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天关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风水斗
    只是当中还有两人相隔着,一是十二煞之中的七煞陆七,使的是一面铁牌;另一个是海九,使的是长刀。
    他们当然不肯让余骏轻易安然通过。
    故而两件兵刃风声乍响,齐齐出手拦阻。
    余骏左手一拳砰地击中陆七的泮牌,他自家顿时指骨尽裂。
    这一招“玉石俱焚”,乃是腔嗣派无敌神拳的绝招,故此角度奇诡,拳出无影。
    可是这一拳必须辅以崆峒派不传心法干元真气气功,才可以崩天裂地,无坚不摧。余骏徒有其招而无其功,因而左拳当堂骨碎肉绽。
    不过那面铁牌终究被他这一拳荡起老高。
    而此时余骏右手长刀,已同时劈开海九的利刀,跟着田一声在陆七喉咙开了一道深达三寸的裂口。但见陆七鲜血喷溅,惨哼半声便已倒地。
    那余骏一刀得手,刀势往回一圈一扫,快逾电光石火。
    在他右边的海九刚刚变化一招风声鹤映,牢牢封死中宫,却忽被敌刀无声无息滑入,啪一声砍中面门,也是顿时了账。
    此时李催命叱声和两攻金光烁闪的流星锤一齐飞袭而至。
    余骏厉叱如雷,一招“渔阳馨鼓”,长刀一劈出去就是七刀。
    锤影刀光中但听当当声震耳连珠暴响。
    却见余骏捷逾猿猴,揉身迫人锤困,刀发如风,使的竟是一招最凶毒的“不回势”。
    他怒发如狂,自家性命已经豁出去,故此这一刀比平时凶厉百倍。
    李催命双锤远攻之势虽是被破,但手中还有一柄钢又足以护身或攻敌,是以殊无惧色,横又硬封硬碰。
    霎时刀又相触,大响一声过处,两人各各震退三步。
    却见余骏刀光暴闪,抢上去一连又是两刀,锵销两声,双方又复震开了六七尺。
    余骏这一刀号称不回,果然大有性命相掳有去无回的凶废气势,但见刀光再现,破空生啸,刀锋迅又凌临迫敌。
    李催命的钢又振臂抡处,一招封门闭户,泼水不入地抵住敌人攻向上中两盘的七记快刀。
    而与此同时,那余骏身后尘埃中一物忽然飞起,原来是李催命的一枚金流星,疾袭余骏后脑。
    人人方自看见,那枚金流星已距余骏后脑不及三尺。
    李催命这一着伏兵,除了功力奇高,手法奇巧之外,实在也是险毒得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那余骏根本不必被金流星击中,即使为之稍一分神,他催命的钢又就准能一招取他性命。
    那金流星去势虽快,但在小关眼中却与别人大有出入。
    他认为很不够快,认为这等速度可能连一只鸡也追砸不着。
    不过他想是这么想,事实上并不等闲视之,因为那余骏的身法极可能不够一只鸡跑跳得快。
    何况鸡总是鸡,即使不够快被砸死,也不算回事,但人就不同了。
    所以他丹田里冰冷真气一冒,身子宛如电光石火掠出,居然真比那慢吞吞的金流星快上不知多少倍,从从容容全不费事就一手捞住了。
    这一下李催命苦头可吃大了。
    因为金流星被小关捞住,没有发挥作用,而他自己则已经早一线变招换式,以便一击毙敌。
    哪知形势忽变,余骏刀势丝毫不会受阻,这一招“高探深累”那长刀既精妙而又威猛,电光连闪自天而降。
    第一刀震荡开钢又。
    第二刀紧接着已劈向脖子。
    李催命万般无奈之下,挥左臂一挡。
    锵地一声,他手臂上的钢套发挥妙用,硬是给消解了脑袋和身体分家之厄。
    可是余骏刀锋巧妙地例歪一点,立时从钢套边缘切入,血光冒现,那李催命一条左臂血淋淋掉落尘埃。
    李催命厉啸声中,身形宛如大鸟横空飞去,一转跟间已飞出庄门外消失不见。
    那厉啸声乃是撤退讯号。
    只见余下那未伤的五煞仓仓皇皇,抱人拉马,急急逃遁。
    余骏岂肯就此放过敌人,提气怒叱跃起丈许迅急迫截。
    五煞等人当然绝不够他快,再加上庄门口留守的人手,看来虽然被李催命逃掉,但余下这连伤带未伤的八煞,能有一两个逃得出去保得性命就很不错了。
    余骏人随刀走,在空中已幻化为一道强烈眩目刀虹,忽然前面出现一团金色光影,刀虹过处,锵一声被医飞上高空。
    那团金光乃是一枚金流星,原是在小关手中的,这时虽然没阻住余骏追敌去势,但小关别有玄妙。
    余骏猛可发觉胸口被一条极细黑色银链拦住时,已来不及用刀挑削,此时第一个念头泛起心中的是:若是被链子捆住,岂不是任人宰割砍杀?
    因此他真气一沉,身形硬是改了前冲之势,变为向地上疾坠。
    他双脚沾地打个踉跄,等到站稳时,敌人们已经冲窜到庄门。
    徐一白抖丹田大喝道:“黑巾队撤阵,不许出手拦阻。”
    庄门口六名颈系黑色丝巾的大汉,本已封住庄门,闻声立刻向两边退开。眼见那八煞连人带马哗啦啦冲出,眨眼已逃出老远。
    余骏跌足怒哼一声,跃回徐一白身边,恨声道:“副座,那些王八蛋罪该万死,为何放他们走?”
    徐一白面色沉冷如铁,道:“这儿还有李仙子、关先生在场,咱们须得尊重人家,听他们两位意见。”
    余骏一楞,这是怎么回事?
    但一瞧徐一白神色,心知必有原因,当即硬是闭上了嘴巴。
    众人回到大厅内,便连庄后山上抬尸首等喧闹声都听不见了。
    余骏宁可咬牙忍痛在一边包扎碎了拳骨的手,也不肯离开休息。
    但令他失望的是,人家根本不提刚才的拼斗事件,话立刻又转回李催命他们未到时的事情上。
    李百灵向那刚从屏风后出来的易常贵以及徐一白他们说:“梅庄的房屋虽不是新盖造的,但庄院的墙和大门,以及外面广场的两座凉亭,却都是全新的,我敢断定大门已经改过位置和方向,对不对?”
    易常贵连连颔首道:“对,对极了。”
    李百灵道:“这个风水先生有问题。”
    易常贵沉吟道:“这风水先生苏天祥,住在万安镇上,已认识了二十年有多……”
    徐一白忽然插口道:“易庄主,兄弟这就派人去把那苏天祥抓来,说不定一问之下,可以知道很多奇怪的事。”
    李百灵反对道:“不必,若是使用暴力,也显不出我的手段。”
    她转头望向小关,叫了声“小关”,旋即恍然歉声道:“喂!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是什么关了,你还是天吊关吧?你乱七八糟的外号太多,人家实在很难记得住的!”
    小关装出不大高兴的样子,道:“那你就叫我乱七八糟也行。”
    “好啦!别生气。”李百灵笑道:“请你拿这碗水,故在庄门外三步,然后放下这支绣花针在水面。记住,针要浮在水面,不得沉落碗底。针尖指的一定南向,根据这针向,弄清楚庄门正确方向,回来告诉我。”
    小关面有难色,道:“如果这支针不肯浮在水面,我怎么办?”
    李百灵道:“快去,快去,别无话找话穷罗嗦行不行?”
    徐一白亲眼见过小关的绝顶身手,哪敢小觑怠慢,连忙一叠声叫一个精干手下,捧那碗水以及针盐等各物,随侍小关出去。
    小关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面有得色,道:“我手脚还不算笨,那针居然浮在水面,而且会慢慢转,停住时一头指着南,一头指住北,我决不会看错。”
    李百灵道:“好,那么庄门是向哪一方?”
    小关应声道:“东南偏南方。”
    李百灵领首道:“那么此庄是亥干山己坎向了,现在是下元七运,此门立向正是上山下水,只论这一点,苏天祥已经该打一百大棍了。
    她嘴里低声念念有词,计算了一下,又道:“那两座凉亭,不但冲破先后天来水,还化权为煞,变成双剑穿心的绝局。哼!这老苏的道行很高,别人会以为这是双蜂插云,回龙抱珠的大富大贵局,但其实……”
    人人听得似懂非懂。
    李百灵沉吟一下,道:“我且用奇门遁甲破他的三元大败卦。小关,你出庄门,沿着墙向右边走二十一步,挖一个两尺深一尺长方圆的洞,用红布包住盐,放在穴底,然后将那碗水放在盐上,再放针,记着那针不可沉落碗底。然后,用木板铺上,才填盖泥土,你记住了没有?”
    小关道:“这种琐碎小事,随便叫一个丫环都办得妥妥当当,哪有什么记不住的?”
    李百灵不答理他的唠叨,又道:“你办妥此事之后,就一直沿大路行去,绝对不可以回顾。两里路之内,若是看见有人扛着一间屋子急急忙忙地走,或者看见一只黑狗,叫的却是鸭子声音,两者见一都行,速速回报。”
    小关傻了眼,道:“有人能扛起一间房子?还能在大路上乱跑?黑狗又怎会发出鸭子叫声?”
    李百灵道:“去,去,回来再说。”
    小关抗议道:“但若是两者都见不到,我走完两里之路后又如何?不停往前走?抑是站在那儿等到看见为止?”
    他问得不是没理。
    就连老江湖如徐一白也禁不住点头,别人如易常贵余骏等,更是早就露出同情小关的神色了。
    李百灵道:“都不对,不用再走,也不必再等,回来好了。”
    小关倒不算太罗嗦,拍拍屁股又带领那庄丁出去了。
    李百灵很沉得住气,靠向椅背稳如泰山,闯声不响好象已经睡着。
    过了两盏热茶时分,门外有了动静。
    转眼间小关走进大厅。
    他动作像是平日行路,可是每一步丈半有余,其实比奔马急驰还快得多。
    李百灵本如石头,忽然会动会说。
    她举手阻止小关开口,还作个要他坐下来手势,等他坐定,才道:“别急,你且慢慢道来。”
    余骏一生苦修快刀,性情显然急些,心中实在也是好奇之极,抢先问道:“怎么样?难道真的看见那些古怪东西?”
    小关连连点头,应道:“看见,真的看见。”
    人人听了都眼睛睁大嘴巴张开,还是余骏沉不住气先问:“整间房子是怎样个扛法?那人长得有多高大?”
    小关道:“那人个子跟我差不多,唉,你听我说,那家伙扛着的房子是纸扎的。”
    所有人都发出原来如此的透大气声。
    “那么黑狗呢?也是纸扎的?”余骏追问:“就算是只假狗,嘴巴也不可能发出鸭子叫声呀!”
    “不对,是头活生生跑得挺快的大黑狗,骗你不是人。”小关赌咒说:“它的确发出鸭子呱呱的吵耳声,我亲耳听到的。”
    众人面面相觑,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小关又道:“你们道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只大黑狗咬着一只鸭子飞跑,那只鸭子呱呱乱叫……”
    众人听了更是做声不得。
    这两宗事情硬说是附会穿鉴,自无不可。
    然而在时间和空间都有限制之下,要碰上这种可以附会穿鉴的情况,实在又是难之又难的事。天色渐见暗黑。
    大厅内很快就点燃许多盏明灯,还辅以许多支巨烛,才够光亮,另一角已有下人们张设筵席,看来竟是隆重款待客人之意。
    余骏其后得到徐一白告知,那小关于他有救命之恩,而且人家的惊世绝学,简直高明得匪夷所思难以形容。
    因此他执礼特别恭谨。
    对于李百灵,这个连小关也对她唯命是从的神秘女郎。余骏自是更为尊敬侍奉。
    徐一白代表主人恭请李关二人入席。
    小关肚子已咕噜直叫,闻言大喜。
    但他目光一转,见李百灵巍然不动,马上十分头痛懊恼,因为她这副样子,肯定是另有花样另有意见。
    她花样百出,这顿酒饭不知几时才到得肚子里。
    果然李百灵道:“现在还不忙饮酒食饭。徐老,你派一个人在庄门外瞧着,两刻之内,必定有人拿着灯笼或火把来到广场凉亭,叫他数清楚来几个人,有几盏灯火,速速回报。”
    徐一白一叠声答应、随即派人,派一个不放心,竟派了两个。
    这个老江湖看不见李百灵表情,无从猜测她心意,不敢冒犯。便向小关道:“关兄身负绝世神功秘艺,游戏人间,老朽真是大大失敬,只不知关兄这回是有事在身赶着去办?抑或是随意游逛无心路过此地?”
    小关比狐狸还精,向李百灵奴奴嘴,道:“我不知道,你问李仙子!”
    徐一白讨个没趣,却不以为意。
    他向余骏使个眼色,一齐发动闲谈攻势,他们自是希望在无关重要的闲谈中,找出一些有用资料以便了解李关二人。
    谁知到后来结果完全相反,关于李关的一切他们仍然茫无头绪,而断金堂的许多事情却不知不觉透露出来;
    例如堂主分光夺命易滔志切报复兄伤侄死,还有侄妇被奸杀之仇,正发动全力调查,所以反而不暇亲自回来梅庄镇守。
    余骏终究不比徐一白那么深沉老练,一提及本庄惨事,气愤填膺之下,讲话就不大小心了。
    他说:“可惜本堂至今查不出那些万恶凶手来历下落。不然在下拼着人头落地,也要亲手斩砍那厮十七八刀。”
    他凶厉之气使李百灵微微一震,问道:“堂主受害的媳妇是你什么人?”
    她问得果然大有道理:
    余骏应道:“是在下的干妹子!”
    原来如此、无怪他凶庚恶厉之气直冲牛斗。
    李百灵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给你一点儿线索。”
    小关也对余骏闻情起来,见他想开口,立刻用手势阻止,低声道:“李仙子要静心推算,你不可打扰!”
    徐一白也极之严肃点头示意。
    余骏立刻噤若寒蝉,咬牙闭嘴,看来就算用铁笔也一定撬不开的。
    李百灵徐徐道:“恶贼人数不是四个便是九个,是从东南方来的,现在却在西北方。不会超过一百里,职业是贩卖牲畜或者是车船行业东主,好,线索就这么多。”
    徐一白亲自出去派人火急发动广泛调查。
    老实说有了这么多资料,如果还查不出来的话,断金堂的人通通自杀算了。
    徐一白刚回到座位,已有手下人入来报告,广场上有个乡下人,提着明晃晃的灯笼,在凉亭内照来照去,好象找寻失物。
    李百灵冷笑一声,道:“好家伙,这是贪狼、破军、七杀的三方刑害陷局挨星大法。当日他建造凉亭时,既然预布这一局,显然还另外留有杀着。”
    小关问道:“你说的是不是那风水师父苏天祥?他预布的什么局什么法有何作用?”
