝雀的毒救我,是想利用我的武功去替你抵抗海盗。以后我服下毒花,再被墨鳞绿蛇的毒质刺激复生,则是你阴谋下的无意巧合,后来你一再用毒药来恢复我的体力,完全是为了试验你的医理,同时你使我的功力日增,根本是想我早日尽耗精力而死,你的每一举动,无不出之于邪恶。”
    采薇翁听了这番话,脸色又是一阵激变,大声道:“这些事一定又是那鬼丫头说的,如此对我,岂非死有余辜!”
    韦光在激愤中含着眼泪道:“我的生死原不足惜,只是为了我而害死了小红却不应该,她的尸体在哪里?”
    采蕴翁嘿嘿冷笑道:“我丢在蛇洞里喂蛇了。”
    韦光厉声怒叫道:“你怎么对她下这种毒手?”
    采微翁也怒叫道:“她是我的孙女儿,我爱怎么处置她都行!”
    韦光忍无可忍,扑上去劈出一掌,采薇翁伸手一格,二人实力居然不相上下,双方各退了一步,采薇翁冷冷地道:“你尽管发横好了,那些毒药在醉仙露的刺激下,要不了多久就会化尽了,那时候就是你毙命之时!”
    韦光目中神光暴射道:“采薇翁,你不要以为服了灵药就可以肆无忌惮了,老实说我此刻要杀你仍是易如反掌……”
    采薇翁撇嘴冷笑道:“你做梦!当今之世,有谁能取老夫的性命?”
    韦光猛一伸手,掌随身进,进取采薇、的腰间,采薇翁挥掌拍迎,韦光的招数何等精奇,左臂轻轻一托,就把他的掌势化开,掌心一下子贴在他的腰上。
    采薇翁的体内立刻发出一股弹劲,韦光立刻也一用劲,不但压住了那股弹力,而且还将劲道硬挤进去。
    采薇翁咬着牙运气,韦光也使劲前逼,二人都使了不少劲,大家的额上都蒸蒸的有了汗意。
    韦光喘了一口气道:“你的抗力到此为止了,我只要再加一成劲,立刻就可震碎你的内脏!”
    采祆翁知道他的话不假,猛惊的眼中进出凶光怒叫道:“你发掌吧!只要再多一分劲道,你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大家最多落个同归于尽!”
    韦光神色微微一变,最后还是放开手叹道:“算了,看在小红的分上,我不想伤害你,因为我答应她放过你的!”
    采薇翁却似激发了凶性,厉声大骂道:“臭小子!没有种的畜生!谁要你卖好了,今天你就是放过我也救不了你自己,再过一下我就可以看到你的死相了:我要把你剁得粉碎拿去喂蛇……”
    韦光蓦地回身道:“什么原因使你恨得我这么深?”
    采薇翁好似失去了理性,追在后面叫骂,道:“没有什么理由,我就是恨你!我对小红十几年的恩情,还及不上你十几天,臭小子,你有什么好?我非杀了你不可!”
    韦光默然无言片刻,然后长叹一声道:“有许多事实在你是无法明白的,小红虽然是你一手养大的亲孙女儿,可是她有她的需要与感情,绝不是你用亲情就能令她满足的,纵然她不爱上我,将来也会爱上别人,你要是真爱她的话,就应该多替她想想,可是你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为了争取她的感情,你千方百计地想害死我,这是多么笨的法子啊!最后你看出她对我的感情已经超过对你的眷恋,便恼羞成怒杀了她。这种行为已经不是一个人所能做出来的,你根本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老虎虽毒,犹不食亲子,你……”
    他悲愤交加,底下的话,都说不下去了,转身朝门口走去,穷和尚追上来问道:“公子,您上哪儿去?”
    韦光苦笑一下道:“到蛇洞去看看小红,虽然她是死在她亲祖父的手中,我多少也有点责任,此生无计报红颜,只有陪她埋骨此间了。”
    穷和尚一怔道:“公子爷,您不走了?”
    韦光苦笑道:“我走有什么用呢,你没有听说吗!再过一会,我的生命就到尽头了!”
    穷和尚怔怔地道:“也许那老家伙是说来吓人的呢!”
    韦光摇头道:“不!我自己也有一种感觉,现在我全身烧得厉害,心脏也跳得很急,这是体力透支的现象,大概我不会支持太久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穷和尚道:“师兄,乘着我现在还有能力阻止那老疯子,你赶快走吧!他已经丧失了理性,你留在这儿必无幸理,我们相识虽短暂,却颇为知己尤其是这次千里迢迢,承你伴送来此,兄弟感激无限;祝师兄一路顺风……”
    说着人已冲出门口,穷和尚也跟出来,看见韦光张开双手,承受着风雨的冲打,知道他体内一定十分难受,不禁硬咽地道:“公子爷,贫僧孤身一人回去,如何向今尊交代!”
    韦光干脆将衣服全撕开了,听任暴风雨击在身上,似乎这样才舒服一点,同时对穷和尚大叫道:“师兄快走吧!兄弟已经觉得快支持不住了,再过片刻,恐怕兄弟无法再顾得保护你了……”
    穷和尚见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知道时机已非常紧促,只得深作一揖道:“公子爷,贫僧为了贪图中腹之欲,致害您中了奸人圈套,埋骨荒山,贫僧此去将公子死讯通知尊府家人后,一定重来此间,为公子雪恨!”
    韦光连连摇手道:“不必!不必!我若有报复之念,刚才自己就可以解决了,何必还要……”
    穷和尚没等他说完,已经冒着风雨走了。
    采薇翁从屋中追了出来,怒叫道:“贼秃驴,你想逃到哪里去?”
    韦光脚下一晃,挡住他的去路怒道:“你害了我还不够,当真想斩尽杀绝吗?”
    采薇翁急红了眼,双拳乱挥,漫无章法地拼命攻击,拳风呼呼,十分劲厉,韦光虽然能挡住他的攻击,心中却不禁骇然了。
    刚才他还觉得采薇翁的功力与他在伯仲间,经过这一会儿的时间,采蔽前居然高出很多来了,也不知是自己劲力减退,还是他又进步了。
    幸而他在子午经上所习的招式十分精妙,堪堪可以弥补功力不足,有几次他都可以乘隙进招,打在采薇翁的身上,穴道上。
    可是采薇翁此刻体力的反弹力更为强劲,不但本身不受伤害,反而将他的手腕震得十分疼痛,而采薇翁却乘着这一个机会,当胸压来一拳,以韦光的武学造诣,是很容易避过一招的,可是如此一来,势非让开身形,使采薇翁可以抢过去追赶穷和尚,为着多给他一点时间,韦光只得咬紧牙关,勉力用掌去架格。
    每互接一着,韦光就感到对方的压力增强一次,渐渐地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了,可是经过这一阵耽搁,穷和尚的身形也去得无影无踪。
    “他的身法很快,这时恐怕已经出去四五里了,再支持一阵,就不怕这老家伙追到他了,我一定要替他多争取一点时间
    一面在心中暗自思忖,一面却鼓着勇气抵挡采薇翁疯狂的进攻,渐渐地他感到手下越来越疲弱了。
    采薇翁看出他心力不支的情形,蓦地发出一声刺耳的长笑道:“臭小子!你的末日快到了!老夫先杀了你再去追那臭秃驴也来得及,你不要以为他能逃得了,这里离霹雳湾还远着呢,最少也有半天的途程,而老夫却别有捷径可循,你们谁也别打算逃过性命去!”
    韦光急愤交加,蓦地攻出一掌,厉声叫道:“老匹夫!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
    采薇翁略一疏神,胸口被他的掌劲击中,只打得连连退了数步,方一定神站住,韦光已被他体力那股弹劲震得跌倒在地。
    采薇翁脸上布满杀机,赶上几步,抬起一只脚就朝他身上踹去,韦光人虽倒地,神志犹尚清醒,翻身躲开了,趁势抱住他的脚使劲一拖。
    采薇翁似乎没防到这一着,当时被他拖翻倒下,二人又在泥水中滚成一团。
    这等近身肉搏当然谈不上招式,谁的力大谁占先,所以过不了多久,韦光已被压翻在地下,喉头被采薇翁紧紧地扼住。
    采薇翁的力气大得惊人,韦光死命地想扳开他的手指,却无法搬动分毫,喉管被卡住了,胸脯中窒息得难受,略微挣扎了一下,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采薇翁的口中发着野性的低吼,眼望着韦光渐渐停止挣扎,不禁高兴得大叫道:“臭小子!老夫终有亲手扼死你的日子……”
    一言未毕,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放开他!”
    采薇翁愕然回头一看,不觉失声惊叫起来道:“小红!”
    小红像尊石像般地站在那儿,脸上满是血水,原来清秀的容颜变得异常可怖,一动不动地站着,手中握着两条袅袅扭动的墨绿色小蛇。
    采额翁像遇见鬼魅似的站了起来,失神地叫道:“小红,你还没有死……”
    小红一伸手,将两条小蛇都掷了出去,赫然正是最毒的墨鳞绿蛇,昂着尖首,红舌猜猜地朝采薇翁逼去。
    采薇翁惊魂略定,看见两条蛇游了过来,又不禁发出一声冷笑道:“好啊!我教会你驱蛇的方法,你倒用来咬我!”
    小红也不答话,只是漠然地挥手役蛇,口中连连叫道:“上去!上去!咬死他!”
    两条蛇似乎听得懂她的话,朝采薇翁越逼越近。
    采薇翁冷笑一声,撮口作了一声轻啸。那是命令蛇停止攻击的信号。
    不想这两条蛇,竟然一反常态。听见啸声之后,秃尾在地上一弹,像两支墨箭似的对准采薇翁身上射去。
    采薇翁大吃一惊,百忙中挥掌朝一条蛇拍去,叭的一声,将蛇身平击飞开,落在韦光身旁,扭头就朝韦光咬去。
    而另一条蛇却直钉在采薇翁胸前,采薇翁痛得低吼一声,伸手将蛇身急拉下来,回头就朝草屋中奔去。
    地下的韦光也被蛇咬醒了,他一身本来是毒,毒蛇咬了一口,反而令他精神陡长,翻身坐起来时,恰好看见采薇翁的身形闪进屋门。
    他有点奇怪,不明白采薇翁何以肯放过自己,忽而有一只温柔的手抚着他的脖子,接着是一个温柔的声音造:“韦哥哥,你没有受伤吧!”
    韦光扭头一看,几乎也惊得叫了起来,小红凄惋地一摇头道:“韦哥哥,别那样看着我,我没有死!”
    韦光诧然地道:“那你爷爷怎么说……”
    小红用手一摸脸上的血水,现出鬓角上一个铜钱大的伤口,咬着牙道:“那老奴才以为将我杀死了,谁知他只把我打晕了过去,他大概急着回来对付你们,来不及彻底地杀了我!”
    韦光听得一愕,继而庄容道:“即使他对你不好,终究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那样骂他!”
    小红边哭边叫道:“他不是我爷爷,而且他还杀了我的亲爷爷和我的父母……”
    韦光更惊愕了,张着大眼道:“哪有这事?”
    小红哭着大叫道:“一点也不假,这是他今天早上亲口说的!你不知道他有多坏……”
    韦光弄得一头雾水怔怔地道:“他怎么坏了?”
    小红咬牙切齿道:“等一下再说吧!你到底怎么样了?”
    韦光摸摸身上道:“还好!除了被蛇咬过的地方有点痛外,其他都没伤,他人呢?”
    小红指着门道:“他被我用蛇咬伤了,找解药去了,等一下马上就会来的,你快准备一下,他再出来的时候,你手下别再留情,最好一掌打烂他。”
    韦光不信地道:“他是个养蛇的,蛇怎么会咬他呢?”
    小红急道:“你别多问了,这两条蛇被我喂了一种药草,神智昏迷,根本不受他的指挥,你快准备,他来了。”
    果然采薇翁又从门里冲了出来,手指着小红叫道:“妖女!贱婢!我把你养到这么大,没想到养了一条毒蛇,你把解药藏到哪儿去了!”
    小红哼哼冷笑,从身边摸出一个瓷瓶厉声道:“解药在这儿,你死了心吧!你永远得不到了!”
    说着扭开瓷瓶,将里面的白粉末朝地上倒去。地下积满了泥水,药末一沾水全化了,采薇翁急着扑了过来,本意在抢她手中的瓷瓶。
    可是韦光以为他又要过来伤害小红,连忙横推出一掌,印在他的肩膀上,这一推势子很急,韦光自己也被撞退了几步,采薇翁也被推开了。
    他踉跄着又走了几步,突地双腿一屈,跪倒在地下,全身发出痛苦的痉挛,韦光见了大是不忍,连忙叫道:“小红,把解药给他!”
    小红将手中空瓶一扬冷冷地道:“全被我倒完了!”
    采薇翁这时已支持不了身上痛苦,抚胸卧地上喘息道:“我一生弄蛇,想不到最后会死在蛇口之下……”
    他一个侧身,面对着小红,鼓起怒目叫道:“贱婢!你……太狠!早知有今日,我不如当初就把你一齐宰了,斩草不除根,终究是祸患……”
    底下的话没说完,人已气绝身死。
    小红冲过去,举起手中的瓷瓶,就朝他的头上敲下去,韦光抢过来一把将她拉住说道:
    “不可以!纵然他不真是你的祖父,他对你也有十几年养育之恩!你怎么能够这样对他呢?”
    小红急得跺脚道:“他是我灭门的仇人,又对我横加凌辱,我要不把他敲个稀烂,怎么出得了心中的这口恶气呢?”
    韦光正容道:“人已经死了,对一个死人还能记什么仇呢?”
    小红倒在韦光的怀中大声号哭起来。
    韦光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小红,我们到屋里去,你慢慢地告诉我,别尽站在这儿,雨这么大,你又受了伤……”
    小红在他半扶半架下,慢慢地向草屋迈去,风雨不断地吹击着采薇翁的尸体,雨水冲去他脸上的泥迹,却冲不去他狰狞的死态。
    屋中二人都换去了湿衣,小红偎依在韦光的怀中,缓缓而沉痛地叙述着:
    “昨天晚上你们都入睡后,他忽然偷偷地来到我的屋中,那时我还没睡,抱着你的泥娃娃回忆白天的情景,他以为我睡了,就在我的身上轻轻地抚摸着,这是常有的事,我也不去注意,而且假装睡着了,他抚摸了一下,突然触到那个泥娃娃,想把它拿开,我着急了,赶忙坐了起来,他才发觉我在装睡。点亮了灯,看到我手中的娃娃,他的脸色变了一下,我正怕他生气,谁知他忽然笑笑对我说:‘小红,爷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过一两天二爷爷就可练成一身超人的功夫,比什么人都强,再也不必怕坏人来欺负了……’”
    韦光笑着插口道:“他一定是告诉你关于圣王丹的事,穷和尚都听见了。”
    小红眨着眼睛,流露出惊奇的神态,韦光急于想知道下面的事,连忙草草地解释了一下,催着她讲下去。
    “我得知了圣王丹对你大有用处时,急着问他藏的地方,他支吾了半天才告诉我,又讲了半天闲话才走了,我却急着要去为你偷圣王丹,一夜没敢睡,谁知半夜里竟下起雨来,好容易等到天有点亮,我就爬了起来,走到他门口时,我还怕他发觉,怎知他已不在,我心里很高兴,以为这是个机会,赶忙开门冒着风雨而去。”
    韦光感激地搂紧了她一点,柔声道:“小红,你对我太好了!”
    小红珠泪承睫,哽咽道:“韦哥哥,你知道我是个很傻的女孩子,我把一颗心全给了你,只要对人有益的事,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考虑去做的!”
    韦光吻着她的脸颊,为她吻去脸上的泪珠,柔声道:“是的!小红,我知道你的深情,快讲以后怎么了?”
    小红顿了一顿,片刻之后才又道:“我出了门,照着他告诉我的地方,找了半天才找到那所在,那是一个很深的山洞,里面养着许多蛇,我见惯了倒不害怕,我一直走了进去。”
    韦光紧张道:“他已经在里面了?”
    小红摇摇头道:“不,我进去时里面是没人的,只有一口大石炉,底下烧着火,上面是一具石鼎,放着六颗绝色的药丸,我知道这一定是圣王丹,心里十分高兴,正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忽然后面传来了一阵怪笑……”
    韦光也紧张地道:“他来了?”
