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天关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保心锁
    不败头陀当真深深叹一口气。
    这短如闪电,却深达千仞的回亿,竟锋利如于将莫邪,一下子把他多少年的禅定功夫斩成粉碎。
    “李仙子,莫怪头陀失礼。”不败头陀定定神,泛起苦笑:“我这句话,当今之世,恐伯只有你能了解。”
    这话连小关听了,也为之莫名其妙,更别说那褴褛少年周敢了。李百灵果然不负不败头陀所望,微笑道:“你是前辈,叫我名字就好!”
    这种交谈方式,正是典型的隐湖秘屋模式。
    李百灵无端端提及辈分,乃是暗示说:“我已猜到你与本门某位长辈有旧,我知道你心中想起什么人。”
    这正是“易挑锦妇机中字,难得玉人心下事”。不败头陀只要笨了那么一点儿,无疑便极难了解李百灵的暗示。
    不败头陀走近方桌,向她又写又画的册面上瞄一眼。
    啊,阿弥陀佛,这等画画我为何竟又重见?无穷张悯,渺渺情愁,一时竟如云积深壑月满千山……
    他的身躯忽然高大了不少,平凡的面目,亦现出棱角,英气勃勃,威仪慑人。比起刚才众人眼中那个普通常见的头陀,简直判若两人。
    现在这副形相,才是昔年纵横天下少林高手沈不败的真面目。
    李百灵抚心轻叹一声:“唉,戎装骏马照山川,谁家红袖不相铃。但为何英雄空悲落拓,美人长张迟暮?”
    她声音大是凄凉惋部,房间里气氛沉重而又感伤。小关知道开口不得,故此紧紧闭住嘴巴。
    事实上他心中也勾触起缥缈的无尽苍凉,那是远古以来的无奈、恐惧和悲哀,模模糊糊地却又永远隐藏在深深心坎里。
    “我们仍然遭到命运的败绩,只好俯首臣服。”不败头陀扼腕慨叹,却仍有雄狮的威风。
    他口中的我们,除了他本人之外,还有李百灵已经知道。在隐湖秘屋出来的人,论美貌和文武才学,大致上都跟李百灵差不多。
    因此,李百灵她本人将会如何?将会有什么遭遇?若是命运摧残她迫害她,她有否反抗之力?她敢不敢向命运挑战?不败头陀要说的要问的,就是这些。
    “我们现在还不肯就此屈服。”李百灵含颦美态中,仍闪现出顽强:“命运也一定像一切事物一样,不会是绝对的、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它既然是一种‘有’,存在,便一定含有‘无’什么是‘无’?这本来很难解说,只能换一个角度看,如果有某些力量,使它(命运)不发生作用,或者停止活动,它那时便变成‘无’了。”
    “说得好,请说下去。”
    “照我想,至少有一种力量,可以使命运向‘无’的方向转变。那就是人的自由意志。
    举例说,你命注定要喝这盅茶,结果你果然也喝了。表面上看起来,命运无可抗拒,亦终于完成。不过,你要喝茶时,心中可能有‘我到底要不要喝’的考虑。这考虑虽是微弱无力,但你总之可以考虑。只不过结果是你考虑的力量,不够命运注定的力量强大而已。”
    小关居然听得津津有味,但故意皱起眉呻吟:“唉,唉,我头昏脑涨,我只想睡觉。”
    他拍拍李百灵的脑袋:“你再这样想下去,奈何丹也奈何不了你的何啦。但恕我插嘴,假如命运已把他考虑的结果注定了的话,他哪有意志自由可言?反正他的最后决定,根本就是命运安排好的。”
    不败头陀不觉楞住,敢情小关外表看起来,哪怕对他有一百种评价,也绝不会得到智能这一种评价。
    殊知事实上,却大大不然……
    李百灵盈盈而笑:“小关,你驳得太好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凡事只要有可能考虑做不做的话,纵然占上风的都是命运,但那只是因为对方不够力量而已。只要对方有法子渐渐加强他的力量,例如在学理上和禅定功夫上,他改变了物质的身体(打通气脉),也改变了精神的心识(转识成智),你猜结果会怎样?”
    “我不猜,你说来听听。”
    “结果自然可以不受命运支配控制。”李百灵盈盈笑脸中,隐约闪现智能严肃光彩。
    本来苍白的面色,如今却微婿红,看起来极之漂亮,却又令人泛起“透支”之感。
    这个话题李百灵暂时不想谈下去。
    因为对方的疑问,肯定必是“假如你已修炼到可以支配控制命运,但此一结果,仍然已在命运注定中,这样,岂不仍然是命中注定?自由意志在哪里?如何方可证明?”
    李百灵可以回答,但却不是一言半语讲得明白的。
    所以她岔开话题:“阿敢,你往房门外和后窗口巡来巡去,别让人偷听我们讲话。”
    周敢欢然拔腿路出去,显然他极之乐意能替李百灵出力做点儿事情。
    不败头陀已恢复平时那副平凡样子:“这孩子为什么咽喉处有一线红痕?”他问。
    “好眼力。”李百灵由衷微笑:“那是子母刃胡永度的杰作。”
    不败头陀露出讶色:“那孩子虽然内功很不错,但举手投足全无尺度,动静之际亦无节奏,显然手脚上没有招式功夫。胡永度是淮北名家,也是近年来东厂著名高手之一,他怎会对这孩子出手?”
    李百灵嫣然回答,清亮的眼光不时投向小关,声音甚是悦耳动听正在向子母刃胡永度说话的是白面书生,是贵纪马如意的忝侄马子静:“胡大叔,请瞧瞧马山和马贵他们。”
    那马山和马贵都是十七八岁的青年,面目凶横,身子粗壮。
    站立时身如石塔,眼似狐,一望而知内外功都不错。
    他们面部都有青紫淤肿痕迹。胡永度是大行家,不但瞧出那是拳头留下来的记号,而且他们身上也有硬伤。
    是谁把这两个身强力壮而又颇有扎实功力的小伙子打成这样子?
    尤其是他们并非普通的百姓,他们是马家的人。在这座城市,甚至于一省,谁敢惹上马家?
    “我看见了。”胡永度态度很客气,这马子静虽然只是马如意的忝侄,可是一则马如意真正的侄辈只有寥寥几个,所以都很得宠。至于挨打的马山、马贵,只不过是马家一些老家人帐房的子侄而已。
    二则马子静本身已是举人,总算有了正途功名,在马家来说,颇为难得。“是谁这么大胆?”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流氓,名叫阿敢。我刚查出他跟一个老叫化学过好几年功夫。
    他手段很毒辣可怕,故意只稍稍打伤他们,却叫他们约我到小明潭评理。”
    “你认为阿敢有什么诡谋呢?”
    马子静的折扇拍一下掌心,神色很慎重:“他想杀我,因为他从前一个女友,现在是我的小安。”
    胡永度笑笑:“好,我陪称们去,瞧瞧阿敢这小子有多大的道行,竟敢惹到咱们头上来。”
    他虽然向来不把人命放在眼内,但也绝对不是鲁莽乱搅之辈。所以他先要听听结仇结怨的原因。这时一听问题出于男女关系上,一切便无须多说了。古往今来,只有在男女情爱这个问题上,很难弄得清楚对与错,连包公再世也不行。
    小明潭离城大约三里左右,河水绕过那座上元观的冈陇雷天眼真人炼气之处,流到此处,在连绵的阋李和随风杨柳中,出现一个平潭。
    但见明净如镜,水天相映。
    芳树含芬,鸣禽时喧。
    七八丈外一丛灌木后面,李百灵很有耐性地坐在一方青石上。
    她早已猜出周敢为了一个约会而来,亦从他神情上,瞧出这个约会绝不会是文人雅士式,或浓情蜜意式的约会。
    她觉得周敢这少年质朴清淳,不会是无赖坏蛋。
    严格而言,周敢外表比小关可靠得多了。
    李百灵很有兴趣知道周敢的对头是谁?反正她已查看过马家的屋子,一切已胸有成竹,剩下来只有一点犹疑困惑,那便是应不应该巧夺人家镇宅之宝的问题而已。此是属于道德范畴,一时倒不易下决定。
    以马子静为首,胡永度押后的一行四人,来到周敢前面时,李百灵可就矍然动容了。因为她的确是想不到周敢这样一个穷小子,居然惹来胡永度这等杀人不眨眼的大凶星。
    他惹祸的本领似乎比得上小关有余。
    想起了小关,李百灵不觉泛起微笑,芳心中涌起温暖。
    那奈何丹他弄得到弄不到都不要紧,最可宝贵最足以珍借的是他的心意:他那副不灭楼兰誓不归的坚毅懔烈神态,亦足以令人难以忘记。
    从相法上看,那胡永度鼻高而双睛微突,双眉浓黑似刀而末梢上扬,唇角法令深长,显示此人心性冷硬,处理事情喜用狠快手段,并且喜欢起尽杀绝,以杜后患。
    而从江湖上的传言,此人虽是名动四海,杀死了不少敌人,但所用手法,往往是一验明正身,长刃便出,斩下对方首级。
    若是这一刀无功,那把极之锋利的于刃便会从长刃刃身化出追击的刺杀,务求一举歼敌。
    总之,胡永度不吝惜杀人,但说话不肯多讲,时间不肯浪费。所以李百灵早在一看见胡永度,便立刻出了手。
    子母刃胡永度眼见周敢虽是年轻贫穷之人,但是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渊停岳峙的气势。
    当下不肯鲁莽,停止打量。
    周敢本身没有招式武功,内功却深厚坚凝。
    他只要不动,的确可以使人莫测高深。
    他也没有动的必要,因为对方的样貌衣着,一路行来时的气派架势,以及他手中那把特别长大的刀,再笨的人也瞧得出很不好惹。所以周敢有什么好动的?跑既不行,迎头痛击更非善策。
    胡永度开口前,先皱皱鼻子嗅吸空气中的气味。这儿为何浮泛着若有若无的花香?一路来时,好象没有看见任何盛开的花树呀!
    花香并不要紧,在效野中往往有看不见的花朵盛开,而嗅闻到香气的情形。
    但这是指正常情况而言,目下有一个隐湖秘屋的李百灵隐伺一旁,问题可就大不相同变成为严重了。
    左眼瘀了一大块的马山哉指怒喝道:“你死定啦,我一定亲手砍断你两条腿。”
    “他两条胳臂是我的!”马贵左手好象不能动,只能挥动右手的短刀。
    他们怒气冲天地一叫骂,胡永度不必开口,已验明周敢不是冒牌货。
    他心念方转,手中之刀刚出鞘,脚尖前三尺的地上,突然砰一声炸响,同时有五色光华冒起,散布甚广。不但把胡永度及马家三人笼罩在内,连周敢亦在彩光激射的范围之内。
    此所以胡永度的锋快刀刃空自闪电似劈出,却又不得不用尽毕生精修之功力,收刀电疾退跃。周敢全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觉喉咙上微微疼了一下,那五色彩光已把他冲退几步,胸口翳闷,如被重锤击中。
    要不是他内功深厚扎实,自然而然生出抗力保住身体和五腑六脏,只怕就没有仅仅退了几步那么简单了。
    马于静和马山、马贵,都被那爆炸彩光震开丈许,个个变成滚地葫芦。
    子母刃胡永度跃退六七尺,屹立如山。
    双目精光暴射,杀气腾腾,死盯着周敢。
    这家伙是什么来路?如何会有这等离奇古怪暗器?那一下爆炸倒还罢了,那额目彩光以及震力却至为奇幻诡变,绝对超过时下最好的火药暗器甚多……
    忽然头脑间一晕眩,全身力气都消失了,整个人懒洋洋软趴趴的。胡永度这一惊非同小可,额上鬓边全见了冷汗。
    周敢根本糊里胡涂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努力站定之后,只有瞠目而视的份儿。
    却见那子母刃胡永度连连吸气,而手中那把长大得可怕的利刀,好象抵抗不了地心吸力,渐渐沉坠:
    这是怎么回事?
    周敢连忙寻思,可是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很想闭起眼睛睡一大觉。
    转眼间,所有站着的人都已躺下。
    李百灵不慌不忙拿起一根竹管,拉长了约是一尺二寸,两端镶着极精细打磨的凹凸透镜。
    这件物事,能把十里八里远的人畜树木,摄摄眼前。隐湖秘屋一派称之为千里眼,确实没有浮夸过誉。
    李百灵悠悠闲闲,一双眼睛凑在一端,另一端缓缓移动。
    有几只鸟儿站在枝梢碉瞅呜叫,羽毛的花纹和颜色都清晰异常。由于观察者相距甚远,所以那些乌儿姿态活泼自然,毫无戒惧及惊惶。
    有两只是脊鸟,头黑额白,腹毛也白色。还有几只体积更小,但鸣声更响亮的鹤鸟,在长草或树丛间跳跃。
    人世间的烦恼、孤寂、不安等等情绪。甚至肉体上的不舒适及疼痛等,会忽然遥远得如同别一个星球上的东西。
    不过现在不是观鸟的适合时候,所以她不让自己沉迷下去,迅即移动镜管。四下巡视了一会儿,似乎远近十里之内没有异状。
    但不对,明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妥当?她观察力比常人敏锐百倍是没有错,却绝对不是神经过敏。
    “眼睛”扫回已经看过的地方,嘻,那几只可爱的鸣禽呢?
    答案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现,在树丛下,一堆树枝树叶旁边,坐着一个黑衣服男人,头发披垂,有几缕遮住部份面庞,不过仍然看得出这黑衣男人面色苍白,迥异于常人。
    他稍稍张口,一大丛羽毛喷出来,在空气中,寂静无声地向四下飘坠。
    无怪她早上经过那儿,心中感到有点儿不对劲,敢情就是羽毛,那些可爱的飞禽羽毛,竟有不少散布在四下。
    在山野丛林内,发现鸟羽委地并不算太稀奇,所以她终于不再去多想,亦没有走近去勘察。
    现在才知道那些羽毛不是自然死亡的鸟类所遗下。
    那个黑衣披发的男人,下半截身子坐在泥土里。可见得他本来是躺在地底,上面用枝叶枯草等物遮掩着。
    他一定是被爆炸声惊动,起身查听声音来源。
    而同时又以独门魔功,顺便把左近树丛活泼鸣跃的几只小鸟吸取下来,变成了他的食物。
    哼,原来是古墓血尸席荒。
    李百灵不但没有像一般娇美女孩子般大惊失色,反而冷笑一下,而且娇靥上很难得地涌起了森森冷冷的杀机。
    这种非人非鬼的妖物,实在非加以诛杀不可。
    这种想法在李百灵并无不妥,但若是换了别人,没有骇死已经很不错了,几会谈得到诛邪除害?