    李百灵道:“这杀破狼三方刑害陷局挨星大法,是利用本庄格局,引来天星力量,使三宅主人受到痛苦,动辄有丧命之虞。”
    小关问:“几时应验?那苏天样为何要这样做?”
    李百灵道:“快了,你们马上就可以知道。苏天祥其实是被我修理,现在已十分痛苦,所以设法解救自己而又展开反击。我施展奇门遁甲所要求的两件事既然应验,即是祭法有效的证明,故此苏天样非有行动不可……”
    话声未歇,庄主易常贵忽然呻吟连声,众人惊看时,只见他面色又青又白,额上冷汗宛如黄豆。
    徐一白惊道:“大哥,你怎么啦?”
    易常贵呻吟道:“我头好痛……好象要炸裂为三片……唉!好痛……”
    徐一白更惊,道:“要裂为三片?你真的感觉到是三片?不是两瓣也不是很多片?”
    易常贵神智仍然清醒,道:“三片,我知道,决计错不了。”
    徐一白离座跪在李百灵前面。
    余骏也连忙屈膝跪地。
    徐一白道:“李仙子,请您无论如何救易庄主一命……”
    余骏亦跟着连声乞求救助。
    只见易常贵已仰靠椅上,呻吟声更惨更响。
    小关忽然站起身,举步向厅外行去。
    李百灵道:“小关,你干吗?”
    小关不瞅不睬,眨眼快要出厅。
    李百灵一句话就使他停步。
    她说:“苏天祥已经来啦!”
    她接着起身搬动几椅,一共移动了七张椅子,摆成一组四张一组三张等两组,每张椅子相距十步,既不凌乱亦不碍眼。
    不过这两组椅子合起来,从高处鸟看,便可瞧出是北斗七星图式。
    易常贵所坐的地方在七星图式以外,也没有换椅子,但当李百灵第七张靠背椅放下,转身行开时,他已停止呻吟,放开抱头的手。
    她袅娜走到酒席那边,坐向上首,向小关及其它的人招手道:“来吧,咱们该入席啦…
    …”
    余骏过去搀扶易常贵,哪知易常责已经可以行动自如。
    余骏讶问:“您没事了?”
    易常贵摇头,反倒拉他赶快入席,一面又招呼徐一白快些入座陪客。
    易常贵虽然为人老实长居乡间,但活了几十岁,凭人生经验,对于李百灵的高明手段已有了相当了解。
    小关人是坐下了,但肚中饥火反而消失,问道:“苏天样呢?你说他已经来了,我怎的看不见他?”
    李百灵道:“再等一会儿便可以见到,现在我们先医好肚子行不行?”
    徐一白等人也不敢问,连声催下人把酒菜送来。
    吃喝了一阵之后,李百灵停筷道:“徐老,凉亭那边的三盏灯笼情形如何?”
    徐一白忙道:“启禀仙子,三盏灯笼全都忽然熄灭,时间正好是咱们入席之时。灯笼一灭,那三名乡下人都赶快跑掉。”
    李百灵道:“你一定有手下跟踪他们,苏天样下落查出来没有?”
    徐一白佩服得五体投地,道:“有,据报苏天样两顶四人大轿,停在距本庄三里之远一个小村后面。到现在为止,只查出苏天祥在一顶大轿内,另一轿藏着什么人尚未得知。”
    小关哼一声,道:“管他有什么人,这老苏如此可恶,把他抓来一刀杀死,便一了百了。”
    余骏老早就想这样做了,不禁大声热烈附和。
    李百灵道:“杀死姓苏的不难,但苏天祥已告诉我,他早已留下一手,他若是遭遇不测之祸,一定有人陪他同赴黄泉,这个陪客大概是易庄主:你们最好考虑清楚。”
    余骏吃一惊,道:“老苏已经见过仙子?”
    “没有见面。”她道:“但他的刑害陷局挨星大法,等如亲口告诉我一样。我若是破不了他的陷局,他可以迫易庄主亲自毁掉我设下的法物。我若是破得,我应该知道他的意思。
    ”
    小关怒骂一声,道:“假如你不知道,他岂不是又多害一条人命?”
    李百灵道:“我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你们看,我不是正在阻止你们鲁莽动手么?”
    小关搓手道:“他耍这种要挟手段。梅庄的人岂不是反过来要小心保护他?”
    “对,他有此用意。”李百灵说:“除非易庄主比他早死。不过到时他又可以想别的法子保住性命。”
    余骏听是咬牙切齿。
    小关也气得连喝两大杯高梁。
    “那也不必这么生气。”李百灵安慰这两个年轻男人:“老苏大概气数已尽,才碰上我。”
    “不生气是假的。”小关说:“这混球害死人不说,连女人也遭遇惨祸。”
    徐一白趁机插口道:“老朽但盼仙子替世人除害之后,敝庄这儿的风水问题也给帮忙消解,只要开了口,要人力要钱财,敝堂定当遵命立刻办到。”
    小关一听这敢情不错,断金堂在皖豫鄂三省势力强大,钞票亦一定多多,有此靠山,将来衣食断乎不忧。
    念头方转,李百灵的传声已送入他耳中,使他来不及喜形于色,更来不及开口答应人家了。
    她说:“小关,别受他们诱惑,咱们爱帮到什么程度是咱们的事。这些家伙的死活,管他的。”
    小关只好耸耸肩,放弃了己见。
    但觉这娘儿们的想法行事,总是古怪难测:
    忽有手下人报:“有个姓陈名瑞的汉子。求见庄主,或者可以代表庄主的人。”
    徐一白根本不问易常贵意见,立刻做主道:“速速带他来见。”
    不久工夫,一个肤色黛黑三十余岁汉子入厅。
    此人看来身体壮如牛,但两眼光华内敛,眉长鼻挺,显然四肢发达而头脑又极不简单之辈。
    他说:“在下陈瑞,见过易庄主及各位。”
    由于人人眼睛望李百灵,陈瑞立刻躬身行礼,问道:“姑娘贵姓?在下可不可以向你请教几句话?”
    李百灵道:“我姓李,你有话便说。”
    陈瑞再躬身道:“李姑娘,在下……”
    他话声被三个人齐齐低叱而中断,那是徐一白、余骏和小关:
    余骏戟指怒道:“要尊称李仙子,听见没有?”
    陈瑞一瞧便知此人乃是杀人不眨限的角色,骇了一跳,忙道:“是,是,小人不知,各位有恕则个。”
    他眼见各人已无意见,又道:“李仙子,家师苏天祥,特命小人前来向仙子乞命。”
    别人当然不敢插嘴打岔。
    故此李百灵不做声,大厅内便静寂如死,针落可闻。
    过了一阵,陈瑞又道:“家师求仙子赐予残命。任何吩咐莫敢不从。”
    话声歇后,大厅内无声无息?李百灵仍不开口。
    陈瑞等了好一阵、又道:“家师言道,纵然仙子吩咐要的是金山银海,自当尽力设法,只求保得一命。”
    金山银海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老实说,即使是金人银牛,这等比例的财富世上见过的人已经不多,更别说真的拥有了。
    又过了一阵,李百灵没有做声,陈瑞亦没有。
    别人不敢乱开口,小关却敢。
    他当下冷笑一声,道:“陈瑞,你必是亲信弟子,才可以代表他前来,现在老子命令你,代表苏天样像狗一样爬出此厅。”
    陈瑞抗声道:“小人……”
    声音忽然哽塞中断,原来他嘴巴里已塞满红烧猪肉。
    这当然是小关杰作。
    他好象没有动过,冷冷道:“我命令你爬出去,听见没有?”
    陈瑞嘴巴被塞满,一时呕呕连声,吐出大部份而又未吐干净。
    小关怒声道:“好,居然敢听不见!”
    话声方歇,啪啪之声又起,一连二十几下,却只费顷刻时间而已。原来是小关正反手掴他耳光。
    但他离座出手,一去一来,快得教人几乎瞧不清楚。
    小关又喝道:“怎么样?爬不爬?”
    陈瑞连吃苦头,己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人脾气是一问了就出手,连迟疑一下都不行。
    当下连忙趴在地上,再吐出一口猪肉,才道:“小人哪敢不爬出去,您老人家别生气…
    …”
    小关冷笑道:“我怎能不生气?你们读书学艺都读到狗身上去了!爬,快爬……”
    陈瑞连忙手脚并用,掉转身爬向厅门,但才爬了十几步,却又听见小关喝道:“爬回来!”
    于是他忙忙又掉转身,爬回原地。
    小关冷冷声音传人他耳中,道:“李仙子要问话,你敢答错答慢,老子先割掉你的鼻子。”
    李百灵娇脆语声使地狱忽然变成天堂。她说:“你站起来……唔,好啦,我且问你,苏天祥凭什么敢不亲自前来求饶?”
    陈瑞大惊望住小关,结结巴巴地道:“小人……小人实是不知……”他怕的是小关又修理他。
    但却没想到李百灵玉手轻抬,纤指一点,相隔丈半之遥,胸口大穴忽然一疼,接着全身僵硬。
    可是四肢百骸却如有蛇行蚁走,又痛又疼又麻,简直无法形容那等可怕滋味。
    幸而这种极之难受痛苦滋味,只尝了一会儿。李百灵玉手一抬,陈瑞胸口一震,长长透口气,汗湿重衫,四肢酸软而自动跪下。
    李百灵道:“你当真不知道么?”
    陈瑞惊骇得心魂皆颤,忙道:“知道,知道,家师因为有法子使易庄主同归于尽,所以好象有恃无恐。不过……”
    他抬头看看众人,最重要的是小关没有什么特别表情,才又道:“家师又的确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仙子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李百灵冷笑道:“凭他那么一点儿道行,便敢向我讨价还价么?”
    小关打鼓敲锣响应道:“对,老苏真不知天多高地多厚,若不是李仙子宅心仁善阻止我,哼!我先教他全家死绝,还有你们这些猪狗徒弟全部人头分家,才慢慢整冶他……”
    陈瑞骇得全身发抖。
    只听李百灵道:“像你师父利用天星地气汇合之力,可以立刻致人死命的方法,世上共有十一种,你学会了几种?快说!”
    陈瑞哪敢怠慢,忙道:“三种,师父说一共只有四种,已经传了三种给小人……”
    李百灵冷笑一声,默想片刻,突然改变对象,问道:“易庄主,你小心回想一下,你一定曾经把爪甲头发给过苏天样,他说的什么理由都不必管,只要想清楚有或者没有?”
    易常贵用力点头,道:“有,有……”
    李百灵道:“有就对了、我料他充其量最了不起也只识得‘九天十地真太岁催命基位’之法,他一设坛施法,太阳出现,对方立时命绝无救。哼,他一定已设了坛,故此,如果他活不过今夜,易庄主也活不过明天。”
    人人一看陈瑞神色,便不问也知李百灵对了。
    李百灵又道:“这九天十地真太岁催命基位之法,在堪舆道中,以当今之世而论,实是已达一流高手地位;我识得太多,才说得他好像一钱不值而已,此法乃是从大玄空卦境界的长生基位法变生出来,一是使人长寿添福,官禄并美;另一则是夺取寿元送人归明,两法虽是同源同理,但效果善恶却天差地别。”
    小关问道:“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百灵道:“叫人剪下陈瑞的指甲头发,最好还有苏天祥其它门徒的,我也使用一种类似的法门。这些会看风水地理的人,将来给人家寻龙点穴时,只要心一歪,马上遭报。我用的是些子法,只要气机一触动,如响斯应立即见功,至于苏天祥,另作处置。”
    小关笑嘻嘻道:“李仙子,长生基位这法门真的管不管用呀?”
    “当然管用,甚至可出帝王将相。”
    “那么给我弄一个行不行?我不要做皇帝,只要有钱有闲又长命放心满意足了。”
    “可惜很多人不像你这样想,有钱的人要权,有了权又要更上一层楼,所以历代以来,当了皇帝的人,一定尽力诛杀堪舆之学的大宗匠,为什么?因为怕他弄出别的皇帝,抢去了江山。风水之道,于是越来越隐秘衰微。假如很多人活着时,都能借长生基位之力,得到富荣显贵,国家岂不是富强繁荣得多?国家富强,做皇帝也有意思得多,对不对?”
    小关搔首道:“这个问题好象牵扯太广了,一时也想不清楚。但长生基位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要尸骸葬在里面也行?”
    “长生基位是为了活人而用的,只须一点儿头发、手甲和脚甲就够了。有些门派要加上贴身内衣裤,有些要加上自己的鲜血,还要写上生辰八字等等,却都是多余的。最正宗之法,头发指甲就够了。将之埋在龙穴中,或发财、或发贵、或发丁。其余如寿命健康,夫妇之缘都随之而来,有些人命中孤寡,无夫或无妻,有些没有儿女,有些父母夫妻缘薄,都可以立刻改变,如果用上真的些子法,今天落土埋穴,明天就可以见功。”
    长生基位这门学问,千真万确。而且是中国独得之秘,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至于命理占卜,则世界各国均有,中国虽然于此道博大精深,却非独有。
    人人都听得张大了嘴巴。
    他仍之中也许有人不信,不过既然眼见这些神秘法门,可以弄得人发生家破人亡,或者头痛得快要死掉的事情,便如易常贵刚才的情形就是铁证。因此,本是不相信的,现在也信了。
    陈瑞的头发被剪下一络,手脚指甲也都剪了。
    小关一拍胸脯,道:“我去,瞧瞧苏天样手下还有些什么能人,全部当场修理一顿,再比照陈瑞办理。”
    余骏以及后来才人席的贺山豹,电刀五卫中的老五,拥护得几乎欢呼出声。目前在他们心目中,只有行动,而且是血淋淋的行动、才可以稍解仇深大根之压力。
    陈瑞两眼瞄住自己那些头发指甲,忽然醒悟假如这些人去找师父晦气,而结果则是又死又伤,显然李仙子绝对不会坐视,定会出手。
    她的对象,当然包托自己这条老命在内。
    而且她根本不必使用武功,亦不必防他逃走,有了这些头发指甲在她手中,哪怕陈瑞他逃到天涯海角,照样灰飞烟灭。
    “等一等,”陈瑞忙道:“家师本人虽然不谙武功,门下嫡传弟子连我一共五人,也不通武技之道,但这并不是说就没有精通武功的朋友。”
    李百灵道:”这一层等一会儿再说,你先告诉我,这次唆使你师父对付梅庄的,究竟是什么人?”
