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天关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驭剑图
    她显然真是个聪慧绝世,心窍玲珑如水晶的人物。
    只想了一下,忽地恍然笑道:“呵,呵,这叫做‘所恶有甚于死者’,原来你厌恶活在世上,认为生比死还可怕,对不对?”
    小关大大摇头,道:“不对,我并不想死!”
    李百灵皱起秀眉,别有一种妩媚风韵,道:“莫非你虽不想,却非死不可?”
    小关这回默然不语。
    李百灵道:“既然你非死不可,敢不敢把原因告诉我?”
    小关道:“无可奉告,你拿了东西走吧。”
    李百灵道:“你挑起我的好奇心,却不肯回答,天下岂有此理?好,你不说我不走,你前脚走我后脚跟着,总要瞧个水落石出我才甘心。”
    小关立即发觉她这一招很绝,心中充满烦恼,道:“喂,你别胡搅一气行不行?那有女孩子脸皮这么厚,这么死皮赖脸的?”
    李百灵笑吟吟瞧他,似乎对他发火的样子很感兴趣。道:“我雪羽仙子李百灵不是自夸,世上很少事情能难倒我的。你不信我们走着瞧。”
    小关凶霸霸鼓起眼睛,露出一派流氓样子,大声道:“你饭吃多了撑着了是不是?告诉你,你若不赶快滚蛋,我可不客气啦……”
    边说边掳起衣袖。
    李百灵吃吃而笑,道:“哟,你凶什么呀?我是个弱质女流,你揍了我也没什么光采。”
    小关怒目瞪视好一会,见她笑着不害怕,自家反而气了,焦燥道:“你怎么搅的?走,走,快走,别胡闹啦?”
    李百灵道:“你要是约了人,我陪你等他。要是有别的地方去,我远远跟着。我绝不吭气多嘴坏你的事,这样行不行?”
    小关气结不已,道:“当然不行。唉,我的姑奶奶,走吧,算我怕了你。实在也没有热闹可看,你何必一个劲儿直跟我捣蛋?”
    李百灵无动于衷,径自取筷夹块牛肉送入口中,边嚼边点头晃脑表示味道甚佳。
    天色天近黄昏,仙人石上的酒肉馒头,一半已到了李百灵肚子里。
    她有点醺醺然斜睨曲身侧卧不动的小关,突然打破沉默“喂”了一声。
    小关憋了半天,也感无聊,稍稍抬头瞧她一眼。
    李百灵道:“这顿酒菜是不是临终前最后一餐?可惜还不够丰富,我们到城里大吃一顿好不好?我请客。”
    小关已经烦得不会生气了,懒懒道:“不干,你去买回来,我光出嘴巴。”
    李百灵道:“这样不太欺负人了么?我说我们何不猜拳打赌,谁输谁听话,这样公平些。”
    小关暗忖自己自己喝酒猜拳足足有十年功力,还怕你丫头何来?当即翻身坐起,讲明三拳两胜。立刻摄心定虑,大声出拳吆喝。
    猜将下来,先是一胜一负扳平,第三拳李百灵赢了。
    她笑嘻嘻道:“好极了,我们这就到城里去,喝到明天中午,谁先醉谁就是……”她比个乌龟手势,意思一看便知。
    小关道:“现在不能走,等我在这石上睡过了子时,再去办一点事,然后随便你说。”
    李百灵皱起鼻子不悦道:“天下还有赌赖的?你算是男人不是?我说现在就走。”
    小关面红耳赤,却不得不低声下气求情道:“唉!我不在石上睡过子时,这条老命就得呜呼哀哉,到那时你也没有趣味,对不对?”
    李百灵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我们再斗三拳,但这回你输了可不准再推三托四!”
    小关暗暗大喜,心想刚才一时失手,这番必能扳回无疑。
    谁知连下两城,第三拳不必斗,小关又输了。
    他面孔比苦瓜还难看,神气萧索。
    李百灵心中好笑,要知她乃是隐湖秘屋传人之一,论智能学问机灵和心眼儿,当世难有敌手。
    这等斗拳小技,三十年功力老师父也远远不是她的敌手,何况是小关?她怂恿他道:“这样吧,我不出难题给你,但你得把非死不可的内情告诉我。”
    小关想来想去,头都痛了,却仍无法规避。
    他迫不得已说道:“好,我明儿清早有个约会,我要去一个所在,冒充一个人,然后,大概不会活着回来。”
    李百灵讶色一闪即隐,漫然道:“所以你不肯服食龙虎丹,免得糟蹋了宝物,对不对?”
    小关道:“是的,我猜那什么丹似乎真是宝物,我又何必糟蹋呢?”
    李百灵不让他有思索机会,接口道:“但你没想到如果你成就了大修罗能力,你便有可能逢凶化吉避过杀身之祸。你一定没想到。”
    小关摇头否认,道:“不行,一定活不成,我干么拿自己性命跟你开玩笑?”
    李百灵道:“既然如此,你拍拍屁股溜之大吉,天下这么大,谁找得到你?”
    小关道:“不行,我可以骗千千万万人,却绝不能骗我的恩人。我不肯要你的什么龙虎丹,也是因为怕得你的好处,我便非回报不可。可是我已没命回报,所以我决不要那东西。”
    李百灵用惊诧赞叹的眼光凝望他。
    她想:“在这世界上,居然当真有这种固执的却可爱的傻子。”
    她道:“那人明知此举必使你丧命,还要你冒充他,这种人值得为他死么?他是谁?”
    小关道:“他的姓名打死我也不能告诉你。我未够十岁就得他救活一命,还养我到今天,教我武功,请老师教我认字读书。我为他死一百次也应该。”
    “老天爷,”李百灵惊道:“他传你这等害人不利己的武功,你来感激他?”
    “我不后悔,”小关答:“因为他事先已讲明白会有这种可能,是我自愿要学的。你不知道,我亲眼瞧着我父亲和叔叔被人活活打死,要是他们武功高强些,就不至于有那种悲惨下场了。”
    他歇一下又道:“我那恩公去年问过我,愿不愿为他做这件事,我想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何况我自问迟死不如早死,便肯定答应了他。目下事到临头,岂可因反悔而害了他?”
    这道理也极对极合,实是难驳难破。
    李百灵沉吟一下,道:“他总不会叫你代替冒充他上刑场等砍头吧?只要不是,旁的总有办法可想。
    你且告诉我,为何情况糟到了必死无疑地步?”
    小关道:“我冒充他到一个绝对不能逃生的地方。就算我吃了什么丹,不会冷死热死,但也永远不能再见天日。
    据说另外还有奇怪遭遇会不断发生,除非是神仙才可躲过杀身之祸。我不骗你,真的是这样。”
    李百灵反而开心地笑好几声,道:“傻瓜,你做梦也想不到你的能力会变得多么强大,许许多多看似绝不可能之事,都将变为可能。”
    他拚命摇头,道:“我绝不服食你的宝物,因为我绝对不要再冒出一个恩人。”
    李百灵轻笑道:“有时事情是由不得你作主的……”
    她的衣袖宛如彩虹乍现,香风扑鼻。
    小关只觉左乳下一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天空不断打转,地面也剧烈起伏不停。
    眼前五光十色缤纷,隐隐却一直有阵阵异香,由肚子冒上来,透出鼻孔。
    而全身懒洋洋的极之舒泰松弛。
    这是小关刚恢复知觉,眼睛欲开未开时的感觉。然后他睁开眼睛,只见天上残星依稀,曙光甫现。
    他斗然记起清晨约会,一下子跳起身。
    迷蒙曙色中,对面一个戴着阔边帽笠,垂纱已掀起露出一张瓜子脸的妙龄美女,正微笑瞧着他。
    小关吃惊道:“你……你把我怎么啦?”
    他这时当然已记起曾经发生了什么事。
    但失去知觉之后,又有什么事发生过呢?“没有怎样。”她说:“既没有把你宰了,也没有吃了你。相反的,你吃了我的龙虎丹。
    你记不记得那是什么东西?”
    “我当然记得。该死,我已吃下肚子了么?”
    “没错,现在吐也吐不出来了。”
    “是你强迫我吃的,我决不领你的情。”小关连自己也不知是恼或者是恨,总之心里不舒服极了。
    但身体却相反,简直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那么舒爽轻健。
    午夜子时早已过去。
    他多年来每夜子时所遭遇有如炼狱的无比炽热煎熬,今夜是第一次没有发作,第一次轻松渡过。
    所以他在恼恨中,仍禁不住想道:“原来弄掉了每昼夜各一次冷热酷刑,人生就大有乐趣。
    但……唉,可惜已太迟了……”
    李百灵好象看得穿他脑袋,看得见他的思想,柔声道:“不迟,还不太迟。
    可是如果你全无死里求生的勇气,那就没有办法了。”
    小关叹口气,道:“总之,你已经浪费你那叫什么的宝贝丹了。”
    李百灵道:“如果你到那个地方应约,一到就死,那便无话可说。假如还有一点时间,譬如有一天至三天,那么你功力初步凝合,已经等如一般武林高手了。你或许可以避过一些危机。
    你究竟知不知道将有什么可怕之事发生?”
    小关道:“不怎么清楚。但以我恩公那么高明的武功,也深信他必定逃不过杀身之祸。
    由此推论,我自是绝难幸免。”
    李百灵道:“他未必是一等一高手。不过话说回来,你空有奇强内力,但既不谙轻功,逃走就不够快,不懂拳掌兵刃,遇敌就只有挨打挨宰的份儿,所以实是不容乐观。”
    小关道:“算啦,到时候我尽量想法子逃命求活就是了。现在,你小姐大驾可以请了吧?”
    李百灵道:“好,我走。祝你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小关叫道:“喂,你打算上那儿去?”
    李百灵道:“我本来远远看见西北那边有一处风水极佳所在,决定去看看,所以打这儿经过。
    谁知见到那一道含有正反五行遁法的封锁线,于是闯入来瞧瞧……”经过情形彼此皆知,不必多赘。
    只听她又道:“我仍打算往那边瞧瞧。你要知道,那一处龙穴三合家称为‘金狮戏球局’。
    那处龙穴会像球一般滚动,由四面八方的山头瞧下去都一样。这种极奇异罕见的龙穴,既大大吉而又大大凶。
    所以我非得去瞧个明白不可。”
    她歇一下又道:“那地方离这儿不算远,就在西北角一座全是岩石的山腰,悬崖下还有一道急流。
    急流出去不远便突然急坠,变成极峻急激湍的大瀑布……咦,你面色不大好,你怎么啦?”
    小关发出呻吟般的憔气声。
    过了一会,天色渐更明亮。
    那个约会时间快到了。
    他又深深叹息一声,很费力地道:“我要去的正是那个地方,但却是在悬崖半腰一个洞窟。
    我此一下去,入得洞窟之后,洞门自动关闭,据说纵有万斤神力之人,也不能破门而出。”
    既然是一处绝地,入者有死无生,知道的人谁愿牺牲性命入洞?可是偏偏就有。
    这里面当然必有古怪,必有无可抗拒违逆的理由存在。
    因此李百灵点点头,道:“好,我不去就是。但我告诉你,如果你有万一生路,一定是水路而不是陆路。因为只有那百丈飞瀑的凶险水路,任何人从未考虑过有可能逃生。
    正因如此,那才是唯一生路。若以先后天八卦推算,悬崖下的凶险急流飞瀑,正属生门。”
    她眼光中含有安慰鼓励,还有一点惜别之意。又道:“我会在下游等一段时间,当然是等你。
    唉……我并非不知道人生中,时时会发生一些不得不舍命去做的事,却想不到会发生在我认识的人身上……”
    小关在朝阳下深深吸口气,感到全身气力充盈,真力弥漫。
    前面数尺就是悬崖,有块木板标志,只出那儿有绳梯可供攀援下崖。
    他已经黏上胡须,背插一面五指宽金色令牌,戴着斗笠,身穿灰色长衫。看来绝对像是一个老者而不是年轻小伙子。
    四下无人,但他却无法肯定这一点。
    当下下了决心,由绳梯援攀着往下滑落。
    千仞悬崖令人心惊胆战以及手心直冒冷汗。
    假使不是武功高强胆气极壮之人,这会儿不手足皆软,凌空栽跌下去才是怪事。
    小关存着必死之念,倒也心居泰然。
    一步一步往下爬,也不知落下了多少个十丈,岩壁忽然陷凹消失,再攀落丈许,且喜已是一方突岩,像座宽大阳台。
    绳梯到此为止,他随即跳落岩台上。
    脚踏实地之后,举目一望,不错,是一座洞府门口,洞内光线黯黑得多,一时也看不清楚洞府里面情状。
    他先在岩台边缘向下俯视,只见下离那道激湍急流尚有七八十丈。
    这么高跳下去,纵是平静深潭,也难活命。何况这道急流不少巨岩突出水面,一旦碰上,非摔成一团肉酱不可。
    踏入洞门之前,小关回头瞧瞧晴朗天空。
    浅浅蓝色予人以宁谧无垠之感,但可悲的是这恐怕是他此生,看见蔚蓝天空的最后一眼了。
    入洞五丈左右,洞口传来震耳惊心的一声巨响,登时一片黑暗,不问可知洞口已被封死了。
    他深信洞门必是坚牢严密如铁桶,绝难攻破脱身。
    所以懒得回转去查看,径向前行。
    这条宽大甬道不知有多长多深,四下一片漆黑。
    小关只好双手交叉向前直伸,以免一下子碰到石壁而头破血流。
    这样屈屈曲曲行去。走着,走着,无边黑暗使他心中渐感茫然,脑子也大见麻木停顿…
    ……
    小白驴轻灵稳健地窜涧越坡,如履平地。
    它的断腿才接上七八个时辰而已,居然完全康复如常。大概由于它天生异种,生命力特强,加上李百灵的妙手灵药所致。
    李百灵照例盘膝端坐鞍上。
    绿衫黄裙迎风飘拂,果真像是仙子一般。
    她并不费力就算出那“金狮戏球局”后面悬崖下那道急流,到前面的山脚下就会变成平静缓慢。
    她说过会在那急流下游守候一段时间,现在正要去做这件事。
    但左面远处山腰忽有人影闪动,定睛看时,竟是一女两男,徒步奔行山径,不时停下来四下张望。
    但由于山势角度以及近身树木遮掩,李百灵能看见他们而他们却瞧不见她。
    李百灵反正不急,便停驴取出千里镜细看。
    只见那女的大约有十八九岁,浅红色的长裙,外罩雪白罗衣,眼睛大大的,相貌既美且甜。
    两个男子年纪都约是廿五六岁。
    其一长相敦敦厚厚,微带笑容,手提一柄连鞘长刀。
    另一个相貌清秀,天庭广阔突出,鼻子又高又直。
    此人使李百灵吃一惊,心想:怎的这太原彭一行也到这黄山来了,他们赶的是什么热闹呢?她本不知此人姓名,还是昨天才从玄剑庄总管洪圭口中得知的。
    忽见彭一行等三人似乎有所发现,都停步聚拢,一齐望着前路。
    过了片刻,他们前面忽然出现人影。
    也是一女两男共三个人,在千里镜中瞧得甚是清晰。
    但见这三人年纪都在中年以上。那个女的阔面高颧,眉浓口大,可说既凶又丑,手拄黑色奇形杖。
    一个中年男人作道家装束,相貌斯文秀气,腰悬长剑。
    另一个穿着得有如乡巴佬,手拿一支长达三尺余旱烟袋。烟袋头巨逾拳头,若是钢铁质地,敲上一下可碎人颅。
    他们速度好快,身形乍现便已到了那三个年轻人前面两丈处,陡然一齐停步屹立。
    彭一行等惊讶地瞧着对方,看他们来势大似不善,但自问又没有过节,事实上连面都未见过一次。
    那凶丑中年妇人开口时,面色彷佛变成更青黑,杀气腾腾,喝道:“你们来黄山干什么?快快从实招来,否则……哼……”
    声音甚是刺耳难听。
    彭一行抱着连鞘长剑施礼道:“我们打算找一个人。”
    他居然没有发火,涵养倒真不错。
    凶丑妇人冷笑声宛如枭鸣,道:“嘿,嘿,那可真妙,我们碰巧不准找人,你怎么说?”
