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涛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五章借杀
    谢老大居然一点也不急,眼中反而射出炯炯精光,声音也比平时更为冷静。
    他说道:“不必急,现在让我们想想看,这一次行动有谁知道?假如外间无人知道,那么奸细就出在内部了!”
    所有的目光忽然都集中在潘老五身上。
    不过潘老五仍然保持泰然冷静的样子道:“自从我第一次参与行动,变成了‘老五’之后,到现在为止,至少有一百个机会可以出卖你们。如果我早知道有事情时,你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我赌咒老早就出卖你们了!”
    吴老三道:“如果不是你,谁会泄漏行动计划?如果计划不外泄,谁能张好罗网,等我们掉进来?”
    潘老五身躯一挺,看起来好像更高大雄壮。
    他的嗓音也忽然响亮许多,说道:“我通通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从现在起脱离这个集团。假如我安然无事还活着的话,我有生之日决不再潜入江湖一步。”
    李老二冷冷地说道:“你这话说给谁听?”
    潘老五还来不及答话,已有人接道:“他说给我听!”
    答话的人仍似乎还在房间内。
    不过他的声音却又似乎并不陌生,因为谢老大等人都连连点头,也没有喝问是谁接口答腔的。
    房间内又传出刚才那人的话声,他说道:“潘老五,我不能答应你,你一定没有事,但我会尽力而为。我希望你相信我的话。”
    潘老五苦笑着说道:“沈神通的话当然是可以相信了,但是,我却好像变成卖友求荣的小人了。”
    李老二道:“难道你不是?哼!”
    潘老五道:“沈神通,我拍拍屁股走开,等候你处分是可以的,但我却请求你一定要回答我两个问题。”
    房门无声打开,走出一个穿着长衫的清秀中年人(天井虽然没有灯火,但房间有光线透出,同时这些人个个有夜眼功夫,所以彼此都可以瞧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自然就是沈神通了。
    他微微笑道:“你有没有觉得贪心一点?”
    潘老五道:“贪心甚么?”
    沈神通道:“一个问题已经不算少了,但你居然有两个之多?不过,我也没有甚么不敢回答的问题。你开始问吧!”
    潘老五道:“据我们老大讲,近两年才有击败你的信心,所以才千方百计找你,但我们行动却很秘密,我知道自己没有泄秘,也知道其他的人亦不可能泄漏机密。因此,你怎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你怎会在此等候我们?”
    其他的人绝对没有不想知道内情的,所以就算现在有机可乘,就算可以一刀砍下沈神通脑袋,他们决不肯出手。
    沈神通道:“这还不简单,我只要有足够资料,得知此宅的女主人跟那些命案的女主角有相似之处,我就可以预防一下,你知不知道那些已死的女主角,跟此地女主人最相似之处是甚么?”
    潘老五张口结舌,呐呐道:“我……我不知道……”
    “她们都很漂亮迷人,这是使平平凡凡命案变得轰动的主要因素!你们杀死十个一百个女人都不是费力之事,但是,你们一定要拣中她看上她,就是因为她很漂亮。”
    沈神通微微冷笑又道:“当然还有其他因素,例如她从前在金陵和杭州两地,都曾经艳帜高张而又红极一时。所以像她这种女人闹出被人奸杀命案,消息自是传得又远又快,刚好我的耳朵好像比别人长些尖些,所以我必会知道。我知道之后的结果,不外是从隐居的地方跑出来侦查。这样你们就可以找到我,不必费甚么力气,这个算盘的确妙得很。”
    李老二用冰冷讨厌的声音道:“你却的确出现了,我们总算没白干!”
    潘老五抢着发话道:“沈神通,我第二个问题是,你知道壁虎是甚么意思?”
    在这等风云紧急时机中,还特地再提这句话,莫非是极秘密的联络暗号?
    换言之,潘老五会不会是秘探身份?
    他会不会是奉命渗透这个组织的人?
    沈神通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壁虎是一种奇怪的爬虫,遇到杀身危险时,它的尾巴忽然断落,而这条断了的尾巴,还会屈伸跳跃,于是就可以容容易易引开敌人注意,让它很快逃走,它的尾巴掉了不要紧,因为他很快就可以长出一条新的尾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就是这个集团的尾巴呢?”
    潘老五道:“难道不是,我已经是第六个老五了!”
    沈神通冷冷的说道:“那你就是第六条尾巴了?所以你很生气?所以你决定脱离这个集团?”
    潘老五反问道:“我这个决定有没有错呢?”
    沈神通沉吟了一下,才说道:“你不做他们的尾巴,就做我的,你且回到屋顶上去替我把风!”
    潘老五讶道:“替你把风?你又不是作案?为甚么要把风?”
    沈神通道:“办案亦是一样,我希望你不会变成断落的尾巴。”
    潘老五笑道:“不可能,你放心,我向来是宁为鸡口莫为牛后的性子。”
    他足尖一点,雄壮身躯如轻烟飞絮一般飘飘飞上屋顶。
    沈神通连望也不望谢老大等四人一眼,只仰头瞧着潘老五动作,然后忽然沉声道:“给我杀!越快越好!”
    更阑人静,万籁俱寂。
    沈神通的声音虽不高亢,却已经是四下皆闻。
    黑暗中东北角屋脊最末端处,蓦地出现两道剑光,宛如蟹钳一般包抄电射。
    这两道剑光的“攻击点”正如蟹钳尖端合拢时一样,不但是同一目标,而且时间没有先后之分。
    所攻击的目标则正是刚刚跃上屋顶的潘老五。
    虽然两道剑光一齐出现一齐攻到,但潘老五却清楚感觉得出右边剑光刚猛如奔雷闪电,大有开山裂地之威,但左边那道剑光,却轻柔如春风落花,如春蚕吐丝。
    这还不打紧,因为剑术正如其他武功,必有刚柔之别。
    可是为甚么左边轻轻柔柔的剑光,反而会使人泛起了“危机”、“死亡”这一类可怕的感觉?
    这并不是说右边的凶猛剑光没有杀人的威胁,而是两者比起来,竟是轻柔美观的剑光压力更强,这一点就好像有点不可思议了。
    潘老五右掌中已多了一把两尺四寸阔刃厚身短剑。
    这把阔厚短剑甚么时候出来也没有看见,总之他粗壮右臂一挥,银虹旋绕飞舞。一方面使人眼花缭乱,另一方面又能教人清清楚楚看见他一共舞出十二朵剑花。
    因而左边那道轻柔如春风落花的剑光,虽然刹时连攻十二剑之多,却都被潘老五短剑银光一一封住。
    事实上潘老五也没有闲着,只见他勾摘缠拿,掌指翻飞,以短促得只不过眨几下眼睛时间,竟也使了七种擒拿手法。
    他自然不是闲得太无聊而表演给人家看,如果他左手不是及时地又指又掌奇招迭出,无可置疑已被右边击到那道剑光在身上刺了七个窟窿了。
    不论那两道剑光也好,潘老五应付的两种不同武功也好,却都是人寰罕睹的精妙上乘武学。天下千百万无数练武之士,只怕其中只有很少人能够有运气有本事看得到这种上乘的武学。
    屋顶上现在一共有三个人,却分成两阵对峙。
    潘老五目注右边的年轻人。
    此人轻轻柔柔潇洒空灵的剑法,曾经使他几乎有两剑封不住,封不住的后果,自是横尸就地,绝没有第二条路走。
    所以现在他想知道的是此人是谁?何以每一剑都是杀着?
    刚才连攻的一十二剑是不是已用全力?是不是已发挥极限威力?
    那年轻人居然还微微而笑,斯斯文文地道:“我是宋清泉,你呢?”
    “我是潘老五。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的真姓名,那么我就是声名狼藉的‘怜香客’何奇。我本来也不愿意坦白告诉你,但沈神通既然在此,而我也已经使出我压箱底功夫,看来大概也瞒不过沈神通了!”
    院子里的谢老大骇一跳,厉声道:“甚么?你是怜香客何奇?你既然是何奇,你的名气本事绝对不在‘赶尽杀绝五行使者’之下,但你却宁愿做我们的老五,你宁愿低首下气听我们命令行事。为甚么?”
    潘老五现在是“怜香客”何奇了。
    这何奇的名气前几年在江湖上甚是响亮,因为任何人若是家里的妻子或女儿长得漂亮动人的话,就很可能被何奇这家伙夤夜拜访,以及“怜香惜玉”一番。
    听起来好像有点夸大其词,故作神秘。
    但此处所提及那些必须提心吊胆的人,却只限于武林人物,普通之人反而不怎么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怜香客”何奇。
    由于武林中人的媳妇儿或女儿长得漂亮动人的并不多,故此有过那么十几二十个美女出事之后,何奇的恶名就全国皆知了。
    不过真正的武林高手对何奇十分戒惧重视的。
    当然并不是他贪淫好色的行为,而是他的右手“银龟剑”和左手“幻影擒拿十八式”。
    这两宗上乘剑掌绝艺,几年前连少林寺武当等七大门派的掌门人都惊动了,他们不但亲自研创破法,且亲自传授一些门人。由此可知,“怜香客”何奇,在武林中的地位分量竟是如何?
    连少林武当等七大门派掌门人,也十分重视的人物(当然这不是说那些掌门人们害怕何奇,也不是说武功不及何奇,但由于他们每一个都是武林顶尖角色。没有不深知武学之道博大精深难有涯岸之理。所以他们对任何武林绝艺决不轻视,都一定想法子弄到一些资料,并且找出破拆之法。这样门下弟子才不至于措手不及,而冤冤枉枉伤亡),若是只论武功,当然不必屈居“赶尽杀绝五行使者”的末席。
    那么何奇何以肯做他们的老五?
