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云旗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武当山求艺反受辱
    赵岳枫接着道:“此一任务固然艰难绝伦,似乎不是人力所能胜任,但在下一想起当日种种惨状,五内热血沸腾,明知不易做到,也决意一试,成败利钝,非所计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沙道长扔掉手中长剑,击掌赞道:“赵兄壮志凌云,豪情激越,贫道钦佩无限……”
    自霞道人似乎一点都不激动,缓缓道:“贫道却在想,如何敝师兄他们要推派赵兄担此重任?再说这等事何等重大,赵兄可有什么凭据没有?”
    赵岳枫道:“在下当时也感到奇怪,因此曾经询问他们,他们都坚持要在下担承此一重任,理由是在下最是年轻……”他的话声微微一顿,接着道:“至于凭据一节,当时形势急迫,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商量,哪有工夫将凭据交给在下?况且此事必须极端秘密,不可让敌人推断出来,更加不便当着敌人将凭证交给在了!”
    白霞道人冷冷道:“赵兄虽是言之成理,无奈这事关系重大,即使是敝派掌门师兄,也不能独作主张,将师门心法速然传授外人。”
    赵岳枫沉声道:“在下的话已经完全说明,贵派掌门如何决定,在下并不勉强,再说此事乃是贵派白石道兄遗志,在下实在没有一丝一毫想乞求贵派绝艺之心,两位若是允予通传,在下就在此恭候一会儿。如若不然,在下这就告辞离开便了!”
    白霞道人立刻道:“赵兄请等一等,贫道这就将赵兄的话,禀报掌门师兄!”
    他转身入观,白沙道人也跟了进去。单水仙低低道:“大哥,真想不到我们千辛万苦才能到此地,却被武当派如此盛情接待。哼!我本以为那白霞道人不怀好意,处处故意作梗,哪知还是他一口应承向掌门通传,小妹几乎错怪了好人。”
    赵岳枫微微一笑,道:“愚兄不管局势如何变化,仍然是抱定成败利钝,非所计及的决定去做。也不妄猜两位武当派道兄是否有别的用心。”
    单水仙道:“大哥是君子胸襟,大侠怀抱,故不作多想。但世上人心叵测,却不可不防!”
    这时,一阵步声传了出来,两人扬目一看,却是那高大的白沙道长一个人出现。
    白沙道长面色凝重,稽首道:“对不起,敝派掌门师兄目下身染恙疾,不能见客。至于赵兄此行目的,敝掌门要贫道奉告赵兄说,只要赵兄能够学到少林门心法绝艺,敝派绝不敢自珍薄技,还请赵兄有谅。”
    赵岳枫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结果,不禁愣住,当下抱拳道:“在下此次未能踵谒贵派掌门,甚感遗憾,就此告辞,后会有期……”他一转头望住单水仙,道:“二妹,我们走吧!”
    两人向下山之路奔去,此时尚是早晨,朝阳才起,满山鸟语,甚是悦耳。
    走了一程,赵岳枫忽然怒嘿一声,放步向一株合抱粗的老树冲去,抡掌猛拍,左右开弓,一连拍了十几下。
    那株老树剧烈摇颤,叶子纷纷脱落,洒满赵岳枫头上和身上。一阵山风吹过,但听勒勒连响,只见这株叶盖亭亭的老树忽然倾侧下来。
    单水仙连忙奔上前去,柔声道:“大哥,现在你心中之气可曾消了?”
    赵岳枫本是面色铁青,这时长长透一口气,渐渐和缓下来,道:“唉,愚兄居然做出这种可笑之事,真是惭愧得很!”
    单水仙道:“小妹深深觉得大哥极有修养,如果换了别人,早就冲入观去了!目下你幸好自己把心中郁怒发泄出来,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赵岳枫叹一口气,道:“想不到武当派会这般对待于我,现下我纵然赶赴少林,看这情形,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
    单水仙一点也不跟他争辩,只是顺着他的口气,道:“大哥顾虑得极是。”
    赵岳枫道:“我也做得再在江湖上奔走求人,这就去找一处隐僻的藏身之所,刻苦锻炼武功,日后再赴阴风崖去会那干魔头,胜败生死,都不管了!”