    陈瑞既然已泄露过机密,对其余的机密当然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保留了。
    他道:“是激县的姜安世公子,他花了多少钱不知道,但一定多得惊人,要不然家师决不肯在这个风水暗弄手脚。家师也设法从闲谈中探查过,姜公子本身是江北霍山杨家的传人,但另有两重背景支持,一是铁翼帮,一是清风堡……”
    徐一白、余骏、贺山豹等人都动容变色。
    他们万万想不到幕后敌人竞是这么厉害来头。
    而且连姜安世的师门江北霍山杨家也算上的话。单单是这号称为大江南北五大名剑之一的杨家,就已经头痛不堪。
    何况正主儿多半是铁翼帮和清风堡。
    这是由于断金堂跟他们有极深过节之故。
    陈瑞又道:“姜公子的背景是一回事,另外家师方面,他有一个老友西门朋,据说很有势力,本身武功也好到不得了,家师已经通知他,他最迟天亮之前就可以赶到。”
    李百灵道:“西门朋是什么来历,这儿可有人知道?”
    徐一白道:“打这里开始,向东伸展至杭州海宁,都是一阳会的地盘。一阳会不是帮会,好象是道教的一支,是与不是老朽不甚清楚。此会创设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可谓源远流长。在武林中,曾经显赫过好几次。据说该会的秘传剑法,绝对不在天下五大剑派或者大江南北五大名剑之下。西门朋便是该会三大护法之一。”
    “哦,那么西门朋也擅长剑法了?”李百灵问:“我好象听说那一阳会跟百年前的天外飞星杨岩有些关系,只不知实情如何?”
    徐一白歉然道:“老朽年纪虽是一大把,可是孤陋寡闻,从未听过一阳会与百年前一代奇剑天外飞星杨岩有什么关系,但这西门朋外号鬼哭,剑法以奇诡著称,邪异处相信跟昔年拜月教高手邪剑盖仙可以一比高下。”
    小关指指自己的鼻子,问道:“我可不可以去?”
    他意思是指李百灵,自己的武功斗得过斗不过鬼哭西门朋,在这一方面,他绝对相信李百灵的判断。
    李百灵点头:“去得之至,你顺便设法弄清楚何以天铸剑会落在姜安世手中。”
    她居然忽然地变成主帅,调兵遣将,派出余骏和贺山豹率领四名手下同行。
    她还特地吩咐余骏道:“一阳会你们可以不惹就别惹,但那苏天样,既然能用金山银海购命,显然不是一个乡间风水先生那么简单,你们设法刨出他根底,并且记住要保护他性命。”
    那苏天祥既然与易庄主乃是性命相连,保护他的安全自是天经地义。
    夜色漆黑一片,衬舍泄露出来的灯光,根本起不了作用,不过,在屋子里,却明亮得足以把苏天样面上每条皱纹照得清清楚楚。
    在苏天样背后有四个汉子,样子打扮都跟陈瑞差不多,显然就是五大弟子之四了。
    对面拈着酒杯,侧耳倾听着什么声音的是个五十左右披八卦道袍的瘦小个子,此人正是一阳会三大护法之一的鬼哭西门朋。
    他背后插的是一把真剑,不是桃木的。
    西门朋面尖腮窄,有点儿像老鼠,但气派却很大,端坐如山。
    他皱眉不悦地道:“老苏,你那弟子陈瑞怎么搞的。到现在还听不见他回来的声息?”
    苏天祥也是五十来岁的老头,灰色的绸面长衫在灯光下闪闪生光,但面孔却一派忧愁。
    他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屋子前后摆下了五行大阵,一切声音内外隔绝……
    ”
    “唔,老苏,不是我想埋怨罗嗦,事实上你的确太贪财了。你已经有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捣鬼害人?你瞧,这回可不是弄出大纰漏来了?而且你后来一打听出梅庄的底细,就应该赶快补救才对。”
    苏天祥烦恼摇头叹气,道:“别说啦,我活得过今晚与否还不知道,以前的事后悔已经太迟,说之何益?”
    这一点西门朋不得不同意,道:“可惜你被人家反修理不关人力,我想替你拼命也不行,假如对方派人来,我定要教他们来得去不得,一个也休想漏网。”
    窗外哧一声冷笑传进来,那是小关。
    此人本性肆无忌惮,并非武功好了之后才这样。
    他道:“西门朋,老苏吹牛本领跟你差不多。他说什么五行大阵可以隔绝内外声音,我进来了又出去,仍然听得见你们的话声。”
    西门朋沉声道:“阁下是何方高朋贵友?怎会得知老朽贱名?”
    小关推开门,大步入屋。
    他目光到处,只见在屋子右后角有座小型神坛,插着一些幡旗、纸符,炉香袅袅,烛光摇摇。
    “哈,果然已设了坛。”小关说:“但我天吊关告诉你,老苏,你这九天十地真太岁催命基位之法,已经不灵啦。”
    苏天祥顿时面色如土。
    人家既然一口叫得出这无上大法名称,自是大有可能破得此法。
    西门朋冷冷道:“朋友,老朽一生只识得使剑,这句招呼打过之后、你人头随时坠地,听见没有?”
    小关嘴角一撇,道:“我是天吊关,你不妨试试看过得过不得我一关。”
    他可也没有忘记李百灵嘱附,故意举起左手天铸剑,又道:“我也是一辈子使剑,欢迎你随时出手。”
    西门朋看见他手中天铸剑,不禁一怔,道:“你练的是什么剑法?”
    “笑话,我告诉了你,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你若想知道,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请说。”
    “你先回答我,此剑跟你们一阳会有何干系?我若是满意你的答案,我才作答。”
    “没有关系。”
    但他的眼神仍然极锐利地向那剑再注视一下,显然那残旧的剑鞘或剑把上,曾有某一极微细的记号。
    否则以此剑外观之平常残旧,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那么我也不回答你。”小关说:“而且我担保你没有法子验明此剑是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一把。”
    西门朋冷哂一声,背上的长剑忽然自行出鞘,诤一声化为一道白光、电射小关。
    无怪他敢夸口警告小关,说他人头随时会落地。
    这一剑简直很像剑仙的飞剑,神速之极。
    小关真的大吃了一惊,因为这矮瘦老头的剑竟比电刀五卫的刀还快些,连过天星李催命好象也慢他一点儿。
    但他只是惊讶对方的剑快而已。
    事实上并非快得难以应付。
    他不但看出西门朋长剑一飞出时,右手已追上搭住剑柄以便控制,另外还看出那把剑最脆弱地方是离剑尖八寸之处。
    假如他出手反击,只须击中那一点,即使用的是小竹竿,也可敲断敌剑。
    为什么他瞧得出敌剑最脆弱之点?
    又为什么心知用竹枝就可以敲折敌剑?
    这些问题小关自己也不知道。
    他同时又瞧出敌剑必向左右两方追刺。
    因为他忽然蹲下,左手剑连鞘原想敲向西门朋右脚迎面骨,但心念一转,鞘尖改向他脚尖戳一下。
    西门朋可不是不想变招换式。
    但敌人恰好是在当中蹲低,他的势式力道早已贯注向左右两方,这时最难抽回对付的正是当中低处。
    小关无心之举,变成故意捣乱过不去。
    于是在西门朋来说,全然无法立刻追击敌人,在小关而言,则顺手之至,一剑鞘捅在敌人脚尖,全不费事。
    灯光乱闪,人影乍分。
    西门朋已斜掠一边,面色苍白如土。
    他自知起码碎了三只脚趾骨。
    外表不怎样,其实行动维艰,战斗力大约弱了一半。

举报

第七章天铸剑
    小关笑吟吟站起身,满不在乎走近西门朋身前,道:“我的人头还在脖子上,好象不怎样容易落地。但要是你再断掉左脚骨,恐怕连站着都不容易了。”
    西门朋朗提聚起平生功力,准备作最后搏命一拼,口中道:“你究竟想怎样?”
    此言一出,证明他已负伤落败,却仅仅是一个照面而已。
    屋外窥望人来的余骏、贺山豹一时大骇!只因以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鬼哭西门朋,竟也如此不堪一击,那么小关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地步呢?
    小关道:“此剑跟你们一阳会有何渊源?”他摇晃一下手中之剑,又问:“天外飞星杨岩与一阳会有何关系?”
    他用市井流氓惯用方式,眼光不时斜溜对方左脚。
    西门朋忽然大感气馁。
    一来是因对方的武功实是不知高明到何等地步,二来这家伙根本没有半点儿大侠或正人君子样子,完全是一副流氓作风。
    这种人专门欺软怕硬,欺负就是不择手段不讲规矩之意。
    碰上了这种人,还有什么办法?若是说话不慎,口硬一点儿,后果铁定是断了左腿而已,决无益处。
    “这一点可以奉告,杨岩他老人家,最初是本会的日童,后来当了十几年会主,最后留书交代会务,人却不知所终。你这把剑,正是随他失踪的天铸剑。老朽想知道此剑从何而得,只是想揭开首年杨会主失踪之秘而已。”
    “哼,说得比唱的好听。”小关一点儿不客气:“你难道不想夺回此剑?最好连我一齐擒下,带回去慢慢拷问。你说,有没有这样想?”
    “这种想法乃是人情之常,对不对?”
    “什么人情之常?简直胡闹放屁不通之至。”小关乱骂一通,又道:“假如我天吊关罩不住,吃苦头的人是我,我为什么要说你对。”
    他辩论的方法是以自己为中心,并不是客观分出对错真假,故此谁也休想辩得过他。
    西门朋一时被他唬住,想想他讲得也不无道理。只好苦笑连连。
    小关伸手道:“听说杨岩前辈有一部剑诀,快快拿来给老子瞧瞧。”
    西门朋啼笑皆非,道:“前杨会主连人带剑忽然失踪,怎会留下剑诀?”
    小关道:“不管,没有也要找到有为止。你们会主现在是谁?日童是什么官职?”
    西门朋见他望住自己左脚,不敢口硬,道:“现下会主是破天关方廷东。日童是本会一个特别身份的名衔,是将来可以承袭出任会主大位之意。目前本会还没有日童,因为方会主刚刚荣任不久,还未挑选继承人。”
    小关面色不善,破口大骂了好几句粗话,才转入正题,道:“你回去告诉姓方的,立刻向天宣布改外号,他妈的,老子是天吊关,他是破天关,这算是怎么回事?”
    西门朋忍气吞声,道:“但当时敝会主并不知道世上有您,您那时也未入江湖;俗语说不知者不罪,您看有没有道理?”
    小关颔首道:“有是有,但我姓关的岂不是老是吃瘪?不行,叫他快改一改!”
    嗣到现在,西门朋总算知道了对方姓关,当下道:“关大侠,您的师承来历,能否见告?”
    小关道:“你们想查出我根底,暗暗使诡计报仇是不是?”
    西门朋道:“不,以关大侠这等天下无敌的身手,敝会上下结交追随还来不及,哪里谈得到诡计报仇这些事情?”
    小关虽然不是闯荡过天下的老江湖,可是亦不稚嫩。那西门朋阿谀奉承的话,他一听便知是假,所以当然不会上当。
    当下面色一沉,道:“老子现在放称走,但如果半个月之内。还没有把剑诀送来,你们一阳台就等着瞧。”
    那鬼哭西门朋负伤含愧,果然走了。
    小关眼光落在苏天样面上,头也不抬,招呼一声。
    窗外的余骏、贸山豹入了屋,一下子就踢翻苏天祥四个入室弟子,迫他们剪指甲头发。
    小关向他们道:“李仙子吩咐过,假如你们将来替人家选阴阳宅之时,像老苏这样一歪心,她用的些子大法马上教你们遭报。”
    些子法在三元地理,意谓少许时间便见功效。
    世间尽有许多家派自称有些子法。其实此法究竟是用龙穴砂水?
    用理气抑或是用卦位排算运用?根本茫然无知。
    苏天祥四个弟子一听却都大惊失色。
    那苏天样算得是当代高手,所以他的入室弟子都不同凡响,一听而知人家真是会家,真是克星。
    因此小关一赶,他们个个撒腿就跑。
    屋子里苏天祥方面,只剩下他一个。
    小关冷笑一声,道:“老苏,轮到伤了。”他瞧瞧那神坛,又道:“咱们一言立决,你投降呢?或者还要负隅顽抗?”
    苏天祥被他迫得透不过气,讷讷道:“请问投降如何?顽抗如何?”
    小关面色一沉,声音中全无人情味:“哪一条路都活不成,只有安乐和辛苦之分别,当然,还有会不会祸延亲族后代的问题。”
    苏天祥面色灰败如上,终于挤出声音,道:“学生可不可以遏见李仙子?”
    小关耸耸肩,道:“我不知道,她只来得及叫我问你这几句,你到底怎样决定?”
    苏天祥长叹一声,道:“我投降。”
    小关顿首,道:“好,你亲自破了九天十地真太岁摧命基位,要有连我都看得懂我肯相信的证据,咱们才说别的。”
    他接着冷笑一声,又道:“我先警告你,易常贵的生死我并不在乎,你有种做手脚与他同归于尽并无不可,但你的家人亲友一个也别想剩下。”
    小关向来在讹诈恐吓上下过功夫,声音表情都功架十足。
    苏天样骇然汗下,岂敢不信?
    当下连声应了,走到屋角神坛,掀开低垂及地的黑色布幔,只见案下有个径尺洞穴,深约两尺。
    洞穴边有一堆泥土,料是从穴中挖出的,旁边有个半尺高的圆形白瓷瓶,瓶口有塞,用松香封死。
    瓶身以红朱画上骷髅头,一共有十八个之多。
    苏天祥捧起那大肚瓷瓶,又在坛案上拿起一张白纸朱笔写就的时辰八字。上有易常贵的名字。
    他慎而重之交给小关,道:“这就是证据,关大侠小心点,切勿失手打破。”
    小关艺高胆大,接过瓷瓶,随手抛起接住,还故意不停地抛上抛落,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打破了会怎样?”
