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干戈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章生误会盟主落陷阱
    何心寒一直纵目四望,忽见正东方七八丈外,一盏红灯冉冉而起,她那冷漠的面上,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转回头来,恰见平天虹目注白瑶琴,颇为出神。不由得长眉一皱,星眸中闪过一片凶光。
    她轻咳一声,说道:“我们可以到下面等候结果了。”
    平天虹大喜道:“那恶贼武功之高,在下平生罕曾得见,何堡主老然已擒住了他,那就太好了。”
    他跟随着何心寒、白瑶琴二人跌落平地,穿过一重房舍,走入一间布置清雅的小厅内。
    厅中灯烛高挑,明如白昼,何心寒请客人在一张太师椅上落坐,一个青衣侍婢奉上香茗。
    何心寒这才说道:“敞堡有一处地方经过精心设计,纵是天大英雄,若然误入其中,亦可顺利生擒,但还须等候消息。”
    平天虹哦了一声,举起香茗。他自从人厅之后,鼻中就嗅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这刻斗然间感到喉中干渴,举杯一饮而尽,他放下茶杯,又好奇地向白瑶琴打量。
    何心寒突然冷冷道:“平天虹,此堡不许男人涉足的禁条,你自然知道的。”
    平天虹一听她口气不善,心中暗惊,忙道:“在下已得堡主亲口允准,方始踏入,难道堡主已经忘记了?”
    何心寒道:“我没有忘记,但敝堡另有一条禁规,那便是勾引本堡门下弟子之人,一律诛杀不赦。孽徒阿云犯了本堡禁规,即使能活着回来,亦须处死。目下她已遭报应,不必再说。但你还好好的活着,按照敝堡的禁规,须得取你性命才行。”
    平天虹大加警惕,他为人极为诡诈多计,心知目下已陷身对方的险地中,决不能轻举妄动。
    当下缓缓道:“本来这等禁规不能约束外人,不过堡主既然这么说法,想必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好走的了?”
    何心寒嫣然一笑,道:“如若没有第二条路好走,我也不会当着白姑娘的面说出来了。”
    平天虹忙道:“在下洗耳恭听,请堡主示下。”
    白瑶琴也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弄得摸不着头脑,但这宗事似是不便接口,于是只好伸长颈子,等候下文。
    何心寒呷一口茶,徐徐道:“由于你出手相助,使强仇入伏,不能抹煞你的功劳。因此,我让你有一条生路,那就是请白姑娘说一声。她如要你死,你就非死不可,如让你生,那么我就不杀死你。”
    白瑶琴大为惊讶,忖道:她为何把这生死之权交给我?这白瑶琴本来亦是任性大胆之人,不明其故,却不费心多想,纵声一笑,道:“何堡主这话可是当真?”
    何心寒道:“自然是当真了。”
    白瑶琴道:“只不知何堡主可晓得小妹生性甚是憎厌男人?假如要小妹决定,可能不大公平呢!”
    何心寒透出亲切的笑容,道:“原来如此,但不妨事,他已别无选择了。”
    平天虹忿忿朗声大笑,声震屋瓦,接着道:“本人走南闯北,会过天下群雄。但还未有人胆敢如此不把平天虹放在眼内的。”他话声一顿,又道:“本人决意听个明白,始作答覆,两位即管商议。”
    何心寒瞧也不瞧他一眼,道:“白姑娘快说出你的意思,我好遵办。”
    白瑶琴却沉吟一下,才道:“这一位便是参加金鳌大会,名闻当世的十大高手中的桃花派平天虹么?”
    平天虹道:“正是区区在下。”
    白瑶琴道:“若是略有声名之人,可就不能让他死不瞑目了,何堡主你说对也不对?”
    这话听起来似是暗示不判决他死,但弦外之音,却大有藐视之意。
    平天虹只冷哼一声,没有插口。
    何心寒道:“白姑娘尽管说吧!”
    白瑶琴道:“小妹的意思是先领教他十招,才说出最后的裁决!”
    平天虹鼻孔中冷嗤一声,道:“好大的口气,本人如若全力出手,只怕白姑娘接不满十招之数。”
    白瑶琴起身道:“空言无益,厅外的院子足够我们动手施展,先斗完十招再说。假如我技艺浅薄,死在你桃花扇下,那是死而无怨。”
    平天虹霍地站起身,大步走到厅外院中,仰头一望,星斗满天。
    何心寒等人站在厅外台阶上,冷冷道:“你想逃走的话,不妨先斗完这十招再试。反正本堡的布置早已完成,现在逃走和过一会才逃走都是一样。”
    平天虹怒道:“谁打算逃走了?”
    突然间,一股冷森森剑气迫来,平天虹挥扇发出内力,护住全身。转眼一望,只见白瑶琴已提刻作势,招式极为森杀诡奥。
    他皱皱眉头,道:“本人这十招是一定要接的了,但心中不明白的是,白姑娘是否与何堡主已经串通好的?”
    白瑶琴道:“你猜错了,何堡主刚才的用意十分明显,旨在试探一下我到底偏帮男人抑或帮助女人。当然我的答复你已知道,毋庸再说了。”
    平天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想:这等事不过是一句话可解决,何须用别人性命作试?他平生傲视当世,横行无忌,从来未受过委屈。以金鳌大会之事而论,他也不过是技不如人,受了挫败而已,并非委屈,目下却被这两个妇人弄得气忿难平,当下喝道:“快动手吧,再说下去,本人可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
    白瑶琴果然不敢惹出他的污言秽语,道:“好,看剑!”光芒打闪,剑势已当胸刺出。
    她这一剑去势绝快,但风声却极为微弱,极易使人判断错这一剑的速度。
    平天虹则地打开折扇,封住剑势来路,左手骈指疾点,嗤一声指力激射出去。
    白瑶琴喝一声“好强的指力”长剑轻挥,潮卷而至。
    平天虹一瞧她这一招变化极多,若是以破拆手法应付,防不胜防。当下也大喝一声,挥扇疾拍,叮地一声,剑光已击中扇子,双方都震得退了一步。
    平天虹冷笑一声,道:“姑娘好深厚的内功,你且接我一扇瞧瞧。”唰一声,挥扇击去,但见那半张半合的折扇,幻化出十余把之多,宛如一群巨蝶飞扑而去。
    白瑶琴晓得厉害,挥剑拒拆,一连使出仰矩翠严、白云封洞、来拒复攻三招,方始于最后反攻一剑,迫退敌人。
    她不禁喘一口气,忖道:“怎的我最近连遇强敌,都难以得手?若是如此,我岂能帮助红袖姊姊霸踞武林?”
    此念一生,顿时杀机大盛,双目射出森冷光芒,准备出手。
    她自然不知自家运气实在不好,最先是碰上了博学渊知的钱万贯,刚才的对手却是王元度。这两人在目前俱是一流中的顶尖人物,她之败阵,乃是理所当然。眼下这个平天虹亦是罕有高手,她除非使出无声剑法的三大绝招,否则,难望取胜。这时双方都是蓄势待发,平天虹恨声道:“你虽是貌美如花,但心比蛇蝎,我今晚非取你性命不可。”
    白瑶琴一直紧盯住对方面庞,听了他满含怨恨之言,忽然发觉这个年轻人长得十分风流俊俏,芳心中不禁一动,自家却也不晓得是不是对方夸赞她一声貌美如花,所以陡然消失了杀他之心。
    她突然连退四五步,大声道:“请堡主熄灭灯火。”
    平天虹冷笑道:“摸黑拼搏,岂能难倒我平天虹?”
    何心寒知道白瑶琴要使出无声剑绝艺,连忙转身入厅,扇灭灯火。
    平天虹忽然听到白瑶琴低声道:“灯火一灭,我们拼两招,然后你让我轻轻刺伤。”平天虹一怔,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瑶琴又低声道:“你已中了毒,即使逃出此堡,也是死路一条,记住我的话去做。”
    话刚说完,大厅内透出来的灯光完全熄灭。
    白瑶琴娇叱一声看剑,黑暗中铸铸连响两声,接着白瑶琴一阵得意笑声,但人已跃开一旁。
    平天虹哼一声,道:“本人虽是失手受伤,但尚可一战。”
    白瑶琴讥声道:“十招都接不下,你还夸什么?”
    平天虹长叹一声,何心寒已点起灯火,道:“两位回到厅中谈谈吧!”
    白瑶琴首先走入厅中,何心寒连忙跟进。
    平天虹也颓丧地跟入厅内,仍在原地坐好。
    何心寒道:“姑娘的最后判决可以宣示了。”
    白瑶琴笑道:“此人武功还过得去,同时虽是心性高傲之人,却肯认输,乃是英雄本色,所以我不让他死。”
    何心寒颔首道:“好!”举手一挥,平天虹突然哎了一声,原来他双手双足都被铜箍箍住,全身紧贴太师椅上,动弹不得。
    何心寒向他摆摆手,道:“你先别出口辱骂,须知我此举乃是让人活命的手段。”
    她掣出三粒紫色丹药,又道:“你中了化骨散奇毒,若然不得解药,七日之内,身体全无感觉,武功仍在,但七日届满,全身骨头突然发痒,半个时辰内,骨骼全化,变成一个侏儒而死。”
    平天虹一听这话,也不能不信,道:“何堡主可是在茶内下的毒么?”
    何心寒冷笑道:“不错,我已点燃了一种异香,男人嗅吸入鼻,便感到口中顿渴,非喝光那杯茶不可。”
    她转眼向白瑶琴望去,微笑道:“前此奉赠的异香和化骨散,不知有效没有?”
    白瑶琴道:“堡主赐赠的香药,宝贵无比,岂能轻易施用。但今日眼见异香灵效,足见高明。小妹佩服之至。”
    何心寒笑道:“白姑娘客气了。”
    她的目光转到平天虹面上,又道:“但服下解药之时,他仍然得受点活罪,我记得已向白姑娘讲过。”
    白瑶琴点点头,道:“当得拜睹灵药之效。”
    平天虹这才明白那白瑶琴何以晓得自己中毒,又得知自家实是在生死之间打过滚,这何心寒分明是把自己当作试验品,好让白瑶琴深信那化骨散和异香的威力。
    何心寒把三粒丹药都给他服下,片刻间,平天虹但觉全身奇痒难当,但四肢被完全箍住,无法移动搔抓,心中难受之极,额上汗珠一滴滴的流下来。他虽是如此痛苦,但仍然紧紧咬住牙关,闷声不哼。
    只过了一会工夫,在平天虹来说比一年还长。他实在挺不住这奇痒的痛苦,竟昏了过去。
    何心寒道:“这就是刚强自负的好处了,寻常人熬受不住之时,势必呻吟叫喊,这一来就泄了药气,虽是奇痒略减,却不会昏迷过去,并且又须多捱不少时间才可无事,他只等醒转,就没有事了。”
    平天虹悠悠回醒,身上已全然无事,转眼一看,自己躺在地上,数尺外一道铁栅,隔绝去路。他跳起身,略一运功,竟然恢复如常,武功并未失去,探手人怀一摸,身上之物都在,桃花扇也好好的插在腰间。
    他打量四周一眼,却是个方丈石室,连窗洞也没有。铁栅外却是一条宽大甬道,对面石壁上挂着一盏风灯,火焰黯淡,他一向心高气傲,根本没有瞧瞧肩上的剑伤,便厉声大喝道:“有人么?”连喝三声,回声隐隐,可见这条甬道相当的长。
    他听不到回答,只好暂时忍住怒气,细瞧铁栅,都是儿臂粗的铁枝,武功再高,也无法击毁,他审视片刻,才冷笑一声,取出桃花扇。他在扇柄处板出一截刀刃,又短又窄,但寒光闪耀,显然锋快无比,这数寸长的刀刃,用以对敌自是无甚用处,但却能斩钉削铁,对付这些铁栅,当然绰有余带。
    忽闻一阵步声传来,他连忙收起桃花扇。片刻间,两个黑衣女子走到灯光之内,她们面上都蒙着黑布,使他瞧不见面目。
    平天虹厉声道:“这儿可是三禁堡么?”
    左边的女子道:“不错,我们奉命来瞧瞧你回醒没有,如若回醒,就送食物给你。”
    平天虹闻言,顿时感到腹中饥饿,当下喝问道:“现在什么时候?”
    那个女子冷冷道:“你这等凶恶口气,谁跟你说话?”
    平天虹一怔下,只好沉声又问一遍。
    那蒙面女子道:“这就对了,现在是午刻时分,你可感到饥饿么?”
    平天虹凝目瞪视着她,过了片刻,才道:“你是不是何心寒?”
    蒙面女子道:“不是,但我劝你对堡主客气些,别直呼她老人家的名讳。”
    平天虹冷笑一声,目光向另一个也蒙着面的黑衣女子,道:“你怎的不开腔说话?”
    那黑衣女子不言不动,但平天虹却感觉出她幕面后锐利的目光。
    当下又道:“你可能是何心寒,所以不敢开口,对不对?”
    左边的黑衣女子道:“她也不是堡主,平先生请相信此言。”
    平天虹想道:“那么她为何不敢出声说话呢?”他忽然想起被卫步青奸杀的阿云,心中又是悲痛,又是忿恨。但转念忖想及自己目下落在何心寒手中,看她似有借故杀死自己之意,自己的生死尚有问题,为阿云报仇这一层,岂易谈到?因此除了悲伤忿恨之外,又增添一种虎落平阳,龙困浅水般的沉郁。
    他面上的表情变化极巨,右面那个女子突然开口道:“你想得不错,此地专门用来禁锢高手,你虽是武功犹在,兵器未失,但若想逃走,只怕比登天还难。”她虽是没有瞧出平天虹是为了阿云而悲恨,但却也猜中了一部份。
    平天虹听她口音不是何心寒,较觉心平气和,冷笑一声,对于能不能逃出此地一事,不表示半点意见,却道:“我只想问姑娘一声,那个万恶淫贼的同党,现下怎样?他亦是不夜岛之人么?”
    右面的黑衣女啊一声,敢情从他这一问中,方始悟出他刚才实在是念及阿云。她缓缓道:“本堡从昨夜开始,就展开大规模的行动,严查附近各地,确知没有不夜岛之人在附近,我们也刚刚才回来。至于那个恶贼的同党,现下已陷入本堡绝地铜墙铁壁之内,此人虽是十分机警,武功强绝,但只等他到达最后一间石室内,即是束手就擒之时了。”
    她转头向左面的黑衣女子道:“心妹,你去吩咐她们送茶水食物来。”那黑衣女子欠身应了一声,迅快去了。
    平天虹道:“姑娘和阿云如何称呼?”
    那黑衣女道:“我是她的大师姊,单名阿芳。”
    平天虹道:“原来是芳大姐。”
    他沉吟一下,才道:“小弟有几句心肺腑之言,只不知大师姊肯不肯相信?”
    阿芳道:“你还没说出来,我怎知可信不可信?”
    平天虹道:“小弟当时眼见阿云惨死!痛不欲生,发誓为地复仇。现在既知那恶贼是不夜岛高手,自是不能放过不夜岛了。”
    阿芳沉吟道:“你可是说想到不夜岛去,杀尽这一派之人,为阿云报仇么?”
    平天虹道:“正是此意,小弟若是白白毁在三禁堡,还不如死在不夜岛中,好歹也得拼掉他三五个高手,方始甘心。”
    阿芳道:“这话有理,你可是想我转告家师?”
    平天虹摇摇头,道:“不是,小弟要大师姊作主,私下释放了我。你若把这话告诉何堡主,她一定不答应。”
    阿芳奇道:“你怎知家师一定不肯?”
    平天虹道:“她如此憎恨男人,一定吃足了男人的亏,所以这一生一世,休想让她再相信男人的话。”
    阿芳哼了一声,心想:我也吃过两个男人的亏,现在方知师父常说臭男人之言不可相信,这话的确非假。
    但她又觉得假如让平天虹到不夜岛报仇,的确是个绝妙主意,胜过白白取他一命,是以亦愿立时放他。
    平天虹见她忖思,晓得她心中已经活动,当下道:“大师姐且想一想才回答,只要你答应了,小弟自有脱身妙法,决不会连累到你。”
    此时阿心已迅快走来,道:“茶饭马上就送到,师父命我们去瞧瞧那个恶贼同党。”
    阿芳点点头,和阿心沿着甬道走去,到了尽头处,一扇极厚重的大铁门封住去路。她们用钥匙开启机关,轧轧一阵声响起处,铁门往石壁内滑缩。两人迅即出去,把铁门关好,这才再往前走。
    这是一条狭窄的隧道,极是黑暗。但她们熟悉地势,都走得很快,几个转弯,已到了一条宽大的甬道内,一边石壁中隔丈许就有一盏灯,另一边石壁却挂着一排黑色的四方布块,乍看好像有一列黑色的窗门一般。
    她们迅快把甬道内的光通通弄熄,顿时一片黑暗。然后揭开对面石壁上一块黑布,壁上出现一个比面盆还要大的洞穴,但外大内小,透过一尺厚的石壁时,里面的穴口只有拳头那么大。
    阿芳悄悄望入去,却是居高临下,但见整座石室约是丈许方圆,都收入眼底。石室内点有灯,倒也光亮,一个人倚壁而立,闭目不动。这人虽是作商贾打扮,上唇蓄着小胡子,看来年纪约在三四旬之间。但阿芳却瞧得出他的真面目,不是王元度是谁。
    这座石室已是最末第二间石室了,这一铜墙铁壁的机关,一共有二十间这么大小的石室,任何人陷身其中,只有设法找寻启门的机括,找到之后,暗门一开,任何人都非进去不可。
    这是因为只有这么一道门户,若想寻路逃走,自然得进去探一探。从第一间石室开始,一连串二十间,俱是这等情形,只要踏入第二间,门户立闭,再也不能开启,待得找到机括,却是通到第三间石室之内。
    如此一步步紧迫,陷入此地之人,迟早会到达第二十间石室,经过这许多石室,都没有别的情况发生,任何人的警觉性都会减低,加上疲倦饥渴,反映迟钝许多。就在这最末一间石室之内,布置有几种生擒敌人的机关。这等手法,可说是万无一失。
    现在王元度已抵达第十九间,饶地为人沉稳精细,气度大异常人,这刻也不免十分枯燥烦恼。他倚壁闭目调息了一阵,睁开双眼,望着一块突起的石角,他已可以断定那方石角必是开启暗门的机括。由于他搜查已久,早就不对屋顶上的透气洞加以注意。但他怎知这刻有两对眼睛,暗中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王元度走过去,伸掌复按在石角,挥力往内一压。轧轧连响,右侧出现了一道两尺宽的窄门,他转眼望进去,看见这间石室和以前所见的都差不多,他锐利的目光在墙上查看一遍,没发现他弄下的记号,断定从未来过,于是举步跨进去。
    砰地一声,身后暗门自动关紧。他已见得多了,毫不在意。但见对面壁上也突现出一块石尖,更不迟疑,迅即走过去伸手一按。
    那块石角应手沉下少许,但力道甚强,因此王元度不得不增加几成真力猛按。石角倏然变得轻如无物,敢情他这一下已把石角按到某一程度,石壁上这方两尺大小的石块,突然缩进,若是旁人,这时非跟着向前栽不可。但王元度是何许人也,石块刚一缩,他业已气沉丹田,双足牢牢钉住地面,右手仍然作按出的姿势,只是石壁已陷入一块,使他只摆个空架子。
    他身子虽是不曾前倾,可是脚下的石块忽然下坠。此时他全身力道重量完全聚集在双足,这么一来,可无法及时跃起,身形随着石块猛然坠下了三尺,铮铮连声,七八道铜箍把他下半身箍得紧紧的,全然动弹不得。
    王元度身子仍然在往下沉,速度已变得甚是缓慢,一直沉下了丈许,又出现了七八道铜箍,向他夹到。他虽是出手抵住了其中两道,但其余的全然不受影响,有的束腰,有的束胸,有的勒颈,总而言之,这十七八道铜箍把他束缚得动弹不得,只有两臂仍然活动自如,王元度心想,此时若有敌人出现,那是最好不过了,定可把敌人抓住,逼他放开自己。
    然而王元度这个想法大错特错,敢情敌人虽是来了,他却全然无法可施。
    原来敌人只是发声,并不曾现于室内,况且他陷入地下丈许,根本也瞧不见室内的情况。
    一个女子的口音道:“好俊的功夫,可惜已无法施展。现在好好听着,假如你不垂下双手就擒的话,姑奶奶先让你尝一尝人粪的味道。”
    王元度一听此事非同小可,自己宁愿送了性命,亦不能如此受辱。
    当下大喝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喝声中双手一垂,全身便已被箍得紧紧的,无从发力了。
    只听背后发出声响,一双手连戳他数处大穴,接着铜箍完全松开,缩回石中,轧轧一响,他立足的五尺方圆之地,复又上升,直到与地面起平,方始停止。
    室内已有一个黑衣女子屹立一角,他身后尚有一名女子,抓住他双臂不令他跌倒。只见在方已打开了一道门户,里面或挂或摆,俱是刑具。
    他被那女子推到角落,那儿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双钢铁制造的太师椅,他坐落椅上,顿时双手双足分别被径寸粗的铜环紧紧箍在椅上。
    王元度心中一叹,忖道:“我纵是运气打通了穴道,也没有法子挣得脱这些铜环禁制。”
    屋角那个黑衣女子缓缓走过来,王元度发觉她似是来势不善,不禁长笑一声。
    黑衣女子压着嗓音,沉喝道:“你笑什么?”