    他的话声停顿一下,接着又道:“可是愚兄此刻唯一的心事,就是放心不下二妹你……”
    单水仙道:“大哥千万不用替小妹担心,你吩咐我怎样做,我就遵命去做。”她明知赵岳枫最是担心她要到阴风崖去,所以放心不下。但她前赴阴风崖度化群魔之志并无丝毫动摇改变,不过为了暂时减少赵岳枫心中的烦忧,所以如此说法。
    赵岳枫灰白的面上不觉泛起一丝笑容,道:“二妹如此当真肯听我这个大哥的话,那就好办了。”
    单水仙存心要他轻松一点,道:“大哥准备怎生发落小妹?可不可以预先透露消息?”
    赵岳枫笑道:“这有何不可?不过我还没有详细想妥就是了!大致上不外要替你找个理想的人选,使你有了归宿,不要再在江湖上飘荡!”
    革水仙口中也不反对,道:“小妹自承也不知道理想人选是怎生模样,既然大哥提起,小妹却有一点可以提供大哥参考……”她格格一笑,接着道:“那就是这个人选必须像大哥这么潇洒英俊才行。”
    赵岳枫剑眉微皱,道:“二妹别开玩笑,你心中的意思却当真要坦白告诉愚兄,免得找错了对象,使愚兄一辈子都遗憾后悔……”
    单水仙见他十分认真,不便再开玩笑,暗自忖道:“其实我刚才说的话毫不虚伪,只不过世上恐怕已难找到一个像大哥你这么潇洒英俊的儿郎了!”口中却应道:“那么待小妹想过之后,再告诉大哥吧!”
    赵岳枫点点头,道:“如此才是正理,我看还是先替你安排好一切之后,愚兄再觅地苦修!”
    水仙道:“这个使不得,大哥你虽然因武当派的态度大感灰心,但焉知少林寺不会竭诚助你,若果大哥以一概全,从此不去见其他门派,不但三门四派自此分裂孤立,将来甚且或会引起一些无谓的误会和麻烦呢!”
    赵岳枫怔一征,道:“二妹这话有理,你看愚兄该怎办呢?”
    单水仙道:“依小妹愚见,大哥应即赴其余门派中任何一源,如若情形和武当派一样,大哥才可以觅地隐修,独行其是!”
    赵岳枫沉思了一阵,道:“好,就是这样决定!不过愚兄深信少林寺的态度一定与武当派差不多!”
    他振作起精神,环顾一下四周形势,接着道:“我们如果从正路下山,免不了会碰见武当派的道士们,现在我不愿见到这些人,所以我想从后山离开,一来可以避过他们,二来也教他们猜测不透我们的行踪去迹。”
    这武当山地域广阔,四周都是绵延山岭,层峰叠蟑,尽多隐秘通路。
    他们一前一后转到山后,穿行过许多谷岭树林,耳中忽然听到轰轰之声。单水仙叫道:
    “大哥,那是瀑布,听起来似乎十分壮丽,我们去瞧一瞧可好?”
    赵岳枫停了下来,道:“那有什么不好,我们就瞧瞧去。”瀑布奔流之声从右边传过来,他们循声走去。攀越过一片崎岖险峻的坡崖,只见一道峡谷就在转角之处。那道峡谷底下深不可测,前面这条羊肠小径只有一尺宽阔,一面是陡峭石壁,滑不留手,形势险恶异常。这条奇险小径大约有十丈左右那么长,弯弯曲曲,因此无法见到尽头处的情形。
    峡谷的那一端,底下有道激流奔湍,一看而知这激流之水,亦是从那大瀑布而来。可惜那巨大瀑布隐在峡谷尽头弯人之处,无法远观壮丽奇景。
    赵岳枫迟疑道,“二妹,你还要过去瞧那瀑布么?”
    单水仙笑道:“如果大哥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赵岳枫道:“这倒不是愚兄不愿,而是这条小径太过危险,万一失足的话,真是千古之恨了!”
    单水仙道:“小妹的功夫虽然不能像大哥能够击敌防身,但用来走路却绰有余裕,大哥用不着担心!”