    苏天祥眼珠碌碌随着瓷瓶上落,面现惧色,赶快答道:“此瓶一破,易庄主非生即死。
    ”
    “废话,他不活当然就死啦。”
    那余骏、贺山豹当然很紧张,因为易常贵是他们堂主的亲胞兄,因此他们的眼珠也跟着那大肚瓷瓶忽上忽落。
    以他们身手,那瓷瓶就算小关失手坠地,他们亦一定可以及时抢救拉住。
    苏天样哪知瓷瓶有余贺二人护驾,胆战心惊地道:“关大侠有所不知,此瓶若是不施解法打开,便要看这时瓶子所处的地点方向,才得知是凶是吉。天地间凶吉之数旗鼓相当,向来是一半对一半,所以瓶子一破,易庄主可能死,亦可能不死。”
    “那么坛案下面那个洞穴。定然是极凶之穴,故此你打算把瓶子敲破在里面,对不对?
    ”
    “不,不,那儿诚然是极凶之穴,但我只准备埋瓶而不打破。”
    “那么这张有生辰八字的纸贴呢?拿来干什么用?”
    苏天祥讷讷道:“只要对准方位,用无情火一烧,他就会暴卒。
    瓶子虽是埋在泥土内,亦会自行炸碎。”
    “真的还是假的?”
    小关不停地抛瓶玩耍,害得屋内除他本人之外,人人心惊胆跳。
    “你一烧掉这张纸,瓶子就会破?我不信,咱们非试一试不可。”
    余骏大惊道:“关大侠,这……这事可万万试不得,若是有灵验、易庄主岂不是活不成了?”
    小关笑道:“别慌,我难道不会拿别人试么?反正你们已剪下许多人的头发指甲。”
    轮到苏天祥大惊道:“那些人都是学生的门人徒弟,这……这怎么行?”
    小关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老苏你自己说吧,用你来试验好不好?”
    “我……我……”苏天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面青唇白,双膝发抖。
    贺山豹心中暗喜,这老小子早就该拿来做试验品了。当下捷逾电大跃去,五指如钩抓向苏天祥胸口衣服。
    指尖却在间不容发之际,碰到一件冰冰冷冷的硬物,原来是盛装易庄主头发指甲的瓷瓶。
    耳听余骏大喝:“老五小心,别抓坏瓶子……”
    贺山豹丹田一收劲,五指力道化刚为柔,总算平平安安抓住瓷瓶。
    现在余贺二人才真正知道小关对他们断金堂的悻度,那绝不是一桌酒席和几句好话就可以使他和李仙子变为友好关系的。
    更使他们慑魄惊心的是小关的可怕速度。
    他居然能后发先至,快过贺山豹的手,把瓷瓶挡在前面,自身忽又回到原地,神态悠闲如常。
    好象从来没有移动过一样。
    小关自己倒不觉得动作很快,只认为贺山豹实在去势太慢,所以予他可乘之机。
    他道:“小贺,瓶子现下在你手中,你好生护住。如果不能平安送回去请李仙子施展解法,易庄主丢了性命,与我无干。”
    他这么说自然另有道理,原来他已听到三个人宛如风飙电掣闯过了外面的五行大阵。
    其实那是在地上插些幡旗和四十九堆砖瓦,本来真的可以隔断内外声音,迷惑误闯入阵者的心神,因而很容易抢下或杀死。
    但小关行惯了先后天正反五生遁法变化的禁制圈。
    那是古仙人所设,被他当年反复试验过无数次,逐步逐尺地向前爬,终于探得骊珠,通晓了穿行禁圈之法。
    这苏天样所设的五行大阵,只有名称很唬人而已,如何可以与古仙人所遗大法相比,故此小关来到一看之下,就像吃豆腐一般容易,径行入阵踢倒幅旗,阵法遂破。
    那三个来人的武功,任何一个也肯定不比鬼哭西门朋为弱。
    他们一齐出手,放倒断金堂守在外面四名黑巾队好手时,只有到最后一个会发出一点点声息。
    小关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下子缩到墙角,站立的样子很猥琐,不知内情之人一看之下,必定误以为他是一个帮闲小卒而已。
    外面的来人一定已被小关的装模作样所愚,故此飙飞入屋的两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余骏贺山豹身上。
    余贺二人齐齐手按刀把,杀气迸射。
    但见入屋的两人,一个是年约五十,身材高瘦的长衫老者,左手拿着一对金光灿然的判官笔;另一个人年约三十,面色青白,作文士装束。拿着一把连鞘长刀,此人特点是有一对斗鸡眼。
    所以当他在瞧谁,对方甚难发觉,而望向别处时。反而会令人误以为他正在瞧着自己。
    他们都不曾被余贺二人的森冷杀气影响,一现身便站得渊停岳峙。反而在他们身后的苏天祥连打冷颤,腾腾腾直迟到墙边。
    外面的手下们全无声息,余贺二人已知不妙,顿时敌意杀气更强。
    骏道:“兄弟是断金堂余骏贺山豹,有事待办,两位朋友闯了人来,有何贵干?”
    那长衫老者鼻孔里晤一声,不答反问,但问的却是苏天样。他说:“苏天祥兄,我是西门朋的老搭挡徐丰,你不必害伯,西门朋呢?”
    苏天祥努力挤出声音,道:“他受伤跑啦……”
    徐丰大讶道:“吓?受伤跑啦?怎么回事?这两位虽是赫赫有名的断金堂电刀五卫,在外面虽然还有四名手下,但西门朋大概不至于吃瘪……副座,您看呢?”
    那斗鸡眼文士声音暴戾,道:“不可能,凭这两个小子怎动得了西门朋?此事必定别有内情,你再弄清楚。”
    他说话时,眼珠子转来转去。
    使得在他对面的余贺二人,以及缩在角落的小关,都当真弄不清楚他瞧向何方?瞧向何人?
    余骏气往上冲,冷笑道:“两位原是从一阳会来的朋友,这位必是副会主断愁客品松无疑……”
    他用无疑的字眼,自是由于那吕松的招牌斗鸡眼。
    这话中之刺人人皆懂。
    “至于阁下,”他转向长衫老者说:“一阳会的生死判徐丰,兄弟也久仰得很。关于贵友西门朋,的确是负伤落败逃走的。他刚走不久,你们在路上怎会没有碰面?”
    生死判徐丰目光如隼,紧盯余骏不敢稍懈。至于另一敌贺山豹,徐丰知道断愁客吕松定已看牢。
    “我们有急事赶来找西门朋,事先没有约好。”他居然声音平和,还向余骏解释:“他国在万安镇的人告诉我们这地点,我们便一直赶来。老实说,贵堂的四位弟兄那种弩张剑拔的样子,使我们十分惊异警惕,所以很对不起,通通被我放倒了。”
    放倒是定的了,否则他们怎会迄今无声无息?问题只在怎样一个放倒法,是穴道被点?
    抑是命归黄泉?
    面对如此强敌,纵然剽悍不怕死如余骏贺山豹,可也万万不敢轻举妄动。
    另一方面,假如他们是老奸巨滑的反复之辈,则又大可以将西门朋之事推到小关头上,让小关应付。
    但他们却又由于英雄观念而不肯这样做,故此心下着实为难。
    余骏心一横牙一咬,锵一声掣刀出鞘,杀气涌出。他乃是电刀五卫之首,心志最强毅,功力最深厚。
    对面的生死判徐丰感到压力,心头微凛,双笔分处,使的竟是守株待兔的守式。
    断愁客吕松冷冷道:“徐老且退。”
    徐丰应一声,连退三步。
    这间村舍还算宽敞,可以容纳二三十人,故此若是只有两个人捉对儿拼斗,还可将就施展。
    吕松道:“他们都是练刀的,本座今晚教他们知道真正的刀法是怎样的。”
    贺山豹人如其名,好勇斗狠之性比余骏还有过之。他厉声道:“来,来,贺爷这儿等着。”
    刀光耀眼一闪,锋刃出鞘,坐马待敌。
    余骏不敢多言分他心神,只道:“那瓶子给我。”
    贺山豹随手丢给他。
    小关声音跟着道:“瓶子给我。”
    余骏左手指骨已碎,只能用臂弯抱瓶,闻言直觉认为是最佳选择,胸肌一挺,瓶子便斜斜向小关飞去。
    那徐丰老谋深算,一听而知此瓶也有重大价值,呼一声疾如飘风跃去,一伸手抓住瓷瓶,呼一声又跃回原处。
    小关身不动,口不言,好象这件事与他全无干系。
    余骏贺山豹齐齐变色,怕只怕徐丰一下子揭开瓶盖,据苏天祥说,如果这时的地点正是凶位的话,易常贵就活不成了。
    为了易常贵的性命,这时就算要他们叩头投降,他们亦不敢不从。
    苏天祥骇然大叫,道:“给我,给我,切勿打开瓶子……”他的惊惶叫声顿时又使整个局面转变。
    苏天祥自己性命交关,自然赶紧阻止徐丰损坏那瓷瓶。
    但这么一来,徐吕二人虽然看见余和贺变色担心,却又为之迷迷糊糊,弄不清这个瓶子究竟对谁最重要了。
    徐丰倒跃落在苏天样身边,递瓶给他;问道:“里面是什么玩意?”
    苏天样双手抱紧,道:“是一个人的性命,也是我的……”
    “谁的性命,为什么也是你的?”徐丰一下子实在弄不明白。
    苏天祥很想立刻让他了解,尤其重要的是让他们知道小关才是主角,还有那李仙子,才是必须马上对付的人。
    可是整件事情那么纷乱曲折,就算口才再好的人,实在也无法三言两语一下于使徐丰弄明白。
    苏天祥结果只好叹口气,然后闭上嘴巴。
    徐丰这个老江湖居然看得懂苏天祥无可奈何之意。不再追问,大声道:“副座,收拾下这两个小子,一切答案都有啦!”
    断愁客吕松颔首道:“对,就这么办。”
    他狠狠向贺山豹盯视,却可惜眼睛不争气,害得旁边数尺外的余骏以为他要向自己发难,迅即刀吐尺半,摆出门户。
    吕松明知余骏表错了情,心中大怒。
    但次序先后的章法可不能乱,他冷冷道:“贺山豹,小心看我出手。这才是真正刀法。
    ”
    这时连小关也凝目注视,心中全无别的念头。
    他见过世面不多,自是极想亲眼见见真正的刀法是怎样的。
    贺山豹身子蹲得更低,也就更像一头凶狠豹子,他的架式以及全身的线条,完全表示他已经立即要出击噬扑他的对象。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贺山豹全身姿势仍然充满劲力气势待机扑攻。
    但余骏却大大感到不安,因为他谙知贺山豹性格和武功,他应该在第一秒钟之内就出手。
    忽然间屋里爆闪一阵强烈光华,强烈得教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那是断愁容吕松的利刀出鞘。
    刀光乍闪,锋刃商露、旋即归于无有。
    刀仍在鞘,两个对敌的人姿势亦仍旧未变。
    余骏却深知不妙,向贺山豹望去,只见他面门上由左眉直到右下巴,有一道斜斜的血痕,初时很细小,这一转眼间,血痕突然变大,血色更见鲜明。
    贺山豹竟然还发能发出完整话声,道:“这是什么刀法?”
    “是世上绝传的闽南连家拔刀诀,现在只有我会,连他们连家都失传了!”
    吕松冷傲而又暴戾话声方歇,贺山豹身子向前一栽,砰一声倒地不动。
    小关行出来,一手扯住余骏,道:“不用验看,老贺那道刀伤,最深的三寸半,最浅也有两寸。这样子的刀伤、谁还活得了的话,要我叫爸爸都行。”
    他前面的话可真把吕徐二人骇一大跳,但后句却又流里流气毫天身份可言。
    徐丰一时测不透,向吕松望去,只见他蹙眉颔首示意,当即知道小关说的刀伤深浅正确无误。
    这正是最令人伤脑筋的一点,他凭什么知道刀伤最深三寸半,最浅的两寸?
    他凭的是眼力?是师传口诀?
    抑是胡说八道刚好碰对了?
    但当他们猛一瞥见小关手中那把古旧长剑时,再注目一瞧。面上同时变了颜色。
    小关摇晃一下天铸剑,态度声音都很吊儿郎当,问道:“这把破剑究竟有什么稀奇?为什么西门朋见了,也变得怪怪的?”
    这样说来,西门朋显然是栽在他手中,而不是余和贺他们了。
    吕松暴声道:“徐老,问他。”
    徐丰点头,道:“朋友贵姓大名?也是断金堂的高手?喂?”
    小关学他喂了一声,道:“我是破破天关,断金堂的人我今天才认识,刚才听西门朋说,你们的龙头老大方廷东外号破天关,所以我现在改为破破天关。你们回去叫他赶快改个名号为妙。对了,还有这把破剑的剑诀,也赶快找来给我瞧瞧。”
    吕松心中大怒,眼珠乱转。
    但反正谁也弄不清楚他正在瞧谁,所以小关也没理他。
    徐丰道:“破破天关兄,你究竟知不知道此剑来历?知不知道此剑关涉及我的恩怨?”
    “老子通通一概不知。”小关实在对他们没有什么好感,对断金堂之人以及苏天样也一样。
    不过现在既然牵扯到天铸剑上,又见吕松一刀劈死贺山豹,比较起来,对吕徐二人的观感终究最差。
    他又道:“老子问你,剑诀送不送给我瞧瞧?”
    徐丰可真忍得住气,居然还挤出一个笑容,道:“老兄可知道此剑本来是敝会从前一位会主的随身利器?为什么会到了老兄手中?据老朽得到的秘密消息,此剑乃是在一个姓姜的剑客手中,你老兄是不是姓姜?”
    小关呸一口唾沫,道:“老子姓关,你敢给老子改姓?”
    徐丰立刻接口,一步也不放松,道:“那么关兄是为了某种原因,找上姓姜的,夺了此剑对不对?”
    小关平日耍惯花头,偏偏不让徐丰占得上风,冷笑道:“喂,你们外面还有一个伙伴,像狗一样趴在窗下偷听,他是谁?”
    他不但没有回答,反而制造多一个问题,又趁机侮辱对方一下,手法果然高明得很。
    徐吕二人都微微动容,心想这厮怎知外面还有一人?难道此人武功真的达到深不可测地步?
    窗外立刻有话声传人来,是女性的口音,徐缓斯文,惹人好感。
    “关兄,别挖苦我。我武功低微,只好在外面偷听,难道还敢争先入屋?”她口气软弱,令人泛起楚楚可拎的形象。
    “另一方面,关兄若是知道杨岩他老人家,乃是我先祖父同胞兄弟,你大概就会同情我杨家后人至今仍然寻访他踪迹的苦心了!”