    彭一行仍然彬彬有礼,道:“既然我等在此令诸位有所不便,那么我们暂时避开就是了。”
    常言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
    那妇人虽然凶狠自大,也发不出脾气了,颔首道:“好吧,你们循原路回去,这回我也不计较了。”
    他们对答了几句话工夫。
    李百灵的神驴小白已驮着她无声无息来到附近。
    这时彭一行迟疑一下才决定了,道:“我们这就往回走,敢问我们几时才可以经过这边?”
    凶丑妇人大概半生头一回碰到这么好脾气而又有礼貌的年轻人,反而招架不住,道:“这个……这个……等一会儿就行。”
    彭一行抱拳道:“遵命。”
    当即回身行去,其余一男一女也默然转身跟着走。
    他们在一余丈外转弯看不见了。
    凶丑妇人皱起浓眉,道:“邪门,这几个小子邪得紧。”
    但在李百灵或任何外人眼中,邪门的却绝对不是彭一行等而是这三个老的。
    佩剑道人淡淡道:“你的招牌得改一改啦。其实我和温老二也全都得改名换姓。以后你叫我做善良,叫他仁翁。”
    拿着旱烟袋的乡巴佬呵呵一笑,道:“盖老大就爱胡扯乱盖,怪不得三十年来从没有人尊称你一声邪剑盖松山大剑客,却管叫你盖仙……”
    凶丑妇人面色一黑,道:“温老二,我呢?人家背后叫我什么?你老实告诉我。”
    温老二笑道:“你黑心夜叉庞缺娘还不够可怕么?谁还要改?”
    黑心夜叉庞缺娘似乎对那么难听外号,反而很喜欢,听了欣然颔首,面色登时变白了许多。
    忽地瞿然侧耳倾听,道:“盖老大,瞧瞧谁来了?”
    邪剑盖仙应声同一时间飘飘倒跃数丈,身形飞上一株高树枝桠,旋即纵回原处。
    这一来一去捷逾鬼魅,轻功之佳令人咋舌骇汗。
    他道:“是你的丫环飞凤和小林小徐三人。看来小林小徐武功大有进步,大概跟你几个丫头差不多了。”
    温老二连连摇头道:“盖老大别这样说,提防这母夜叉心中恼怒,说我们长老堂七大长老,六个排斥她一个,武功都不传授她的丫环。”
    盖仙道:“怎么会。我们三人交情最深,别人不肯教,你我还能不肯成吗?那是教规严格规定如此,我们也没有法子。
    再说长老遗缺若是由女子补上,自然得技艺超群,冠绝十名候补弟子之上不可。
    正如庞三妹比我们都高一筹才行,你以为这条教规定得那么肤浅多余?哼,其实大有深意,大有深意……”
    话声甫落,但见一女二男三道人影疾如飞鸟纵落在他们前面丈许处,各自施礼。
    盖仙摸摸下巴还不算长的黑髯,道:“小林,你先报告。”
    一个腰系两枚流星的壮汉躬身道:“属下亲眼看见金长老独自出现,然后沿绳梯缒落悬崖。
    不久又听到长生洞府的洞门关闭声,那声音有如春雷郁郁沉沉,远远传出,连地面也隐隐有点震动。”
    盖仙道:“小徐,你说。”
    小徐身量比较高瘦,年约三十。手握一对银光烁闪的判官笔,也躬身道:“属下所见所闻,正如林勇师兄一样。”
    盖仙道:“你的确看见金长老本人?”
    小徐口气极之肯定,道:“的确看见。”
    盖仙转过目光,落在那个相貌秀美的妙龄少女身上,道:“飞凤,你呢?”
    飞凤应道:“都一样。”
    她口气态度没有林徐二人那么诚惶诚恐地恭谨,气氛大见轻松。
    “可是……”她又说道:“小婢不知何故,觉得金长老好象有点异样,却又说不出原因。”
    黑心夜叉庞缺娘和盖温二长老交换一眼。
    黑心夜叉庞缺娘问道:“是不是金长老的衣饰、神态、身材、动作等有某一点与平时不同?”
    飞凤恍然道:“对,对,好象样样都有一点点不同味道。”
    温老二瞿然道:“咱们得想个法子查明白才行。”
    盖仙凝目寻思一下,忽然笑道:“不必了,金长老金同外号九面阎罗。这外号除了与武功有关,另一样就是易容乔装之术。
    他变成另一个人之时,除了面貌,连动作姿势都一齐变。
    今天他独赴本教绝地,明知有死无生,心情自是大为激荡,因而举止姿势不能保持如常,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其它的人,实是不足为异。你们以为如何?”

举报

第四章玉鱼佩
    彭一行目瞪口呆,望着房谦原本吊在半空的身子渐渐下降,直到落在地上,才如梦方觉这是由于把房谦放下来的人,正是白衣胜雪,容光夺目的雪羽仙子李百灵。
    那彭一行经过太平县城,无意中听说有一个骑小白驴如此这般的美女进了黄山山区,忽然记起了半年前在玄剑庄那个美女。
    他还曾陪她到城某处取回那头小白驴,然后一切皆归于虚幻,皆归于无有。
    他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敢打听。但半年来她屡屡在他梦中出现,甚至平日清醒时,也常在他心版上浮现玉容。
    这就是他们忽然会折回黄山山区之故。
    现在擅自作主将房谦放下之人,既然就是这个美女,彭一行根本连抗议能力都完全没有所以彭香君比他先开口,道:姊姊,你贵姓名呀!李百灵告诉了她,声音态度很和悦可爱。
    彭香君轻轻道:但刚才拜月教的长老们说过不许放房大哥下来,除非……
    李百灵道:我都听见了。
    她过去玉手一拂,房谦身上束缚全解。
    那几条姆指粗又老又纫的山藤,几乎快刀也剎不断,在她织织指尖之下,有如枯绳朽索通通断了。
    她又微笑道:香君,你来瞧瞧,你解得开解不开他的穴道。
    彭香君过去一看,摇头道:不行。她用力炮??一行肩头,彭一行失魂落魄道:我□□我也不行。
    李百灵道:对了,人家已摆明了说,只要有人解得开他被封之穴,就可以让他自由。
    她笑了笑,笑容有如春风,使人觉得十分舒服,又道:“偏巧我会这门封穴的解救手法,你们说这是不是天意?”她坐言起行,玉手连拍三掌,房谦应手跳起,深深呼吸几口气,便向李百灵躬身行了一礼。
    李百灵说出自己姓名外号,之后问道:“令师冯前辈还健在世上么?”房谦摇摇头,道:“我时先师逝世,到现在已经十年有多了。”
    李百灵哦一声,道:怪不得你只得到冯前辈一流杀手刀法,他后面一截精深功夫大概还来不及传给你。
    房谦大讶道:是,正是,李姑娘如何得知的?李百灵指指自己脑袋,笑道:这儿想出来的。假以时日,我意思说你如果不拼掉性命的话,你也有机会三悟后面的境界。那时你便超出于杀手的境界了。
    不过以房谦寥寥仅有两次的表现来看,任何人都敢断定,他除非躲在家中不踏入江湖一步,否则的话,恐怕寿命不长,定必英年夭折无疑。
    李百灵转眼望向彭一行,问道:你那天黎明时分,潜入玄剑庄窥看人家练功,为什么有人说你奉命窥察朱伯驹的武功,以供他的仇家三考。
    彭一行忙道:没有这回事,我只不过久闻玄剑庄秘传武功精深明无比,那天顺路经过,便忍不住去偷看一下。那朱庄主仇家是什么人,我全然不知。
    李百美道峨也只知睛则不甚了了。你们兄妹的内功家数都是得自崇明岛白家。
    据我所知,白家自从三十年前,老二白文展离家不知所棕,其后老大白文山死了,便人才凋零,已没有出类拨萃的高手。
    你们敢是得到失躁避世的白文展亲传,但为何你剑法又不是白家路数,简直连一招半式都没有,为什么?彭一行立刻回答,看样子好象恨不得连肝肠也掏出来给她。
    他道:事情是这样的,据说廿余年前,家父因某一机缘,帮助过一个有病无钱困在客栈的人,后来这人还在寒舍将养了几个月才离开。
    他一直不肯说出姓名,临走前他留下一本小册子,是他这几个月亲笔写的。小册子的内容就是我们兄妹所练的内功。
    他停歇一下,眼见李百灵很感兴趣的样子,便赶紧又道:寒家兄弟姊妹有九人之多,但只有我和香君有兴趣修习。
    起初据说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但我们练了两年,发现不止强身那么简单。
    又凑巧家父一位朋友识得不少武林异人,所以我们都拜过几个师父,学会好几派的剑法李百灵领首道:原来如此,也真亏得你们练成这副一拜师学艺,能够学到三脚猫功夫已不错了;但你们日下成就,容易,真不容易。
    她稍稍寻思一下,又道:可是你一定想不到你偷入玄祸,我可不是吓唬你。
    根本上玄剑庄已经跟棕查明你的姓名住所。
    至于迟迟不动你们之故,目的只是想从你身上追查仇人下落系如何,你和我会否再见。
    很凑巧的,我们居然又碰面了。
    彭一行听得似懂非懂,有点傻住。
    反倒彭香君思路清晰如常,立刻问道:李姊姊,你跟玄剑庄也有问题。李百灵苦笑一下,道:有问题之至。我原本是朱伯驹的二媳妇,他们朱家对不起我,所以我等到他二儿子,也就是我名义上的丈夫死了三年之后,我便留书声明与朱家脱离任何关系,然后悄然离开。
    她目光转注彭一行面上,又道:朱家早已发现那天我们曾经碰头之事,所以他事情扯到你头上。因此你杀身之祸,便是来自玄剑庄。
    那玄剑庄享誉武林,威名赫赫。
    彭香君一听登时娥眉,愁容满面。
    房谦忽然道:香君妹子,不必发愁,咱们三人力量也不算弱,怕他何来?口气既豪迈又自信。
    彭香君得此鼓励,安慰地透口气。
    李百灵笑眠房谦一眼,见他神态勇悍如狮虎,心中不禁叹口气,硬是忍住想说的话,改口道:来,你们跟我来。她当先行去,直入树林,走了不远,忽然停步在树丛内拖出一个佩剑壮汉。
    人人都讶然注目,因为他们都见过此人。
    李百灵道:这家伙你们都见过,是玄剑庄一把好手,为人有点坏,也罪不至死。
    不过,他奉命跟踪你们,而我现身擒他之时,也被他瞧见了。要使我们秘密不泄,唯有两个法子。
    但没有人想得出除了杀死此人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李百灵取出一个长形金属扁盒,拿起一支金针,迅即在小徐脑门和耳后各刺一下。收起金针之后才道:他从此记忆丧失,要到两三年后才有机会恢复,两三年时间我们大概已经够了。
    没有人能够评论她这个方法好或不好,但起码比起杀死小徐,则这种手段可人道得多了李百灵根本不打算征询他们的观感,只道:现在我得走啦。
    彭一行忙道:李姑娘,你打算到那儿去?李百灵深深瞧他一眼。
    她早已推测出这个俊秀年轻男子对自己的心意,如今观察之下,只不过又进一步证实而已。
    不行,这等事情不能让他发生,至少不能任之继续发展。她暗忖道。
    但男女之情,要用什么方法才最有效地使之夭亡消失呢?看来唯有用点狠辣手段才行。
    她道:我要到一条河边去,因为我要等候一个人。
    彭一行说不出话。
    彭香君只好代他问:是什么人?李姊姊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或者我们一齐陪你去等,假如方便的话。
    她问得相当技巧,可是李百灵所预期的。
    李百灵道:是个男人,姓关名无畏,年纪跟你哥哥差不多,我跟他有个约会。
    小关摸看黑至少走了一里有多。
    这段路程虽然有几个弯曲,但信道宽涧,不算难走。
    他忽然嗅到一阵熟悉的淡淡香味,脑海中闪现一个人影,不觉停步寻思道:姨,奇怪,为何我入洞后走了没有几步,就感到昏昏沉沉,脑袋好象喝多了酒似地沉重?又为何现在忽然闻到那个奸狡女子身上的香气?他心中所谓奸狡女子,就是李百灵。事实上他不过硬是迫自己用奸狡两个字形容李百灵而已。
    其实他一点不觉得她奸狡,只觉得她太聪明,人多花招,叫人防不胜防,而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时他脑筋渐渐灵活,神智大见清朗,忖想一下,小小心心跨出一步。他不知为何有个预感,而这个预感居然灵验发生了。
    那便是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向下微陷,随之而来的是左右两边墙壁上,传来舶的一声如果只是每边墙壁发出一声,倒也没甚要紧。但这两壁响声一直向深处连续响起,大约每隔两丈就来这么一下。
    而且更惊人的是随着响声,两边壁间都各各现出一盏附壁油灯。光线虽然不强,可是在漆黑一团环境中,便有如阳光般明亮。
    甫道四下都是岩石,无甚足观。
    他顺着灯光走去,大约五十丈左右,回头一望,那些壁灯已经逐盏熄灭,黑暗迅快迫近,好象在追逐他似的。
    他脚下一加快,陡然发觉走入一间石室,高约三丈,方圆总有十七八丈,甚是宽涧。
    石室入口传来轰隆一声,借着四壁九盏油灯光线看时,是一扇石板,封死门户。
    小关耸耸肩,不以为意。
    他心想这些古怪埋伏机关,唬得了别人可唬不了我,我早已打定替金恩公送死,除死无大,还有什么好怕的?事实即又不然,当他目光有时间四干查看,一瞥之下发现石室壁下有三具钴镂,每一具的骨骼都反映出萧索冰冷的惨白色。
    这景象可真使他禁不住骇一跳。
    幸而那些惨白的枯褛都不会动弹,他瞧了一阵才放心。
    再四瞧一眼,全无正式门户可供出入,只看见左上方离地两丈左右,有个黑黜黜三尺见方的洞穴。
    他先走近那三具贴体,定神仔细查看,因为缺乏经验,而且不见衣饰,看不出是男是女。
    只发现每具骷髅身边都有兵器,一个是长剑,一个是一金色利钓另一个是一对精钢短刀。
    兵器上所有皮销穗子等都没有了,只剩下五金之质。
    这一点也就可以联想到三具钴镂衣服完全消失之故。一正是有某种西,可以任何物质化去,只剩下骨骼和金属。
    事实上,骨骼旁边以及底下,还有些金属或玉石的小物事,看来是暗器之类。
    小关懒得翻动查看,只注视各具骷髅身边石地上刻着的字。