    小红点点头,心有余悸地道:“我一回头,就看见他站在我背后,脸上发出邪恶的笑意,嘿嘿冷笑道:‘小贱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可怕过,惊叫一声,就想夺路逃出去,谁知他动作快得很,一把就把我捉住了,随即又把我按在地上,动手把我的衣服都撕破了。”
    韦光也不禁惊呼道:“他要干什么?”
    小红满脸通红,咬牙低声道:“他要……”
    后面几个字简直低得不能再低,韦光却愤然一拍掌怒道:“该死,这老贼简直是衣冠禽兽,小红,他欺负了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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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白骨悲红粉黄土埋孽枭
    小红挽首垂泪,半晌才低声道:“没有,我起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最后发现他的意图时,一面拼命地抗拒,一面大骂他不是人,谁知他哈哈一阵妖笑,最后说出一段话来……”
    韦光急忙问道:“他可是说他不是你的祖父?”
    小红噙着眼泪道:“是的,他说在中原时与他的哥哥闹得很不愉快,因为他们家中除了能驱役蛇虫野兽之外,武功也别成一家。可是他的哥哥黄石公将武学一人霸占去了,不肯传给他,他只好仗着一点驱兽的本事流落江湖。后来遇见了谷飞,他用役兽的方法与谷飞交换了一点武功,谷飞也没有好好教他,而他本身行为也大横了点,在中原立不住脚,逃亡到海外来,就在此地认识了我的祖父。我祖父原来姓耿,带着我的父母隐居在此种药为生,因为他学识不错,将他留了下来。过了两三年,他又看上了我母亲长得美丽,起了邪念,有一天趁我祖父与父亲都不在的时候,用强力污辱了我的母亲,我母亲羞愤之下,服毒自杀了。他怕我祖父与父亲对他报复,又把他们都害死了。那时我才一岁多,根本不懂人事,他才没有杀我,假冒是我的祖父,一直生活下去……”
    韦光听得如痴如果,半晌才道:“这只是他一面之词,究竟是否真实还不得而知……”
    小红哭着道:“不会错的!他杀死我祖父与父亲的地方,就是那个炼丹的山洞,那儿原来是我祖父炼丹的地方,还挂着我父亲的自绘肖像,脸型跟我十分相像。”
    韦光默然片刻才道:“以后又怎么样了?”
    小红悲声道:“他说完那些话后,又恶狠狠地道出他本来就对我有着异心,只是无法表露而已。后来看我死心场地地爱上了你,就不顾一切地要想占有我,连圣王丹的事也是故意告诉我,将我骗到山洞里……”
    韦光怒形于色,连声骂道:“该死!真该死!这老贼不仅居心阴恶,行事尤其大惊人道,难怪他对我这么怀恨,更难怪他要杀死其他入山的男人了,可是天网恢恢,他终于死在你的手中,总算你替先人报了血仇……”
    小红咬着牙齿道:“这样死法还是太便宜他了,我若有能力,一定要他受更大的痛苦!”
    韦光摇头道:“小红,世上恶人虽多,到头来鲜有善终的,你不必把仇恨看得这么严重,再说下去吧!他后来怎么对付你的?”
    小红略歇了一下,才恨恨地道:“他说完那些话,立刻就想侮辱我,我一急就昏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发现他还站在我面前,眼睛里充满了邪恶的光芒,而且动手脱他自己的衣服……”
    韦光奇道:“他没有趁你昏迷的时候侮辱你?”
    小红道:“没有,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等我醒过来才……”
    韦光略加沉吟,忽而恍然道:“是了!我知道了!他起先确有玷辱你的心意,可是他……他忘记自己的岁数了!所以才服了圣王丹,借药力充沛精神……”
    小红满脸飞红,低低地道:“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我看他又扑了上来,心中更急了,打既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只有假装又昏了过去,等他伏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伸手在他的下身猛抓了一下,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做的,那一把抓得他很痛,他叫了一声,在我头上打了一拳,这下可把我真的打昏了过去,说着不自禁地伸手去摸鬓边的创痕,虽然已用布裹了起来,犹自泪泊地涌出鲜血。
    韦光也怜惜地道:“小红,你吃了苦了!后来呢?”
    小红摇摇头道:“后来我又醒了过来,他已经不在了,我只感到头痛得厉害,奇怪的是他竟没有凌辱我……。”
    韦光接道:“那时他一定是以为你死了,而且也急着要回来对付我们,所以他才匆忙地离开了,只是……以他服下圣王丹后的功力,你应该万无幸理的……”
    小红立刻接口道:“任何仙丹灵药,也无法马上见效,总得有段时间让药力慢慢行开,他打我的时候,恐怕是刚服药不久……”
    韦光道:“不错!难怪他一回来的时候,并不马上发作,故意拖着我们慢慢喝酒,而且还拿出珍藏的醉仙露来,那酒不但可以助长毒性挥发,一定也能帮助他催化药性。所以他喝了酒之后,功力激增了。”
    一切的突变慢慢都找到合理的解释了,小红又继续说她的遭遇情形:“我醒来之后,第一个关心的就是你,所以顾不得头上创痛,马上就想来找你,等我到达草屋的附近时,看见你正在与他拼斗,你已落在下风,我实在想不到用什么方法才能帮你的忙,只好偷偷地进到屋里,看见他养在竹篓里的两条毒蛇,那是惟一能用的东西了,只是那蛇都经他训练豢养的,幸而我也学了一些驱蛇的知识,连忙把蛇喂了一些迷失本性的药,又把解药藏在身上,这墨鳞绿蛇最毒了,你是毒质培养着的,不受影响,他就不行了,而且解药就此一种……你已经处在危境了……”
    以后的事情都是韦光目睹的,当然不必再说了。
    韦光默然片刻,忽又道:“那毒蛇既已迷了本性,怎么没有咬你?”
    小红睁大眼睛想了一下才道:“不知道,当时我根本没想到这一层,我的心只挂念到你的安危!”
    韦光感动地将小红搂得更紧;‘小红,你对我这样好,日后我若负你,定遭天谴雷殛!”
    小红立刻伸手捂着他的嘴道:“韦哥哥,不许你这么说,我知道你的心就是了。”
    两人默默地相拥着,都是劫后重苏的生命,两个灵魂已经化为一体,连窗外的风雨何时停歇都不知道了。
    雨阑,阳光从窗隙中射进来,韦光轻轻地放开小红,深叹一口气道:“太阳出来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小红还有点不情愿地道:“忙什么呢!现在的时间太充分了!”
    韦光摇摇头道:“我们应先把采薇翁的尸体埋起来,他生前虽然多行不义;上天已经给他报应了。”
    小红撒着嘴道:“埋他干什么!把他扔到蛇洞里喂蛇去!”
    韦光笑着道:“不可以!褫夺生命已经是最大的惩罚,我们不该再去触犯他的遗体。小红,听我的话,你应该宽恕他了!”小红流着眼泪,痛苦地点点头,韦光却欣慰地在她颊上轻吻一下,起身推开草扉,把阳光迎到户内。放眼望出去,不禁失声大叫道:“咦!他怎么不见了?”
    小红也赶了过去,泥地上雨迹盎然,就是失去了采薇翁的影子,不禁悸然道:“他……
    会不会还没有死?”
    韦光也惊愕无语,忽而屋顶上有人哈哈大笑道:“二位尽管放心,那老家伙死了,贫僧不但替他入土安葬,而且还念了好几遍往生经,只因为二位谈得高兴,没敢进来打扰。”
    二人抬头愕然惊望,只见穷和尚嘻嘻地坐在屋脊上,小红惊魂乍定,用手拍拍胸口,娇声大呼道:“臭和尚,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鬼鬼祟祟的,吓死人了!”
    穷和尚飘身落地,仍是笑嘻嘻地道:“贫僧跑了一程,忽然想到把公子爷一人丢在这儿太不像话!公子爷能舍命全人,和尚岂可偷生苟命!所以和尚又折回来,正好遇上那家伙死而不僵,慢慢地又有活过来的样子,和尚这次可不敢再存慈悲之心,一掌切下他的脑袋,再把他拖到林子埋了起来,刚好赶上听见后一半的故事!”
    韦光愕然变色道:“他又活了?”
    穷和尚点头笑道:“贫僧从不打诳语,再说也犯不上多往自己身上拉罪过。和尚来的时候,他刚好要翻身坐起来,和尚只得补了一掌,这下子除非他能把断了的脑袋再连上去,否则大概是活不了啦!”
    韦光愕然色变,小红却微怖地道:“这倒是可能的,他一生弄蛇,绝不可能被毒蛇咬一口就轻易地死了,再者圣王丹也有关系,多危险啊!要不是大师父回来得恰是其时,我们不知道又要受多少威胁,当时我要打碎他的脑袋,你还要拦阻我,对这种恶人绝对不能宽容!”
    韦光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也许是他恶行太多,天意要他再历一次身首分处的惨报,对人忠厚总是不会错的。”
    穷和尚笑道:“公子爷大有父风,处处菩萨心肠,这恶人只得由贫僧来做了。”
    韦光讪然说:“师兄说笑了,兄弟拦阻小红是为了眼见采薇翁已然身死,不愿意再让他多受苦痛,师兄却是为了除害,算不得作恶。”
    小红一撇嘴道:“韦哥哥,你真会讲话,处处都抓住理由。””
    穷和尚大笑道:“公子爷要不是会讲话,怎会有佳人垂青,像贫僧这等笨嘴拙舌,便天生只有做和尚的命了。”
    小红笑着道:“大师父别客气了,你要是把脸洗洗干净,一定也是个很漂亮的小伙子,管保有不少的女孩子看上你呢!”
    穷和尚神色微变,韦光怕她说话不知轻重,触动穷和尚心中的隐痛,连忙用话岔开问道:“师兄把采薇翁埋在哪里?”
    穷和尚用手朝林中一指道:“就在林子里,公子爷是否还要再检查一遍?”
    韦光原是一句随口打岔的话,连忙道:“不用了,我只是觉得很可惜,像圣王丹那等稀世珍药,白白地给他糟蹋了,可见天降福缘,仍需受者有德方足居之。”
    小红却神色一动,喜叫道:“我差点忘了,那药一共六颗,他只吃了四颗,还留下两颗在山洞里,我们赶快去拿了来,韦哥哥,你服下去就好了。”
    穷和尚也喜上眉梢道:“真的!那可是绝大佳事,天心不负善人,吾佛果报之说,大有道理!”
    韦光却正容地道:“药当然是要拿的,不过我倒不急着想服下去。”
    小红又急又愕然道:“为什么?圣王丹可以化掉你身上的毒质,而不影响你的功力。”
    韦光点头道:“我知道,但是目前我还是带着一身毒的好。”
    小红瞪着眼睛不明白,穷和尚却微笑道:“公子爷是想以带毒之身,与秦无极一搏。”
    韦光点头道:“不错!我已经目睹过秦无极的武功,正常相搏,我很难有胜得了他的机会,我哥哥纵然重练绝技,恐怕也不行,天龙子师祖与白太公等三圣也不足凭,我想利用身上这点特殊之处,出其不意,也许有点希望。”
    小红以带哭的声音道:“你身上毒质一天不除,生命一天就没有保障,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可能致命。”
    韦光慨然道:“为天下众生计,我不得不冒这个险。”
    穷和尚不以为然地道:“韦家向以光明正大自负,阁下这种做法似乎与家风不太相称吧!”
    韦光神色凛然道:“我行事惟凭天心与道义!秦无极不可不除,杀他那样的人,我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愧于心,为人但求心正,家风又安足论!”
    穷和尚忽然正容合十一拜道:“公子侠义风标,仙佛胸怀,贫僧自惭不如远甚,以公子此等行为思想,连令尊韦大侠都望尘莫及,贫僧深以结识公子为荣。”
    韦光蔼然地回他一礼道:“师兄过奖了,由师兄去而复返这一点看来,师兄也无愧为侠义中人!”
    两人相对望一眼,一股肝胆相照的惺惺相惜之感由心底升起,这是居于一种豪侠们特具的感情。
    小红却忧形于色地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肯服那药丸呢?”
    韦光苦笑一下道:“还是我们昨天说的那句话,一年之后,我若不死,必定再来找你,那时……”
    小红跳起来道:“什么?你还要把我放在这里等一年!”
    韦光皱着眉柔声道:“小红,不是我要离开你,你要明白我将去从事一项最危险的任务,我将要面对这世上最凶顽的敌人,你跟着不但没好处,反而要我分心来保护你。”
    小红摇头道:“我不要你保护!”
    韦光继续解释道:“你也许愿意为我而死,那是你对我的心,可是我却不愿你受到任何危险,这是我对你的心,你……你肯成全我吗?”
    小红哭了起来,大声道:“不行!要我在这个鬼地方住下去,我宁可死了!我只要一想到那老奴才就恨不得拿刀子杀了自己,你要我伴着他的鬼魂,一个人在这儿守一年……而且,你也许永远回不来了,我就要守一辈子……”
    韦光皱眉头道:“小红,昨天我们已经讲好了!”
    小红跳着脚叫道:“那是昨天!今天与昨天差别太大了,尤其是发生了今天这种事,我说什么也不会等在这儿了!”
    韦光也为难了,小红的话很有道理,经过采薇翁这件事变之后,再把她孤零零地扔在这儿的确是一件残忍的事,可是带她同行又太危险了。
    穷和尚一直闭眼不开口,看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哈哈一笑道:“公子爷,你假若马上肯服下圣王丹的话,小红姑娘的确不宜同行,假若你还想留下这身毒以图成事,却非带着她不可!”
    韦光一愕道:“此话怎么说呢?”
    穷和尚微笑道:“你这一身毒随时都需要补充原料,才能维持足够的功力,采薇翁死了,这件事除了小红姑娘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具备那些知识。以和尚的看法,你不但要带着她,而且旦夕都不能离开她。”
    韦光张大了嘴,只有瞪眼的份儿,小红却乐得直蹦直跳,拉住穷和尚的衣袖,高声欢叫道:“大师父,您真好!我不知该怎么谢你呢……”
    哗啦一响,穷和尚的袈裟本已破敝不堪,经她这么一拉,立刻一只袖管分了家,露出了泥垢满布的光膀子,穷和尚咧嘴的苦笑道:“好姑娘,你别报答了,再报答下去,和尚可真是两袖清风了!”
    韦光被逗得哈哈大笑,小红飞红了脸连连道歉:“对不起!大师父!我马上给你缝上去,再不然给你做件新的!”
    穷和尚摇头晃脑地道:“不敢当!不敢当!和尚这一袭破衣,随身教历寒暑,冬作温衾夏为帐,夏天温暖冬天凉,生时蔽体,死后殉葬,既不必补了,也不需换了!一袖晃当,一臂光光,随着它去吧!倒是你那猴儿酒,不妨给和尚带两葫芦,随时给和尚润润枯肠!”
    一把火焚了草堂。
    一杯土掩盖了深洞,耿小红找到了两具白骨,却不知哪一具是她祖父,哪一具是她父亲,只得把他们埋在一起。
    除了一个姓氏之外,她也不知道他们的名讳,一切的秘密,一切的仇恨,都随着采薇翁罪恶的躯体长埋在地下了。
    韦光用手指替她刻了一方石碑。
    “隐士耿氏父子之墓!”