    赵岳枫道:“纵是如此,你也得多加小心。可惜没有绳子可以互相系住。”
    单水仙嬉笑一声,举步向那小径奔去,口中叫道:“大哥请跟在后面,待小妹领路。”
    赵岳枫连忙赶去,这时因见她已经踏上小径,恐怕多说话反而分散了她的心神,便不敢再说。
    单水仙迅快向前奔去,在这么奇险惊人的小径上,仍然走得很快。赵岳枫十分担心,连忙喊她走慢一点。峡谷中回声甚是响亮,只听赵岳枫的喊声从谷中传来,连响数遍。
    单水仙似是觉得十分有趣,也尖声叫喊,并且开心地回头娇笑。这一来害得赵岳枫更是担心,全神贯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时她刚好走到转弯之处,也刚刚向赵岳枫笑完,回过头来看路。头转回来,目光到处,只见一个浑身毛茸茸的巨大怪人就站在她身前,如果她不是刚好停住前进之势,此刻非撞上这个巨大怪人身上不可,最可怕的还是那怪人忽地低头弯腰,冲着她露牙咧嘴地狞笑,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脚一软,向后便倒……
    单水仙和平常女子没有太大区别,猝然受惊之下,口中尖叫一声,双膝一齐发软,身子向后便倒。此刻如若是在平地上,最多跌上一下,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在这尺宽的小径之上,身子这一倒下,非滚落千仍谷底不可!
    后面的赵岳枫骇得出了一身冷汗。闪电般扑了上去,人未到掌力先发,掌心向前虚虚一按,恰恰抵住她后倒之势。
    他接着已纵落她后面,伸手把她抱住,惊魂未定,赶紧向前面望去,瞧瞧是什么事物使她这等惊骇!
    一看之下,不由得勃然大怒,敢情正是早先在观外戏弄单水仙的那头巨猿,此刻犹自毗牙咧嘴,喉头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他深怕那巨猿猛扑过来时,先伤了单水仙,故此无暇出手,首先急退数步,单臂运力,五指紧握单水仙胳臂,迅速提起抡到身后。
    这一来便变成赵岳枫在前,单水仙在后面的形势,那头巨猿在赵岳枫退时,也移步上前。它的体积巨大,因此站在那条只有一尺宽度的仄径之上,倒有大半身躯突出在路径之外,看上去甚是危险,只要身躯在石崖上碰一下,便会掉落谷底似的。
    它走到赵岳枫身前两尺左右处,方始停住前进之势。赵岳枫一只手反转到背后扶住单水仙,腾出另一只手,运劲聚力,举到胸前。
    他发现单水仙余悸犹在,娇躯微微发抖,心中突然涌起怒火,厉叱一声,手掌向前一按,发出一股内家真力,突向巨猿胸前击去。
    那巨猿咆哮一声,比薄扇还大的巨爪神出来疾向赵岳枫头顶抓落。
    赵岳枫大吃一惊,心想自己这一记掌力纵然击中巨猿,将它击落深谷,可是自己的天灵盖势必也给这头巨猿的大爪抓裂。心念一转,掌势微抬,呼的一声,掌力发处,已击中巨猿长臂。
    巨猿低吼一声,长臂震得荡起老高,庞大的身形也退了两步。
    赵岳枫厉声道:“赵某念你乃是通灵之物,故此不下煞手,你如果仍然挡住我们去路,赵某就不得不施展毒手啦!”
    那头巨猿在仄径上蹦跳吼叫,却一点也不怕跌落深谷似的。
    赵岳枫见它神态凶猛狞恶,心想这等猛兽到底难通人性,再费唇舌也是没用。
    要知他肚中塞饱了武当派给他的气,因此对这头巨猿,自无好感,这时迅速回顾单水仙,道:“二妹你站得稳么?”
    单水仙吸一口气,道:“可以是可以,但大哥你想干什么?可是要上前与那怪物动手?”
    赵岳枫沉声道:“你且安心站稳,待愚兄上前把那巨猿赶走!一切有大哥在此,你用不着害怕!”
    单水仙正要说话,赵岳枫已放开手,看她果然站得稳稳的,当下回头转向前追去。单水仙这时可就不敢说话,生怕使得赵岳枫心神分散,反而送了性命。
    赵岳枫陡然迫到巨猿前面,一掌护身,一掌迎面劈去,口中大喝道:“孽畜还不与我让开道路!”
    那巨猿厉啸一声,巨爪起处,其中一只巨爪施展卸字手法,化解赵岳枫掌劈之势,另一爪则虚虚实实,攫抓赵岳枫头面,它的手法精妙异常,而且爪上风声锐烈,大有击石成粉的威力。
    赵岳枫心头微凛,暗忖此猿敢情深诸武当心法,造诣甚深,并非寻常猛兽可比。心念一转,决定使用奇险招数,速战速决。
    那巨猿招发连环,一连数爪疾抓过来,口中厉啸之声响震山谷,声威极是凶猛!