    其一是刻着己亥年七月,其二是刻着辛亥,下又一个。其三刻着刘宇庚申七月死于秘屋等字。
    小关推算一下,今年是癸亥猪年,则第一个己亥年便是距今廿四年,也是现在的七月份第二个辛亥年,则是距今十二年前,七字大概也是代表七月份。
    第三个庚申年,则距今只有三年,此人姓刘名宇无疑。只不知秘屋二字,指的是这个秘密地方,抑是另有所指。他懒洋洋抬头瞧瞧上面那个方圆大约三尺的洞口,忖道:这三人大概要跃上洞口觅路逃生,不料是条死路,终于倒毙于此。
    因此他也不作上去查看之想,况且他轻功向来马马虎虎,一丈高还可强试试,两丈之高,就算打死他也不行。
    他百无聊赖在一边挨壁坐下,软软靠在壁上,胡思乱想一阵。
    又想道:最气人的是那个李百灵,乱七八糟的给我服下了什么丹药,唉!这可好看了。
    本来我中午时分冷症发作,这儿没有仙人石,马上就一命呜呼去找阎王爷报到,倒也干脆,但如今冷症大概不会发作,我非得多受几日活罪,等看活活渴死饿死……
    姨,我真傻,为什么不把余下的酒肉带来,至少临死前也可以饱餐一顿呀……
    他闭上眼睛,睡不着,胡思乱想继续不歇。
    那李百灵瞧着怪顺眼的,若是晚上搂在怀中睡觉,倒也不错。
    他邪笑数声,心中想象李百灵赤身裸体的形象,口水几乎都掉下来了。
    后来又觉得自己很无聊,试想人都快要见阎王爷了,还想什么女人?她的裸体就算性感得当世无双,又如何?不过徒然白白流点口水而已。
    他对自己说道:关无畏呀关无畏,别再想那脑筋糊胡涂涂的女人了。她居然愚蠢得不自家留下那叫什么的丹宝贝,硬是叫我这死人多痛苦几天,哼!我恨不得咬她的内剥她的皮…
    …
    想到这儿不觉一楞,脑海中泛起李百灵甜美面庞,以及白白净净身体,登时大为犹疑,不知道咬她之肉应从何处下口,亦不知道决定剥皮打那儿割开才对。
    总之,他想得迷迷糊糊,便靠壁睡着,隔好一会忽然醒来,一看四下景象,心头直沉,大是无精打采。
    由于石室内虽阴暗有点闷热,故此他换个地方,舍去已经发热的石壁,另取冰凉的靠背。
    他摸摸石壁,看看那凉快些,以便移过去。
    忽然摸到一些凹下去的痕迹,似是人工刻上去的。
    好奇心-
    动,睁大眼睛靠近些瞧看。
    那些凹痕清晰得很,灯光已足以看得清楚,是一个光着身子的胖子正在打坐的图形,底下还有四行文字。
    日下左右横竖无事,只是等死,小关以打发时间的心情仔细看看。
    他练过内功,那是拜月教九面阎罗金同长老亲自传授的,少不免要读熟过很多口诀。因此现下一看,便知那四行文字都是内功口诀。
    他有点失望而放弃研思口诀内容。
    假如是从前,他一定欢欢喜喜细谈细研一番。
    但现在是等死时光,弄这些有何用处?因此他游目乱瞧,居然发现右边还有图形文字。
    图形全是那个赤裸肥胖男人,有一组使剑,一组使刀,一组赤手比划,又有两组是高飞横跃的架式,俱有文字注解。
    小关对这些连环图似的动作较感兴趣,而且每组都有七八个以上图形之多,入眼便没有那么沉闷。
    他先瞧那使剑图形,心中照着一招一式比划,突然觉得丹田震动,阵冷阵热的感觉呼之欲出。
    这种滋味他尝得太多了,以往每次冷症或热症发作之初,都是这样。当下骇得赶快跑开同时赶快想别的事,忘掉使剑的图形。
    丹田内时冷时热的感觉一直不停,平平稳稳并没像以前那样逐加深而后发作。
    小关后来一想如果冷或热症发作,早点死掉也不能算不好,便动了再瞧瞧形念头。
    不过他在那冷极热极,过程十分痛苦的怪症积之下,心中不无揣揣所以他改向打坐图形瞧看。
    还揣摩一会那些口诀,照看试行以意运气。
    他弄到第三次,便已发觉这不是初入门的内功诀,相反的简直必须练成坚凝深厚的内家真力之人,才有着手之处。
    而且口诀似乎有点、混乱,好象是给两个不同的人修习所用。
    不过他仍然依诀试责修练,先澄定心神,以便识神能自在活泼主持真气运行。
    第二步,真气内力源源调聚丹田内。
    第三步运行真气于正奇经诸脉。
    这一步功夫他往常依金长老所教导,先攻手足阴阳十二正经,然后是奇经八脉中的任督二脉。
    日下这口诀却要他运真气先攻环绕腰间的带脉,接看是任督二脉,最后才是正经十二脉此一新的次序奇怪而又好玩,小关根本不必考虑后果如何,所以看了就照做。
    丹田激射出来一股真气,初时甚是炙热,直冲带脉,一圈下来,真气忽变寒冷,又同带脉冲行。
    他体内真气有时炙热,有时变成寒冷,在他已是司空见惯。
    虽说以往情形是冷则一直冷,热则一直热。冷热之变化,不曾往同一次练功时间内发生姆沙惋圳舜这样一热一冷各自变了七次。小关以意运气,冲向海底穴,由海底穴绕道背后,直取督辰。那股真气以破竹之势上升,一下子直达头顶百会穴,复又降落海底穴。如此一升一沉七次。
    第八次不由督脉下降,而是从前面的任脉,经十二重楼回到丹田。这条道路也升降了七次。
    小关依照口诀过了相当长久才运行一样。
    所分别的,一然一样没有错漏。
    这样子一次又也不知一共了多少次他忽然醒悟一症已经彻底痊愈,让真气任意停留在丹田,不去管它。
    一段舒泰空明的时间,丹田内的真气忽然自己发动,程序和次数一如他刚是看意指示运行次序和次数,一是任运自然全不干涉。然而次序次数仍一次,每次做完,全身上下包括脑子在内,都舒服甜美之极。
    事,讶然忖道:奇了,真气运到后来何以已无冷热之感7莫非那冷热怪o前文说过小关认为不痊愈比痊愈更好,所以他心中涌起一阵焦煤,横移两尺,改看使剑图形。
    为了试验体内真气是否不再有冷热不同感觉,而早先看剑法图形时,证明仍有冷热,所爽先试这组图形。
    那组剑法不算多,可是他一试之下,便发现有些招式阴柔得全不用力,有些招式硬是非得大声叱陀须发倒竖不可。
    他在此她叫也好不叫也好,反正绝不会有人理会干涉。所以他一时静默无声,一时如疯的般大叱大喝,依然心安理得,不必考虑旁人观感。
    剑法练了一趟又一趟,越练越熟,尤其是体中真气内力越来越配合。
    阴柔时内力劲纫无比,阳刚时沉猛如山,又如雷霆奋击无坚不摧。心情亦不知如何大是肠。
    接下去他又依式比划刀法掌法,依照口诀运力吐劲:每一种都练得酣肠淋漓,几乎无法停止。
    最后一种是飞跃空中各种姿势。
    他读完口诀,便知应如何碇气轻身以及如何发劲运力。
    一手搭住洞口,钻了入去定睛查看。
    洞内虽是黑暗,奇怪的是他居然可以看见四景象,只不过不及白天那么清晰而已。
    他第一个印象是此洞并没有堵死,一眼望去似乎很深,也不知通到何处,因此,有可能堵死之处是在洞穴深处。
    第二个印象是空气既清新而又含有一种香气正如他入洞时路上嗅到的香味一样。
    这使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雪羽仙子李百灵。
    唉这个可恶又可爱的女子,想她干什么?还是赶快探看前路要紧,免得活活渴死饿死这个鬼地方。
    那条黑暗洞穴,真不知有多长多深。忽而向上,忽而向下,忽而转左,忽而转右,直弄得小关头昏眼花。
    加以无边无尽的黑暗,渐渐令人如坠梦魇,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
    幸好还在小关仍可以忍受的限度内,前面突然透来少许光线,越爬近越明亮些。
    到了切近,发现那儿已是洞口,但布满密密的阗叶,故此光线不大透得人来。
    小关大喜一手拨去,打算拨开藤蔓密叶。谁知触手冰凉坚硬,细看时是儿臂粗的钢枝,围成栅栏,隔绝了出入通路。
    小关固然出不去,外边的鸟兽也进不来。
    这道钢栅的用途大概就是这样。
    由枝叶间望出来,外面阳光遍地,虽然四下看来还是岩石,还看得见对面远远的山峰为出九仞,功亏一簧。
    不,简直是功败垂成。
    小关一股窝囊气冒起来,化为怒火,气愤得什么都忘了,一连串最污秽最下流的话都骂了出口。
    他越骂越火,一脚撑向钢栅粗粗铁枝上。
    抨葡大响一声,之后声响全无。
    小关并非被钢栅反震之力震死震昏,而是整个人楞住。敢情那三尺见方的钢栅整块掉坠于外面密密的阗蔓间。
    以他长大以来的经验,下意识中早已认定自己这样猛、的那道〞栅只有人被震退甚脚骨震断的后果。
    谁知出现相反事实,完全违背他的常识,故此他不由得楞住了。
    小关终于恢复清醒,心情也由激动而平静。
    他一骨碌钻了出去,在蓝天白日,以及清新微带暖热的山风中,大大舒展几下筋骨,然后开始视察四下形势,看看自己究竟处身于怎样一个所在。
    一看之下心却又不禁凉了半截。
    原来这儿是悬崖当中一个凹处,地势情况极像洞府入口,不过那边有绳梯可供攀接上落,这边没有。
    另一点不同的则是洞府入口的悬崖下面,乃是乱石丛积的涧底。但这边下面则是一大片绿色潭水。
    潭水再过一点,就变成急激湍流,然后再过去不远,就是深泻数十丈的瀑布。
    瀑布声远远传来,还有点吵耳之感。
    若是身处其中,恐怕连耳朵也会被震聋……
    那道溪涧宽约三丈,最深处大概只达成人腰部。
    涧水极之清澈,水底的沙石都看得见。阳光晒照水面,使涧水看来更清更凉,大有沁人心脾之感。
    水流平缓得好象根本不动,水面平滑如镜,反映出一张美丽的面庞。
    然后,旁边忽然又多出一张也是美丽的脸庞。
    远处传来的树涛和关关鸟语,反而使这寂寂深山更添无限寂静。
    后来才出现的面庞打破山间岑寂,声音娇脆悦耳,道:李姊姊,你有很多心事?另一张美丽面庞轻摇首,长发拂起,风姿动人。她道:不,我自己心事极少极少,但为别人的心事多如车载斗量。
    她们正是李百灵和彭香君。
    李百灵又道:我们在这条河边已经停留了五日五夜,现在是第六天了,你们一定觉得很无聊吧?你们何不去办自己的事?彭香君摇头道:一点都不无聊,我只奇怪你等的人为何至今尚未出现?老实说,如果我是男人而跟你有约会,我一定尽快飞奔前来,到最后就算跑不动,爬也要爬到。
    李百灵掠过一丝苦涩微笑,道:可惜小关跟我约会之前,已经另外订了约会,所以他赶不来,我绝不怪他。
    彭香君几乎跳起一丈,道:什么话,他敢赴别人之约而让你空等?约他那人是谁?他在那里?我马上去找他,看我怎样好好修理他一顿。
    李百灵道:多谢你的好意,但他另外约的不是普通人……
    彭香君怒道:管他是谁,我也绝不轻易放过!李百灵道:你别急,他乃是跟阎王老子订的约,如果他来不了,那就是到阴府去了。
    那个地方你大概也不敢轻易去的。
    她微笑一下,又道:对不起,我好象跟你开个玩笑。但其实是真的,我们凡人谁惹得起阎王老子?彭香君登时没了声音,底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亦不得不承认李百灵没有讲错,任何人都可以惹,但对方如果是阎王爷的话,那就谁也惹不起了。
    过了好一阵,彭香君才怯怯问道:李姊姊,你没有去帮他忙,为什么?李百灵道:我有为他出过力,例如他内伤已痊愈;他已经变得百毒不侵,他的体力应该可比常人多支持十天八天。
    我意思是说如果没得吃没得喝的话,但这些条件能不能助他脱出阎王爷这一关,我可不敢说了。
    彭香君听了更是张口结舌,做声不得。
    人生的复杂、险恶以及无奈,她已略略有所体会,然而像李百灵这种奇怪情况,却又是她又一次新见识了。
    她避开李百灵注视自己的目光,无意识地向溪涧上下扫视。
    忽见上游有件物事随水漂来,但比水流快了些,因为那件物事会动,显然不是一截木头彭香君定睛细察心中叹璞乱跳。
    啊呀,是了,是一个人。但是不是李百灵等候的关无畏?天啊,希望是他这样李姊姊就不必苦苦盼候。可是若然真是关无畏,则哥哥的希望无疑宣告幻灭了。
    李百灵也瞧见了随手捡起一根七八尺长以树枝削成的木棍,此棍已削好了好几天之久,如今终于用了。
    她白衣飘举有如一朵云彩贴水面飞去,这一飞居然出去了五丈有多,姿式美妙潇酒已极而这等轻功,亦属当世罕见难有匹传。
    在溪水中的人上半身浮看,底下双脚可以碰到溪底,所以虽然不通水性,也不至于淹死,除非已失去知觉自是另当别论。
    那人的头没有泡在水中,双臂还缓缓划水帮助身体前进。
    他看见李百灵飞到面前,又见她木棍往水中一插,人就停在上面,接着又蹲下来,以便彼此面孔接近点看得清楚些。
    李百灵微笑道:小关,你好。这几天日子过得怎样?那人果然是小关。
    他苦笑一下,声音没有力气,道:李仙子你好,我这几天过得还不赖。
    李百灵道:我说过会等你碰个面。你瞧,我们可不是又遇上了?小关道:你真是很守信用的人,我小关佩服之至。
    李百灵道:我猜你这几天的遭遇,必定是极为精彩的故事,对不对?小关道:精彩倒不见得,离奇却是有之。
    他仍然把身体浸在水中,不是贪图凉快,更不是喜欢戏水,而是这种姿势对他来说最是省力。
    他已饿得发昏发软,实在已无法再浪费任何点滴气力。
    而他一瞧李百灵的笑容,一听她的口气,这种阵势摆出来,分明是有意跟他慢慢缠慢慢谈。
    这种整人方法不算新鲜,他小关自己就已经不知做过多少次。
    因此他立刻作长期抵抗的准备,肚子饿这方面他多喝几口溪水,还可抵受。
    但由于肚饿加上曾与急流和瀑布的一番激烈挣扎,以至身软力竭,这一点便不能硬撑了。故此他利用水的浮力支持大部分体重,这样一分气力就可作五六分用了。
    李百灵像靖伫在水面草尖一样,既稳定而又毫不费力,看来她大概可以维持一两个时辰之久。
    小关肚子不禁暗暗叫苦。
    只听她道:你愿不愿意把那离奇经过告诉我呢?小关心道:来啦,这不是成心整我么?