    三个人就毫无依恋地向海边进发,只有小红豢养的那群猴子,依依挥手相送。
    韦光背着一个布包,那里面装着采蔽翁精心研制的许多珍贵药散,包括着圣王丹,黎犀角,以及他们自己携来的明母丹。
    小红提着一个竹筐,里面满是些毒蛇,那是韦光生命与力量的泉源。
    穷和尚则背着个大葫芦,装满了猴儿酒。
    大家都满载而归,连心情都满满的。
    韦光载的是感慨。
    穷和尚载的是惆怅。
    只有小红载的是生命的喜悦与爱情的希望。
    狄一帆的船果然还在岸边等着,霹雳湾是个很狭窄的海港,因此他的船在风雨之后依然毫无所损。
    小红见了他仍不无悻悻之感,他倒像是十分仟悔,恭敬地将他们接上船后,立刻吩咐水手们启碇开航。
    韦光对他十分诚恳,不但把岛上发生的事全告诉了他,也送了他许多珍奇药材,这些药材不能恢复他的武功,却可以使他安安静静的以终天年。
    这海盗头子也贡献出他渊博的知识,告诉他们那些异宝用途。
    圣王丹不必说了,黎犀角不但可祛百毒,而且可以分水,明视,凝气定神,在修练上乘武功时,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助剂。
    明母丹不仅可以光烛九幽,更因为其性属极阴,以之合药,可以练成许多非常阴毒的功夫,怀之在身,也可以克制对方各种阴柔的功夫。
    韦光骤拥许多异宝,却完全不介意,因为这些东西对他都没有多大用处,他也不想用它们。
    舟抵南粤,他们才知道江湖上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大事对韦光来说,尤其有着切身的关系。
    这件大事不但震动了江湖,而且也使武林久蛰的人心为之一振。
    几年来大家都屈惧于至尊教淫威之下,仰承他们的鼻息苟且偷生,至尊教中三处分坛中仅南边分坛,自坛主柳大木死后,由宇文琮代摄,行为稍微端正一点,其他北路的端木方与中区的蜉蝣生都是残虐不仁、丧心病狂之徒,至尊教主秦无极尤其令众人谈之色变。
    现在突然在天龙派旧址的幽灵谷中,兴起了一股代表正义的势力,举起了讨逆的义旗,公然与至尊教作对。
    这一股义旅没有正式的组织,却发出通告,欢迎所有与至尊教作对的人前去加盟,而其率先倡导的人,赫然正是名动四海的太阳神韦明远与梵净山主杜素琼。
    韦明远与杜素琼!
    这两个人在武林中的声望是众所周知的,不仅是因为他们许多罂奇磊落的行迹,也由于他们俩那一段可歌可泣至死不渝的爱情。
    杜素琼死而复生,伴随韦明远同入广成子陵穴的事大家还多少有些耳闻,可是他们一去即杏无音讯,而就在大家几乎忘怀他们的时候,他们又像谜一般的出现了。
    至尊教对这件事起先是保持着缄默,可是敏感的江湖人知道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因此从韦明远等人复起的消息传出后,大家纷纷地向着那儿进发。
    有人是真正去接受韦明远的号召,也有些人抱着观望的态度,准备先看看热闹再见机行事。
    幽灵谷早已更名为天龙谷,也曾经作为天龙派的总坛,天龙派掌门人韦明远解散了帮派之后,还留下那些建设。
    至尊教也许是自大,也许还念及一点武林旧谊了对那个地方不但未加摧毁,甚至还列为禁区,不准闲人等前去占据。
    谁知韦明远在潜隐一阵之后,居然又利用了这地方重举义旗。
    谷中植起一株大纛,锦旗上绣着“荡邪”两个大字。
    “欲荡者何人?邪者何人?”
    每一个人心中都很明白。
    韦明远广开谷中精舍,招待一切来投奔的人。
    他与杜素琼都已是华发苍颜,不复当年翩翩神采,绝世姿容,可是在平易近人的神态中犹有一种慑人的风仪。
    住在谷中的人怀着好奇,也怀着懔惧。
    他们看不出韦明远凭仗着什么力量,敢公然与至尊教作对。
    他们也慎惧着万一至尊教来袭时,韦明远会采取什么方法去抵御。
    所以大家都在紧张中过着日子。
    有一个早上,韦明远与杜素琼并肩远眺,他们感情仍是那般融洽,虽然整日聚首,却很少交谈,也无须交谈,因为在他们之间,心灵相系,已无须相烦言语交换心声了。
    在他们身后则是神态肃穆的庄宁与另一个破袖百结的老年僧人。
    庄宁虽然在江湖上没有什么轰动的作为,可是他儿子庄泉与黄英大闹京师,使得更名韩芝佑的韦纪湄重入江湖,进而引出公主宇文瑶放弃富贵,痴心追随的故事,众人对他还有个印象。
    至于那个老和尚却从未为人知,大家只晓得他叫百绝,正因为韦明远对他很尊敬,大家也跟着对他很客气。
    百绝却行止疯傻,全无出家人的样子,每日纵情酒肉,嘻笑诙谐,出语令人喷饭,所以人缘也不错。
    四人默然仁立良久,庄宁轻叹一声。“韦兄,我们在这儿大张旗号,已经有一个月了,怎么至尊教那边全无动静呢?”
    韦明远回头微笑道:“庄兄不必心急,据兄弟揣测,他们马上就会有行动了,目前隐忍不发,很可能对我们的内情还不大清楚。”
    庄宁摇头不以为然地道:“以秦无极的居心行事而论,他不像是个慎重的人。”
    韦明远仍是肯定笑道:“那是从前,现在他身为一派之家,做事不得不求耳万全,我们这几个人到底在江湖上还有点分量,他要是不摸清楚,不会鲁莽从事的。”
    庄宁挽首深思片刻才道:“他要是真来了,我们的纸老虎不是马上就要戳穿了?”
    韦明远放声大笑道:“兄弟不是早就对庄兄说明白了吗,兄弟此举并不想真能铲除此獠,只是告诉他世上还有许多不怕他的人,叫他稍抑凶焰……”
    庄宁苦笑道:“韦大侠与杜山主很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偕隐此生,何苦要自寻烦恼呢……”
    韦明远哈哈一笑,扶着杜素琼的肩膀道:“我们若是不会这身武功,当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定然会像庄兄所云,默默以终,可是我们既不幸身为江湖人,便只合江湖以老……”
    杜素琼也接着道:“不错!明远跟我都是一大把年纪了,世上的酸甜苦辣差不多也尝遍了,正因为来日无多,所以才想在垂死之年,再做一点事情,纵然是力量有限,与事无补,但至少也给后辈江湖人立一个模范,而且我们还有一个用意……”
    庄宁微愕道:“二位还有什么用意?”
    杜素琼笑道:“日前得到一些消息,知道明远的两个儿子与小女念远都另膺异遇,都在苦研绝技,我们也许拼不过秦无极,不过我们可以警示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专心一志向学,则秦无极终有一日可除,天下可安!”
    庄宁面现敬色虔然道:“二位如此用心,足昭千古,庄某深以追随左右为荣!而且也深羡二位有此等佳儿佳女……”
    杜素琼委婉一笑道:“庄先生太过奖了,令郎刻下已列百绝大师门墙,将来成就亦不可限量!”
    老和尚突地呵呵笑道:“山主不要替老和尚脸上贴金了,老和尚只会教人喝酒吃肉,老和尚要有本事,早就出去宰那秦无极了,哪里还容他猖狂到现在?要不是庄世兄看破世情,老和尚怎么也不敢收徒弟,白糟蹋一份好人才!”
    庄宁轻轻一叹,神色黯然地道:“大师太客气了,大师佛门宝象心功并世绝学,只憾犬子资质太差,无缘得传衣体,在下对他失望得很!”
    老和尚突敛嬉笑之态,也跟着轻叹道:“施主对令郎不可太苛责了,血肉之躯,要完全抛却七情六欲谈何容易,老衲自幼出家,从不沾惹情缘,也无法做到六根真空,是以纵然知晓宝象心法,亦只能修至四成火候,令郎夙根深厚,成就应在老衲之上,只是胸中杂念未除,无法参悟大业,但愿他这一次出外游历,能使道心坚定一点!”
    庄宁无语长叹,空气一时变得很寂静。
    百绝大师忽而精目一睁道:“来了!来了!”
    三人神色俱都一动,连忙问道:“大师,是谁来了?”
    老和尚笑吟吟地道:“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没有来,要来的迟早会来……”
    韦明远见他又在卖弄禅机打谜语,不禁急问道:“究竟是谁来了?”
    老和尚朝前一指大笑道:“你瞧这不是来了吗?老衲知道的他也知道!他不知道的老衲也知道不多,施主不妨先问他,老袖随后再补充不足之处。”
    韦明远抬头一看,只见一人迅速奔来,却是派在谷口巡逻的公冶勤,他原来是天龙派中的人,后来改投神骑派,神骑派解散后他失踪了一阵子,韦明远重张义旗时他又投来了,因为这人精明机警,遂令之担任谷口警戒的职务。
    此刻见他行状匆遽,心知谷口,定有变动,连忙迎上去道:“老弟,发生了什么事?”
    公冶勤停下身来,神色惶然地道:“至尊教的人来了。”
    韦明远也有点紧张地问道:“是秦无极自己来了?”
    公冶勤摇头道:“不是!只有中区分坛的坛主蜉蝣生与总坛护法逍遥散人。”
    韦明远心下略放道:“那还不要紧。”
    公冶勤庄重道:“大侠不要太轻视他们了,这两人追随秦无极最久,得到秦无极的传授也很多,在至尊教中地位仅次于秦无极。”
    韦明远熟思有顷才问道:“他们来意如何?”
    公冶勤恭身道:“他们只有两个人前来,态度也很客气,要请见大侠。”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韦某当年也曾组过宗派,怎可随便接见这批江湖毛贼,你去告诉他们说我没有空,也不想见他们。”
    公冶勤为他的豪情所折,恭声道:“属下遵命!不过他们要是硬闯,属下能力有限,恐怕阻拦不了。”
    韦明远笑道:“我知道你挡不了,我这样做就是要告诉他们这里不是至尊教的天下,至尊教三个字还吓不到人。”公冶勤刚想转身,后面已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道:“韦大侠虽已解散天龙派,掌门人的威风仍然不减。”
    人随声至,离他们停身五六丈处并排站立两个人,逍遥散人依然儒服方巾,蜉蝣生却穿着团花织锦的武士擎。
    韦明远见他们居然无声无息地掩身行来,心头微微吃惊,口头还从容地道:“韦某纵然卸却掌门之职,江湖人的身份仍在,对于江湖朋友,韦某不敢得罪,至于那般江湖宵小之徒,韦某却缺少应酬的兴趣。”
    蜉蝣生的脸色微变,逍遥散人神情如常,笑道:“韦大侠江湖越混越老,怎么礼数反而越来越差,我们两个人以礼相访,大侠纵然心中不愿意,至少也不应该当面给人难堪。”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韦某昔日身在帮派,两位依礼拜山,韦某自然应该循礼接待,今了然一身,则大可不必再受拘束,全凭心中好恶处事对人。”
    逍遥散人不禁语塞,蜉蝣生则怒声道:“你满口胡说!假装清白!我问你,你既然说过跳出江湖,那么广传讯息,聚集武林人士,权立这面旗子是什么意思?”
    韦明远望着他手指的大旗朗然正容道:“这是天下正人侠士因义相聚,不算是武林组织。”
    蜉蝣生赫赫冷笑道:“好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你旗上写着荡邪二字,是拿谁做对象?”
    韦明远正色道:“正邪分明,好坏自己明白,阁下何必还要我说出来!”
    蜉蝣生怒笑一声道:“你自信有那份能力吗?别忘了在陵穴中的狼狈相了,那时候教主爱惜你还像个人物,所以才留下你一条命,你倒又神气起来了。”
    韦明远的脸上也浮起一层薄怒道:“韦某行事向来只凭天心,不计本身荣辱,当日天意留下韦某一命,说不定就是为了要惩除你们这些武林败类!”
    蜉蝣生阴沉沉地一笑道:“很好!但愿你的武功也像你的话一样漂亮!至尊教不怕以邪自居,有本事你就荡荡看,本座先拿你的旗子开刀!”
    这时已经有很多人围拢过来,蜉蝣生大刺刺地说完话后,举手虚空一按,遥隔十几丈,那株尺许粗细的旗杆突然中断。
    四周的人见他功力如此了得,不禁发出一声惊呼,蜉蝣生十分得意,发出一阵刺耳的长笑,跟着用手一招,想将那株旗杆吸过来。
    百绝大师突然跑过去故意装出惊容叫道:“不得了!这根大木头要是压下来,老衲哪有命在!”
    说着伸臂抱着断杆之处,将它扶住了,口中又叫道:“哪位施主做做好事,劳驾去拿柄锄头来,帮老衲把它再埋下去。”
    蜉蝣生第一次只用了四成力道,旗杆在老和尚怀抱中动都不动,不禁有点生气,伸手又是一招,这次可化了八成气力,旗杆屹立如故,不觉略微变色,飘身走到老和尚前面厉声道:“老秃驴,你也想找至尊教的麻烦?”
    百绝哈哈笑道:“老衲怎么敢惹至尊教,只因为这株大纛是正义的象征,老衲站在卫道的立场,不忍见正义屈于强权……”
    蜉蝣生大怒,正想亲手对老和尚攻击,逍遥散人突然也移身过来,闻言道:“大师见义勇为,在下十分钦佩,只是大师如此扶持太已吃力,容在下来代为更替一下吧!”
    说着双手疾忙而出,擒向百绝肋下穴道,百绝微吃一惊,身躯滑开一步,刚好避过他的攻势,徒觉手上一松,旗杆已被人从后面接了过去。
    百绝转头一看,只见接手的正是方才出招的逍遥散人,心下大为骇然,似乎没想到他的手法会如此之快。
    逍遥散人不等他作何表示,遂又微笑道:“敝友操之过急,鲁莽出手毁却此杆,累得大师扶持,在下为略度前想,敬代将旗杆竖回原处吧!”
    语毕双手抱杆,轻轻朝下一插,顿将原先的断桩压入土中,连手中的余杆也插进两尺许。
    旗杆又竖起来了,只是短了一截,四下的人不禁吓得如痴如呆,似乎被他的功力慑住了,连透气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接着又有惊人的事情发生了,上空落下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小布块,纷然有如蝶舞,众人抬目惊望,那面锦绸的绣旗不见了。
    原来逍遥散人在植杆之际,已暗中将内劲传至杆顶,将一面绸底绣花旗在无形中震碎了。
    逍遥散人含笑走过一旁,他看见四周人的脸色,知道自己震碎的不止是一面旗子,也不止是上面荡邪两个字,更震碎了许多人的希望。
    百绝神容一黯,默然退下。
    韦明远初则一惊,继而神色一懔道:“原来二位今天是来示威的!”
    蜉蝣生以特异的神色膘了逍遥散人一眼,才哈哈大笑,回答韦明远的话道:“岂敢!岂敢!闻道韦大侠召集天下群豪,共举荡邪大业,敝教主特今在下等二人前来致贺,同时也想问问韦大侠可有容我们效劳之处!”
    这一番话尖酸刻薄,使得韦明远勃然大怒,厉声道:“你不要再卖弄口舌了,韦某所要扫荡的就是你们这些邪恶之徒!”
    蜉蝣生哈哈大笑道:“大侠连一面旗子都不能保,何必还要吹大气呢!”
    韦明远腕底一翻,在袖中抽出一物,扬在手中大声道:“荡邪之念,绣在旗上,刻在心上,你们纵然能毁得了旗,却抹不了韦某心中的意念,贼子们,拔出你们的武器迎敌吧!”
    蜉蝣生望着他手中一片玉光灿然,不禁微悸道:“拈花玉手!”
    韦明远一晃玉手庄容道:“不错!这东西本来已经归还到先师墓中,韦某曾发誓不使之重临人世,可是现在为形势所迫,韦某只得重新祷告先师在天之灵,暂借异宝,等你们这些邪魔歪道一一伏诛之后,韦某甘心自裁以谢!”
    蜉蝣生凝望片刻,色厉内荏地道:“拈花玉手纵为天下至坚,也不一定能伤得了我!”
    韦明远肃容道:“事成否未可知,但有一分希望,韦某也不惜一试,你拔剑吧!”
    蜉蝣生顿了一顿,才拍着腰际笑道:“至尊教的人出门,从没有想到要用武器,本座空手让你好了!”
    拈花玉手坚利之名,腾传江湖,蜉蝣生出道虽晚,却也早有所闻,口中说得硬,心下也是忌惮,而且他那样说的目的,是认为以韦明远那种心性,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定会放弃原意,与他在拳脚上过招的。
    孰料韦明远庄然一点头道:“今日若只是比武较技,韦某断然不愿承让,可是为着荡除邪恶,韦某倒不敢多作要求了,既然阁下自认掌上功夫了得,韦某要进招了!”
    蜉蝣生做梦也想不到韦明远不但不放弃使用拈花玉手,而且连向不先行出手的例子都打破,事情逼在头上,只得打肿脸充胖子道:“昔日名动天下之太阳神,亦不过一伦夫耳,拈花玉手虽利,犹能奈我何乎?”