    赵岳枫使出迅快护身手法,严密封拆。但那巨猿身高手长,爪利力大,此时攻势宛如泰山压顶一般,迫得赵岳枫一步一步后退,形势甚是危急。
    单水仙骇得面色发白,她本来看破世情,死生之事早已淡然处之,但她却无端端害怕这头巨猿,有如一些女人极怕老鼠或蛇类一样,虽然明知最多不过一死,却忍不住心中的害怕!除了这种无名的害怕之外,同时也万分替赵岳枫担心,所以面色泛白,很不得自己能代替赵岳枫,然而双脚却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无法移动。
    眼看赵岳枫连连后退,眨眼之间,已经退到她身前,她晓得自己应该赶紧退开,免得把赵岳枫堵住,可是心里尽管这么想,双脚却一点也不听指挥,无论用多大的力,依然纹风不动。
    赵岳枫的后背已经碰到她,那巨猿一声厉啸,巨爪挟着凌厉风声,齐齐抓落,单水仙看得清清楚楚,登时三魂七魄都飞上九天。
    赵岳枫突然大喝一声,震得单水仙耳鼓嗡嗡作响,喝声起处,形势一变,只见那巨猿双臂伸得毕直,被赵岳枫十指扣住脉门,不能动弹。
    赵岳枫厉声道:“好孽畜,你爪下不知伤过多少生灵,赵某今日是为世除害!”他右肩一沉,正要运力将那巨猿摔下深谷。
    单水仙尖叫一声,全身力气忽然恢复,双手一伸,搂住赵岳枫肩膊,急急道:“大哥,大哥,不要这样!”
    赵岳枫讶道:“二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为兄几乎断送一命,才以生死擒拿手法将它擒住。”
    单水仙道:“大哥别杀死它,千万别杀死它。”她根本说不出一点道理。
    赵岳枫摇摇头,道:“真是没有办法,假使它的利爪抓住为兄,只怕二妹你无法为愚兄求情。”
    那头巨猿想是双手脉穴被制,此时丝毫不能挥动,空自双目瞪着那对铜铃似的巨眼,喉中一直发出咆哮之声。
    赵岳枫运聚内力,突然举步向前走去,推得那头巨猿不住后退,这时单水仙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害怕,居然能够举步跟上来。
    不久工夫,已经走完这条险恶厌径,前面却是个山场。赵岳枫沉声命单水仙上前,瞧瞧山坳之内的情形。他的话说得简短有力,单水仙不敢多言,赶快向场口奔去,耳中听到那头巨猿突然发出惨厉啸声,回头一望,只见赵岳枫仍然是原式扣住它的脉门,并没有出手加害,不知它何故发出这等惨厉长啸之声。
    那山场之内地势陡然旷朗,对住山助出口的正面有座苍翠崖壁,高达五丈,一道瀑布如长虹般倒桂下来,溅珠喷玉,激起满天水雾,在阳光之下,幻出无数彩虹,确是奇丽壮观!
    瀑布底下是个清潭,四周均无其他水道,不知那道瀑布长年奔流下来的水都往何处去了?瀑布高崖两边绵展开去,极是旷阔,琼花瑶草,古树苍松,点缀得景物清幽,宛如灵山仙境,使人尘虑都消。
    单水仙大声叫道:“这地方美极了,大哥快来瞧瞧!”
    赵岳枫道:“瀑布可是在里面么?你先进去欣赏,为兄还要等一等才行。”
    单水仙回头蹩眉道:“大哥可不要杀死它啊!”
    赵岳枫道:“那要看它听不听话了。”他换转方向,将那巨猿推向仄径,一会儿工夫便踏上仄径。赵岳枫双手一松,随即退开数尺,屹立凝望住这头凶猛巨兽。
    巨猿厉喝一声,果真又张臂舞爪,向赵岳枫抓攫。赵岳枫掌劈拳击,毫不相让。眨眼间两下已劈啪啪地激斗了七八招。这一次赵岳枫脚下不曾移动过半步。
    他不但内力深厚,手法也极是精奇迅快。好几次砍劈中巨猿双臂,虽然不曾将它击倒,但那巨猿双臂似乎没有早先那么灵活,可见得并非不怕赵岳枫拳掌。
    那巨猿双爪挟着锐烈风声,一听而知这十只利爪不比寻常。故此赵岳枫不敢冒险再施展生死擒拿手法,如果他不是忌惮这巨猿的利爪,早就施展这一路玄奥无匹的手法,结束这一场搏斗了。
    双方又战了数招,只听单水仙娇声叫道:“大哥,这山场里面风景幽绝。那巨猿如果不再生事,你就别再打它,快点进来瞧瞧。”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分明已进入场内。那头巨猿突然厉啸一声,刷地纵退,迅快向厌径那一边疾奔,速度绝快,转眼间已去得无影无踪。
    赵岳枫微微一笑,说道:“只要你知道我的厉害,也就够了,谅你也不敢再来。”
    当下转身奔入山坳之内,但觉身上顿感温暖,不似在场外那等寒凛。鼻中更嗅到阵阵花香。
    单水仙等他走到,便遥指那条玉龙倒挂似的飞瀑,道:“大哥,那瀑布真是壮观无比,我们到潭边瞧瞧如何?”