    天下那有听故事的人和讲故事的人是这样子挤在河中心的?他口中应道:你想听我当然说啦……
    岸上的彭香君也诧异得忘记通知哥哥和房谦,暗忖那关无畏原来很喜欢泡水,怪不得他从何来而不是走陆路。
    小关竭尽所能,用最简单的字句,把经过情形说出,就是不肯提及恩公姓名。
    李百灵又问他两三个问题,例如那种极似她使用的香气等。
    她最后道:我都明白啦。现在我猜你一定急须饱餐一顿,另外找个方好好的睡一大觉对不对?小关几乎冲口说出你他妈的对极了,还好及时忍住,只说出对极了三个字。
    李百灵笑笑道:我瞧得出你心想什么。你想骂我;对不对?小关叹口气,道:我为什么想骂你?李百灵道:因为我在这儿跟你罗唆半天,既不赶紧先医好你的肚子又不让你休息。
    小关道:你知道就好了,反正我不是自愿在这儿跟你磨菇的。
    你不愿也不行。她说:你可知道你恩公方面,有几个高手奉命监视他。假如你做他替身这件事泄露出去,那时你不是报恩而是报仇了。
    小关大吃一惊,道:有人来监视他?你如何知道的?李百灵口齿伶俐,一下子就扼要把黑心夜叉庞缺娘这路人马、玄剑庄和贾天保薛端等以及彭一行三人的经过完全叙说清楚明白。
    她最后又道:你可瞧见岸边那位美丽姑娘?她就是彭香君,我不想她或其它人知道你的事,才特地在河中心跟你谈话,决不是存心整你虐待你。
    小关释然透口大气。
    李百灵笑道:你怕我整你?你认为我喜欢虐待人?小关这个马屁不能不拍,连忙否认道:你绝对不是,你有一副菩萨慈悲心肠,像那什么丹宝贝,你都硬给我服食了,你怎会整我?这话自是言不由衷。
    李百灵摇头道:你错了,我让你服下龙虎丹,是叫你活着,我才有时间收拾你,我不是菩萨,我是魔鬼。
    小关仁道:是,是,你是……
    底下魔鬼二字猛然醒悟说不得,在马屁经有一条是:对方虽然拼命说自己坏,但他自己说得,旁人说不得。
    这条定律灵验无比,凡是擅长拍马屁之人,无有不知。
    李百灵吃吃笑道:不要紧,你心既然已认定我是魔鬼,讲出来又有什么打紧?小关叹口气,道:李仙子,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让我到岸上趴下来,透透气行不行?李百灵笑容末敛,伸手抓住他胳臂,一下子把他打水揪上来。脚尖在棍端一弹,便带责小关横飞三丈,落在岸边草地。
    小关一屁股坐下,长长透口气,把头发拨上去,露出那张颇为英俊而又有那么一点邪气的面孔。
    李百灵飘然走开。
    彭香君越起过来,目光一落在小关面上,不由得征一下。
    小关累得几乎连一眼也不想瞧她,但终于抬目望她,却实在懒得开口。
    不知内情的人,自是觉得他态度极之奇怪。
    彭香君本已被他一眼瞧来,为之心头一跳,如今更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一定是关无畏关大哥了?你可知道李姊姊在这儿等你等了六天?小关心中一直暗暗恳求拜托她不要开口说话,这样他就可以省点气力。但希望已告破碎,只好有气无力应道:我听她说了。
    彭香君又问道:她说你跟阎王爷有约会,那是什么约会?听来怪可怕的!小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搪塞道:你自己去问李姊姊。
    忽又觉得这话未免把人家顶撞得太过份,但话出如风已收不回来,只好呵一声,躺向地上,索性闭上眼睛。
    他刚躺下,忽又被人揪住胸口硬拉起来。
    他心中一惊,怎的碰到的娘儿们都这么凶!那彭香君娇娇怯怯的,谁知也是个恶婆娘,二言不合,就动上手了。
    眼睛一睁,才知道怪错人了。
    凶的还是那个似乎更美丽些的李百灵。不过她面色一点不凶,笑吟吟道:别睡,先换件衣服,吃点东西,才准你躺下。
    小关很有经验,深知像这种穿衣吃饭的罗唆事情,凡女人都很固执坚持,若是不想有麻烦,最好还是听从为妙。
    当下勉力爬起,到树丛后换了干净衣服,由内到外,干燥温暖十分舒服。然后有喂头,有比较淡的米酒,有风鸡和牛肉,正如那天他请她吃的一样。
    小关一觉睡醒,睁眼看时,已是黎明。
    晨光下但见李百灵站在三丈外。
    他恋恋地抚摸身上的薄毯,温暖舒适之感遍布全身,但觉有生以来,以早上睁开眼睛而论,这一回是最舒服畅美的一次。
    过了一阵,他才坐起身,冲口道:哩,李百灵,你不用睡觉的么?李百灵走近他,蹲低身子微笑道:早,你觉得怎样了?小关伸展一下双臂,道:不得了,全身都充满力气,很想干些什么事,那怕是杀人放火都好,或者……
    他斜倪责李百灵,邪笑一声,没说下去。
    但一个自称精力太过饱满的男人,这样子地看一个美女,还有那笑容笑声,那是表示什么意思连傻瓜也猜得出。
    李百灵千伶百俐,焉有不知之理。
    而她居然毫不生气,还吃吃笑道:你且到河边洗把脸,然后我们比斗一下脚程,瞧瞧你追得上追不上我?小关胡乱洗把脸,回转来道:追得上你有什么好处?还不是白费力气罢了。
    李百灵道:你错了,第一点你决追不上我。第二点,假如你追得上,你可以有许多好处。
    小关笑吟吟道:例如什么好处?李百灵道:随你说,只要我付得出的都行。
    小关眼光如蛇,在她全身上下巡浚一会,咽一声吞口唾沫,没有说出粗野失礼的话。
    只道:那很好,我不妨见识见识你的轻功。但我事先警告你,我可不是从前的小关了。
    我现在轻功好得很,你输了可不准气恼翻脸!李百灵笑道:哟!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瞧见那边一座高峰没有?那是采石峰,是黄山三十六大峰之一。峰顶最右边有三棵老松,谁先到松树下谁就蠃了好不好?小关一叠声连连应好。
    他不知不觉触动无赖习惯,一听这场打赌蠃了大有彩头面子,输了只拍拍屁股,便赶紧叫好。
    而且还真怕她及时醒悟,拨脚便跑。
    初时李百灵紧紧跟在后面。
    小屯仁氓正理枋〞〞诀,提起一口真气飞奔,速度之快,竟然逾于奔马。
    光是这样他已经感到十分满足,自念日后与人吵架动手的话,就算打不过人家,也一定跑得过。
    他登山越岭一直对准采石峰顶急奔,跑出七八里,不但不喘不倦,全身真气反而沉凝顺畅。
    他自己也感觉得出来速度越来越快。
    又奔出十里左右,回头一望,李百灵已经不见,想是他后来这一阵加急冲刺,便甩下她了。
    这门逃之夭夭的功夫显然已有成就,小关欢喜不已。
    此时觉体内真起了变化,原只是一不冷不热的强凝气流运行全身,现在渐有冷热之感,而且大有一分为二之势。
    他对冷热极之敏,想起从前每冷得要和热得要死的痛苦滋味,登时骇然汗下,心头打鼓。
    此时已忘记甚打赌不打赌了一面转四瞧找寻李百灵,好歹有个人商量,一面想煞步停住。
    谁知他太过心不在焉,明是斜坡向下急冲之势也忽略了。
    这样随随便便便想停步反而因为双脚脚底连续踩不到预期高度的地面,一下子身形加急了几倍直冲而去。
    这还不要紧,最骇人的他听见体内波一声本是混凝为一股的真气,这回真正化为两股。
    而且清清楚楚感觉得出一冷一热这两股冷热不同的真气竟不必他以心意指挥运行,自动自觉分正反不同方向,穿行经脉。
    一周天之后,回到丹田,再度升起,冷热各自换了正反方向。
    小关并没有摔一跤,亦没有停步。
    他只极诧异地体察两股真气运行情形,而由于冷热之感只在感觉中存在,并不使他觉得痛苦难忍。
    所以他奔出数里,心已定了。
    再奔一阵,可就发觉这两股冷热真气各有妙用。当他在意动念于热气时,身子一定飞得高些,反之冷气使他好象毕直前进得快些。
    但他最感高兴安然的,还是那冷与热不冻死他或烤死他。
    眼看再穿过一座山谷,就可到达采石峰,现在只须一直保持疾奔速度就行了,不必注意方向。
    当下反复训练用热飞纵得高些。用冷窜跃得快些。
    后来还把剑刀掌法加入施展,凡是势沉力猛走阳刚路子的招式,就配合热,反之用冷。
    果然得心应手之至,连他自己也觉得值得鼓掌称赞自己一番。
    山峰虽高,路径虽险,可是他一跃四五丈之多,简直是履险如夷,如行平地一般。
    不久已到达峰顶,目光一转,疾如飘风掣电直奔右侧三松垂立处,那儿阐杳无人,当然是他蠃了这一仗无疑。
    他站在树下等候,面不红气不喘。
    一会儿工夫,罗衣胜雪的人影才出现。
    李百灵从另一端行来,隔他五丈便远远停步。
    小关提高声音,道:痍!你输了就不敢走过来么?别怕,我又不揍你骂你。
    李百灵看来一点也不担忧,也没有丝毫落败不悦之意。
    她笑着道:你过来这边讲话。
    小关咕侬一声,迈步行近,道:怎么啦,那边敢是不干净?我保证连一条小虫也没有…
    …
    他见她摇摇头,便又改口安慰她,道:其实你虽然输了,也真不慢,我也是刚到的。李百灵凝目瞧他一下,道:看来你功夫已精深一层了。现在天下武林中一般高手,恐怕都非你敌手了。这使我不免有点担心起来。
    小关茫然不解,道:你担心什么?李百灵道:担心你,你这人说是正派,总是有点邪门味道;说是邪恶吧,又好象连边都沾不上。
    小关听明白了,不禁大笑道:娘儿们偏有那么多想头!假如我在路上调戏一个女人,又去抢别人一块银子,你一定当我大坏蛋,对不?李百灵道:那样还不算坏蛋的话,我倒想听听怎样才算。
    小关道:问题不在我怎样做,而是对方如何。如果那娘们很想我调戏她,我那样做她示荷弊阮,而别人那块银子若然也是抢来的,我去抢他有何不可?李百灵笑道:真是胡乱缠夹不清,我指的当然不是这等情况。好了,你现在想怎样?这话不问而知乃是暗示赌注问题。
    有时有些话不必讲出来,大家都会明白。
    小向她上上下下打量,眼神中透出邪意。
    李百皱眉道:你为何这样瞧我?小关搔搔头,道:可惜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否则……
    李百灵神色声音平稳如常,道:否则怎样?小关摆摆手,叹口气道:算啦讲也没用。他想一下才又道:这场打赌其实闹责玩的,以后谁也别提好么?李百灵道:你嘴上挺大方的,谁知你心怎样?小关嘻皮笑脸道:那你只好相信我真的是很大方的人,你除了相信之外,还能够怎样?李百灵突然发现什么地指着他道:对了,一点没错,就是你的笑容。