    韦明远毫不受激,只是微微一笑道:“韦某若在十年前,足然受阁下之愚,负气以徒手相较,十年江湖坎坷,磨尽豪气,阁下纵有利口,亦难以摇韦某之志矣!”语毕一摆拈花玉手,欺身进击。蜉蝣生已经把大话说在前头,只得凝神聚气,单掌封出来,间夹以无比阴劲。
    韦明远神态庄然,对他的掌劲似若无睹,仍是抢进身来,随劲撞在他身上,好像撞上一座山岳,刚柔互消,玉手已夹着一片寒光扫至。
    蜉蝣生似乎没想到韦明远的护身罡气会有此造诣,刚一发觉掌劲无效,立刻感应生变,肩头微晃避开正锋,同时乘隙撩出一掌,劲道已改柔为刚。
    韦明远长臂一探,玉手攻势不懈,空中微闻一声裂帛。
    蜉蝣生避势较慢,身上的大擎为玉手割去一大截,可是他的掌劲也及时发出,不但将韦明远的冲势挡住,更将他胸前长髯扫断寸许。
    双方只交了一招,优劣未分,却已各有所伤。
    蜉蝣生骇然惊呼道:“好利器!早知拈花玉手有如此神效,定然等不到你再来取用。”
    韦明远朗然道:“阁下不必觊觎神器,天生异宝,用以助正人,这柄玉手若是在阁下之手,可能会一无佳处。”
    蜉蝣生冷笑道:“你别替自己吹牛了,当年白冲天也是个穷凶汲恶之徒,拈花玉手在他手中,照样发生威力。”
    韦明远厉声道:“那时灵物为杀孽所蒙,遂成为助凶之器,现下尘尽光生,若无胸中正气为助,奸邪之徒得之,还不如一柄凡铁。”
    蜉蝣生不信任地道:“你有种就把它交给我试试看!”
    韦明远凝思片刻,突然将拈花玉手掷出去,肃容道:“给你也不妨!”
    蜉蝣生只见白光逼近过来,连忙退后几步,拈花玉手落在他身前,入地寸许,四下一阵哗然,谁都没想到韦明远真肯把这惟一利器赠给对方。
    蜉蝣生呆然而立,一时不知是否在把它拾起来。
    韦明远却正容喝道:“你还等什么?”
    蜉蝣生迟疑片刻,终于伸手一招,将拈花玉手吸入掌握。韦明远立刻暴声喝道:“贼子!注意!韦某要进招了!”
    身随声起,拔高丈许,然后一招“龙跃九野”凌空扑了下来,右掌一片红光,直罩向蜉蝣生身上,这是他毕生赖以成名的太阳神抓。
    蜉蝣生嘿嘿一阵冷笑,左掌也疾探而出,掌心有青气漾漾,那是他得自子午经上的青磷幽功,至刚遇至柔,互发消长,居然毫无声息地化开这雷霆一击。
    然后他脸含诡笑,拈花玉手挥出一片白光,扫向韦明远落下的身形。
    四周又是一阵惊呼,大家都替韦明远担心。
    只有杜素琼木然不动,场中的情势瞬息万变,白光中涌出叮叮破碎声、惨乎声,接着是红光崩飞,一条人影委然倒地。
    大家连呼气声都停止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倒在地上的蜉蝣生,脑浆四溅,手中还握着拈花玉手。
    是拈花玉手真的有择人而显威的神灵吗?
    这问题马上就有答案了。
    因为凛然而立的韦明远,手中赫然也持着一柄拈花玉手,形状与蜉蝣生所持的一样,只是宝光更灿。
    世上不会有第二把拈花玉手。除非另一柄是假的。
    四周的人半天才吁出一口气,他们当然知道真象了,却也有很多人失望。
    逍遥散人愕然良久才激愤地叫道:“韦明远,你是世上最卑劣的骗徒!”
    韦明远脸上微红,默不作答,只有杜素琼轻轻地道:“明远,谢谢你听了我的话,这一来很可能把你的一生盛誉都毁了,你后悔吗?”
    韦明远顿了一顿,脸色才恢复正常,淡然道:“不。琼妹,我一点都不后悔。你说得很对,个人的毁誉算不了什么,我们学了这一身武功,目的就是为了除恶诛邪,对付这种邪恶之徒,我不在乎用什么手段。我杀他的方法也许不算光明,可是我的用心却问天无愧。今后也许我会落个千秋骂名,但是至尊教中却少了一个作恶的暴徒。”
    四周又陷入一阵沉默,大家都在回味着韦明远的话,进一步去评定他的人格。
    庄宁肃然道:“韦兄的行事居心,兄弟十分了解,然而韦兄若早日与兄弟商量一下,这件事大可由兄弟代劳,因为韦兄一生言行,在武林中已成为风范,为一个贼徒,实在不值得如此牺牲……”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多谢庄兄关顾垂爱,韦某心感无限,只是此事却不敢烦劳。第一此事亦非出乎韦某本意,己所不欲者何可施于人;再者天龙谷中,至尊教耳目甚多,稍一不慎,可能徒劳而无功;三者拈花玉手施用之法,舍韦某外别无可代之人,是以琼妹只与韦某二人商定此策……”
    逍遥散人默然片刻才道:“韦大侠仁人胸襟,决不致以小毗见站,兄弟本人并不愿为敌,怎奈身在至尊教,为对教主有个交代,不得不为地上死去的敝友,向大侠讨教一些问题。”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见台有话尽管问好了,韦某知尤不言。”
    逍遥散人望了地上蜉蝣生的尸体一眼,微带恻然地道:“敝友致死之由,兄弟还不十分清楚,他手中拈花玉手既为赝品,何以在大侠手中仍具有莫大威力,再者大侠最后击毙敝友的手法,兄弟也没有看清楚。”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这个问题虽然有关韦某切身利害,韦某仍然愿意详尽作答,韦某自从在广成子陵穴中幸逃残生,本意从此绝足江湖。无奈其后贵派教主茶毒武林,为害人间,韦某身为武林一分子,觉得无法置身事外,乃苦研一种功夫。名曰搜魂指,本来只是一种刚劲,由指间发出,无坚不摧,早年水道盟主萧湄曾用过一次,韦某幸得其诀,乃进一层加以发挥,使之改托为其他利器,可增一倍功力,韦某原想用来对付贵教主,及至见到二位显示功力后,深感先前设想之幼稚,搜魂指功虽强,大概仍是无法伤得了秦无极,只好退而求其次……”
    逍遥散人一怔道:“韦大侠割断敝友衣襟,用的就是那种功夫?”
    韦明远点头道:“不错!真伪拈花玉手之策,为杜山主所设,本意亦为对付秦无极而设,结果韦某使用伪手,仅断得贵友一片衣襟,尽出其技,也仅伤了贵友而已。”
    逍遥散人熟思有顷才道:“不错!教主此时神通已通天地,技穷造化,那指功确乎伤不了他,不过韦大侠最后所用手法。仍称一时之绝!”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那是韦某在家传两相飞环中创出的手法,兄弟凌空飞击,太阳神抓仅为掩人耳目之虚招,最后启袖,探出的真拈花玉手,乘虚而击,侥幸奏效而已!”
    逍遥散人轻轻一叹道:“两相分虚实,韦大侠当年铁环绝技,已是千古绝响,现下融入招式中,尤见神奇!兄弟视线未曾片刻松懈,仍然无法看出大侠如何出手,衷心钦佩无已!
    惜乎立场各异,兄弟为了好对教主交代,仍想请大侠赐予一搏!”
    韦明远也肃然道:“至尊教中,惟兄台一人独着清誉,韦某敬谨所嘱,且誓以真才实学求教,定不以诡谋相对!亦不仗利器相助……”
    逍遥散人悚然动容道:“多谢大侠!”
    韦明远收起拈花玉手,正准备再度出手,百绝大师突然上前道:“阿弥陀佛!大侠能否先让老衲一场,适才护旗之争,老衲在这位施主手下多蒙承让,很想再领教一次。”
    逍遥散人毫不在意地膘他一眼道:“大师何以教我?”
    百绝启袖取出一枝金质洞箫庄容道:“老衲想以这枝洞箫,请施主听一回宝象心音。”
    逍遥散人见他那枝洞箫除了以金为质外,并无出奇之处,乃坦然一笑道:“在下敬聆雅奏!”
    韦明远却略略一顿,微有难色道:“大师金箫一奏,山河变色,尚望……”
    百绝大师微笑道:“大侠毋需嘱咐,老衲自然知道分寸,而且老衲此举别有用心!”
    韦明远还在沉吟,逍遥散人见他好像在替自己求情,倒不觉激起雄心,做然跨前一步大声道:“大侠无须替在下担心。这位大师的箫下必无凡曲,在下虽然不是雅客,倒也很想领教一下山河变色的雄威!”
    韦明远默然无语退下,四周的人则兴致勃勃,个个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想听听这老和尚箫管中能吹出什么花样来。
    百绝大师引箫向口,逍遥散人因见韦明远那等慎重,倒也不敢怠慢,连忙凝神抑志,气纳丹元,他知道所谓音响上的功夫,无非是利用音乐来摧毁人的神志,虽然不是直接伤人,那威力却未同小可。
    谁知那老和尚比了半天,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等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催促道:“大师怎么还不开始?”
    百绝大师微微一笑道:“施主不要心急,老衲这宝象心曲,心须要心念清明,才可以听闻,否则对牛弹琴,岂非白花老衲一番精神!”
    逍遥散人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连忙摒除心中一切杂念,果然有微微的一缕箫音,自半空中传来,约略可闻,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曲调,却是十分悦耳。于是他又静静的听下去,箫音越来越清楚,等到他完全摒除了本身的思想,一意去捕捉箫音时,箫音又变得小了下去,代之以一种柔细的呼喊,轻轻地喊着两个字:
    “小平!小平……”
    他心中立刻起了一阵猛烈的震动,这声音阔别了几十年,几乎已在记忆中抹去,现在却是那样的清晰,那样地撩他心弦。
    “小平”是他的乳名,是只属于母亲呼唤的名字,他本名叫做方怀平,这名字是为着怀念父亲而起的,父亲死得很早,他完全没有印象,因此他也很少用方怀平那个名字。
    在记忆中他只有母亲,母亲只叫他“小平”,死了几十年的母亲难道也会复活吗?
    心中刚涌起这个疑问,他立刻发现复活的不是母亲,而是他自己,原来的自己已经死了,他回复到五六岁的样子。
    母亲的脸上依然充满了慈祥,亲切的小茅屋也是当年旧样,仰卧在床上,从窗子里可以看到深蓝色的天穹,星星在眨着眼,母亲在唱着歌。
    “看闪烁的星光,是多么的辉煌!
    高高地挂在那天上。
    好像仙子朦胧的眼睛,
    对我们出神地盼望,怪我们还不上床……”
    在母亲柔和的歌声里,他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长到五六岁,从哑哑学语到琅琅诵书,母亲老了一点,他还是爱着她,却将一半的感情分给另一个人,那是个圆脸,大眼睛,苹果嫩颊,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子,她是蕙芳,是母亲给他找的小童养媳妇,她来的时候才七岁,立刻就渗入到他的生命里。
    他们一起游戏,一起读书,他始终记得教她写字的情景,握着那柔软的小手,在方格纸上一个个地写着,然后再一个个地教她念。
    那只柔软的手渐渐长大了,大到不用他把扶就会写出清丽的字体,他在桌下偷偷地握着那只手,听她那美丽的声音念着。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终日劈桃攘,人在心儿里!
    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念着,听着,他的心跳着,越跳越厉害,终至整个地碎了……”
    因为他又大了一点,一场瘟疫,夺去了母亲,也夺去了蕙芳,两堆黄土,埋葬了他对人世的希望。
    读书!学剑!灰色的生命!广成子陵穴中暗无天日的生活,秦无极狰狞的脸,他看着自己一天天的苍老,直到有一天,他遇上另一个令他心折的女子,她是杜念远!
    她美得像尊神像,容貌绝代,才华盖世……
    可是她已经有丈夫了,她神圣的感情只属于她的丈夫,于是,一股妒意在心头升起,只有杀了他,她才会属于自己。
    这股杀意刚一萌起,他立刻感到手中多了一柄长剑,那讨厌的韦纪湄匐匍在他脚前,一剑下去立刻就可以称心如意了。
    举起剑来,他忽然接触到社念远充满仇恨的眼光。
    这种眼光使他心头一怔。
    “杀了他,我就得到她了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不!没有用!这样反而使她伤心一辈子。恨我一辈子!爱应该是一种牺牲,一种成全的美德。算了,成全他们吧!成全他们吧!”
    他在心里又替自己作了答案,放下剑,他看见杜念远的眼光变为温和而感激。
    “她感激我了!这种感激能令我满足吗?”
    他又在心中问自己,这次迟迟没有回答,半晌他才听见自己喃喃地道:“可爱的人啊!
    我得不到你的爱,也不忍得到你的恨,就是这丝聊胜于无的感激,也足够我充实今后惆怅的生命了!”
    于是他感到热泪充满了眼眶,泪水爬痒了双颊,脱手把长剑掷在地上。
    “叮!”
    这是长剑敲在地上的声音吗?
    “不是!”
    因为一切幻想都消失了,杜念远、韦纪湄都消失了,他的面前只有肃立的韦明远、杜素琼以及那个老和尚,可是他手中的金箫却断为两截。
    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又像是真的!
    催眠曲,母亲,惠芳,杜念远……那是假的。
    脸上的眼泪,心中的感情,那是真的。
    最真的是那叮然一响,那是老和尚手中断箫的声音,可是他的箫怎么会断呢?
    逍遥散人擦了一下眼泪,心中对老和尚的敌意完全消失了,庄然一揖道:“大师宝象心曲果然奥妙异常,在下身历千幻几乎无法自制……””
    百绝大师轻轻一叹道:“施主胸中善念一生,老衲即无由用其技,若是施主最后不迷途知返,身受之苦,恐怕犹不止于落泪而已!”
    逍遥散人闻言一惊,放眼朝四下望去,只见原先围观之人,一个个如痴如呆,尤其是那几个已经投身至尊教,潜伏到天龙谷的人,个个肚裂胸裎,手上血迹盈然,显见得是抵不住箫声的刺激,自裂腑脏而死,不禁骇然道:“大师真神乎其技矣……”
    百绝脸色端重地叹道:“老衲功力犹自不足,十里之外,竟被人隔空震断箫管……”
    逍遥散人惊声道:“十里之外?那是谁?”
    百绝忧形于色道:“当世之中,舍贵教主外,无人有此功力!”
    逍遥散人更惊道:“教主也来了?”
    百绝点点头道:“老衲心生警兆,知道在十里之外,另有强敌窥视,当时不知道是谁,是以借箫声以却之,怎知箫曲未竟,那人反以内力对老衲箫管借声气之感应震断,据老衲之判断,其人必为秦无极无疑。”
    逍遥散人摇头道:“不可能吧!教主还在总坛,轻易不出,怎会抽身来此?”
    百绝缓缓地道:“那人此刻已经抽身来此,是否教主,立刻可知……”
    逍遥散人仍然摇头道:“假若那人真是教主的话,十里之遥,瞬息即至,用不着耽误这么久了。”
    百绝凝重地一摇头道:“说来也许施主不信,老衲的宝象心曲全视受者的心术而生威力,那人虽能在萧曲及半之际,隔空遥断金箫,然他所耗损的功力,也较施主严重得多,必须略加调息,才可以继续行动……”
    逍遥散人听他说话的态度很端重,不像凭空捏造的样子,再者对他能遥测十里之外的感觉能力,也不觉流露出一丝由衷的敬佩,遂默默地等待,不再开口。
    片刻之后,一条淡青色的人影,像一缕轻尘,电闪风飘般,顷刻间即又来到他们面前,黑巾蒙面……
    逍遥散人对这身形最是熟悉不过,连忙迎上去道:“教主,您真的来了?”
    秦无极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转身对韦明远微一颔首道:“恭喜阁下,长城一别,不过弹指光阴,阁下又轰轰烈烈地重起江湖了!”