    何奇究竟想怎么样?
    谢老大的问话,何奇还未回答他,沈神通已经插口说道:“老谢,你不觉得你问的太蠢了一点?”
    谢老大讶道:“我蠢?我不该问他吗?”
    “当然不应该。”沈神通说。
    接着又道:“何奇一定有坚强可信的理由回答你,大概也可以使你满意。可是你怎么知道他的答案是不是真的?任何人若是有一两年时间去想,都必想得出很好理由,何况是何奇?”
    李老二、吴老三、熊老四一齐点头道:“对,对极了!”
    李老二还招手要谢老大靠近一点。
    谢老大走过去,他低声道:“老大,咱们今晚就算通通活不了,都还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潘老五……不,那何奇也活不了才行。”
    此是一拍两散之计。
    试想,假如他们四人都活不了,那么,为何要让何奇活下去?
    沈神通根本不必用正眼观察,只用眼尾一掠,就知道他们的结论,所以,他突然大喝一声:“杀!”
    接着又道:“不死不休!”
    这个命令是对屋顶的宋清泉宋阿勇两人发出的。
    宋清泉仍然以轻柔如春风姿式招数,长剑划出六道短短亮亮的光华,攻击何奇左边的六处要穴。
    宋阿勇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手中长剑也已使出强攻硬打招式,迅猛攻击敌人右边。
    何奇左右手一齐施为应敌。
    “银龟剑”和“幻影擒拿十八式”果是名不虚传。看来虽是守势,但守中仍然有攻,绝对不是一面倒那种可怜情况!
    只不过片刻工夫,双方已互拆了十八招以上。
    如果每一招平均以两式计算,那么桃花溪宋家这一边的两个人已攻杀了七十二剑之多,此所以屋脊上剑光虹绕电闪眩人眼目,实是合理之至。
    这其中加上何奇阔刃厚身“银龟剑”的剑光,当然更是光华闪掣,宛如银虹万道,教人几乎以为是在看烟花奇景,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正在舍命相搏。
    何奇对拆到第十二招时,已经发现真正杀气来自宋清泉潇洒空灵的长剑,至于宋阿勇那把长剑,外表上虽然凶毒迅猛,其实并非主力,所以不必付出一半心神力量对付他,主要的是对付宋清泉。
    到了第十八招之后,更证明这个判断没有错。
    那是因为宋清泉的剑法越来越灵翔轻灵,他每一剑碰到或点中何奇“银龟剑”之时,何奇便立刻感到隐藏于潇洒空灵后面,有一种凶险残毒的杀着。
    另一方面何奇左手使出“幻影擒拿十八式”绝艺,只用三成功夫,就能够完全挡住了宋阿勇的凶猛剑招(外人瞧得出瞧不出并不重要,何奇心中知道就够了)。
    又片刻时光飞逝了!
    那何奇已被宋清泉宋阿勇一轮急攻,又互拆了十八招之多。
    这时连沈神通也为之摇头深深叹息。
    因为何奇精妙绝世武功,实在极之简单极之可怕。
    假如不是碰到桃花溪宋家两大高手的话,今夜的情况之后,往后的历史大概就要重新改写了。
    换言之,沈神通、庞照,还有杜丽春和李跛子等四人,在“赶尽杀绝五行使者”围攻之下结果如何,殊难预料。
    当此最紧张的刹那间,沈神通居然做出一件很不近人情的事,那就是他把眼光从屋顶战场中收回来,却落在谢老大等四人面前。
    要知现下宋家两大高手已经等于是沈神通方面的人手,所以宋家二人的胜败存亡,沈神通自应比别人要关心紧张十倍才对,然而别的人都没有法子移开眼光,只有他移开了,岂不是极之不近人情的事?
    而且就在沈神通眼光移开时,屋顶交战拼斗情况也随之有了变化。
    战况变化乃是“怜香客”何奇主动令致的。
    眨眼之间,但见何奇左手擒拿由快变慢,变得既不擒也不拿,而是划出由小至大一连三个圈子。
    这三个圈子并无天崩地裂,雷鸣电掣之威势,可是宋阿勇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感到,他一口气攻出的“拔山”、“回日”、“摧木”三招一十二式,本来就算不能一剑刺穿敌人胸膛,也可以迫得那何奇手忙脚乱,或至少露出手忙脚乱的样子。
    可是宋阿勇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那“拔山”“回日”“摧木”三招一十二剑攻刺出去,好像小针丢到大海里一样,对方一只空手划出的圈子显然含有阴柔阳刚两种劲道,使他的剑招完全发挥不出来。
    如果单单是三个圈子,咬咬牙就可以忍过去了。
    但何奇并没有停手,也就是继续猛划圈子之意。
    每三个圈(由小到大)成为一个单位,每个单位都好像无底深潭,拽吸了任何物事(包含兵器威力在内)进去。
    自然这时候何奇右手的“银龟剑”,亦忽有佳作。
    只见那宋清泉的长剑撒出一排又一排眩幻耀目光芒之时(每一排剑光大约是迅急刺出七剑组成),本来这一轮灵翔飘逸攻势委实不易抵挡,然而何奇那把宽剑横在身前,所移动的位置和角度都十分有限,却已显出奇异现象——宋清泉每排剑光都射在那口宽剑剑身上。
    假如宋清泉所发之剑,全部只能刺中敌剑剑身,那也没有甚么关系,最了不起结果就是刺不中敌人,不能杀伤敌人而已。
    可是宋清泉却感到十分不妙。
    因为他每一剑点中“银龟剑”剑身的,都好像忽然陷入泥沼流沙一样,要费不少力气才可以收剑再发。
    所以表面上看,那宋清泉潇潇洒洒,一排又一排剑光如潮如浪攻去,好像占到了上风的样子,其实都不是这么回事。
    大概如果他叫苦也不会丢脸的话,他必定已大声叫苦了。
    总之现在情势忽然变得很奇怪。
    宋阿勇好像吃醉了酒,脚步歪歪斜斜,每一剑迅快如故,只失去凶猛烕势。
    而宋清泉则好像玩魔术的人,表演得手脚又快又好看,无奈人人心中都知道是假的而不是真的。
    这时反而是最可厌的李老二用手肘碰了碰谢老大,又低低的向他说道:“这情况不妙得很呢!”
    谢老大突然道:“咱们快逃,好不好?”
    李老二仍然用很低的声音说道:“不好,因为我们还不知道怜香客何奇为何要混入咱们的集团!”
    谢老大道:“他当然不会太无聊而这么做,咱们出手助宋家一臂之力如何?”
    李老二瞪了他一眼道:“你忘记这儿还有一个沈神通?他难道会坐视宋家之人落败被杀吗?”
    谢老大茫然道:“那怎么办,既不能逃,又不能战?”
    他们话声很低,照理说别人应该听不见才对,但沈神通忽然插嘴,这就表示他,竟然都听见了。
    “李老二说的很对。”
    沈神通声调中大有悠悠然味道,至于现在还在以命相搏的险恶战况,似乎既不足以令他关心,又与他全不相干一样。
    沈神通接着仍用不急不忙的声音说话。
    “你们现在的确既不能战又不能逃,战就是上去帮宋家两人之意,但问题是你们就算帮忙杀了何奇,便又如何?你们总不至于为了泄一时之忿,而去冒生命之险吧?况且宋家两位高手其实亦不见得要你们帮忙。”
    李老二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我们本来不想逃,但情形有了变化,我们的决定也可以改变的。”
    沈神通道:“逃?逃到哪里去?我们打个赌怎样,今晚有我沈神通在此,你们若是能够在一千里之内摆脱我追踪,我就不姓沈,跟你们姓。”
    当世之间恐怕也只有沈神通这种人物,胆敢夸这个口打这个赌,而且还敢担保对方必定不敢接受打赌挑战。
    李老二两条眉毛皱得简直挤在一起了。
    他的确没有胆量跟沈神通打赌,所以他提出另一途径。
    李老二道:“沈神通,我们就算逃不掉,但起码现在仍可以跟你拼命,你和庞头儿一共只两人,但我们有四人之多,你好像划不来,你何必赶狗入穷巷?”
    庞照只不过站在门缝后,并没有出房,可是李老二居然一口叫出姓名,这种本领连沈神通也不能不佩服。
    至于李老二提到“拼命”的威胁,沈神通反而好像没听清楚而不理会。
    沈神通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厉声道:“杀!快杀!我说过不死不休,你们并非听不见?或者已经忘记了?”
    他这话使人感到有点糊涂。
    因为宋家两人分明屈居下风,难道他们本来有能力击败或杀死何奇,却一直不施展毒手杀着么?