    王元度道:“我笑你们三禁堡浪得虚名,其实你们这等势派,只好吓唬无知之人。”
    黑衣女子道:“笑话,本堡难道不敢取你性命不成?”
    王元度道:“我瞧定是不敢,才有这许多张致模样。”
    黑衣女子怒道:“大胆狂徒,今日非取你狗命不可。”
    王元度道:“那就不妨试试看。”
    黑衣女子一跺脚,突然左右开弓,连打了他七八个耳光。她出手甚重,王元度不能运气相抗,顿时双领红肿,唇角流下鲜血。
    王元度平生还是第一次如此受辱,而且是受辱于一个女子,不禁忿恨之极,虎目圆睁,怒光四射,恨不得挣脱重重束缚,出手揍她一顿。
    黑衣女子停手后见他如此愤怒,不由得狂笑数声,似是十分欢畅。
    王元度突然间怒恨全消,反而泛起满胸怜悯,忖道:“她以前不知被哪一个男人骗过,是以心中如此怨恨男人,我让她打几个耳光,就当代那男人向她赔罪,又有何不可?”
    他本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胸襟,代人受过,在他来说,简直不算一回事。
    黑衣女子道:“你很气恼吧?要不要起身跟我拼斗一场?”
    王元度平静地道:“在下既不气恼,亦不想动手。”
    那黑衣蒙面女子冷笑道:“这话只怕言不由衷。”
    王元度道:“姑娘若然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黑衣女子道:“我倒要问一下这是什么原因?”
    王元度道:“说出来也没有意思,在下还是省点口舌的好。”
    黑衣女子冷冷道:“对付你这种人我最有办法,你不怕死,不怕任何毒刑,但却忍受不了侮辱。我第一步整称之法便是喂大粪,假如你熬得住,我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王元度听了这话,可不能不怕,当下道:“好,在下说出原因便是。”
    他话声略顿,暗忖此女手段毒辣,尤其是她竟然瞧得出自己已不怕死,言明用侮辱手段,迫使自己低头,可见得她聪明过人,极难对付。
    他又道:“在下因想姑娘如此痛恨男人,料必曾经吃过男人的亏,记恨于心。在下身为男人,让你打上几下出出气,替那个对不起你的人赎点罪,又有何不可?是故心中不恼。”
    他说完第一个原因,黑衣女子为之一怔,喝道:“还有呢?”
    王元度道:“姑娘要我出手一拼,但在下料你也不敢解开我的穴道,即使你敢,但在下却想到假如令你伤亡,于我无益,于人有损,这等架不打也罢。”
    黑衣女抬目投向她在侧的同伴,道:“阿心,据你看来,他的话可信不可信?”
    阿心道:“小妹认为可信。”
    她说得如此肯定,阿芳不禁又是一怔,道:“为什么?”
    阿心道:“小妹记得早先和白姑娘双斗此人之时,明明有几次他可以伤得我们,却轻易放过,可知他的确没有伤人之心。”
    王元度道:“谢谢姑娘主持公道。”
    阿心声调一冷,道:“虽是如此,但若是家师下令让我杀死你,我会毫不迟疑的下手。”
    王元度道:“是了,姑娘也极为憎恶男人,这倒怪不得姑娘,只怪咱们男人不好。”
    阿芳道:“这厮会花言巧语,要小心千万别上他的当才好。”
    阿心道:“小妹这一辈子永远不再相信男人,大师姊放心。”
    阿芳定睛望住王元度,好一会工夫,眼中突然又冒出仇恨的光芒。
    王元度讶然忖道:“只不知她为何如此很我?”
    方转念间,阿芳已扬起纤手,左右开弓,又打了他七八下耳光。
    这几下耳光打得王元度眼前金星乱冒,晕头转向。但却把他的灵感打出来,一个意念迅快闪现心头,忖道:“是了,明珠以前曾经告诉过我说,她姊姊蓝芳时姑娘乃是何心寒门下高弟。这个女子不但蒙住面,而且极力改变口音,定是蓝芳时无疑了。”
    王元度既然猜出对方是谁,也就恍然明白她何以对自己如此仇视了。不过他倒是颇有收获,查出了蓝芳时不是落在姜石公手中,而是回到师门庇护之下。这样说来,她也早已认出自己是谁了。
    阿心道:“大师姊,我们得回去向师父禀告已擒下此人之事啦!”
    阿芳点点头,转身走入那个放满刑具的房间,阿心也跟了进去,但听另有门户开闭之声,不久,就沉寂无声。王元度半闭双目,暗暗运气,不一会已把穴道打通,恢复一身功力。但双手双足的束缚却没有法子挣得脱,试了许久,最后只好放弃此想。
    大约过卜一个时辰左右,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独自走入石室,她用一根钥匙在太师椅右边扶手上,插入一个匙洞内,啪地一声,王元度右手铜环打开了。接着,把一个木盒放在他膝上,盒内有一壶茶和食物。
    王元度拿起茶壶,吮吸了好几口茶,这才放心,长长透一口气,道:“姑娘可是曾经来过的两位之一?”
    黑衣女子道:“不错,我打过你无数耳光,你竟忘记了?”
    王元度一听果然真是蓝芳时,暗自叹一口气,拣了一大块牛肉,送入口中慢慢的吃,蓝芳时站在数尺外,静静地瞧着他,眼中不时闪射出仇恨之光。
    王元度吃了不少,道:“谢谢姑娘,在下饱啦!”
    她走过来,伸手拿起食盒,这时王元度若然出手,定可把她拿住,取过钥匙,恢复自由。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微笑道:“姑娘未免太大意了。”
    蓝芳时仍然用假嗓音道:“什么大意?”
    王元度道:“假使在下已运气打通了穴道,姑娘定必为我所算。”
    蓝芳时适:“那么你为何不出手一试?”
    王元度哼一声,道:“在下并非虚言恫吓,确实有此可能。”
    蓝芳时道:“既然真有可能,为何不试?”
    王元度被她迫得无法回答,只好闭口不语。
    蓝芳时冷笑一声,把食盒放在地上,然后用钥匙把他手脚铜环一一打开。王元度挺身站起,完全恢复自由。在这等形势之下,更有把握可以擒下蓝芳时,但他全然想不透她为何这样做,难道是有恃无恐,抑是以为他尚未打通穴道?
    蓝芳时背转身子,站着不动,过了片刻,冷冷道:“原来你是个懦夫!”
    王元度讶道:“懦夫?”
    蓝芳时适:“不错,你是懦夫。你明明已打通了穴道,又恢复了自由,居然还不敢动手。”
    王元度还未整理好紊乱的思绪,蓝芳时已回转身,道:“你既不敢动手,那就别动手,让我点住你穴道。”
    王元度被她弄得头晕眼花,但见她伸出纤指,直向他胸口穴道点到。
    王元度一闪身,让开她纤指,道:“姑娘且慢。”
    蓝芳时却迅快运掌劈去,手法凶毒之极,口中道:“好极了,干脆动手吧!”
    王元度身形连闪,把蓝芳时连环攻出的杀手完全避开,朗声道:“姑娘苦苦迫我出手,不知是何用意?”
    蓝芳时见他身法神奇奥妙之极,晓得无法击中,停步凝身,冷冷道:“我打算取你性命,别无他求。”
    王元度道:“不对,刚才在下全然无法还手之时,你不动手杀死在下,却要放开了在下才出手……”
    蓝芳时一声冷笑,截断了他的话,道:“你枉为男人,比女人还要罗嗦,我告诉你,眼下只有两条路,一是你出手反击,一是束手任我点住你穴道。”
    她举步迫近王元度,双手垂下,也不防范王元度的反击。换言之,王元度只要出手,杀死她或是点住她的穴道都行。
    王元度自然不敢取她性命,亦不敢点她穴道,因为他深知蓝芳时性情古怪。如若点她穴道,此仇此恨,终身难解,他被她迫得后退,最后脊背碰到石墙,退无可退,但见蓝芳时出指一戳,点中他胸前穴道。她纵声狂笑了一阵,才道:“懦夫!”
    话声中充满了鄙夷之情。接着一手抓住他的手臂,曳向对面石壁,举手一按。突现门户,却便是早先见过的那一间放满刑具的石室。
    入室之后,左边墙上轧轧响处,又裂开了一道门户,门外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道:
    “大师姊你没事吧?”
    蓝芳时道:“我很好,遗憾的是这厮不敢出手。”
    那黑衣女子乃是阿心,她仍然蒙住面孔,是以直到现在,王元度还不知道她的面貌长相怎样。
    阿心道:“小妹真想不通此人为何不敢动手,难道真是懦夫?”
    蓝芳时道:“当然是懦夫了,这厮聪明得很,明知此处机关奇妙厉害,即使杀死了我,也逃不出去。又想到假如伤了我,定必立时丧命在咱们的机关之下,所以死也不肯出手。”
    阿心道:“但他一定不晓得大师姊命小妹暗中窥伺之事。”
    蓝芳时道:“他当然知道有别人暗中监视着。”
    阿心道:“就算他知道吧,但他怎知你下了严令,一旦落在他手中,就发动烈火,把你们一齐烧死?他决计想不到大师姊竟打算与他同归于尽吧?”
    蓝芳时道:“总之他是个懦夫,不敢出手就是了,走吧,我们把他安置好,还有事要做。”
    王元度在蓝芳时和阿心两人架持之下,经过很长的黑暗甬道,穿过一重铁门,眼前顿时光亮。
    但见一面是石壁,另一面则是用铁栅栏拦着的囚室,在这条甬道之内,一共有四五个囚室之多。她们把他领在第一间囚室之内,并不缚起手足。王元度很快就运气打通了穴道,恢复自由,记起刚才阿心之言,不禁感到骇然,心想蓝芳时竟是打算与自己同归于尽,可以想见她心中是多么痛恨着自己了,假如她晓得明珠已正式许配给自己,恐怕手段更为激烈。
    不久,他就得知在这个石牢还有别的人,但他也懒得出声询问,眼看对面墙上窗户透入的光线渐黯,可知道这一天又逝去了。
    晚餐送来时,证实另一端的囚室内真的还有一个同伴。送饭的女子身着青衣,蒙住面孔,不言不语,因此,王元度一点也猜不出她是蓝芳时或阿心。
    翌日中午时分,一个黑衣女子从铁栅底下塞了两个馒头,一碗茶以及少许的菜。王元度拿了就吃,懒得去猜她是谁。
    但这个黑衣女子到了另一头,囚室内之人问道:“那边的人是谁?”
    黑衣女子道:“就是那淫贼的同党。”
    这两人的声音王元度都认得,一是蓝芳时,另一就是平天虹。王元度大奇,想不通那平天虹怎会也被囚禁此地。
    当下侧耳听去,那平天虹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家派的?”
    蓝芳时道:“我们没有问,管他是谁,反正宰了就完啦!”
    平天虹道:“你们打算几时动手?”
    蓝芳时道:“快则两天,多则三日,云妹妹的坟墓弄好,定要剖他之心,祭奠我那云妹妹。”
    之后,王元度就听不见话声,但由于隔了好一会才听到蓝芳时离开的步声和铁门开闭声,可知他们曾经低低交谈了几句话。
    过了半个时辰,王元度朗声应道:“兄弟王元度,平兄何以也囚禁此地?”
    平天虹惊讶得啊了一声,接着厉声大笑,响亮异常,在甬道中回响不已,笑声一歇,他又喝道:“想不到当今第一高手王元度,竟与不夜岛之人是一样的淫贼。”
    王元度道:“平兄心中难道当真相信这话么?”
    平天虹果然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虽颇有侠名,但焉知非是作伪?世上尽多人面兽心之辈,这事有凭有证,岂是狡辩得来的?”
    王元度道:“兄弟却不知有何凭证落在平兄手中?”
    平天虹厉声道:“你替卫步青报仇,追杀白姑娘,事前又曾设法阻止她杀死卫步青,这还不算凭证?”
    王元度道:“当时兄弟还瞧不清楚死者是谁,只觉那白姑娘手段太过恶毒,是以质问了几句。她既不道出原因,复又向兄弟猛施杀手,这才激起了兄弟怒火,意欲教训她一次,免得她恃艺逞能,做下无数杀孽。其后追入三禁堡,那何堡主一口咬定兄弟是不夜岛之人,此时白姑娘也说出来卫步青的恶行,兄弟才得知。”
    平天虹嘿嘿冷笑,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既然知道了内情,以你的一身功夫,难道不会马上退走?何以尚要出手?”
    王元度道:“她们迫得兄弟非出手不可,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平天虹道:“就算是这样吧,但你为何不说姓名来历,分明是有意替卫步青报仇之后,一走了之,江湖上谁也不知凶手是谁?我猜得对不对?”
    王元度见他不肯相信,懒得争辩,却问道:“然则平兄何故被囚于此地?”
    平天虹很声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王元度心想我本来也不想管,不说就拉倒。
    直到晚上,天色已黑,而道上挂起两盏灯。
    王元度突然全身发软,头晕眼花,心中大惊,知道敌人在饮食中下了迷药,方自振奋精神,提聚功力抗拒,忽听铁栅门响,两个人走进来,一下子把他困个结实。然后离开。连铁栅门都没有关好。
    王元度很快恢复如常,原来他一则功力深厚,二则服食过奇蜂之蜜,百毒不侵,何心寒秘制缩骨散,虽是厉害不过,对王元度却全无用处。
    外面突然传来喧嘈之声,接着火光冲天,从对面的窗户映人来。
    王元度侧耳一听,竟有兵刃相击的厮杀声,并且不时有马啼声迅快掠过外面。
    平天虹取出折扇,厉声道:“王元度,有人来救你啦!”
    王元度道:“兄弟失陷此地之事,并无别人得知,恐怕是来救你的。”
    平天虹道:“放屁,我要脱身还不容易,哪须别人来救?”
    他走近铁栅,把折扇柄部的小刀拔出来。
    平天虹折扇内隐藏的小刀,锋利无比,可以斩铜截铁。
    他并未立刻动手削断铁枝,大声道:“王元度,我今晚非杀死你不可!”
    王元度觉得好笑,道:“你有本事过来的话,我是全无抗拒之能了。”
    平天虹大喜,提起折扇,正要向铁枝削落,忽然停住,忖道:“这厮敢是哄我?假如我破栅而去,到那边一瞧,他只是被囚在牢内,这时我若是破牢进去杀他,定必反而被他逃脱,而这么一来,那位阿芳姑娘与我相约之计也遭破坏了。”
    王元度在那边哈哈一笑,道:“假如你能过来,我料想你早就过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平天虹心下踌躇,难以委决,斗然想起这王元度并不狡诈,再说上几句话,当可套出真情。
    于是也放声大笑道:“不错,我若能过去,早就过去向你面上吐上几口唾沫了。”
    他略一停顿,又道:“我心中有个疑团,不知你能不能解答?”
    王元度道:“什么疑团?”
    平天虹道:“以咱们这等武功,她们如何进来把我们杀死?”
    王元度道:“容易得很,她们只要把咱们饿上十天八天,又或是在茶饭中下点迷药,不是任凭杀戮?”
    平天虹道:“这么说来,你已被她们下了药,才把手足困将起来,对不对?”
    王元度道:“不错。”
    平天虹这时已有八成信了,说道:“但你可以运功力挣呀!”
    王元度道:“她们都是行家,哪里挣得动?”
    平天虹忖想一下,下了决心。举起折扇,向铁枝上削去,铮地一声,已削开了一道口子,深约寸许,这一来他但须在底下再斩出一道裂口,即可运力硬把这一截铁枝扳断,如此施为,连扳三根,即可挤出去。
    他再举起折扇,忽听铁门一响,他连忙收起折扇。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奔入来,手提钢刀,她关住铁门,连连喘息。
    平天虹咳了一声,问道:“大嫂,可是有敌人入侵本堡么?”
    那妇人瞪他一眼,过了一会,才哈哈道:“自然是有敌人侵扰了,要不然本堡自己放火焚屋不成?”
    平天虹也不计较她的抢白,又问道:“敌人是什么路数?”
    那妇人已喘过气来,恨声道:“是不夜岛的人,所以堡主派我看守此地。”
    平天虹吃一惊,道:“是不夜岛的人,目下战况如何?”
    妇人用钢刀指住他,道:“你不必着急,本堡虽是伤亡了不少人,但现下已反败为胜。”
    平天虹忙道:“大嫂弄错了,那边的人才是不夜岛的党羽,在下还恨不得出去杀几个不夜岛之人报仇呢!”
    那妇人道:“他么?已经服过本堡秘制毒药,这刻动也不动了,我是夺门来看守你的。”
    平天虹失足后悔,想道:“我早该破栅而出,过去把那厮杀死。”
    但目下悔之无及,反正王元度决计活不了,便道:“不夜岛之人来了几个?”
    嫂人道:“只来了四五个人,其中三个蒙住面孔,又有一个会使火器,一下子就放火烧了好几处地方。”
    平天虹忙道:“这厮定是南阿洪那个魔头了。”
    那女人道:“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都蒙了面,行动迅快滑溜,堡中之人伤了不少,但本堡的机关埋伏也伤了他们两人。”
    平天虹长叹一声,道:“在下若是能够出去迎战,纵是溅血当场,亦是瞑目。”
    那妇人不理睬他,她奉命看守此地,根本不知被囚之人是谁。
    外面喧嘈之声渐息,掩映的火光也瞧不见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久,铁门响处,两个黑衣女子走人来。那妇人向她们行了一礼,前面的黑衣女子道:“总算把强敌击退了,华姑娘可到那边把那犯人带到刑堂去。”
    她又回头道:“兰妹跟她去。”
    后面的黑衣女便奔过去了。
    平天虹低声问道:“大师姊,时间到了没有?”