    面对这一代巨孽,韦明远胸中的千万杀机,居然无由涌起,只是呆呆地不作声。秦无极眼睛朝四下一扫,首先接触到蜉蝣生的尸体,立刻又发出冷笑道:“至尊教成立以来,教中人被外人杀死,这还是第一次,阁下重出江湖,当真还有两下子,不过你要知道我一个下属的性命。值到多少人命!”
    语毕目光四下一扫,透出阴森的寒意,使得每一个人都不自而然地打了一个冷战,每一个人也直接体受到他话中威胁的意味。
    韦明远忍不住出声叫道:“杀死贵属下乃韦某一人所为,你不要牵扯到别人身上!”
    秦无极嘿嘿冷笑道:“大侠说得太轻松了,这些人既然有勇气踏入天龙谷,便是要与至尊教为敌,大侠可知道至尊教中,有没有活着的敌人?”
    韦明远愤然厉呼道:“秦无极,以你的作为,天下人莫不思啖汝之肉为快,我再反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想杀你?”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这个不劳大侠提醒,秦某知之甚详,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不以我为仇,除此以外,每个人都想要我的命,连我教中的下属都不例外!”
    他身边的逍遥散人微颤了一下,秦无极的话自然也包括他在内了。
    韦明远却奇道:“那个不以你为仇的人是谁?”
    秦无极狰狞地笑了一下,大声道:“那人是我自己!”
    这句话大出人意外,连韦明远都不禁怔了一怔,良久才道:“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秦无极狂笑连连道:“我活着为杀死别人,也为让别人来杀我,世上最有意义的事,莫过于生命的赌博,而且我永远是居于胜利的一方!”
    韦明远觉得这个人已陷入疯狂,不禁也大声叫道:“你不会永远胜利的,总有一天,你会被别人击败……”
    秦无极狂笑依旧,手指着四周傲然道:“谁?阁下?你周围这些人?”
    他语态虽狂,却也镇住了四周的人,因为在场的人,谁都明白自己的能力实不足以除掉他,秦无极狂笑了片刻,才煞住笑声道:“方才吹箫的是哪一位高人?”
    百绝大师坦然道:“是老衲!”
    秦无极扫他一眼,语态略改道:“你还不错!只要再加上一倍火候,很可能会要了我的命。可是你永远不会有机会了,别人也不会有同样的机会了!”
    百绝大师神容平静地道:“老衲限于资质,只能把宝象心曲吹奏到那种境地,可是老衲已有传人,小徒的资质,远胜于老衲,假以时日,施主的第二句话可能要修正一下。”
    秦无极顿了一顿才道:“真的吗?”
    百绝缓缓道:“施主之意,认为只要杀死老衲世上便无人再以宝象心曲来克制施主了,老衲无意向施主乞命,自然说不上欺骗施主。”
    秦无极沉思片刻,才阴阴地道:“姑不论你所说的传人是真是假,我绝对不放过你,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是我一生行事的圭阜,可是为了尊敬你那点技业,我特准你选择一个死的方法。”
    百绝大师眉毛微微一动,忽而含笑道:“施主此话可当真?”
    秦无极慨然地道:“我既身为至尊教主,这一点信用还可以做到的。”
    百绝大师脸含微笑道:“老衲自小皈依三宝,从不解人间温柔滋味,徒憾此生……”
    秦无极不觉一怔,万想不到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僧会说出这种话来,乃微嗤道:“难道你想临老入花丛,做个牡丹花下的风流鬼吗?”
    百绝摇头笑道:“施主错了,这样一来岂不将老衲多年苦持,毁于一旦!”
    秦无极大是不耐地道:“那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百绝笑着道:“施主准老衲自择死途,因此老衲忽萌奇想,老衲深盼能有个十七八岁的妙龄佳人,用她美丽的牙齿将我咬死,岂不大是妙所!”
    秦无极暴哼一声,半晌无语,其余的人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这天龙谷中,除了杜素琼是女性之外,其余多半是年过半百的老汉,根本就找不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百绝的这个要求不仅太妙,而且奇绝。
    百绝见泰无极不作表示,乃又笑道:“择死之途,出自施主口许,施主认为老衲要求不当,自不妨收回成命。”
    秦无极忍住气道:“本座是何等身份,岂能出尔反尔?不过你也别高兴,最多逃过今天,至迟三天之内,本座会叫你如愿得其所!”
    百绝摇头晃脑笑道:“多谢施主,老衲若得香口玉齿,超渡西归,也算不费此生了!”
    四周又笑了起来,秦无极怒哼一声厉声道:“你们别得意了,今天只放过老和尚,却不见得放过你们!”
    四下立刻又陷入沉寂,却没有人敢对他回一句嘴。韦明远刚想开口,百绝大师却轩眉长笑道:“施主既不愿失信于老衲,缘何肯背信于自己!”
    秦无极一怔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百绝泰然道:“施主初到此地,心中即曾立誓第一个要杀死老衲,现下老衲未死,施主怎能再作第二步打算?”
    秦无极诧然道:“这是我心中的事,你怎么知道?”
    百绝微笑道:“老衲所习心功,专擅解人心意,施主只要说出老衲之言是否正确……”
    秦无极微微一叹道:“好吧!看在你这点神通的面上,我也暂时放过他们一次,但请你记住这暂时二字,一旦我取你性命之时,也是他们毙命之日,这暂时之限,绝不会超过三……”
    百绝收起笑态端重地道:“老衲敬候佳音!”
    秦无极气冲冲地一转身,对逍遥散人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离去,忽然他的脚步停止了。
    发现前面的山道上正袅袅地走过一个女郎,她棕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泽,秀丽的长发随风飘扬,神容极美。
    谷中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发觉她是怎么走来的。
    那女郎手中还握着一大把野花,袅袅地走到他们跟前,无邪的眸子中闪着纯洁的光辉,天真地望着众人道:“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干吗呀?是不是打架,那可是好极了,我最喜欢热闹……”
    秦无极的眼中忽然射出瘁厉的光彩,嘿嘿冷笑一声道:“姑娘来的正好,此地恰好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女郎嫣然笑问道:“什么事?”
    秦无极手指着百绝大师道:“这个和尚不想活了,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勇气自杀,想找个人帮他一下忙。”
    女郎高兴地道:“是不是要我帮忙,那好极了,我最喜欢帮助别人,我应该怎么个帮法?”
    这女郎一片天真,连帮人家结束生命都认为是有趣的事,百绝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这大概是天意要绝老衲,夫复何言!”
    大家也跟着一叹,世界上什么事也不会如此凑巧法,大概只有天意二字才可以作答。
    秦无极哈哈一笑道:“这位老师父想死的方法很怪,他希望被一个美丽的女郎用牙齿咬死!”
    女郎高兴地笑叫道:“真的!我从来没有用牙齿咬死过人,那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只是……我够得上算是个美丽的女郎吗?”
    秦无极手指百绝道:“这是他的事,要由他来决定!”
    女郎转脸向着百绝,露齿一笑,嫣然问道:“大师父,我算得漂亮吗?”
    面对着她那无邪的笑颜,纵然是有关生死大事,百绝也无法否认,轻叹道:“姑娘美绝天人,老衲死在姑娘口下,万无遗憾!”
    女郎快乐地笑道:“谢谢你,大师父,我一直在担心自己长得太黑,听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等一下我一定多咬你两口,让你死得很愉快!”
    这番话出自她天真的口中,听起来竟无残忍的意味,四周的人都呆住了,百绝则闭目无语待死。
    秦无极得意地笑着,女郎望了百绝片刻忽然道:“不行!我不能咬他!”
    秦无极一怔道:“为什么?难道你……”
    女郎撅着嘴道:“你看他身上那么脏,咬上去多恶心!”
    秦无极闻言先是一呆,继而嘿嘿冷笑道:“姑娘说得不错,看样子我还得替他香花沐浴一番!”说着走了过去,百绝睁开眼睛,对女郎哀求道:“姑娘做做好事吧!不要老衲在死前多受折磨了!”
    女郎瞪大了眼睛道:“怎么?你不喜欢洗澡?”
    百绝长叹一声,实在无法回答她的话。
    女郎转着眼珠,微顿了一下道:“看你身上的泥土这么厚,一定是很怕洗澡,算了吧!
    你是要死的人了,我做做好事,不让你多受罪了!”
    秦无极自然也停止了动作,实际上他也不愿意去碰一身油垢的老和尚。
    女郎走到百绝百前,仔细地端详着,秦无极催促道:“姑娘快开始吧!还等什么呢?”
    女郎微笑道:“你不要心急,我要选一个好的地方下口!”
    百绝伸出右手,指着脉门叹道:“老衲污垢之身,实在不敢冒读姑娘,姑娘就在此处咬上一口,老衲自然会震断心脉而死。”
    女郎笑着道:“你自己会死,干吗又要麻烦别人呢?”
    百绝苦笑道:“老衲不合自作聪明,想出那等怪约定,只得麻烦姑娘一咬,让老衲应了约定……”
    女郎笑道:“原来你们还订了誓约的,这真太好玩了,喂!替我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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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美目盼兮几度夕阳红
    说着把手中的野花递向秦无极,由于她那种天真无邪的口吻,使得秦无极这等凶恶之徒,也不觉自然地听命。
    刚把野花接过来,突地花中射出一道墨绿光影,笔直袭向秦无极的前胸。
    秦无极被这天真无邪的女郎所吸引,心中完全没存戒意,所以当她把手中的野花递给他时,他毫无考虑地伸手就接了过去。
    怎想到那丛野花中竟藏有暗算,一遭暗绿色的细影,蓦然由花中射出来,袭向他的前胸,可是他的反应也是够快的,立刻将手中野花一掷,体内自然而然地运起一股气流,以他的修为,这股气流何啻坚钢,任何利器都无法伤得了他。
    可是那道暗影袭向胸口时,竟然钉在上面。
    秦无极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显见得是那蓦袭之物,已经攻破了他的护身真气,令他受了伤。
    反腕在胸前将那物件拔了下来,微一省视,立刻发出一声刺耳的长笑,严峻的目光瞪定那女郎,厉声道:“这世上居然有能伤得了本教主的东西,倒真是件值得庆贺之事!姑娘,你从哪儿找到这乌线蛇的?”
    女郎的明眸中闪着一片惶然道:“什么乌线蛇?我不知道呀!”
    秦无极见她说话的神态好像确实不知情的样子,立刻厉声追问道:“这蛇明明是从你那把花中钻出来的,你怎会不知道?”
    女郎的大眼睛转了几转,才失声叫道:“原来是从花里出来的呀!那花不是我采的,是别人送给我的。”
    秦无极冷哼一声继续追问道:“什么人?在哪儿给你的?”
    女郎偏着头想了一下道:“是一个很漂亮的小伙子,就在离谷口不远的地方,他还叫我代他转送给一个叫做秦无极的人……哎呀!花被你丢掉了,我怎么对他交代呢?”
    说着弯要去拾地上的花朵,秦无极嘿嘿冷笑道:“姑娘不必费心,你已经完成任务了,我就是秦无极!”
    女郎高兴地笑道:“你就是秦无极?那太好了,拿银子来!”
    秦无极一怔道:“什么银子?”
    女郎笑着道:“那托我转交的人说,我把花交给你之后,你一定会给我银子的。”
    秦无极顿了一顿,高声大笑道:“那人倒真是个天才,他假手别人来取我的性命,还要我自己付酬劳。可惜他太低估了秦某的能力了,就凭小小一条毒蛇能杀得了秦某吗……”
    女郎目注着他,毫无感觉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问你到底给不给银子?”
    秦无极双掌一合,将手中那条小蛇击得粉碎,哈哈大笑道:“给!当然给!这是秦某的买命钱,怎么能不给呢!”
    说着在怀中掏了一下,以微带歉意的声音道:“糟了!我忘记自己身上从来不带银子的。”
    女郎也露出失望的神色道:“那怎么行呢?你刚才已经答应了,总不能赖皮。”
    秦无极微笑道:“我怎么会对你赖皮呢?银子虽无,拿这个东西代替行吗?”
    说着摊开掌心,中间是一颗雀卵大小的明珠,色泛微青,映目生辉,女郎的脸色微变一下,接着就笑起来道:“这珠子真好玩,你当真肯送给我吗?”
    秦无极点头道:“当然了,明珠应合赠美人,你拿去吧。”
    女郎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去取那颗珠子,刚拈人手指,秦无极突地手腕一翻,握住她脉门,女郎挣扎了许久,仍是无法挣脱,不禁急得叫道:“喂!你干什么?要是舍不得,我再还给你好了。”
    秦无极嘿嘿冷笑道:“我已经答应送给你了,怎么还会反悔呢!我只想问问你,你可知道这颗珠子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用处?”
    女郎一面挣扎,一面叫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珠子我也不要了,只要你放开我!”
    秦无极继续冷笑道:“你不要也不行!我告诉你吧,这珠名叫辟毒,佩在身上百毒不侵,蛇虫辟易,方才我佩着此珠,纵然被蛇咬了一口,又岂能奈我何?”
    女郎继续挣扎大叫道:“我不管它有什么用,我只要你放开我!”
    秦无极突地一松手,女郎脱因而出,抚着被握红的腕部,掌心还留着秦无极的那颗辟毒珠,眼中流露出一片不信的神色。
    秦无极见状大笑道:“你对我肯放开你觉得很奇怪是不是?”
    女郎顿了一顿,才又转着眼珠笑道:“那倒不是,我只奇怪既然这颗珠子能救你的命,为什么你还把它送给我?”
    秦无极得意地大笑道:“我就是要你知道秦无极不佩此珠,同样也不怕毒蛇暗算。”
    女郎脸色变了一下笑道:“是啊!你的本事大极了!谢谢你的珠子,我要走了!”
    秦无极脚下微飘,移步到她面前,冷冷地阻止她的去路,女郎怔住道:“你干吗不让我走?”
    秦无极嘿嘿冷笑道:“我的珠子已然如言赠送,姑娘该做的事,却还没有完成。”
    女郎瞪着眼睛道:“我有什么该做的事啊?”
    秦无极手指着百绝大师道:“姑娘曾答应帮助这位老师父了结生命,这件事还没有做!”
    女郎咧着嘴微笑道:“是啊!我倒忘了这回事了,我的确是答应过的,不过我现在可不想那么做了,你看他身上有多脏啊!我想起来就恶心,怎么还有兴趣咬他一口呢?”
    说着又打算从秦无极的身畔滑过去,秦无极再次横身拦住她道:“姑娘这么说是逼着我给他洗洗干净了!”
    女郎笑吟吟地道:“洗干净了我也不干,我又不是疯狗。怎么会随便乱咬人呢?”
    秦无极突然暴出一声长笑,目光紧逼着她道:“好丫头,我秦某一生从来没有上过当,今大对服了你了,一直到现在,找还是无法看出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女即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真的假的?我不懂你的话。”
    秦无极冷冷地道:“看你的举止,分明是与他们一伙,故意在跟我捣乱。可是从你的态度表情上,我竟然觉得你是个顽皮淘气而好奇的小女郎,跟他们好像全无关系。”
    女郎鼓嘴生气道:“我本来就不认识他们,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秦无极大笑道:“我可以相信你不认识他们,却无法承认你跟他们毫无关系,惟一证明你清白的方法是,你去咬那老和尚一口……”
    女郎索性也耍起娇蛮来了,双手一叉腰道:“我偏不咬!难道你会因此杀我?”
    秦无极凝视片刻,才阴沉地道:“我手下杀人无赦,多杀一个算不了什么事!”
    女郎将身体朝前一凑也大声叫道:“那你就杀了我吧!”
    秦尤极反倒被她逼退了一步,片刻之后,才狰狞地道:“秦某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过那太便宜你了!”
    女郎被他冷峻的声音慑得有点畏缩,怯怯地道:“那你想干吗?”
    秦无极嘿嘿冷笑,伸出一只手道:“我要你受尽活罪;先毁了你这副美丽的脸,再撕破你那张会说谎的嘴,最后再挖掉你那对迷人的眼睛,使你不死不活,又丑又瞎……”
    他的声音由面罩中透出来,特别显得怖人,女郎吓得掩面惊叫起来,秦无极得意地跨上一步,立刻又擒住她的手腕,叉开手指,便往她的脸上抓去。
    女郎骇然大叫道:“韦哥哥,你还不快出来救我……”
    韦明远与杜素琼以及庄宁、百绝大师等人,这时都准备扑上去阻止秦无极的暴行,谁知秦无极听见她的叫声后,居然及时停住了手势。
    韦明远本来已在怀疑这女郎是自己这一方面的人,此时益见证实,连忙凝重地对秦无极喝道:“快放开她!以阁下这等身份,居然出手欺侮一个女孩子,实在令人齿冷……”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我总算逼出她的身份来了,刚才那一声韦哥哥不是叫你吧?”