    事实立刻解开众人心中之疑,只见宋家两大高手忽然剑路互变,也就是说本来潇潇洒洒的宋清泉变得凶悍威猛,而宋阿勇则反过来。
    这宋阿勇剑招一变,那种空灵潇洒味道,比宋清泉大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五招之后,他微微含笑完全停下脚步,已经不再被何奇划出的“圈子”,扯得踉跄进退,显然何奇的圈子已套不住他。
    更进一步就是宋阿勇的长剑,他忽然也划出了圆圈,比起何奇的手更快,却毫不匆遽急促。
    现在轮到何奇变成醉汉,身形歪斜脚步踉跄,在窄窄屋脊上进进退退。
    何奇心中大叫一声“我命休矣”,同时又涌起强烈的悔恨情绪。
    因为桃花溪宋家剑道,不但曾经号称天下第一,而且已经久闻宋家“大周天神剑”这一路“大衍如环”,乃是剑道中至神至妙绝学,所谓“生中有死,死中有生”,永远在生死交界点循环不停。
    明明听过也明明知道人家有这种剑道绝艺,何以还要使出“无极圈手”这门功夫?何奇悔恨的是这一点,莫不是鬼迷心窍硬是拿羊肉往虎口送。
    “武学”之道,也正如其他的学问一般,不但是渊深无涯,博大精微,甚至比其他学问还有过之。
    世上任何学问或科技理论,每个问题及主张往往会有相反的学说,甚至三种以上的学说,使人看了迷迷糊糊莫衷一是。
    武学也有这种情形。
    不过武学比较现实些,也可以说是残酷些,那就是错误的一方很难有机会修改他的看法的,因为他已经死了——由于他的错误。
    种种现象和证据,显示世上真有“相克”的事实,物性固然有相克,武功自然也会是这样的。
    那何奇的“无极圈手”,乃是“幻影擒拿十八式”之中最精最妙的一手,向来所向无敌未曾败过,但师门秘密相传,这一手秘技绝对不可以碰上桃花溪宋家的“神剑”,如果碰上了那就有如飞蛾投火自焚命丧。
    ——但我一直都不相信师门秘诫,因为桃花溪宋家久矣人才凋零,近几十年来从未听过“神剑”重现江湖。
    ——我也曾夜入宋家好几次,查证得知那宋家神剑已经失传。
    ——但为何这两个年纪轻轻宋家剑士,居然使出神剑?莫非我命该绝?
    以上是何奇的想法,话说时噜嗦,其实一眨眼就想完了。
    何奇的江湖生涯也跟着完了,因为他师门密传的警诫一点不假,宋家“大周天神剑”的确克死“无极圈手”。
    只见宋阿勇的长剑,在那忽生忽灭,繁密如春花的剑光圆圈中,忽然直直刺出。
    这一剑毕直刺穿何奇胸膛。
    不过何奇从屋顶摔下之后,居然头不破脚不断。
    这是因为公门强人沈神通,及时地接住他之故。
    沈神通竟然还跟他说话。
    沈神通道:“何奇,你和五行使者他们都死有余辜。不过我仍然希望最近苏杭附近各村县的奸杀奇案,并不是你们做的?”
    何奇喘几口气,答话时声音已很微弱。
    他道:“不是,不是我们做的。”
    “你今夜死于桃花溪神剑绝艺之下,应无遗憾,只不知道你还有甚么心事没有?如果我沈神通办得到,一定替你办。”
    何奇轻轻叹息了一声,才说道:“我没有甚么后事拜托你,我只有一个疑问,你或者能够回答我。”
    沈神通笑道:“大概可以吧!你知道我本来就靠这门功夫在江湖上混日子的,如果连我也猜不透的疑问,你老哥根本不必费心了,我希望你不会认为我太骄傲自夸。”
    “当然不会。”
    “那你就说吧!”
    “现在,我只想知道五行使者除了我之外,究竟谁是真的老大?表面上谢行是老大,但好像又不是。”
    此人参加了“赶尽杀绝五行使者”集团,已有两年之久,却仍然弄不清楚究竟谁是真的首脑,这当然是很令人气恼的疑问。
    沈神通使个狡猾,只在何奇耳边低声说话,别人都听不见,后果自是人人都为之心痒痒而又疑神疑鬼。
    沈神通道:“我知道你一直猜测那李老二才是真正的首脑,但你又不敢肯定,所以心中甚是苦恼。”
    何奇连连点头。
    不过他的动作已经很衰弱,很没气力了。
    沈神通又附在他耳边低语着。
    他道:“你本来没有错,李老二的确才是五行使者之首,你如果不是有患得患失心理,你老早就可以看出了,现在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为甚么有患得患失心理?”
    何奇的声音有如蚊子叫,他倒不是怕被别人听见了,而是实在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他说:“我有一个好朋友林风,他不但家中财物被劫,不但他的姐妹被淫辱,连他性命也不保,而这个案子就是他们做的。”
    “他们”无疑就是指五行使者这个罪恶集团。
    但他怜香客何奇本身不是也常常劫财劫色,以至于天下武林皆知他的臭名么?
    既然他本人也是这类人物,就算朋友受害,却又何致于记仇记恨如此之深?而且,像何奇这种人也有“好朋友”么?
    何奇微弱的声音解答了疑惑。
    何奇又道:“林风是我小孩子时候的朋友,他不是后来才认识的朋友,而且他的人很热情善良,他甚至连牛肉也不敢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神通心中连说两声。
    同时,他也涌起既了解又同情之感。
    以人生的复杂以及变幻,对任何朋友你最好采取“今天有酒今天醉”的态度,也就是说今天的朋友,明天有可能变成敌人。
    所以不必期望太高,更不必作长远打算。
    这样觊来,“友情”岂不是虚假的?岂不是卑贱的?
    假如连友情也不可以信赖的话……
    我们倒也不必太悲观,因为问题关键在于有没有牵涉利害关系。
    但凡是自小相识的朋友,或者年轻时意气相投的知己,其实毫无利害关系,这种“友情”当然可以相信的。
    至于我国自古钦羡传诵的“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这话,其实只不过指出知己难得这一点而已。万万不可当真。
    试想世上哪有由小时候交到头发都白了的朋友,还像新朋友?
    反而在官道在旅社或酒肆里,才一相逢就真的像几十年老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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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胜战
    沈神通轻轻放下了何奇,好像怕惊醒他,怕使他好梦中断似的。
    谢老大道:“何奇好像已死了,连我们也瞧得出,难道你不知道?”
    沈神通道:“我用鼻子闻一下就知道,连眼睛都可以不用,你还差得远哩。”
    谢老大道:“那么你还那么温柔干甚么?”
    沈神通道:“我替他的朋友林风哀悼他,也稍稍表示我一点敬意。你一定要记住,任何可恶该死的人,往往也有高贵可敬的一面。”
    谢老大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以任何人的立场来看,怜香客何奇死有余辜,他绝对没有高贵可敬的地方。”
    “那是你的看法而已。”
    沈神通道:“我不打算说服你,我只希望今夜能够把你们一网打尽,你们若肯投降,若肯束手就擒,我个人保证你们不受私刑,并且得到公正审判机会,如果你们恃强拒捕,那就只好格杀勿论。”
    李老二冷笑一声道:“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滑稽可笑的话。”
    “我讲的都是真心话。”沈神通的声音既郑重又严肃,接道:“我看不出有哪一点滑稽可笑之处?”
    “就算不滑稽可笑,也只是废话。”李老二道:“但我并不怎么怪你,因为你没有坐过监牢,也没吃过冤枉官司。”
    “你的意见不妨讲出来听听。反正我不是施展缓兵之计,我们多谈几句也没关系。”
    “很好。”
    李老二说道:“假如现在我们束手就擒,让你们抓回去锁在监牢里,然后你会控告我们犯了某些抢劫杀人强奸等等罪名,这时高坐在上面的法官大拍惊堂木,直拍得连旁听之人也心惊胆跳为止,然后你猜法官大老爷怎么说?”
    沈神通当然是知道了。当下答道:“他问你们有甚么理由证据答辩,对不对?”
    “对极了!”
    李老二说的话带有冷笑声,所以人人皆知他完全没有赞许之意。
    李老二又道:“沈神通,我请问你,任何人若是被锁在监牢里,甚至可能有一段时间不准与外间通消息。在这种情况之下,就算是你沈神通,你能不能收集和取得支持你自己的证据?”
    沈神通以轻得无人听得见的声音叹了口气。
    李老二又道:“你们做官的先假定我有罪,要我找证据证明我没有罪。好,这也可以,但我人已关起来,叫我怎么找证据?假如用理论方式证明我没有可能做这种事情,例如你控告我偷邻人一只鸡宰杀了打其牙祭,但我回禀说,我是虔诚佛教徒,我甚至已经奉了长斋,所以我既不可能吃肉,更不可能杀生,然而你猜答案是甚么?”
    沈神通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显然他也有同感,他深切了解对方想表达甚么,但“制度”是这样规定的,他又有甚么办法呢?
    李老二冷笑声有如冷箭,使人十分不舒服。
    他冷笑完才说道:“那法官大人先瞧瞧办案的人是谁,如果是普通捕快差役,他可能会考虑一下,但也靠不住,而如果办案的人是你沈神通沈大哥,这个该死的法官大人根本连脑子也懒得动了。他大概把惊堂木连拍三十下,然后宣判倍感答辩理由不足采信。我听说这叫做‘自由心证’,这竟然说法官他老人家对理论上的供词证据既可采信也可以不采信。然后……嗯!我看我不必再讲下去了!”
    所有的人(即是屋顶上宋家两大高手,以及房间里的庞照、李跛子和杜丽春)都不禁动容。
    虽然他们的表情在黑暗中没有人看得见,但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试想像李老二所说的,所形容的审判制度,如何能教人信任依赖呢?
    现在,没有人知道沈神通还能够用什么理由反驳对方?
    甚至连庞照都很担心。
    这时沈神通发出的叹息声,显然已表示那李老二的攻讦是对的。
    因此谢老大、李老二、吴老三、熊老四他们,一齐得意的冷笑。
    庞照实在不忍心让沈神通受窘,当下拉开房门大步而出。
    但沈神通用手势阻止了他开口。
    等到那四个人冷笑声停止了,沈神通才开口。
    他徐徐的道:“你们这些年来恶名四播,你们总不至于在我面前,否认曾经做过杀人抢劫强奸这些坏事吧?”