    他听得出她的声音,是以忍不住询问。蓝芳时点点头,眼望着那妇人抬了王元度过来,便道:“这厮明儿清早就在云妹妹坟前剖心祭奠。”
    平天虹道:“坟地在哪儿?”
    蓝芳时道:“就在本堡东北方两里左右,一片树林的后面,林前有一座山神庙,很易记认,但可借你不能到那儿去,瞧着云妹下葬。”
    平天虹道:“令师已作此决定了么?”
    蓝芳时不理睬他,一径跟在阿兰身后出去,砰一声关起了铁门。平天虹立刻运行,撕开三根铁枝,立时钻出。他提气一跃,单臂架在窗框边,又用折扇柄上的小刀,把窗上的铁枝斩断许多根,放眼一望,外面乃是一条宽巷,围着极高的石墙。
    平天虹深知此堡机关埋伏十分厉害,是以极为小心的查看过,这才提气纵去,跃上墙头,他很快就查明这儿位于堡的西角,甚是荒僻。超过两重屋宇,翻出堡外,总算是恢复了自由。他奔入田野中,兜路向东北方绕去,打算先去瞧瞧阿云的坟墓。奔出里许,突然间草丛中刀光一闪,疾砍他双脚,那人同时喝道:“站住!”
    平天虹听那是女子口音,猜想是三禁堡之人,便飘身避开这一刀,没有还击。他可不是因为怜香惜玉而不肯还手,却是看在死去的阿云和暗中助他脱身的阿芳的情份上,不欲与三禁堡之人作对。
    草丛中窜出一道人影,却是个蒙面的青衣女子,秀发飘飞,冷冷道:‘你是谁?竟敢在三禁堡私有坟墓内乱闯?“平天虹拱拱手道:“鄙人不知此处乃是私有禁地,多有得罪,这就赶紧避开。”
    那青衣女子冷冷哼一声,沉默片刻,才道:“若是误入,情有可原,赶紧走开,否则本堡决不客气。”
    平天虹想不到如此容易脱身,忙道:“多谢姑娘了,但鄙人不识得道路方向,请问如何方能离开贵堡禁地?”
    青衣女子道:“往这边走。数丈外有条数尺宽的道路,循路直走,不久便见到一座山神庙。此时可改向右行,里许左右就离开本堡禁区,但还须再行数里,方见官道。”
    平天虹再道谢一声,依她所说走去,果然踏上一条数尺宽的道路。直往前行,不久,就见到坐落在一片树林前面的山神庙。
    平天虹忖道:“据大师姊阿芳姑娘的透露,阿云坟墓就在树林后面。我定须前往瞧一瞧,祭扫一番,方能离开此地。”
    他已立下决心,要杀尽不夜岛之人为阿云复仇,是以打算到阿云墓前祷祝一番,请她的阴灵暗佑自己。
    但想起了惨死的阿云,不由得黯然长叹一声。遂即转眼四顾,眼看没有人暗中监视自己,迅即绕过山神庙,穿入林内,片刻间已穿过树林,荒坟累累,夜风掠过树林,发出凄凉的声响,倍增荒凉凄惨。
    当中有两间石屋,这刻一片黑暗,平天虹举步走入墓地中,小心查看,一直迫近石屋,才见到空的墓穴,旁边放得有石碑以及掩埋墓穴的泥土。
    他掣出火折,点着了照视五碑,但见碑上刻着并排两人名字,右边是平天虹,左边是李巧云,他吃一惊,再看下去,在他们两人名字底下,刻夫妻合葬于此,旁边尚有一行铭文,写着:情爱不渝,死亦同穴。
    平天虹收起火折,想道:“原来何心寒想把我生葬于此。”
    再一看那个空的墓穴,发觉比常见的宽大得多,定可容纳两具棺木。
    石屋那边突然传出砰地一响,接着是女子尖叫之声,甚是凄厉,平天虹冷不防有此等可怕声响,不禁骇了一大跳,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声响过后,寂静如故,深夜之中,但闻萧萧风声,掠过墓地,平天虹放眼望去,但见一间石门洞开,另一间则紧闭双扉。刚才的响声和女子尖厉叫声,竟不知是从哪一间石室内发出。
    平天虹虽是胆力过人,久走江湖,但碰上这等事情,又处身于如此荒凉凄寂的墓地内,亦不由得汗毛直竖,头皮发炸。心想:“这等荒野墓地中,最多怪事,莫非是闹鬼么?”这么一想,更加骇然。但他的骄傲心却阻止他放腿奔逃,仍然肃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突然石屋内又传出一阵女子呼唤之声,竟是叫救命,但又似是被什么物事堵住嘴巴,声音哑闷。平天虹鼓足勇气,大声喝道:“什么人在屋内?”
    石屋内传来的声音倏然消失,沉寂如故。平天虹掣出折扇,一步步向石屋内走去,先走到敞开门户的那一间,探头向门内望去,但见这间石屋有三四丈方圆大,屋内有一具棺木,底下用木头架高,以防地面潮湿。此外,空无一物,对面的墙上有个窗户,窗门紧闭,窗框上放着一些香烛。
    平天虹想一下,举步人屋,极小心地提防着那具棺木,假如棺盖掀起,跳出一具僵尸,他就踢破窗户逃出去,但他直达窗边,仍无事故,当下取出火折,点燃其中一根残烛,放在窗框上。
    这一点烛火,照亮了石室。他定睛望住那具棺木,心想这等地方固然有闹鬼的可能,但江湖上假扮鬼神之事亦颇常见,不可不察。于是举步走到棺边,伸手一摸,满是尘埃,但也发觉这口棺木质地极佳,价值不菲。忽见棺盖上贴着一张白纸,似是写得有字,当下取出火折一照,却是用画写的符录。
    他又收起火折,突然间一阵阴风吹入屋内,烛火摇摇,倏地变为碧绿色的火光,照得屋内阴惨惨的,甚是可怕,紧接着棺盖嘞嘞作响,好像棺内有人推起棺盖,发出了这等声响。
    平天虹心中叫了一声“我的妈呀”,饶是他胆色过人,也不禁蹬蹬的直往后退。
    阴惨光线之下,但见那棺盖缺尺许,便僵硬地向四下抓捞。
    平天虹见此情形,骇得魂飞胆落,赶快向门口冲去,身形方一出门,突然间一阵劲风袭到,穴道一麻,顿时跌倒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醒来,睁眼一瞧,四下光亮异常,但仍然是在那间空荡荡的石屋内。
    他眼角瞥见人影闪动,但由于穴道受制,头颅不能转动,是以没法子查看那是些什么人。平天虹心中方自焦躁,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子口音道:“喂,你是谁?”
    平天虹顿时记起她便是半路上突然出刀削腿,其后又指点道路的那个青衣女子。当下冷冷道:“鄙人是桃花派平天虹,姑娘贵姓?”
    他只待对方回答后,便告以此来目的,谅她当可了解,自己对阿云的心情,予以解释。
    但那青衣女子却没有回答。
    过了一阵,屋外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一个女人的口音道:“堡主已收到讯号,并且复示马上就赶来。”
    青衣女子道:“知道了,你去巡视一番。让大家小心些。不久前本堡曾经受袭,这个人大概是对头之一。”
    那妇人应了一声,退出屋外。
    平天虹道:“鄙人并非侵扰贵堡的对头,事实上,我识得贵堡一位姑娘。”
    青衣女子插口道:“你最好不是与敌人同党,否则你就惨啦,其他的话,等堡主驾临再说吧!”
    平天虹没奈何,只好闭口,忽又想起一件事,问道:“这儿既是墓地,何以设伏防守,如临大敌?莫非早已晓得本人将要来此?”
    青衣女子道:“这儿是本堡戒备最森严的禁区,本堡的人死后皆埋葬于此。每个人都不免有点珍贵首饰等物,规矩是悉数殓葬棺内,许多人都晓得这条规矩,生出觊觎之心,曾经发生过挖墓开棺之事,本堡其后日夜派不少人手,四下设伏防守。凡是侵人墓地之人,一概格杀无论。”
    平天虹听了这话,却也不能不信,沉默了许久,他才徐徐道:“姑娘可认得李巧云么?”
    青衣女子啊了一声,道:“你叫平天虹,就是墓上刻着的那个名字么?”
    平天虹道:“不错,看来我将被贵堡生葬于此了,是也不是?”
    青衣女子默然半晌,才道:“是的,这也是本堡规矩,唉!云姑娘不是不知道本堡严规,既然识得了你,便应遵照传统,立刻向堡主辞别,远远离开本堡才对。”
    这回平天虹没有做声,忖道:“这一点倒是我的不是了,阿云前几日就要求我带她远走高飞,我却支吾以应,却不料发生如此痛心悲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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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采补术柔情蚀骨派
    只听青衣女子又道:“堡主立规用意甚深,她说,假如这个男人不肯立时带你远走,可见得定是存有玩弄之心,等他厌了,就会把你抛弃,因此,本堡严禁有男友的人逗留堡内。”
    平天虹瞠目难言,暗自忖想自己是不是存有玩弄之心,这个答案使他十分尴尬,因为他显然是不想负起成家立室的责任。
    过了一阵,平天虹问道:“姑娘可知道贵堡如何活埋人的?”
    青衣女子道:“堡主对这一点倒是很宽大,你若然害怕,那就先点了你的死穴,让你死后,不知生葬之苦,但你如若胆力过人,宁可受那生葬于棺内的痛苦。也可多活片刻,那就活生生放置棺内。”
    平天虹心中打个寒颤,竟不知自己将选择哪一种死法。
    快到天亮之时,外面响起了纷沓步声,接着听到不少人参见堡主之声。
    平天虹晓得大限已临,反而平静下来。
    忽听何心寒的冰冷声音说道:“平天虹,算你有本事,虽然逃得出本堡的石牢,但想是阿云不舍得你,所以把你带到此地来,嘿!嘿……”
    平天虹道:“何堡主,我目下看在阿云份上,虽然遭你处以生葬之刑,却也不愿破口辱骂,你最好速速行事,不要多说了。”
    何心寒沉默了一下,才道:“这话有理,既是如此,你可说出想失去知觉入棺,抑是就这样放入棺内?”
    平天虹已想了千百遍,都得不到答案,这刻恰是豪气激越之时,冲口道:“大丈夫死即死耳,何须失去知觉,这样就很好了……”
    何心寒道:“好一条汉子,就依你的话。”
    话声甫歇,两名妇人走过来,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他举起,这时,屋内那具棺木已开了棺盖,她们将平天虹放在棺内,甚是谨慎小心,似是生怕把他弄伤。
    何心寒的面孔出现在棺上,映入平天虹的眼帘。她面色极是冷峻,但却微微露出敬意。
    她道:“阿云看上了你,眼力不差,你果然是个人物,现在棺盖马上盖严钉牢,随即就埋在地下,假如你尚有未了的心事,不妨说出来,本堡力之所及,必定替你办妥。”
    平天虹定睛想了一下,叹息一声,道:“我身后已没有什么牵挂,家师那边,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鄙人临死以前,却想请堡主不要取那厮性命。”
    何心寒讶道:“这话怎么说?”
    平天虹道:“因为那厮不是恶贼同党,他就是这一届金鳌大会的魁首王元度,有史以来第一个通过密室量才这一关的高手。”
    何心寒冷笑一声,道:“他虽是天下第一高手,来头很大,但擅入三禁堡,仍须处死,哼!你不妨瞧瞧我敢不敢杀死他。”
    平天虹道:“在下深信何堡主敢杀他,并无一丝一毫的怀疑。”
    何心寒道:“若是如此,你为何出言激我?”
    平天虹道:“在下既然死定,何必还出言相激呢,只缘这王元度的一身武功,乃是举世罕有,而且是个英雄豪杰,是可以相信得过的人。”
    何心寒更弄不明白,道:“任你如何夸赞此人,我也不容他活命。”
    她沉吟一下,又适:“你既然知道是他,为何不早告诉我呢?却在这时罗嗦起来?”
    平天虹道:“在下初时有点妒恨他,所以努力要自己相信他是不夜岛之人,但现在忽然清醒过来,想起他一些舍身为人的侠义行为,深觉此人决非淫贼同党,于是动了一念……”
    何心寒摇头道:“你不必替他求情了,本堡禁例万难更改。”
    平天虹道:“但在下并非要何堡主白白放掉他,而是要他死在另一处地方,同样的一死,却大有贵贱高下之别。”
    何心寒若有所悟地凝目寻思,平天虹又道:“堡主已猜到了,不错,咱们让他到不夜岛去死,那不夜岛乃是天下间出名的奇险所在,谅他到了不夜岛,也难活着回返中土。”
    何心寒沉思良久,才道:“现在我还拿不定主意,等我决定之后,定在墓前相告,现在你想想看,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她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冰冷无情,一听而知她的决心不可动摇。
    平天虹心中叫一声罢了,双目一闭,道:“没有了。”
    但听隆地一声,棺盖已经盖起,接着便听到敲击铁钉之声,当当地响着,一记记有如钉在他心头一般,直到此时,他才忽然大为惊恐,感到死亡的恐怖,然而他已被钉牢在棺木之内,全身又不能动弹,除了在这一个黑漆漆的棺木中之中等死之外,已不能再做任何的事。
    何心寒监看着手下针牢棺盖,自言自语道:“这厮骨头倒也够硬,竟不会狂呼大叫……”
    这时,几名健妇人室,两头套上绳索,抬了起来,走出石屋外。
    天色已明,但太阳未出,树丛上和草尖露水凝珠,闪闪有光,那四健妇踏着含露的草,把棺木抬到坟边,两头用绳索吊住,慢慢放入洞穴之内。
    这具棺木旁边另有一个,并排躺在地底,众妇一齐动手,把泥土拨入坑洞内,不消多久,已填满了坑洞,并且高耸起一堆,在这一坯黄土之前,他们树立墓碑,何心寒和另外三个年轻女子默然望住这座坟墓,久久没有做声。
    何心寒一行十余人离开坟场,向三禁堡走回去,一路上,人人都为了参加生葬一个男人之事,心情奇异动荡,谁也不想开口,在何心寒背后的蓝芳时,她完全不曾想到平天虹,一颗心直想着堡中的一个人。
    快到门口,何心寒突然向蓝芳时适:“阿芳这一次的奇谋妙计,果然大收神效,着实把那厮戏弄了一番,嘿!嘿!嘿!,他还以为当真逃得出咱们三禁堡呢!”
    蓝芳时道:“错非是师父,谁也不敢接纳这种计谋,事实上平天虹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走。”
    她深吸一口气,才又道:“师父,您打算如何处置王元度?”
    何心寒望了她一眼,缓缓道:“我还未决定,他是否与你父亲很有点关系么?”
    蓝芳时道:“这个我可不管。”
    何心寒道:“依你之见,想把他怎样?”
    蓝芳时道:“最好我们亲自动手也把他活埋了,免得他还有活的机会。”
    何心寒凝视着她,道:“这话可是出自你真心?”
    蓝芳时感到有点奇怪,道:“自然是出自真心了。”
    何心寒颔首道:“很好,除了王元度之外,还有那个百钱庄钱万贯,也让你一手活埋,做完之后,我有一件极重要之事告诉你。”
    她提到钱万贯之时,蓝芳时神色不变,原来她并非现在方始知道此事,当在三禁堡被几个蒙面敌人侵犯,焚屋杀人之时,何心寒发动全堡力量,苦苦对抗之时,钱万贯忽然出现,出手相助,很快就击退了强敌。
    钱万贯乃是见到火光,才赶得来瞧瞧,出手之后,做梦也想不到何心寒竟然如此乖戾古怪。
    蓝芳时没有让钱万贯发现自己,但她可真被此人的出现,弄得十分激动不安。
    何心寒摒退旁人,和她一起走入一间密室之内,说道:“为师看了这次你收拾平天虹之事,甚是宽慰,因为本堡终于找到一个足以承继堡主之任的人了。”
    蓝芳时讶道:“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心寒道:“你瞧了一件东西,就知道为师是什么意思了。”
    她拿了钥匙,打开铁箱,从箱内取出一个锦盒,很慎重地放在床上,揭开盒盖,只见盒内有两个拳头大的玉瓶,分放在盒角,在盒子当中,却摆着一本厚厚的画册。
    何心寒缓缓道:“这两个五瓶一是缩骨散,一是解药,乃是本堡重宝,天下无双,这个你早已知道了……”
    蓝芳时道:“徒儿在师门多年,岂有不识本门至宝之理呢?”
    何心寒道:“其实这缩骨散只是药性厉害,天下难有解得之人,以及使用之时十分方便,是以称为本门至宝,其实这缩骨散比起这一本秘籍,真算不了什么…·”蓝芳时大为惊讶,凝目向盒中的绢册望去,册面上并无字迹,是以瞧不见里面记载的是何物事。
    何心寒又道:“这一本绢册,里面记载得有好多种上乘的武功绝学。我今日将之传给你,十年之后,你或可成为天下无敌的高手。”
    蓝芳时茫然适:“既是如此,师父何以不修这本秘籍中的绝艺神功?”
    何心寒道:“原因有三,最主要的是为师已非处子之身,所以这一辈子也休想练得成功;第二点,修习这等上乘武学,不但要有好友护法,亦须有练功的环境,咱们三禁堡这数年才扎稳了根基,在数年以前,本堡时时有敌人侵扰,为师焉有机会苦修绝世神功呢?”
    她停顿了一下,才又道:“第三点,这本武学秘籍乃是武林中一个大祸根。这一次你如非发誓不返日月坞,为师亦不敢让你得知此秘。”
    蓝芳时只听得目瞪口呆,心知这一本薄薄的绢册,一定关系极为重大,所以师父连徒弟也不敢轻易信任而泄秘。
    何心寒道:“二十多年前,那时候你还未出世,武林中为了一本从古墓中发掘出来的武功秘籍,掀起了滔天波浪,武林各大门派以及无数奇人高手,为了想夺得这一本秘籍,不知耗去了多少身心气力,多少英雄人物也因之而丧生,最后,被一个学过一点武功的流氓得到,他照着秘籍习了几个月,居然武功大进,雄霸一方,假如他是个深沉潜藏之人,不声不响地修习下去,或可以成为一代高手,哪知他得意忘形,日日向人吹牛,把得到秘籍之事传到武林中,初时还无人相信,及至见他确实武功大进,于是惹起武林各家派的注意,直到有一天此人居然击败了武当派,霎时间江湖震动,三日之内,此人便失去首级。”
    蓝芳时撇撇嘴,道:“这厮活该送命,谁叫他得意忘形,怀重宝而不知收敛,自然得此下场。”
    何心寒道:“不错,那人死在三位名家围攻之下,那崆峒一剑车元亮是其中之一,他得手之后,就开始了逃亡避仇的生涯,由于他为人机警,手段狠毒,一开始就被他杀死了许多人,这一来与各门派都结下了仇恨,大家都非得到他才甘心,俱是派出最高明的人追击车元亮,竟使得他日日夜夜都须得不停地奔逃。”
    何心寒长长吐一口气,又道:“要知武林各大家派苦追不舍也是别有苦衷,原来这车元亮虽是没有时间好好修练,仅只是追兵稍援之际,他看上一阵工夫,如此所得自然极是有限,但他的武功剑法竟然不断精进,各大门派都晓得这件事已成了骑虎之势,如若不把他杀死,等他练成了绝艺,武林定然一片腥风血雨,所有家派俱得被他报复。”
    她默然片刻,似是回想昔年往事,半晌才道:“最后,车元亮在十四名高手围攻之下,身上负伤极重,跌落长江之内,从此之后,这车元亮和这本天都秘籍,都不曾再出现过。”
    蓝芳时脑子不停的转动,但仍然想不出那车元竟如此结局的话,这本天都秘籍又怎会落在她手中。
    何心寒没有等她猜测,便已揭开谜底,道:“是我在下游百里处见到他的尸体,从他系在手腕的银牌上认出他是谁,连忙搜查他身上,找到了这本天都秘籍,为师马上埋葬了他的尸体,并且不再在江湖上走动,寻到这一处地方,开始建堡定居。”
    蓝芳时透一口大气,道:“假如现在有人得知此秘,本堡不出十日,便将被天下各家派踏为平地。”
    何心寒道:“为师经过无数次的研究,深知自己决练不成功,与其弄个半上不下,以致动手之时,泄露了此秘,惹来灭堡之祸,倒不如干脆不去修练,因此,三十年来,江湖上从无人得知这本天都秘籍落在咱们三禁堡手中。”
    蓝芳时道:“师父把这等旷世奇缘赐给弟子,教弟子日后如何能够报答大恩?”