    小关摸住面孔讶道:我笑容怎么啦?李百灵道:很邪,难道从没有人告诉过你?没有,绝对没有。小关指天发誓,又道:其实我的心没有邪恶念头呀……
    他忽然征一下,问道:假如我看见一个女人很顺眼,心有点喜欢,这算不算邪?我最多也不过如此而已。当然有时不免会多想了一些,但那是当不得真的。
    李百灵哈哈而笑道:好啦,我不跟你谈这个。你这次到长生洞府,幸而逃出,看来真有可能可以长生不老,不然至少也长命百岁无疑。而你也替我做了一件重要之事,所以找得奖赏你才行。
    小关莫名其妙,道:咱们别来这一套,不必赏我,你对我够好的啦。究竟我在糊里胡涂中替你做了什么事?李百灵道:我隐湖秘屋五十年来,一共有两位前辈出山失了棕。现在你已帮我找到其中一位下落。
    我猜一定是三十多年前失踪的那一位。
    因为一来有人廿四年前死于洞内,二来里面的设计,乃是我秘屋手法,而那种香气,能相隔三十余年还保持杀人功效,只有我秘屋才办得到。
    李百灵道:你得以脱难,一是龙虎丹之功,一是我早已给你服用过一些抗毒药物,这些药当然可以对抗秘屋毒香,所以你最多也不过头昏一阵,终究没事。
    小关气结道:闹了半天,还是我欠你而不是帮你。
    李百灵微笑道:唉!找得出一个隐湖秘屋失踪的人,你可知道这是多么困难之事?比起那什么服药解毒等小事,简直是皓月与萤火之比。
    小关当即又嘻皮笑脸起来,道:多谢你啦!嘻,我瞧你为人倒是蛮老实公平的,真是童叟无欺……
    他那副样子使李百灵反而为之吹涨□气结之意,不过又颇有有趣之感。
    她一生中,从没有跟这样一个百无禁忌,又是英俊年轻的男人打过交道。
    大多数年轻男子,例如彭一行,甚至房谦,跟她讲话总是规规矩矩的。
    而且小关对许多事情的观念,也颇奇怪。
    人家觉得严谨重要或必须规矩的,他全不在乎,近乎于放诞肆妄。但某些事,例如他舍命报恩,却又一丝不苟,半点不含糊。
    看来他危难还多着,假如他坚持要以这种固执方式报恩的话。
    小关忽然姨一声,手摸腰带,道:糟糕,玉佩怎的掉了?李百灵道:玉佩算不了什么,我送一块给你好了。
    小关抚然若失,道:这枚玉鱼佩虽不值钱,但却是我们那一伙一位老大哥临终前送给我的。
    李百灵微笑道:我给你的这一块,包你满意。来,跟我来。
    她当先向那三株松树行去。
    小关不情不愿跟随,肚子里机哩咕噜暗发牢骚。
    他真想对李百灵说,你们女人一点都不懂得男人这种朋友义气的盛情,那块玉佩虽不值钱,那不是别的值钱的所可以代替。
    李百灵离树五尺,便停步道:当中那棵你过去瞧瞧,离地五尺左右,树皮下有个小洞,藏着一块玉佩。
    小关只好走近去,不耐烦地在树身乱摸乱拍。
    他掌劲非同小可,直拍得那老松震荡不已。忽见一块巴掌大的树皮掉下地,树身露出一个浅浅洞穴。
    洞穴内有一方玉佩。
    小关一见大喜,一手拿起,道:哈,就是这一块,怎会藏在这儿?笑容忽地僵住,好象突然看见鬼而吓呆了。
    过了一会,他才喃喃道:原来你轻功比我好很多,老早赶在我前面,藏放好玉佩作证明……
    李百灵发出吃吃笑声,将背后的宽边帽戴上,轻纱垂下,于是那张宜嗔宜喜的脸蛋便隐没消失了。
    唔,你还算老实,一看输了就认输。走,我们也该下山,跟彭家兄妹等人见见面,然后动身出山去做我们要做之事。
    小关想想她话中之意,吃惊道:什么是我们要做之事?谁是我们?李百灵道:凡是用们字,必定是二人以上,所以你我两人,就变成我们。
    她教小学生似地谆谆开导:你要办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你懂了没有?小关苦笑道:
    你蠃的赌注这样浪费掉,岂不可惜?李百灵道:没关系,蠃了钱总要花掉的,我不是守财奴,你最好记住。
    小关一点也不认为值得记住,他露出困恼之色,道:你明知我要秘密行事,何必跟我为难作对?李百灵摇头道:我爱花我蠃的钱,你管不着。
    小关气结道:你一向老是跟人家捣蛋的对不对?你这一辈子有没有做过好事?有呀。她又发出吃吃笑声,道:例如我让人家饿个半死,又让他老泡在溪水。
    小关道:哩,说真的,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行不行?李百灵道:当然行,目前我要办的正是你这件事。
    小关的嘻皮笑脸不知到那去了,争论又争不过她,只好叹口气屈服了。
    但他这一声叹息,到底真有多少无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太平县城已经抛在背后两三里之遥。
    小关停步伫立,回头瞧了一阵。
    城喋屋宇隐隐犹在望中。
    别了,太平,十几年来长于斯混于斯,没有什么感觉,但如今要远去他乡,忽然觉得这座古城蛮可爱的。
    还有那些吆五喝六,流里流气的朋友,媚眼乱飞打情骂俏的女孩子等等,感觉中好象也不一样了!小白驴的嘴巴在他面前晃动喷气,小关对这小白驴极有好感,也不嫌它嘴臭,笑着骂道:别捣乱……
    那一抹说浓不浓说淡不淡的离愁,一时恍如烟消雾散。
    李百灵清脆语声传来,道:离乡别井不免会有离愁别意,你想看就多看一会,不要紧的,我不会笑你。
    小关瞪她一眼,瞪不出什么道理。
    因为她面孔隐藏在轻纱后面,根本无法看见。
    李百灵又道:我故意绕道避开县城,并非跟你的感情过不去,而是不让任何人知道你仍然活在世上。尤其是金长老,他一定另有耳目,假如你没死,他的耽心就大啦!小关道:没啥道理。他讲明在天祥银庄给我留下一笔路费,以便我远走高飞。
    唉!这笔银子只好白白肥了别人。
    李百灵扔给他一锭十两的银子,以及两张五省通兑的银票,一是五十两,一是二百两。
    小关瞧过金额,讶然傻笑道:咦!你好象蛮有钱的。这一下食喝路费可不必犯愁啦。
    他样子忽然变得十分精明,又道:可是……李百灵,你老实告诉我,这些银子来路怎样?要是有问题,我早点晓得,有事时我才知道该怎样说。
    去你的。李百灵骂他:你的脑子一塌糊涂,所以凡事往脏处想。
    但打死我也不信老朱那么大方。小关说。
    他提及的老朱,就是李百灵的家翁,玄剑庄庄主朱伯驹。人家是休妻,你却是休夫,下堂求去,他还给你大把银子花?世上真有这种人?别乱嚼舌头,我的钱是我自己带到朱家的。我连一件衣服都没有拿他朱家的。
    而且我也计算过,我的嫁妆抵偿这几年食住费用还有得多。我真心希望你相信我这些话。
    小关不置可否笑一笑,迈步前行。
    小白轻轻松松默着李百灵慢慢走,掉后五丈左右。一直走了两个时辰有多,在一个小镇打尖。
    小关为防有人认得,所以自个儿不知跑那儿去找饭吃。
    翌日在城外十里会合。
    李百灵看见路旁亭内伫候的小关,不觉吃吃笑道:俗语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果然有道理。
    小关大感得意,他昨夜买了两身衣服及内衣鞋袜等,又买了一把雨伞,挑住那个深蓝色包袱。
    他最感得意是脚上软靴,觉得既舒服而又有派头。
    但其实他根本就像乡下佬充城里阔少,一时说不上有何不对,但一眼望去硬是不对。
    李百灵只随口暗讽取笑一句,心并不在意,不过是另有意见。她道:你买把雨伞干吗?
    小关反而讶然,道:出门走路,一会太阳一会下雨,带把雨伞难道错了?李百灵道:当然错了,日晒雨淋只是小事,性命才重要。你应该买把刀买把剑之类防身才是。
    小关楞一下,道:说得对,我倒没有想起。我已不是从前的小关了,对不对?李百灵道:还有,你那么大一个包袱,装了些什么东西?小关道:衣服呀,我买了两套,还有鞋袜等,莫非又有问题?李百灵道:问题不大,你告诉我包袱内有些什么衣服。
    小关一一数出,算起来新添购的真不多,可是连旧的一股脑包起,这包袱就不小了。
    小白的嘴巴忽然几乎碰到小关下巴。
    鞍上的李百灵当然也距他极近,她轻轻笑道:旧的衣服鞋袜你都不丢掉,我并不反对,但我想知道为什么?她深知任何男孩子碰上这么赤裸裸直击要害的问题,必定大窘。
    因为这些衣物都是她弄来给他换穿的,他不肯丢弃,个中缘由不问可知。故此她已准备好替他解围。
    小关不照牌理出牌,道:这是你给我的呀,我不舍得所以就不丢掉。哼!难道这样也不对不成?他声音态度虽然一副理直气壮样子,李百灵一时瞧不出他是真心抑是装傻讨好,登时气得好想给他一个耳光。
    要知不论小关是真心或假意,李百灵都不会气。
    但这个流里流气,又有点呆头呆脑的家伙,居然使她测不透真假,这一点才是最可恼最可恨的了。
    不过小关亦大大觉得李百灵为人很莫名其妙,常常会有些岂有此理的道理。上述这两句话当然不是指衣服包袱之事。
    而是再向前行了两天之后的感想。
    或者正是无巧不成书,一些事情虽是常有常见,很少会凑在一两天内教人遇上,但偏偏他们硬碰上了。
    这就是小关对李百灵为人作风,认为有点古怪不合理的感想的由来。
    事情是在钦县城内发生。
    时已晌午,他们在一家饭馆二楼临街座头,叫了小菜白饭,正吃之时,街上一阵急骤蹄声传来。
    由于楼下那条街道较为热闹,实在不是策马急驰表演骑术的好地点,所以李关二人一齐伸头张望。
    只见一骑从长街另一头驰来,转眼已自驰近。
    而那一段路已经有六七次险险碰倒人。
    他们目力佳绝,一望之下,已看见骑士是个动装佩刀大汉,面目凶悍,看来九成是横行霸道的帮会人物。
    这悍汉对满街惊叫走避之人视若无睹,太阳下虽是热汗淋漓,仍然纵马狂奔。
    抨澎一声,一副担子飞撞墙壁。
    两头的箩筐一翻开,原来累累都是鹅蛋鸭蛋。当然现在情况大不堪说,看来能保存一十枚就很不错了。
    蛋主是个乡下老汉,须发泰半已白,眼睛望住箩筐,楞楞瞪视,竟连叫喊都不会,别喝骂索偿了。
    事实上那一骑毫不停顿疾驰而去,马上之人头也不回一次。
    挑蛋老汉即使想找人评理索价,根本已无可能。
    小关胸口一热,霍地起身。
    李百灵伸手扯住,道:别急,我包你一定追得上他。
    她的手恰恰抓住他手腕,算得是肌肤相接。
    小关低头一看,但见她指如玉葱,白嫩腻滑而又柔软温暖,登时心气一平,道:你?追不上怎么办?