    但那凶人似乎不是血尸席荒本人,李百灵观察了一下,从形相、外貌和举止等判断,此人很可能只是血尸席荒的得力的手下而已。
    李百灵的猜测很准确,那人正是席荒手下五大高手之一的辛海客。
    那几只小鸟的热血到了他肚子里,他全身皮肤虽然仍旧冷冻如冰,但表皮以下,所有细胞和内脏都已经充满了精力。
    他施展出独门的视听秘功搜音大法,三四里方圆之内,一切声响他都可以听得见。但四下静悄悄,毫无可疑声息。
    那么刚才那一下爆炸声是怎么回事?辛海客稍后便归咎于他躲在地下变成一具卧尸,故此不能及早发觉。
    既然已没有其它声息动静,而目下丽日当空,绝对不是适合他活动的时间。于是他又沉入地面之下,让枯丛把他完全遮没。
    李百灵放下千里眼,冷笑一下。别人除了有本事趁这机会杀掉你这个活尸之外,便一定没有别的法子。
    但活该你倒霉,撞在我李百灵手上。
    她从身上掏出三个比铜钱大一点儿的扁圆银盒。一一打开,在每个盒中都挑出一点儿粉末,搅和起来。
    然后,她开始行动,只费了少许时间,便将这少许粉末弹在辛海客身上。但正确的讲法,这些粉末其实只弹在那些草叶上。
    不过效力仍然一样,以后辛海客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李百灵都不难循香追踪把他挖出来,另外,辛海客纵是以最隐秘高明身法来袭,但一入二十丈范围之内,李百灵也立即知道了。
    这便是她施展这天香锁神药秘艺的缘故。
    周敢忽然回醒,眼光到处,首先是一张俊俏的书生面庞,跟着又看见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子母刃胡永度、马于静、马山、马贵等数人。
    阿敢跳起身,头不昏眼不花,奇怪啊,刚才为什么会忽然失去知觉?那一声爆炸和五色彩光又是怎么回事?
    “我姓李,你和这些坏人昏倒,还有那一下爆光,都是我弄的。”她声音很悦耳,并且一下子把他心中没问出声的问题都给解答了。
    “你的内力功深厚扎实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练了几年?是谁传给你的?”这时她无法不想起了小关,因为阿敢身上有他的影子。
    于是,她的限神面色变得更柔和,看来更可爱可亲。
    “已经练了六年,是钱爷爷教我的。钱爷爷虽然穿着破破烂烂,样子也很凶,但对我很好,常常掏钱买鸡买牛肉给我吃。”阿敢感到李百灵的眼神中在鼓励他回想,也要他说下去。
    “钱爷爷看来那么穷,为什么一直都掏得出钱买酒买鸡买牛肉呢?我那时天天到破庙里找他,三个月后有一天我再去,钱爷爷已经不见了。”
    李百灵心里想什么,阿敢当然永远测不透,亦永不能了解。她心中那个智能之海,是如此的深遂广阔,无底也无恒。
    这智能之海,足可以淹没世上亿万人,何况阿敢?
    “钱爷爷是不是有个大伤疤,由左边面孔一直到耳朵?”阿敢连忙点头。“那么他一定是丐帮老一辈的高手通天玉郎钱逸了。晤,看来没错,他的内功路子源自秦末汉初的黄石公。黄石公的丹道、符录、韬略、奇门遁甲、武功等各有传人,别的不去说它,单论武功一门,代代秘密传授,世上罕有人知。内功醇厚精深,通灵变化,当真是中原极正宗极珍秘的绝学!”
    她讲了一大堆,阿敢虽不全懂,却已牢牢记住。“钱逸本是有名的美男子,所以外号称为通天玉郎。但自从情海生变,又被人乘机暗算,以致半边脸孔变成一个大疤痕。从那时起,不但非复是翩翩佳公子,甚至列入世上最丑之人里面。”
    “现在讲一讲你的事情。”李百灵目光在子母刃胡永度面上停留一下:“这家伙是当今东厂的著名高手,可见得你闯的祸不小。不过,也许这件祸事是那几个年轻人所引起的。”
    “一定是他们叫人来杀我。”周敢马上将马子静等人身份说出。“我和马山、马贵本来从小一块儿玩的,近几年他们嫌我穷,早已没有来往。在街上碰到理都不理我。”
    “你们从前是小孩子,后来慢慢长大,心眼就是不一样了。但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子呢?
    ”李百灵特别指住胡永度,以示事态的严重性。
    “都是因为马子静。他已经娶了妻,还要讨俞珍珠回去做他的妾。俞珍珠心里不愿意,叫我跟马山说。我们小时候都一齐玩的,马山当然应该帮俞珍珠的忙。谁知不是,闹来闹去,结果我很生气。那天在破庙碰头,他们还警告我以后不准踏入破庙。那怎么成?自从钱爷爷走了之后,我已住在那儿。他们既不帮俞珍珠,又不准我住在那破庙,真是岂有此理。我把他们揍了一顿,他们就约我今天到这儿碰头。”
    阿敢并不是习惯叙述事情的人,幸而李百灵闻一而知十,不但对方言语脱略之处一听而知,还可以推测出许多别人想不到的道理。
    “那座破庙在什么地方?我猜大概那是马家产业对不对?”
    李百灵果然没有猜错,那座破庙乃是一间不知供奉什么神的石屋,坐落于马宅西北角。
    十几年前仍算是马家花园的一部分,后来花园发展向东南方,这边一大片地方便荒废了。
    所以这座破庙属于马家产业,千真万确,不必置疑。
    阿敢真不明白这位李公子何以会对那座破庙发生兴趣,居然要他带路实地查勘过,才回到客店。
    “这本东西干什么用?”小关这一问,只不过想证实心中想法而已。
    “阿敢只有内功而没有拳脚兵刃上的功夫,所以我把黄陵七式传给他。”
    “啊,黄陵七式,看来五七年后,武林中又见高手,如彗星横空,惊世骇俗。”不败头陀目光从手钞本跳到小关面上:“刚才李百灵已告诉我有关你的成就,所以你不算,因为你已早了五七年。换言之,你现在已经可以搅得天下大乱了。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肯循规蹈距,肯主持正义。”
    小关指指自己鼻子:“我喜欢正义,但很对不起,我不大能够循规蹈矩。”
    李百灵一手把拳谱推开,这是因为阿敢在外面巡弋把风,不在室内,故此暂时不能交给他。
    她眼睛却望着小关:“不守俗世规矩有什么打紧?出家人总是罗嗦求全,其实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东西?人既如是,物亦如是。”
    不败头陀苦笑:“别向我开炮,因为我自知无力招架。”
    李百灵声音变得十分温柔:“叼,我不是开炮。我知道你已经听过无数次相似的理论了。”
    从前向不败头陀提起这等理论的人,当然是李百灵的师门长辈,亦即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们谈谈别的好不好?例如马家的藏宝库,或者是血尸席荒派出来的高手。”
    “血尸席荒派了什么来?”小关抢着问。
    他兴致突然高涨,乃是因为血尸席荒凶名太威,那阿修罗大能力和天铸剑究竟制得住那凶人与否?尚在未知之数。既然有一个得传血尸席荒心法之人,倘若可以先拿来试手,自是再稳妥也没有了。
    “还不知道名字。”李百灵把看见辛海客的经过说出。“小关,这个家伙虽然看来不是血尸席荒,但他一身造诣很高明厉害。最可怕的一点是,你绝对不可以取他性命,因为这个人活着对我们有大用处。所以,你最好别去碰他。”
    李百灵既在辛海客身上做下手脚,则不想小关杀死他,用心昭然若揭。
    “这样说来,小关你可当真要加倍小心。”不败头陀提出警告。“你的阿修罗大能力诚然是千古罕得有人成就的绝世神功,但若是在不许杀死对方的情况下,而对方又是血尸席荒的传人,唉,你一定有得瞧的。”
    在李百灵的影子之下(其实是隐湖秘屋此一家派),天下任何奇怪之事,都失去应有的光彩和力量。
    例如小关,他的武功家数和造诣,连不败头陀亦一时看之不透。说到阿修罗大能力这等神功,更可把识货之人骇得连自己的舌头也吞落肚中。
    但有了李百灵(隐湖秘屋)在场,便大大不然了。不败头陀立刻对世上一切可惊可诧之事,完全为之麻痹没有反应。
    “我会记着你这句话。”小关很不舒服地瞪住不败头陀,“现在别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行不行?”“行,你想先讲什么?”
    “那颗奈何丹。”小关转眼望住李百灵:“我好象没有看见你赶快服用,为什么你不争取时间?”
    李百灵嫣然微笑:“别急,我的样子敢是难看得必须争取时间?”
    “照我看,是的!”小关语声斩截:“你此时不服用,更待何时?”
    “但这里面有点儿小困难。”李百灵声音既柔和而又感激。
    “我一服下此丹,就有一段时间必须绝对安静,连话都最好不讲,别说跑来跑去。至于施展武功,就更不必提了。”
    “那不算什么困难,我们找个地方一躲,弥爱休养多久都行。”
    “但有些事情你可能忘记了。”李百灵开始凝眸思索。“正如我早先跟不败头陀赂赂提过的,我们要对付血尸席荒。
    “这个凶君是天下几个最可怕最凶残的大魔头之一。
    “你虽然练成了阿修罗大能力,而我也有些特别功夫。可是你还记得,不败头陀当时的眼色和神情,仍然流露出忧虑。”
    “血尸席荒的厉害,跟你服药有什么关系?”
    小关的确不懂。
    “当然大有关系,因为我们己派飞凤和阿庭,假扮我们公开招摇迫近大别山古墓。虽说还有邪剑盖仙、恶农温自耕两大高手暗中护助,但这些人加起来够不够血尸席荒出手一击,大成疑问。”
    听李百灵的口气,飞凤他们显然很难挡得住血尸席荒的凶威。
    李百灵又说:“因此,按照计划,我们应该在两旬之内,不但查明古墓的秘密信道和秘密机关,还须得及时与他们会合,换回身分。这样,他们的危险才可以减轻。假如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找地方一躲,你看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败头陀叹口气,然后插嘴:“据敝寺多年来收集的资料,血尸席荒确实有邪功妖术。
    他除了武功极高,又长于明谋深算之外,在传说中,他擅长摄心摇魂的邪法,这是真的。他阳寿尽时,能把他的魔力和意志,进入另一个人身上,这也是真的。”
    小关伸伸吞头,心中的确有点儿害怕:“早知道这老王八蛋这么厉害,好端端的去惹他干什么?”
    他脑海中泛出李百灵被一个恶魔攫抱住,乘风凌空飞去的景象。
    李百灵其时虽然还在白衣飘飘,在黑夜中还特别显眼,可是这景象只有恐怖和凄厉,一点儿也潇洒飘逸不起来。
    小关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害怕,然而情况已演变到目前这等地步,他也只好一面咕哝埋怨,一面拼命动脑筋了。
    可惜他向来擅长的是如何推卸责任,如何逃之天天等方法。所以他一时之间,委实找不出什么妙计。
    不败头陀说:“说到邪法妖术,小关身具神功,不但心志坚似金刚宝石,同时视听等能力,都可不受影响。
    “换言之,他的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识,已可不怕邪魔力量侵害。”说到这里,神情和声响都很严肃。
    不败头陀又说:“至于你,李百灵,我虽知道你们隐湖秘屋,对天下各种学问,包括武功在内,渊深博通,凌古绝今。可是对于血尸席荒这等邪魔凶星,尤其是他的邪法,你能不能抵挡呢?我就便不知道了。”
    小关大吃一惊,那不败头陀既然评论,当然不会太离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着急,竟然掌心冒出冷汗。
    至于他自己的性命是否有危险这一节,他毫不在乎,根本连想一下都没有。
    不败头陀跟着说出的话很吊小关胃口:“不过李百灵你的问题却不至于太严重,只要小关肯帮你的忙,大概……”
    “我当然肯,为什么不肯呢?”小关几乎跳起来。
    但他马上又知道此时万万冲撞这头陀不得,连忙堆上笑容:“你说,我能帮得上她什么忙?这种事必定要尽快办好,对不对?”
    “马上就可以办好。”不败头陀笑笑。
    这个小关外表上看来虽然有点儿邪里邪气,但深入观察之下,此人根本热血多情得很。
    “小关,你从雷天眼那儿拿到什么东西?你为何不送给李百灵?”小关大讶,但不遑追问人家何以晓得?立刻掏出一包东西。“咳,我竟然忘记了!幸好你提醒我……”
    他弄掉那条包布,出现在他手中的是一串滚圆的、光泽润美的珍珠项链。
    这一串珍珠项链套在李百灵脖子上,那瑰丽的光彩,映得那张桃花似的人面更为明艳美丽。
    “瞧,好不好看?”小关傲然揪住不败头陀手臂。
    “这一串珍珠,我一瞧就想起李百灵。我深信只有她才配。若让别人戴上,一定很难看。”
    别的女人戴上,事实上绝不会难看,因此小关这话未免太偏激了。不过,李百灵却一点儿不挑不嫌,含笑盈盈中,好象想掉眼泪。
    不败头陀可真怕这种深情比酒浓的感人场面,至少会使他很尴尬,而且也很难措词。
    因为以他出家人立场,好象不怎样好予以夸赞,但又实在不能乱贬。
    他面孔一扳,喝道:“小关,我说的是另一样东西,你难道舍不得拿出来?”