    何心寒一笑,道:“只要你练得成功,本堡威名响震天下,人世上所有受苦受难的女孩子,有这一处乐土,可以不受男人欺凌压迫,你做到这一点,就是报答恩师了。”
    她们师徒正说话间,突然四响钟声传入耳际。
    何心寒眉头一皱,道:“不知是什么人来访,咱们且去瞧瞧,你看,这就是为师不能抽空来练的原因之一。”
    两人出去,一个女孩子过来报告说,一元教副教主甄红袖和白瑶琴来访。
    何心寒泛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道:“这位甄红袖副教主十分帮忙我们,近数年来,本堡得以安定稳固,便因有她暗中相助,今后的十年中,咱们仍须仗恃她的力量呢!”
    不久,她们在大厅中和甄红袖见了面。蓝芳时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不过这一次她仍然是在暗中瞧看的,这是因为她行将闭关练功,何心寒不让她出面,免得牵扯上应酬的麻烦。
    甄红袖寒喧过之后,便问道:“何堡主,小妹凭多年的交情,向你请问一句话。”
    何心寒道:“副教主即管说,何用客气?”
    甄红袖道:“百钱庄庄主钱万贯,是不是在贵堡之内?”
    何心寒道:“不错,只不知副座与他有何干连?”
    甄红袖微微一笑,道:“是好朋友,你可否让我们见他一面?”
    何心寒毫不踌躇,传下命令,不久,钱万贯跟着一个青衣女子走入大厅,他见到甄红袖,大为惊讶,点头招呼,接着又向何心寒道:“鄙人用尽法子,都没能打通穴道,可见得何堡主的点穴手法,实在高明绝世。”
    何心寒冷冷地道:“不是点穴法之故,而是本堡秘传的缩骨散奇效,但目前武功尽失,却没有痛苦,等到药力发作,那时候就不同了。”
    钱万贯还没怎样,甄红袖却失色道:“什么,他已中了缩骨散奇毒?”
    何心寒不置可否地含糊以应,接着道:“此人既是副座好友,又有帮忙敝堡之恩,敝堡禁例虽严,却也不得不例外放行了,副座可把他带走了,敝堡大厅向来不容男人久留。”
    她的样子好像钱万贯身上脏极了一般,恨不得立时把他撵走,钱万贯生性豁达,也不着恼,微微一笑,道:“走就走吧!”
    一个黑衣少女紧行两步,在厅门口道:“奉命带路,请吧!”
    钱万贯一眼望去,认出她是那个名叫阿心的姑娘,由于她武功极是高强,印象很深,她的话声也是那么的寒冷淡漠,因此就不跟她打招呼了,他举步向厅门走去,只听甄红袖叫道:“等一等。”
    她回头向何心寒道:“堡主给小妹一个面子,赐予解药,自当感铭不忘。”
    何心寒淡淡道:“解药自然要奉赠的,难道敝堡胆敢让副座之友毒发身亡不成。”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道:“这就是解药了。”
    甄红袖道谢一声,接了过来,打开瓶塞一嗅,皱眉道:“何堡主没有放错了药?”
    何心寒淡淡一笑,道:“没有错,眼下此药,贵友能安然活着。”
    钱万贯不懂甄红袖为何尚要罗嗦,正待开口。
    白瑶琴已嗅过解药,说道:“小妹记得何堡主说过,缩骨散的解药有两种,都能解毒保命,但这一种却仅能解毒活命,一身武功都得毁去,永远无法恢复。”
    钱万贯任是再豁达之人,闻言也不由得心头一震,暗想好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这等毁人武功的大事,居然加诸一个对她有恩之人身上,同时又要别人求情,假如甄红袖不来,她不知要怎生对付自己。
    甄红袖不敢发作,含笑道:“原来如此,何堡主,这位钱庄主与小妹关系至深,可否再贵一个面子,赐予真正的解药?”
    何心寒道:“若然如此,在下就不免有太不公平之议了。”
    甄红袖道:“这话怎说?”
    何心寒道:“前两日有个男子夜闯本堡,其时白姑娘亦在场,他帮助我们擒下一名淫贼,结果仍然中了缩骨散之毒……”
    白瑶琴道:“小妹记得堡主其后又解去了他身上之毒。”
    何心寒冷笑一声,道:“但白姑娘可知道他现下在什么地方?”
    白瑶琴已猜到大概死了,却不说出,摇头道:“小妹不敢妄测。”
    何心寒目射凶光,望住厅门口的钱万贯,厉声大笑,道:“他已在我亲眼监视之下,埋在墓中了。”
    白瑶琴哦一声,不悦地道:“你终于杀死他了。”
    她对平天虹印象颇深,是以心中甚是忿怒,不过这刻不是发作的时候,是以极力忍抑住。
    何心寒道:“白姑娘错了,我们没有杀死他,是把他钉在棺木之内,活生生埋在地底,哈!哈……”
    她发出疯狂的笑声,在大厅中回荡不已,更添恐怖的意味。
    钱万贯气得哼了一声,白瑶琴心中恨不得杀死这个恶妇,但口中却道:“那人情形不同,他与贵堡云姑娘相好,犯了禁条,云姑娘又遭遇劫难,何堡主尚可迁怒怪罪于他,把他活埋了,也还有得话说。不过,何堡主最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若然传扬出去,贵堡的麻烦更多了。”
    这末后的话暗暗有威胁之意,假如她坚拒不给予解药的话,一元教自然与她不能干休,同时也将把消息传给桃花派,使三禁堡难有安宁之日。
    甄红袖和白瑶琴两人,向何心寒施展巧妙的攻势,一个是动之以情,一个是胁之以威。
    何心寒盘算一下,只好屈服,道:“既是如此,敝堡只好再破一次例……”
    甄红袖方自大喜,而何心寒语声亦未歇,突然间一个蒙面黑衣女子猛从厅后奔出,叫道:“师父,不可答应她们。”
    何心寒向甄、白二女道:“这个是小徒阿芳。”
    回转头望住阿芳,问道:“你说什么?”
    阿芳自然就是蓝芳时,她暗下窥测之时,但见甄红袖和钱万贯不时眉目传情,使她的心几乎炸开,差点儿就忍不住施放暗器,击杀钱万贯。
    这刻一听师父答应给他解药,这一怒非同小可,顿时奔出。
    但她理智未失,仍然记得回答时略改口音,听起来好像因忿怒而变得嘶哑,就连何心寒亦不知道她是故意改变口音,旁人更是难以察觉。
    甄红袖深知这三禁堡中,所有女人都仇视男人,心里都有病态,是以有人奔出阻挠,她并不觉得惊讶,冷静地注视着阿芳。
    阿芳道:“师父肯放那厮出堡,已是从来未有之事,假如还把解药给了她们,外间听闻此事,都说师父惧怕一元教的势力,不敢不低首屈服,嘿嘿嘿!一个臭男人罢了,何须理他死活?”
    白瑶琴听她出言不逊,心中怒发,面色一沉,正要发话,甄红袖阻止她开口,徐徐含笑道:“芳姑娘之言虽是有理,但恕我提醒你一声,在这座大厅之内,你不可胡乱说话,要知我甄红袖与令师交往数年,感情极是融洽,任凡三禁堡有事,那就等如发生在我身上一般,以我和令师数年相交之情,她定须赏我这个面子,你知不知道?”
    这番话巧妙地压低了阿芳的身份,她说话的份量自然随之而减低,而最主要的是何心寒向来护短,假如不是隐隐暗示阿芳此举乃是不敬师父,何心寒毛病发作,不管有理没理,先帮阿芳一句,局势就得闹僵了。
    钱万贯冷眼旁观,对甄红袖这等机变才情,衷心佩服,心想她无怪当得上一元教的副教主宝座,果然是天生领袖之才,折冲樽俎之间,手段高明之至。
    何心寒果然道:“阿芳不得多言,与我退下。”
    阿芳低头道:“是,但师父给不给解药呢?”
    何心寒心意又动,道:“这个……这个……”
    甄红袖先发制人,大声道:“何堡主,小妹还有个苦衷,看来不得不坦诚奉告了,那就是小妹我平生以来,只看上这么一个男人,也承蒙钱庄主看得起,相处甚欢,我们已决定近日内成亲,因此之故,小妹才逼不得已,再三烦渎堡主。”
    何心寒听得这话,大感意外,啊了一声。
    阿芳身子剧烈地震科一下,尖叫道:“假的,假的……师父,她们急于得到解药,才这么说。”
    何心寒顿时感到不悦,温声斥道:“阿劳,你怎可如此放肆?”
    阿芳却奔前两步,面向钱万贯,厉声道:“她的话可是当真?”
    钱万贯隐隐感到有异,但他万万想不到这个蒙面黑衣女子,竟然就是蓝芳时,虽然他和甄红袖本无婚约之事,但甄红袖以副教主之尊,为了求得解药,不惜向别人说出这等假话,他除非是个无心肝之人,方能不感激她,同时又当众拆穿她的假话。
    因此,他毫不犹疑地道:“自然是当真啦,这等婚姻大事,岂可随口乱说!”
    阿芳猛一跺脚,转身奔入厅后。
    何心寒反而觉得不好意思,道:“小徒胡言乱语,多方开罪,还望副教主和白姑娘不要过责。”
    她转眼望住阿心,道:“去瞧瞧阿芳跑到哪儿去了,若是奔向密室,定是想毁去解药,那就糟了。”
    阿心连忙奔出大厅,霎时回转来,道:“禀报师父,大师姊果然奔入密室。”
    甄红袖芳心则乱,闻言不由得面色大变。
    白瑶琴急急道:“她若是毁去解药,岂不糟糕?”
    何心寒泛起一抹冷笑,道:“她若是那样做法,那就死无葬身之地。”
    声音森冷,全无感情。
    白瑶琴心想:她死了是她的事,但解药交不出,岂不是大大的麻烦?正要开口,却又被甄红袖摆手阻止了。
    何心寒自个儿默想了一阵,终觉一元教这等强援,对本堡太过重要,当下说道:“假如阿芳去毁了解药,那是非死不可,在敝堡来说,不免怨怪我为了外人而害死了阿芳,但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了。”
    甄、白二女至此还听不出她的真意,是以都不作声。
    何心寒又道:“我身边还带着有解药,请副教主收下。”
    她取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瓷瓶,由阿心拿去,双手奉与甄红袖。
    她们嗅过药味,得知确是真药,这时才一块石头落地,齐齐起身施礼谢过,随即告辞而出,带了钱万贯离开三禁堡。
    她们离堡数里,突然间从大路两旁出现了许多人。
    马车突然停歇,前座的白瑶琴高声说道:“红姐姐,本教四大护法率众回来,护驾返宫。”
    甄红袖挑起帘子,外面四个长衫客屹立车旁。
    钱万贯只识出其中之一是左昆,本来一元教四大护法中有铁面魔君关大坚的份,但他目下已脱离一元教,重新效忠日月坞,大概因此另找一人补上了护法之职。
    甄红袖向那四大护法微微一笑,说道:“有劳诸位护法率众包围三禁堡,目下任务已经成功。”
    左昆踏前两步,迫近窗边,说道:“军师爷亲自出马,率了本教一百二十人,严密包围三禁堡,就在副座离堡之前不久,教主竟也亲自赶到,询问情况,极为关心,现下军师爷陪教主在前面的一辆马车内,未座特的禀知此事。”
    甄红袖啊了一声,道:“原来教主也赶来了。”
    她迅即又露出笑容,说道:“三禁堡只不过弹丸之地,本教这次大举行事,真是过于抬举该堡了,诸位护法请上马紧随马车,我们上前拜见教主吧!”
    霎时间,马车后面出现了十一匹骏马,拥着马车迅快驰去。
    钱万贯已服了解药,浑身疼不可当。正咬牙苦熬,被车一颠簸,更是痛苦攻心。
    甄红袖伸手连拍他身上十处大穴,接着又用推掣手法,助他行气活血。
    这一来痛苦大减,大约驶了十余里路,钱万贯见她面上已微现汗光,晓得她极耗内力,甚是辛劳。
    当下道:“谢谢你,鄙人已好了大半啦!”
    甄红袖望一望外面,悄声道:“还有六十里就到达本教另一座行宫啦,你定须在这六十里路之内,完全恢复才行。”
    钱万贯讶道:“难道此去得见荀教主,对我竟有什么危险么?”
    要知此前钱万贯败在荀伯业手底之后,荀伯业言明有事赶办,定在十天半月之内赶回,有话要谈,现下荀伯业已赶回来,可能就是他的生死关头。
    甄红袖轻轻道:“不但是你,连我也危险,唉!说到这里,我可忍不住要问你一句话了。”
    她居然面泛红霞,露出娇羞之态。
    钱万贯道:“姑娘尽管垂询,鄙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甄红袖沉吟一下,垂下眼皮,悄声道:“你……你可是当真要娶我为妻?”
    说完这句话,她的玉面业已通红,一下子躲在他胸前。
    钱万贯心头大震,道:“姑娘如不嫌弃,鄙人自然喜出望外,不过……”
    他忽然记起了蓝芳时,与她亦口头上谈过婚嫁之事,她虽然当时没有答应,但她已让他吻过,分明已是默许了,而现在他又答应了甄红袖。
    甄红袖抬目望他,道:“不过什么?”
    她双目之中,流露惊慌之情,似是极害怕他说出推托之言。
    钱万贯不由得想起了她的柔情和深情,又想起了她的文才武功,美艳姿色,顿时打消了前念,不说出蓝芳时之事,只道:“没有什么,我相信你不会介意我的寒酸落拓。”
    甄红袖喜不自胜,娇躯软软地温存了一会,她在最近数日以来,与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对他的为人及性情等等,都产生莫大好感,终于陷入情网,论及婚嫁。
    只听甄红袖满足地叹息一声,道:“不瞒你说,妾身见的世面极多,几乎已看尽天下英雄,但唯有钱郎你方才合我心意,我们最初相遇,才一见到你,就种下情根,想不到有今日如此美满的结局。”
    钱万贯斗地一惊,道:“你不是说荀教主正待候我们,又说有危机,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甄红袖念及此事。柔情尽消,坐直身子,寻思了一会,才道:“在未曾谈论到荀教主之事以前,妾身尚须告诉钱郎一些事情。”
    她停顿一下,使得气氛忽然紧张起来,她深深吸一口气,才又道:“妾身除了得有无声剑法的真传之外,还兼有另一家派之长,钱郎是少林弟子,妾身但须说出名称,便不用多说了。”
    钱万贯心知有异,忙道:“我在听着呢!”
    甄红袖长叹一声,才道:“妾身亦是柔骨派的唯一传人。”
    钱万贯身躯一震,腾目道:“什么,你说的可是柔情蚀骨派?”
    甄红袖道:“不错,天下间恐怕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说得出这个原来名字,世上人所共知的只是柔骨派,三十年前把天下武林搅得一团糟的那一位敝派高手,便是妾身传艺之师了。”
    她说完之后,垂下螓首,有如罪犯等候判罪一般。
    钱万贯心头的震撼,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幸而他到底是一代赌王,最擅长放松神经,镇定心神。
    当下问道:“你说的就是百变妖狐欧阳媚了?她是你的师父?”
    甄红袖低头应道:“是。”
    钱万贯道:“当闻这柔骨派精于迷惑媚人之术,武功方面别辟蹊径,非是遵循正道修炼,是也不是?”
    甄红袖苦笑一声,道:“钱郎何不直接说出来呢?不错,本门精通媚惑采补之术,不但驻颜增媚,兼且能转化功力,使武功增强。此所以本派现存的人,定必以淫乱丑闻,震惊江湖,但世上尽多扑火飞蛾,自愿焚身,死而不悔,不过,尽管是人家自愿,亦为正派君子所不齿。”
    她又长长叹息一声,抬头望住钱万贯,道:“钱郎听了这个秘密之后,当知如何抉择了?”
    钱万贯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甄红袖沉吟一下,才道:“我也不明白何以这样做。”
    钱万贯道:“照理说,假如你不干那淫乱苟且之事,我定必无从发现这个秘密,对不对?据我所知,柔情蚀骨派从百变妖狐欧阳媚销声匿迹之后,就再无传人出现过。武林尽管忘不了她昔年干的万千件淫乱事,现今尚有人津津乐道,但柔骨派似乎一直没有出现过。”
    甄红袖道:“实情果是如此,因为家师仗着天生艳骨,绝代媚质,把江湖弄得天翻地复之后,她竟然亲自把手下三十名待女一一杀死,这才隐遁世外,永绝人寰。”
    钱万贯想了一下,才道:“这么说来,令师其后竟是改邪归正了?”
    甄红袖摇摇头,说道:“那也不然,她每年仍须害死三五个男人,但她其后都不沾惹江湖人物,亦不似昔年那般车驾跋扈地出门,又不营建秘窟,所以其后的十五年间,居然无人查出她的下落。”
    钱万贯自从听得她是柔情派传人之后,一直想问她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却又感到不易出口。谈到这刻,她也没有自动涉及这个问题,使得他很难作出决定,照理说,她既然是柔骨派唯一传人,那真是比洪水猛兽还可怕千百倍,根本没有作人妻子的资格。
    只听甄红袖轻叹一声,道:“我那白妹妹却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子,她才是无声剑派正正式式的传人。”
    钱万贯听这口气,无疑是说她自家不是冰清玉洁的女孩子,顿时心痛如绞,说不出多么难受。
    但当他定一定神,恢复冷静之后,忽然微微而笑,道:“这才当真是我平生最大的赌注呢!”
    甄红袖似乎明白而又不大明白的道:“跟谁赌啊?”
    钱万贯道:“跟我自己赌。”
    他改变话题,问道:“听说令师能化身千百,无人能测她的真面目,这话可是当真?”
    甄红袖道:“不错,我已尽得百变神技,只是从未在你面前施展而已。”
    钱万贯道:“你可以施展一次,让我开开眼界么?”
    甄红袖摇摇头,柔声道:“不,别迫我变化,我要在你心中永远是这副样子。”
    钱万贯缓缓道:“这是你本来面目么?”