    李百灵放开手,道:我真正意思是不要追,我们那有那么多闲工夫。
    小关听了方自泛起恼意,李百灵已招手叫一个伙计过来:吩附他拿几钱银子给那卖蛋老。
    小关这一来又没有气了。
    要知那乡老只不过损失了一些蛋而已,既然有人赔钱,对那老人来说,当然问题完全消失。
    事有凑巧,当他们食完起身时,又有马蹄声冲到。
    只见一匹雄骏白马奔到,鞍峦鲜明,马上是个公子打扮的年轻人,衣饰华丽。
    说也凑巧,这匹白马来势虽然不及早先那一匹快,琅不知如何碰倒街边一个小摊,登时青菜乱飞,好些南北干货飞洒四下。
    小关虽然也生气,不肯轻举妄动,冷冷回瞪李百灵一眼。
    见那白马驰出三丈,又回来。
    而此时后面四名豪仆也飞跑赶到,马上那公子鞭一扬,向那摊贩子指指,随即兜回马头按原定方向驰走。
    那四名豪仆三个撒腿紧追,一个留下来,大声吆喝道:嗅,不必愁眉苦脸,姜公子已吩咐下来,这儿有一吊钱赔你损失。
    话声中丢了一串钱在地下,大剌刺便走。
    四下谁也不敢吭气,可见得那姜公子在本城不是等闲人物,身份必甚尊贵。
    李百灵指指面纱,道:你瞧得透这层纱么?小关摇头道:谁说瞧得透的?李百灵道:那么你净瞧我干吗?为何不把眼睛放在那白马公子身上?小关一征,道:人家钱也赔了,瞧他干啥?刚才那斯那么可恶,但你却不让我……
    李百灵摇摇手,阻止他说下去,道:这回我希望你追上去,好好教训那姜公子一顿。
    小关莫名其妙,道:为什么?李百灵道:为了他长街驰马,乱跑乱闯呀。你去不去?小关咕侬道: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李百灵道:我可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姜公子算得上是家子,他几个奴才亦有几下子,你可别粗心大意白白吃亏。
    小关跑下楼,心中茫然不知该不该听她教训人家的主意但两脚像是李百灵的,拉开大步疾奔而去。
    这一点连他自己也大惑惊讶,只差一点就开骂双脚是徒了。
    街道尽头就是镇郊,没多远已是甚是僻静。
    那一骑四仆只不过在前面半里之遥,小关发个狠骂自混蛋,放开脚步,一会儿我赶上那几个人。
    那小关脚快身经,行动如风。所以直到越过四名豪仆那些人才发现,继吆喝叫喊。
    其中一人突然一跃三丈,加长虹飞渡,斜斜追截。
    此人轻功之佳,出人意料之外□包括小关在内弗如而大感惕。
    但小关一提丹田中冷气乍冲经脉,身形忽然加快倍,欲忽已越过马马头。
    姜公子猛勒白马,脸上颜色陡变。
    饶是他一向骄矜自大目无余子,可是看见小关这一手功也不得不自白马已停,一众仆从亦尽皆止步。
    只有刚才企图截击小关的那名仆从走到白马右前方,与马上的姜公子隐成椅角之势。
    姜公子年纪不到三十,面色虽稍嫌苍白,但双眼微瞪之际,炯炯有神。
    小关得李百灵提示过,一瞧之下对方果然不是一般约褚子弟,不禁暗暗佩服李百灵又快又锐利的眼力。
    当下招招手,道:下来!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是他那张紧绷的脸孔,冰冷的声音,组成横傲可恨的形象。姜公子抬腿飘身落马,心中讶疑与念恙交集。右手不觉按剑,道:你是谁?你想怎样?声音甚是凶戾难听。
    当他的手一碰到剑柄时,小关马上感到森森杀气迎面迫来,别人定必因而惕凛于心,加倍留神敌手。
    但小关切反觉欣然,心想:哈,这家伙的剑一定不是凡品,要不然那剑气怎会寒冷得使我要起鸡皮疤搭?他因为只买雨伞而没有买刀剑防身,被李百灵数说过,故此对刀对剑都留上心。
    姜公子之剑既是好剑,人不是好人,此剑留在他手上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不如抢过来用,免得要找兵器铺。
    这便是小关的逻辑了。
    老子是天下第一关。小关不怀好意地望住对方腰间之剑:要过我这一关,须得留下兵刃……
    他脑海中闪过菜摊掀倒,蔬菜干货乱飞情景,便加上一句道:还得磕个大大响头才行。
    姜公子面色一变,道:果然是为了此剑来的。你到底是那一帮那一派的?是何人门下?他已放弃称呼小关名字,因为天下第一关不但太长,而且并非是姓名。
    小关一向耍惯流氓无赖,这听言辨色胡乱讹骗的本领最是高强。
    当下使出拿手伎俩,胡认道:我师父是天下无敌墓中人。我瞧你身娇肉贵,一定不大能够吃苦,你还是乖乖听话,别去找他老人家为妙。
    姜公子勃然大怒,道:混帐!大狗头,竟敢如此侮辱本公子。梁二,杀!杀字刚出口一道精虹挟责沁骨森寒之气,已到了小关脖子。
    这一刀来势之狠辣迅快阴毒,简直与偷袭无异。
    小关一缩颈,一伸脚,人已转到那使刀的梁二背后。
    梁二正是刚才身法迅疾的豪仆。他一刀落空,人随刀走标出寻丈,又以极迅快身法抡刀转身,刀光四绕护住全身。
    但梁二目光掠瞥之下,不见小关踪影。
    心知这个人当然有可能又绕到他背后,当即一招夜战八方,刀光艘嫂四方八面猛劈出去,身随刀转。
    但这回前后左右仍瞧不见小关。
    梁二心中骇然,长啸一声,跃起八尺,人在空中,身子像陀螺疾旋,手中之刀幻化出十几道刀光,每一道刀光都挟责风雷之声。
    此人刀法之精奇,功力之深厚,只怕当今号称为天下十二名刀的一流高手,遇此强敌,亦不敢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迎战。
    梁二的人在半空中旋转,小关轻功再好,也无法再慑述隐藏于他背后,故此他身形年起离地不及三尺,便又落回地上,以看热闹看表演的样子仰头观看。
    这梁二的刀法好是好了,小关想:但何以出刀时每一刀总是滞慢了那么一下?我若要夺他之刀,打他一拳或踢他一脚,这个空隙就足够了。唔,不对,莫非此是梁二那斯诱敌之计。
    他念头才一闪掠过,姜公子的剑尖也到了他面前,劲袭五官要害。
    他剑上劲道锐厉之极,一声剑光忽然震动散开,一剑变成五剑之多。
    小关当然不识这一招五湖游剑法鼎鼎有名,武林高手见了定必凛骇交加。
    一流高手,遇此强敌,亦不敢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迎战。
    粱二的人在半空中旋转,小关轻功再好,也无法再蹑迹隐藏于他背后,故此他身形乍起离地不及三尺,便又落回地上,以看热闹看表演的样子仰头观看。
    他只知道对方幻射的五道剑光,时间上既不够均匀精密,尺度长短亦参差不齐,所以他看准左边第二道剑光,那是最短而又最无力的一道,便把面孔稍稍移过去。
    果然剑光尖端距他鼻子尚有两寸就已经停住,再也多吐不出几寸伤敌。
    姜公子还未悟出此中微妙,长剑嗡地龙吟虎啸,像烟花缤纷幻化为十几朵剑花向空中电射。
    这一招“千芳吐艳”,原是紧接五湖游使出的。
    由于五湖游那一招必定可迫敌人斜拔倒跃闪避,因此紧接着的千芳吐艳使出,敌人就算不死,身上也一定平添十个八个窟隆。
    姜公子练惯练熟,心中成见已牢不可拨。
    故此千芳吐艳变成本能使出。
    谁知小关仍在原地,只不过头部稍稍偏歪一下而已,反而姜公子无地放矢,人随剑起枫然从小关头项越过。
    小关皱皱眉头,一来不明白姜公于何以要这样跃过他头顶刺击向虔空?二来看见姜公子背部肘部都有空隙。
    他若是伤人就击他后背,若是夺剑,沿肘一探手就行了。
    但这家伙为何露出这么多破绽?
    难道也是诱敌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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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梅庄劫
    他迟疑这么一下,头顶上锋快长刀刷地斩落,迅猛凶毒兼而有之。那粱二不但全力驭刀痛击,口中还吐出如雷叱声。
    小关向前一飘,一举避开敌刀而又堵住姜公子去路。
    姜公子剑如毒蛇嘶风电刺,疾取他胸腔“神封”“阴都”“外陵”三大穴道,这等随手一剑就分袭三穴的剑法,大有名家风范。
    可惜剑法虽然出自名家,虽是绝学,但姜公子本身却非巨匠。
    他所取三大穴之中,以阴都穴那一剑使得最差,准头扣得极严极紧,然而剑势却不够快,亦不够劲毒。
    小关五指化为鹰爪式,电光似一探。
    姜公子全身一麻,手中之剑已到了敌人掌里。而且假如小关没有拉他一把,他整个人由于麻木之故,非大摔一跤不可。
    小关有如鬼魅般横闪十步,倏然掠回,一去一来几乎好象未移动过。
    但挥刀电劈的梁二决不肯承认对方没有移动过,因为他电急三刀全都劈中空气,待得对方又出现在原来位置上,他的刀正是收势。
    小关左手一拂,梁二虎口一麻,长刀飞上半空,人也僵立不能移动,眨眼头上风声飒飒,显然是利刀疾驰直奔头顶。
    梁二心中一片茫然,只知一命当必不保,却已不晓得惊骇。
    小关伸手接住那锋快长刀。
    此时右剑左刀,这两件兵刃却使他微有奇异感觉。
    余下三名悍仆想必武功有限,欺负老百姓还可以,碰上可以制服姜公子和梁二之人,他们知道罩不住惹不得。
    他们极之精乖,人人立刻垂手躬身,表示投降,连手指头也不敢动一动。
    小关仰天打个哈哈,正要开腔。
    李百灵的声音偏偏在这时不识时务地钻入他耳朵,无情扼杀了他发表精彩意见的机会。
    李百灵人在何处不得而知。
    她声音有如蚊叫,却十分清晰,道:“小关,我在前面左方十丈远的树林,恭候你天下第一关大驾:”
    小关抢东西的手脚甚快,一下子摘下了姜公子和梁二的剑鞘刀鞘,放步向市镇跑去,待得大路转弯隔住那堆人目光,这才横闪入林,绕个大圈弃到李百灵所说的树林。
    李百灵坐在驴背四平八稳。小关的包袱和雨伞搁在鞍后,声音悠悠闲闲伸手道:“拿来,我瞧瞧。”
    小关把刀剑都给她,心想这刀剑她一定分去一样,像她这么自在舒服坐地分赃的大盗,倒也当真不怕多做的。
    李百灵道:“小气鬼,眼珠骨碌骨碌直转,好象很心阚的样子,难道你打算独自一口吞没不成?假如你一手使刀一手使剑,你用哪一只手拿雨伞包袱呢?”
    她当然是开两句玩笑而已,接着又道:“哟,这一剑一刀都是好东西,我想不通怎会落在如此偏僻地方而又没有名气的人手中?”
    小关道:“晤!有点儿意思,那姜公子说过一句,他说我果然是为了此剑,可见得有人试过谋夺他的剑,谁耐烦谋夺呢?这剑叫什么名字?”
    李百灵道:“剑名天铸,外表上连剑带鞘都极普通平凡,谁都看不见是神兵谱上排名第七的剑中极品。但一入手就知道了,你刚才没有发觉么?”
    小关恍然道:“有,有,这把剑比那刀沉重坠手两倍有多,我猜一定很锋利吧?”
    李百灵叫他捡块拳头大的石头,向她丢去,只见剑光一闪即隐,那石头落地时已变为两块。
    她赞一声“好剑”,又道:“这天铸剑一百年前出过大大风头,那时他的主人是一代奇剑天外飞星杨岩。他曾经仗剑孤身三上少林,每次都迫得方丈不得不出面相见。他三度来去自如,虽说伤人不多,但少林面子伤尽。因此对他极为敌视。此外他威名太盛,五大剑派也全都大为仇嫉,暗加毁谤,所以终他一生,始终不是大侠不是正人君子。”
    小关悠然神往,道:“真真了不起,想那少林寺乃是天下武术发源之地,神功绝艺以及能人高手无穷无尽,但杨岩居然单身孤剑三进三出,真真了不起。”
    李百灵轻笑一声,道:“你褒扬少林寺这些话,是不是金同说的?”
    小关顿首时,那柄在神兵谱徘名第七的天铸剑,已碰到他手掌。
    只见李百灵把长刀丢在地上。
    看来,她乃是还剑与他,又丢弃了长刀。
    换言之,她一样都不要,绝无坐地分脏之意。
    又错怪她了,小关当下耸耸肩头。反正这个美女像雾一般,谁也酗不透她的心意。错怪了又何妨?
    李百灵又道:“据说天外飞星扬岩临死前,将这把天铸剑放在一个石匣内,另外还有本剑诀。所以四五十年来,武林中人人都想找到这个石匣。”
    小关笑道:“那姜公子一定没有得到剑诀,否则他的剑法怎会这么稀松平常……”
    话说到后来,声音表情却大不自然。
    原来他这时才想通一件事,那就是这天铸剑若是在自己手中,天下武林中人会不会认为他连剑带诀一齐得到?
    会不会群起夺剑迫诀?
    若是天下武林人物都这么想,他抵敌得住么?就算抵敌得住,这等步步为营腥风血雨的日子,他捱得住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何必捱这等日子?
    由此可知李百灵把剑塞在他手中,实非本性大方,亦非出于好意,只不过把一个烫手山芋塞了给他罢了。
    只听李百灵道:“姜公子的剑法一点儿也不稀松平常,可惜的是他刚好碰上你,才会变成小孩子般不堪不一击。你知不知道你的阿修罗大能力,举世可以匹敌的已没有几个人?事实上组成阿修罗大能力的六阳罡和九阴煞,随便练成一种,就足以纵横湖海,惊世骇伤了。
    何况你二者俱成,坎离已调,阴阳相生,古往今来,练得成这门奇功之人,实是屈指可数。”
    小关听了一片说颂赞美之词,不免有些飘飘然昂首挺胸。
    但忽然一想,这个雾一般的美女,所说的话实是不可尽信,若是轻易信了,只怕有祸无福。
    例如在溪流中多泡了很久之类的祸事一定层出不穷。
    总之他一面暗生戒心,一面思路忽然清晰冷静,道:“姜公子一定运气很背,才会碰到你。假如只碰到我,我只会赶去揍那个江湖帮会的恶汉,决不会找这已经赔钱息事的姜公子。”
    “我且问你,小关。如果你是镇上的良民,那么你对于偶然路过的凶汉,或是当地恶霸,哪一种你厌恨畏惧些?”
    “我自然厌恨天天碰得见的恶霸。”
    李百灵奇特得与众不同的想法和反应,此事乃是其中之一。
    小白那副长长的、直冒热气的嘴巴,几乎碰上小关的面孔。
    小关虽然没有开骂也没有揍它,可是脚步自是不得不停住。
    他皱起眉头,望向小白背上的白衣美女,心中忽然涌起撕下她面纱的冲动。
    李百灵甜脆笑声从面纱后飘出,说:“别胡来,你想看我的面孔的话,我掀起面纱就是。”
    她居然知道他心中念头,小关不觉一惊,接着变成羞怒。
    哼!这女人简直是女巫。
    小关心想:“她根本不是人……”
    “我不是妖精。”李百灵又说:“我只不过喜欢猜测人家脑袋里想什么,又时时让我猜中而已。”
    她这回不但又猜中,而且准确得好象读白纸上的黑字一般。
    “你是女巫,是妖精。”小关心里想,口中却道:“我们不是讲好一路上用前后的走法?现在敢是改变了主意?”
    大路上没有人走动,太热天太阳底下,午时总是行人最稀少时分。
    “人脑子里的主意是可以改变的。”她说。
    小关心中马上项她,变得最多最侠,却是以你为最。
    她继续说:“你的恩人金长老既然销声匿迹,大概除了太平县那家银号有耳目之外,别处不必担心。反而我这副装束,这头白驴,所到之处,人人例目印象深刻。你若与我一块儿走,迟早遭遇天亮不测之祸。”
    小关耸耸肩,道:“怕什么,敢来罗嗦我动手就揍,个个揍扁,看还有没有人不怕死。
    ”
    “唉,就算天下的人都不是你的敌手,可是人家改个办法,例如暗地里放冷箭打闷棍,或者下毒药下蒙汗药,甚至栽脏嫁祸利用官府力量拘捕你,你怎么办?你即便勇冠三军技压天下,但你能杀尽世上之人么?”
    “喂,莫拿大帽子压我,我们嘴上说说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总之,光靠武功是不行的。”
    小白忽又伸长嘴巴去碰小关的脸,李百灵笑一声,又道:“前面五里左右,我看见一座庄院,便折回来找你。”“唔,讲这种有头没尾的话,你真是天才,我反正是一定听不懂的。”
    “别乱发牢骚。”她说:“那座庄院已有点古旧,但围墙却是新的,而且庄门外大片平坦地堂上,左右各新建了两座尖顶八角亭,高大宽阔得很,卖茶水饼食水果的都有,不少人在这两座凉亭内躲太阳憩息“那不是很好吗?”小关讶问:“听起来那儿正是两个市镇的中间,往来的人有地方歇脚,真是功德无量。”
    “功德个鬼。”在小关面前,她有一种不必斯文讲礼的解放快感。
    她道:“我不否认对过路的人有好处,可是那大片平地前面就是一个湖荡,庄院后面山势婉蜒而雄壮,风景很好……”
    小关插口打断她的话,道:“那儿既然风凉水冷,又有景色可观,我们快去呀!”