    小关楞一下,脑筋一转,终于想通了。顿时喜上眉梢,手掌伸缩间,摊开时多了一块金锁片,也有一条链子。
    “这就是了,小家伙,这是道教至宝紫府保心锁。你戴上了,保你长命百岁,邪魔不侵。”
    李百灵故意装不懂,问了半天。
    其实若要考究此宝来历,她保险比在座任何人都多懂十倍。这话只是指不败头陀而言,若是小关,那就更不必提了。
    “还有马家藏宝一事,亦不可过于松懈。”现在又轮到李百灵发言了。“万一血尸席荒也派人来动脑筋,我们绝不可输了先手。”
    “这话有理。不然血尸席荒派人到这等偏僻地方干什么?”不败头陀神色凝重。“当然,那小荷花要查出奈何丹下落一事,幕后肯定是血尸无疑。听说他若是得到奈何丹,加上他的邪法庭功,便可以变成万年不死之身。”
    小关不觉现出揣揣担忧之色:“喂!小家伙,我看你还是赶快一口气吞掉那奈何丹为妙,免得老是提心吊胆的。”
    李百灵只笑笑,转到别的话题:“那位东厂高手子母刃胡永度,中了我的毒香,至少要昏迷十二个时辰。我瞧这家伙很心狠手辣,所以生平第一次在他身上施展叛天逆地十二金针秘奥手法,使他的武功表面上减退了五成左右。”
    “哦?那么骨子里呢?”小关好奇追问。
    “骨子里,他只要一动杀机凶心,他施运内外劲力之时,便会出现一种奇怪现象。例如他心里明明想向右边出刀,偏偏手脚不听话,反而向左边劈出。”
    “哈哈,这老小子可有得瞧啦!”小关笑得嘴张得好大。“你这什么金针几时教给我,凡是坏蛋我都给他们来上一招。”
    “好,以后我会教你。那马家的人我也整了他们一下,以示惩戒。但没有对付胡水度那么厉害就是。”李百灵一面笑着说又一面想:“小关想学这最精奥的金针绝学,他如果知道至少要熟读一百二十卷口诀,才算初步入门的话,他还肯不肯学呢?”
    “还有,那马家的确时时恃势欺人,这儿的县太爷,还比不上马府一个总管。”李百灵摇头搓叹。
    试想连代表法律的一县父母官,也都要仰承鼻息,任由指使的话,一般的老百姓常被鱼肉欺凌,已是不问而知。
    “所以他们马家的镇宅之宝,我们不但取之无愧于心,甚至是应该做的事,假如此举能使他马家败落的话。”
    这是伦理哲学上的理论根据。反过来说,如果全无理论可以依恃,李百灵的行为便变成盗贼之流了。
    只是李百灵本身根本不必有哲理支持,因为最近一阵子,她已做了许多莫名其妙,没有什么哲学根据的事情。只不过对于不败头陀这类人,还是尽量使他们心安理得为妙。这是李百灵的想法。
    小关忽然大为兴奋,一手揪住不败头陀胳臂,怪热络地问道:“那九骷髅秘音魔叉在神兵谱上排第三名对不对?”
    “对,对。”不败头陀怕他扯破灰衲衣袖,连忙回答。
    “但天铸剑却只排名第七,对不?”
    “对,对极了。”不败头陀仍然担心自己的衣袖,所以答得很快。
    但可惜他还是躲不过灾劫,只听哧一声,衣袖被扯裂一道口子。
    小关却浑如不觉,声音更兴奋:“排第三的当然比第七名好得多。那把魔叉,一定可以制血尸死命。”
    这道理乍听很好,但其实往往不对。
    例如某甲很喜欢喝茶,最爱喝的是普洱。
    假使在茶叶店中,极品铁观音比普洱贵很多,你能不能迫某甲改喝铁观音?他会不会衷心认为铁观音比普洱好喝?
    简单地说,甲食物比乙可口,乙食物又比丙食物可口。因此,甲食物一定比丙食物可口。
    这个推论公式,大致上可以成立。
    只不过假使食物仍然是食物,但比较时却不在可口与否方面着眼,却是寻求哪一种拿来掷人比较痛些?
    那么假定甲食物是蕃茄、丙食物是番薯的话,任何人都知道被哪一种掷中会更痛些了。
    不败头陀不跟小关罗嗦解释,只望住衣袖裂口苦笑。
    李百灵连忙把小关的手拉开:“唉,小关,有一点你有所不知。”
    “我不知道什么?”
    “魔叉天铸剑都可以刺透血尸的铜皮铁骨,所以这两种兵器都列得入神兵谱上。假如用魔叉和天铸剑互斩,肯定是天铸剑吃亏,故此魔叉排名第三,比天铸剑高了几级。”
    “对呀,但听你的口气,好象魔叉有什么不妥?”小关皱眉摇头,表示不满。
    “的确有点儿不妥。因为这两件神兵刺中血尸的话,天铸剑可以刺死这个邪魔,但魔叉行不行却没有人知道。”
    小关为之一楞,看看不败头陀的衣袖,不觉歉然。但同时,也不禁想起天铸剑。
    天铸剑虽然在神兵谱上,是名列第七那么高的地位,可是剑鞘平凡陈旧,剑把也残败得好象快要跟剑身分家。
    不识货的人,断断不肯相信这把破剑居然能够名列神兵谱中,而且还高踞榜上第七的前茅名次。
    阿庭作仆人装束,用这把破剑找着一个包袱,高一脚低一脚晃晃悠悠地跟在小白屁股后头。
    飞凤在驴背上,坐得又稳又舒服。
    她偶尔会回头瞧瞧阿庭。
    但几日下来,阿庭这家伙木口木面,一整天讲不到十句话。要不是他面貌长得满清秀俊美,飞凤一定以为他不是呆瓜便是白痴。
    殊不知这家伙嘴巴上的本事真不小,大大把飞凤吓一跳,让她心中不得不自认这回真是开了眼界。
    那是树林里忽然冲出二十名壮汉,手中有拿刀剑枪斧的,也有拿着强弓长箭的。
    这些人个个都以青巾蒙着口鼻,只露出眼睛。
    他们身手都矫健之极,一下子已有四名持弓箭的壮汉,散开四周遥作监视,另有三名迅即绕向来路,使飞凤和阿庭不能往回逃跑。
    还有五名大汉,拦在路中。
    飞凤回头,见阿庭仍然木口木面,好象对强人拦路之举没有一点儿感觉,心中不禁有点气:“喂,小关,你看见没有?”
    她和阿庭现下是冒充李百灵和小关,所以在称呼上是错不得的。
    阿庭颔首:“看见啦。”
    “这些毛贼真是瞎了眼睛。”飞凤的声音清脆响亮,人人都听得见。
    “李仙子,他们不是毛贼,是很厉害很凶狠的江洋大盗。”阿庭答得不假思索,声音也响亮得没有人听不到。
    他流畅答话使飞凤既惊讶又疑惑。
    哈,敢情这家伙并不是呆瓜或白痴。
    “别胡乱话毁人家,毛贼和江洋大盗,定罪时有很大的不同。”飞凤假惺惺地警告阿庭,好让人一听而知她其实是在讲笑。“小的知道。”阿庭大声回答:“照小的看,这一群家伙大概最近做过案,所以很小心都蒙着面孔,在我们前面拦住去路的,五个都是盗首的身分,小的不担心他们,亦不担心后面截路的三个跟班。”
    “那你担心谁?是不是那四个箭手?”
    他们大声对答,内容十分精彩,全是跟对方有关。所以那些人亦全都竖起耳朵聆听。
    “啊!他们的箭,不错,是很有威胁。但我担心的是小白。假如你没有这脚力,往后怎生赶路?”阿庭的话实在对拦路群盗侮辱殊甚。
    因为他言下之意,根本全然不把那么多的人放在心上。
    飞凤吃吃而笑。
    她的面孔隐藏在轻纱后面,故此谁也不知道她的笑容好不好看。
    “好啦,别说废话,你去打发他们。我保证小白没有事,也保证你不必代替它的工作。
    ”飞凤说。
    那五个盗贼头领很沉得住气,直到阿庭走到一丈之内站定了。
    其中一个矮个子才开口,声音甚是阴沉:“你眼力不错,小关,我希望你的决定也不要出错。”
    “你放心,绝错不了。”阿庭不但言语沉畅,动作也十分利落,剑尖挑着的包袱呼一声横飞两丈外。
    那把外表破破旧旧的沆铸剑,已连鞘握在左手了。
    他接着又道:“在江湖上,像你们这样十几个一伙,天南地北横行闯荡的,不超过十拨人马。你老兄手中两对利斧,体积较小,又有银丝系腕,是不是可以飞斧伤人于十二尺之内的流星绝命斧?照我所知,这些到处流窜的匪帮中,有一帮最下流龌龊无耻卑鄙的,叫做二虎三狼,你老兄一定是二虎之一的矮脚虎施秀了,对不对?”
    他的话说得既快速而又清晰,简直像连珠炮一般,对方刚楞了那么一下,阿庭的话已经讲完。
    因此,被侮辱和被挫折的愤怒之火,这时才在对方每个人心中熊熊燃起。
    矮个子左手猛地举起,背后旁边所有的人都闭嘴静默如木头石块。
    “老子不骗你,我是矮脚虎施秀。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吓?”
    “有,你左边那长得很高大的蠢货,一定是过山虎陈泰。余下三只野兽,一是青面狼孙宇,一是白面狼王敬,一是花狼史延年,对不对?”
    阿庭的话流畅迅快得叫人难以置信,偏偏又字字清晰已极。假如对方不想听,恐怕连掩耳朵也来不及。
    他又道:“这最末后提到的花狼,据说最会糟踏女人,是第一个该死的坏胚子,有人说他应该死一百次才合天理。但以我看来,他死掉之前,受点儿活罪也就马马虎虎算啦。”
    如果此刻有人看得透飞凤面上轻纱,准会发现她惊讶得张大小嘴巴的怪样子。但事实上真不能怪她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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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奈何丹
    老天爷,谁想得到本口木面,一天讲不到十句话的呆瓜,一旦开口,竟可媲美世上舌头动得最快的女人?
    此外,飞凤亦无端端同时泛起了小关的影子。唉,小关和阿庭,这两个家伙都好象是变化莫测的神龙……
    二虎三狼那边所有的人马,惊的程度绝不下于飞凤。不过,他们却多了一样,那就是愤怒。
    过山虎陈泰哇地震天一声怒吼!
    他厉声大叫:“气死我也!”手中的七环大刀一振一抖,发出锵当当一片吵耳响声。
    陈泰气忿得七窍生姻是他自己的事。
    阿庭以一种既是极快而看来又不怎么惊人的速度拔出天铸剑。剑刃在阳光下,晶莹森寒如一泓秋水。
    在陈泰有任何动作之前,阿庭已讲了好几句话。
    他说:“花狼,我叫你小史好啦。小史,你小心泯着,我第二剑就要砍断你右手,第三剑还砍断左腿。多用一剑我不是人。”
    阿庭语气斩钉截铁,使人自然而然觉得他句句当真,绝非诳骗恫吓。
    花狼史延年仰天狂笑声中,大步越众而出。
    四下没有人哼一声,这意思是说没有人相拦或劝阻;因为阿庭的话,实在太侮辱了,简直把花狼史延年糟踏得不成样子,所以这个场面,必须让史延年自己决定。
    是独斗或是群殴,全得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花狼史延年右手的兵刃仙人掌向空中举起,这支四尺余长的外门奇形兵器,闪闪生光。
    人人都看得出他意思要所有的人缄口,等他说话。
    连飞凤也这么想,但阿庭却不吃这一套,或者说他没有被花狼史延年骗过去。阿庭吃吃嘲笑声,这时特别刺耳。
    “小史,别耍啦!这一套老得都快要掉光牙齿啦!”
    由于他话讲得特别快,因此直到他话声已落,才有两支劲箭挟着锐厉破空之声射到。
    而花狼史延年那支仙人掌,也同时有三点极细的蓝芒在阳光下微微爆闪一下。这三点蓝芒幼细得极难看见。
    就算看得见,却已宛如电掣射到面门。
    飞凤陡然骇得一颗芳心泺上喉咙。
    她看见阿庭竖剑当胸返了一步!
    这尺许的距离,的确可以及时躲过两箭透体之危,而那两支劲箭亦果然交叉贴胸穿过空气,没有射中阿庭。
    但那三点蓝芒,飞凤知道阿庭不会看不见,可是仅以一支长剑竖在胸前,即使眼力锐利无双,竟能以剑刃抵住当中一点蓝芒。
    问题是其余那两点蓝芒怎么办?
    这三点蓝芒虽然是一时还瞧不清楚真正形状,但显然是一种细如牛毛又淬得有剧毒的飞针。
    而且必须以精巧弹簧发射,才发挥得出无与伦比的凶毒威力。
    阿庭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所以他深信自己瞧得比发针的花狼史延年还清楚十倍。
    阿庭甚至看得见当中那一线蓝芒,距锋薄剑刃尚有黍米差距,而另外两线蓝芒,则各距剑刃一寸以上。
    所以如果阿庭死板板竖剑不动的话,这三线闪着蓝芒的细针,定必毫不客气完全射入他面门。
    然而事实证明,阿庭的剑虽然直挺挺竖在面前,全然纹风不动,但面部却没有被毒针射中。
    敢情那三枚毒针,都自动拐弯歪斜了少许,齐齐射中剑刃,并且黏附在剑身上,没有掉落地面。
    这结果虽然使人惊异,却合情合理。
    否则阿庭既然眼力极锐,足以瞧得见三针来势,他不是白痴,干嘛不躲不闪?