    小关一听人家的身份和道理,顿时头都大了。
    他平日讹骗勒吓胆大妄为,任谁他都敢惹上一惹,只有一种人他不敢惹,那就是在忠孝节义四字之中,有上那么一个字的人。
    现下对方正是这种人,加上又是妇道人家,应付起来自是难上加难。
    头大之余,不觉模摸自己脑袋,同时想起了古怪甚多貌美如花的李百灵,“假如她在这儿就好了。”
    他不禁闪过倚赖她的念头:“她一定有办法替我挡住这个女人,看来我唯有脚底抹油走为上计了。”
    “关兄,多求示知,此剑是不是夺自姜安世之手?你何故找上他夺剑?”那女人问。
    原因不是没有,但说来罗嗦,而且又得牵涉到李百灵脑袋主意古怪等等,在外人面前,他可绝不肯提起李百灵任何缺点。
    他当下道:“好,我告诉你们,剑是从小姜手枪来的,原因是这把剑还不错,此外别无他故。”
    连老练如徐丰也不觉露出不信神色。
    窗外传入啧啧声,她道:“关兄太会说笑了,刚才你明明提到过剑诀,难道姜安世宝剑被夺之后,还会告诉你剑诀在我们这儿?所以显然关兄另有因缘、得知这天铸剑和流星剑诀的秘密;我们想知道的,就是你如何得知这秘密:又循什么线索找上姜安世的?”
    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给她这么一分析,顿时变得复杂而又好象有那么回事一般。
    至于李百灵如何得知此剑和剑诀之秘,小关却拒绝寻思探索。
    反正李百灵对天下之事无所不知,对天下之学无所不精等特点,越来越变得是理所当然,无须多想之事了。
    小关脑筋一转之下,想出一法,那就是干脆把此剑送给他们,料可躲过那姓杨的女人纠缠不清。
    此法虽然窝囊泄气了一点、却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他左手的剑刚要举起,投降献剑的话已到了唇边时,门口恰好出现一个人影。
    面貌普普通通,说不上好看,也不难看,不过他那种侧头而笑。
    有点含羞答答的姿势表情,却十足像是个女的。
    尤其是他的眉毛显然描画过,脸上也敷过粉,更强调了女性化这一点。
    小关听到自己于涩的声音:“你说是杨岩的后人?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轻哂一声,声音娇脆悦耳,果然是宙外那“女人”口音。他道:“在下杨艳,见过关兄。”
    小关吓一跳,我的妈,连名字也起得这么肉麻。
    这等人,还是少惹为妙。
    徐丰一瞧小关神情变化,已明其故。
    在他来说,杨艳这副样子实在可以算得是耻辱。
    幸而他经验已不算少,忙道:“关兄,这位是本会两大供奉之一。
    他的名字很好记,是两个火字的炎字,外号人称横波哀鸿。你俩多亲近亲近。”
    杨炎听了眉花目笑,袅娜踏入屋内。
    小关见了,恶心之余,忽然发作无赖本性,哈哈一笑,道:“这名字起得好,我刚才还以为是挖丽的艳字呢。喂,我说小杨呀,艳字可比炎字好得多,你为何不于脆给改了岂不更好?”
    杨炎叹一声,道:“关兄的话正合我意,但大伙儿都嫌那艳字太女性化,人人反对,我也没有办法。关兄是第一个公开支持我的人,唉呀!你真是我的知心……”
    小关全身毛管都竖起来,却仍然笑道:“别胡扯,才见面就知心不知心地乱讲。也不怕旁人笑话。喂!你刚才收拾了断金堂几个人?”
    杨炎媚声应声:“两个,你问这干吗?”
    小关道:“你最后出手,对不对?”
    杨炎喜孜孜一直凝视他,摇头道:“不,是我先出手,他们都慢了一点儿。”
    现在小关可就弄清楚了。
    断金堂四名黑巾队手下,最后一个被制服时会弄出一点声响,无疑那是由于下手之人武功稍逊之故。
    此人不是断愁客吕松,就是生死判徐丰。
    由此基础推论,则这杨炎的功力身手,肯定更高出于吕徐二人了。
    这种可怕敌手,还是以不惹为妙,小关作下决定,突然转向被冷落已久的苏天祥大声道:“老苏、瓷瓶在你手中,你自己看着办,别的人死活我不管,我只管老易的,听见没有?
    ”
    苏天样哽塞应道:“听……听见了。”
    小关趁横波哀鸿杨炎等人还弄不懂怎么回事时,又歪着脖子大声道:“小杨小吕老徐,你们听着:这他妈的天铸剑和剑诀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一概不知一概不管,老子走啦……
    ”
    倏忽间屋内已失去小关影踪。
    这个人消失时宛如化为空荡无物的清风。
    虽然其实有人看出他是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从门口出去,但这等速度,连看得见的人也禁不住骇然汗下。
    小关揉揉眼睛,看清楚大路上果真是一匹白驴,上面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女郎,她头上那顶阔边黄帽,四周垂着轻纱。
    他敢用人头打赌,这个半夜出现在大路上的白衣女郎,一定是雪羽仙子李百灵。但夜色中她却像幽灵多于仙子。
    她在这儿干什么?
    莫非特地想吓他一跳?
    那白衣女郎当真是李百灵,小白伸长驴嘴去拱小关面颊,已证实这一点。
    小关没好气道:“我的大小姐,你难道永远不能安安稳稳唾一觉?你半夜三更跑到这荒野里,算是怎么回事?”
    李百灵轻声道:“我觉得事情不妙,苏天样真有一手,梅庄易家风水被他一改,真的是双剑穿心,可怕之极。”
    小关骇然迫近,不知不觉抓住她玉手,道:“吓?你也斗不过他?那就不要搅啦,咱们赶紧跑。”
    李百灵本想缩手避过,却又不知如何仍然让他抓住。
    他的手宽厚有力,比她的手暖热些。
    她好象被闪电击中,全身不听指挥,任他握住。
    歇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暗中嗤笑自己一声:“莫非这就是情?是古往今来英雄美人都过不了的,圣人贤哲都测不透的物事?”
    小关看来好象要把她抱下来,好象打算拥她于怀予以保护,而事实上他另一只手真的已环搂着她纤腰。
    许多念头刹那间掠过她心头。
    ……他想保护我的姿态,是真是假?
    ……这一辈子,他是第一个碰触着我还搂抱着我的男人,我为何让他这样做?
    ……这个不学无术的小流氓,我怎会看得上他?应该给他三十个耳光才对…………唉!
    天啊!莫非是我早已感到他的魅力,所以我起初对待他都十分尖酸刻薄?那时候,我是不是已经害怕了?
    “喂,你怎么啦?”小关问:“好象魂不守舍似的,我抱你下来,在那边大石上歇一歇可好?”
    这一抱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大惊,连忙摇摇头。
    只听小关又道:“我告诉你,我碰到一个家伙,太可伯了……”
    他把经过要言不烦说出,对于横波哀鸦杨炎这个人,更是绘声绘形全无遗漏。
    “老天爷,连我听了毛管也竖起来啦。对付这种人,只有三个办法。你脑筋不错,已用上其中逃之天天的一法。”
    小关欣然道:“瞧,我当时就想起你,我想要是你在场的话,一定有法子应付。你果然不负我所望,眼珠子还没转就有了三个办法之多。还有那两个办法呢,快说出来听听。”
    李百灵其实不觉得杨炎有什么可怕,此人只不过太女性化而已。
    这样的人世上多的是。
    但她仍然顺着小关意思,道:“你若是下得毒手,把他人头砍下来,他自然再也作不了怪。”
    小关颔首,道:“对,这叫做一了百了,还有第三个办法呢?”
    “他那种人最爱借自己的容颜,员爱漂亮,你威肋他要用刀子划花他的脸蛋,或者砍掉他几只手指之类,他一定十分害怕。”
    “这个法子真不错,唬人我最有办法,保证他吓得屁滚尿流,深信我真的要弄坏他的脸蛋。”
    “我们这一走,迟早会被他们追上。那时让我看看你的手段。但愿你没有吹牛才好。”
    李百灵笑着说。
    她接着又道:“现在老实告诉你,梅庄那边,我用了挨星化杀大法,化解灾厄。以后那庄门和两座大凉亭的风水永远不会为祸。其实要是易常贵他们仍是积善之家的话,我还可以进一步化杀为权,把灾祸凶杀变成权势福禄。杀力越强,转变的福力越大……”
    小关担心杨炎他们追上来,已无心泯她的高论,催她道:“走吧,走吧,等咱们安全之后,你再慢慢讲给我听。”
    他们动身向前行去。
    小白驴脚程固然奇快,小关亦一点儿不慢。
    黎明时分,远远望见前面一座城池。
    小关稍一加紧脚步,并驴而行,道:“李百灵,前面大概是杨家湾吧?要不要歇息?咱们还是老规矩,对不对?”
    老规矩意思是前后入城,各觅宿处,吃饭也不在一起。只须事先约定前一站的地点和时间,大家打个照面就行了。
    “我看我们用不着闪闪缩缩了。”李百灵沉吟一下,说:“我们目的地既是杭州,则我们一直是在一阳会势力范围内。反正很快便会被他们查出来,何必枉费气力。”
    杨家湾只是小地方,城墙破旧。
    但由于地当东西要道,总算还有些繁盛气象。
    小关唏哩呼噜吃了两大碗牛肉面,五只卤蛋。抬头讶道:“你只吃一碗?你脑子动得多,吃得少,那怎么行?”
    李百灵道:“照佛家密宗的讲法,魔分四大类,一是劫魔,即是时间空间之魔。二是欲魔,凡属贪嗔痴的欲念魔难皆是。三是天魔,这一类只关系天道证量方面。四是死魔,专管死亡方面之灾难……”
    小关听得津津有味,却又忍不住疑道:“喂,我只问你一碗面,你却答出许多魔来,你脑袋有没有问题?”
    她掀起面纱,露出美丽面庞,向他笑一笑,随即又让面纱垂下。
    她轻轻道:“在我跟命运抗争过程中,我若是失败,那一定是劫魔类之中的病魔把我打垮,而最后是死魔。病魔能使我精力消失枯竭,使我思想停顿或混乱。我应该办得到的事,也变成办不到。”
    小关摇头道:“不对,欲魔更可怕些。他会使我们憎恨、仇视某人,迫我们非杀死那人不可。唔……他使你爱上什么东西也一样很难弄。例如有人一刀砍掉小白的长嘴巴,欲魔已使你很爱小白,所以这时你心都碎了,而同时你又嗔恨之极,你会出手杀死那家伙……”
    “这话很对。”她稍稍垂低眼睛。
    其实她眼睛向上或向下看,别人根本瞧不见。
    她本以为自己这些年的修为,已可以击败欲魔。
    然而目前事实证明,欲魔中的惆,贪之中的爱之魔力,已经好象压倒她、蹂躏她了。
    否则,她怎会对小关发生种种思维和想念?
    “不过,眼下对我来说,病魔比较可怕。”她说:“我趁这刻先告诉你,假如你见我忽然衰弱得几乎坐不住,甚至暂时昏迷,你不要伯,那只是我心力衰竭的短暂现象,你找个地方让我清清静静打坐几日,便可复元。”
    “我的妈。”小关吃惊道:“有这么严重?那么你为何不服下那叫什么丹参呢?你说过那是天材地宝,似乎什么病魔都可以骇得抱头鼠窜,为什么你不自己吃?”
    “还问为什么?”
    “你真的不明白不知道?”
    李百灵默然地苦笑:“假如我服食了龙虎丹参,那么你呢?”
    小关不但听不见她心中的哀怨细语,而且亦可能根本永远不知道。这本是很令人泄气的真相。
    不过,小关这家伙却又另有一套。
    他忽然仰天打个哈哈,很开心地连吞两只卤蛋,舔舔嘴唇才道:“喂,小家伙,我有办法,咱们不必犯愁。”
    李百灵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什么!他有办法?”
    “连我也束手无策,他这个乡下佬大草包居然有办法?”
    小关洋洋自得,又道:“天机不可泄漏,你且莫问,日后自有分晓。”
    他这一招可真把智能如海的李百灵,弄得楞完又楞。
    “唉,我李百灵一定已经大大退步,变成愚蠢的女人了。”
    “据说女人如果爱上男人,立刻就变成笨蛋,这话似乎有点儿道理。哎,为何我并不介意变成笨蛋?”
    “我毫不觉得难过,也不害怕。”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喂,小家伙,你累不累?”小关问,打断了她的思路。“如果累,我们找个客栈,称认真好好地休息。”
    “我什么时候变成小家伙了?”她微笑寻思。
    至于休息,却真的需要。最好趁现在只有点儿征兆,尚未达到精力干竭程度之前,赶紧未雨绸缪先打坐几天。
    “找个安静地方,不要客栈。”她说:“我想休息几天,好不好?”
    “当然好,我来想办法。”
    小河边的平坦大路上,那绿衣女郎背影甚是婀娜健美,手中拿着一束长条形的黄布。她走得不快,所以小关不久就赶到切近。
    小关咕一声吞一口唾沫,打算再用力瞧看这女郎惹火身段一眼,然后快步超过她。不过,赶过头之后,要不要回头瞧瞧她的面貌,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这是因为他经验十分丰富,许多女人背面或例面很惹火,能使男人流口水,但面貌却会使人意外地失望。
    那惹火绿衣女郎忽然停步。
    小关赶快改前冲之势为后退,也自停在路中。
    “你一路跟着姑娘,想干什么?”绿衣女郎问,却不回顾。故此小关看不见她面貌的遗憾仍在。
    “本来不想干什么,嘿……嘿……”小关发出使女人心惊或面红的笑声:“现在却想干一件事。”
    “什么事?”她问,声音居然全无惧意:“敢不敢说出来?”
    “为什么不敢,我想瞧瞧你的面孔。你敢不敢转过身子来?”调戏妇女打情骂俏,小关多年来训练有素,哪会被她唬住。
    “奇怪,”她喃喃自语:“这家伙好象真的不是好东西……”
    小关又发那种让女人觉得可怕的嘿嘿笑声,道:“小娘子,你的芳名和住处能不能告诉我?哦,对了,你先把身子转过来好吗?”
    “行,但我先跟你说,我样子瞧不得,名字听不得,因为见过听过的人都活不长,你信不信?”