    甄红袖道:“对你而言,这副面目是千真万确。”
    这话分明暗示“不是真面目”的意思,但她又说对钱万贯则是千真万确,岂非矛盾?钱万贯揣测不透,皱眉忖想。
    甄红袖伤感地说道:“从现在起,我决不再问你肯不肯娶我的话了,唉!天下间谁敢娶一个以淫乱著名的女人做妻子呢?”
    她痛苦地透一口大气,又道:“现在我们谈一谈荀教主的事好不好?”
    钱万贯极是沉得住气,竟然当真撇开这宗心惊动魄的事,点头道:“好,正该谈论此事了。”
    甄红袖说道:“荀伯业雄才杰出,武功既强绝一时,智谋也鲜有敌手。二十余年以来,把一元教都交在姜石公手中,自己潜修苦练,极罕得露面,直到十年前碰到我,使用了无数手段,使我变成了副教主,我也很少过问教务,也是练功的时候多,直到最近,我被姜石公说动,想在武林中创一番事业,这才起了翦除荀伯业之心。”
    钱万贯忍不住插口道:“昔年荀伯业网罗你入教,因何给以重位?我不是说你的武功智慧当不上副教主之职,而是觉得似是别有原因。”
    甄红袖笑一笑道:“他就是看准我有一种魅力,能使麾下高手甘心卖命,所以以副教主之位延聘。”
    钱万贯道:“这样说来,他自家也看中你啦?”
    甄红袖笑道:“大概没有,就算看中了也没用,因为他练的是童子功。”
    这句话好像是一道闪电照亮了天空,钱万贯如有所悟,但一时又末能把握住整个轮廓。
    甄红袖又道:“荀伯业当然不是好对付的人,我猜他已晓得了我的心事,是以最近时时露面,掌管教务,姜石公虽是死心塌地的听我命令,但荀伯业也有一套摄服他的手段。因此,当他出现之时,姜石公打死也不敢反叛,只有当他不在之时,方敢起此叛意。”
    钱万贯道:“这些隐情,与我们此去会见荀伯业有关系么?”
    甄红袖道:“当然有啦!荀伯业晓得你我的关系之后,定必作一次彻底的处理,那就是假如我们不稳的话,他就下手除掉我们。假如对他无害,情势便改观了。”
    钱万贯沉声道:“到底什么情势,才见出有利或有害呢?”
    甄红袖道:“假如我仍肯效忠于他,将来本教对付武林各大门派之时,也就可以少去无穷阻力。”
    钱万贯道:“原来他竟是有意让你羁绊住我,使我将来亦为他所用。”
    甄红袖道:“他倒没有如此小觑于你,他只要到时能使你不管武林之事,就满足了。”
    钱万贯道:“荀伯业居然如此瞧得起我,这倒使我受宠若惊。那么我们此去就是要谈及这个问题了?”
    甄红袖道:“我的猜测是他已布下天罗地网,此刻我们一定跑不掉,因为他很可能已尾随着我们,到时我们若是不肯听从他的条件,他就下手把我们除掉。唉!最可怜的还是白妹妹,同时她若是不幸遭难,无声剑派从此中断,也是使人最忧虑之事。”
    钱万贯道:“你何以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
    甄红袖甜甜一笑,道:“假如我与你同时受害,我已没有遗憾,何惧之有?”
    钱万贯不禁一怔,细细咀嚼她这句话的含意。
    假如她的活乃是出自真心,则她的爱情竟是千真万确的了,由此推论,设若娶她为妻。
    她也不能会再淫乱妄为。
    钱万贯想到此处,感到整件事情好像一团乱丝一般,越理越糟。真想不到这件事忽然之间变得如此复杂,除了个人感情之外,似乎关系到了天下武林的安危。
    他们默默无言,各想心事,过了半晌,钱万贯忽然问道:“令师还健在人间么?”
    甄红袖摇首道:“先师已去世十五年之久了,所以我才学会了无声剑法。”
    她只简短的透露了一点学艺之事,钱万贯听她口气好像不想提及,便忍住不再询问。
    甄红袖突然转面向着他,道:“钱郎,瞧着我。”
    钱万贯如言凝视她,但觉她姣美娇艳之处,隐隐有一股使人心荡的媚态。
    这本是他第一次见面时就有过的感觉,其后由于她行为端庄,此感渐渐淡去,目下既知她是柔骨派传人,忽又感到她这种媚态。
    两人对视片刻,甄红袖道:“我不是向你施展什么邪法,而是让你好好看清楚了,永远记在心中。”
    钱万贯微笑道:“我们如若结为夫妇,有的是瞧你的机会。”
    甄红袖摇摇头道:“只怕我们过不了荀伯业这一关。”
    钱万贯寻思一下,道:“我们两人联手,谅也不难杀出重围。”‘甄红袖道:“一元教高手如云,单是那四大护法和七大高手,我们就甩不开,何况还有荀伯业和姜石公三十六铁卫?唉!反正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
    钱万贯直到这时,还摸不透她内心中有什么隐情,总之,她的话越是句句不假,就越发使人不明白她的企图何在。
    又过了一阵,钱万贯道:“你对白姑娘如此关心,何不就遣她走开?免得我们万一要动手的话,还要顾及她的安危。”
    甄红袖道:“唉!我忘了有你掩护我,可遣走白妹妹之事,不过她是很任性的女孩子,一切行事全凭一念好恶之情,假如她不能托庇于正人君子之下,结果很易沦落邪路,这却教我遣她上哪儿去?”
    钱万贯道:“让我帮忙想想看,晤!恐怕只有让她投奔王元度老弟了。”
    甄红袖道:“王元度虽是这一代的第一高手,听说为人也很正派,但到底是年轻些吧?”
    钱万贯道:“他是个天生领袖之才,胸襟宽阔,天性侠义,年纪虽轻,但却极老成可靠。”
    甄红袖问道:“他目下在什么地方?”
    钱万贯道:“到日月坞问一问就晓得啦,只要有我的信物,他定必尽力妥善安排。”
    甄红袖沉吟一下,道:“好,却只怕这孩子不愿去依靠他,所以我得想想看怎生哄她。”
    马车驶行了数里,甄红袖似是下了决心,叫道:“瑶琴妹子,你进来一下。”
    白瑶琴矫捷地钻入车厢内,问道:“姊姊唤我何事?”
    甄红袖道:“前面若有人家,我们停歇一下,略为休息过之后,你不用再跟着我们,须得速速替我去办一件事。”
    白瑶琴道:“好的,办什么事呀?”
    甄红袖压低声音,道:“你拿一件物事,到日月坞访寻王元度,交给他看。我另有一封密函,你于见到王元度之时,方可拆阅,然后依密函内的命令行事,不可有违。”
    白瑶琴道:“姊姊放心,小妹定办得妥妥当当。但假如王元度不在日月坞呢?”
    甄红袖道:“最好是能够立刻找到他,越快越好。如若一定不能在最短期间内找到他,只好找他的未婚妻。”
    白瑶琴点点头,又翻出车外,不一会,马车在一个小村落中停歇下来。
    甄红袖选定一户屋宇较为高大齐整的人家,吩咐手下们都在外面等候,她径与钱万贯、白瑶琴进去。
    那一户人家见到这两个千娇百媚的女郎,很乐意让她们进房休息,还泡了一壶热茶。
    甄红袖在屋子里找到笔墨,暗暗拿了,假称净手,躲起来迅快写了许多字在白丝巾上,用口吹干,四角交叠打结,像盛开的花团。
    这才出去,把笔墨暗中放回原处,又将这一团丝巾交给白瑶琴,道:“小心藏好,不得让任何人搜去,如若万不得已,你最好早一步毁掉。”
    白瑶琴道:“怎会有人搜劫我呢?但假如有这等情形发生,我只须假装拭汗,暗暗吐几口唾沫在巾内,用劲一揉,担保变成一团墨迹,休想瞧得清巾上的字。”
    甄红袖道:“总之你小心就是。”
    当下一同出去,甄红袖命手下腾出一匹健马,让白瑶琴乘坐,迅快驰去。那四大护法以及其他的手下,自然不敢询问,更不敢拦阻。
    甄红袖估计一下路程时间,知道自己这一行人到达行宫之时,白瑶琴当必远在百里以外,便登车继续这一段行程。
    且说白瑶琴心知蹊跷,是以催马疾驰,加急赶路。
    看看已快要掠过三禁堡,此时大路其直如矢,忽见远处的大路中已有两个人站着。她目力极佳,又是在近午阳光普照之下,格外瞧得远些。
    目光极处,突然心中一动,立刻勒住坐骑,避至路边树后,探头出来远远查看。
    原来她仿佛看见那路上之人,似是那天晚上为了淫贼卫步青而穷追她到三禁堡,曾经刺伤她的那个武林高手。
    她至今尚不知他的姓名来历,但此人武功强极,又帮着淫贼那一边,使她万分的切齿痛恨于心。
    白瑶琴尽管恨他,却不敢轻视大意。假如路上那人真是他,又有党羽在场,自己这一碰上去,无异是自投罗网,所以她不得不慎重其事,小心查看明白。不是那人的话,才可以驱马上路。
    她悄悄地遥遥窥视,那边道路上的两人,正在说话,竟不知白瑶琴在远处窥看之事。
    这两人其一正是改扮作商贾模样的王元度,另一个却是位大和尚,扛着一柄方便铲,身体壮健,气宇不凡,年纪约在四旬左右。
    王元度已逃出来相当久了,其时正是甄红袖等人刚刚离开之时,全堡之人,都被那一元教副教主的来临而分散了注意。
    王元度昨夜被灌了迷药以及缩骨散,这两种药物混在一起,力量强绝,如若体质稍弱之人,早就禁受不住而毙命。
    何心寒等人以为王元度纵使有天大本领,也不会在三五日内回醒,所以随便丢在一间空屋之内。
    哪知王元度服过云丘老人数十年积聚所得奇异蜂蜜,万毒不侵,虽然当时也昏迷不醒,不久便已恢复了神智。又碰到了这个空档,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出来。甚至当他逃走之时,还窃听到堡中之人,谈论活埋那平天虹之事。
    他出堡之后,着实找了许久,才找到墓地,见到刻有平天虹和阿云的名字的坟墓。
    原来他考虑到以平天虹这等武功,可以施展龟息之法,不必呼吸,假如掘坟的行动够快的话,他尚有得救的机会。
    他瞧过两间石屋,都空无一物。自己身上连一把剑也没有,单凭双手,恐怕得掘上一两日之久,想来想去,唯有到附近农家,借一把锹锄之类的工具,才可动手。于是离开墓地,奔向大路。
    忽然见到一个大和尚打了方便铲,心中大喜,忖道:“平兄合该有得救之望,老天爷竟教这位大和尚经过此地。”
    当下奔到路上,把和尚叫住。
    和尚问道:“施主何事唤住贫僧?”
    王元度抱拳施礼,道:“在下本来不敢烦渎大师,但为势所迫,须得争取时间,所以斗胆向大师借宝铲一用。”
    那和尚点点头,道:“这是小事,不用客气。”
    说时,双眼炯炯,上上下下的打量对方。
    此时王元度头发蓬乱,衣衫破碎,隐隐见到伤口和血渍。
    这般形状实在十分可疑,那和尚笑一笑,说道:“贫僧这把破铲,没有什么别的用途,除非是拿来挖坑,但施主你挖坑干什么呢?”
    王元度道:“大师如若愿意行个方便,那就不要多问,请你把方便铲借我一用。”
    他心知此事牵涉甚广,在那时候,挖坟之事,实是罪大恶极。因此假如他挖出棺木后,平天虹业已身死,无法证明他乃是被活埋。则势必被人以为他是想偷窃财物等等。若是三禁堡之人得知,更将以为他为了泄忿,所以挖开阿云的坟墓,动她的尸骸。
    那大和尚眼睛一转,道:“施主莫非想挖什么宝藏?这等事贫僧自然乐意效劳。”
    王元度摇摇头,道:“不是挖宝。”
    大和尚迅快接口道:“那就是挖坟了?”
    王元度一怔,凝神打量对方。
    但见这大和尚冷冷瞅住自己,心念一转,忖道:“这和尚江湖门槛甚精,料事如神。我既然向他开了口,定须把事情办妥,不然的话,他往四下一宣传,村民云集。我虽是不怕,可就失去了挖坟救人的机会了。”
    这么一想,主意已拿定了,说道:“大师猜得不错,正是要借宝铲,挖开一座坟墓。”
    大和尚冷冷道:“假如有大量珠宝的话,贫僧不妨随你前去,帮手挖掘。”
    王元度心中大为厌恨此僧的贪鄙,却将计就计,道:“珠宝倒是不少,定教大师满意,往这边走吧!”
    说罢,转身欲走。
    忽听那大和尚沉声道:“站住!”
    王元度回头道:“什么事?”
    大和尚道:“那是什么人的坟地?你如何晓得定有大量珠宝?假如没有,我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王元度道:“那是一个双棺合葬的坟墓,我认识他们,决计错不了。”
    大和尚哈哈笑道:“错了,错了。”
    王元度讶道:“什么错了?”
    大和尚道:“你找错人了,贫僧焉肯帮助你做这等伤天害理的勾当?”
    王元度暗叫一声不妙,道:“大师刚才还说……”
    和尚挥手截断他的话,冷冷道:“贫僧只不过是诈出你的真话而已,你竟信以为真,实在可笑。”
    他踏前两步,举铲作势,厉声喝道:“你往前走,押到地保处论罪。你敢违抗,贫僧先毁了你这孽障。”
    王元度心中大为懊恼,他已晓得这僧人说的乃是真话。现下奔逃的话,他虽是追不上自己,但他可以惊动四下乡民,妨碍他掘墓工作,唯一办法,就是出手制住他,暂时委屈他一下,也是没有法子之事了。
    当下沉声道:“大师最好借铲一用,如若不然,在下只有得罪了。”
    大和尚冷笑道:“好大胆的孽障,贫僧先前见你形容奇怪,身有伤痕,就知你不是好人,今日撞在贫僧手中,哼!哼!说不得只好开一次杀戒,为世除害了。”
    那大和尚话声一住,猛可欺身迫近,左手一挥,骈指疾点王元度胸口穴道,王元度万想不到这僧人武功如此高明,差点儿吃了亏。
    幸而他的修迷密步天下无双,蜂腰一扭,已斜斜闪开。
    大和尚见他身洁神奇,也是一惊,更不客气,拍铲猛击。他的铲法威猛无比,一出手就连连攻了七铲之多。风声呼呼,凌厉之极,王元度饶是武功精绝,竟也无法招架,连退了七步。
    他趁对方铲势稍挫之际,一掌劈出,把对方迫退半步,趁机跃出圈外,道:“大师父敢是嵩山少林寺来的高僧?”
    大和尚冷冷道:“不错,贫僧法号天宝。你武功精强,已是当代高手,只不知叫什么名字?”
    他口气中十分鄙视对方,根本不用请问等字眼。王元度倒也不怪他,道:“天宝大师如若借用方便铲的话,定当奉告姓名,以及这件事的内幕。”
    他证实了对方竟是少林僧人,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今日之事,被这少林僧人一介入,顿时添上无数麻烦。
    天宝冷笑道:“任你如何狡辩,贫僧亦难置信,我劝你最好乖乖的就缚,贫僧自当公平处理。”
    王元度仍然在作最后的努力,道:“大师不知内情,难免鄙视憎厌。但在下实有苦衷。
    须得速速掘开坟墓,再迟只怕就来不及,有一个人得闷死棺中了。”
    天宝忍不住仰天大笑,道:“越说越离奇了,你掘墓居然只为了救人,真是功德无量。
    可惜贫憎不是容容易易就上当受骗之人,你既不肯就缚,贫僧倒要瞧瞧你有什么真本领?”
    他一抡铁铲,凶猛攻去。幻出七八柄铲影,手法神奇,威力强绝。这一轮急攻,只迫得王元度连连避退,全无还手之力。
    王元度使出修迷密步,一转身跨出铲影外。天宝僧不禁一愣,心想我这一套铲法,从来未见过有人能在三十一招以内,退得出圈外。
    方想之时,王元度已决意施展一点不大正当的手段,以便从速达到救人的目的。他朗朗道:“在下平生很少动用兵刃,大师若能迫得在下取用兵刃,就算你赢了。”
    天宝憎听了这话,受激不过,喝道:“贫僧不用兵刃,也能把你擒下。”
    啪一声丢掉方便铲,双拳一晃,猛扑抢攻。
    两人掌掌相接,一眨眼已拆了六七招。在这近身肉搏的数招之中,双方都施展了数种手法。
    拳掌擒拿以至于飞脚都用过了,劈啪有声,打得极为激烈凶险。
    本来拳脚功夫是王元度最弱的一环,但他自从在金鳌大会上,赤手力拼卓辽,万分危急之中,竟创了不少绝招。是以这刻空手相搏,一点也不吃亏。
    两人激斗了二十余招,王元度闪电般从天宝身边掠过,反手点出,天宝僧哼了一声,摔倒在地上。
    王元度赶快接起了天宝僧,拾起方便铲,便向墓地奔去。
    不一会儿已到达那荒凉静僻的墓地中,他把天宝放在石屋内,自己便拿铲动手挖掘。
    他身负绝技,内力深厚,下铲之时,一铲可抵旁人五六铲。是以一会儿工夫,已掘了寻丈深,见到棺木。
    他不知哪一口是平天虹的棺木,是以须得加阔洞穴,以便查验两相。
    突然间地面上传来一声怒喝,抬头一望,竟是天宝僧,心中大为讶异,想道:“原来他已达到自行打通穴道的地步了。”
    这刻正是要紧之时,他再过片刻就可以打开两棺,查看个明白。但这少林僧人既然已恢复自由,可又不能小觑。
    本来他大可以一掌击碎棺盖,便可查得明白。然而这两掌击落之处,假如双棺都是死人,他将来实在无法洗得清碎棺毁尸的冤屈。
    即使是英雄如王元度,不辞舍身为人之事,但这等冤枉罪名可也担当不起,是以未敢造次。迅即决定暂时不理会天宝,加快挖开棺侧泥土,设法撬开瞧瞧。
    他方自动手再行挖掘,头上一大堆泥土落下,弄得他一头一身皆是。他并且发现泥土落下之时,并非单从天宝僧那一面落下,却是两边皆有。可见得又有人赶到,帮忙出手。
    王元度吃一惊,拔上地面,放眼一瞥,但见洞穴另一边站着一个美貌少女,手提长剑,寒光闪闪。
    认得她正是白瑶琴,又吃了一惊。
    白瑶琴冷笑一声,道:“淫贼,可还认得本姑娘么?”
    天宝僧道:“什么?这厮竟是下五门的臭贼?”
    白瑶琴道:“不错,这墓中有一位姑娘,就是遭他的同党先好后杀。我那天晚上,恰好碰上,杀死了那个来自不夜岛的淫贼。我这话没有一句是假的吧?”
    王元度至此已决心报出来历姓名,忙道:“姑娘之言虽是不假,但是……”
    底下的话尚未说出,白瑶琴已一声断喝,道:“闭口,看剑!”
    唰地驭剑飞过墓穴,凌厉刺击。那天宝僧也大吼一声,使出百步神拳,呼呼呼连攻数拳,竟然都是奋不顾身的招数。
    王元度在这两人夹攻之下,狼狈招架。十招不到,已陷入危殆之境,险状百出。要知他武功虽是精妙,功力又极深厚,但吃亏在两件事上,一是他使用方便铲,很不顺手。
    二是他明知对方都非是歹人恶徒,不能施展毒手反击,这么一来,他已注定是有败无胜的命运。
    白瑶琴使出无声剑法,阴毒无比,出手如电。王元度的方便铲须得用上八成功力对付她。
    余下的两成功力,如何抵挡得住天宝和尚的神拳?