    阿庭那快得惊人的话声清清楚楚传人众人耳中:“小史,有一件事你绝对想不到,那就是你自己居然会死在自己的针下。”
    花狼史延年耳中听得一清二楚,眼前却一花,对方那张清秀俊美的脸庞,已距他不足三尺。
    只见他好象不怎么着急地一剑割将下来,倏忽间剑尖已碰到史延年鼻尖。这一瞬间,史延年才知道人家的剑竟是多么的快。
    阿庭的沆铸剑乃是神兵利器。
    别说史延年的鼻子,即使是钢铁石头也可以轻易割开。
    另一项证据是史延年的仙人掌迅急翻起封架时,阿庭的剑尖竞停定在他鼻子上等候,但见那支精钢的仙人掌碰到天铸剑剑刃,好象豆腐一般撞上快刀,断了一大截。
    其实这一切都是闲话,最要紧的是吸附在那天铸剑剑身上的三枚蓝汪汪的细针,蓦然已换了居停。
    三支全都换在花狼史延年前额上。
    别人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之时,阿庭已收回剑,然后又一剑当心刺向史延年攻去。
    花狼史延年当然腾不出手掏解药和拔掉毒针,急得哇哇大叫,面绕圈急退,一面大叫,叫众人上前帮忙。
    在外表上史延年并没有败象,毫不凶危。
    所以他那边的人并不很着急。
    不过,既然花狼史延年很丢人现眼地呼救了,他们可也不能不管,当下个个都挥刀举剑,大声吮喝。
    那作怪的阿庭只那样地挺剑指住史延年心口,剑式全然没有变化过,史延年以绕圈的曲线迅疾后退。
    阿庭一味跟进,亦步亦趋。剑尖一开始时离史延年胸口尺半,绕了两圈下来,仍然稳稳地还是尺半之距。
    不过别人这时可就瞧清楚花狼史延年两额上并排插入的三支毒针了,而且一眼瞥过的印象,也可以知道那三支毒针一定深扎入骨。
    在众人怒喝暴扑的声音和动作中,阿庭的沆铸剑突然加快了二十倍都不止,剑尖电掣吐出。
    史延年右手立时齐肘削断。
    史延年的断手还来不及掉落地面,阿庭的剑光又吞吐一下,这次史延年是左脚齐膝处中了剑。
    史延年奔出两步,第一步没事,因为这一步仍然用左脚作重心。
    但第二步,也就是说移动左脚向前跨奔时,他才发觉膝盖以下的那部分,仍然留在原地。
    史延年当然歪斜着重重摔跌一跤。
    但心中那种难以置信以及震惊的情绪,使他根本忘记了一个人断了一手一脚,乃是极之疼痛的惨事。
    阿庭一侧身从矮脚虎施秀、过山虎陈泰两虎中间闪过,突出重围。
    在双方身形交错过后的瞬息中,天铸剑寒芒闪动下,剑尖削去矮脚虎施秀一只利斧的斧头,剑把则恰好顶开了过山虎陈泰的兵器。
    那是五尺余长的紫金降魔杆,剑把乃是顶中杆尖,不但震退敌杆,自己还借力飘飞得更远。
    一切厉喝声和闪电般疾快的动作,忽然都停歇凝止。
    还能有双脚站着的二虎二狼,都愕然望住卧地浴血的花狼史延任,一而二虎之一的矮脚虎施秀,更比别人多了几倍震惊,那是因为他手中双斧,其一只剩下一截斧柄。
    当然,那些在远处的手下们,亦无不惊愕瞪目。
    甚至连飞凤,表情也一样。
    只不过她面孔被轻纱遮住,所以无人看见而已。
    花狼史延年这时惨嗥声才起,面上的蒙面青巾也褪落了,露出那张疼痛得五官歪斜了的面孔。
    就在这时,前面路上传来隐隐蹄声,一转眼间蹄声震响有如战鼓,一听而知乃是有一队铁骑疾驰而来。
    依照蹄声情况判断,这一队铁骑不在少数,来势急疾得有如狂风骇浪。
    因此,假如大家还站在路中心不闪不避,准被这支铁骑撞翻以及被践踏为肉酱不可。
    那队铁骑挟着雷鼓沣声,眨眼已在十余丈外的转角出现。
    又一眨眼间已驰骋接近,领头之人厉吼连连,那么响亮震耳的沣声居然不能掩没他的吼叫。
    只见队伍蓦地四分五裂,但却又不是乱七八糟的散乱法。其中最少有十二骑分为两股,向左右两边的山坡和丛树间横冲出去。
    马上骑士个个颈系红巾,左手肘间都有一面盾牌,比常见军旅的盾牌大概小一半。右手则有些持长长弯弯的马刀,有些是短短的只有六尺左右的枪矛。
    这两股红巾铁骑冲攻的目标是几名箭手,他们以盾牌挡架劲箭,一下子便冲近而展开激烈搏斗,互相砍杀。
    另外又有颈系黑巾的泮骑,大约十人,亦是分为两股,岔过路中心的众人,迅猛冲扑那三个在后面堵住飞凤阿庭退路的匪徒。
    正面尚有五骑,急骤勒经,二十只铁蹄划行数尺而又践踏无数次才算钉住在大路上,但已掀起满天尘沙,蓬蓬漫漫,声势骇人。
    二虎三狼这边,以及阿庭飞凤,都不禁凝目打量来骑,暂时罢战。
    不过,两侧的箭手们,以及大路另一端负责堵截阿庭飞凤他们退路的三人,己与那些铁骑们展开惨烈激战。
    这些突如其来的泮骑们,不但人数多上两三倍,而出手时人人好像性命都是在路上捡到的,毫不足惜。
    每个人那种奋不顾身的肉搏拼命法,看了真是叫人难以置信,使人泛起了这些家伙都不是正常人,是一群疯子这种强烈的恐怖感。
    几乎只是几分钟而已,四下一切骚动混乱以及惨叫呻吟全都停止了。
    二虎三狼集团,现在还能以双脚站在地上的人,只有四个。其余的人,除了花狼史延年还在尘土中颤抖着低低呻吟之外,已再没有一个活着。
    而铁骑一边,虽是人多势众,却也死了五人之多。
    在大路中心的五骑,骑士们个个一身黑色劲装疾服,面色如铁之硬,如冰之冷。
    最当中的一人,看得出身材高大,年约四旬,眼眶深陷,面孔窄狭而相当白皙。
    他显然是头领。
    他那对充满炽热仇恨的眼光,转到阿庭面上时,一转再转,忽然变得极之尊敬和欢喜。
    并且滚鞍下马,砰一声双膝碰地,跪在尘埃中。
    阿庭一怔,但几乎同时之间已恢复冷静。
    因为他已想起自己目下的身分是小关。
    据他所知,小关武功深不可测,法宝多多,为人行事又绝对不按牌理出牌。所以只要他一天保持小关身分,则碰到什么奇怪之事,也不必大惊小怪。
    “关爷,请受在下易滔一礼。”
    那高大白面大汉子语声清晰中,还含有感激兴奋。
    果然是小关留下来的手尾。
    易滔,此人可不是外号分光夺命的断金堂主脑么?这一帮人马以剽悍拼命著称江湖,横行三省边界,天下无有不知。
    他何以表现得如此谦卑恭敬?
    小关对他有过什么交往?
    而值得使如此桀骜剽悍的人物,也为之屈大膝大礼?
    而且,为什么易滔居然认不出阿庭他是冒牌货?假如他跟小关有过来往,又怎可能认不得小关呢?
    幸而阿庭已坚决抵死认定了小关与此人古怪极多,这等想不透的、令人迷惑的事,发生在小关身上,反而不必奇怪。
    所以阿庭模仿小关的神情和作风,悠悠闲闲地问:“易堂主请起,你真的认得我?”
    易滔一起身,又再跪倒。
    这回是向稍远处的飞凤行礼的。
    他再站起,目光充满可怕仇恨,死盯住还未死未伤的二虎三狼。
    “在下虽然未拜见过关爷,但李仙子的装束和坐骑,一望而知,在下得急报,知道寒舍的大难,不但幸获李仙子和关爷解救,而且李仙子还指出线索,所以在下才查出得万恶凶手是什么人,也才得以及时赶到。”
    这番解释不但阿庭飞凤都茫无头绪,敢情连二虎三狼这路人马自己都不知道。
    矮脚虎施秀沉声问:“易堂主,咱们各吃各饭,各行各路,从来河水不犯井水。咱们几时侵过你易堂主府上了?”
    青面狼孙宇手中的五尺紫金降魔杆,杆尖寒光闪闪,厉声插口:“易堂主,咱们可不是怕了弥,但事情必须讲个清楚。尤其是那边被你们杀害的三位朋友,人家是青龙会的,身分都很高。我们只不过凑巧碰上,他们又碍着你断金堂什么事了?”
    分光夺命易滔苍白的窄面上只冷冷而笑。
    他哼了一声,道:“只要跟你们这干狗娘养的走在一块儿,管他是什么身份来头,统统宰光。”
    白面狼王敬赶紧插口,以免一下又混战起来,临到末了还不知跟对方结下什么深仇大很。
    他说:“易堂主,别的等会再说。你先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易滔容色越见凶厉,仰天狞笑两声:“你们在梅庄奸淫抢掠杀人那件血案,总不至于想不起来了吧?”
    他声音简直是在牙缝里进出来的。
    二虎二狼齐变色,他们当然想不到那小小梅庄,竟然是断金堂堂主易滔的老家。
    怪不得当时庄里很有几个人武功不错,胆勇过人,使他们四名手下伤了三个。
    他们事后也觉得不大对路,所以这一路走来,都很老实,完全以正常的生意人出现。
    而由于他们的确有两军车马行,所以掩饰得很好,虽然人多马众,但半丝儿也不惹人疑惑。
    这种想不到的深仇大很,可真叫做天意。
    尤其是早先与青龙会三个相熟的朋友歇息闻谈时,忽然看见大路上一头白驴,驮着一个白衣女。
    远远看时,那白衣身材好象很不错。这时都是该死的花狼史延年,突然色心淫念大炽,硬要截那下那白衣女。
    花狼史延年已经现实到报应,冗自在尘土中颤抖呻吟。但他的兄弟们正面临杀身大祸的压力,谁也没空理会他了。
    分光夺命易滔又变回恭恭敬敬神情,向小关躬身抱拳:“关爷,久仰你剑法神功天下无双。这些恶贼自然不堪你老一击,在下只求您把他们赐给我,他们实在没有资格劳动您出手教训。”
    阿庭乐得清闲,这等打打杀杀之事,绝对不是赏心乐事。
    他眼睛一瞟矮脚虎施秀,大声道:“喂,易堂主要我站开,你们有没有人不同意?”
    像他这种可怕对手肯退出战局,除非是傻瓜才会不同意。
    阿庭眼光转到花狼史延年身上,神色冷冷:“他不是人,是畜牲,是垃圾。”
    这时阿庭想起的是一些有关二虎三狼的报告,那都是些令人憎厌以至发指的可恨血案。
    阿庭退到飞凤身边。
    飞凤声音很温柔:“你好象心有未甘,你很痛恨他们?”
    阿庭只点点头,没有瞧飞凤,因为反正看不见她的面庞。
    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兴趣聆听那边行将展开血战的双方的对答内容。所以此时飞凤的话声,阿庭并不觉得刺耳烦厌。
    “阿庭,你私人显然跟二虎三狼没有仇恨,所以你是为了别人的不幸而愤怒的,对不对?”
    “是的。”
    “你能够知道江湖上这些人马以及他们的事迹,那么你大概不是奴仆厮役的身份。尤其你的武功,你的剑法,老天,真教我大开了眼界。你肯不肯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肯,反正终究会让你知道。”阿庭答话并无犹疑。
    但他却泛起微带狡猾意味的笑容:“不过,我只给你谜面,你猜得出猜不出可不关我的事。”
    有谜面总比没有好。
    哎,他的笑容,可真的很像小关,似乎含有邪气味道。
    只不知这家伙是不是冒充小关的时间长久了,所以不知不觉中变成小关那样?
    “我从前的身份,跟你一模一样,现在则有一部分改变。”阿庭声音表情都认真起来:
    “我的名字中,真的有一个庭字。”
    那边血战场面已经爆发!
    散布四下的断金堂手下们,铁蹄翻飞都冲向战圈。
    分光夺命易沼从马背飞起,猛扑矮脚虎施秀。
    擒贼先擒王的原则永远不错,何况二虎三狼这个集团,完全是由这个矮威建立率领的。
    这矮威武功智计莫不高人一等,此所以二虎三狼横行多年,积孽如山。论罪过论责任,起码有一半要落在这矮贼身上。
    易滔的样子又凶悍又滑稽。
    滑稽之故乃是由于他的一把厚背短刀,两尺来长,金光闪闪,显然是又沉又利的兵刃。
    但他却横衔口中,两手空空的直扑施秀。
    一来易滔擅长搏命,悍不畏死这一点大大著名。
    二来易滔外号分光夺命,原因是他双手又快又有特别功夫,真正夺人性命全凭双手,威力并不在那柄厚背短刀。
    故此施秀像蚱蜢般弹开七八尺,呜一声锋利短斧也同时脱手电旋劲射。前文说过,他的一双短而利的斧头,斧末端有银丝系腕,所以可以飞出杀敌,半径长达十二尺,称为流星绝命斧。
    跟一般江湖卖艺的流星锤,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易滔急如风火偏身急冲,左手快得几乎看不见连发两招,先摘后拍。
    易沼使出这种绝险手法,用意一定要一击便冲入敌斧旋飞圈内,使敌斧少了流星的优势。
    施秀冷嘿中声,那柄短斧忽然侧歪半尺。
    易滔那么快的扣摘手法,居然落空。
    倘若易滔不是跟着挥手拍出,指间终于稍微扫中那斧头,则施秀跟着掣斧回劈这一下,定要快上一倍。
    这一点速度的改变,威力相去直有天壤之别。
    易滔果然抢人五尺之内,破去敌斧的流星威力。却见施秀另一手竟是使用短棒,迎面刺到,手法甚是怪异。
    易滔万万想不到对方那支短棒,其实是斧柄。
    由于斧头被阿庭以天铸剑削掉,而施秀这一招手法大半还是斧招,所以便变得十分怪异了。
    换了别人,八成要多试几招,以便看清楚施秀使的是什么手法。
    无奈这个易滔,乃是出名擅长拼命的集团的首脑,他比手下更精通拼命之道自是不消说得。
    但见他只稍稍一侧身,任得敌棒刺中左肋。不过其实也不是对得很准,否则被人刺入内脏,那也一定活不成。
    只见棒尖过处,肋胁衣服裂开,也可以看得见肉绽骨现,血光喷溅。
    但施秀付出的代价却大得多了。
    易滔硬是多抢了三尺空间,也抢到了时间上十分之一秒的先手,用铁掌一挥,砰声击中施秀小腹。
    两道人影立刻分开!