    若是一般轻薄登徒于,当然借口不信而搭汕下去。
    但小关偏偏相反。
    他大声道:“哗!你这么可怕,那我小关不听不看就是。别要羊肉吃不到白白惹了一身骚……”
    他说罢一转身,屁股朝向对方,当真往回路走去。
    但才一举步,前面六七尺之处,忽然出现一个人,正是那绿衣女郎。
    她从空中飞坠下来,身法虽然朗若惊鸿奇快无比。
    但小关却看得一清二楚,心想我如果不是对你年轻女子客气,随便一伸手就可以掏你膈肢窝呵你的痒。
    绿衣女郎最多只有二十岁,杏眼桃腮甚是漂亮,可惜双眉带点儿杀气,薄薄嘴唇稍觉冷酷无情。
    她冷冷凝视小关,道:“看见了没有?你一定没有我快,所以别打逃走的主意。”
    “不逃就不逃。”小关好象不知死活,硬充好汉似地挺挺胸:“你是谁,总有个名字吧?”
    “我叫飞风,和你一样,都是婢仆身份,所以没有取你狗命。”
    “多谢你,不过你动不动就咒人家活不长,动不动要取人狗命,凶不凶了一点?”
    飞风跟睛一瞪,杀气腾腾。
    可是眼见对方仍是那副嬉皮笑脸,虽是有点邪气,却又很顺眼很使人喜欢,当下实在凶恶不起来。
    而她又向来不大会作伪,于是那股杀气来得快也消失得快。
    但却又不甘心也不好意思马上就改怒为笑,只得仍然板着面孔,道:“我就是这么凶,你敢怎样?”
    这话简直是女孩子在打情骂俏了。
    小关顿时更是把握十足,嘻嘻笑道:“飞风,你的主人是谁?他怎放心让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儿独个儿到处乱跑?”
    飞风极力维持冷冰冰样子,道:“我怕什么?”
    “唉,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世道人心可怕?”他指指自己鼻子:“我就是坏人,但你单单看外表哪里看得出?”
    “吓!原来你是坏人,那真是失敬了。”她忽然已忍不住扑哧一笑:“请问坏人大哥,你打算把我怎样呢?”
    小关搔搔头,道:“还没有打算。但我得快点儿回去交差,要不然我家夫人饿坏了就糟啦。”
    他让她瞧瞧手中装满食物的竹篮,又道:“你要是不怕我,咱们约个时间见个面,好不好?”
    飞风笑骂道:“别想扁了你的脑袋,姑娘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穷泡。”她面色稍稍沉肃,又道:“把你的剑和剑诀给我,快点。”
    小关叹口气,道:“原来你也打我主意,跟别人没有两样。好吧、剑在这儿,你拿去,但剑诀却没有,希望你肯相信。”
    他真的解下天铸剑,拿着鞘尖送给她。
    这把剑虽然锋利无比,可是小关得到手之后,不但没发过利市,反而麻烦多多。所以他真的有诚意送给飞风。
    但天下之事就是这么别扭。
    小关甘心情愿送给她,轮到她反而不肯伸手接了。她道:“没有剑诀,要此剑有什么用?”
    小关也抗议道:“但你总算交了差呀!”
    “交什么差?是我跟大叔二叔他们暗下商量好,瞒着阿娘来做这件事的。”
    “慢着,慢着。大叔二叔和阿娘是谁?你讲话没头没脑,把我也弄胡涂啦。要不然凭我小关的脑子,多少也能替你出点主意。”
    “大叔是邪剑盖仙,二叔是恶农温自耕。我阿娘黑心夜叉庞缺娘,她亦即是我的主人。
    这些人的名字已经三十年以上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谅你从未听过。可我告诉你,他们的一身武功,当世大概已经很难找到敌手了,你如今弄清楚了没有?”
    “清楚,清楚,可是你和老盖老温搅什么鬼?为什么要瞒住你阿娘?我看不大妥当,将来一定会出问题。”
    他老盖老温地乱叫一气,却又没有丝毫不敬意思。
    飞风一点儿不觉碍耳,故此毫不怪他。
    “你根本不知道,我若是拿不到剑和剑诀,阿娘便活不过三年。
    但她又好象不很在乎自己性命,不许我们替她想办法,所以我们不得不秘密行事。”
    他们喁喁而谈,根本好象是朋友在商量事情。
    小关颔首道:“老盖老温很有义气,你则是忠孝兼备。你们对阿娘又都很多情,我小关第一个佩服。你先把剑拿去,咱们先打听打听剑诀下落再想办法。”
    飞风摇头道:“没有剑诀的话,有剑也没有用,你不忙给我。”
    小关道:“此剑是我无意碰上姜安世,打他手中夺过来的。老实说那时我根本不知道有流星剑诀这回事,否则我一定迫他拿出来。不过,以我看来,小姜大概也没有剑诀,否则他剑法怎会那么蹩脚?”
    飞风愁道:“这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天铸剑是在你手中,急忙赶来……”
    小关道:“快去找小姜,不然的话,他可能会落在一阳会的人手中。”
    他当真帮她出主意:“如果你人单势孤,那么再等一两天,等我家夫人身子好一点,我抽空陪你去。”
    飞风讶道:“哦!你家夫人身体不适?那可槽了,因为大叔二叔已去找她,我则专门负责对付你和夺剑。”
    小关连忙开步向前奔行,同时招手叫她跟来,口中埋怨道:“你们做事真是乱七八糟之至,这些事为何牵扯到我家夫人头上?”
    “二叔认为最根本办法,就是拿下你们两人。尤其是先擒拿了你家夫人,谅你也不敢不拿宝剑和剑诀,换回她性命。”她一边跟他迅快前奔,一边解释。

举报

第八章五行遁
    眨限工夫,只见前面那河流曲折处形成一个两亩左右的清潭。右边几株大树下,有几户人家,还有一座庙宇。
    庙后有一排房舍,用灌木裁成篱笆。
    屋后面有片草坡,再过去有些田地园林。
    四下甚是宁溢。本是炙热的沆气,竞也变得清凉和灾。一只大黄犬躲在树荫睡觉,他们匆匆经过时,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我看见有两个人在草坡那边,是不是老盖和老温?”
    “对,是他们。看来好象隔着后窗跟你家夫人讲话。”
    “唉,真糟糕,她正在打坐调息,要养好身体,被他们这一吵,不知道会怎样?”
    “别怕,大叔二叔虽然杀人不眨眼,但绝不滥杀无辜,对老弱妇孺更不会欺负……”
    小关懒得纠正她,其实应该是她替盖温二老害怕才对,李百灵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天下谁能伤她?
    那庙前后只有两进,是关帝庙,庙祝很老,有个五十多岁道姑和一个十二三岁道童帮忙。
    大概庙产足够开销,所以香火冷落也不要紧。
    小关用三两纹银,租下两个房间,声明员多只住十天。
    他出手这么阔绰,当时老庙祝王道士就已对陈道姑说,这些银两不太好赚。陈道姑见了银子两眼发直,根本听不见王道士的话。
    老人之言果然要听。
    现在陈道姑全身僵直如木头,躺在大殿中,正是盖温二人杰作。他们一出现,连王道士在内,全庙三个人都被点了穴道躺下像木头一样。
    一间房舍的后宙呀地打开,出现一个戴帽垂纱的女子半身。
    草坡上的盖温二人一齐泛起微笑,因为这位李仙子终于现身露面了,这大摄跟刚才陈道姑的一声惊叫有关。
    邪剑盖仙洒然道:“李仙子,我们惊扰了!”
    李百灵莺声呖呖,应道:“盖老好说了,想不到天铸剑竟也跟拜月教有关!”
    盖温二人一怔,这女子是怎么回事?
    莫非故意用此剑诱他们来此?
    否则她怎能一露面,便知身份和来意?
    “噫!温老,你为何已使出‘闲话桑麻’之式?是不是我认得你们两位长老,又知来意,所以不觉有迎敌之意?”
    他们之间对答到此为止,小关和飞风恰已赶到。
    恶农温自耕心下骇然,手中旱烟袋缩回两寸,膝盖弯低不及一寸。
    李百灵笑道:“温老这一招‘晨光熹微’,大有从头开始的意思。想是微梅先前过于轻敌,所以立刻改弦易辙以补前失。”
    那温自耕身形虽是矮矮胖胖,但弯低一寸实是极不易看出。而且即使看得出,又怎能在这分寸之别而测出心意动向?
    他不觉膝盖间又弯低了一寸。
    不行,这个女子的聪明智能简直已到了可怕地步。
    上上之策是不管她脑筋动得多快,不管她有多少奇谍妙计,总之一扑过去出手把她擒下,看她还有什么戏唱?
    “你的想法有两点值得商榷。”李百灵又道。
    她说:“这一招‘鹰搏长空’,你认为可以擒下我,但这只是你个人想法而已,这是第一点,我本来就肯将一切经过和盘托出,只不过你不开口问而已。你就算擒下我,原因亦只是为了问话,何必多费气力,这是第二点。”
    恶农温自耕一时去势窒住,心里几乎连念头也不会转动。
    邪剑盖仙喷喷赞叹道:“好聪慧的女孩子,实是老夫乎生仅见。要是早几十年认识你,那就好了。”
    早几十年盖仙还年轻,或者加上尚无家室之累等条件,便可向李百灵展开追求。别人都以为他是这意思。
    但李百灵却问道:“你们的困难早在几十年前已经出现?凭你们的力量身手,至今还无法解决?”
    她果然没有误会,一猜便中。
    盖仙连连顿首,道:“正是,正是,假如那时候碰到你,你必定可以帮我们想出法子避免,唉,时光不能倒流,在那些岁月里,我们已经牺牲了许多人的性命,现在似乎太迟了一点儿。”
    小关索性没有忌惮,不管高低,插口大声道:“就算迟了,也得求李仙子想想办法呀!
    ”
    飞风连忙嘘一声,道:“你别插嘴行不行?”
    他们站在篱边,与李百灵相距丈许而已。
    李百灵咦一声,道:“小关,你几时跟他们成了一路?”
    小关道:“刚刚认识,这位是飞风姑娘。”
    飞风屈膝行礼,恭声道:“小婢飞风见过仙子。”
    她向来心高气傲,除了主人庞缺娘等有限十个八个人之外,天下的英雄豪杰她都不放在限内。
    她乎生也从未向外人自称过小婢,但李百灵既然是小关的主人,看小关面上,不得不表示尊敬。
    再说假如李百灵真有法子解救庞缺娘杀身之祸,要她粉身碎骨都愿意,现下区区行个礼算得什么?
    李百灵沉默了一下,才道:“飞风姑娘,看你容貌举止,定是一身傲骨的人,但你却肯为了万一的机会,希望我能帮上忙,所以卑恭执礼。我猜拜月教的困难,如今必定与你主人有关。而你也算得是少有的忠义之士了。”
    一番话把飞风说得心服口服,突然拜伏地上,连连道:“万望仙子慈悲……”
    李百灵道:“姑娘不必多礼,请起来大家好说话。”
    飞风依言起身站好,作出恭敬状垂着双手。
    邪剑盖仙忽然奔上坡顶高处,四下张望几眼,立刻又奔回来,一去一来疾逾飞鸟。
    李百灵道:“盖老,你们是不是也得到消息,知道有人追查我,要对我不利?”
    “是的,共计有开封玄剑庄、南吕清风堡、江北霍山杨家、铁翼帮,以及一阳会五路人马,选派出来的都是精英高手。假如连敝教算上的话,李仙子,你替自己制造麻烦的本事,铁定当得上天下第一的尊称了。”
    李百灵暗自微笑一下,这邪剑盖仙现在这把年纪,还这么潇洒风趣,不知他昔年迷死了多少女孩子?
    盖仙又道:“老夫看见在前面徒步的有八个人,稍远一点儿又有七骑。”
    李百灵道:“这样说来,除了玄剑庄方面,其余霍山杨家、清风堡、一阳会以及铁翼帮的人全都赶到了。等一会场面一定很热闹。其实假如我不是在这儿静养了好几天,他们便没有那么容易追上了。”
    小关可不像她那么沉得住气,尤其想起那位女性化的横波哀鸦杨炎,更是有点儿胆战心惊头皮发麻。
    当下忙道:“闲话以后再说,咱们快溜……”
    李百灵道:“那么盖温二老和飞凤姑娘的事呢?我们帮得帮不得上他们这个忙,总要讲清楚才行呀!”
    小关匆匆道:“不要紧,咱们跟他们约个地方碰头,慢慢再讲不迟。”
    李百灵道:“不要急,反正已经来不及逃啦。”原来几句话工夫,一群徒步的人已经进入视线内。
    她又道:“你很怕杨炎对不对?但一味害伯决不是办法,何不想法子应付?”
    小关回头望一眼,叹气道:“好,你说,我该怎样应付他?”
    李百灵道:。到时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我先瞧瞧他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可伯。”
    那群人踏上草坡不远,便停下脚步。
    因为他们虽然不知李百灵武功如何,但小关力挫过天星李催命,以及鬼哭西门朋之事,人人皆知,心里无不对他大有忌惮。
    因此,他们谁也不肯太鲁莽。
    眨眼间,后面七骑也驰上草坡,却另据一角,不与先到之人相混。
    小关认得人群中的三个,那是横波哀鸿杨炎,斗鸡眼的断愁客吕松、生死判徐丰。
    其余的人他已来不及打量。
    因为那敷粉画眉的杨炎已经向他走来,姿势款摆有致。
    小关可真担心此人像不讲理的女人一直迫到面前,幸而杨炎忽然停步,还把注意力移到两丈左右的盖温二老那边。
    杨炎乃是突然被一阵阵的杀气惊动,才迅即查看盖温二老。在此之前,他眼内心中只有小关这个敌手。
    “恕我眼拙。”他娇滴滴地说:“这两位前辈贵姓大名?”
    接口应声的却是李百灵。
    她人在房内,但大半身子可以看得见。
    她帽沿轻纱深垂;平添无限神秘之美。
    她说:“你一定是小关提过的杨炎了?这两位前辈久已不管世间闲事,还有那位在小关身边的姑娘亦是。所以你不必打听他们的姓名来历。有什么事,你冲着我和小关来就行啦。
    ”
    “是这样吗?”杨炎娇声笑道:“那么我先找小关。”他向小关招手:“来,你来,不要躲在那边。”
    小关挺挺胸,好象很英雄的样子。
    可惜他的答话却叫人泄气:“我为什么要听你话过去?”