    “急什么?我告诉你,那座名叫梅庄的庄院,一定已发生了祸事。”
    “你听谁说的?”
    “我一看那庄院的风水就知道,何须别人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祸事?”他不敢讥嘲妄评。
    因为前此那“长生洞府”,李百灵已表演过一手,判断他唯一可逃生的是水路,果然应验。
    而且那五行遁法的禁制圈,她能出入自如,也证明她胸中的学问是真材实料。
    “那梅庄的祸事是午月发生,亦即是上一个月,主人和长子都有血光之灾,其中那长子只怕已遭乱刀分尸之祸。”
    “你光看看庄院外型,就知道这些事?”小关大为吃惊。
    “还有哪,梅庄主人的媳妇,在外家是次女,也遭到被强奸因而惊恐卧病的命运。”
    “我去打听打听,这么大的事情,一定四乡皆知。”
    他说话时不大瞧她,因为她面孔收藏在面纱后面,他对面纱不感兴趣,所以宁可转眼四看。
    李百灵道:“别急,这个月初旬,梅庄又遭赋人侵劫,至少有三名庄丁送了性命。”
    小关道:“哗,这真是大事情!但你别吞吞吐吐的,还有什么事,一股脑儿说出来好不好?”
    李百灵不驳他,径自又道:“那梅庄主人以及横死的长子,都只是商农务本的人,家中另有凶戾杀气。而他家的发达,正是靠这股杀气得来的。本来可以相安享用,但庄外那道围墙一翻新,而又改了门向,再加上外面大明堂左右两座尖顶八角大亭,六个月过后,开始灾祸血光连绵不绝。”
    “我去问过,若是真如你所说,我们撒腿就跑,跑得越远越好,这样行么?”
    “不行。”她答得既干脆而又隐含怒意:“你要知道,像梅庄这种血祸连侵的风水,决不是普通地师弄得出来。若是地师无知犯错,又绝不会弄到招凶殃犯大煞,居然一共十七种条件,都吻合玄空大卦。”
    小关眩目道:“你意思说,有风水名家在里面搞鬼?”
    “正是,这个地师很高明,但心术不正毫无道德。我测他一定被梅庄仇人巨金收买,所以下此毒手。我打算也用风水反修理他,你赞同不赞同?”
    小关欣然道:“妙极了,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去干……”话声忽然中断,想一下才又道:
    “但你不至于叫我拿剑宰了那坏蛋吧?”
    “当然不会。”她岂有此理地抗议:“他以风水害人,我们也用风水治他。”
    梅庄的主人不性梅,他姓易,名叫常贵。而梅庄前后左右也没有太多梅花,故此这个地名的由来实是不易稻考。
    易常贵今年五十多岁,体型高大,表情呆板,一望而知不是刁狡凶狠的人。
    他左手上了夹板吊在胸前,神情憔悴,看来苍老疲倦。
    他椅背后站着一个佩刀大汉,目光冷静中带着凶悍,不停观察李百灵和小关。
    这佩刀大汉背后是一座屏风,小关猜想屏风后必定有人隐伏。
    以他的个性,一定会设法探窥一下,但此行讲好是李百灵做主,她没有表示,他便只好乖乖地坐着。
    此外,刚刚已从易常贵口中证实了她的穗断。
    那就是易常贵儿子上月被杀,媳妇亦遭强暴致死,他本人则左手几乎被砍断,庄里有三个懂武功的庄丁因为奋抗侵劫的贼匪而丧命,事情发生在本月初。
    单是阳宅风水,一看就能知道这许多事,小关也不禁暗暗佩服起来。
    “易庄主,李仙子还提过一句,她说您那道遇不幸的媳妇,在娘家是排行第二的女儿。
    这一点不知道李仙子有没有算错。”
    易常贵顿时楞住。
    背后佩刀大汉俯近他耳边,轻轻问道:“他们说得对不对?”
    易常贵茫然领首,又茫然问:“他们怎会知道的?”
    “为什么不会知道?”那大汉反问。
    “我媳妇外家已没有人,离这儿又远,他们上哪儿打听的?”
    “没有打听。”小关说:“李仙子和我路过此地,她老人家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得知贵庄发生横祸,灾殃来了,所以进来瞧瞧。”佩刀大汉语态转冷,道:“现下两位已进来瞧过了,那灾殃能不能消除呢?”
    “这我怎么知道?”小关声音表情显露出不高兴。
    对方的话虽然没有不客气字眼,但那冷森的眼神,坚凝的气势,使人大有压迫感。
    小关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何况如今绝技在身,那大汉就算再凶恶些,他也敢顶回去。
    “我知道。”李百灵开口,声音娇脆如出谷黄莺:“灾殃仍然会继续降临,应验在未申之交是第一次。”
    “未申之交?”佩刀大汉看看天色和刻漏:“还有半炷香而已,我倒要瞧瞧那些兔崽子有什么惊人能为,竟敢一再上门欺人。”
    “我说过这只是第一次。”李百灵说:“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佩刀大汉拍拍刀鞘,豪勇之气边人,道:“我只要还能拔刀,就算千军万马有何足惧?
    ”
    梅庄庄主易常贵显然不是江湖人物,所以神情萧索恐惧,只会苦笑不发一言。
    李百灵道:“易庄主,我刚才在本宅的门窗走道、天井等各处略略看过,你家应该出有一个豪强霸煞的人物,这个人是住在西边跨院的。贵庄的富贵和灾祸,都是此人带来。
    “他是你的兄弟,长得身材高大,眼面窄,皮肤很白,他究有多久已不在这儿居住我不知道,但却敢肯定超过一年。”
    倔刀大汉目光连闪,微露疑怒之色。
    李百灵又道:“易庄主的兄弟如果这一年留居本宅,以他的杀气霸气,最近这连串祸事不容易发生。对了,住在东边跨院的人,照卦象是宅主人次子,三年前开始,他的肝及胃都大为不妥,人很瘦弱,时时卧病床上。”
    易常贵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的反应一看而知,李百灵句句都说对了。
    佩刀大汉搔搔头皮,变成满面困惑神色,道:“李仙子,你们若是不会详细打听,怎能一切知道得如此细微清楚?若是曾经细访暗查,则我断金堂绝无全然不闻风声之理,真是怪事……”
    小关傲然道:“李仙子屈指一算,什么都知道,哪须查访?”
    他看见佩刀大汉厚大有力手掌落在刀柄上,不觉想道:“此人刀法不知如何?此刀不知是否锋快名贵?
    “如果我把刀枪过来,他的样子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屏风后忽然走出一人,是个矮瘦老头,衣饰华贵,手里拿着一把尺半长的招扇,他双手虽然于瘦,却颇白皙欣长,尤其左手显然更为莹白映眼。
    他和气笑笑,说:“老朽徐一白,是易庄主几十年老朋友,见过李仙子和关兄。”
    小关起身抱拳回礼。
    李百灵却凝坐不动道;“徐老请坐,有话请讲。”
    佩刀大汉见她无礼,面色一沉。
    徐一白向他摆摆手,因止他发作。
    然后摄衣坐在易常贵右边,道:“李仙子,这一位键余名骏,乃是断金堂电刀五卫的大阿哥,他若有无心冒犯之处,还望李仙子原谅。”
    李百灵道:“徐老好说,总之,我和小关虽然人在江湖,但踞你们毫无瓜葛牵扯,你不必介意我们突然出现,以至突然浪费时间精力。我的来意,的确正如小关讲的那么简单,我看见了血光凶祸,又知道灾殃未了,好奇心一动,才入庄求见,瞧瞻是怎么回事而已!”
    她三言两语就把来意、动机和立场都讲得一清二楚,人家信是不信,可就与她无干了。
    徐一白沉吟一下,道:“说到本宅的灾殃祸难,李仙子尊意认为有否解救之方?”
    此人的确是极之老练的江湖人物,而且有智能有眼力。
    他一定深知风尘中大有异人奇士,也深知世上大有奇奥学问,故此不敢琉忽无礼,措词甚是巧妙得体。
    李百灵道:“打杀的事我们无能为力,但这些灾祸之所以会出现会降临本宅,当然不是无因之果。对于这个因,我可以想点办法。如果此因不消除,则一敌方灭,另敌又来,长此以往,你们就算兵精粮足,也是没有用的。”
    徐一白矍然惊悟,离座躬身行礼,恭声道:“李仙子说得是,敬请指教解救。”
    李百灵微微颔首,显然她对“指教解救”的话,竟是当之不疑。
    连小关也极想看看李百灵用什么法子解救?
    他知道她的法子一定很古怪有越。
    仆人依嘱送来一个天青大海碗,盛大半碗水,一支女人用过的绣花针,另外一包白盐,一块红布等等。
    一些人例如易常贵、徐一白这些年纪较大的,大概猜得出李百灵是用“风水”的法门。
    因为那碗水和那支针,作用等如指南针。刚准备好这些琐碎东西,忽见一名大汉飞奔踏过厅外宽大的院子,直冲入厅。
    小关一瞧这大汉一喝,敢情是那天镇上大街,飞骑疾驰撞翻蛋担的那厮。
    此人神色急透,躬身匆匆报告:“启禀徐副堂主和大阿哥,有九骑来到庄外,是赣北过天星李催命和手下煞星们,另外还有二十几个已经埋伏庄后的山上,都带着长弓大箭和长短兵刃。”
    徐一白原来是断金堂的副堂主。
    这个帮会横行于皖、豫、鄂三省边境,势力颇强,精锐分子虽然不足一百,但却以勇悍肯拼著称。
    他们结下的怨家仇敌虽多,可是他们既以肯搏肯拼出名,来敌是谁?竟敢来捅这样一个可怕的马蜂窝呢?
    余骏含怒按刀,道:“哼,好得很,过天星李催命这一帮子大概都活得不耐烦了。陈雄,本庄前后防守得怎样?”
    陈雄道:“警讯一传到,二阿哥带了六位黑巾队兄弟守住大门,五阿哥带了十个白巾队弟兄守着前后,另有十位红巾队弟兄,每两人一组,交叉巡守本庄两侧。”
    听起来断金堂派来梅庄的人数还真不少,只不知何以堂主分光夺命易滔反而没有赶回来?
    徐一白略一寻思,发号施令道:“传令把守庄门的冯天保,延敌入庄,不准叫骂不准多言。”
    陈雄恭应一声,飞奔而去。
    徐一白拍掌,又一名劲装大汉奔入厅来,躬身行礼。
    徐一白道:“传令把守庄后的贺山豹,留四个人把守,其余出击。”
    李百灵目送那大汉奔出背影消失,微微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徐一白居然看见,道:“李仙子,老朽的决定敢是不很妥当?”
    李百灵道:“若论制敌机先出奇制胜,徐老决断神速明快,定可痛创来敌无疑。但本是可解之仇,却成为不共之敌,这一点徐老可能失算了。”
    这时连小关也居然不拥护她的讲法。
    他道:“李仙子,人家正面来势汹汹,后面设下埋伏又弓又箭的,这显然有赶尽杀绝意思,徐老不放手大干行么?”
    李百灵道:“这只是因为大家把梅庄所发生的灾祸,都当作一路人马所作而引起错觉。
    以我想来,如果过天星李催命这一路人马,知道梅庄乃是断金堂的老家,事前又曾惊扰争杀过,他这次卷土重来,必定布下天罗地网,而且绝不会正面攻庄,难道他们就不会出奇不意,忽然杀入庄来么?”
    众人听了一楞,皆觉有理。
    “由此可知过天星李催命根本不知道梅庄真正背景。
    “大概有些手下碰巧在月初时经过梅庄,看看此庄很富,便临时决定劫掠一票,谁知弄错了对象。虽说梅庄有人死伤,但他们也一定讨不了好而败走的。李催命大概亦是碰巧在附近经过,被手下一撺唆,怒火一冒就杀奔前来了。”
    小关其实已很服气,偏要试试看在鸡蛋里挑骨头,道:“你似乎已认定月初侵庄劫杀的是李催命这伙人马,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宗奸杀灾祸,凶手就算吃了亏,也一定不敢要求李催命出头报复,这种奸杀罪行,江湖上很少人会赞同支持,我有没有猜错?如果没错,那么李催命派遣于庄后面山上的人,恐吓作用大过洗庄,他们不幸遭遇伤亡,这血仇就结定了。”
    人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徐一白叹口气,道:“老朽并不怕结仇,但弄错对象,白白伤了人命,实是于心不安。
    ”
    小关又皱眉又皱鼻子,道:“你赶快改个命令不就结啦?”
    徐一白郁部不乐,道:“来不及了,贺山豹他们接到命令一出动,必是以最快最隐秘方法跃上山去,我根本更改不了命令。何况若是弄得不好,他们一时疏了神分了心,反而被对方杀死。你说,我肯不肯这样做?”
    从大厅望去,那宽敞得可容数百人的院子,已经出现九骑,蹄声也清脆传入厅中。
    庄主易常贵已自动躲人屏风后面,徐一白望住李百灵,道:“李仙子,老朽等打算出去,你和关兄呢?”
    他当然不放心李关二人留在大厅,以至威胁易常贵的安全,构成后顾之忧。
    李百灵起身出厅,小关自是跑着。
    小关低声说:“别离开我太远,以免发生危险。”
    她也低声回答:“好,我知道。喂!小关,你快瞧李催命手下那八个煞星,他们双手的臂腕都有薄铜套,你可知那是什么意思?”
    小关摇头道:“不知道。咦!你怎么又跑开啦?小心点好不好?”
    “好;好。”李百灵居然好象弱质女流,很听话地靠贴小关,又道:“他们腕上、身上、腿脚上的铜套,都是拼命的象征,最危急时他们利用这些装备硬顶一记,就可以把对方的命拼掉。”
    “这倒是好办法。”小关说:“我就从未想到用这种办法拼掉敌人。
    啊,对了,你还看出来些什么?”