    这时施秀的短斧才呼啸飞回,疾劈易滔后脑。可惜已经迟了那么一点点,易滔已有余力回手疾拍。
    掌斧相触,那短斧呼一声荡飞向空中。易滔连一眼也不瞧施秀,身形疾起,像大鸟般向过山虎陈泰扑去。
    他的确没有浪费半秒钟,抢攻目标亦极之正确。
    因为跟陈泰拼上的大汉,刀劈如奔雷闪电;但陈泰的七环大刀不但不比他慢,并且由于内力臂力都稍微强胜。
    故此,一眨眼间他们锌锵急拼了五六刀,陈泰已连进三步,气势越盛。
    易滔一下子已欺近战圈,口中同时也已发出凄厉刺耳啸声。
    与陈泰奋战的大汉正竭力苦撑过陈泰的第八刀第九刀。看来他对于陈泰继之而来的第十刀十一刀实是无力招架了。
    但易滔啸声乍起,这大汉顿时眼中凶光暴盛,刀也快了,手也有力了,好象打了一针,忽然间恢复精力雄风。锵锵两声大震过处,那大汉居然还屹立未退。
    但陈泰终是占上风的一方,虽然这两刀没有把敌人砍得趴下,甚至不能震退对方,却仍能快打变化招式。
    那刀上铜环声暴响中,精光电闪,刀尖已在对方上半身带了一下。那大汉由左边面孔斜向右肋,猛然出现一道口子,鲜血溅冒。这一道刀口伤势自是相当严重。
    看来不死也得去了大半条性命。
    可是这大汉如此拼死不退的凶悍打法,并不是疯狂失去理智,其实是一种联手合击战术。
    只不过要付出如许大的代价,未免凶狠得使看的人也为之心惊胆跳而已。
    陈泰被对方力阻之下,刀势翻转时果然慢了十分之一秒,而且又滞停在原来的方位,脚下连半寸也没有推进。
    这两种情况对别人没有用,但对分光夺命易滔,却等于看见敌人伸长脖子等候诛戮一般。
    易滔的右手第一下拍碎陈泰左肩骨头,接着捏碎了稍下一点的肋骨。
    另外易滔的左手,在同时之间忽然长了两尺许,长了的部分,事实上是他口中横衔的短刀。
    由于这只手伸长了之故,本来碰不到陈泰的身体,现在也可以碰到了。但见刀尖嗖地插入陈泰肋下。
    人影在惨叫暴喝声中分开,陈泰高大的身形打横撞击寻丈,一拿桩想站稳时,全身剧疼之至,砰地跌倒。
    这时青面狼孙宇手中的紫金降魔杆使得正急,以一敌二,抵挡住两名敌手。
    这两人虽然都是劲装疾服,但年龄却比易滔其它手下都大些,看来都超过五旬。衣服则一灰一蓝,并非像其它人一般纯是黑色。
    总之,他们的外表乍看好象不属于断金堂的人。
    但阿庭却摇头否决飞凤这一说法。
    “不,他们也是断金堂的高手,只不过地位比电刀五卫以及其它的入高,才没有穿上黑色制服。”
    但见那灰衣人一条钢鞭,蓝衣人一对判官笔,俱是招式精奇,动作快极。不但已圈住青面狼孙宇,还迫得孙宇左支右细,已快要透不过气来。
    另一对正在厮杀的,一是白面狼王敬,一是断金堂有名的电刀五卫之一,姓何名森。
    此人刀法果是以快见长,再加上断金堂出名的凶悍气势,堪堪抵住白面狼王敬凶毒诡奇的长剑。
    “你怎么知道?你从前见过他们?”飞凤真有点不服气。
    阿庭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他究竟是什么人?
    何以呆头呆脑忽然变成智勇双全?江湖上的武林人物,成千累万。他怎知人家是不是属于断金堂的?
    “唉,你怎么搅的?”阿庭语气反而有些责怪之意:“你们‘拜月教’是这样于训练你的么?”
    飞凤为之瞠目:“什么训练?你也知道我拜月教的事情?”
    “知道是不算多。不过,你如果是月女的话,对于已往的和现在的江湖帮派,武林中形形色色的奇人异土,林林总总的神功绝艺,你难道不应该比别人知道得多些?不然,你日后如何能肩负重任?”
    “这就怪了!”飞凤用力吹口气,面纱飘飞起来,因而她面孔呈现阿庭眼前有那么一瞬间。
    “我拜月教的事,你管这么多干吗?”
    她的面庞的确很俏美,而且年轻如初绽春花,眼珠子黑溜溜的,很容易使男人动心入迷。
    阿庭瞥见她芳容,微笑颔首:“她长得好漂亮,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
    “见你的大头鬼。”飞凤嘴巴虽凶,心里却没有办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恼意:“你敢对我评头论足?你好大胆?”
    阿庭忽然变得很老实,还叹口气。
    看他张张的神色,好象不是假装的。
    他目光投向战场,没有说话。
    那边的战况只这一会儿工夫,便已呈示极之明显的一面倒的悻势。
    二虎三狼这个集团,肯定已是完全被歼灭的命运。
    “走吧!”
    阿庭声音中仍有怅然之意。
    接着他当先领头,舍大路而奔入右边旷野,再左两箭之远,已隐入地势斜起的坡岭上的树林内。
    这是离开现场而又不要碰上断金堂人马唯一方法。
    飞凤心绪也怪怪的郁郁的,却没有阻止小白跟随阿庭。阿庭口气中为什么有惆怅的意思呢?
    这家伙好象比小关更难捉摸,更深不可测。
    大路上战叱诧声,以及宏亮悠长请他们俩留步的叫喊声,不久都抛在后面。
    个把时辰之后,飞凤和阿庭又来到平坦宽阔的官道上。阿庭刚坠后到小白屁股处,飞凤忽然勒住驴子。
    “阿庭,我知道你是谁了!”
    “知道就知道吧,也用不着叫喊得这么大声啊!”阿庭边说边苦笑。
    从前的身份,唉!有什么用处?
    自从见过小关的剑法神功之后,好象一下又天翻地覆,一切大变特变,什么前途梦想都没有了。
    像小关那样子的身手,像李百灵那样子的智能美丽,人间岂能复睹?
    “喂,方庭东,你是一阳会会主方庭东对不对?”飞凤声音总算放低了些。
    “你从前是一阳会的日童,我是拜月教的月女,所以你说从前的身分跟我一样,我有没有猜错?”
    “没错,你很聪明。”
    他看见飞凤的手撩起面纱,所以看得见她的面容:“你也十分美丽,我很荣幸能认识你。”
    “哟,嘴巴忽然变得这么甜,听说口蜜腹剑的人就是这样子的。你肚子里到底有什么剑,可不可以说出来听听?”
    她边说边笑,显然这话是开玩笑而已。
    “我肚子里没有剑,但身边倒是有一把。唉!这天铸剑本是敝会重宝,现下也在我手中,但却没有法子保得住,将来还要双手奉还给小关兄。”
    “这真是一个大大的难题。”飞凤表示同情:“但你先别愁这件事,因为我或者可以替你想到办法。”
    飞凤是否找得出办法,阿庭并不十分寄予希望。但她这话却已表明了立场倾向,故此阿庭立刻欣然投桃报李。
    他说:“无论如何,你的心意我很感谢。而目前最重要的,我们最好马上合练一套特别的联手武功。”
    “现在就练?要多久时间才练得好?”
    “不必太久。”
    阿庭显然兴奋起来。这当然应该兴奋,日童和月女联手,纵然不能横行天下,但至少也很难落败。
    “别人一辈子也练不成,但我们,”阿庭笑笑:“要不了一两天时间。之后,连血尸席荒那种旷世大敌,我们大概也可以跟他拼一拼。”
    “真有这么厉害?”飞凤问。
    她雪白牙齿咬住红唇,似惊还喜:“天啊!这一来我就不必太担心了。你相不相信,我近来老是在梦中惊醒,出一身冷汗。那些梦,都是血尸作怪……”
    阿庭没有告诉她,他也一样。
    他并非不想坦白,而是怕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我们找个隐僻地方,先练成联手之势,才在霍山露面。反正只耽搁一两天而已,但将来,李仙子和小关兄一定会大吃一惊。”
    飞凤望向大路,那边有两个乡老慢慢走来:“我们悄悄溜掉?仰是要跟盖大叔温二叔他们讲一声?”
    “当然要告诉他们。”
    阿庭已想过这问题,所以立刻回答:“我们一定要光明正大,要他们全心全力拥护,将来一些事才办得通。而且,假如血尸席荒是被我们一阳会和拜月教消灭的,那么我们就可以释旧嫌修新好……”
    阿庭这句话有没有别的含意不得而知,飞凤却赶快放下面纱,逛住自己的表情。
    对这个年轻男人,飞凤自问还未知道是否已生出特别感情,但有一点她却知道得很清楚,那就是小关的影子,在她心中渐渐淡了……
    小关由内到外,把那座破庙巡视了一遍。
    他发现只有前面的一进,因为四壁是石头砌的,而屋顶则是上好石灰掺合细砂、粘合剂用糯米水整片铺成,坚牢程度比之如今的三合土似乎更有过之。
    因此,这一进没有塌破还可以住人之外,其余后进以及两边还有些小房子,俱已墙颓瓦破,网结尘封。
    庭院间亦已蔓草荒烟,一片残败景象。“我已经仔细看过了。”
    小关宣布,对象是唇红齿白作儒生打扮的李百灵:“没有看头,一点儿也没有。而且昨天看过,今天又再来一趟,好象没有什么道理。”
    “这地方很好,我指的是风水方面。”她先向小关笑笑,洁白的牙齿在夕阳下闪耀一下,那神态既温柔又抚媚。
    但这张漂亮脸庞接着已转向不败头陀:“天柱山有一条极雄壮有力的龙脉,迤俪南下。
    这岳西城坐落在第二个大穴位上,本来此城的繁荣富足,应该比现在还好十倍。但一来此城的水差了一点儿。二来真正结穴之处,被这座神庙所压住。所以此城所得龙气,只靠南门外左右两方的几座好山作为护砂,十分还得回两三分。”
    不败头陀行脚天下,当然对这些勘舆地理之道有过研究,此所以他那张十分之平凡的面上,露出强烈的大感兴趣的神色。
    “拆掉这座破庙行不行?”小关以他一贯作风,立即提出解决之道:“这座破庙耽误了全城的繁荣,早就该拆掉了。”
    “拆掉以后当然对全城会有好的影响,但这却不是一二十年之内的事。不过,此庙一拆,对马家立刻就有极严重影响。马家虽然不好,但他们家族很大,其中仍然有不少善良忠厚的人,我们不必波及这些无辜者。”
    小关也大表赞成:“能那样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我细细勘察过,又以挨星大法玄空大卦,甚至加上奇门遁甲,详加推算过。我敢肯定,虽然这里是真穴,但还不能够把全城龙旺之气吸聚了大部分。真正的情况是,另有一种大力量,借着龙穴的沆星地气有利条件,才做成这种情势。此穴属三元不败佳城。从现在往前数的二十年,都属中元之六运,怪不得马家要把这个地方故意荒废二十年。”
    “我听不明白。”小关嘟嘟噜噜咕哝:“中元六运懂,但为什么第六运这二十年,要把这神庙荒废?”
    “因为这庙如不荒废,一定会有很多人走动、居住,以及点香燃独祭拜神明等等。但这二十年中,却最忌惊动龙神穴气,更不可被人类的活动,影响了天上星辰之力。”
    李百灵摊摊双手:“如果要在学理上解释,一年也讲不完,反正就是这样,这儿虽是号称三元不败,但每隔二十年,仍然要动一动,要修改一下。昔年替马家点穴营葬的那位师父,真是了不起。我真想瞧瞧他留下的锦囊,还藏有什么天机。”
    “这门学问的精深奇奥,真叫人叹为观止。我常年云游四方,关于这种风水的奇事,亲自目睹耳闻,确确凿凿的还真不少。”不败头陀神情严肃,声音显示无限赞叹之倩。
    “马家先祖葬在这座神庙下面,已无可疑。”李百灵的笑容潇洒漂亮,那是不在话下,但小关却嫌她脸色太过苍白。
    小关自然不会忘记奈何丹,但偏偏李百灵有很多理由暂时服不得,这才是最使人气结而又无可奈何之处。
    “不过,祖坟在此是一回事,另外那股神秘大力量又是另一件事。说穿了很简单,另外那大力量的来源,就是密宗红教至宝九骷髅秘音魔叉。这宗宝物,回到龙智活佛手中有何妙用,我不敢妄测。但在马家祖坟内,已显示了神奇莫测威力,能使马家世世代代都是豪门巨富。假如落在血尸席荒手中的话,我也敢预测有何结果。”
    “是怎样的结果?”小关直觉上已感到好象跟他有些关连,所以急急地问。
    “血尸席荒得了此宝,他的邪功立时增长一倍都不止,这时,他已可以横行天下。你、不败头陀,你们少林寺,加上武当派、峨嵋派等,所有的长老,所有的神僧老仙,全部都出关出手,恐怕也敌不过血尸席荒。”
    不败头陀长叹一声,心中不禁想起奈何丹。假如此丹也落在血尸手中,更是不堪设想了。
    这一点目前不必提起,因为提也没用。
    授诸事实,此丹一方面是天材地宝,连凡人服了也可以活到一百二十岁。但在另一方面来看,此丹却又是世间莫大的祸胎。
    因为第一流的邪魔外道,若是得服此丹,立刻能够突破许多的极限,获得可怕的大力量。
    若以世上人观点角度来计量,一个魔头为祸之烈,显然远比一个仙佛的行善之力要大上不知千万倍。
    此所以如果我们把这些事情,都放在棋盘上作出衡量之时,一个侠士拼掉一条性命,世上因而少了一个恶人。
    在棋道的角度看,是十分划得来以及小赔大嫌的妙着。
    可是若从人的角度看,答案便不一样了。
    那是因为棋盘只争胜负,棋子本身没有感情。但人却大大不同,除了他本人之外,还有许多牵缠瓜葛,许多悲泣或欢欣。
    总之,凡事一扯上了感情,便起了无穷无尽的化学变化。因而对价值的衡估,便没有任何法则可资凭借了。
    李百灵美目流盼,打量这一间方圆只有五丈左右的神殿。
    那正面底墙上凹入的壁宪内,三尊神像既污垢又残破,砻前一张长形石制供桌,脏是脏了一点儿,却肯定极之坚牢绝不会破塌。
    此外,四下除了一些石块堆砌的非正式炉灶,还有十几二十根木头。
    此殿根本上一目了然,没有什么值得多看的。但李百灵却瞧来瞧去,有时还皱一下眉尖。
    小关知道她干什么,不禁大为心阚。
    所以他声调口气不觉变得懊恼烦躁:“喂,别瞧啦,咱们干脆拍拍屁股,远远跑掉算啦!”