    杨炎安慰他道:“别怕,我只不过想替你介绍几个朋友罢了。你看见没有,和我一道来的,有两位是江北霍山杨家的大剑客,一位是杨道威,另一位是道咸兄的晚辈杨兆龙少侠。
    另外那两位,来自清风堡,一是总管金枪追魂林潜,一是鼎鼎大名的崩天斧孙杨老师……”
    他洋洋自得地说个不停,使得人人都以为他跟小关有什么密切关系。
    小关顿时发觉无数异样的目光集中于自己,心中自是省得其故。
    他不禁气往上冲,厉声喝骂道:“闭嘴,你这人不像人的贱种,一阳会的面子都给你丢光啦,我要是老吕老徐的话,早就当众抹脖子上吊!老杨,你听着,我第一步先划破你的脸,割掉你耳朵和鼻子。第二步才砍下你的狗头喂猪……”
    他出身市井,吵架相骂最是擅长拿手。
    在场之人除了李百灵之外,谁也想不到他骂人骂起来如此毒辣流利,连杨炎也为之愣住了,做声不得。
    小关这回倒也说得出做得到。
    他把装着食物的竹篮往飞风手中一放,大步上前。
    他迫近对方一丈之内,左手举起天铸剑,让人人看见,还大声介绍:“这把破剑就是天铸剑,虽然不吉不利,但的确很锋利。”
    话声中一脚挑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只见寒光一闪,那块石头已分为两片。此时剑已出鞘握在右手,寒光森森耀人眼目。
    他又道:“老杨,你是婊子养的崽子,听说你他妈的杀害了很多人,今天你要遭报啦…
    …”
    那边的斗鸡眼吕松和徐丰,真是有如万刀钻心般难过。
    无奈杨炎乃是一阳会两大供奉之一,他们不帮他吧,说不过去,要帮他吧,又窝囊得要命。
    他们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关看见杨炎面色刷地变成暗红色,一望而知他并非羞愧所致,而是运足某种特别功力。
    别人看了一定心性警惕,可是小关这个人处处与众不同,反而暗暗高兴。
    他心想:“好兔崽子,这门功夫你早着呢,老子我当年在仙人石上死去活来,早就是这种颜色,哼,现在……”
    杨炎尖喝一声,长剑离鞘,光华暴盛,电闪般刺敌胸口要害,第二剑到第九剑,却全部集中腹肋各大穴。
    但见他剑光宛如轰轰烈烈伸缩不定的火舌,另外每一剑都好象隐隐吐出一团团淡红剑气,簇扑敌人。
    显然小关的恶毒辱骂,激使杨炎怒火冲天,恨之入骨,非一举诛杀小关无以息怒。可能的话,只怕还要零碎剐割方可稍泄愤恨。
    人人都看得出,杨炎一出手便已运足全力,也瞧出他剑上奇异功力,实是惊世骇俗可怕之极。
    众人都认为小关纵然有本事躲过剑刺之厄,可是敌方从剑身上透出的淡淡红气,已足以把十个小关摆得平平了。
    在众人骇然睁大眼睛顾视时,那小关在敌人幻变无方剑芒中,身法飘忽进退,居然能够不挨上一剑半剑。
    不过,他的天铸剑也没有发出过一次。
    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以杨炎这一连十剑显示的功深力厚,以及剑法之精奇奥妙,在场可真没有一个人胆敢自夸完全接得住。
    事实上,认为自己接不住的人反而居大多数。
    但见杨炎又是一连十招,剑光分布甚广,笼罩了两丈方圆之内。小关不论闪向何处,都有剑光攻到。
    而剑圈内,那淡淡红气无处不在。
    假如那是毒气,小关一定已吸满一肚子了。
    杨炎第二次的十招空自令人目眩神摇,却仍然没有一剑能真正迫得住小关。
    这意思是说他这十招,也不能围堵住小关飘忽乱走的身形。
    连四周旁观的人,都稍稍感到空气中不时会传来阵阵热波。
    可见得近在咫尺的小关,居然不被那氲氤淡淡红气活活烤死,甚至汗都不流一滴,实是大大的怪事。
    杨炎尖声怒骂道:“小贼,瞧你还能躲闪多久……”
    小关嘻嘻笑道:“嘴巴发狠有什么用?哈,这一剑变得太快了,反而刺不到我……”
    李百灵插嘴道:“小关你别得意,等一会儿他就可以抢到先天乾封位,连变后天龚卦震卦良卦,这时他一升天,你就入地大吉了。”
    小关一边飙进飙退闪避敌剑,一边反问道:“什么是升天,什么是入地大吉?”
    李百灵道:“他身剑合一,飞起半空,便是升天,你一命呜呼瑰归地府,就是入地大吉。”
    “有这种事?那我怎么办?”
    “你用离开禁制封锁圈的方向步法,就可以不入地大吉了。”
    这话只有他们两人懂得,所谓禁制封锁困,就是封住仙人石那道用灌木丛和石头形成的正反五行遁法。
    小关咧嘴笑道:“这简单。老杨,你快点儿升天,让我瞧瞧身剑合一的样子是怎样的!
    ”
    武林中凡是高手,听见身剑合一,很难有不骇然汗下的。
    小关却嘻嘻哈哈视如无物,至少那盖温二老和飞风就为他忧形于色。
    飞风忍不住叫道:“关大哥,瞧不得,那不是闹着玩的。”她接着又出主意道:“你的轻功好,快跑,他一定追不上你。”
    小关应道:“这也是办法……”
    身形忽然左蹿出去,起落间已在三丈外。
    可是那横波哀鸿杨炎抄截之势丝毫不慢,尖声厉笑道:“想逃么?已经来不及啦……”
    只见他脚尖一探地,斜跨几步,一下子就截住小关去路,脚法奇奥之极。
    但他目的显然不是截住对方去路,因为他身形蓦地呼一声破空而起,手中之剑刹那间光华骤盛。
    他这边身形一升空,按理说小关也应该赶紧趁机窜逃,越远越好。
    然而小关并没有这样做,反而突然变成一块石头似地,没有了任何动作,除了稍稍仰起头颅之外,全身上下纹风不动。
    他看见杨炎已飞上两丈半的空中,剑光忽又更加炽盛眩目,同时还发出一声绵绵长长,却又慑人心胆魂魄的长啸。
    无疑地他已施展出身剑合一的驭剑之术。
    这等最上乘的无坚不摧的精妙剑术,怎会被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练成呢?小关眨眨眼睛,心中大是惊异。
    近来他与李百灵相处时日已多,听她屡屡讲究,见识已非当日可比。
    他想起杨炎一出手凌厉奇无匹的二十多招,以剑法而论,的确,奇奥精妙之极,可以说简直没有缝隙可乘。
    因为那是以攻为守的剑法,其中却又补上几招绝妙守式,攻守之际融合为一,故此可称为之无除可乘。
    但正如天体的日月星辰运行,大地的春夏秋冬递换,都是时与空配合得至佳至妙的一种形式表现。
    假如时间或空间,有一样稍稍失常,问题就大了。
    小关看到的是那杨炎的剑术,妙则妙矣,比他曾见识过的任何招式都高明,但仍有两个缺点。
    一是部位尺寸不时相差了一点儿,二是剑的速度也慢了一点儿。
    这两个弊病合起来,就变成致命的空隙破绽。
    那时他并不是不能出剑,但问题是一出剑就一定刺入对方要害,决计不能划破他的脸蛋,也不能仅仅割下对方鼻子。
    此所以他一直只能闪避面无法出剑。
    杨炎的人与剑果然合一,变成一道虹光,已分不出人剑。这道虹光宛如百丈飞瀑由天边倒挂奔坠,风雷吼啸光映大地。
    只有李百灵瞧得出一个微妙变化。
    那就是当杨炎驭剑倒转下击之时,突然发现小关的位置竟然不是预计中的任何一点,这一下使他气势为之一窒而减弱不少。
    她隐藏在面纱后的面庞泛起微笑时,是看见小关向左疾行三步,忽然右退两步,再向前直行两步。
    小关当然不是像戏台上的官儿踱方步,但亦不是一举脚就是三步的距离。
    他每一步都清脆玲珑踏落地面。身形也有顿挫节奏。只不过速度快得等闲之人瞧不清楚而已。
    小关的方位距离就是空间,而节奏顿挫快慢则是时间的具体表现。
    这两者合一起来,便形成力量。
    尤其是对于驭剑之人,他的心灵已投人时空的神秘层次,因此完全受到同一来源的力量感应影响。
    杨炎身剑合一的虹光乍落便起,冲高三丈,倏又掉首急冲疾泻。
    这一霎那间,小关只横移两步,便带着那招牌似的嬉皮笑脸,屹立不动。
    只见耀眼光华蓦地消失不见。
    杨炎横剑现身,站在小关面前三尺之处。
    小关天铸剑伸出去,容容易易就在对方两边面颊划一道血痕,跟着以剑身在他鼻尖轻拍一下。
    杨炎看来好象泥人,任得小关施为。
    其实他已尽全力以最快速度跃退。
    但没有用,等他跃退丈许站定,双颊热辣辣,鼻尖却麻麻的,想来鼻子已被削掉一块了。
    这等羞辱,还有毁去容貌之痛苦后果,何可堪言?又岂能忍受?
    杨炎仰天长笑,倒转长剑,脆响一声,剑尖由心窝刺入,由后背透出五六寸一截。
    全场之人的眼珠一时都凝定,也没有一点儿声音。因为这时杨炎仍然稳立未倒,还好象会有什么动作,所以没有人敢打扰。
    “小关,你师父是谁?”杨炎果然不负众望而开口说话:“是不是那个蒙面女人?她如何识得我杨家驭剑术的破法?”
    他的问题无人不想知道答案,故此倘若此时有人捣乱打扰,非被众人乱刀分尸不可。
    小关道:“好,看在你已活不成的份上,我告诉你,我师父是洞中人。”他并非撒谎或蒙混,因为他武功的确是在那长生洞府石壁上图解学会的。至于洞内尸骨有不少具,究竟哪一个才算是洞中人,他便没有细细考究了。
    “蒙面的李仙子嘛,她指点我之时,自然算是师父,过后就不是了。
    他为了不欺骗快死之人,所以最老实地回答。谁知道这一来人人听得头昏眼花,不明所以,反而以为他在胡扯。
    李百灵忽然插口道:“杨炎,你杨家上辈人物天外飞星杨岩,诚然当得上一代奇剑天下无双之誉。以他的功力气魄风度,当他施展驭剑术之时,一定不会像你那样毛手毛脚。
    “而且最重要的是,杨岩决计不肯使用你这种卑鄙下流手段,诈取情报。你不成大器,不能继承杨岩绝学,实在很有道理。”
    她忽然责骂起杨炎来,人人都没头没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对一个垂死之人仍然加以辱骂,可实在太过份了,一阳会的断愁客吕松和生死判徐丰忍无可忍,齐齐怒哼出声。
    小关忽然哈哈大笑。
    吕徐二人一时发作不出,因为他们不得不先瞧瞧小关为何大笑。
    “哈,哈,好笑之至。”小关大声叫嚷:“老杨你真有一手,弄一套江湖骗钱的小把戏,险险把你家关大爷唬住了。”
    李百灵道:“原来你还不太笨。不过你最好下点儿决心,起个正式名字。不要一会儿天吊关,一会儿催命关,刚才是小关,现在又变成关大爷,使人听了头大之至。”
    他们对答之时,全场之人都已想通和看穿杨炎的把戏,这本是江湖卖艺的小技,一把可以伸缩的剑。加上背后的道具。
    以他这等身怀上乘武功的人,可以用内力操纵,自然更加迫真,加上心理因素,任谁也难一眼看穿。
    杨炎长剑离胸,变回一把锋快长剑,背后的剑尖忽已不见。乍看真像是他把刺穿心窝的长剑拔了出来似的。
    他居然毫无愧色,吃吃娇声笑道:“小关,当我知道你没有削掉我鼻子,我就不想死啦……”
    小关没好气道:“我听说你是横波一顾,便哀鸿遍野,所以你不想死也是不行的。除非你让我割掉你的鼻子。”
    他提剑迫前几步,泛起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又道:“不过现在还得加点儿利息,这样吧,再赔上一只眼睛和一条舌头,就马马虎虎饶你一命。”
    在别人眼中,只见他长剑缓缓举起,速度不快不慢。
    但杨炎却全身都毛发欲竖,只觉那把天铸剑抬起过程中,每一分每一寸的瞬息间,都可以发出来刺入他面门咽喉或胸口等要害。
    这等性命交关的威胁,迫得他不能不先发制人。剑光蓦然如孔雀开屏摈纷变幻,一出手就是气雄证鼓连环七剑。
    由于出剑快极,故此七剑紧密衔接,生似同一时间有七支长剑一齐刺出。
    小关键腕翻处,天铸剑化作冷虹划个圈子,锵地大响一声,杨炎的七剑都刺中他剑圈。
    但因速度太快,所以先后七剑听起来只有一响。
    盖温二老以及飞风等乃是偏帮小关的人,正要喝彩叫好,小关自己却叫声糟糕,眼见敌剑潜光匿影无声无息已刺到腹部。
    这第八剑“蛛丝马迹”竟是前七剑之后,不着痕迹的一支可怕伏兵。
    假如杨炎驭剑一击无功,已是黔驴技穷的话,自是只有逃命的份儿,岂敢再度出剑拼搏?
    在理论上,这简直是不想可知的情况。但在事实上,过程步步紧扣,亦有可能来不及逃走。
    幸而小关此人,平生习惯了一输就逃。
    他自己奉行不渝,也把别人当作如此。故此杨炎不远而出剑,小关第一个念头是此人必有古怪必有杀手。
    那杨炎极之隐微奇奥的一剑,别的人纵然武功与小关相同,也一定很难躲过。
    但小关肚子里叫糟糕,其实已看得准准,吸胸收腹,双脚寸步未移,肚子已缩迟了大半尺。
    剑光闪处,他肚子上已被剑尖划了一下,衣服破裂。
    人人都以为他肚子被划了一道深口,定必肠脏韶流,命丧当场。却见小关脸色不变,天铸剑快逾闪电吞吐一下,随即入鞘。
    大名鼎鼎的横波哀鸿杨炎双眉之间出现一点血红痕迹,他身体摇晃一下,砰咚跌倒不再动弹。
    任何人一望而知杨炎已经一命归明。
    所未知的是杨炎眉心的红印,始终不会流出点滴鲜血,因为他根本是被剑气刺透大穴而死,皮肉并无破损。
    断愁客吕松、生死判徐丰抢出奔到切近,一见杨炎致死伤痕,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要知剑气刺穴之术,在剑道中与驭剑术不分轩轾。
    吕徐二人俱是时下高手,本身武功虽是未到此等境界,见识却是有的。心知与对方功力相去还有一截,哪敢贸然出手?