    赵岳枫道:“此地不知何名?景物这等清幽奇绝!”说时,和单水仙一齐向前走去,脚下踏着软绵绵的细草,甚是舒服。
    周围都是琼花瑶树,奇花异草,还有一些罕见的鸟兽,在花草树木间飞腾走卧,果是一片仙山福地的景致。
    那道瀑布从翠严绿壁上泻下,落在潭中,发出雷鸣似的水声,溅起一片雾气,阳光照射之下,格外壮观。
    他们沿着潭边走去,正在指点说笑,忽有数声大喝,隐隐传入耳际,转头一望,只见山坳入口处出现不知多少名道士,个个手持长剑,动作迅侠,直向他们奔来。
    赵岳枫微微一惊,忖道:“他们人数众多,若然被他们困往,我虽不怕,但二妹却万万难以脱身,说不定还会伤在他们剑下。”
    那些道人像潮水一般涌到,人人面现杀气,剑光四起,一看而知他们不但来意不善,而且已准备杀害赵、单两人。
    赵岳枫不暇多想,一手拉住单水仙,急急奔逃。这时那一群道人已经分散,因此赵、单二人只能沿着潭边飞奔。
    转眼间绕到翠崖侧面,赵岳枫放目一瞥,不觉叫声苦也。原来那片翠崖的侧面也是平滑高削,长满了青苔,武功再高之人,也难在这等滑溜的地方落脚换力,因此这一面已是绝路,
    沿着崖壁向前望去,大约十丈左右,便是一个浅湖,面积甚大。湖中有许多突起草丘,但见许多白鸟栖息丘上,另是一种奇景。
    但这时赵岳枫哪有心情欣赏景色,暗忖此湖岸也是插天峭壁,纵然涉水渡湖,到了那边,也未必走得掉。
    可是若是顺着湖边走,那就要折转方向,恰好被分散开来的道人包抄截住。换句话说,他们已经走到死角,四下无路可逃。
    赵岳枫只好决定涉水落湖,不管此举能拖得多久,也得一试。
    他指一指那个浅湖,道:“二妹,我们又得落水啦!”
    单水仙道:“湖中如果都是烂泥,我们更走不动。”
    赵岳枫道:“那也是无法可想之事,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何况烂泥对他们一样不方便!”
    单水仙道:“我们何必怕那些道人,待小妹上前跟他们理论一番!”赵岳枫急道:“不行,他们已存心杀害我们,你还看不出来么?”
    他接着又道:“我不懂武当派为何人人这等暴民,个个都想杀人泄愤一般,嘿,嘿,如果只有为兄孤身在此,今日定要教训教训他们!”
    单水仙道:“那边崖下有些树丛,小妹且躲到树丛之后,或者能瞒过他们耳目。如此也可免去大哥后顾之忧!”
    赵岳枫眼中一亮,道:“二妹这话提醒了为兄,目下尚有个法子。”
    他拉住单水仙向翠峰奔去,崖边有不少密密的树丛,挡住了日光。他们转到树丛后面,贴崖前奔。大约走了两丈远,只见崖边有个洞穴,近前一看,这洞灾只有四五尺深,而且前面也没有树木遮挡。
    赵岳枫道:“行啦,二妹你且躲进去……”
    单水仙讶道:“躲到这里面,岂不是无路可走么?”
    赵岳枫豪笑一声,道:“为兄就站在这洞口之前,且看武当派哪一个冲得入洞!”