    在沈神通面前当然不能抵赖否认了。
    但好像也没有亲口承认的必要,所以他们都缄默着。
    沈神通又道:“理论和制度的缺点,对于你们犯罪事实有甚么关联呢?难道法制有了缺点,又被你们指出之后,你们犯过的罪就变成不是事实?”
    简简单单几句话,忽然已使得谢老大等人哑口无言。
    “我们不是来讨论法制得失。”庞照说。
    他的心头一亮之后,也会开口说话了:“我们来办案。由于你们犯案累累,所以非抓不可,你们就算不同意也不行。”
    话声未歇,他和沈神通手中都忽然出现一条锁链。
    他们取出兵器的手法固然好像变魔术一样,但五行使者他们(现在只有四人)也一点不慢。
    他们每个人右手都是一柄阔刃厚身短剑,形状跟何奇的一样。
    不过他们左手却不像何奇那样空着,人人都戴上一枚“铁拳头”,四只手指外缘的“拳刃”都突起了两寸高棱角,若是被打中身体,担保会多出四个洞来,流血骨碎自是不在话下的。
    那沈神通庞照两人的取出兵器手法固然快得惊人,但谢、李、吴、熊等四人其实更早了一点亮兵刃。
    只不过他们摸出“铁拳头”后还要套入四只手指,故此迟滞了大概眨一下眼睛的短短时间。
    这样在速度上就被庞沈两人追上,变成一齐亮出兵刃。
    关于亮出兵刃快与慢这一点,乍看似乎无关重要,这话通常情形下没有错,但今天晚上情况就不同了。
    原因相当简单,那是由于沈神通还要讲话之故。
    假如沈庞这一方不能及时取出兵器对方每人必定抢快出手,一出手就形成激斗混战的局面,哪里还有机会说话?
    现下双方虽是如剑出鞘,如箭在弦,但还要“一触”才发。
    这样,沈神通已有足够机会开口。
    他的声音仍然舒徐悠闲,有如平常时候谈天说地一样。
    “宋清泉、宋阿勇……”
    屋顶上宋家两大高手,不能不各自应一声。
    当然谢李吴熊四人,便因而更不至于忘记屋顶上还有两名剑客了。
    沈神通接着又道:“无敌天下的崆峒绝艺‘大周天神剑’,虽然传于桃花溪宋家。此事武林无人不知,可是近百年来,也就是说自从被尊称‘剑圣’的宋不凡前辈仙逝之后,就从没有在人间出现过。”
    他现在谈的不但是武林轶事掌故,同时也是上乘精妙武学。
    凡是修习武功之士,谁不想听听这种秘闻?
    尤其沈神通乃是谈论者,他渊知博闻天下武功的声名,早已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所以谢李吴熊四人像石柱一样,纹风不动,全然没有出手攻击之意,还个个竖起耳朵,实是不足为奇。
    宋清泉的声音从屋脊飘下来。
    “沈神通,你到底想说甚么?”
    沈神通道:“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宋清泉道:“说吧!”
    沈神通道:“既然你们都施展得出‘大周天神剑’,你们就等于我的天罗地网。如果这四个罪犯有一个逃掉,我谁都不找,只找你们算帐!”
    宋阿勇怒道:“这算哪一门子道理?”
    宋清泉也道:“我们为甚么要负责任?”
    人人都暗暗同情他们的抗议。
    试想,他们一不拿俸禄不吃公粮,二来又与沈神通没有交情,他们凭甚么要负责任?
    当然,沈神通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他说道:“谁叫你们练成了‘大周天神剑’?据我所知昔年‘神剑’石轩中大侠,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特别是这一套神剑不施展则已,一旦使出来,世上任何高手都无法逃过。你们就算比不上昔年的石大侠以及宋不凡前辈,但至少也绝不能让罪犯逃掉,你们认为我的要求会过分吗?你们难道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他并非用激将法,只不过把事实说出来。
    想当年(二百年以前)那石轩中大侠挟青冥宝剑,三次力斗天下第一高手“鬼母”冷婀终于得胜,同时又挫败当世无双剑道宗师“碧螺岛主”于叔初。
    这些事迹,武林之人至今津津乐道。
    而谈起来又无不都泛起高山仰止那种缅慕无尽之情。
    屋上飘落宋清泉的叹息声,他的心情一定很沉重。
    是甚么原因?
    是不是他们的“神剑”并未练到巅峰圆满境界?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封锁把握?
    他叹息之后说道:“好的,沈神通!现在我才不能不相信寒家秘传剑谱上一句格言。唉,我听命就是,他们一定逃不掉的,除非我们落败被杀,那时我们也没法子了。”
    李老二的长脖子伸得更长一些,他厉声说道:“那是句甚么格言?你他妈的为甚么不敢讲出来?”
    宋清泉对他的粗言秽语没有甚么反应,只道:“剑谱上那句格言是‘智慧比剑重要’。唉!”
    他再叹了口气,又道:“假如没有碰见沈神通,我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了解这句格言的真义。”
    李老二脖子仍然伸得很长,格格而笑,好像一只公鹅。
    他道:“宋清泉,你错了。你必须记住一件事,那就是智慧也必定靠实力,才有所作为的。你想想看,假如我们一举击毙了沈神通和庞照,你猜我们这时能不能安然离开这个地方呢?”
    宋清泉道:“那当然可以。可是沈神通他们谁杀得死?你们恐怕还不行吧?”
    李老二道:“你太小瞧我们了,你不妨想想看,‘赶尽杀绝五行使者’的声名难道是天掉下来的?我们窖藏里的几万两黄金难道是路上捡到的?我们若没有相当实力,沈神通老早就抓了我们,早就要了命又搬了黄金。所以你们最好小心想一想,不如在我们这里拿两万两去花花。我这建议你们还听得进去么?”
    宋清泉笑笑道:“两万两黄金?我当然听得进耳,我几乎连耳朵都竖得像兔子。”
    “那么他呢?”李老二问。
    “他”就是指宋阿勇,由于宋阿勇一声不吭,使人大有莫测高深之感。
    宋清泉道:“阿勇么?这个人有点骡子脾气。我猜想至少要另加三万两黄金,也许可以使他点头。”
    一个二万,一个三万,加起来就是五万了。
    李老二不禁哇一声大叫,道:“一共是五万两?”
    宋清泉点点头。
    李老二道:“你以为我们找到金矿,是不是?”
    当然他们大可以突围脱险之后,来个不认账。这时宋家只有两人,要讲和或是讲打,他们都可以奉陪。
    然而这只是谢老大吴老三熊老四的想法而已。
    李老二决不肯这么想。
    因为他已看得出情势对他们极之不利,纵然能斩杀了沈庞二人,自己这边大概也最多只剩下一两个人没有受伤。
    因而这时决计斗不过宋家两大高手,其理甚明。
    宋清泉冷冷道:“那就算了。五万两黄金虽然令人垂涎,不过既然你们不答应,同时我宋家也不算穷。我相信我这一辈子仍然可以过大少爷的生活,所以这个交易吹了,也没有甚么关系!”
    沈神通直到此时才开口说话。
    他道:“你们没有关系,他们却有关系得很。”
    老实说,沈神通老早就知道这件交易一定谈不拢,所以故意纵容双方谈判,目的是想多知道一些资料。
    现在既然知道五行使者有好几万两黄金窖藏,已经够了。
    他脑海中甚至看见许多被他们害死的人的家属,由于意外地获得不少黄金,可以解决生活困难那种快乐的神情。
    这就是沈神通的风格。
    ——在法律无法照顾范围外,尽可能予受害者一点补偿。
    通常受害者的家属,多是妇孺老幼,在社会竞争压力下不易生存。所以虽然这样做并不合法,但沈神通也只好暂时忘记法律有些甚么规定了。
    话说回来,如果沈神通没有法子收拾这批恶人,当然任何想法都属多余。故此沈神通一开始就已经极之小心观察。
    这四个恶人中,真正的首脑是李老二。这一点他也已告诉了潘老五(即已经死了的怜香客何奇)。
    但仅仅这一点还不够,因为李老二固然已知是智谋武功都最好的人,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是谁?
    每个人的弱点是甚么?
    一出手必须先杀死哪一个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武林中常常出现一言不合拔剑便斗的情形。
    很少见到像沈神通这种噜嗦麻烦的人,他嘴巴并不噜嗦,只是说他想得太多,考虑得太周到而已。
    这时屋顶上的宋清泉问道:“交易告吹也好,谈得拢也好,总之都不免一战,所以交易告吹对他们有甚么关系呢?”
    沈神通道:“你的问题让事实解答。现在我问你,以你和宋阿勇联手施展宋家剑道绝艺,能不能困住李老二?”
    宋清泉傲然道:“你要不要打赌?”
    沈神通道:“好,李老二交给你们。小庞,吴老三是你的,你若是能够打个平手,事后重重有赏。”
    第一个面色变白的是李老二。
    因为沈神通的调配,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故此他连哼也不哼,手中阔厚短剑忽然划出一道光虹,电击雷奔疾攻庞照。
    李老二只要缠住庞照,沈神通的全盘计划就必须重新调整。
    因此,庞照挥动银光灿烂的锁链,全力封挡他攻势之时,李老二可真禁不住有点沾沾自喜,因为他已成功地扰乱了沈神通的计划。
    沈神通健腕一振,手中那条金色锁链变成百十道光芒,疾取谢老大。
    剩下来便是吴老三熊老四二人。
    他们不论是帮谁的忙,都一定足以使人头痛伤脑筋的,然而他们却好像傻瓜一样地站着不动。
    其实他们并非完全没有动作,只不过他们的动作都是针对屋顶上宋家两大高手,所以对谢老大李老二来说,他们就等于没有动作了。
    但屋顶上遥遥罩射下来的森杀剑气并不是假的,故此吴熊两人想不理也不行,如果他们不予理睬,则剑光射下来取了他们的性命,那是更没有机会可以帮助谢李两人了。
    先说庞照的情况!