    但其势既不能站着发呆,又不能不战而逃。此时两人心中之尴尬难受和震惊,真是难以形容。
    小关低头瞧瞧肚子上衣服的破洞,一抬头有一主意,摊开手掌吆喝道:“赔银子来,我衣服破了看见没有?”
    断愁客吕松本来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青白。徐丰人老面皮厚,应道:“赔就赔,你要多少?”
    小关想一下,道:“马马虎虎,就是一千两吧!”
    徐丰立即道:“行。”
    他掏摸出一张银票,上前递过去,一面低声道:“我们要带走杨供奉尸体,死因你我两不泄露,行不行?”
    此人极是老奸巨滑,一下子扭转形势。外人眼中变成好象跟小关有什么默契,事实上却可以全身而退。
    小关接过银票,颔首道:“就这么说。”
    徐丰脱下长衫,裹住杨炎面部及上半身,抱起来往肩上一扛,放步疾奔。吕松紧随其后,两人如流星赶月般,转眼路个没影。
    别人不明所以,都瞧得呆了。
    忽听一阵号角声,雄壮而又悲凉,回荡于山林田野,以及众人心中。
    只见原本聚集在北隅的七铁骑,蹄声响处,变成横列,排得十分齐整。
    最右边为首骑士,号角呜呜再响,其余六骑,锵一声齐齐掣出弯窄精亮的马刀,斜举向天。
    这等划一的动作,使雄壮的阵容更添骁勇气势。
    六把指向天空的马刀,精光耀目。
    小关一瞧那七铁骑都对准他。料想他们必定马上就冲过来。他平生未曾见识过铁骑决荡冲杀场面,心中不无揣揣。
    吹号角的骑士虬髯绕颊,肩宽膀阔,相貌甚是威武。
    他角声一停,扬吭大声道:“李仙子,关爷,在下等铁翼七烈,敬问安好。”
    用这等阵势排场来行礼问安,实是罕见罕闻之事。
    谁知又有两人如大鸟般飞前丈许,落地后躬身行礼,其中一人朗声道:“江北杨道威率侄兆龙,敬候李仙子关爷安好!”
    那清风堡的总管金枪追魂林潜和崩天斧孙杨一时呆如木鸡。
    而盖温二老和飞风,亦觉得事情变化之奇,无从测度,也都为之愣住。
    小关一看人家那么恭谨有礼,没有预料中大伙儿联手冲杀过来,心中一定,本性便发。
    他鼻子里重重哼一声,大刺刺道:“罢了,诸位不必多礼。”
    李百灵声音随风飘送入耳,道:“小关,礼多须防祸心。你受了人家之礼,只怕要闹出人命。”
    小关一怔,忙道:“有那么严重?”
    “当然啦!”她说:“而且出的可能是你自己的人命。”
    “那可不划算。”小关说:“我的性命只有一条,决不能随便送人。”
    他的脑子并没有被这些人敬礼场面冲昏,伸手遥指清风堡两高手,大声吆喝道:“你们呢?要剑的话,快过来拿。”
    林潜是清风堡总管身份,当下跨前两步,拱手道:“好教关兄得知,在下和孙老师,跟天铸剑全无关系。”
    小关歪着脑袋,道:“那就夹尾巴滚蛋。”
    他态度如此恶劣,主要原因是清风堡乃是玄剑庄的亲家。
    李百灵被玄剑庄骗婚,用个痴呆儿子顶替。
    而清风堡宋家的女儿,则嫁给本应是李百灵丈夫的那个儿子,害得李百灵一进门就守生寡。
    现在李百灵离开玄剑庄,但玄剑庄却不肯罢休,还要屋派高手追捕,清风堡当然帮着玄剑庄对李百灵不利,因此对他们何用客气。
    身高体壮的崩天斧孙杨一听,气往上冲,胸脯一挺,正要发话。
    总管林潜已抢先道:“关兄,自古道是两国相争,不辱来使。在下等乃是奉命来见李仙子和关兄,有些话想私下向李仙子报告。”
    此人口舌便给,又会见风驶舵,难怪可以当上有财有势的清风堡总管重要职位。
    李百灵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什么话,不妨说出。但我先警告你,假如你是缓兵之计,借此脱身,那你就错了。小关这个人专做与常人相反的事。如果古语说不辱来使,他就故意特地侮辱一下。”
    林潜立刻发觉李百灵真是平生最难缠的敌手。
    她甚至使他不敢改口说不是不辱来使而是不斩来使,假如改口,那小关岂不变成应该专斩来使了?
    他躬身道:“李仙子,敝上吩咐在下要尽一切能力邀仙子见面,并且严谕不许使仙子有任何误会,假如仙子无暇,便不准多所烦渎。”
    李百灵道:“你这一套趁早收起来,我说,林潜、孙杨你们最好赶快调息运功,因为小关心里很不高兴,一定要留下你们的性命或兵刃……”
    林孙二人面色一变,果然急急凝神戒备。
    小关吃吃冷笑,摇摇摆摆向他们行去,但心中却不无别扭之感,因为他压根儿没有想过要留下人家性命或兵刃。
    不过,既然李百灵这么说,大概她对这两个人观感很坏,所以不能不替她出口气。
    他肚腹处外衣破裂,走动时看来很滑稽突梯。然而林潜却紧张得要命,哪有工夫研究这一点。
    小关经过杨家叔侄,脚步停时,已是在林孙二人面前一丈处。
    “李仙子的话,你们一定听清楚了,你们到底想留下性命呢?抑是兵刃?”小关问:“快点儿决定,我忙得很。”
    孙杨肩膀一摇,背后的一个长大包袱顺着胳臂滑落手中。
    他一下子弄掉包袱,现出一面短柄巨斧。斧身甚厚,斧刃锋利,精光耀目,森森然夺人胆魄。
    他这一亮兵刃,林潜可就上了架子,没法子服软推搪了。
    当即打背后掣出一支两尺半长鸭卵粗的圆杆,一头是枪尖,另一头一拉再拉,变成五尺有多一根短枪。通体金光灿然。
    他这时心中好恨那崩天斧孙杨的鲁莽。
    如果可能的话,他一定破口大骂他一百句混蛋。
    “好得很。”小关稍稍歪头咧嘴笑说:“清风堡似乎还有些好汉。老孙,甭客气,你留下斧头就行。”
    言下之意,别人想留下兵刃而保全性命,未必可得。
    孙扬怒吼一声,挥斧猛扑。一出手便是七斧,光凝电转,形成一道扇形攻势。
    这一招“罗扇扑萤”凌厉凶毒,无与伦比,已经是孙扬毕生功力所聚的三大绝招之一。
    不过以小关身手,若是认为这一招就可以收拾了的话,孙扬不是傻瓜就是白痴。
    孙扬自然没有这么愚昧浅薄,故此这一招其实留劲留力,只要迫得对方稍稍移动就可以了。
    但见那六七尺长扇形斧光甫现,风声突然更加锐厉刺耳。而斧光也唰忽聚拢变为一道光线,电急向右侧射去。
    这一招“犁庭扫穴”乃是孙扬斧法另一绝招。
    他敢情第一招尚未使完,便己变化招式。当时看见小关左肩微沉,故此利斧全力凝成一线,向右方疾射。
    可是小关实际上只动一下左脚而已,人并没有移动。
    孙扬的利斧虽急虽猛,招式凶厉,小关却一眼瞧出至少有三个破绽,都是由于劲力使得不够精纯,加上速度未够。
    所以他若是出手反击,一剑定能得手,只不过既然敌斧已改变方向,根本伤不了自己,便不出手站着瞧瞧。
    斧光从小关面前乍闪掠过,斧风锐冷如刀,几乎把小关面皮刮去一层。
    孙扬脚一探地,身子宛如风车,呼一声旋转回来,利斧当胸准备低挡敌剑追袭。
    但小关根本没有移动过,身子仍在原地,天铸剑倒提手中,剑尖向地,光华闪闪。
    他全无追击之意,甚至刚才被攻击时,连封架或逃避的动作都没有。这一来倒变成那孙扬自己在耍猴戏,装模作样地挥斧跳跃。
    耍猴戏穷紧张并不打紧,但敌人在利斧这等威猛攻势之下,仍能寸步不移,这才是极之可怕而又难以置信之事。
    孙扬倒抽冷气震惊之余,复又心下踌躇,要咬牙再战呢?抑是弃斧认输?
    那边金枪追魂林潜已发动攻势,疾扑上去挺枪溯刺,一出手便是独门追风神枪三大绝招之一的物换星移连环五式。
    只见那锋锐短枪一时幻化出如山枪影,里住小关身形。
    小关一瞧对方枪法中有三个空隙破绽。
    一是左上方封锁不严,任何人都可以斜斜跃起丈许,避过他这凶神恶煞的一招。
    第二第三个破绽便不是人人都办得到的。
    例如第二个破绽,出在他右手握枪部位应该退后两寸,现下由于这两寸之差,使他枪势威胁力减少一半,变化亦为之迟滞少许。
    因而小关削铁如泥的宝剑一出,必可将他右腕斩断。
    至于第三个破绽更加只有小关能够利用。
    他正也毫不客气地加以利用,只见他身子一变,双脚齐齐缩起,双手同时抱膝,像一粒虾米舶悬身半空。
    林潜的金枪飕飕连声从他头顶颈侧脚下等部位刺过,全都刺在空气中。
    远远望去,那小关藏头缩脚,恰好是在敌人如山枪影内一个空隙中。
    林浴这一招连环五式狂风暴雨般甫自攻完,右手单手绰枪一连又是疾刺七下,左手没动,却捏住一支一尺长的金筒。
    他身法快若飘风,径从小关右方掠过,却又猛可停步,惊疑回头。
    他右手其后连发的疾刺自然完全落空,因为敌人根本不在那边,而是站在他后面。
    不过,假如小关像一般人似的,向左上方跃起暂避他凌厉枪势的话,这刻落地的位置便应该在林潜前面,而且会被他紧张攻上的七枪迫得非退不可。
    倘若情形真是这样,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小关冷笑道:“喂,你左手拧下来那截枪柄,藏着些什么东西呀?”
    话声中如魅影迫近林潜,手中天铸剑不快不慢连连吐出。
    林潜见他剑势诡奇狠绝,只要被剑尖碰一下,必是要穴受创,非死不可,当下只好尽快向后退闪。
    忽觉左手手臂一凉,身子退了五步,才看见一只捏住金色枪筒的人手,掉在地上。
    那天铸剑实在太过锋利,连肉过骨地斩断一只手臂,竞有如利刃割水,刀剁豆腐一般。
    连林潜自家也不是当时即觉,直到他看见那只人手时,才突然剧疼攻心,鲜血进射。
    还好他没有就此晕倒,猛吸一口真气,右手弃枪骈指运功,连封断手四周五穴,以免流血过多以及剧疼过甚而栽倒。
    小关捡起那只人手,看看那冗自被捏在五只手指中的枪筒,口中喷喷连声赞叹道:“好家伙,原来是用弹簧发射的暗器,佩服……佩服……”
    要是他当时从左上方纵退,被林潜追上再迫再退,这一腾出空间,林潜暗器一发,大罗神仙也躲不过此劫。
    不过,话说回来,假使林潜的独门暗器施展得不够快,以小关身手速度,亦未必不能避过。
    上阵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使用的兵刃自是越恶毒越好。
    所以小关并不介意,扔掉人手和枪筒,半旋身子望向崩天斧孙扬。
    “老孙,你怎么说?”
    孙扬正要激起自己斗志,以便与林潜联手拒敌,谁知只一眨眼间,林潜已断手弃枪。小关一问,顿时宛如斗败公鸡垂头丧气,噗一声丢掉又厚又重的利斧。
    小关转眼一看,三丈外还有一个青衣小帽眉清目秀佩着长剑的年轻人。
    此人未被那横波哀鸿杨炎所介绍过,料是幢仆身份。
    那崩天斧孙扬匆匆惶惶扶了林潜径自离开,小关没有理会。
    但李百灵的声音远飘送入耳:“小关,清风堡藏龙卧虎,颇有高明,我们最好多知道一点儿。”
    小关应声一声断喝道:“喂,孙扬、林潜,给我站住。”
    既然连李百灵也认为有慎重必要,那就铁定会有问题。
    小关对她的信心与时俱增,所以连脑筋也不转就喝止了孙扬他们。
    “孙扬,你是条汉子,你敢不敢打开天窗说亮话?”小关使出他讹骗哄诓的本事:“你清风堡究竟想怎样?还有什么高手?”
    孙扬正自迟疑,反而是林潜有气无力地先回答:“在下等本来奉命前往此方有事要办,实在不是为李仙子和关兄来。只不过路上听到消息,才绕过来瞧瞧。路上恰好碰到一阳会的朋友,便结伴而行。”
    他不提关系深厚的铁翼帮,只提一阳会,可能是心恨铁翼帮之人阵前变节投向李关这一面,而事先又不通知商量。
    “敝堡也许尚有奇人异士。”他又说,声音似乎响亮了些:“不过以目前所知,还没有发现什么奇才异能之士。”
    “小关,他这话靠得住靠不住?”她问。
    小关搔搔头道:“好象都是真话吧,他为什么要说假话呢?”
    “好,放他们走。”李百灵忽转温柔,道:“敌人好办,朋友难防,小关,你一定要先记住我这句话。”
    小关感到她似乎忽然多愁善感起来,心中暗觉好笑。
    转眼间孙林二人已远远走了。
    他因瞧瞧铁翼帮铁骑威风凛凛的阵容,又瞧瞧那江北霍山杨家两位剑客,口中边念道:
    “敌人好办,朋友难防。唔……谁是这种难防的朋友呢?”
    只听铁翼帮为首那大汉振吭道:“李仙子、关大侠,在下封大鹏,忝为敝帮七烈之首,奉敝帮主姬无归之命,有话奉陈。”
    小关颔首自语道:“唔,这家伙看相粗野,但敢情肚子有点儿料。
    霍山杨家的杨道威朗声接着道:“在下奉家兄杨道周之谕,也有要事向李仙子关大侠谨商。”
    李百灵徐徐道:“咱们从不相识,有事之说从何说起?”
    飞风挨近窗户一点儿,道:“有事也不会是好事,仙子别理睬他们。”
    那边厢铁翼帮封大鹏、霍山杨道威齐齐道:“实是有事,须得私下面禀……”
    李百灵沉吟不语。
    飞凤不敢多言,但心中却不断琢磨其中原故。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7 05:35 , Processed in 0.28125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