    这时喝骂之声已经到了切近,单水仙只好钻入洞中,眨眼之间,七八个道人持剑奔到,为首的正是那白沙道长和白霞道长。
    这一群出家全真,三清弟子,都面含凶气,眼露杀机。白沙道长怒骂一声,首先挥剑进攻。白霞道人转到侧面,似是准备乘隙进入洞中。此外尚有三名道人也跟着白沙道长挺剑攻击。
    赵岳枫本想一出手就制住白沙道长,以后就可挟持着他离开武当。但那白沙道长剑法凶毒,而且虚虚实实,分明也防他奇奥无双的擒拿手法。赵岳枫顿时改变心思,双掌潜运真力,急劈疾扫。但见他掌势一出,狂飙顿生,呼啸旋卷,威猛无情。
    那四支长剑递进来时,被他掌力一迫,都退了开去。除了白沙道长之外,多余三人手中之剑,俱皆脱手。白沙道人哼了一声,长剑一挥,又有三名持剑道人奔到。白霞道人大声道:“你们三人一组,分三圆进双,贫道倒要瞧瞧这厮能支持多久——”
    那些道人刷地分开,变成三人一组,每个人都是右手持剑,左手外抱住左边向门的腰身。接着白沙道长首先推剑进击,狠毒地急刺迅劈,从正正进攻。左侧一排道人跟着挺剑冲去,三支长剑化为品字形,上一下二,剑尖摇摆不定。
    赵岳枫运起精纯内功,铁掌猛挥,先将白沙道长震退,接着发掌横扫,左侧袭到的这排道人登时吃他掌力迫退,可是赵岳枫却感到沉重力计,似乎这三名道人联成一体,故此力量倍增。
    接着右面的一排又冲了过来,三支长剑忽上忽下,更是难以提防。
    赵岳枫哪肯与他们近身肉搏,大喝一声,抡掌横扫。眼中已瞥见正面的一排道人也冲上来,疾忙运掌迎面劈去。
    这两掌先后击退来敌,却耗力不少。白霞道人嘿嘿冷笑,却不动手。有白沙道长不断在那三排道人间隙之中屡屡发剑。
    眨眼之间,赵岳枫已经连劈十余掌,严密挡住那三排逼人的凌厉冲击。如果换了别人,此刻早就内力将竭。但赵岳枫此刻玄关己通,虽然没有工夫勤修苦练,故此进境有限,可是气脉却特别悠长,与普通武功高强之士大不相同。连续发了十余掌之后,仍然若无其事一般。
    白霞道人面色大变,长剑一招,又有九个道人奔来,他大声道:“你们分为三组,把第一批替下来。”
    白沙道长暴声道:“何用替换,我这就可把这厮收拾下。”白霞道人却不理他的话,长剑一指,第二批生力军立刻出手将第一批替换下来。
    赵岳枫心中大怒,暗讨武当派之人真不要脸,竟仗着人多势众,以车轮战法围攻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一怒之下,陡起杀矾。
    他面上不动声色,仍然运掌劈扫,力拒强敌。等到时机一到,突然踏前两步,掌劈指扫,劲风飙卷,凌厉无伦,登时将那一排道人手中长剑完全而落。
    这时左右两侧的两排道人相继攻到,窥伺许久的白霞道人也突然出手,人随剑走,化为一道寒光精芒,电射他后背。这白霞道人一出手,显然与众人大不相同。而且剑势来路甚是刁钻阴险,分明是想迫开赵岳枫之后,冲人石洞之内对付单水仙。
    赵岳枫疾若飘风般急旋回去,运掌猛劈白霞道人。这时形势凶险异常,如若白霞道人抵挡得住他这一掌的话,赵岳枫势必一定被身后两侧的六支长剑所伤。
    他这一掌因性命攸关,已尽全力,内力一发,竟然生出锐厉的啸风之尸。
    白霞道人万万想不到此人越战越勇,本来应该筋疲力尽之人,此刻却反而威力倍增,心中大凛,哪敢变招硬挡,疾快纵退。
    赵岳枫人随掌进,跨前两步,但觉剑凤拂背而过,那六支长剑都落了空。
    他急急翻身抢占位置,仍然拦在洞口之前,这时已无后顾之忧,那白沙道长及白霞两人虽是齐齐出手辅攻,但他凭着惊世绝俗的劈空的掌力,硬是迫得敌人们无法侵越雷池一步。
    看看又激斗了七八招,白沙、白霞两人好几次险险被他盖世掌力劈死。白霞道人首先退开,长剑一招,又有八名持剑道人奔来。这时,聚集在洞口外面已达二十余人之多。
    自霞道人阴声道:“师兄且退,暂勿与这厮硬拼!”白沙道长厉声道:“今日非手刃这一双藐视本派的狗男女不可!”