    庞照似乎很糟,一下子就被李老二的短剑和铁拳卷住,五招不到已退了十步之多。
    这李老二形貌言谈虽是使人生厌,可是武功招式完全是走的大开大阖,强攻硬打的路子。他的铁拳头尤其威力十足。
    砰噹连声打中对方银锁链,迫得庞照没有一招可以完完整整使完的。
    同时之间那边谢老大却被沈神通的金锁链卷住。
    在沈神通原先的调配中,这谢老大本来也属于他的猎物,而且还要加上一个熊老四,但现在既然少了熊老四帮忙,沈神通能够轻易占取上风,好像就很合理很应该了。
    这谢老大不但剑招阴柔恶毒,连左手铁拳头亦是这种路子,可惜在沈神通金锁链猛攻之下,根本欺不近三尺之内。
    换言之,他的兵器招式都够不上尺寸,因此自是毫无威胁。
    庞照一退再退,不觉已经退到房门前。
    他这时使了一记连李老二也想不到的招数,那就是他忽然一肘撞开了房门,退了入房间里去。
    假如他是被缉捕的人,这一招合理之至。但问题是他的身份乃是缉捕者,他若是躲藏逃走,还缉捕甚么呢?
    李老二回顾一眼,已把整个形势看清。
    因而他禁不住嘴角牵动发出冷笑,姓沈的今天大概输定了,就算不至于垮得爬不起来,至少也大伤元气……
    这李老二的判断是:只要谢老大能够咬牙再支持一会,又只要他冲入房内能够在五招之内杀死庞照,天下定矣!
    此时屋顶上宋家两大高手,驭剑化作两道耀目精虹疾射院子。他们各取一人,每道剑光都有江山如画气象万千之概。
    那李老二竟自不管吴老三熊老四能不能抵挡宋家高手的剑光攻击,自己咬紧牙关一迳冲入房内。
    房间并不黑暗,那是因为有灯烛之故。
    李老二的身形快逾鬼魅,倏忽已飞落庞照身前。
    当然他的短剑铁拳也一齐施展了。
    因为他知道现在乃是分秒必争的关头,如果他能够比宋家两高手,以及沈神通等都早一步杀了庞照,大概就还来得及援助谢吴熊任何一个。
    此是最乐观的情况。
    李老二同时也已考虑到悲观的一面。
    那就是如果他杀死庞照时,外面宋家二人和沈神通已经大获全胜,这时他还可以从后窗逃走,不至于落在天罗地网中。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李老二似乎有百分之百把握必能杀死庞照,问题只差在“时间”的长短而已。
    但庞照真的那么容易杀死?
    庞照出任无锡捕头已有七八年之久,已是身经百战历涉险难,他岂是那么容易被击败被杀死的人物?
    何况他是沈神通很欣赏爱惜的弟子,大凡是沈神通的人,必定会练有一些古怪本领,必定有几下“古惑”手法。
    李老二在武功上能不能一定取胜,尚是未知之数。
    但在“古惑”方面,他显然已经一败涂地无可挽救了。
    过程精彩,而并不复杂。
    当时李老二剑拳齐飞打得庞照连连后退,并且一下子就退到墙角,已经退无可退,在这紧要关头,庞照的“古惑”立刻发挥妙用。
    原来庞照退入房间内,竟然是大有深意,因为房间内还有两个人——一个李跛子,一个杜丽春。
    问题就出在这两人之一的李跛子身上。
    谁也来不及追究何以房间内忽然多了一道剑光,只知道这道剑光矫矢如神龙盘绕飞舞,一时房内气温骤然下降。
    杜丽春首先被刺骨寒气侵袭得牙关打战,索索发抖。
    李跛子不但没有发抖,事实上剑光正是他发出的。
    那道剑光与他相距寻丈,但却好像握在他手中一样的听话,眨眼间已向李老二凌厉攻了七剑之多。
    这七剑自然是有先有后?但由于所攻取的穴道一处比一处重要,所以在被攻击者的感觉中,就好像是七把剑一齐刺到一般。
    这口飞剑加上李老二手中的阔厚短剑,蓦地映出了千百道光华,使人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来了。
    不过庞照全然不受影响,叱一声“着”。
    李老二立刻剑拳皆垂,人也像木头一样僵立不再移动。
    因此,谁也显然没有再出手攻击他的必要。
    李跛子的飞剑,庞照的银锁链一时都不见了!
    李老二其实还未死,只不过心脉要穴重伤,所以已经不能提气运功而已。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七尺飞虹?唉!这宗绝艺怎会在此地出现?”
    庞照道:“为甚么不能?如果他是雷家传人的话!”
    李老二转眼望住李跛子,忽然发觉此人其实意态轩昂风神洒逸,便又不禁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李老二道:“原来,你就是海龙王雷傲侯的公子雷不群,我眼力比不上庞照,事先不能瞧出这一点,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李跛子没有否认,所以等于已承认就是雷不群。
    他苦笑了一声,道:“你不必难过,这一门观测之术天下谁赢得过沈神通?老实说我的情况也很糟,并不比你好多少,很可能不久我们就会在黄泉路上碰面了。”
    李老二砰一声跌倒。
    他有没有听完雷不群的话,谁也不知道了。
    雷不群面上还存留着苦笑,向庞照道:“我一出手就知道上了你的当,可惜那时已来不及了,你这样做法对你们有甚么益处?”
    庞照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外面院落的战况,激烈得连房间内的人也可以感觉得到,所以他先向外面瞧着。
    雷不群却没有放过他,又道:“你好像有点担心,为甚么?难道你认为沈神通武功已经非复当年?”
    庞照刚好瞧见沈神通从剑拳夹攻中间不容发地闪出,因而背上不禁沁出冷汗,也因此觉得雷不群的问话很讨厌,因为好像有不吉利的意味,所以不答理他。
    雷不群向外面战局上看了两眼,就一拐一拐退回床边坐下,自己抱着箱子,叫杜丽春也坐到他的身边。
    在院落中,至少宋家两大高手这时都不能不承认,“赶尽杀绝五行使者”有那么大的声名,果真有真才实学。
    宋清泉一边挥剑进攻,一边禁不住想起沈神通的话。
    这个公门强人,的确眼力高人一等。
    假如李老二乃是这个犯罪集团首脑,同时武功又最好的话,那就的确非得有两个人合力服侍他不可了。
    目前只看吴老三熊老四的武功,已经可以抵挡得住他宋家两大高手,若是换了李老二或谢老大,后果不问可知。
    但既然李老二武功最强,而这一边则很可能是庞照最弱。
    以敌方最强对己方最弱,结局不问可知。
    可是,沈神通何以一点都不着急?