    “这怎么行?”李百灵笑笑:“我们现在还占着优势;何必逃跑?”
    “但你这样子耗费心力下去,咳,太不划算。咱们还是远走高飞为妙。”
    不败头陀这时总算明白小关的意思。
    而李百灵的脸色,的确叫人既担心又肉疼。
    李百灵很顽强,迫着小关搬动那些乌漆抹黑的石块,还有那些木头,也乱七八糟的东放一根,西放一根。
    可是,摆一个阵法在这儿有什么作用?
    何必耗费这许多心血元气?
    谜底当然会揭晓,迟早而已。小关和不败头陀极力忍耐着不去问她,只依她吩咐,全部木头石头都摆放妥当。
    “谢谢你们。”李百灵声音中透出感激之意。
    “你们都忍着不问我,使我的思路不至于中断,不必从头想起。这一点对于我,的确省下许多心力。”
    “你知道就好啦。我可以为你憋一百年,但我仍然不赞成你呕心血花心力。”小关声音很大,这也是发泄方法之一。
    他又道:“这个天地,这个人间,邪魔坏蛋杀之不绝,斩之不尽。你何须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身上?”
    不败头陀也开腔了,但在说话前先叹口大气,表示对李百灵的担心,而话却是向小关说的。
    他说:“她舍得放下一切就好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她既有世上最聪明的脑袋,里面又塞满了说之不尽的学问。你叫她脑子不动,行吗?”
    李百灵婿然微笑,递给头陀一个小包袱。那是她自己的汜来的,连小关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你的头发很好。”李百灵端详不败头陀:“包袱里只是一件破衣服,不是什么大秘密,你们别瞎起疑心。”
    “破衣服跟我的头发有什么相干?我瞧不出这两者怎会扯得上关系?”
    小关插嘴:“这两者关系大得很。”
    他又道:“我意思是说,头发和衣服必须是天才才可以把它们扯到一块儿。而李百灵是天才,所以这两者必有关系。”
    此一推论听起来狗屁不通之至,不过,却与事实相符。
    “别乱扯啦。”李百灵笑起来,洁白如编贝的牙齿,衬起红唇,真是好看极了。
    她说:“我要头陀你假扮一个人,你的头发够长,可以掩住一半面孔。破衣服是那人身分的标志。”
    “早这样说,大家不早就明白了吗!”小关埋怨了又问:“他究竟假扮谁?为什么不叫我做?”
    “只有他才行。天下间要找一个比得上他的,只怕已绝无仅有。”李百灵边说边掏出一个银盒,轻巧打开。
    小关这时好希望盒子里是胭脂,但可惜不是,是些黄黄粘粘的膏状物。
    “头陀假扮的是丐帮前辈高手通天玉郎钱逸。他面上的长疤痕,以及身上破衣服都好办。真正难处有二,一是武功,除了少林寺的顶尖高手,能用种种不同神功手法冒充钱逸的家数之外,谁办得到?”
    关于武功这一点,显然不只是功力精深就行。
    至于第二点,也同样不是武功好便办得到。
    “第二是须得知道钱边以往的事迹,知道他的言行作风才行。”
    不败头陀没话好说,一转眼间,他已变成一个老叫化。头发所掩住的半边脸孔,隐约可以看见疤痕疣瘤。
    这便是那盒黄色膏状物的功效。
    “我变成老钱干什么呢?”不败头陀的口气,敢情识得那老叫化。
    “对付那血尸的门人,把他折辱一番,再轰他走。”
    “那么这个乱七八糟的阵法呢?还有我小关呢?”
    “你陪我到地下墓室,取出秘宝。我怕力气不支,所以别走开才好。”
    “我当然不走开。”小关拍拍胸膛,“你这小家伙净叫人担心,真是……”末后两句话,强烈的爱护关心无意流露。
    不败头陀深深叹息两声:“唉,唉,昔年我若有小关这般洒脱磊落,这般敢作敢为,现在又不知是何等样的一个局面。”
    小关瞠目追问:“你说什么?”
    李百灵却柔声安慰:“现在虽然有很多遗憾,但不一定比那想象中的结局为差。”
    顺题回到当前事情上:“这奇门小阵没多大用处,只不过保护住墓室入口,免得万一忽然有几起敌人同时出现,不败头陀便有顾此失被的深虑了。我这个小阵,起码也可以把任何强敌挡住一炷香之久,有这么多时间作缓冲,不败头陀已足够打发任何强敌。”
    不败头陀颔首,声音慈爱得有如父亲:“你把出入之法大略说一下就行。这门玩意儿我以前也会学过一点点。”
    以不败头陀在少林的地位及造诣,胸中有各种阵法之学并非奇事。何况他当年也认识一个像李百灵这么聪慧美丽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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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偷画贼
    这阵法出入门户,以及一些关系胜败生死的方位,不败头陀一听就明。
    小关也如是。
    小关只想不通一事,那就是为何现在不立刻动手?假如要花很多时间,自是早点儿动手为宜。
    如果不必花太多时间,那么事情赶快办妥,大家拍屁股走路,还管他什么强敌不强敌?
    “这原因听起来可能不够说服力。”
    李百灵听得小关质问,不能不作解释:“在风水的领域中,有一样学问,跟龙、穴、砂、水、向同等重要的,就是择时。如果日子时辰不对,往往会出现应吉而凶,应胜反败的严重后果。”
    小关耸耸肩,心里不怎么同意。
    一块地既是有它自己的阖殊形势和特殊质地,例如有矿脉或者有磁场等等,再加上宇宙星辰日月的力量。
    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怎会今天不好明天就变好了呢?
    只听李百灵继续解释:“用比较抽象的理论来说,风水地理,就是空间。而择时这一门,就是时间。
    “这二者的力量根本是不可分割的。选时择日之道,就是把最配合的时空之中的时找出来。”
    “听起来好象满有道理。”小关说:“但可惜我还是不太明白。”
    “好,让我们以其它角度讨论一下,例如世上很多的人,在月缺之时,总有那么三几天,情绪低落或烦郁。
    “而在月圆那几天,精力极之充沛,甚至近于暴躁。
    “这种现象,根本上就是最明显的时间与空间的力量表现。我们一旦知道时间,就可以避免一些坏的影响。
    “说来很简单,当你知道自己那几天情绪身体都不大妥当的话,你便不在这几天内做妊何重大决定,甚至躲在屋子里不见人,免得无端肝火大作而吵架打架。反之,在好的方面亦一样。”
    小关若有所思。
    他的确不由得记起了一些沉郁的,容易惹是生非的日子。
    敢情这也有一套学问道理。唔,这也不错,至少以后在每个月这些日子里,可以多加小心。
    “这个墓穴藏在神庙下,建筑得很坚固很考究,入口便是这张长条石头供桌下面,我猜里面还有不少陪葬的值钱珠宝。”
    “这些都是小事,我们究竟几时动手?”小关问。
    “戍亥之交对我们最有利。”
    这个时辰即是晚上九时左右。“由于天已入黑,我猜血尸那个门下定已出动,他们凭借特殊感应,会找到这地方。这时,就得全靠不败头陀,以降魔大神通,撵走这些邪魔坏蛋了。”
    “没有问题。”
    不败头陀笑一下,但他的笑容却很丑陋可怕,无怪通天玉郎钱逸后来不肯在人间现迹了。
    不败头陀又道:“根据敝寺的资料,血尸席荒若是本人到场,我和他力拼之下,结局如何,难以逆料。但他的门人徒弟,我大概还可以周旋应付。”
    阿敢买了不少食物,都放在右臂弯的篮子里,左手则提着一坛本地出产的高粱,施施然踏入破庙。
    小关眼快,一望之下,叫声“不好”,身形如飞云掣电扑出,竟是施展出世上罕见的大腾挪移形换位功夫。
    在旁人眼中,最多也只是瞧见灰影乍闪而已。
    小关这一去一来,当真是快逾鬼魅!
    连转眼工夫都不用,已经回到原来位置上。
    阿敢根本没有看见小关。
    因为他一踏入门口,本来很施施然很愉快地微笑着的面孔;突然大变,目瞪口呆地望住不败头陀。
    他终于吸口气回过魂来,举起左手指住不败头陀:“你……你是钱爷爷?”
    阿敢的表情快要从惊愣变为狂喜前一霎那,不败头陀摇手否认,李百灵的声音也同时送入他耳中。
    “他不是钱爷爷,他是不败头陀。”
    阿敢当然马上就泄气了,轻啊一声表示明白。
    但旋即大叫起来。
    “酒呢,那坛酒呢?”
    小关一双手放在背后:“你是忘记买呢?抑是忘记带回来了?”
    阿敢赶快放下右臂弯的篮子。
    “我回去找,但我的确带回来呀……”
    他正要转身,小关哈哈大笑声使他先转眼去瞧。目光到处,只见小关一手提着酒坛,还举得高高的:“酒在这儿,不必去啦。”
    “为什么这酒会到了你手里?”阿敢实是被这种情况弄得糊里糊涂。
    “因为你一看见不败头陀大吃一惊时,手一松,酒坛就不客气往石地砸下去。我手急眼快赶紧接住,所以现在酒坛就在我手里啦。”
    小关解释得很详尽,看来耐性很好似的。
    大伙儿在那奇门阵法前面围坐,开始进食。由于那阵法只占了神殿后半截地方,所以前面半截尽可自由行动。
    李百灵只教阿敢从什么角度奔人阵内,蹲在什么地方就完事。
    这是因为奇门遁甲再加上先后五行遁法的阵式,纵是最最简单的一种,但要一个外行人了解,最少得花上个把月时间之故。
    小关虽然蛮喜欢喝上几盅,但那是平常时候。如今情况既紧张,又可能严重,他便规定自己只准喝三盅。
    “再喝一两盅也没有关系。”李百灵笑着拍拍他坚实有力的臂膀:“还有个把时辰之久,你可能会觉得很闷。”
    “不必管我。”小关夹一块鸡腿,还有几片牛肉给她:“你管自己,要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
    小关盯住她,使她不得不把食物往嘴巴里送。
    然后,小关感触地轻叹一声:“什么时候咱们定得下来,我得想办法婉点儿好东西,给你好好地补一补。”
    李百灵稍稍垂首,避开小关眼光。
    可是她那感动的表情,仍逃不过众人眼睛。
    不败头陀可不太习惯这种场面气氛,所以话声故意特别响亮些:“阿敢,你往这儿来,会不会给人家看见?”
    阿敢凝眸一想,点头道:“一定会,一路上的人差不多都是认识的。”
    “那可有点儿不妙,恐怕会招来马家的人。”不败头陀推测说,但样子并不怎样担心。
    以他不败头陀的身分,以他的功力造诣,以他的道行修为,世上的确不容易出现令他恐惧担心之事。
    “谢谢你提醒我。”
    李百灵趁机暂时不必把食物猛往嘴巴送:“马家已出现过一个子母刃胡永度这一级高手,还有没有其它高手,也刚好来到马家,目前还不得而知。那马贵妃掌握住东厂大权,手下奇人异士如云如雨,实力之强,天下任何门派帮会都难望项背,我们多加小心,总不会错。
    ”
    “咱们认识的那个侍卫大人张天牧,算不算是马贵纪的手下?”小关问不败头陀:“哦,对了,你把万寿匣和那对彩红蛇,都送给雷天眼。这样咱们不必拿来拿去,的确方便了许多,但会不会给老雷添麻烦?尤其是海南岛毒府符家的人,好象怪凶的。”
    “雷道兄的法宝很多,海南岛毒府符家的人大概不太敢惹他。”不败头陀见识广,武林中各家派常见的互相克制的复杂关系,他自是知道得比别人多些以及深入些。
    “至于张天牧,他是锦衣卫高手。本来锦衣卫也须得听东厂方面的话,但张天牧这类人不同,连他算在内,还有二十余高手,全是由皇帝亲自委派为侍卫的。东厂方面也有不少高手是这种情形。所以即使是他的上级,也只敢派遣他们去干比较正常的事。至于许多陷害忠良,株连无辜等胡作非为之事,东厂的头子和锦衣卫的头子,都不大敢动用这些皇帝御选的高手。”
    小关总算又长了不少见识,回眼向石制长形供桌望去,桌上此时已经点燃两支蜡烛,在暮色加深中,好象越来越明亮。
    靠门口左边角落,也有火光闪映。
    那是阿敢后来捡来几块石头砌成炉灶,又弄些干草来,生了火,用一只大瓦钵烧火。
    李百灵陪小关喝了一大口高粱,她已经一共喝了三蛊以上,面上微现红晕,不再那么苍白,因而看来更漂亮了。
    何况她心中的欢喜快乐,都从眼中流露出来,又平添了许多抚媚风韵。
    她咽下一大口强烈的烧灼食道的液体,笑着望住小关:“这酒好像还不坏?”
    “还可以,起码没有掺水。”
    小关的声音、表情很有权威的样子:“在这种小地方,能喝到这样的酒,已经很不错了。”
    “照我猜想,你应该很有福气,可以喝到比这种好二十倍的酒。”
    小关拍拍口袋,傲然而笑:“对,现在我已经不是穷光蛋,只不知哪儿有好酒卖?”