    他一看势头不对,当即运气护住要穴,卖个破绽。蓬地一声,立时被天宝憎拳力劈中。
    白瑶琴欢呼之声尚未出口,却见王元度身子随着拳势飞开两丈,落地之时,竟无丝毫受伤的征象,不禁大奇。
    天宝和尚也觉得这一拳似是有力无处使。并非结结实实击中敌人。立时大喝道:“姑娘小心,这厮未曾负伤。”
    白瑶琴压剑追去,但王元度已奔出数丈。
    他身形快如流星赶月,霎时已出了墓地,隐没不见。白瑶琴明知对方剑术奇奥,内功强绝,若凭自己一个人,定非他的敌手,当下停步不追。
    天宝和尚奔上来,道:“姑娘为何不追?”
    白瑶琴道:“此贼武功了得,我们任何一个若是落了单,被他截击,势难安然无事。”
    天宝和尚眼见她剑法奇奥,武功高强。况且他自家曾经败在王元度手底,目是不能不承认这话有理。
    当下道:“罢了,这贼子竟把小僧的随手用物带走,想来已无法夺回啦!贫僧承蒙姑娘搭救,暗中解开穴道,使贫僧得以恢复自由,此恩此德,不知何以报答?”
    白瑶琴道:“不用道谢了,我当时非得到你帮忙夹攻不可,否则,我也不敢轻易现身向他挑衅。”
    她的神情突然变得甚是冷漠,又道:“我走啦,你最好把那墓坑填起来再离开。”
    天宝和尚念在她相救之情,虽是很不满意她这等语气,也不做声,合什道:“贫僧遵命,姑娘保重。”
    回转身躯,走到墓边,开始把泥土推落坑中。
    白瑶琴想了一下,高声问道:“你打算到什么地方?”
    天宝和尚回头一瞧,见她虽是向自己说话,却没有望住自己,一派做态,使他大起反感,但他还是忍住了,答道:“贫僧打算经云梦前赴汉口。”
    白瑶琴冷冷道:“那很好。”
    举步径自走去,片刻间已出了墓地。
    天宝和尚耸耸肩,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旋即撇开此事,一心一意的把泥土推落坑中。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飘人来,潜行到天宝和尚身后一丈之内,这才停住脚步,这人正是王元度。
    但见他左手提铲,右手拿了一根四尺长的竹竿,他上半身向前倾去,伸手握竹,缓缓向天宝和尚背后戳去。
    眨眼间竹尖已堪堪点中天宝和尚背后的穴道,王元度这才发话道:“大师别动,在下的剑尖离你要穴只有两寸,现在你当已感觉剑气和内力业已侵入肌肤了。”
    天宝和尚果然不敢移动,沉声道:“你这孽障当真要掘开此坟,才肯甘心么?”
    王元度唰地收回竹枝,天宝僧觉察出来,迅即旋转身躯,面向敌人,暗中提聚功力,准备出手一拼。
    王元度道:“在下刚才如若突施暗袭,只怕大师不易躲过。”
    天宝哼了一声,又道:“谁叫你不出手刺死我,其实也未必就能让你得手……”
    他面现怒气,又道:“你这孽障屡次戏耍于我,这一回定要让你见识少林寺的功夫。”
    王元度援手道:“大师暂息雷霆之怒,在下潜返此间,实是想请大师做个见证人。”
    天宝和尚虽是极为愠怒,但听了这话,此不由得泛起好奇之心,问道:“做什么见证人?”
    王元度心想只要你肯听我的理由,事情就好办了。
    他郑重地道:“在下要挖掘此墓,打开棺木,抢救一个被活埋在内之人,假如当真有这么一回事,万望大师从此相信在下的话。”
    天宝和尚冷冷一笑,道:“即使棺中真有活人,贫僧亦不能从此完全听信你的话啊!”
    王元度道:“这是以后的事,暂时不提,现下大师可肯让我动手挖掘么?”
    天宝和尚沉吟一下,暗念此人坚要掘开此墓,不惜用了许多手段,瞧来只怕有几成是真的。
    若然他只是垂涎棺中珠宝,何不等到夜间,才行动手,这么一想,顿时回心转意,点点头道:“好,我在一旁瞧着。”
    王元度大喜,把竹竿插在背后,挥铲挖掘,这时泥土已松,挖时容易得多,眨眼间已见到棺木。
    只听数丈外传来一声娇叱,天宝和尚转头望去,竟是白瑶琴回转来,她满面怒容,喝道:‘喂,你搞什么鬼?为何坐视那淫贼掘人之墓?“天宝和尚忙道:“他说墓中活埋了一个人。”
    白瑶琴掣出长剑,但见剑光如虹,变幻无方,竟将那赤手空拳的天宝和尚迫退了六七步。
    王元度眼见成功在即,恨不得赶快把棺木打开。但他又听出天宝和尚情况不妙,先跃上来瞧一眼,但见天宝和尚僧衣被划破了两处,这刻被剑光笼罩住,甚是危急。
    当即丢掉方便铲,取出竹枝,沉声喝道:“白姑娘,你这人讲不讲理?”
    白瑶琴听到声音发自背后,大为忌惮,顾不得取那天宝和尚性命,迅快闪开数尺,扭头望去。
    只见他手持竹竿,已迫到七尺之内,她深知敌人真能折枝当剑,功力精湛之极,是以全神贯注,口中冷冷道:“跟你这种淫贼,有什么话可讲?”
    天宝和尚本来对她泛出极强烈的敌意,但听了她这一句话,不禁踌躇起来,暗想,如若自家受这淫贼利用了,这一辈子体想心安。
    王元度道:“天宝大师何不代在下开棺一验,便知在下之言是真是假了。”
    白瑶琴猛可记起了何心寒透露活埋平天虹之事,这才知道对方敢情是要救平天虹,她全然弄不明白这淫贼为何要救助平天虹。
    但无论如何,她仍想杀死对方,才消得胸口恶气。
    她盘算一下,故意问道:“验看什么?”
    王元度道:“那一夜曾经帮助过你的平天虹,便是活埋在棺中,姑娘难道还不愿意开格一验么?”
    白瑶琴发出一阵冷笑,道:“他那一再帮我要对付之人,便是你这个淫贼,我可想不通你何故要救他性命,莫非他身上有什么物事,使行急于得到?这都不必提了,我倒要问问你,平天虹几时被活埋在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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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白瑶琴刁难忠厚侠
    王元度道:“据我所知,大概是今日凌晨。”
    白瑶琴道:“既然如此,他纵然入棺之时仍然活着,这刻什么时分了,还有不闷死之理么?此是小孩子也想得到的结果,但你苦苦要打开棺木,我看你的心中一定有什么古怪……”
    王元度见她口舌伶便,能言善辩,决计不能说服她,当下转向天宝和尚道:“大师不妨拿个主意,在下深知平天虹兄武功高强,埋葬无久,或者尚未闷死。”
    天宝和尚可拿不定主意,他突然发觉自己对白瑶琴越来越不满意,也不大相信她。可是这汉子也有些可疑,似乎还默认是淫贼同党,这种人自应格外提防,不可让他利用。
    王元度突然灵机一动,想道:“我唯有这个法子迫他一次,假如不成功的话,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心念一决,便道:“天宝大师,在下与平天虹兄不过是泛泛之交,毫无交情可言,假如你决意不开棺查看他的生死,则这个责任便归于你,你是否害死了一个人,只有天知地知,在下问心无愧,只好撒手不管此事了。”
    白瑶琴冷笑道:“别听他鬼扯,他明明要哄你帮他打开棺木,遂他泄忿之愿。”
    王元度哈哈一笑,道:“在下如若是那般恶毒之人,早先有个机会可以暗算这位大师,但在下却没有出手,大师你不妨想想看。”
    天宝和尚眼中光芒闪动,下了决心,突然一转身跃下坑洞之内。
    白瑶琴气得玉面变色,还未开口,王元度已道:“白姑娘若是跺脚一走,即可证明你早已得知,故意拦阻我开棺之举了。”
    白瑶琴被他僵住,果然不能一走了事,于是只好改变了心意,突然间一剑劈去。
    这一剑极是凌厉毒辣,王元度只好使出修迷密步闪开数尺。他并不出手还击,一味发出冷笑之声。
    白瑶琴恨声道:“淫贼,你以为姑娘杀不死你么?”
    王元度道:“这就奇了,谁是淫贼?”
    白瑶琴道:“你。”
    王元度道:“不夜岛的卫步青诚然是万恶淫贼,但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难道凡是认得出他的人,就定是淫贼不成?”
    白瑶琴冷冷道:“现在狡辩已来不及啦,我有许多证人,都可以指认你是淫贼的同党。”
    王元度道:“假如平天虹兄不死的话,他却可以为我作证,证明我不会是淫贼的党羽。”
    白瑶琴听了一怔,细想他话中之意。
    此时坑洞中已传出天宝和尚敲击棺木之声,她道:“你们既然相识,那一夜他何以不认识你?”
    王元度道:“因为在下已经化了装,所以他没认出我是谁。”
    白瑶琴冷笑道:“那么你是谁,想必是武林中有姓有名的人物了?”
    王元度道:“江湖上颇有知道在下姓名之人,在下就是……”
    他的话忽被天宝和尚的叫声打断,天宝和尚叫道:“快来。果然有一个年轻施主,心脏尚在跳动。”
    他们一起奔到墓坑边,低头望去。但见一具棺木已被打开,那天宝和尚手中抱起一个英俊男子。
    他双目紧闭,全身瘫软,双手双足都有绳子缚住,可见得他当真是被人活埋,非是出于他的自愿。
    天宝跃出墓坑,说道:“这一位竟然就是武林第三高手的平天虹么?”
    王元度应道:“不错,他就是平天虹兄。”
    天宝抱住平天虹,大步进入石屋,卸下一扇门板,把他平极板上,然后弄断了绳索,说道:“他不但四肢被缚,连全身穴道也曾被禁制过,幸而他早已打通了穴道,否则早就闷死了。”
    王元度道:“贵寺的跌打救命之学,妙绝无下,只不知能不能助他速速复生?”
    天宝和尚道:“贫僧尽力一试,生死之事,自有天数,不是人力所能勉强的。”
    白瑶琴一直站在旁边,已把长剑人鞘,表情冷漠,全然无动于衷地望着天宝施术。
    过了好一会工夫,平天虹的呼吸已经由轻而重,面色也渐渐变得红润。
    天宝和尚站起身,举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道:“总算把平施主一命救回来了。”
    王元度道:“大师手法精妙深奥之极,刚才点拍的许多处部位,都是闻所未闻的脉穴,今日幸好把大师牵在内,才能得大师施展妙手,救活他一命。”
    天宝道:“其实以平施主的精深武功,时间略久,也能复生。贫僧只不过助他早一点恢复而已。”
    王无度道:“大师不必过谦,这一件功德,实是不易。”
    他转眼向白瑶琴望去,突然记起何心寒对她很是客气有礼,可知她大有来历,不知怎的,竟想到一元教上面。
    当下故意向天宝和尚问道:“大师既是少林高僧,只不知你认识不认识一位叫钱万贯的人?”
    天宝愕然望他一眼,心想:“钱师叔出身少林之事,外人罕有知道的,这人居然向我探问,可知必是深知内情。”
    当下点头道:“你说的可是江南百钱庄庄主么?贫僧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王元度已窥见白瑶琴露出十分注意的神情,假如她不是一直都很冷漠的话,别人就很难瞧出她对这些话生出反应。
    天宝和尚已问道:“尊驾敢是晓得钱庄主的下落么?贫僧恰好想见见他。”
    王元度伸手一指,道:“大师可向白姑娘询问,只有她知道。”
    他此举毫无把握,也不过是想再诈她一诈之意而已。
    哪知这一诈竟大生效力,白瑶琴皱起眉头,道:“你是谁?怎知我晓得钱万贯的下落?”
    王元度缓缓道:“钱兄被一元教军师姜石公胁持离开小星坞。你是一元教的重要人物,当然知道他的下落了。”
    白瑶琴瞠目道:“你到底是谁?”
    天宝和尚道:“白姑娘可否赐示钱庄主的下落?”
    白瑶琴冷冷道:“不可以……”
    天宝勃然而怒,但仍然遏住怒气,道:“贫僧有事非见钱庄主不可,白姑娘若肯指引他下落,感激不尽。”
    白瑶琴冷笑一声,道:“你怎的这般罗嗦,我说过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王元度朗声一笑,道:“在下也恰有要事非见到钱兄不可,假如姑娘不肯说出来,在下就不客气了。”
    天宝听他口口声声叫钱万贯做钱兄,自己无形中便矮了一辈,不禁瞪他一眼,道:“施主何事要见钱庄主?”
    王元度道:“内情目下不宜宣扬,免得被白姑娘听去。”
    他转眼望住白瑶琴,凛凛生威,道:“姑娘最好把钱庄主的下落说出来。”
    他这刻已把白瑶琴当作敌人,是以威势陡生,使白瑶琴心中大吃一惊,但她表面上仍然淡漠如故,道:“我不说你便待如何?”
    王元度仰天一笑,道:“在下一直发愁碰不到一元教有地位之人,姑娘既是一元教的主要人物,在下打算把你擒下,料那姜石公不敢不善待钱兄,或者也愿意用钱兄换回姑娘。”
    白瑶琴玉手一抬,已掣出长剑。
    王元度提竹作势,一步步迫去,气势紧张无比,天宝和尚这刻才见到他的真功夫,不由得大为惊讶,凝神瞧着。
    王元度以少阳剑法中的足涉金庭一招,步步迫去,这一招剑法千变万化,可攻可守,全然无懈可击。
    白瑶琴竟自无法发剑使敌人停步,因为她长剑一发,若是不能阻敌,势必立时伤亡于敌人反击之下。
    她既不能出剑,又故不住王元度那般无坚不摧的气势,只好步步后退,不知不觉退到屋角,身子被石墙阻挡住,已经不能再退。
    王元度脚步一停,沉声道:“你说是不说?”
    白瑶琴一向心高气傲,性子甚烈,越是受迫不过,越是不屈服。她双眼圆睁,厉声怒叫道:“我不说,我不说……”
    王元度毫不动容,沉声道:“若然如此,在下只好出手把你擒下,如若失手误伤了你,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正当此时,平天虹忽然坐起,讶道:“咦!谁把我救出来的,那一位不是白姑娘么?”
    王元度头也不回,说道:“平兄居然回生,可贺!”
    平天虹哼一声,道:“原来是你。”
    他已瞧清楚王元度正以竹竿代剑的上乘剑术,把白瑶琴迫在一隅。
    当下又道:“你为何向白姑娘出手?”
    王元度道:“兄弟定须从她口中探问出一件事的内幕,是以迫不得已,非出手不可。”
    他考虑到有关钱万贯之事,不直让平天虹知道,当下又道:“平兄如若没事,何不出屋溜达溜达,以便迅快恢复如常?”
    平天虹道:“兄弟觉得很好,是你把我从墓中救出来的么?”
    王元度道:“不错,还多亏那位少林天宝大师帮了不少忙,否则兄弟也无能为力了。”
    他们对答之时,平天虹已暗暗调运真气,体力迅速地恢复着,他缓缓道:“你定要为难白姑娘么?可不可以看兄弟的薄面,放过她这一遭?”
    若在平时,王元度即使恨死了对方,闻言就会马上答应,但今日之事关系甚大,牵涉到钱万贯的安危生死。
    那一元教之人个个行踪隐秘,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条线索,岂能轻易放弃,于是答道:
    “平兄请勿介入,兄弟今日不能轻易放过了她,亦是情非得已,违命之处,还望原谅。”
    平天虹徐徐起身,口中道:“既是如此,兄弟自是不便多言。”
    天宝和尚听了这话,便移开目光,不再注意他。
    陡然间石屋内风声劲响,人影乱闪。
    天宝和尚转眼一瞧,但见平天虹手掣折扇,疾攻王元度,手法之奇诡,招式之凌厉,大有一举击毙王元度之意。
    天宝和尚又骇又怒,大喝道:“平施主,你干什么?”
    话声末歇,平天虹已迅攻了六七扇之多,把王元度迫得跃开。落在另一隅。平天虹沉声道:“白姑娘不走,更待何时?”
    白瑶琴飕一声穿窗而出,王元度方一作势要追,平天虹提扇疾跨数步,恰好遮挡住去路。
    王元度气得眼中冒火,冷冷道:“平兄此举是什么意思?”
    平天虹笑道:“兄弟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元度赫赫震怒之态,适才之事,兄弟亦是情非得已。”
    王元度道:“平兄敢是已加入了一元教,所以情非得已,定须出手救她?”
    平天虹讶道:“哦!原来她是一元教的人,兄弟只因曾受她救命之恩,眼见她无法闯得过王兄的剑圈,是以急忙出手,以报前恩,不知王兄信是不信?”
    王元度心中恚恨犹存,只怒哼了一声,天宝和尚出去了又进来道:“她身法甚快,已不知去向了。”
    说罢,含怒向平天虹望去。
    平天虹一点也不在乎,微微而笑,道:“如若大师不是曾有掘墓救我之恩,凭如此盯看于我,我定必出手取你性命了。”
    天宝和尚大怒,冷冷道:“照平施主这样说来,你已用不杀贫僧之恩,报贫僧助你之情了?目下已两不亏欠,平施主尽管划出道来。”
    王元度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暗想这世上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不但少见平天虹如此蛮横之人,便这少林僧人的为人也少见得很。
    平天虹大笑数声:“大师父说得好,但即使动手,也须等到下一次相逢会面,否则我平天虹岂不是变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么?”
    天宝和尚怒犹末息,道:“你目下虽不出手,也脱不了忘恩负义之名,贫僧见过平施主背后偷袭的手法之后,这一辈子很难忘记。”
    平天虹目射寒光,冷冷道:“你说什么?”
    天宝和尚提起方便铲,厉声道:“贫僧说什么难道平施主不明白?”