    宋清泉他其实也没有甚么余暇可以想这些事情,因为吴老三的短剑忽然使出一路绵绵密密有如天孙织锦全无缝隙的剑,而另一方面他的铁拳威力陡增,一连三拳,几乎把他迫得连连后退。
    要知“大周天神剑”,昔年在石轩中大侠手中,可以轻轻易易就挡住了那天下神力无双“鬼母”冷婀的黑鸠杖。
    这意思就是说,如果这一路神剑练成之后,便不怕任何威猛凌厉的攻击。
    但既然吴老三的铁拳能够几乎把宋清泉迫退,便等于证明宋清泉还未练成“神剑”了。
    此所以宋清泉赶快收敛心神,排除一切杂念,一心一意对付吴老三。
    另一方面,宋阿勇也发生相似情形,故此宋家两大高手根本就不能分心查看房间内的情形了。
    沈神通的武功,这几年来是进步或退步,不得而知。
    反正这个人的事情总是像谜一样,令人莫测高深。
    他好几次从敌人剑拳下逃生——亦即是几次都很危险之意——眼看谢老大剑法越发森严紧密,而铁拳则越见凌厉。
    沈神通好不容易退到院子角落一株老槐树旁边,因此得以凭藉槐树躲过三招凶厉威猛的杀着。
    情势顿时大见缓和,这是因为槐树树身不在乎刀枪剑戟攻击,就算有人能够一刀斩断它,保证那槐树也不会叫痛,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而将来长大的槐树后代,也绝对不会来报仇这一套的。
    谢老大为之气得瞪眼睛吹胡子。
    因为这株槐树的确使他有力难施,然而又由于现在距离吴老三熊老四他们很远,以至无法叫他们过来帮忙阻截(只怕沈神通正是要使他远离吴熊二人)。
    这株槐树对沈神通还有好处,那就是沈神通的兵器乃是相当长的锁链,可以绕过树身攻击谢老大。
    但谢老大的短剑和铁拳就最多只能用来抵挡敌人兵刃,免得自己被两条会拐弯的金锁链打死,却没有法子可以透过粗大树身反击敌人。
    连傻瓜也看得出谢老大已经是有败无胜的局面。
    即使是在最喜欢打赌的英国,恐怕也得要一对二十的盘口,才会有人肯扒逆水落注于谢老大身上。
    那边宋家两大高手贯注全神驭剑,在空灵潇洒外表里面,却又极之恭敬专一。
    突然间,宋家两大高手都超越了“敌我”“剑刃”“胜败”“生死”等等局限,而进入无障碍无痕迹的奇妙境界。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只不过是这一招,忽然进入此种境界,可是事实上,却也一招就足够有余。
    先说宋清泉使出的是“大匠运斤”之招,此招望去俨如天下无双巧手大匠,正以无迹可寻的细腻奇妙手法,使用斧斤。
    因而吴老三绵密细致的剑招马上变成极之粗笨手脚,同时又由于这是个无从补救的缺点,所以根本不必提到他左手铁拳,只见宋清泉长剑轻轻细细划过吴老三咽喉,吴老三就立刻躺下,连惨叫声音也没有。
    与此同时宋阿勇则使出一招“龙牙打板”威猛剑法。
    剑光挟着风雷之声,那熊老四的凶悍气势本如凶残豺狼,却一时忽然变成豹子爪下之狼了,根本已是待宰的猎物,只有等死的份儿。
    那宋阿勇剑光过处,“啵”一声,砍下一个人头。
    这个人头自然就是熊老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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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入瓮
    所有事情好像一起发生一样,因为沈神通亦在此时被谢老大正面堵住,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本来隔住一株槐树,现在却没有了。
    双方相距那么近,所以谢老大灰白胡子的颤动,沈神通额头上的皱纹,彼此都瞧得十分清楚。
    胡子颤动大概表示愤怒,而皱纹则必是表示焦急忧虑。
    谢老大没有出言安慰沈神通(他会安慰沈神通才是奇事),他全力刺出一剑和击中一拳,这一剑一拳无疑是对方焦虑原因。
    不过如果沈神通挨了任何一记,那也是铁定不必再焦忧了。
    沈神通的身子一侧,看起来就只这样侧了一下,其实已宛如水中行藻柔柔飘摆了几次之多。
    此一奇异身法,只不过躲过“铁拳”而已。
    至于谢老大的短剑,却是用另一种方法应付。
    沈神通用的是金锁链,抖手一洒一圈就缠卷住敌剑。
    那谢老大但觉金锁链上传来沉重如山的内力,若不抵挡,内脏马上就得受伤,而受伤还是好的,大概死亡成数比受伤大些。
    所以谢老大当即也使出内劲,他内功倒也极之精纯深厚,堪堪抵住沈神通内力侵袭。
    不过沈神通居然还能够讲话,这就使得谢老大灰胡子尖端之处,忽然聚满汗珠。
    沈神通道:“如果你是李老二,我绝对不敢不用全力。你一定也知道,出手不用全力的话,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宋清泉宋阿勇已结束战事,走过来压剑掠阵,因此现在谢老大的处境更危险,也就是说他除了逃出沈神通的金锁链之外,还得逃过两个一流剑手的利剑才行。
    沈神通微笑道:“我不怪你不回答,因为你的‘小五行神功’,目前还无法应付我。你为了不想被我锁住脖子,只好拼命全力运功抗拒了,不过有一点你一定大意疏漏了,那就是你难道宁愿被利剑刺入身体而死?却不愿被我锁住脖子而活?”
    谢老大身子一震,灰白胡子抖动好几下,忽然双手一垂,让一条金锁链套住了脖子。
    沈神通道:“你是很聪明的人,你们五行使者以李老二为首,你一听李老二无声无息,所以你才决定不反抗,这样做当然对你的健康非常有益。”
    谢老大声音变得很枯涩,道:“你究竟想怎样?现在我已经是鱼肉,你是刀俎,你想怎样何不快说?”
    沈神通手指一勾,那谢老大身子立刻旋转靠近。
    沈神通一手勾住他的肩头,道:“现在才可以说……”
    宋清泉收剑躬身行礼,道:“你公事在身,我们理应回避先走一步!”
    沈神通道:“等一等。”
    宋清泉道:“还有事吗?”
    沈神通道:“这件事我没时间分身去办,还得你们两位帮忙才行。”
    宋清泉的面色变得有点不好看。
    他说道:“寒家之人受到很多规矩束缚,我们恐怕不能替沈公您出力效劳,假如您代表官家的话。”
    沈神通道:“我明白,但这件事非你们帮忙不可!”
    宋清泉宋阿勇互看了一眼。
    沈神通又道:“因为几万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除了桃花溪宋家的人之外,我岂敢相信别人?”
    几万两黄金在任何地方,任何世代,都不可能是“小数目”。
    所以宋清泉谅解地颔首,心中也不禁感到被信任的光荣。
    ×××
    古语说“独木不成林”。
    又说“牡丹虽好,也要绿叶扶持”。
    这意思是说任何人不管本领怎么好,也都不能没有忠心能干的手下。
    苏州总班头韩济杰当然也不能没有忠心而又能干的手下。其中最忠心的是邓精明,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人如其名相当精明。
    他所率领的公差由十二名剩下四名,那是因为城郊发生了两件凶杀案,所以暂时把人手调离“赐福坊”。
    现在已是落暮时分,一顶轿子出现在人群中。
    此处特别提到轿子,是因为两名轿夫之中,有一个叫做阿忠,此人不但邓精明认得,而且还时时有交易,邓精明不是要轿子,要的是线索,所以换言之阿忠可以算得是“线人”。
    然而前面的轿夫却面生得很,此人相貌丑陋,身体看来十分强健,邓精明看了又看,手下一名公差也发现了,正要迈步过去拦截,却被邓精明阻止。
    邓精明道:“那厮虽是面生,你们看见没有?他脚步虚浮得好像大浪里的小船。他身体很壮健,可是现在已快要脱力倒下。你知不知道抬轿子也很有学问?不管你气力多大身体多好,但如果不懂得方法,包你一天下来就变成奄奄一息。阿忠远远比不上那厮强壮,但他就是没事。”
    公差们连连点头。
    其中一个笑笑道:“合该那厮倒霉,他跟着阿忠,大概还有一段时间好受的。”
    ×××
    在一条僻静横巷里,轿子停下。
    阿忠本来不想停下,但前面的丑汉已经蹲下,他自己没有法子可以硬挑起整顶轿子,何况轿里还有一个人?
    轿里其实也已经没有人了。
    因为那个斯文清秀的客人已经站在他面前,向他咧嘴而笑。
    那斯文清秀的客人说道:“袁维身体向来很好,但他已累得走不动,你还没事,难道你身体比他更好?”
    他口中的袁维就是前面的轿夫,阿忠笑道:“我身体向来不错,何况这件事跟身体强壮关系小一点,而跟技术关系大一点。”
    那斯文相公道:“好极了。我听说如此,却一直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你已经证明,你也可以回姥姥家了。”
    “回姥姥家?”
    “嗯!”
    “你是甚么意思?”
    但任何意思对阿忠来说已失去意义,因为他已经心脉断绝呼吸停顿。
    那斯文相公自然就是夏流,他将阿忠摆成靠墙坐歇样子,然后走到袁维身边,踢他一脚道:“你不是说过就算累得连脚也抬不起来,但那个小妞儿在你面前,你还动得了吗?”
    袁维抬起疲态毕露眼睛,道:“我当然动得了,可是那小妞儿呢?”
    “你只要站起身,穿过这一户人家。”夏流微笑着说:“你就很容易从一道后门走到一间又香又漂亮的房间,当然你也可以看见那个嫩滑得捏得出水的小妞儿。”
    “我这就去。”
    袁维忽然精神振作很多还能站起身,道:“但你呢?你不去?”
    夏流道:“我当然去,但不是现在,你先走一步,我相信你穿过这户人家之时,还能够不惊动任何人,而且进入韩济杰家里,在看见那白嫩美貌的苏妙妙以前,就算有一点阻碍,你独力也摆得平?你能不能呢?”
    袁维挺胸狞笑道:“你等着瞧吧!”
    “对,我的确等着瞧。”
    夏流又道:“如果一切顺利,我会瞧见你怎样蹂躏整治苏妙妙。如果你不顺利,我只好瞧瞧那邓精明他们怎样才过得我这一关。这就是我要你先走一步的原因,你大概也赞成我这个计划,嗯?”
    ×××
    苏妙妙在明亮而又柔和的灯光下,那对水汪汪的眼睛,娇嫩得吹弹欲破脸颊,还有上下极之丰满,但当中却纤细如杨柳的身材。
    真是足以使男人看完再看,还加上垂涎欲滴。
    她并不是没有穿衣服,但衣服只有一件,而且是又柔薄贴身,便不大能够隔断色狼的锐利眼光。
    这时苏妙妙觉得自己在那陌生人袁维注视下,简直和赤身露体毫无分别,所以不知不觉拼命用双手去遮掩女人身上的重要部位。
    可是在那时候人们的观念中,女人的乳房并不像现代上空女郎可以任人观赏,严格来说重要性简直与下身阴部一样,故此她两只手就没有法子同时遮掩住三处比较宝贵且重要的部位了。
    苏妙妙的羞窘惊慌可想而知。
    尤其她晓得韩济杰出了城查勘命案,一时三刻之内决计不会回来。
    至于外面那些手下们,既然不知道有恶徒登堂入室,则他们也就等于不存在。
    换言之,现在的一切问题,她必须独力应付解决才可以,所以,她除了感到羞窘之外又十分惊慌。
    袁维眼睛布满了红筋,一身汗臭连七八尺外的苏妙妙也嗅得到,他动作不算慢,却也不算快,这一点苏妙妙很有经验。
    她见过不少年纪较大,身体不算好的男人,却由于情欲火炽之故,动作比这个壮汉快得多又凶猛得多。
    另外她也看见袁维腰带上插着一口短刀,这是很危险的征象。
    通常强暴女子的人,任何兵器都一定先拿在手中,以增加威胁力量,如果有兵器而不拿出来,绝大各数案例显示,这件兵器是用于事后灭口的,苏妙妙在青楼中听得多了,所以又多了一重恐惧。
    袁维并不费甚么时间和气力就捉住苏妙妙,他觉得最顺利合意的是这个美女虽然骇害得全身抖个不停,却没有尖锐嘶叫,这样连邻房的人都不至于惊动,屋外的几个公差和邓精明更不会知道了。
    他又发现苏妙妙全身不但白嫩滑润,而且又富弹性,后面这一点正是年轻的特征。
    不过当他自己也完全裸露时,苏妙妙就开始作怪了。
    这个惹火的像蛇一样的女人,在床上扭来扯去。
    每当要紧关头,总是滑开一点,以至他总是功亏一篑,弄得气喘如牛,而不得其门而入的。
    在女人方面,这些动作简直不费甚么气力。
    可是在男人方面,几次这等情况发生之后,必定喘得像夏天的狗一样,也一定累得一身大汗而恨不得一头碰死自己。
    总之袁维虽然没有动过一头碰死的念头,但一来疲倦剧增而真想先睡一个大觉。二来男人受到先天的生理上的限制,要一直维持雄赳赳状态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他忽然迷迷糊糊进入一种朦胧缥缈的情境中。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为甚么会到此地?为甚么会搂抱住苏妙妙?