    李百灵摇头:“银子不管用,因为那些美酒不是卖的,正如那九骷髅秘音魔叉,你拿银子买得到么?”
    “这话不错,没有银子固然很惨,但许多时候,银子又不管用。喂,小家伙!”
    小关伸手持住李百灵臂膀,又道:“几时有空你告诉我,银子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好么?”
    人家在打情骂俏的境界中,阿敢楞头愣脑地插上嘴:“对,关大哥说得对,银子很要紧没错,但有时一点儿都不管用。就像祝老爹,听说他的字和书都好到不得了,但他就是不肯给人,你出多少银子都不行。”
    不败头陀以怜悯眼光,瞧着那不识时务的精壮小子。而他本人也不想多看多听小关、李百灵的情话。
    故此开口:“阿敢,有些人只不过用这等手法自高身价而已。所以道听途说的话,别轻易相信。除非你亲眼看见……”
    “我有看见呀。”阿敢指住自家鼻子:“前几年我还常常到马家去,祝老爷在那小花园的石屋已住了三十多年。我看见他画的女孩子,好漂亮,跟仙女一样。不过每一个手里都拿着一顶阔边帽子,帽沿四周都有白色的纱……”
    不败头陀的身子挺直,忽然高了不少。
    李百灵也露出十分注意神色。
    “好象是你们隐湖秘屋的人。”不败头陀望着李百灵。
    李百灵颔首:“值得查一查,尤其是此老在马家已隐居了三十多年。马家一定不曾随便把阿猫阿狗供养在家中的。”
    小关当然也早已听出头绪,当下拍拍阿敢肩头:“他不肯卖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去偷。
    你敢不敢去?”
    阿敢露出为难神色:“不是不敢,但祝老爹对我还不错,有时我挖些新鲜竹笋,或者青菜萝卜等什么的给他送去,他都会高高兴兴收下,给我一大把钱。”
    他这么一说,别说是比较讲究手段的不败头陀,连李百灵也皱起眉来。
    不过小关此人却万万不可以常情测度。他嘻嘻而笑,看来还是那么开心:“阿敢,你全弄错了。”
    小关再拍拍阿敢肩头,大有表示很宽宏大量原谅阿敢的意味:“你简直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你再想想,我们哪一个像偷字画的人。”
    的确没有一个人像偷字画的人。
    纵然小关很油滑,有时不免会鬼头鬼脑,但专偷字画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阿敢虽然不知,却知道连小关都不像。
    “对不起,我……我错了。”阿敢连忙道歉。
    “不要紧。”小关态度表现得那么厚道那么大量,连李百灵都佩服起来:“阿敢,我告诉你,我们的办法仍然是偷。只不过有些人偷了东西,打死也不还给人家。但我们不同,我们只是偷来瞧瞧,瞧过了又暗暗送回原处。你看,我们跟小偷是不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阿敢顿时也兴高采烈起来:“就算被祝老爷发现,他老人家大概也不会很生气,对不对?”
    “对极了,我们就这样决定。”小关得意地指指自己脑袋,向李百灵示威道:“我这儿还算灵光吧?吓?”
    李百灵微笑点头。
    不败头陀也相当开心,但他却又同时奇怪自己为何不能够一下子就想出小关这种无赖妙法?
    “那位老兄姓祝。”不败头陀开始凝眸寻思,一面喃喃自语:“假如不是武林中人,自是无从想起,但既能在马家待那么久,又似乎颇受尊重,必须是武林高手才合理。武林中衡岳三家之中的祝家,虽然近二十年出过两个好手,但时间年岁都不对。”
    李百灵轻拍一下小关脑袋问他:“不败头陀的疑问,你这里面怎样说呢?”
    “它没有告诉我。”小关毫不在乎地笑答:“我知道你那花样多多的小脑袋有答案,快讲出来大家听听好不好?”
    李百灵果然不再开玩笑,声音变得严肃:“不败头陀,如果没有姓祝的,那么换一个音同字不同的姓氏如何?例如天竺的竺?”
    不败头陀仰天一笑,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和尚,也学小关那样伸手怪亲热地拍拍李百灵香肩。
    “对,你说得对,是天竺的竺,不是祝融氏的祝。这个竺老兄,今年应该有七十岁了。
    我担保一定是云祷妙手竺忍。唔,四十年前,这位竺妙手正当盛年正是不可一世之时,我曾经见过他、”
    “这位竺兄性情一定很孤僻很骄傲。”小关评论。
    他也跟不败头陀叫人家做竺老兄,实是有些不伦不类。
    但奇怪的是,这种没大没小的作风,发生在小关身上,却又没有人觉得奇怪或觉得不对。
    “你怎么知道?”李百灵含笑问他,心里却想起了师门。
    她隐湖秘屋这一派,天下知道的人实是少之又少,而任何年代若是有那么一个人入世行走,必定会留下一些奇怪的不可思议的秘辛逸事
    而云涛妙手竺忍显然就是碰上了一位她的同门前辈。
    所以他后来放逐自己,隐遁在马家小花园内达数十年之久。他除了遇见的是隐湖秘屋传人,怎肯承担这许久孤独凄凉的岁月?
    至于竺忍遇见的那个隐湖秘屋传人,是不是不败头陀所认识的同一个?目前尚未得知。
    但以隐湖秘屋传人的风姿美貌、才智武功,以及人间古今的无量学问,她使许多当代高手同时倾倒,实是不足为奇。
    “我想法是这样的。”小关回答,“那竺老兄能够对阿敢相当好,显然从前不是坏蛋恶人。但他又能够隐居三十多年,他性情不骄傲不孤僻行吗?”
    那云涛妙手竺忍为人孤僻也好,骄傲也好,那都属于他个人的事。
    现在问题是,既然在无意中得知马家隐居着这么一位前辈高手,他又被马家供养了三十余年,马家有事,他会不会插手?
    假如他必会插手,那么应该怎样应付?
    小关指住自己的脑袋,向李百灵笑道:“小家伙,看我的,你不准多想。”
    他虽是明知李百灵的脑子不可能停下来不想事情,但为了尽量使她少耗心力,事情可也不能不大胆包揽下来。
    “头陀老兄,”小关目标转向不败头陀:“那位竺老兄是什么东西?他厉害到什么程度,你项得住顶不住他?”
    “此老当年可真是一位人物,出道时大约二十岁左右,与我现在假冒的老钱年纪差不多,成名时间也差不多。
    “他文武全才,丰神俊朗,跟老钱同被推许为武林中美男子之一。
    “他的武功源出华山陈搏,一脉嫡传,现在的华山派,反而不是这一系统了。总之,他的惬清神功和斗罡七飞刀,是称双绝。
    “那七把小小飞刀,若是一齐发出,便是一座北斗星的刀阵。这刀阵每移前三尺,便有一种变化,实是厉害不过。”
    那竺忍的武功修为是不是很厉害可伯,只须瞧瞧李百灵很担忧的样子表情就知道了。
    小关心阚地夹一块肉给他。
    “吃,吃吧,别愁坏了身体,竺老兄这件事情有我。”
    李百灵可真怕他一块又一块夹过来。
    因此连忙变得眉开眼笑:“对,我好笨,竟忘记了你这位解决难题专家。有你在,我为什么要发愁呢?”
    她也不敢不吃,只好改变方式,平时咬一口的分量,如今改为十口八口了。
    但她的笑容,她的细嚼慢咽,只解决她自己吃肉问题。至于云涛妙手竺忍的问题,仍然存在。
    小关的实力,李百灵自然是当世最清楚熟悉的人。以小关的造诣成就,放眼天下武林,实在没有什么人要怕的。
    但小关的为人却有弱点!
    例如他现下已知道云涛妙手竺忍昔年并非恶人坏蛋,而感情受伤隐迹三十多年的这段期间,当然更不可能为非作歹。
    换言之,竺忍在小关心中不是该死的坏蛋,因而小关出手之时,决计不会以最凶毒刁猾手法全力出击。
    这样一来问题就大大的严重了。
    因为小关的对手是别的人也还罢了,那竺忍乃是前辈高手,小关全力以赴犹恐未胜,稍一相让,后果如何就难说得很了。
    上述只不过是小关方面的危险而已,相反的,那云涛妙手亦有失手死于小关手底下的可能。
    李百灵对这一点亦头痛担心之极。
    那是因为竺忍既然是她本门前辈的朋友,无论如何也应该帮他一把,而不是设法让别人杀死他。
    小关夹一块肉送到她鼻尖前。李百灵不得不抗议了:“我这一块还未吃完,你夹得慢一点儿行不行?”
    “你虽是笑脸盈盈,但我仍然看得见你眼中的忧色。”小关筷尖那块肉,仍然在李百灵鼻子前,发出威胁的香味。
    他又道:“当然,我也知道你不大吃得下了,可是我从前听人说过,忧愁的人,最好拼命多吃。这法子不知道灵不灵,你不妨试一试。”
    “不要试,真的,不要拿我来试。”李百灵向他哀求。
    “不拿你来试,行。”小关收回筷子,微笑凝视着她:“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究竞为我担心多些?抑是为竺老担心多些?”
    这个小关心灵敏锐的程度,已达到魔鬼似的地步。
    李百灵吃一惊,却不敢不赶快回答:“我当然担心你多些。但也不能不为竺老担心,你不会怪我吧?”
    “不,不会怪你。但我真的有办法对付竺老,你信不信?”
    李百灵再度哀求他:“你有什么办法?告诉我行不行?”
    小关讲得那么有把握,连不败头陀都禁不住竖起耳朵,希望他快点讲出来。
    小关终于洋洋自得地宣布:“这个方法实在太简单了,那老竺不来便罢,若是来时,咱们跟他根本二话不说,一齐出手围攻。以我们三人之力。”
    他手指头先指指自己,再指不败头陀,最后是李百灵。
    “我们三个人跟他死缠烂打,直到他明白一定有输无赢,那时他不赶紧溜掉,我绝不信。”
    原来又是几近无赖的办法,根本没有半点儿高手风度。
    不过李百灵固然一时默然无语,连不败头陀也凝目寻思。
    不败头陀首先呵呵大笑,向小关举盅:“还是你行。你讲得真对,咱们何须跟竺老兄讲话?这儿又没有什么场面要交代的!哈,哈,小关,来,我敬你一杯。”
    李百灵这回真的眉开眼笑了。因为本来就没有规定一定要小关出手,更没有规定必须以一对一。
    尤其是小关,根本不在乎这些高手风度场面过节。
    再深入一点儿看,假如这边三人忽然同时出手,竺忍情况一定狼狈不堪,他能逃得出战圈已经很不错了。
    更妙的是竺忍这一次败仗,对他声名丝毫无损。
    因为以不败头陀的身分名气,也要倚多为胜的话,败的一方自然不算丢脸。
    大家情绪立刻高兴起来。
    老实说,世上有些事情若想要两全其美,耍点儿手段又有何妨?
    云涛妙手竺忍放下碗筷,却见那少女在厅角又点上一盏灯,然后捧了一盅热茶过来。
    在灯光下,她那张朴质的圆脸,挂着纯洁可爱的笑容。
    她大概是十六七岁吧,身体已发育成熟丰满,稍微胖了一点儿,但一切动作包括走路,都十分灵活。
    热茶散发出扑鼻香气,竺忍慢慢喝了几口,嘴巴里肥腻之感立刻消失,并且使他舒服地打个饱呢。
    竺忍望着这个少女阿菊,从她的笑容和一些习惯性小动作中,看见另一个少女小莲。小莲是阿菊的母亲,所以从阿菊身上看见小莲影子,甚是合理。事实上连小莲的母亲张妈的影子,也可以从她外孙女阿菊身上找到。
    竺忍看见这些影子,时间之流在他感觉中记忆中,鲜明得有如有形之物。
    那张妈三十多年前,是马家派定专门服侍他的仆妇,岁月如流,想不到现在他眼前的、竟已是张妈的第二代阿菊了。
    打从张妈那时开始。很多情况已成了定例,一是竺忍缄默得像块石头,他不开口。张妈也不必说一句活。
    是竺忍每天晨昏两次,都会独个儿慢慢走出小花园,从一道侧门走入马家大宅,目的地是总帐房。
    那儿地方不小,却没有外边帐房人那么多和那么杂乱。
    这间总帐房内一进就是库房,马家的金银宝物,据说都是藏放于此;故此保安方面极之严密。
    马家聘雇的五十个武师,以及百余名壮健家丁,有一半人手用在这个地方。
    竺忍每天两次到总帐房那儿,看看库房的门锁。
    有时也会开门入库巡视一下。三十余年以来,除了马家当权的人不算,便只有竺忍和总帐房可以随时入库。
    竺忍自是还有不少固定习惯,但这儿暂且只提上述两宗。
    阿菊忽然听见竺忍开口,使她惊喜笑顾,因为这实在是很难得的事。
    “阿菊,你的菜做得很好,似乎比你外婆和你妈都更好了。”
    阿菊两颊飞红,心中十分高兴,说:“竺爷爷,我想了不少办法,才学到这手艺的。”
    她实话实说,不会讲谦虚的话。
    “我教你打坐练气和比划几下这些事,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没有。只有妈妈知道。”
    她不要紧,你未出生前她也学过所以你看她现在身体还是那么好,样子一点儿不老。你记得天天要练,将来你就会跟她一样,看来看去都仍然像二十来岁的大姑娘。”
    “我一定天天练:可是,竺爷爷,为什么你天天练,但你的头发胡子都那么白了?不过,你如果剃掉胡子,把头发染黑,那就不同了,人家一定以为你只是个小伙子。”
    竺忍不禁苦笑,事实上他所修所学的这一门正宗玄门内家心法,他道行如此深厚,头发胡须应该找不出一根白的才对。
    但无奈的是,宇宙内有这么一个定律,那就是当你的道行增加一分,相对的,魔障也增加一分,甚至不只一分。
    所以你的努力是遥遥无期,深深无底的。
    以须发不白的这项成就来说,很显然的,竺忍的功力虽然深厚精纯,而且与日俱增。
    可是他内心中感情上的创伤,变成阻力(即魔障),使竺忍终于失败。
    此一败于宇宙定律的无奈,竺忍只好以苦笑表示。
    他并不打算跟阿菊讨论这些问题,事实上他只是因为小菜做得可口,吃得舒服,心情稍佳,所以忽然关心及一些平时他不予理会的事。
    “阿菊,我记得七八年前,你有时候会跟一些小朋友来这儿,其中一个男孩子叫阿敢,还有一个女孩子叫珍珠的。他们相貌都很好,虽然少年运极坏,幼遭孤贫,但十八九以后就截然改观。他们在哪里?现在怎样?为什么不来这儿玩?”