    这时徐一白、余骏已经屹立台阶上,面对过天星李催命以及他手下八煞。
    那李催命长得矮矮壮壮,年约四十,腰系一对比拳头还大金光烁目的流星锤,右手拿着一把五尺余长的三尖铜叉。
    他在马背上,身子稍稍俯前一点,眯着那对细而长的限睛,把台阶上的徐一白和余骏打量好一会儿。
    他神态动作器张傲慢得很。
    但转瞬间面色忽然变得庄重严肃,洪声道:“兄弟过天星李催命,敢问两位是不是来自断金堂的高朋贵友?”
    徐一白族手道:“老朽徐一白,这位老弟余骏,恭迎李兄大驾。”
    “叼,我李催命果然没走眼,但徐老和余兄为何在此?要是两位跟这梅庄主人有渊源有关系,冲着两位面子,兄弟转身就走。”
    余骏一时满脸通红,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那个看不见面孔的女郎真是活神仙一样,果然猜对了。
    此刻庄后面山上的杀戮已兴,唉!这个仇家真是结得冤哉枉也。
    徐一白冷冷道:“李当家的,本庄上个月及本月初,迭遭惨祸。
    老朽刚刚赶到,李当家的也恰好驾临,所以目前只有向李当家的请教求证一些事情。”
    李催命见他神情不善,不觉也面色一扳,道:“徐老有何见教?”
    徐一白道:“敝庄出了几条人命,如果李当家的不反对的话,老朽甚愿认识那些位仁兄,目前有李当家的当面,什么话都不必说,但日后江湖上相逢,可就另当别论了。”
    这话说得有理。
    李催命微微顿首,暗自盘算。
    却听徐一白又道:“敝庄连道惨祸,已经变成惊弓之鸟,老朽希望李当家的只率领这几位兄弟前来,如若不然,有任何问题发生,恕老朽不能负责。”
    李催命眼睛眯一下,凶光劲射,道:“徐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声音不觉提高许多。
    忽然几下尖尖的竹哨声随风传来。
    虽是微弱短促,平常人不易听清楚,但李催命却面色大变,杀气腾腾,暴声大笑道:“哈,好,老徐你好毒辣手段……”
    怒笑声中一跃落地,其余八煞,也纷纷甩镫下马,掣出兵刃。
    徐一白、余骏一齐纵落李催命等人前面的平地上。
    徐一白折扇横持。
    余骏则拔刀出鞘。
    “唔,这个人很不简单。”她说的人是过天星李催命,声音低到身边的小关仅可听见:
    “他脚一沾地,已发出暗令,指派两人专门对付我们。”
    “是哪两个?”小关问得大有摩拳擦掌意味。目光一扫,立刻瞧出是八煞中一个拿鬼头刀和一个拿双钩的大汉。
    李百灵一声悄悄轻笑透出面纱,道:“小关,你若不怕被人打伤打死,出去捣乱一下也好,你反正是爱捣蛋生事闲不住的人。”
    小关如响斯应,付诸行动。
    他步声叭达连响,奔下台阶。看他脚步沉重,身形歪浮的样子,一时真不易瞧出他乃是装假。
    他一下子冲过了徐一白、余骏,对方两人闪出拦阻。
    正是他心中猜测那两个。
    他当即停步,使出看家本领,摆出流氓讹吓姿态,面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指指自家鼻子,道:“我姓关,有人叫我水火关,有人叫我天吊关。你们贵姓大名?”
    拿鬼头刀的大汉见他一副流氓相,神色反而松驰,应道:“兄弟在一星十二煞中排行第八,我姓翁,叫我翁八就行。”
    他指指拿双钩的,又道:“他是房十一,水火关兄挑我们哪一个?”
    他一句场面话都不说,直接挑战。
    小关可真感到意外,心中咕哝道:“敢情别处地方的江湖人跟咱太平那边不太一样。”
    当下仍然似笑非笑地抱拳道:“原来是翁房两位兄弟,我说,俗语有道是强宾不压主…
    …”
    翁八冷冷道:“你挑我们哪一个?”
    小关这时已知道耍流氓扮光棍的手法完全失效,像翁八这种人物,除了真功夫之外,他朗使你一句废话都多说不了。
    于是小关把天铸剑外面那层蓝布解开丢掉,左手连鞘拿着此剑,颔首道:“我选你们两个,一齐上,不必客气。而且我保证李仙子不会帮我。至少你们跟这儿主人的纷争,也一概与李仙子和我全不相干。”
    他藉此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关头,仍能够以几句话,就表明了立场态度,不禁令人刮目相看。
    至少那过天星李催命就立刻重新检讨自己的看法,亦迅即加以调整。
    翁八房十一两人一齐跨上三步,刀钩涌出森寒杀气。
    两人又焕然分开七八尺,厉叱连声中,一刀双钩变成三道光华,夹攻小关。
    他们显然打算一个照面就把小关斩成六七截,当真凶狠之极。
    那一刀双钩去势虽然快逾电掣,但那只是一般人的感觉看法而已。
    小关眼中,却反而微微讶异他们为何不把速度放快些?所以小关一跨步,就从刀钩之间的空隙走出圈外。
    翁八和房十一反应极快,一下已改方换向,兵刃映出的三道光华霎时追上小关,如电光石火般砍刺。
    小关目光一瞥之下,若是别的人,根本连眼珠也来不及转动,可是小关却居然感到像看慢动作电影一样。
    对于对方两人兵刃的来势、方向、力道强弱和他们身体重心落在哪一点,都一览无遗极之清楚。
    因此小关身子略旋半圈斜踏一步,那翁八房十一的兵刃一齐落空。
    翁八使的是“斩山式”,乃是乱披风刀法之中员沉猛乎实招式;房十一则施展“夜枭招魂”之式,左钩挂割,右钩刺扎。这两人合力施为,两招合而为一,端的凶毒严密无比。
    谁知敌人稍一挪步,顿时形势大变。
    莫说兵刃忽已落空伤不了敌,更可怕的是他们根本没有丝毫办法可以再继续追击,因为自身重心势道都变成相反方向。
    过天星李催命神色一变,喝道:“好高明的逆天步,原来是少林高手。”
    小关左手天铸剑抛上半空,两手齐出,贴着敌臂滑上,不知如何已夺过一刀双钩,行开几步,接回落剑。
    这时他双手一共四件兵刃,真教人难以置信。
    徐一白脱口惊道:“哎,是大缠仙手,那是魔教秘艺。”
    翁八、房十一直到这时才能够使劲发力,一齐向小关扑去。
    他们拳掌功夫不弱,一时拳风掌力呼啸刺耳。
    一眨眼间每个人都亡命猛攻了六七下。
    小关在拳影掌风中,前一步,左一步,夷然无事。
    忽然双手一送,翁八房十一同时惨哼踉跄连退七八步,只见翁八左肩钉住鬼头刀,刀尖透出后背数寸。
    那房十一则右臂左腿,各自嵌着一支铜钩。
    血光甫现,过天星李催命恰好大喝制止翁房二人动手,可惜慢了一点儿。
    小关捡回蓝布,包起天铸剑,笑吟吟道:“你们别乱猜,我四季关……”
    李百灵插口截住,道:“不对,你是水火关或者天吊关,怎可忽又变成四季关?”
    小关耸耸肩,道:“对不起,我一下子给忘啦。仙子说得是,我暂时还算是水火关吧。
    但总之我既不是少林高手,也不是魔教的什么人物。”
    过天星李催命道:“但关兄刚才使的明明是逆天步,我有幸见过一位少林高僧施展,决不会错。此是少林镇寺之宝七十二神功绝技之一,岂会落在外人手中?”
    徐一白接声道:“然而,那魔教秘艺大缠仙手,也绝对不传外人,这是怎么回事?”
    小关走回李百灵身边,向那些人笑嘻嘻道:“李仙子有令,你们之间打打杀杀之事,我们都不管。但火烧过来,那翁房二人就是榜样。”
    忽见一头全身雪白的驴子打庄外奔人来,屁股后面一人迅如飞乌紧迫,长刀连鞘挟在左肋。
    那人右手如鹰爪,五指奇粗,看来劲力强绝,一味抓向白驴飞扬起来的尾巴,但每一下抓去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大摄这就是激得那人怒气冲天穷追不舍之故。
    那头白驴就是小白。
    它本应该藏身在庄外里许一座树林内,想是这匹近乎通灵的家伙,一时想念主人便跑来了。
    追抓小白的挟刀大汉,正是断金堂电刀五卫排行第三的冯天保,他职责是把守庄门,阻截敌人逃路。
    现在却现了身直追入来。
    徐一白面色一沉,叱道:“冯天保,站住。”
    冯天保一煞脚步,便有如石柱钉在那儿。
    小白则一下奔上台阶,挨住李百灵,一只长嘴却猛往小关面上送去。
    小关笑着推开,骂道:“别胡闹,乖乖站着不许动。”
    这句话随风传到冯天保耳中,他正好闻令停步,乖乖不动,这一来双眉倒竖,大怒喝道:“吓,你那小子是什么东西?”
    小关指指鼻子,吃吃笑道:“我不是东西,我是急脚关,你有种的就走两步给大家看看,你敢不敢?”
    这一招真是又刁又毒,那冯天保走吧,赢了小关无意义也无实益,不开步吧,定受系落而气破了肚子。
    徐一白不愧是老江湖,立刻厉声道:“冯天保,你擅离职守,本堂决于革职处分,你从现在开始,已不是断金堂的人。”
    冯天保微一躬身行礼,目光随即如火焰毒蛇般罩射小关,恨声道:“急脚关,下来,老子教训教训你……”
    小关得到李百灵暗示允许,大摇大摆踱下台阶行去,一面说道:“你们欺善怕恶,见到过天星李催命谁也不敢挑战,于是只好欺负我这种小角色,李催命,我说得可对?”
    李催命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他登时对小关此人又有几分警惕。
    只见小关把蓝布解开丢掉,露出那把鞘套残旧的天铸剑,谁也不知道这把剑竟然是当代脍炙人口的神兵利器。
    冯天保肋下长刀刷刷滚落掌中,右手一搭落刀柄,整个人忽然沉凝冷肃,宛如脱胎换骨转变成另一个人。
    李百灵以内力把声音凝聚成丝,遥遥送入小关耳中。
    此是内家传声之法,自古以来每个人的火候境界各有高低,她的传声已可以达到内力声波传出之时,面前轻纱动也不动。
    这等功力火候,当世之间只怕仅有寥寥数人可以办到。
    她说:“小关,这家伙是刀道高手,你若是不小心被对方砍一刀,可不是好玩的。”
    小关内力虽是强绝一时,却不懂传声法门,目下情势又不能摊开对答,只好耸耸肩,苦笑一下。
    她的声音钻入耳朵很舒服。
    只听她又说:“所以你别让他砍中,好不好?”
    废话,当然是不让人家的利刀砍中为妙。
    “我教你一个打赢的方法。”
    小关当然竖起耳朵,谁不想打赢呢?
    “我意思说,你若是打得赢,这方法就管用,你只须诈作不敌,直往过天星李催命那堆人前后钻来钻去,他们迟早会跟冯天保干上。真真是一篇废话,假如已经赢得对方,就算不往过天星李催命那边钻也没有问题。小关大为气结。
    而这股气也就只好发泄向冯天保身上了。
    蓦地里电光乍闪,一把寒气森森的长刀已经劈近小关面门,大约还有六七寸,就可以剖开小关的鼻子。
    不过当那冯天保以快得平常人都看不清楚的速度,掣出长刀并且砍出,这些动作,小关却是瞧得一清二楚。
    而且他还能够有时间想:“这胚的手脚的确比翁八和房十一快了一点,但可惜还是不够快。”
    他若是将这种情形告诉人,恐怕极难找到一个相信的人。
    试想一刀砍去是何等迅快短促的事,尤其冯天保他们五人以快著名,才搏得电刀五卫外号。
    小关居然还嫌他慢,还有余暇寻思,这话叫谁能信?
    理论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
    小关当然亦不能怠慢了时机,只见他一侧身擦贴冯天保右肩跨出三步,他可是连跨步带转身。
    故此变成站在冯天保背后,瞪住他后脑袋。
    冯天保的后脑袋一点儿也不好看,毫无欣赏价值。
    但他本人却不这样想,尤其是小关向那上面吹了一口气,小关吹的气不算太强劲,大概像是用手指戳一下的感觉。
    冯天保骏得弹起七八尺,飞出寻丈,脚一沾地时,脑后又感觉到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顿时又如触电般向前蹿跃。
    但这一跃可就冲人过天星李摧命及余下六煞的圈子里。
    正在替翁八和房十一包扎的王三、陈六,忽听风声飒然,人影飞坠,当下连念头也来不及转,舍下伤者齐齐出手。
    王三用的是一根三尺半长,带着倒钩刺的蝎子棍。陈六则是一把短而阔身的三按剑。
    但见棍如蚊腾,剑似电抹,凌厉夹攻。
    冯天保也是连念头亦来不及转,手中锋快长刀振腕一划,幻化出四道刀光,锵锵连声,双方硬碰了两招。
    冯天保的刀实在很快,霎时刀势化为“引刀长啸”之式,闪电般割抹王三的咽喉,刀把顾势磕中陈六宽阔剑身。
    王三七魂皆冒,极力侧闪,血光崩现,左肩近颈处已经开了一道口子,险些儿人头落地,陈六的剑刚被撞开,过天星李催命已怒叱一声,人随声到,那支铜叉挟着风雷之声,劲袭冯天保。
    这一招“挟山超海”凌厉威猛已极,冯天保的刀虽快,却也仅能回刀自救,已来不及砍劈陈六了。
    铮的大响一声,刀又硬碰一记。
    冯天保只震退两步,方想那过天星李催命威名赫赫,武功竟然不过如此。
    谁知念头还未转完,忽然刀上一股阴柔内力涌到,胸口窒闷一下,几乎喷出一口鲜血。
    李催命怒声狂笑,身形不进反退,飙风后移七八尺,却在同时腰间飞出两团金光,疾取冯天保。
    那两团金光敢情是两枚流星锤。
    这种兵器擅长远攻,无怪他要往后退。
    可是他似乎连手都不必动,两锤便自电掣雷轰击出,这等绝妙绝毒手法,委实神乎其技。
    冯天保长刀疾如风火,间不容发,当一声劈歪一枚金锤,回刀再劈之时,可惜已慢了一线。
    叭地一响,整个头颅宛如跌碎了的西瓜一般,鲜血和脑浆四下进射,顿时尸横倒地。
    那边电刀五卫之首的余骏一时眼都红了,大叱一声,长刀化为一道长虹,人随刀走,电急射向过天星李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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