    白霞道人面上毫无表情,阴声一笑,道:“他们负隅顽抗,作困兽之斗,自然比平常厉害许多。咱们若是施展千针迷心阵,将他们一齐活擒,然后再慢慢处以应得之罪,岂不更好?”
    白沙道长刷地退出来,站在白霞身边,暴声道:“算你说得有理,等把他们擒住之后,我要亲手处以极刑!”
    赵岳枫自然完全听到他们的对话,转眼四瞥,但见武当派的道人们个个满面怨恨之色,奋不顾身地冲扑攻击,似乎人人对他们都怀有深仇大恨一般。因此甚觉不解,迅速忖道:
    “假如只有白沙、白霞两人对我仇恨,还不出奇。目下人人如是,难道我犯了他们武当派什么大忌不成?”
    念头刚刚掠过,只见白霞长剑一挥,口中发出号令,所有的道人全部退开。
    赵岳枫松了一口气,只见这一群道人结集在洞外,排成半月形,堵住逃路。又见白霞道人长剑连挥两次,登时有五名道人收起长剑,迅快地卷起双手衣袖,同时在袍下面翻出两个皮囊,分别悬挂在左右两侧的腰部。
    他暗暗冷笑,忖道:“原来要施放暗器,我岂惧怕你们?但奇怪的是那白沙道人虽是师兄身份,可是发号施令,却完全由白霞主持……”
    白霞道人举起长剑,阴光之下,剑身寒光四闪。他举得高高,过了一会儿,才突然落下。
    那五名分散站在洞口四周的道人双手从皮囊中抽出,迅快向洞中两人扬去。只见百数十点细细光芒疾射入洞,原来这五人发放的都是体积细小的钢针。
    赵岳枫站在洞口外面一点点,抡掌劈扫。他的掌力果然万分惊人,那百数十缕寒光本来笼罩住整个石洞之口,大有无孔不入之势。却禁不住赵岳枫这一阵扫劈,登时全部劈飞,没有一支钢针射入洞内。
    白沙道长怒道:“这小子掌力太强,咱们千针迷心阵恐怕不行,还是冲上去劈翻这厮为是。”
    白霞道人嘿嘿冷笑一声,道:“师兄不要着急,今日本派绝不能放过他们,眼下只要派出两排弟子奋加进攻,一面发动千针迷心阵,绝无失败之理!”
    赵岳枫心中大惊,忍不住厉声道:“想不到堂堂四大剑派的武当派,也用这种卑鄙手段对付两个手无寸铁之人!”
    白沙道长环眼一瞪,喝道:“你废话少说,今日之事岂可用常理而论?眼下你们即使自缚跪降,也不能绕你性命!”赵岳枫哼了一声:“你们敢情都是疯子?我看你们这些出家之人比江湖大盗还要凶狠嗜杀。”
    洞内的单水仙一直没有做声,此时低低道:“大哥,你快点冲出重围远走高飞吧,我们一定是犯了他们的禁地,所以……唉!大哥快走吧,你身上责任何等艰巨,不比小妹是个无用之人。”
    赵岳枫一听这话,心中又悲又愤,不由得仰天长啸一声,朗朗大喝道:“尔等如果胆敢胡作妄为,我赵岳枫这就大开杀戒,将武当全山之人诛尽斩绝。”
    白沙道长厉声大笑,长剑一挥,正要冲上,忽然一阵语声传入众人耳际,道:“哪一个要大开杀戒?”这阵话声清如春风,压倒了所有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流露出惊讶之容,白沙。白霞也不禁一齐扭头去瞧那发话之人。
    站在洞口的赵岳枫目光虽是被众人遮断,可是他却听出来人的口音,振吭大叫道:“紫心老前辈来得正好……”
    白沙道长已暴声大叫道:“甚么?是师叔来了……”白霞道人长剑一挥,厉声喝道:
    “大家快走!”喝声中他自己首先开步急奔,一手还拉住白沙道长。
    其余的道人们莫看刚才那么凶狠,奋不顾身,可是此刻却好像大祸临头,一哄而散,各自逃走。
    眨眼之间,二十多个道人都走得干干净净。离石洞五丈左右的草地上,站着一个年老全真,身上道服甚是破旧,但双目神光外露,宛如两颗寒星。
    他面上也流露出惊讶之容,望着那些亡命奔逃的道人们,双眉紧锁,似是用心寻思。
    赵岳枫的惊讶更不用说了,要知道这位紫心老道人乃是武当派前一辈高手,白沙、白霞他们见他出现,应该欢喜才对,就算这紫心道人有点神经失常,不一定会出手帮助他们,却也不该惊惶至此,难道是他们围攻自己之举违犯门规,十分严重,所以大惊之外,急忙逃去不成?