    ——这件事的后果如何?他应该怎样处理?也都好像是别人的不是他的事。
    ——他原已预定兽欲发泄之后,就立刻杀死这个女人,这叫做死无对证。但现在杀人灭口的决定完全没有在脑海出现。
    苏妙妙滑嫩柔软的身体,对于溜出袁维怀抱很有帮助。
    由于袁维忽然间睡着而且鼾声大作,使她十分高兴并且慢慢滑离他的身体。
    不过她立刻发觉危机依然存在,可能比刚才还凶险以及还难应付。
    这是因为房门口出现夏流身形,他入房后没有忘记顺手闩上房门,此外他斯文的面庞上那一抹阴险笑容更令人惊惧。
    “人家都叫我夏流。”他自我介绍说:“我也的确不是上流人,所以我常常对女人很不客气。尤其是像你这种女人。”
    苏妙妙尽力观察这个人,口中顺水推舟反问道:“我这种女人怎么啦?难道就配不上你夏大少爷?”
    她还故意夸张地挺挺高挺的乳房,身子扭摆几下。
    她又道:“你们是不是韩济杰的仇家?如果是的话,为甚么不找他?你们知不知道我从前是干甚么的?”
    夏流道:“我们当然知道。”
    苏妙妙道:“既然知道,请问我多两个男人又有甚么分别?韩济杰总不会为我这种事气得上吊吧?”
    “他大概不会。但是他一定非追究不可。”
    “我希望他是这么多情的人。”苏妙妙回答。
    现在她身无寸缕,而且是站着,但她反而完全不用手遮掩全身任何部位,因此在任何男人眼中,她的诱惑力实在十分强大。
    不过苏妙妙由经验形成的感觉中,夏流这个男人很有问题,他不像其他男人,所以她不遮掩全身,在他灼灼目光之下也不觉得不妥。
    苏妙妙又道:“韩济杰向来是很实在的人,我如果没有私自储起三千两黄金,他会不会娶我大成疑问。”
    提到“黄金”,而且是三千两之多,她可就看见夏流眼中闪过奇异光芒。
    她暗暗松一口气,因为现在她总算以自己的经验(即对各种各样男人之深刻观察)以及机智,似乎暂时可免杀身之祸。
    而这时那该死的韩济杰,却不知道在甚么地方,如果只靠他的保护,担保眼下已经是死第二次了。
    夏流道:“你的话是甚么意思?”
    苏妙妙嫣然而笑,道:“不要紧张。你们男人就爱大惊小怪的。我的意思不外告诉你,黄金是很有价值也很可爱的东西,不过对于一个人来说,却又跟粪土没有分别了,所以我宁愿没有黄金,也不愿变成死人。”
    夏流仍然冷冷的道:“是不是韩济杰教你这么说?他如果不是预料有事,外面怎会把守得那么严密?”
    苏妙妙作出吃惊之状,叫了起来道:“我听他提过甚么‘赶尽杀绝五行使者’,你就是吗?”
    假如韩济杰大张旗鼓应付“赶尽杀绝五行使者”,那真是合理之极。
    夏流登时减去百分之九十五疑心,道:“我不是五行使者他们。但三千两黄金大概可以让你仍做韩夫人。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要弄清楚才行。”
    苏妙妙忙道:“甚么问题?如果我知道一定老实答复。”
    “你当然知道。”夏流说道:“世上一定没有人比你更知道。我的问题是你何以不让袁维发泄?你反正不在乎多几个男人,而另一方面像袁维这种男人,你不让他发泄是十分危险的事。你为何要冒此险呢?”
    由于气氛好像变得友好很多,所以苏妙妙走向房间角落拾起衣服。
    她这一走动,胸前乳峰跳荡,下面盛臀摇颤,再加上两条雪白玉腿交错移动,实在是一连串活色生香的图画。
    苏妙妙自然完全不在乎多被一个男人看见她的身体,虽然平时她在妓院的作风很拿翘很自抬身价,但这不过是“手法”而已,并不是她害怕,也不是不喜欢男人甚么的。
    不过,她却也极少使出这种最高段的“烟视媚行”秘技。
    因为对一般男人来说,这门秘技,固然马上可以使对方血脉贲张心跳剧增,但同时也可以使男人“死火”,亦即是“抛锚”之意。
    近代许多性学专家指出,如果“爱抚”过于刺激或者是太长久了,反而会使男人垂头丧气。
    就是同样的道理,所以苏妙妙等闲不敢施展这种太过厉害的功夫,不过既然夏流这个男人与众不同,她当然也不会用普通手法了。
    她总算测探出夏流仍然是“男人”,仍然对女人有相当的反应,于是她在暗中松了一口气。
    因为如果这种男人竟没有“男人”的反应,那么他就算不能被认定是女人,却也绝对不可能做男人,或者称作“不男不女”最贴切。
    然而谁能期望一个“不男不女”的人会是正常人的?又怎能猜测他的情绪以及他的反应?
    如果一切情况都很混乱都不能预料,只怕天下第一军师诸葛孔明也束手无策。
    苏妙妙已披上衣服,背向着墙角,双手在后面系结腰带,一面媚笑道:“以你这种人才我就算连人带黄金都双手奉上,也好像很值得,可惜现在气氛不太对,你要人就没有黄金,要黄金就没有人,你自己选一种,可不许后悔。”
    又是黄金又是美人,场面一时变得轻松浪漫。
    不过夏流并没有减少警惕,他小心查看墙角上一截,直到肯定没有任何丝带布索之类,也就是说苏妙妙双手虽然在背后活动,却没有扯动带索传出警报,夏流才放了心,同时也记起三千两黄金的无穷妙用。
    不过他也没忘记刚才的问话,由于没有得到答复,所以再问一次:“你告诉我,何以你不让袁维泄欲?你虽然拒绝得很巧妙,但似乎很危险,你为何不直了当让他泄去欲火?岂不是可以一了百了。”
    苏妙妙笑道:“我的方法已证明我是对的。因为我知道男人很奇怪,当他发泄了欲火,神智恢复清醒之后。他会后悔,并且立即考虑怎样消除后患,别的男人可能只想到用多少钱才可以使我不讲话。但那个人(指睡着了的袁维),他大概只用刀子而不用银子。至于夏大少爷你……”
    “你看我怎么样?你认为我是哪一种人?”
    “你比袁维更可怕,你绝不会忽然睡着,也不会用银子塞住我嘴巴。”
    “那么我会怎样?”
    “你?你甚至连碰都不会碰我一下,你虽然还是个男人,却已经不是平常我所见到的男人。”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样做法对你岂不是非常不利。”
    “我有三千两黄金,我相信你大概会对我客气一点?或者说优待一点。”
    提到“三千两黄金”之时,她眼光转到右壁边两座扬州“孔雀牡丹”漆柜。
    扬州的漆器天下闻名,而且这么大一个柜子,自然很值钱,何况柜上还以贝壳宝石等镶嵌出“孔雀”和“牡丹”的美丽图画,当然更加名贵罕见,可是苏妙妙她生死未测之时,为甚么会向那漆柜望上一眼?
    夏流不但看见,而且似乎明白其中缘因,所以他笑一下,忽然走到那座大柜前,不费甚么气力就打开柜门。
    苏妙妙没有惊呼或抗议,这一点使夏流对她颇有好感。
    他果然找到他想找的东西,虽然只是一张纸,但这张纸却价值一千两黄金,因为这是一张见票兑现的银票。
    夏流摇了摇头,不满意地道:“你花样不少,这儿只有一千两,还有两千两呢?你藏在哪儿?”
    苏妙妙道:“我最好不张开眼睛,也不开口讲话,因为你比猴子还精,你怎么能够一眼就看出我有东西藏在柜子里?”
    夏流注视着她道:“我问的是还有那二千两黄金在哪里?我不打算跟你磨菇,时间对我很重要。”
    “时间对我也一样重要。我希望多活几年,只不知你反不反对?”
    “这一点我不反对。”
    “如果大少爷您不反对,你就要做一件事表示你的诚意。”
    夏流讶然想一下道:“甚么事?”
    “跟我好一次!”