    韦明远愤然怒道:“放屁!我与她从未谋面,你怎可如此胡说八道……”
    秦无极嘿嘿冷笑道:“此地没有第二个姓韦的!”
    韦明远怒红了脸,对那女郎叫道:“你是谁?刚才招呼的又是谁?”
    女郎嗫嚅地道:“我……叫小红,我叫的韦哥哥是你……的儿子!”
    韦明远一怔道:“我哪一个儿子?”
    小红又道:“韦光……”
    韦明远又是一震,急忙道:“他在哪儿?”
    小红尚未回答,秦无极突地举起小红,将她一把掷得远远的,朗声大笑道:“原来是这小畜生!他居然还没死!”
    小红被掷入半空,刚想扭腰恢复身体的平衡,突然发觉秦无极在脱手之际,同时也点了她的穴道。只得毫无挣扎地向地上落去。
    韦明远等人想去接她时,却因秦无极出手太快,丢得又远,一时赶不及,眼睁睁地瞧她像石块似的掉下来,徒自急得心惊肉跳。
    突然山石下的树丛中,闪电似的蹿出一条青色人影,恰如其时地接住小红坠落的身形,然后伸手又拍开她的穴道。
    小红一把搂住那个人无限委屈地道:“韦哥哥,你坏死了,尽躲着不出来,害我受那个坏蛋的欺侮!”
    韦明远也看清那个人了,他神采焕发,雍容而立,比诸自己年轻之时,尤见英俊,不禁惊喜交集,喊了一声:“光儿……你……”
    底下的话因为过于激动,怎么样也说不出来了。韦光也是泪眼模糊地望着韦明远,父子两人都为着相逢而喜悦,却也有着相异的心情。
    韦光看出父亲日益苍老,不复当年英姿,想到年华催人,以及他近年来所遭遇的坎坷,心中别有一番感慨。
    韦明远在儿子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为着他的成长而安慰,也为着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而惭愧。
    秦无极一直耐心地等着,直到他们的目光分开后,才大声地笑道:“韦明远,恭喜你生得好儿子!就凭他花中藏蛇,故意派遣一个不识武功的女子前来暗施毒手这一点上,就比你高明多了。”
    韦光被他说得脸上一红,乃正容道:“对付你这样一个恶徒,任何手段都不能算是下流。”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当然了,若是不用手段;你们根本谈不上对付两个字!”
    韦光赫然震怒道:“恶贼!你不要自视太高,子午经上一点功夫,算不了是天下绝技!”
    秦无极轻轻一笑道:“不错!我知道你在广成子陵穴中另有所遇,也学成了子午经,不但是你,连我教中的两个下属,继你之后,重入地穴,也得到不少长进……”
    说时他的眼光一扫逍遥散人,使得逍遥散人陡然一惊。自然韦光在长白山上初次露脸,逍遥散人与端木方根据线索重入地穴,结果搜到韦光藏身的那所密室,虽然韦光与徐刚二人已将那留下的功籍毁去,可是原先留籍之人,过分细心,竟然在别的地方又重录了一份,韦光没有注意,却被他们二人发现了,这件事逍遥散人与端木方都认为十分隐秘,谁知仍瞒不过秦无极。
    秦无极目睹逍遥散人的神色,心中更是得意,放声大笑道:“子午经是死的,功夫是活的,你以为得了子午经的全部武学,便足以制服我了吗?殊不知我在这些日子里悉心研究,早已远超过那经中所载的武学了!否则我怎会佯作糊涂,听任你们在暗中活动!”
    韦光一看逍遥散人的神色,知道秦无极的话也许有几分真实性,可是仍不全信,乃亦朗然一笑道:“光凭嘴上说得好听是没有用的,你最好拿事实表现一下!”
    秦无极横他一眼,轻蔑地道:“小子,你是在向我叫阵?”
    韦光长眉一挑道:“我是向一个恶徒挑战,杀之以谢天下!”
    秦无极不但不生气,反而鼓掌道:“妙极了!小子,上次看你对柳大木时那份能耐,我实在没把你放在心上,所以紫娘替你求情,我毫不考虑就答应了,两三个月之内,你的功夫进展如何不知道,但这份豪气却颇令我心折,不过我还没有拿你作对的兴趣!”
    韦光怒声骂道:“奸贼!你要是没有胆量就赶快改过自新,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秦无极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怕你?”
    韦光抗声道:“怕不怕你自己肚里明白!”
    秦无极悠然笑道:“老实说我不是怕你,我是看不起你,一年后我与三个老家伙有个约会,他们的辈分比你大上三四倍,只有他们还配跟我一搏,你算什么东西?”
    韦光怒气更盛,指着他骂道:“姓秦的!你是天下最无胆的鼠辈!”
    秦无极的声音中也透出怒意道:“小子,凭你这句话你就别想活过今天,逍遥子!”
    逍遥散人慑于他的威严,连忙答道:“属下在此候命!”
    秦无极哼了一声笑道:“你偷学子午经上功夫能练到几成了?”
    逍遥散人惶恐地道:“教主明鉴,属下求进心切,并非叛教。”秦无极怒声道:“我知道,你心中也许有叛意,只是行动上还算规矩,否则我岂会容你活到今日,我只问你练就几成了?”
    逍遥散人嗫嚅地道:“大概有五六成吧……”
    秦无极怒哼一声,逍遥散人连忙又道:“属下实在不太清楚,也许还可以多一点!”
    秦无极冷笑一下,接着冷冷地道:“在我的观察下,你最少也有八成火候了,你别害怕,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的我还要成全你,过来!”
    逍遥散人不敢违拗,心存怔忡地过去,秦无极低低地跟他耳语一阵,逍遥散人的脸色起先是惊惶,最后则简直无法形容。
    片刻之后,秦无极才又放高声音道:“你明白了没有?”
    逍遥散人肃然道:“教主学究天下,乃使属下顿开茅塞……”
    秦无极将手一摆,阻止他说下去,只是冷峻地道:“你在这几句话中,又可以增加一成心得,以九分的造诣,足可以对付那小子了,现在我命令你立刻杀死那小子,以惩他对我出言不逊!”
    逍遥散人闻言略一踌躇,秦无极立即厉声道:“你若敢说出半句拒绝的话,我马上就制裁你!我能用几句话助你速成,自然也可以毁你于举手之间!”
    逍遥散人脸色一噤,只得移步向韦光走去,韦光怒容道:“至尊教中,惟有阁下一人尚算清者,何苦要为虎作怅,自投浊流!”
    逍遥散人脸上一红,恼羞成怒叫道:“小子太张狂了!如此出言无状,自取灭亡……”
    韦光一叹道:“你也是中毒太深,只有死才能令你醒悟了!”
    逍遥散人更形窘迫,举掌遥拍而上,韦光一手推开小红,另一手虚空迎上,两人劲力相接,各晃了一下身子。
    秦无极见状轻嗤一声道:“小子大话说得太好听,手下却也稀松,以你这点造诣看来,我方才多加一分功力纯属多余的……”
    韦光大声叫道:“未必见得!”
    掌随声出,双掌交替前拍,劲风呼呼,如怒潮排空,逍遥散人脸色一变,连忙也挥舞双臂,运劲相抵。
    场上但见飞砂走石,尘雾迷云,片刻之后,两人立足之处,都陷成一个深坑,他们脚下的山石,都被二人的劲力挤成碎粉,飞扬出去。
    韦明远等人现在都高高在上,忘情地注视着坑底二人在作生死殊斗。
    杜素琼轻触一下他的时,问道:“在你的一生中,恐怕没有经过这种剧斗吧!”
    韦明远在关切中又透着兴奋,轻轻地道:“这孩子也不知道他怎么练的!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样子我们是老了!”
    秦无极也在不远之处,闻言冷嗤一声道:“井底之蛙!你能有多少见识?现在我留下你们的命,一年之后,我在长城下约斗三个老家伙,那时再让你们瞧瞧什么才算做武学!”
    韦明远很想回他一句的,想想还是忍住了,坑下交手的只是他手中的一个从人,已有如此造诣,技不如人,只得由他讲狂话去。
    坑中的韦光与逍遥散人互以劲力硬拼,双方实力都在伯仲间,谁都没有占到上风,泥沙越聚越多,坑也越陷越深。
    秦无极渐渐有些不耐烦了,朝着坑中叫道:“这也不是比武赌劲道,那么傻干做什么?”
    一言甫毕,坑中风沙顿歇,两条人影先后拔了上来,换了一个地方正面相对,那是逍遥散人听见了秦无极的提示,立即放弃了硬拼,收劲离境。韦光知道他要仗着招式或是其他功夫相对,怕应变太迟而吃亏,所以也跟了上来。
    逍遥散人微喘道:“世兄神勇为在下仅见,力搏徒耗时力,在下要另换手法了。”
    韦光一擦额上汗水道:“阁下必欲置韦某死地,韦某亦不甘心束手就死,大家只好各尽所学吧!”
    逍遥散人一指轻点,空中微闻指风叮然,韦光两掌一合,继之一分,将他的指劲化了开去。逍遥散人乘隙欺身进招,或踢或削,时掌时拳,手脚并用,在刹那之间,已攻出五六十招,将旁观请人看得如痴如果。
    盖以逍遥散人这几十招抢攻,不仅手法奇谲,速度更快逾绝伦,以寻常而论,最多只有三四招的时间,每一个人都在心中掠过一个念头,设若将自己处在对方,无论如何也挡不过去。
    可是韦光对这些招式好似了然于胸,或间或架,时拆时迎,以相等的速度将之一一化开,然后再找到一个空门反攻回去。
    韦明远长叹了一声,没有说话,庄宁在旁禁不住道:“韦兄该以有这样的一个儿子而感到骄傲。兄弟一向自负于技击招式,今日观此一战,才知幼稚得可笑,以这种速度而论,兄弟觉得能把每一招都看清楚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更逞论动手相拆……”
    杜素琼却缓缓地道:“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他们都是根据一本书上学来的,对于对方的招式都了解于胸,循式出招,已经不是真功夫,完全是本能的反应而已……”
    秦无极忽以异声道:“山主之言大有见地,只不知有何根据而作此论?”
    杜素琼冷笑道:“我是根据常情而作此推论,譬如一个口吃的人,言词虽不清楚,但是唱起歌来,却毫无阻滞之象,这是一样的道理,他们二人若是换一个对手,姑且不论胜负,却断然不可能有如此快速。”
    秦无极长叹道:“山主才智见解确乎超人一等,无怪乎令爱能禀具那等绝世才华……”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你对我女儿还是没有忘情,只可惜我只生这么一个女儿,更可惜她钟情于别人,否则有那样一个女人好好地劝你,把你这一身本事用于正途,世上不知有多少人能身受其赐!”
    秦无极也变得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暴躁地对逍遥散人叫道:“蠢材!这等徒劳无功的事,还尽耗着干什么?刚才我告诉你的话呢?”
    逍遥散人闻言手脚一慢,被韦光抢进一招,拳风直袭面门,逍遥散人好似失去先机,手忙脚乱地封开一招,韦光手下更紧,左臂前屈,反抓他的肋下。
    这一招攻得恰如其时,奥妙无匹,逍遥散人再无可避,脸上一慌,继而暴喝一声:
    “着!”
    双臂陡然圈回来,反震出去,哆的一响,结结实实地印在韦光肩头上,直将他击得平飞出去。
    四周的人立刻哄然惊呼,以为韦光败了,只有秦无极反而咦了一声,而且也只有他一个人看出这胜负谁属。
    韦光在地上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凛然若一峰独峙,丝毫无伤。
    逍遥散人却神色怪异地呆立片刻,再慢慢地向地上倒去,四周又是一声惊呼。
    秦无极似乎也被这离奇的现象怔住了,慌忙飘身过去,只对逍遥散人扫视一眼,又朝韦光一哼,低声道:“小子,好毒的手段!”
    说完那句话后,他突地扭过身子,几个起落后,就整个地消失不见了。
    出人意外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以至于使人来不及去思索,更谈不到去接受的。
    最难解的是秦无极突然抽身撤退了,这天下谈之色变的大魔头,在接连损失两个得力下属之后,居然肯毫无表示地走了。
    他曾经由几个人的身畔,都是匆匆一掠而过,那些人当然都不敢出手拦他,甚至还为着他没有顺手伤人而庆幸,可是对他的离去原因却实在难以猜透。
    虽然韦光曾击倒了逍遥散人,可是谁都明白韦光绝没有能力去击倒秦无极。反之他却有足够的能力去击倒韦光,为什么他又肯放弃这个机会呢?
    韦明远首先拥过去,走近韦光身畔欢声道:“孩子,真难为你了,你使我感到骄傲。”
    韦光骤然感到不好意思起来,这是父亲第一次用夸奖的语气对他说话,而且说得那么热烈恳切。
    韦明远又侧身看了一下躺倒在地的逍遥散人,只见他面目尽紫,奄奄一息,周身别无伤痛,仅只肋下衣袂裂开,肌肤上露出五条抓痕。
    这抓痕亦仅是浮皮之伤,于理不应致命,不觉惊道:“你是怎么伤了他的?”
    韦光摇了摇头道:“说来可真惭愧!他武功造诣实在已超过了我,最后一招互换,他应该可以将我震成重伤,谁知他的劲力竟然藏而不发,而我伤他的一招,也是同归于尽的一式,在万般无奈中,我突然记住子午经中一段功夫,可以将手臂伸长两寸,这种功夫我并没有练成,今天不知怎地突然发生效力了……”
    韦明远蹙眉道:“你说的那些功夫我不知道,我只问你最后所用的功夫能致人死命吗?”
    韦光略加思索道:“若是中在要害上,当然是可能的!”
    韦明远手指逍遥散人道:“如你所说的两寸之长,他不会伤得这么残,如你所说的受伤部位,这肋下并非致命处,他也不会伤得如此重……”
    韦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他必中了我体内潜伏的毒素……”
    韦明远不禁一怔道:“你身上怎么会有毒的?”
    韦光觉得一时很难把话说明白,只是回头对小红道:“小红,这人还有救没有?”
    小红将逍遥散人的眼皮翻开,省视片刻,才摇头表示无望,韦明远大不以为然地道:
    “你身上到底含些什么毒会如此厉害?”
    韦光红着脸不作声,半晌之后,他突然又道:“小红,把你身上的圣王丹喂他吃一粒。”
    小红大惊失色道:“那怎么行呢?一共只剩两粒了,完全留给你也不一定够用。”
    韦光神色庄重地道:“我目前还用不着它,这个人在动手时给我留了一份情,大丈夫讲究恩怨分明,至少不能叫他死在我的手中。”
    小红万分不情愿地取出一颗圣王丹,捏碎了放进逍遥散人口中,然后才堵着嘴道:“全依你,不过还有一颗你可千万别做人情了!”
    韦光欣然一笑道:“小红,假若你要做我们韦家的人,该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韦明远听见那句话又是一怔,立刻把怀疑的眼光望着他们俩人,杜素琼解事地走过来笑道:“孩子,看来你还有许多事要告诉我们呢!这里可不是谈天的地方,大家到屋里去谈吧!”