    平天虹举步向对方迫去,沉声道:“现在总算明白了,我倒要瞧瞧少林寺教出来什么样的人物,竟敢不把我平天虹放在眼中。”
    他们互相斥驶至此,已离了题,变成了为别的事争吵出手,王元度摇摇头,本想从中劝解。
    但平天虹言语中伤及少林寺一派声名,他又不好牵扯在其中,他心中仍然记挂着白瑶琴之事,当下走出石屋,纵目四望。
    忽听石屋内传出喝叱拼斗之声,他曾与这两人交过手,深知两人皆是功力深厚的高手,三五招之内,难分高下,是以并不帮忙。,提气一跃,飞上屋顶,但见石屋后窗那边,荒草没胜,再过去七八丈,就是茂密树林。
    那白瑶琴一定奔入林内,隐去了身形,现下才放步追去,未免太迟了。
    他一念及此,忽然升起对平天虹的恨意。
    只因他跋涉江湖,到处打听,好不容易才碰上了这个机会,却让平天虹破坏了……
    当下侧耳倾听,石屋内传出平天虹冷笑和天宝和尚吐气用力的叱声。
    但见他身法如闪电旋风,几个起落,已扑入树林之内。
    他迅快的绕抄向右方,霎时已堪堪出林,当即停步隐身在一株树后,向林边的草丛细加审视。
    大约过了半盏热茶之久,深茂的草丛中微响一声,露出一个人头,王元度只能见到后脑,但见秀发黑亮,竟然是个女性。
    他心中冷笑一声,忖道:“原来她还没走,这回休想再逃出我的掌心了。”
    那草丛中的女孩子正转头四望,猛可听到空中风声呼呼,仰首望去,不觉得惊叫一声。
    原来王元度从半空中飞坠下来,竟是头下脚上,手中那根竹枝直指着下面的她,一阵森寒凌厉的剑气,当头罩下,威势骇人听闻。
    那女孩子手中本来拿着长刀,这刻竟然无法举起封架,那是因为敌人的剑气使她生出无能为力之感,斗志全消。
    她星眸微闭,急促地呼吸,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派无可奈何地等死的神情,极是动人。
    王元度心头大震,腰上一使劲,飘开数尺,落在地上,但双脚一踏地面,忽然全身发软乏力。
    原来他脚下踏个空,一口真气提不起来,顿时全身脱劲,身子直沉下去。
    那女孩子左手一提,一片绿网当头曳罩。当此之际,王元度武功再高,亦是没法躲避。
    只觉身上一紧,已被那片绿色的网子罩裹住上半身,连同双臂在内。那网上有许多倒挂小钩子。
    他不动犹自可,略一挣扎,可就钩得更紧了。
    王元度落在陷阱中,齐胸以下都在坑洞之内,双眼已睁不开了。但他脑海中仍然浮现着那张可亲可爱的面庞。她那股神情,似是触动了他心中某一根琴弦,发出回肠荡气的声音。
    这刻仍然余音袅袅,使人神往情动,久久不散。过了一会,那少女仍无动静,王元度可就惊奇起来,勉强睁眼望去,但见她跪坐在原处,美眸凝望天际,秀丽的面庞上流露出一股迷悯的神情。
    王元度讶异之极,忘了做声,又过了一阵,那少女像惊醒一般收回飘渺的眼光,转到他身上,轻轻道:“你是谁?”
    王元度一想自己枉为本届金鳌大会第一高手,这几天屡屡被女子所擒,实是莫大耻辱,如何报得出姓名,当下微微垂头,默然不语。
    他发觉这少女不是白瑶琴,又从未见过,料她大概是三禁堡之人,暗念这道被她弄回三禁堡,落在蓝芳时手中,势必丢了性命,心中更觉得泄气。
    那少女见他垂首不语,当下又轻轻道:“你刚才没忍心下手击杀我,可见得不是坏人,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了你。”
    王元度心中大奇,抬头道:“什么事?”
    那少女这时却又沉吟不语,想了一阵,才道:“没有什么啦!”
    起身走过去,伸手解开网子外面的五个环结,王元度但觉全身一松,许多钩子都自动松开。
    那少女动手揭开,手法姻熟,一忽儿把那片绿网揭起,放在一旁。王元度跃上地面,但见这少女年约十八九岁,一身青衣,娇俏非常。
    但时时锁起的双眉,却又露出世故沧桑的意味。
    王元度实在想不透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当下抱拳道:“在下王元度,姑娘贵姓芳名?”
    那少女大吃一惊,道:“你就是王元度?”
    她的目光从上到下的打量对方,片刻才又适:“贱妾庄红药,久仰王大侠英名,但常闻王大侠年纪很轻……”
    王元度微微一笑,道:“在下为了便于行走江湖,特地乔装改扮,庄姑娘是不是三禁堡之人?”
    庄红药道:“是的。”
    她这刻方始从对方衣饰认出王元度就是那天晚上,被何心寒等人用机关擒住的人。当下道:“王大侠今早逃走,敝堡大为震动,严加戒备,生怕王大侠转回报仇。”
    王元度笑道:“贵堡的手段虽是使人气恼,但在下却另有缘故,不会侵犯贵堡,只不知姑娘信也不信?”
    庄红药道:“王大侠似是有一种使人不能不信的力量,贱妾焉能不信?”
    王元度道:“庄姑娘何故隐伏在草丛中?”
    庄红药道:“贱妾是轮值到此守护墓地,刚才忽见大侠身影在屋顶出现,便特地露出形迹,诱大侠入陷,通常我们都能抵挡一阵,谁知王大侠武功深不可测,贱妾竟然全无提刀封架之力。”
    她略一停顿,叹道:“王大侠何故到此地来?”
    王元度道:“在下为了要救平天虹,哪知碰上一元教的白瑶琴,闹了好一阵,总算如愿把平天虹救出,但这刻他却为了敝友钱万贯之事,跟少林天宝大师打起来,而在下必须追上白姑娘,方知钱兄下落,是以刚才见到姑娘,便以为是她……”
    庄红药讶道:“你找钱万贯?他昨夜才离开敝堡,本来他已被堡主擒下,后来一元教的副教主甄红袖前来,声明钱万贯是她的未婚夫婿,钱万贯亦当众承认了,堡主才把人交还给她。”
    王元度大惊,问道:“这件事贵堡之人想必尽皆知道了?”
    庄红药点头道:“当然啦,这等大事,早就轰传全堡,我们都是暗暗去窥看那钱万贯长得怎样,因为甄副教主长得十分美貌,武功又高,那位白姑娘就是她的师妹。”
    王元度骇然忖道:“若然如此,蓝芳时定然也知道了,唉!从今而后,她更加恨男人啦!”
    当下连忙问道:“庄姑娘可知道钱兄他们往哪儿走的?”
    庄红药道:“他们来了许多人马,都向北行,要到哪里去我们就不知道了。”
    王元度听了庄红药供给的消息,心中十分紊乱,但幸而还没有忘记石屋中尚有人在拼斗之事,当下向庄红药道:“庄姑娘且在此地等候片刻,在下去一去便来。”
    他发觉她眼中透出疑惑的神色,便又道:“石屋内平天虹兄与天宝大师正在拼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得赶去排解一下。”
    庄红药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王元度不敢耽误时间,转身迅快奔去,扑入石屋中,但见天宝僧已呈败象,全凭秘传铲法护住全身,苦苦支撑。
    王元度大步迫到平天虹身后,平天虹明知王元度武功强胜于他,迫不得已侧跃寻丈,怒目而视。
    王元度朗声道:“平兄如若这刻还埋在地底,无论别人如何侮辱白姑娘,谅来也无法可管了。”
    平天虹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元度道:“刚才兄弟幸得天宝大师支持,方能制住白姑娘干扰,这才得以掘墓开棺,把平兄抢救出来,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便是由于白姑娘乃系一元教中重要人物,那江南百钱庄住主钱万贯为了制止危害会场中群雄性命,结果却反被一元教中重要人物要挟,离开了小星坞,目下不知去向,兄弟好不容易碰见白姑娘,自然要查出点线索,哪知平兄生出误会,从中作梗,以致让白姑娘趁机遁走了,平兄如若信得过兄弟的话,自然应该停手罢战,岂可再误会下去?”
    平天虹傲然一笑,道:“区区平生从不后悔,不管是做对了或是做错,都是一样。”
    天宝和尚不由得怒哼一声,王元度微微一笑道:“平兄性格如此,旁人自是没得话说,但假如平兄没忘记云姑娘的仇恨的话,兄弟建议你把气力留起来对付不夜岛之人,昨天晚上不是有不夜岛之人入侵三禁堡么,据说那些老魔头如南阿洪、杨老毒、屠望等,都伸手帮助不夜岛,这些人物够你忙的了,你说是也不是?”
    平天虹俊眼中射出凶光,厉声道:“我平天虹焉能忘记杀妻之仇,我这就去访查他们……”
    说时,拔步欲行。
    王元度忙道:“平兄少息雷霆之怒,须知报仇之事,非是江湖上拜坛比武,那不夜岛岛主甄南,曾在小星坞出现,加上那许多魔星之助,实力之强,不比等闲,你如若含恨而去,只怕连甄南的面还未见到,就已被那些恶徒们暗算了。”
    平天虹一怔,道:“那么你要我怎么办?难道你王元度肯拔剑相助不成?”
    天宝和尚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个满身污渍,中年商贾打扮之人,竟就是本届第一高手王元度,他早已得知钱万贯与王元度等人交好之事,当下才敢确信他真的要找钱万贯。
    王元度道:“如若平兄允许兄弟介入的话,像不夜岛那些淫恶之辈,人人得而诛之,兄弟自应拔刀相助。只是兄弟不赞成平兄如此疏忽大意的行径。”
    天宝和尚插口道:“此人太以蛮横,贫僧此生还是第一次碰见。”
    他话声略一停顿,平天虹眉头一皱,方要反唇相讥,却听天宝大师接下去道:“但如若你们两位要去对付淫恶之徒,贫僧愿意不记前嫌,参加一份。”
    这句话使得平天虹立时消了气,不再做声。他并非不知好歹之辈,例如刚才他已得上风之时,若然不是顾念到对方有救命之恩,他那把独门兵器桃花扇中的歹毒暗器早就发射出去了。
    王元度大喜道:“兄弟正愁人手缺少,难以兼顾,有大师相助,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凝眸想了一下,才道:“我们第一步须得查明不夜岛是否已被一元教所网罗,假如没有,事情便简单得多了,若然一元教已经网罗了这些恶人,则咱们须得步步为营。”
    平天虹道:“不夜岛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乃是一大邪派,想来不会投人一元教内,受人节制。”
    王元度道:“平兄不知一元教的厉害,才会这么想法。事实上一元教中藏龙卧虎,什么样的高人都有,兄弟相信平兄的令师也曾被一元教的人游说过……”
    平天虹初时摇摇头,但迅即凝目寻思,半晌才道:“好像有过一个什么帮派之人,劝家师重出江湖,家师执意不肯,那人才怏怏而去。当时我没留心,王兄这么一提,竟似是一元教之人呢!”
    王元度道:“这就对了,据我所知,除了武林有限的几个名门大派之外,其他门派,只要是真有绝艺,一元教从无遗漏,尽力网罗,因此,不夜岛被一元教罗致了去,兄弟一点也不奇怪,假如真是如此,咱们的目标就先得转移到一元教身上,方有成功之望。”
    天宝大师道:“王大侠的话有理,不过那一元教既然如此神秘,咱们从何处下手侦查?”
    王元度道:“我们先约定各种暗号,然后分批动身,兄弟听说一元教大队人马向北而去,咱们先向北查探,以两百里为限,假如还查不到线索,我们再行计议,两位高见如何?”
    平天虹道“就是这么办,谁是第一批?”
    王元度沉吟一下,道:“平兄暂作先锋如何?天宝大师居中,兄弟殿后。”
    平天虹道:“使得,我打头阵吧!”
    王元度适:“但平兄须得答允一事,方可充任先锋。”
    平天虹道:“什么事?”
    王元度适:“平兄定须答应见到敌人,决不动手,等我们赶到,始行出击。要知请你打头阵之意,便是要借重你的眼力智慧,侦查出敌人踪迹。若然平兄逞勇出手,万一众寡悬殊,以致失手被擒,那时,我们连影子也摸不着,岂不糟糕?总而言之,就算敌方一定打不过你,你也得忍耐不动。”
    天宝和尚道:“对,咱们凑齐之后,有了一拼的实力,才跟他们大干一场。”
    平天虹点头答应了,三人研究过暗号,平天虹首先动身,王元度吩咐天宝大师务须紧紧跟随平天虹,以防不测,又告以此间尚有未了之事,所以只好殿后。
    天宝大师提铲而去,王元度步出石屋,眼看着天宝大师已失去了影踪,这才向庄红药匿伏之处走去。
    草丛中空空如也,哪有庄红药的芳踪?王元度定一定神,想道:“她大概是返回三禁堡去了,且不去管她。现在让我想想看,钱兄乃是顶天立地好汉子,未必会被美色所迷,我怀疑他是在百般无奈之下,才答应了婚事。”
    想到这里,自家反而感到难以置信,只因钱万贯不但武功绝高,同时机智过人。对方就是用威迫利诱,实难使他屈服,除非是用圈套手段,使他当真移情别恋,自己情愿娶那甄红袖为妻。
    他虽是想不出一元教用什么手段,但这个想法却较为合理,不禁油然而兴赶紧拯救他跳出火坑之心。
    他正要举步离开,猛然发现那一张绿网在地上,不禁讶想道:“庄姑娘若是返堡,断无不收起此网之理,如今遗落此处,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此念一生,立刻仔细打量地面,忽见一丛野草,有一把打了一个结。他瞧了一阵,恍然大悟,忖道:“是了,有人暗中迫近,把她制住,她无力反抗,因此把这面绿网留下,又顺手抓一结草打个结,希望引起我的注意,好去救她。”
    他回瞧一眼,又想道:“此处邻近三禁堡,莫非是何心寒或蓝大姑娘来到,把她叫走?
    不对,假如是她们,庄姑娘岂敢留下绿网?因此一定是外人无疑了,这会是谁呢?难道是白瑶琴?”
    王元度这才想起了白瑶琴,顿时打个寒噤,忖道:“此女心狠手辣,脾气倔强。万一她当时是躲在附近的草丛中,把庄姑娘和我的对话完全听了去,她自问无法奈何我,很可能把庄姑娘抓去,押送三禁堡,告以一切,那何心寒何等毒辣冷酷,闻知庄姑娘纵我脱身,一定千方百计的整治她,至死方休。”
    这么一想,又自机伶伶地打个寒噤。他认定假如庄红药受到迫害惨杀的话,完全是他的责任。
    是以心如火焚,肠似油煎,猛一长身,破空飞去。
    他在这一带已盘桓甚久,路途纯熟,此时径向三禁堡扑去,转眼间奔入一大片树林之内,使出全身功夫,飕飕疾走。
    若是旁人,如此迅速穿过树林,一定会弄出一大片响声。但王元度曾经吃过修迷密阵的苦头,练成了天下罕见的身法,转折闪窜之时,身法之灵警迅快,可说是当世无双。
    因此,他迅急穿行了二十余丈,忽然听到有一点声响。在寂寂空林之中,王元度着地刹住脚步,侧耳而听。
    在他左前方数丈处,传来分枝拨草之声。分明是有人向这边奔来,王元度不暇多想来人会是什么人。
    一提真气,身形电急飞起,霎时已躲在树上枝叶中。
    但见一人轻捷迅快地奔来,竟是那白瑶琴。她那矫俏的面庞上笼罩着一股傲气,显得更加倔强膘悍。
    她毫不顾视,笔直奔去,一忽儿已出了树林,越过那一片长满了蓬蒿野草的旷地,奔到石屋后窗。
    她向屋内张望,见屋内无人,大表惊讶的转头四望。之后,她把手中的长剑插回背后的鞘内。
    转身向树林走去,飞越那一片旷地之时,草丛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的人。
    白瑶琴似是成竹在胸,只略略一怔,停住脚步,便恢复常态,冷冷的望住了拦了她去路的人。
    但见他衣衫破烂污秽,头发蓬乱,不过他的胡须已掉落不见,现出一张年轻的面庞。虽然是蓬头破衣,却掩不住他一股英挺之气。她看了又看,颇有意外之感。
    拦路之人自然是王元度了,他严肃地问道:“白姑娘种种举止,似是想找寻在下。在下特地现身,瞧瞧姑娘有何指教?”
    白瑶琴淡淡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我抓到一个通敌的女孩子,胜庄名红药,现在已送给何心寒堡主,治以应得之罪。”
    王元度压抑一腔怒火,冷冷道:“白姑娘可知道何堡主要如何处罚那庄姑娘?”
    白瑶琴道:“据我所知,庄红药最少也得捱过三种毒刑,这三种毒刑下来就是七八天之久,最后处以死刑,大概这样吧!”
    王元度怒极而笑道:“想不到白姑娘长得如此美貌,却是蛇蝎心肠之人,丝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白瑶琴讶道:“你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呢,我渴欲见识见识你的真功夫,是以设法激怒你,才能瞧到你最精妙毒辣的剑法。”
    王元度皱眉道:“敢情姑娘只是用言语激怒在下,并没有真的把庄姑娘送到三禁堡去,若然如此,在下愿意向你赔罪致歉。”
    白瑶琴道:“且慢高兴,我的的确确把她送给何心寒堡主了,你如若不信,我有法子可以证明。”
    王元度感到自己有点七窍生烟,心中实是火气直冒,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证明?”
    白瑶琴道:“我跟何心寒堡主约好了,假如你在半个时辰之内,没有把我的尸体送到三禁堡,她就下令施刑,至死方休,因此,你只要能在这段时间之内,把我杀死,同时赶得及把我的尸体送达三禁堡,即可换回庄红药。如若不然,她就万无生机……”
    王元度听得瞠目结舌,还未说话,白瑶琴尖笑一声,又道:“我这话信不信在你,但不容你不信。”
    王元度深深吸一口气,这才恢复常态,道:“这话好没有道理,照你所说,岂不是你还有支撑半个时辰之力。”
    白瑶琴道:“只要我捱过半个时辰,可就有你的乐子了,你心中想到庄红药正熬受各种毒刑,但又无法挽救,还得提防被我杀死……哼!哼!我定要瞧瞧你那时候的神态到底是怎生模样!”
    王元度把她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心中又糊涂又着急,实在判断不出她的话是真是假,既感难以置信,又实是不敢不信。
    他虽是明知时间宝贵无比,但仍然不立即发动,问道:“在下最不解的是白姑娘布置了此法,对你毫无利益可言,却又何故要这么做?似是非迫在下出手不可?”
    白瑶琴道:“我高兴,你管不着,假如我失手死在你剑下,只怕你的损失比我还大。”
    王元度道:“为什么?”
    白瑶琴道:“第一点,你永远也找不到钱万贯的下落;第二点,你和庄红药也休想活在世上,连一天也活不成了,更休想得偿那双宿双栖的风流艳福。”
    王元度怒道:“别胡说,我几时对庄姑娘动过邪念?说到第二点,哼!凭三禁堡之人未必对付得了我。”
    白瑶琴道:“你想错了,钱万贯中了本教计谋,迟早有他的下场,至于你如此自恃,本来还说得通。但三禁堡方面得到我教另一些高手相助,谅你插翅难飞,一定逃不出我们的罗网。”
    王元度怒道:“你已经死了,如何能帮助三禁堡?”
    白瑶琴笑道:“我现在还活着呀,等你真有本事杀死了我,再冒大气也不迟。”
    王元度生平没这样大怒过,但觉此女刁蛮无理,心肠狠毒得太以可恨,一回手掣下那根树枝。
    厉声道:“好!好!我王元度如若让你走满二十招,立刻横剑自刎!”
    白瑶琴听他报了姓名,顿时一愣,以致王元度的树枝刺到她咽喉之时,她才发觉。
    但这刻已经太迟了,莫说是她,即使换了当代宗师,也无法化解此危。因此她本能地闭上双目等死。
    王元度刹住剑势,心想此女明明是想法子使自己杀死她,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之事。
    难道世上之人,竟有乐死而恶生的么?
    他迅即收回树枝,冷冷道:“快快撤出兵刃,决一死战。”
    白瑶琴道:“不打啦!”
    王元度一怔,道:“怎么?你爱打就打,不爱打就不打,天下焉有此理?”
    白瑶琴道:“我现在才知道你是王元度,乃是本届金鳌大会第一高手,我打不过你,也不算丢人。”
    王元度实在忍不住狠狠的挖苦她道:“原来你也不过是欺善怕恶之辈,早知如此,我从第一次碰上你时,就该报上姓名了。”
    白瑶琴眼睛一瞪,冷笑道:“好!我们从此势不两立,定要死了一个,方能罢休。”
    她锵一声掣出长剑,怒冲冲的望住王元度。
    王元度淡淡一笑道:“你尽管出手,我怕你不成?”