    阿菊悄声回答:“阿敢仍然穷得几乎连裤子都没有,是马山马贵他们不准他来的。竺爷爷,您可还记得马山和马贵?”
    竺忍颔首。
    因为他们一个是管家的儿子,一个是帐房的儿子,近年偶尔还有见过。
    “竺爷爷,”阿菊声音仍然很低:“提到珍珠,她真命苦。听说前天子静少爷叫人跟她家说,要她入府做他的侍妾。她当然不愿意,但有什么办法呢?”
    竺忍记起白面书生型的马子静,这个少爷跟其它几个少爷一样,全都没有什么志气,日日酒色耍乐。
    看来马家已没有一个象样的,可以顶上来的人物了。
    他起身随手拿起招扇,拂拂身上布衫的皱纹,举步行去。开始每天巡视库房的固定行动。
    当他走出花园时,心中还转动着找个机会,跟马家的老大或老二说一声,看看能不能阻止他们那个侄儿马子静要收珍珠为妾这档子事。
    侧门已挂上灯,四下已在夜色笼罩中。竺忍向来不快不慢的脚步,忽然很难得地稍微窒慢了一下。
    并没有猫狗阻路,亦没有蚊子或什么昆虫叮咬。竺忍只因为心灵上突现异兆,所以立刻提聚全身功力,凝神加倍小心查察四下情况。
    马家财多势大,几乎一百年来都风平浪静,至少竺忍来了之后三十余年之久,马府连鸡毛蒜皮的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竺忍这等高手心灵上若是有不对的感觉,那就肯定有不妥情况发生。
    竺忍几乎是在同时之间便明白心灵警兆的来源……声音。
    但不是有特别声音使他墅然小心,而是没有声音……没有那种应有的声音。
    往常,这个时间,他一定听到至少两队武师家丁巡逻的种种响动。但现在没有,连偶尔的狗吠都没有。马府果然出了事!
    别处怎样还不知道,但在总帐房那座院落内,情况相当骇人。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三十名以上的武师和家丁。
    灯火明亮的总帐房,也有七八个人躺在地上,这儿更加骇人,因为躺下的人全都负伤流血,有些断了腿,有些不见了胳膊,宽大的忝屋内是以血腥扑鼻。站着的一共有六个黑衣人,都以黑布套住头面,没有一个露出面孔。
    不过却又不难看出三个身分高,三个身分低。因为其中有三个黑衣人,走来走去,听令行事,由此可知他们乃是属下身分。
    发命令的只有两个黑衣人,另一个站在一边,巍然不动。此人手提一口最普通常见的长刀,身材矮胖。
    另两名发令的黑衣人,则一持五尺短枪,一持钩镰刀。至于另外三名黑衣人,都拿着同样形式的鬼头刀。
    上述所有兵刃,全都沾有血迹,可见得这六人个个都发过利市。
    堂屋内已有两人跪在地上全身不停索索发抖。
    一个黑衣人属下到院子里,提了一个尚在昏迷中的家丁入屋,像丢破布一样扔在砖地上。
    提着钩镰刀的那个,声音低沉而有力:“这一个是第九个,老子要砍掉他两只手,你们有没有意见?”
    他这话乃是向跪在地上那两人说的,说到意见,他们即使已骇得屁滚尿流,却仍然会有的:
    起码他们一定希望那黑夜人高抬贵手放过他们、最好也不理砍掉那家丁双臂。
    但那黑衣人似乎并不真的怎么想知道他们的意见。
    只见刀光一闪,那把钩镰刀好象只动了一下,可是那名家丁双手都已跟身体分开。这时,鲜血大量流出,自是不免。
    那黑衣人一脚把断手家丁踢出丈许,冷冷道:“你们两位一是总帐房,一是总管家,假如连你们都开不了那间库房铁门,那么连你们也该死了。”
    他抬头望向一名属下,下令道:“老刘,再抓一个进来。”
    现在情形已经非常清楚,这六名黑衣人在夜色才临之际,突然出现,他们的武功显然都极之厉害。
    所以马府正在当班轮值的几十名武师家丁,全被制住。
    这些黑衣人的来意,显然要打开马府的库房大大劫掠一票。
    不过,由于库房的泮门设计得太坚固了,所以他们除了迫那总帐房和总管家打开之外,别无他法。
    为了使对方就范,他们已伤了不少人,斩断了不少手脚。
    老刘很快抓了一个人进来,丢在地上。
    拿矮短的黑衣人忽然道:“老二,等一下。我瞧这帐房管家的心硬得很,别人的死活他们都可以不管的。”
    帐房和管家都是四旬上下的壮年人,两人本来姓什么已无从稽考,现在却都跟主子姓马。
    帐房马平,管家马谦,两人的样子一看都知道是十发精明能干的人。
    他们早已说过,这道库门只有马家大太爷和大老爷两人可以打开。
    但这马家父子两人,大大爷在京城纳福,大老爷则恰好不在家,所以他们尽力透露,就算是杀光了马府的人,库门还是打不开的。
    可是这群黑衣人恶煞不相信,到现在为止,已当他们两人眼前伤了九人。
    拿钩镰刀的老二,一伸手,刀锋已搁在管家马谦颈上:“老大说得是,干脆拿他们自己试试,便知真假。”
    马谦一时面色更为苍白,冷汗变成小河般直流下来,多得简直不象话。
    拿短枪的老大忽然摇摇头,道:“老二,别急,先拿帐房来试,对了,还有那个少爷…
    …”
    有一名属下已经应声出屋,一转眼已带来一个白面书生型的青年,正是那马子静,他已昏迷不醒。
    那黑衣人在他身上拍了三掌,立刻醒来。
    马子静睁开眼,四下一看,那些血淋淋景象,以及魔鬼般看不见面目的黑衣人,骇得他叫声“我的妈”,魂飞魄散,瘫倒地上。
    那老大道:“管家可能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开得库房,但帐房却一定知道。还有这个少爷,说不定也知道。老二你说对不对?”
    老二回答的声音很暴戾:“对是对,但既然这样,不如先宰了那管家。”
    这老大老二两个黑衣人一定向来极有默契,故此那老大没有反对的表示虽是不曾说出,但老二已经知道。
    刀光电掣一闪,管家马谦一颗头颅,忽然飞坠地上,然后尸身才倒下,鲜血如激泉喷了一地。
    马子静瞳住那颗人头,脑子完全停顿,连裤裆全湿了也不知道。看他样子,今日就算得逃大难,恐怕心智方面一定会出问题了。
    帐房马平直到达一刻,才真的相信世上当真有杀人不眨眼这回事。
    杀人不算稀奇,伤人更不算稀奇,但斩人脑袋而像斩瓜切菜一般,居然能不眨眼,这才是教人难以置信的事。
    “除了马家主人之外,到底还有没有人开得库门?”老二暴声问时,刀尖上兀自鲜血流滴。
    “有,有。”马平拼命点头,以免对方听不明白。那老二比恶鬼还可怕,杀人时快得要命,根本不容分说。
    “小……小人会开……”
    老二仰天厉笑一声,脚一动,马平整个人摔出七八尺远,倒在血泊中。幸而这些血都是别人的,饶是这样,他也已摔个半死了。
    但马平还是拼了老命爬起身,去开库门。因为他知道只要动作慢了一点儿,苦头马上就有得吃。
    马平在一个箱子底下,摸出三支钥匙。敢倩那库房厚厚的泮门,一共有三重暗锁,精巧坚牢无比。
    他离库门还有五步,眼角忽然瞥见有人走入堂屋。此人手拿折扇,须发如雪,身上一袭布衫十分干净。
    他走动时每一步都不快不慢。
    马平当然认得来人是每天晨昏都来巡视一次的云涛妙手竺忍,心中叫声“多谢老天爷”
    。
    他心气一松,双膝一软,瘫跌地上。
    其实马平根本不知道竺忍的真正来历,更不知道竺忍武功如何。
    但竺忍三十多年前,由大太爷亲自迎请来此,作了种种安排。这三十多年来平平安安,久而久之,谁也不必多事考查竺忍有什么作用。
    但现在大太爷这一着终于见功了!
    只见竺忍他老人家,明明眼见遍地血腥,伤亡枕藉,却仍然若无其事一如平常般的进来。
    可见得他老人家若是没有发神经,那就一定是毫不害怕。
    为什么能够不害伯呢?
    当然是有大本领之故。
    六名黑衣人眼光从黑布套的小洞中射出,完全集中于竺忍身上。
    竺忍露出难得的微笑,还笑得挺和气,向六名黑衣人顿首为礼。脚步也停下来,一脚就把挡在前面的马子静踢到角落去。
    老二手中钩镰刀稍稍提起,刀招欲发未发之际,老大一声大喝:“且慢。”及时阻止了老二出刀之势。
    竺忍微笑开口:“诸位只不过想打开库门,拿些东西而已。可惜我来迟一步,不然的话,我老早就叫他们赶快遵命办理了。区区一些身外物,哪须弄到这般地步?”
    老二声音既暴戾又冷酷:“哼,老子直到现在,还没有听见开锁的声音,是不是有人活腻了?”
    “马平,快点打开库门。”竺忍立刻叱责:“光是躺着绝不是办法。”
    马平听了这话,顿时既迷糊又骇一跳,却又不敢违抗,连忙爬起身,赶紧去开库。
    钥匙相碰以及转锁之声,反而使黑衣人这一边弄得胡涂起来,大是疑真疑幻。
    库门终于打开,里面是明暗两个房间。
    暗室是何景象自是无法得知。
    明间却可以看见一些橱架上摆放了不少玉器古董,还有不少金锭银块。假如只为了劫财,胃口再大的劫匪大盗也可以满足了。
    老大发出命令,三名属下立刻行动,一个守住库门,另两个提灯捧烛入库。
    竺忍瞧都不瞧库房一眼,目光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一个矮胖黑衣人身上。这一个是三匪首之一,但一直没开过口,手中的刀也极之普遍常见。
    那矮胖匪首居然任得竺忍瞧看,不言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奔出来,向老大老二报告:“库房里都搜过,明间有些值钱东西,暗间里都是些古书和字画?”
    竺忍应声道:“那些古董和书画比黄金还值钱得多,诸位随便拿一点儿,大家发财。”
    老二理都不理竺忍,暴声道:“你他妈的搜清楚了没有?”
    那名属下忙道:“那我们再搜一搜。”
    一转身又奔入库房内。
    老大跃到库房门口,道:“老二,过来守住库门,我亲自进去瞧瞧。”
    于是库房门口变成由老二和另一个属下把守。
    如有人想闯入库房,便须先过去这一关。
    竺忍冷笑一声,突然一挥手,三道寒光向库门电掣飞射。
    但事实上他一共发出四道寒光。
    其中一道,居然是往相反方向的矮胖匪首疾射!
    他一手四暗器的手法,武林中已不多见。
    何况其中之一还是往相反方向发出!
    这等手法自是困难妙绝匪夷所思,更困难的是射向库门的三道寒光,竟也分为两路,一取那名属下,两取匪首老二。
    被袭的三个人同时有了结果。
    先说守住库门的两人,老二他要应付两道寒光之多,所以用最标准拆法,身子稍一挪侧,避过左边威胁。
    右手竖刀,刀身打扁封住暗器来路。
    老二作出这些动作时,顺便也已看见敌人的暗器,原来是体积很短小,也很薄的柳叶小刀。
    但老二以高手锐利眼力和感觉,忽然知道了自己应付得不对。
    事实上不只不对,简直是糟糕之至,那是由于人家出手时,本来就希望他用这种方式应付。
    锵地一响,老二手中之刀封住一把小刀,但另一把却已早一线拐了弯,虽然角度不大,却仍足以够上老二斜侧的左边锁骨部位。
    故此老二除了听见锵一声之外,还听得见自己皮肉绽裂和骨头切断的声响。当然后者只有他自己才可以听见了。
    老二并非只挨一下事情就告结束,其实还有下文。
    那就是他的钩镰刀虽然封住了敌人飞刀,可是那小小刀上竟然暗含一股阴柔而又极之强大的内劲。
    老二并不是不可以硬顶一下,虽然左肩骨绽肉断,但咬牙勉强拼这么一下的力量还是有的。
    然而即使强悍暴戾如老二,也不敢硬顶这一下。
    因为这是利敌损己之事,其理甚明。这时为了消卸敌人那股内劲,老二不得不向后退跃。乍看倒像是被飞刀震退的。
    老二身形一下已退入库门内。
    另一名属下也是打横刀身封架飞刀,此人武功极佳,分毫不差以刀身正当中的部位碰到飞刀。
    这一下金铁交鸣声跟老二那一记同时响起。
    老二是应声飞退入库!
    这名属下则是猛可发觉手中之刀无法握持得住,刀身平拍在他面上,砰地一声,面孔稀烂,人也震退。
    三步后就是库房墙壁,此人又砰一声撞在墙上,然后跌倒不动。
    竺忍第四把柳叶形小刀所对付的那个矮胖匪首,也是挥刀封架。
    此人随手运刀一拍,锵地响处,飞刀竟像激矢电急反射竺忍,可是竺忍已离原地,所以这一下攻击便告落空。
    竺忍身形纵落库门口时,守住库门的两人已经消失,所以无人拦阻。
    竺忍也没有闻人库内的企图,在右手折扇反手向背后戳去,扇尖连颤三下,啪啪啪三响,都敲中一把长刀。
    这把长刀乃是握在那矮匪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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