    庄宁过来背起逍遥散人,大家簇拥着向屋子里走去,当然也有许多人知道凭自己的身份还不够跟去凑热闹,可是他们的心中却充满了兴奋与喜悦。
    那是因韦光的突然出现而引起的,他们不但替韦明远庆幸着有了一个好儿子,也庆幸着这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能惊退秦无极了。
    天龙谷中的人越聚越多了,每一个不甘屈服于至尊教淫威之下的武林人士,都纷纷投向此地,因为这是至尊教势力惟一达不到的地方。
    可是谁都役发现另还有一块地方,那是一块至尊教没找到的地方,同样地也为着在抵抗至尊教在作着努力与布置。
    那便是韦纪湄与杜念远休息的渔村。
    自从韦光离开那里以后,韦纪湄与徐刚整日深居简出,专心潜练子午经上许多玄妙的功夫,他们很少看见杜念远,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杜念远!这个一手创起神骑旅赫赫声势的女人,她真能忘怀了往日叱咤风云的岁月而甘心蛰伏吗?这个问题只有留待事实去答复。
    可是她休息的那所渔村却有了显著的改变,原来居住在村中的渔民都不见了,换了一批新的居民。
    这批居民完全是神骑旅的旧部,由祝家华率领着,紫府秘籍的四个传人只剩了两个,邢洁追着白纫珠不知所终,凌寒冰则跟着朱兰与韦珊还远隐梵净山,只有易水流与孙霞还留在这儿,再加上公孙午留下的那个小子铁牛,算是杜念远全部的班底了,这些人整日在她的指挥下忙碌着。
    这是一个云淡风轻的午夜,渔村中静静的,只有铁牛在临溪垂钓,蓦地远道一阵骑声急促,来了两匹奔马,马上各驭了一个头包青帕的女子。
    马到桥头倏然停住,两个女子都跳下了马,向村中凝看着,年纪较大的一个,身材也略高,布衣风尘不掩秀色,低声对旁边的那个女子道:“英妹妹,大概就是这里了,只不知道他们住在哪一家?”
    被叫做英妹妹的那个女子虽然年轻一点,性情却十分急躁,立刻道:“总共才这几间屋子,整个地找它一遍不就知道了!”
    年长的女子立刻止住她道:“不行!我们的处境不比从前了,凡事还是慎重一点,尽量避兔引起误会的好。而且杜念远做事的方针你是知道的,她处处地方都不会少了布置,我们贸然闯进去,说不定还会惹来一场没趣。”
    年轻的女子闻言脸色略现不平,但还是忍了下来,那年长的女子轻轻地走到铁牛身畔带笑问道:“借问大哥一声,这儿是否住着一对夫妇?”
    铁牛将眼一抬,傻怔怔地道:“这里的夫妇多得很,你们间的是哪一对?”
    那女子一怔,心中不知道韦纪湄等人在此是否改了名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铁牛哼了一声道:“连名字都不知道,你们找的什么?”
    语气十分不耐烦,年轻的女子立刻按捺不住,厉声叱骂道:“混账东西!你是吃生米长大的!”
    铁牛将鱼竿一扔,跳起身来叫道:“贼婆娘!你敢骂老子!”
    那女子勃然色变,伸手就是一掌,铁牛的动作很迟笨,再者女子的手法也太快,连闪避都来不及,当时挨了一下。
    铁牛不过晃了一下脑袋,那女子反而捧着手,痛得直咧嘴。
    年长女子见状微异,连忙问她道:“英妹妹,你怎么了?”
    年轻的女子瞪着眼道:“这家伙的皮比石头还厚……”
    铁牛哇哇叫道:“贼婆娘!你打了老子还要骂人!”
    莽冲冲地就是一拳猛击过来,年长的女子微一皱眉,伸手迎着他的拳势,轻轻一托,铁牛只觉得她的劲道大得出奇,身形控制不住,扑通一声,掉到河里去了。
    急得他在水中直起身子,拉开喉咙大叫道:“孙姑娘,快来呀!来了两个贼婆可凶得厉害!”
    随着他的叫声,最近的一所茅屋门呀然打开,出来一个妙龄女郎,正是四大侍者之一的孙霞,见了来人后,不觉微微一怔,问道:“原来是宇文公主与黄姑娘驾到,二位不命人通报,跟这傻家伙生气干吗?”
    这两个女子正是宇文瑶与黄英,得到韦光的通知后千里迢迢,按址前来找寻韦纪湄,想不到一开始就碰上铁牛这么一个愣家伙,惹上一场闲气,再被孙霞尖利的口齿一讥嘲,立时弄了个脸红耳赤,略顿片刻才讪然道:“我们是来寻访贵首领与夫人的。”
    孙霞冷冷地道:“此地没有首领与夫人。”
    宇文瑶一愕道:“光弟明明告诉我他们在这儿。”
    孙霞依然冷冷地道:“公主口中的他们是指谁而言?”
    宇文瑶见她是在明知故问,不禁也薄薄有了一层怒意,沉声道:“韦纪湄与杜念远!”
    孙霞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家师与师母,公主为什么不早点说明白呢?”
    宇文瑶微愕道:“那不是同一个人吗?”
    孙霞冷笑道:“那可大不相同,神骑旅拜受公主之赐,早已烟消云散,家师母虽然曾再度创派,但家师亦因公主之赐,记忆全失,坚持不肯就任首领之位,家师母伉俪情切,只得把神骑旅永远地放弃了,公主来找首领与夫人,我自然无法回答了。”
    宇文瑶听她重提旧事,不禁脸上一红,口气也转为柔和了,微带歉意道:“往事不堪提,我现在是特来寻访令师与令师母的。”
    孙霞冷冷地道:“家师与师母一介平民,怎敢有劳公主下访?”
    宇文瑶听出她是在故意刁难了,但仍是蔼然道:“我也早已放弃公主的名位了,请姑娘不要再如此相称。”
    孙霞将眼一抬道:“你找他们有什么事?”
    宇文瑶尚未答话,黄英已怒不可遏地道:“这是我们的事,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孙霞也抗声道:“不跟我讲清楚,你们就别想见得到人!”
    黄英一脸怒容,回头对宇文瑶道:“姊姊,韦光说杜念远已经改变心性,诚意相招,看来完全是欺人之谈,那毒妇根本还是老样子!”
    宇文瑶的脸色也变了,愤然尚未开言,孙霞已寒着喉咙道:“师母虽然放弃了神骑旅,她在江湖上的地位却并未改变,你们说话最好客气一点!”
    黄英悍然道:“我偏要骂妖妇,毒妇……”
    孙霞愤然起身,一指径取黄英的胸部,黄英早已提防她会出手攻击,见状身形一错,避开指风,反手扣住她的臂腕厉声道:“小辈!凭你还敢放肆!跪下去!”
    指间一加力,本想将她压跪下去,孰知孙霞冷冷一笑道:“不见得!”
    身躯一转,也不知用什么方法脱出掌握,右臂一屈,反挥回去,刚好抓住黄英的腰带,一下子将她举起来,远远地掷了出去。
    匐然一响,黄英撞地不起,孙霞在掷人之际,顺手还点了她的穴道。
    宇文瑶见状心头微惊,喝道:“小辈!仗着这一点伎俩你就敢目无尊长了!”
    孙霞冷笑道:“你别不要脸了,家师虽然与你成过夫妇,那内情实在不堪一说!”
    宇文瑶羞怒交加,厉叱一声,脚下略移数步,双手迅速拍出,孙霞见她的来势很凶,一时不敢硬接,连退了好几步。
    宇文瑶怒声道:“今天要是让你逃了过去,我那二十几年的武功就算是自学了!”
    孙霞回唇相讥道:“连这一把岁数都是白活的……”
    一语甫毕,宇文瑶的身影已逼了上来,快得像一道电光,接着啪啪两声,孙霞的双颊上,各添了一块红红的掌影,不觉大是吃惊。
    宇文瑶厉容满脸站在她身前沉声道:“若以我早年的心性,此刻你早就没命了,这两掌是代杜念远教训你的,不过她若是像你一般的混蛋,这两掌算是教训她也未始不可!”
    孙霞掩着脸一言不发,不远处突然有人冷笑道.:“好神气啊!我就站在此地,你为什么不直接打我呢?”
    宇文瑶闻言一怔,抬头望时,杜念远已站在两丈远近处,她身后还跟着易水流与祝家华,神态从容,却不知他们是何时到来的。
    宇文瑶心头微惊,只觉得杜念远的功夫是越来越高明了,从前自己只在心术上将她列为对手,武功上根本不屑一顾,现在却要对她重新估计了。
    略顿片刻,宇文瑶才定下神来,怒声道:“杜念远,你是个无耻的毒妇!既然你没有诚意,又干吗要叫韦光通知我们?”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当着纪湄的面,我不能不故作大方,那番话也只有韦光那种傻瓜会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也会认了真呢?”
    宇文瑶心中百感交集,羞辱,失望,愤怒,一古脑儿都冲了上来,眼眶中泪珠盈然,厉声大叫道:“妖妇,毒妇!今天有你就没有我……”
    双掌猛推,劲力如潮,连地下的砂土都刮了起来,直向杜念远身上涌去,她是存心要置杜念远于死命了。
    可是等劲力过后,她发现杜念远仍是好端端站在另一个方向,口角含着嘲弄的微笑,丝毫未受损伤,不禁怔住了。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你尽管发狠好了,我只要靠着这一套移形换位的功夫,就可以永保不败之境,等你力气用完了,就轮到我来对付你了。”
    宇文瑶脸色一变,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叹,她知道杜念远的话并不是虚夸,自己是一败涂地了,在心计上根本斗不过她,现在武功也不足为凭了。
    沉默片刻,她才凄然地道:“杜念远,算你赢了,我只求你一件事,请你让我再见纪湄一面!”
    杜念远冷笑道:“他是我的丈夫,你要见他做什么?”
    宇文瑶脸容凄厉地叫道:“他也是我的丈夫,我在临死前总有权利见他一次。”
    杜念远冷酷地笑道:“你的丈夫是韩芝佑,当这个名字不复存在时,你们夫妇关系也跟着完了。”
    宇文瑶厉叫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杜念远冷冷地道:“当然是我说的!你在夺去他时,并没有容我见一面,我现在也不必要故作大方。”
    宇文瑶的声音由凄厉一转为哀伤,颤抖着道:“杜念远!我求求你!这些年来我抛弃了一切,历尽艰辛,都是为了他!我不想再跟你斗下去了,我只是要求见他一次,哪怕是偷偷地看他一眼也好……”
    这种哀伤几乎连铁石人都会因之心碎,可是杜念远依然摇头拒绝道:“不行!当你跟他在宫中共度晨昏时,你并没有想像到我的痛苦,你能加诸于我,为什么我不能加诸于你,我能忍受,为什么你不能忍受!”
    宇文瑶忽然一抹眼泪,毅然转身,杜念远叫道:“你想上哪儿去?”
    宇文瑶已由悲伤转为坚定,凛然道:“谢谢你提醒了我!也谢谢你给了我暗示,你坚持不准我见纪湄,足见他对我的感情仍在,因此我也不必轻生,我要学你当年那种耐性等待,你不能永远将他藏了起来,我也总有见到他的机会……”
    杜念远哈哈大笑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宇文瑶凛然道:“你当然不会!当年我故作大方放过你,是因为我掌握着大多的优势,现在你并不比我强多少,你自然不肯放过我!”
    杜念远笑道:“既然你知道得那么清楚,为什么还那么乐观呢?”
    宇文瑶庄容道:“正因为你目前胜过我不多,我才觉得自己有希望,只要我今天能逃过你的毒手,异日胜负之机,又不知落于谁手了!”
    杜念远高声大笑道:“对极了!你的命运完全在乎今天的一搏了,为了尊敬你最后的那点领悟和智慧,我给你一个优待,我等你走出三十步后,再行出手对付你!”
    宇文瑶有点不信地道:“我若领先三十步,你就很少有追及的希望了。”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我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也很少做大有把握的事,胜利的成果一定要得之于艰难之中,胜利的机会一定是系之于毫发之间,那才够刺激。”
    宇文瑶顿了一顿才问道:“你认为在三十步之外必能一招杀死我?”
    杜念远点头笑道:“不错!可是三十一步之外就不行了!所以我把成功之机置于最难及之点!”
    宇文瑶神色一整道:“好!今天我承你容情了,为了纪湄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否则我宁可面对面地接受你的挑战!”
    杜念远不说话了,手微微抬起,庄容道:“你开始动身吧!”
    宇文瑶望她一眼,立刻转身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步伐坚定而缓慢,好像漫不在乎似的,可是在走出二十五步之后,身形猛然加速,恍如一枝急箭。
    杜念远神色一变,手掌猛地扬出,掌心中一片青色光芒,涌向宇文瑶的背影,隐有闷声破空。
    宇文瑶在最后突然展开少为人知的魅影身法,抢到第三十五步时,才感到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撞力,正在庆幸自己幸脱危境,突然她身旁传来一阵轻爆,蓝光闪烁中,一条白影冲天飞起,挟着一声厉啸掠空而逝,倒吓了她一大跳。
    接着是杜念远的跌足长叹道:“可惜!可惜!宇文妹子,你为什么不慢一点呢?”
    当宇文瑶愕然四顾时,只见身后不远处的草丛中,犹自冒着缕缕青烟,草被熏枯了一大片,洒着几滴鲜红的血迹。
    而尤其令人难以相信的是杜念远此刻竟消去了脸上的冷漠,含笑迎了上来,以诚恳的语言道:“宇文妹子,抱歉得很,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也让你糊里糊涂地陪我布了半天的陷阱,只可惜以一步之差,仍是让那恶獠逃走了。”
    宇文瑶莫名其妙,同时对杜念远乍来的善意也感到不敢接受,骇然退后一步道:
    “你……究竟在闹些什么鬼?”
    杜念远微微一笑,指着那丛枯草道:“没有什么,只可惜叫端木方逃走了!”
    宇文瑶慎然色变道:“端木方?他怎么来的?”
    杜念远淡淡地笑道:“跟在你们后面来的,远在百里之外.我已经知道你们的行踪了,可是意外的我也发现端木方跟踪在你们身后,这老魅此刻的功夫,已不是我们任何一人所能抗的,在万般无奈下,我只有利用所制的一种暗器来对付他,假如时机配合得当,在出其不意的情形下,也许能除掉他,只可惜功亏一努,仅伤了他一点浮皮,不过总算把今天的危机度过了!”
    宇文瑶怔怔地道:“你是说利用攻我的机会,实际却是攻他?”
    杜念远点头道:“是啊!他藏身的那片草丛,刚好距我三十步,所以我才向你提出三十步的办法,本来是打算以你为饵,暴起发难,此魅一定可除,谁知道你大妹子来后突然快了起来,我急于出手,终以时间控制不稳,被他临时发觉,用手挡了一下,不过就这样也够他有好几天活罪受的。”
    宇文瑶骇然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依然不太明白。”
    杜念远笑着道:“大妹子,这没有什么难得,我们躲在这里,原是可以躲开至尊教耳目,可是我请光弟带信,让他见到你时请你到这儿来,你在江湖上也是个闻人了,至尊教的人纵然不难为你,也不会放过你,因此很早以前,我就作了准备……”
    宇文瑶略为明白了一点,心情与表情都松懈了下来,禁不住地道:“那些准备能挡住至尊教吗?”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除非是秦无极前来,我没有什么把握,换了任何一个人,我多少总有方法给他点厉害瞧了,方才端本方若不是见机得早,恐怕已横尸就地了……”
    宇文瑶不禁动容道:“是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不过那制他的东西可真厉害!”
    杜念远得意地摊开掌心,掌中还握着一颗淡青色的小丸,不过才绿豆般大小,宇文瑶不禁微有怀疑道:“难道就是这么一颗小东西?”
    杜念远笑笑道:“大妹子,你别看不起它,虽此一丸,当世能抗者已无几人,你在宫中受学,见闻都很渊博,不妨仔细地看一下。”
    宇文瑶掂了过来,略加审视,不觉失色道:“明信石胆,枯竹灵矾,孔雀精,杜……姊姊!你真了不起,这几种相生相克的东西,你是用什么方法将它们融成一体的……”
    杜念远微微一叹道:“天下原无不可能的事,只在人为而已,可惜的是巧匠东方未明死了,否则以他的手艺再加上几样东西,我们不必怕秦无极的武功了。”
    宇文瑶默然片刻才道:“方才小妹若是如命只退三十步,姊姊一定是奏功了,只是我不明内情,妄图苟全,反而破坏了您的计划。”
    杜念远谦和地摆摆手道:“那怪不得你,我逼得你也太紧了一点……”
    宇文瑶心有余悸地道:“是啊!姊姊扮得可真狠!小妹若是生性懦弱一点,恐怕早已自求解脱,那姊姊的计划可得另作打算了!”
    杜念远大笑道:“我知人甚明,早就算准你不是那种易于屈服认命的人……”
    宇文瑶一怔道:“原来姊姊早就有意利用我了!”