    苏妙妙挺挺一对高耸乳房,声音娇媚异常:“你这个人跟袁维又不相同,如果你和我要好过之后,你大概就真的会对我优待了。”
    夏流又想了一下,才露出目瞪口呆有如傻瓜的样子,问道:“我自问果然如是,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很有经验的女人。”苏妙妙笑道:“而你,不管你本事多么大,你仍然是一个男人!”
    夏流重重喘了口气,忽然用很快动作脱衣服。一面说道:“如果你对,那就是陶先生错了。”
    他身上衣服的扣钮和带子好像早已解开,所以快得令人难以相信就变成赤裸的男人。
    当他将苏妙妙也是赤裸的身体压住之时,苏妙妙笑着轻推他的胸膛,问道:“陶先生怎么说的?”
    她一点也不在乎多一个男人占有她。
    可是她仍然尽可能拖延一下,那是因为她却很在乎这种情形被别人看见,尤其是被韩济杰最忠心的手下邓精明看见。
    由于她已做了手脚(扯动过一条报出警讯丝带),夏流虽然很厉害很精明,他却料不到这条丝带是从地下通出外面,并非像一般所见都是由上面通出去,所以当她扯动过那条丝带后,而丝带也悄悄跌落地上之后,休说是夏流,就算是沈神通恐怕也无法发现。
    ——可是邓精明这小子何以还不见影踪?
    是不是这条丝带警讯出了毛病有故障?
    如若不然,又会不会是邓精明这混蛋存心要她出洋相?
    唉!邓精明小王八蛋,你为何还没有赶到?你死到甚么地方去了?
    ×××
    沈神通离开快艇踏上陆地,便已忍不住摇摇头,好像自言自语道:“如果是在北方,又有关外大牧场精选快马,我们至少可以提早一个时辰到达。”
    健硕矫捷的庞照在旁边接口道:“咱们行动其实已经很快,如果骑马,我保证比快艇还慢。”
    这是因为由无锡到苏州虽然不算远,却是河川纵横,若是骑马,渡河之时必定要等渡船,这样浪费的时间往往超过最大预算。
    庞照又道:“现在才开始天黑,我们大概还有个把时辰做准备工夫。”
    沈神通仍然不满意地嘀咕道:“假如能提早一个时辰,那就更妥当了,总之是越早越好假如不是被五行使者几万两黄金之事绊住,我们应该今天早晨就已经站在这里。”
    那“赶尽杀绝五行使者”平生作恶万端,杀人无数,他们攒下偌大一笔财富,最后还是落了空,如今只剩下一个谢老大还活着,但身体已经不大好(武功被废身体自是大有害处)。
    即使是这种半死不活的健康,却也须得付出六万两黄金呢。
    取金之事如果不是有桃花溪宋家的人帮忙,只怕他们还要一两天才能够赶到苏州,故此沈神通对宋家那两人印象甚佳。
    快艇已悄悄滑走得不知所踪,沈神通才肯举步,这也是他平生办案作风之一。
    因为现在就算有人抓到两名快艇好手,不论怎么拷打,也只知道沈庞二入已送到苏州,至于他们往哪边走?有没有人接应?就算打死了也一定问不出。
    ×××
    在那间古老房屋里,韩济杰的老伯父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他热心忙碌地泡热茶以及拿出许多点心,还告诉沈神通,这些点心都是韩济杰昨儿娶媳妇办喜事剩下的。
    庞照高兴的道:“沈老总,这条野牛终于也娶了媳妇儿。我既开心,又放心,总算有人绊住他了。”
    沈神通微笑一下,显然对此事一点也不热心赞助支持。
    为甚么沈老总会这样呢?
    老人惊疑忖想,沈老总不但是韩济杰的上司,而且又是师父,他应该十分开心高兴才是,他向来又不是那种冷淡没有人情味的人。
    于是他赶快把韩济杰前几天要他准备坐牢地事情先告诉沈神通。
    沈神通听了,便道:“你不必瞎猜疑,济杰不是为了怕你不肯坐牢所以赶紧娶媳妇儿,他另有图籍,我听到消息立刻派人来阻止,看来好像迟了一点,所以生米已成熟饭。现在你老人家快点替我去通知济杰,叫他暂时不能离开那女人,连一步也不要离开。”
    韩老人惊道:“您这么说一定有事情要发生了,可是阿杰下午已经出城,听说乡下有两件离奇命案……”
    他看见沈神通神色不变,自己立刻也平静下来。
    韩老人又道:“我大概太过大惊小怪了,邓精明已经暗暗告诉我,赐福坊里里外外至少有百儿八十人盯住,而且都是很能干的江湖人物,有这么多人一定不会有甚么问题。你说是吗?”
    沈神通记得邓精明这个人,当然也知道他有多大本领。
    当下略一沉吟,便道:“韩老你不必出去,等济杰回来告诉他一声,我已经来了就行。阿照……”
    庞照赶快应了一声。
    沈神通道:“你立刻去赐福坊,见到邓精明也好见不到也好,总之你留在那女人身边,等到济杰出现为止。”
    庞照道:“我马上去。您呢?”
    沈神通道:“我丢不了,我会找到你的。”
    庞照又问道:“济杰这一招很有问题么?”
    沈神通道:“本来这一招很好,可以叫做‘请君入瓮’妙计。但可惜天时地利人和,他失去了两种。一是天时,就是时间不对操之过急之意。第二是人和,他没有高手助阵,普通人来上一千个都没有用,假如幕后人物是‘人面兽心’陶正直的话。”
    ×××
    由于暮色已笼罩大地,所以房间内若不点上灯火,更使人有朦朦胧胧感觉。
    不过夏流和苏妙妙可能是面孔贴近,故此双方都能看见彼此任何表情。
    他们身无寸缕,像原始人一样。
    通常来说,一男一女这等状态之下,旁边必定不会有人,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但他们旁边偏偏有人,而且是个全身也脱得精光的男人,还有就是他的鼾声相当响亮,使人没有法子忘记他的存在。
    苏妙妙笑得很荡很媚,好像是个饥渴而又没有脑筋的女人。
    事实上她当然不是,她脑筋一直转得飞快。
    第一、邓精明何以至今还没有赶到?
    第二、夏流究竟是哪一类的男人?他何以盘马弯弓箭在弦上,却仍然能够按兵不动?是不是旁边袁维的鼾声使他悬崖勒马?
    “本来我可以在你身上痛快的发泄!”
    夏流在她耳边说:“我已经好久没有试过了!”
    苏妙妙道:“你为甚么不这样做呢,我有拒绝你么?”
    “你没有,但是我的脑子提出了一些问题来,所以我知道我就算是发泄了,也不会痛快的。”
    “我听不懂!”苏妙妙说。
    她心中情绪由佩服变成疑惧,佩服是由于夏流能够按兵不动,以她所知男人在这种情况之下,肯定是挥军进袭,一切后果都不管了。
    但夏流居然能够不越雷池一步,所以她不禁大为佩服起来,而现在疑惧之情亦是由此而生。
    试想夏流既然到了如此地步还不动她,剩下来还有甚么呢?
    他对她尚有何眷恋的?
    这种反常的情况对苏妙妙显然极之不妙,尤其是看见夏流忽地在地上,而不再是覆压在她的身上。
    夏流现在样子当然非常不雅观,因为他不但没穿衣服,还保持某种状态。
    但有时候却不可一概而论,要是一男一女到了可以赤裸相对之时,这种样子就大概要比“雅观”好得多了。
    尤其是苏妙妙现在的情况,她除了肉体这件原始武器之外,就完全没有了。
    假如她有武功或者有伏兵帮助自是不同,所以她无疑希望夏流越像个男人越好。
    夏流说道:“你在苏州是大红大紫头牌姑娘,既年轻又貌美,但你却选中这个时候嫁给本府总捕头,为甚么这么巧?”
    苏妙妙没有回答,只稍稍扭动几下丰满白嫩的身躯,她此举很聪明,如果你的确有问题的话,越辩白给人越露破绽。
    夏流又道:“你应付袁维和我,都十分镇定,你甚至没有问过我如何找上了你。唉!陶先生的话终于还是对了!”
    此时苏妙妙忍不住问道:“陶先生是谁?”
    “你不必知道,现在我看看还够不够时间,我不希望被人堵住房门变成瓮中之鳖。”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的衣服里找出一个纯金盒子,才一打开,满房香气弥漫。
    苏妙妙机伶伶打个冷战,心知这香气大有古怪。
    因为以她历尽沧桑的经验,这种香气竟可以立刻使她感到情欲在身体内上升膨胀,这种香气自然大有问题。
    接着,她又看见夏流取出一截细香点燃了,她更知不妙却又不敢抗议。
    那支长度大约像火柴梗的细香,点燃之后,冒起丝丝白色烟雾。
    谁都可以看见苏妙妙雪白迷人的身躯,忽然扭来摆去,简直像一条白蛇,而同时也可以看见她不时咬着手指一枚翡翠戒指。那枚翡翠又绿又透,看来价值不菲,如果被她洁白牙齿咬碎,无疑是很可惜的事。
    但苏妙妙好像忘记翡翠是很值钱的东西,而夏流亦似乎全不在意,他甚至希望苏妙妙由于血脉贲张,情欲激荡而咬碎翡翠,假如她不咬碎翡翠而咬下旁边袁维的鼻子,他一定更不反对。
    此时袁维鼾声突然消失,代之而起是发自喉咙咆哮声,他眼睛也已睁开,虽然红丝满布着,却显然已看见正在咫尺那具女体。
    他像猛兽攫肉一样,一下子就搂住那具女体,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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