    话说得虽硬,心中却颇为后悔,暗忖假如没有那两句挖苦的话,她便不致于说出什么势不两立的话了。我虽是当真不怕她,但这又何苦来哉呢?
    白瑶琴挺剑作势,杀气森森,向王元度迫去。
    要知她也是时下罕见的高手,虽说由于功力不逮,又被王元度窥破她那无声剑法的路数弱点,胜负之数已定。
    但她这刻含忿作势,王元度也不敢等闲视之,当下摆开门户,等她来攻。
    两人对峙了片刻,白瑶琴突然收回剑势,恨声道:“你这恶棍早晚得死在我剑下。”
    王元度讶道:“你骂我什么?”
    白瑶琴道:“恶棍!你是最坏的恶棍!”
    王元度面色一沉,凛然道:“住口!想我王元度自从出道以来,向来急人之急,奋不顾身。直至今日,尚未做一件亏心事,我王某也不是没有仇敌,但纵是仇敌,也没有一个敢如此污辱王某的为人,只有你……哼!哼!”
    他好像气得说不出话,白瑶琴见他气成这个样子,不由得怦然心动,想道:“这家伙一定很正派,所以我骂他是恶棍,才如此生气。”
    此念掠过心头,顿时微生悔意。
    王元度深深吸了口气,已没有那么激动,当下又道:“我王元度自从那一夜遇见了你,便被你辱骂为淫贼,如今更变成了恶棍,斯可忍孰不可忍,你小心准备!”
    白瑶琴陡然感到对方剑气潮涌卷扑,凌厉之极,顿时知道对方这回含怒出手,威不可当。
    不由得暗暗寒怯,连退数步,尖声叫道:“且慢动手。”
    王元度压剑不发,虎虎生威,一派大侠宗师风度。
    他缓缓道:“好!你有什么话要交代,快快说出。”
    在他感觉之中,时间已过了不少。假如真有半个时辰之约,庄红药性命堪虞。
    白瑶琴取出一枚金钱,抛了过去,道:“你瞧瞧这是什么物事?”
    王元度接过一看,道:“这是钱兄信物,我曾听他说起过。”
    白瑶琴道:“不错,他要我找你。”
    王元度淡淡一笑,道:“钱兄落在你们手中多日,这枚金钱如何到了你们手中,值得怀疑。”
    白瑶琴叫道:“胡说,我们如若和他对敌,岂肯用他的信物来骗你?你别把我们看得如此的没有骨气。”
    王元度沉声道:“这件事等会再说,目下当务之急,便是把你拿下,去换回庄姑娘的性命,你小心了。”
    大步迫去,挥剑疾刺。他手中之剑虽然只是一根树枝,可是剑气森森,实在不亚于真正的长剑。
    白瑶琴忙忙挥剑封拆,王元度连攻三招。
    她竟被迫得连退三步,这刻她才真真正正领教到对方深厚无伦的内力,实是抵挡不住。
    王元度剑法突然一缓。
    白瑶琴得此机会,唰唰两剑,略略扳回劣势。
    哪知王元度正要她如此,为的是能够生擒活捉于她。
    白瑶琴施展出全身本事,奋力抵拒。
    她的无声剑法确是上乘剑法,自具柔韧潜力。
    王元度发觉之时,局势已定,斗得数十招以上无法取胜。
    这一来他可急了,一口真气透过丹田,顿时发挥出十成功力,剑上压力陡增。
    白瑶琴与他硬拼了一剑,但觉一股潜劲从对方剑上传出,经过己剑而侵入体内,胸口如挨重击,只差一点就吐出鲜血,这时敌剑横削而至,她可不敢再行硬接,手中长剑一招飞流苍冥,划出一道弧形剑光,高攻远袭。
    她这一招使得漂亮异常,隐隐有神仙之气。王元度几乎出声喝采,心中实是万分激赏。
    白瑶琴自知不能久战,突然凶霸霸的连攻三剑,随即退出圈外。
    耳中听到王元度哂笑一声,也不暇理会,急急斜跃,脚尖一落地,方知对方哂笑之故。
    敢情敌人身法神奇,是以剑圈威力散布甚广,与别人不大相同。她虽是跃出了内剑圈,却仍然在外剑圈范围之内。
    王元度身形一晃,已迫到她左侧,剑发如风。
    白瑶琴收力一缩,上衣已被树枝刺破了一个小洞。
    王元度步步紧迫,白瑶琴只有猛退的份儿,转眼间已退到石屋后面,白瑶琴身子碰到石壁,已是退无可退。
    她到了这时,反而激起了横蛮性子,挥剑乱劈,全然不依法度。
    王元度暗暗好笑,心想:“我这刻若要取你性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趁她忿怒心乱之时,突然间挥枝抵住长剑,一推一黏。
    白瑶琴惊叫一声,长剑已经脱手而出,却没有飞走,而落在对方手中,王元度抛去树枝,提剑向上削去。
    白瑶琴正伸手来夺剑,眼看她玉腕快要碰上剑锋了,王元度不想伤残她肢体,健碗一扭,挥剑改向,变成剑身向上平击。
    啪地一声,把白瑶琴的手震开去。他趁机一伸左手。扣住了她香肩上的脉穴。
    白瑶琴全身酸软,已动弹不得,虽是能够开口说话,但她却咬紧牙关,双唇紧闭,一声不响。充分流露出她的倔强刁蛮。
    王元度见了她的表情,顿时感到头痛。
    要知王元度不肯杀她之故,一则她是个少女,从未听过她曾经为恶。自是不宜滥杀。
    二则是要从她身上,弄明白庄红药到底怎样,钱万贯近况如何。只是她表现出是个极为倔强刁蛮的女孩子,料必很难使她开口,此所以王元度大感头痛。
    他收回左手,白瑶琴脉穴受到禁制,全靠后面的墙壁支撑才没有跌倒。王元度缓缓道:
    “白姑娘,我本来没有开罪你的意思,即使是前天晚上,我因你之故而遭受污辱,又陷入危机,事后也没有放在心上,这话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白瑶琴眼睛转到别处,既不瞧他,也不答腔。
    王元度又道:“长话短说,白姑娘能不能答应放走庄姑娘?能不能把钱兄的消息赐告?”
    她仍不瞅不睬,这使得王元度好生为难,沉吟片刻,又道:“假如白姑娘肯这么讲出,在下立刻解开姑娘身上穴道,并且向姑娘郑重道歉。”
    这一句郑重在白瑶琴来说,实在陌生得有趣,心想这人的想法与众不同,道歉就是道歉,还分什么郑重不郑重?
    当下忍不住尖声道:“假如我不肯这么办,你又如何?”
    这一句反问当真把王元度难住了。
    他寻思一下,才道:“若然如此,我就把你送到三禁堡去。”
    他忽然得到灵感,很快地接下去道:“不错,把你送到三禁堡去,让该堡上下之人,都晓得此事。”
    白瑶琴讶道:“知道就知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王元发道:“姑娘有没有考虑到,那三禁堡号称为女性的避难所,而你和甄副教主都是她们心目中的大靠山,今日我若把你送去,从今以后,该堡之人作何想法,不问可知了,你不妨想想看。”
    他为人正派侠义,是以才会想出了这等怪招。
    若然换作别人,一定是以威吓手段,向她说假如不听话就杀死了她,或是施以酷刑。
    王元度根本不作此想,而在他心目中,这等丢脸之事,实在比死还要难受。
    这一招竟把白瑶琴镇住了,她寻思道:“不错,以何心寒而论,也极为景仰红袖姊姊和我,今日若被王元度生擒活捉了去,将来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她们?”
    当下软化下来,道:“我一点也不在乎,不过你既然不说狠话,我不妨告诉你,庄红药其实被我绑在树上,没有送到三禁堡,我若是你的话,只要算算时间,也能知道决来不及上三禁堡走一趟。”
    王元度大为放心,也不计较她的讥讽,道:“那么她的人呢?”
    白瑶琴道:“说也说不清楚,我带你去放了她便是。”
    王元度伸掌一拍,解开她的穴道,说道:“如此有劳姑娘了。”
    白瑶琴活动一下,格格笑道:“假如我已命别人把庄红药送去三禁堡,你将如何对付我?”
    王元度一怔,道:“白姑娘别开玩笑了。”
    白瑶琴淡淡道:“我从来不爱跟人家开玩笑。”
    王元度心情大为紧张,问道:“白姑娘的意思是庄姑娘竟不在树林之内?”
    白瑶琴不知是怕他暴怒出手,抑是别有用心,道:“我也没有这么说。”
    王元度心中大大不耐,道:“那么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瑶琴道:“你猜猜看?”
    她尽是在那里敷衍扯缠,教王元度翻脸不行,不翻脸也不行。
    他吁一口气,道:“在下算是服气姑娘你啦!到底庄姑娘有没有被送到三禁堡?”
    白瑶琴还是不作正面答复,道:“你为什么不问我那庄红药是否在树林内?”
    王元度没奈何道:“好吧,请问白姑娘,那庄姑娘可是在树林内?”
    白瑶琴道:“这样问便对了。”
    王元度耐住性子,等她再说下去。过了半晌,她才道:“不错,她在树林之内……”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面色变得很不好看。
    王元度适:“那就有烦姑娘领在下前去,将她放了。”
    白瑶琴举步走去,片刻间已踏入林中。
    她忽然横跃丈许,穿入林内,王元度发觉在这树林内,欲要追上此女,简直是不可能之事。
    初时气得要死,但很快就怒气平息,心想:她出身于一元教,自然可以不顾言诺,反复变化,我反正下次决不再相信她。
    方转念时,三丈外传来白瑶琴的话声,她道:“你如有恒心耐力,不妨搜遍这一片树林,最后定能找到庄红药,若是光站在那儿,一辈子也休想找到她。”
    王元度冷冷道:“我已不相信你的话了……”
    话声未歇,人已向她发声处迅快扑去,疾若飘风。但到了那棵树后,又不见她踪迹。
    忽听数丈外又传来白瑶琴的声音,道:“你当真不再相信我的话么?”
    王元度适:“当然啦!”
    白瑶琴道:“那么我纵是把钱万贯的消息说出,你也不会相信我了,是也不是?”
    王元度皱起眉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白瑶琴嘻嘻笑道:“事实上我正要把有关钱万贯之事告诉你。”
    王元度被迫无奈,说道:“那么姑娘就说出来吧!”
    白瑶琴道:“我贸然说出来。你定必不肯相信,因此,我先让你找到庄红药,这样你当然相信我的话了。”
    王元度道:“姑娘瞧着办吧!”
    白瑶琴道:“你往左方走去,十五株树之内,定可见到她。”
    王元度懒得多说,果然向左方走去,才走了七八步。
    白瑶琴尖声冷笑道:“你不是说过再也不相信我的话么?”
    王元度这时可是真的恼火了,恨不得抓住她,严加惩戒,当即停下脚步,回头查看。
    目光到处,但见白瑶琴已现出身形,正举步向他走来,王元度反而一怔,忘了出手之事。
    白瑶琴一直走到他面前,深深注视他一眼,随即掠过了他,向前缓缓行去。
    王元度跟在后面,大约走过十棵大树,便见到庄红药倚树而坐,身上全无束缚,不过行家眼中,一望而知她已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白瑶琴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掌似是要拍活她的穴道,掌势欲落未落之际,突然停住,回眸一笑,道:“王兄很喜欢她么?”
    王元度剑眉一皱,道:“这是什么话?”
    白瑶琴道:“你若不是很喜欢她,怎会对她的生死安危这般着急?”
    王元度道:“我和庄姑娘不过是一面之缘,谈不到别的问题,但庄姑娘既然是因我之故,致遭横祸,在下纵是难免一死,亦决不退缩逃避,定要搭救于她。”
    他说得神态激昂,气概凛然。
    白瑶琴道:“那我此刻要你死,谅你也不敢不听,是不?”
    说话之时,她的手掌已移到她顶门要穴上,只须内力一发,顿时就可以要了庄红药的性命。
    王元度道:“白姑娘此举即使是成功了,对你有何好处?既然于己无益,于人有害,这等事岂可妄试?”
    白瑶琴沉吟不语,王元度猜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是以也住口不言。至此,他已深感对方刁蛮得可怕可恨。
    但愿了却今日之事以后,永远不要见到她。白瑶琴忖思良久,这才举起手掌,拍活了庄红药的穴道。
    她睁开眼睛,见了白、王二人。不由得啊了一声,惊喜交集。
    王元度柔声道:“我和白姑娘之间,发生了一点小误会,所以她才会出手点你穴道,现在已没事啦,庄姑娘即管请便。”
    白瑶琴听口气而知王元度和庄红药之间,实在没有半点男女之情那等关系,竟然无端端的大感放心。
    庄红药向他道谢过,王元度又道:“庄姑娘,在下可还有效劳之处没有?”
    庄红药道:“不敢当得王大侠关注,贱妾倒是有几句话意欲奉告。”
    她没有立刻说出来,白瑶琴倒也识趣,转身走开了。
    庄红药走到王元度身边,低低造:“贱妾留下一个地址,假如王大侠有事要贱妾去办,可通知那住址之人,贱妾自能知道。”
    她随即说出了地址,王元度郑重地默记在心头。其实他却深知此后很难有机会再碰见她。
    不过她既是一番盛情,不便推卸,那就得郑而重之的记牢心中才行。此是他做人的原则,决不苟且。
    庄红药见他甚是肃慎真挚的记下住址,芳心大感快慰,当下拜辞而去。
    她走了之后,白瑶琴才踱回来,说道:“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竟是奉命要赶赴日月坞找你的。”
    王元度心头一震,道:“姑娘奉谁之命呢?”
    白瑶琴道:“我奉的虽然是甄红袖姊姊之命,但这主意多半是钱万贯姐夫出的。”
    王元度道:“因此他把信物交给了你,是也不是?”
    白瑶琴道:“正是如此,我红姊姊还有一封密函致你,这是在路上仓促写成。当时她举动十分神秘,使我甚为迷惑。事实上其时护驾之人,俱是本教高手,岂有外人能够窥探得出?”
    她掏出那条打着四个结的白丝巾,递了过去。
    王元度一面拆开,一面说道:“可能她就是要瞒过贵教一众高手的耳目,且让我看过此函再说。”
    他迅即瞧了一遍,大感惊讶,把丝巾交给白瑶琴,道:“白姑娘不妨瞧一瞧”白瑶琴看了之后,失声道:“什么?红姊要我设法投靠你?”
    王元度心想:“这正是使我最头痛之事。”
    口中说道:“照令姊所说,她和钱兄都陷入危险之中,荀伯业教主很可能会对他们不利。她的分析极有道理,假如荀伯业认为令姊不但不能争取到钱兄,反而生出叛教之心,他自然会先下手为强,翦灭了心腹之患。”
    白瑶琴道:“红姊这样说法,我可不敢不信,她又命我加急赶去日月坞,那意思是害怕荀教主派出高手追杀于我。”
    王元度定一定神,才道:“白姑娘可否将荀教主的为人。武功略略赐告?”
    白瑶琴道:“这有何不可,荀教主武功高绝一时,练成了大衍神功,连姊夫也败在他手底。”
    王元度听说连钱万贯也不是敌手,微微变色,道:“这位荀教主果真称得上武功高绝了,想钱兄何等英雄了得,放眼天下,实是罕有敌手的,居然也落败不敌。这就无怪令姊忧心忡仲了。”
    白瑶琴连连点头道:“不瞒你说,我在未遇见钱姐夫和你以前,真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内,红姐姐也是如此,唯一服气的是荀教主一人而已。”
    王元度道:“听姑娘的口气,似乎曾和钱兄动过手,在下很想听听经过情形。”
    白瑶琴当下把首次见到钱万贯,如何动手的情形说出。
    最后说道:“红姐姐平生眼高于预。这回可碰上倾心之士了。钱姐夫也因敬生爱,与红姐姐订下婚约。”
    王元度道:“据在下所知,这婚约是在三禁堡时宣布的。如若不然,钱兄就不得脱身了,在下说得对不对?”
    白瑶琴立刻忿然作色,道:“什么?难道你以为红姐设计迫钱姐夫承认婚事的么?哼!
    我红姐姐艳绝人寰,哪一个男人见了她,不是目眩心荡而又不敢作刘侦平视的,我红姐姐还须使手段么?”
    王元度见她如此愤慨,不能不信,歉然笑道:“在下本无此意,只不过在下晓得三禁堡中,有一位姑娘与钱兄以前相识,这才会提起在三禁堡宣布婚约之事。”
    白瑶琴已感到他这人胸怀坦荡磊落,决不是皱眉生计擅打诳语之辈。因此他不可能临时想出这番辩词。
    当下心回转意,怒意全消,道:“原来如此,倒显出我生气生错了。唉!我的脾气一向不好,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王元度微微一怔,忖道:“她也会认错道歉,这实在是想不到之事。”
    顿时观感变了不少,含笑道:“姑娘一片纯真,喜怒出自衷心,实是不可多得,在下先说错了话,可怪不得姑娘不愉。”
    他停顿一下,又道:“姑娘请将那行宫所在赐告,待在下加急赶去,谅那荀教主虽是武功高绝,却也未必赢得我和钱兄两人联手之势。”
    白瑶琴问道:“假如教中高手倾力而出,把你阻住,钱姐夫岂不是孤掌难鸣?”
    王元度讶道:“姑娘说得虽是,但除此之外,难道尚有别的妙法不成?”
    白瑶琴道:“当然有啦,那就是我们一同前往。”
    王元度说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不劳姑娘前往。”
    白瑶琴摇摇头:“红姊姊和姊夫危在旦夕,我们马上赶去,还怕来不及,焉有时间去办旁的事情?”
    王元度自然是想不让她去,其实并无要紧之事。听她这么一说,竟无法反驳,寻思一下,道:“在下不妨坦白见告,既然令姊殷殷嘱托,又命姑娘销声匿迹,保存无声剑派一脉,姑娘岂可有违令姊此意,坚要涉险随行?万一有什么差错,教在下如何向钱兄交待?”
    白瑶琴笑道:“你何不早点说,假如是这个原因,我只须问你一句话,就能使你无言可答。”
    王元度道:“在下敢问其详。”
    白瑶琴道:“假如你兄长有难,有人劝你不可涉险,却让这个劝你之人自行前往,请问王大侠一声,你是听劝呢抑是不听劝?”
    她这一声王大侠,直叫得王元度哭笑不得。假如她说听劝,如何还算是大侠?
    天下哪有这等不顾手足生死,又让旁人涉险出力的,能称得上大侠的?当下只好苦笑道:“在下自然无法听从,不过……”
    白瑶琴道:“我虽是个蠢丫头,可是你这一声不过,我却猜得出下文。”
    她的为人既刁蛮,又顽皮,辞锋又锐利便捷,令人觉得委实难惹。
    王元度道:“那么索性请姑娘猜猜吧!”
    白瑶琴笑道:“你为人蛮老实可爱的,我真的喜欢你啦!”
    要知她并非出入情场之人,从来没有说过这等露骨大胆的话。
    毛病完全出在王元度的坦白宽宏,处处相让,于是把她的刁蛮大胆作风都惹了出来。
    王元度面上方自一红,白瑶琴接着说:“王大侠别怕,你已与蓝家二小姐订下婚约,我再没出息,也不至于真的动你的脑筋。”
    说罢哈哈而笑,其实心里头苦涩得像咬嚼莲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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