    杜念远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是发现端木方追踪在你身后才临时决定这方法的,连我那徒儿都不知情,我只命令她出来与你为难。端木方在我手下一个时期,对他的性情我很清楚,他是个复生的厉尸,生性多疑,又十分机警,我不得不利用我们的冲突将他稳住,然后再攻其无备……”
    宇文瑶这时才第一次展露笑容道:“姊姊若早给我一点暗示,我们合力将他困住,姊姊再从容出手对付他岂不更好!”
    杜念远摇头道:“不行的!端木方的能力已不是你我所困得住的,我制炼的青霰弹效用虽大,威力却不足,若是正面打出去,不但伤不了他,或是反会受他的害,所以我不得不利用他躲着看热闹的时候,夹在掌风中袭其无备……”
    宇文瑶默然片刻才道:“谢谢你,姊姊!谢谢你肯容纳我!”
    杜念远坦然地笑道:“那倒不如谢谢你自己为佳!”
    宇文瑶一愕道:“姊姊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杜念远笑道:“我是指你给纪魅的改变,你使他失去记忆后,同时也改造了他。不!毋宁说是启发了他,现在他所流露的气度与典型,已不是我一个人所能独占的了,所以我欢迎你来,不仅是你,凡是能分沾他一丝感情的女子,我都毫无妒意地欢迎。还有,你不反对我叫你妹妹吧!我这样称呼是因为我比你岁数大一点,并没有其他意思。否则以你的身份,我实在不敢悟越。”
    宇文瑶在高兴中又有一丝羞意,低低地道:“姊姊别这样说,在昆仑山上我已经对公公表示过,从此我只是韦家的媳妇,一个江湖人的妻子。公主的头衔我早已放弃了,不仅是年龄,而且在入门的先后上,你也应该是姐姐!但愿姐姐不嫌弃我,好好地教训我,指导我……”
    杜念远哈哈大笑,握着她的手道:“妹子太客气了,我们早年的勾心斗角,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使自己吃了许多苦,悟以往不智,喜来者尚可追,幸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三人同心,其利断金,今后我们好好地合作,也许还有许多作为呢!”
    宇文瑶顿了一顿才迟疑地指着躺在地下的黄英道:“姐姐,我感激你的好意!可是她……”
    杜念远一板脸道:“她也算一份吗?”
    黄英的神智并未迷糊,闻言脸色立变,满是凄恻之态。
    宇文瑶见了大为不忍,嗫嚅地道:“姐姐,不是我要给您添麻烦,她实在也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为了纪湄,绝情于庄泉,更不知吃了多少苦……”
    杜念远突地大笑道:“妹子,不用替她求情了,杜念远岂是那种醋娘子,方才我说三人同心,并不将纪湄包括在内,除你我之外,另一人自然是她,只不知小妹妹是否肯放过我,因为早年我做过许多令她怀恨的事。”
    宇文瑶这才知道杜念远刚才是在开玩笑,欣慰无比地过去拍开黄英的穴道,将她拉起来道:“英妹早就不恨你了,否则她怎会跟着我来呢?而且她比我还心急,生怕得不到您的原谅,所以我们刚到时,她不知道您的计划,以为您容不下我们。急怒中才对您出口不悸,小妹妹,向大姐姐道个歉吧!”
    黄英感激地低下头,腼腆地道:“大姐姐,请您饶了我吧!我年轻不懂事,好在您的徒儿已经罚过我了,今后我发誓衷心地尊敬您……”
    杜念远笑着握住她的手道:“小妹妹,该讨饶的是我,你真的不再恨我了吗?”。
    黄英低声道:“不恨了,我爷爷死是他自取的,先前我不知道,您找到我们时,我才完全明白。以前我当然恨您,恨您给我的那些侮辱。可是这些年来我都想明白了,世界上有比恨更重要的事,我师父告诉我说是宽恕,那是圣贤的想法,我没有那份心胸,可是我懂得了爱,我觉得爱才是最重要的,为了爱我已经没有恨了。”
    杜念远感动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颤着喉咙道:“小妹妹,你懂得够多了!就是一个爱字,你已经找到了力量的泉源。圣贤所说的宽恕,也不过是爱的另一种表现罢了。可怜的小妹妹,你对爱得到的最少,纪湄对我和宇文姐姐都还付出一部分感情,你却在空虚中熬受了那么多年,今后让他多补偿你一点吧!走!纪湄练功也差不多该出关了,让你们去解解相思吧!”
    宇文瑶的眼睛一亮,脸红红的没有说话,黄英却反而有点瑟缩地道:“大姐姐……我怕!我有点怕见他!”
    杜念远笑着道:“这倒奇怪了,千迢迢地赶来,你怎么反而怕起来了?”
    黄英滴下眼泪道:“您和宇文姐姐虽然都肯容下我,不知道他怎么样呢?这些年来都是我在爱着他,在他的心里,我不知道是否有我的影子……”
    杜念远笑着道:“别傻了!像你这般可爱的女郎,连木头人也会动心的!”
    黄英仍是幽幽地道:“跟您和宇文姐姐比起来,我知道自己差得太远了……”
    杜念远微笑地道:“不要再苦自己了,纪湄要是敢拒绝你,我与宇文姐姐都不会饶他的!”
    黄英在她的话中好似得到了保障,举起她的手在嘴上亲了一下,感动万分地道:“大姐姐,我会感激您一辈子的!”
    杜念远倒反而轻轻一叹道:“你不用感激我,也许我应该感激你们,早年我对纪湄的那些做法,几乎毁了他,若不是你们对他这样倾心,我永远也不会发现他是个多么值得爱的人!好在一切都还不太晚,否则我们都将铸下大错而失去他了……”
    黄英、宇文瑶,甚至于杜念远她自己,这时也都现出一片茫然的神色,眼前浮起了韦纪湄英俊的影子……
    祝家华默默地在旁炫然欲泣,神情惨淡落寞。
    杜念远见了忽而微微一笑道:“家华,你别急,我知道你的心意,迟早我都会替你尽一份心的,纪湄最近不能太分神,他还有很重要的责任待尽,你得给他时间来慢慢接受……”
    祝家华暗然泪下,呜咽地道:“婢子不敢多存妄想,能追随夫人一生已足……”
    杜念远微笑道:“你原来是被我骗来的,那时你没有想到长白山下的翩翩美少年竟是我乔妆的,这些年你一直忠心耿耿地随着我,虽然你不说,我何尝不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祝家华的脸上也孕起了红晕,轻轻拭去眼泪。
    大家慢慢向茅屋行去时,突然由桥外急促地奔来了一头飞骑,蹄声将他们的脚步留住了,马到他们跟前,骑士倏然勒缓跳了下来。
    杜念远一见来人,立作讶声道:“寒冰,你不在梵净山保护朱夫人,到这儿来干吗?”
    凌寒冰一躬身道:“夫人与珊珊都到天龙谷去了,弟子受命来报告一件大事!”
    杜念远急忙问道:“什么大事,她们到天龙谷去干吗?”
    凌寒冰趋到她身边低语一阵,杜念远脸色变了,听后立刻又问道:“真的?”
    凌寒冰庄容道:“江湖上早已传遍,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
    杜念远想了一想道:“你是留在这儿呢,还是到那儿去?”
    凌寒冰嗫嚅片刻才道:“假若师母没有什么差遣,弟子还是想到那儿去。”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你去吧!我这儿也不敢留你,好好地跟着珊妹,也许再过一阵,你就是韦家的娇客,我也不敢再当你的师母了。”
    凌寒冰脸上一红,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杜念远又笑催道:“你还等在这儿干吗?到了那儿最好把公冶勤叫回来,我们暂时不想去会合,可是也应当有点作为。”
    凌寒冰答应一声,然后飞身上马,掉头疾驰而去。
    祝家华首先忍不住问道:“夫人,究竟什么事?”
    杜念远神光焕发地道:“我们这儿为了隐藏行踪,连打听消息的人都不敢派,江湖上发生那天大的事都不晓得……”
    祝家华更为焦急地道:“夫人还没说出是什么事。”
    杜念远神采奕奕地道:“神骑旅又可以公开地在江湖上行动了!”
    大家都被这句话震得跳了起来,杜念远大笑着招呼众人道:“我们到屋里慢慢商量去!”
    两个月后。
    山海关外的长白山拥集了许多骏骑。
    这一块地方在短短的十年中已历尽了许多沧桑,首先是长白剑派的根据地,后来又改作神骑旅的总坛,神骑旅二度瓦解后,此地为至尊教所据,辟作北区分坛,由厉尸端木方主持着,形成了江湖人谈而色变的鬼域。
    所以这群骏骑云集是一件异事,因为骑上的男男女女,都不是至尊教的徒众。
    他们原来都是乔装来的,到这儿集合后,一个个除去化装,露出来本面目时,却更为惊人了。
    精神抖擞,神态雍容的神骑旅首领韦纪湄,在他旁边则是闻名天下的两个女子杜念远与宇文瑶。
    再后面是黄英、祝家华、孙霞、易水流。
    最前面的两个人则是徐刚与公冶勤,这些人大都是神骑旅中的旧人,现在则重临旧地……
    韦纪湄轻轻一叹道:“虽然我已经记不得这地方了,但是从你们的叙述中,印象依然很深刻,竟像是十分亲切似的。”
    杜念远也微有感慨地道:“端木方有千万种该杀的理由,却也有一点可取,那就是他把此地保管得很好,一点都没有改变.省了我们许多事。”
    徐刚庄容道:“夫人天纵奇才,这些精心布置与设计,谁也不敢更动半点的,秦无极把端木方派在这儿的原因,就是为着他熟悉其中的一切……
    公冶勤却微有所虑地道:“端木方虽然上次受了伤,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也该恢复了,一会儿对了面,夫人是否有十分的把握能除他?”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光弟能击败逍遥散人,惊走秦无极,创下那样轰动的声名,我们总不至于差劲到连个端木方都对付不了吧!”
    公冶勤轻轻一叹道:“那可不能相提并论,韦公子是仗着体内的剧毒侥幸奏效,在招式与功力上仍是不足与之抗衡,而且他对子午经的研练,也比首领为久……”
    杜念远轻笑道:“子午经的功夫虽然神奇,却不是完全没有缺点,首领在这方面的成就并不逊于他的弟弟,我既然敢宣布东山再起,也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公冶勤点头道:“属下对夫人并无轻视之心,所以要那样说也无非是慎重之意!”
    韦纪湄笑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对于端木方我倒并不太在乎,怕只怕秦无极也在这儿。”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秦无极绝对不会在,否则我就不会让你来冒险了……”
    她的话来不及说完,因为前面人影憧憧急行而来,打断了她的话,大家都有点紧张,凝神地等待着。
    来人渐近,约略可辨有四五人之多,除了端木方之外,另有一个中年妇人随行,赫然是秦无极的宠姬袁紫。
    公冶勤一惊,低声道:“这女人也在,恐怕秦无极……”
    杜念远摇头道:“正因为她在,秦无极才绝对不会在,秦无极在天龙谷中突然撤退,是慑于光弟身上的异毒,这段日子销声匿迹,必是在筹思应付之策,所以这女子才能分身到这儿来。”
    公冶勤大是折服,却又有顾忌道:“秦无极虽然不在,这女子也颇为难惹,她在至尊教中,武功仅次于秦无极。”
    杜念远笑道:“没关系,她不会怎样的……”
    话又被打断了,因为来人已到跟前,端木方厉声大喝道:“杜念远,你好大的胆子,上次用诡谋暗算了老夫,我正想找你算账,你竟敢不知死活,自动送上门来!”
    杜念远大笑道:“上次没杀掉你是你运气,你还有脸吹大气,今天可不放过你了!”
    端木方勃然大怒道:“妖妇!你在找死……”
    举起手来便待发招,袁紫在旁哼了一声,端木方只得忍住气又放了下来,杜念远见状大笑道:“怎么样?今天只有我杀你的份儿,你却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袁紫冷冷地道:“杜念远,你也别太得意了,教主虽然命我来通知端木方,不许他伤害你,可是落到教主手中,你也没有好日子过!”
    杜念远微微一笑,才接道:“你讲得太过分了,真要让我见到了秦无极,只怕你们才没有好日子过了……”
    袁紫脸色一变,杜念远又笑道:“不过你放心,我还没有兴趣跟你去抢一个丑八怪,拿我的丈夫跟秦无极一比,我倒替你难过了,陪着那样的一个怪物,你怎么活得下去!”
    袁紫的神色变得异常难看,厉声大叫道:“混账东西!你当真不要命了!”
    杜念远将手一摆道:“别生气,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你听着虽然不顺耳,可千万别找我的麻烦。秦无极现在虽然不在。你也是少发点横好,否则我就要不客气了,只要几句话,你未必伤得了我,自己却是吃不完兜着走……””
    袁紫被她一顿话说慑住了,悻悻地不敢发作,连端木方都觉得奇怪,微愕地问:“紫娘,你有什么把柄抓在她手里……”
    袁紫怒叫道:“别罗嗦,管你自己的事!”
    端木方一怔,没想到袁紫会把气转到他的头上,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惹不起她,只得讪然地道:“除了杜念远之外,对于其他人,教主可没有限制吧?”
    袁紫冷哼一声道:“没限制!可是你也别把事情看得那么容易,逍遥子的功夫不比你差,他还折在天龙谷中,你以为自己能行吗?”
    端木方赫赫冷笑一阵,道:“逍遥子功夫虽佳,动手的时候太规矩,自己找倒霉,我可不像他那么傻……”
    袁紫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他。端木方将眼朝前一扫,蔑声大笑道:“喝!神骑旅的故人全到得差不多了,你们难道打算重新开业吗?”
    徐刚朗声道:“不错!今天我们陪同首领前来,一则恢复旧业,再者擒治叛徒,当着首领的面,你不赶快伏罪认诛,敢如此张狂!”
    端木方哈哈大笑,指着韦纪湄道:“原来你们老早敬如天神的首领就是这小子!早知如此,在昆仑山上我就吃掉他了?”
    韦纪湄神色庄严地喝道:“老魅!我几次都让你在掌下逃生,你居然越来越跋扈了,今天若是再容你逃出手去,我誓不为人!”
    端木方为他的威仪所慑,厉态为之一收,居然没敢答话,韦纪湄从容下骑,向他一点手,朗声喝道:“过来!今天我要替世人除害了!”
    端木方狰容忽发,喉间发出一声轻吼,猛地欺身前扑,双手扬处,指间发出十缕白气,袭向韦纪湄的身上,韦纪湄尚未还手,蓦地一道青光横里岔出,夹以嘶嘶掠空劲风将那些白气一起扫灭。
    韦纪调转头一看,只见徐刚已拔出腰间干将神剑,替他代挡了一招,不禁眉头微微一皱道:“徐刚,我对付得了他,不要你帮忙!”
    徐刚庄容躬身道:“首领,此獠一身是毒,您何苦以空手跟他硬拼呢?由属下来对付他吧!”
    端木方露出森森白齿,笑道:“匹夫!你纵然得了子午经的秘诀,老夫也没把你看在眼里,还是那小子自己来吧!念在你我当年还有一段交谊,我饶你今天不死!”
    徐刚大喝一声,青光暴涨,干将神剑挟着一道匹练似的青光,凌厉无匹地扫了出去,端木方伸手将爪指在青光中透了进来,叮然一声微响中,长剑竟被他指风弹开。
    徐刚也微吃一惊,似乎没想到端木方的功力也精进了许多,端木方嘴角仍是含着冷笑,将招进招,反点他肋下的穴道。
    徐刚长剑一挥,又朝他腕上削去,端木方手指空地一翻,迎着他的剑势抓了上去,又是一声轻响,不但徐刚的长剑被挡开了,而且还吃地伸出两指,夹住了剑身,剑上那青色的剑芒,竟然伤他不得,接着单臂一拖,徐刚的脚下亦为他拖了几步,感到端木方力大无匹,长剑握不住,反被他夺了过去。
    端木方从徐刚手中将干将神剑夺过来之后,迎风一振,青光暴涨,居然有半尺粗细,反将徐刚逼退了四五步,不禁大是得意,哈哈长笑道:“无知小辈!你以为老夫还像当年那样好欺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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