    正在寻思之际,紫心道人已经举步走过来。赵岳枫迎将上去,躬身行礼,道:“老前辈仙驾忽降,敢是因为此间的纠纷而来?”
    紫心老道人霜眉一皱,答非所问地道:“贫道记得那一干人好像是我的徒子徒孙们,怎的一下子都逃走了?”
    赵岳枫闻言忖道:“原来他仍然神智不清!”口中答道:“晚辈也不明其故,正想向前辈请教。”
    紫心老道人眼睛一瞪,道:“我好像曾经见过你,哦,对了,你是那天和阴风崖对敌之人,对不对?”
    赵岳枫不管他是不是神经失常,仍旧恭恭敬敬地道:“老前辈说得是,在下是东海门赵岳枫……”
    紫心老道人沉吟一下,若有所思地道:“东海门……东海门……贫道好像有个好朋友也是东海门的……”
    赵岳枫听他提起师门中人,恭声接口道:“先师是铁蓑渔隐莫平。”
    紫心老道人举手一拂白髯,道:“我与令师只见过数面。”他的神情似乎已恢复正常口气,举止中流露出一种出尘超俗的豪华风度。
    紫心老道长接着道:“令师一向隐居东海之滨,我们睽别已久,不知近况如何?”
    赵岳枫沉声道:“先师已于五年前仙……”
    老道人轻轻啊了一声,惋惜地摇摇头。赵岳枫接着道:“我师叔是铁桨霜刀金阳,老前辈一定见过的了!”
    紫心老道人双眼一睁,道:“不错,就是他,想当年三门四派选出一队高手,同赴阴风崖铁柱宫,那一役,所有助纣为恶的黑道豪雄全部丧生在我们七人手下,可以说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金兄的铁桨和那柄锋快霜刀都变了颜色,全是鲜血……还有那少林寺的云和道兄满口佛号,念诵个不绝,可是下手之际,又狠又辣……”
    他停住口,面上飞越的豪情突然敛去,皱眉道:“贫道至今不解的是那十面阎罗武阳公一身武力,己达出神入化之境,若是拼将起来,我们最少也要合三人之力,才能抵挡得住那无量变化的诡毒杀手。然而武阳公却迟迟不出手,直到手下党羽全部被诛,七人合力对付他一个人之时,才拼命支撑残局……他为何不早点出手?难道他不喜欢那一群当代黑道高手,故意要葬送在我们手中?抑是他自以为能够赢得我们七个人的力量?”
    这位老道长一面沉思,一面捋髯。单水仙拉一拉赵岳枫的衫角,低低道:“大哥,你看紫心老道长虽是凝眸苦思,可是目光闪烁不定,此中必有隐情……”
    赵岳枫讶道:“何以见得?”
    单水仙道:“老道长岂非全然猜不出其中原因,但他似乎心中有所避忌,不肯向可能想得通的路去想……”
    她停歇一下,接着道:“你不相信,不妨以一针见血之法,直接问他,要他无法自我瞒骗。”
    赵岳枫道:“你的想法看法都比常人玄妙古怪,但是……为兄却不妨试上一试。”
    他朗声道:“前辈暂勿苦思,晚辈胆敢请问一事。”
    老道人从沉思中醒来,道:“你说来听听!”赵岳枫道:“老前辈寻思当年那武阳公一直不肯出手的疑问之时,可另有可疑之处,老前辈却不便从这条路上细究?”
    紫心老人瞿然一惊,瞠目瞧着他。赵岳枫暗暗叹口气,想道:“二妹的念头虽然玄灵古怪,可是却颇有道理呀!”
    老道人缓缓道:“你说得不错,但如果贫道往这一条路想去,就变成不义之人了……”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着道:“你既是金阳兄的师侄,贫道跟你说说也不妨事!当日武阳公好像故意使自己陷入危局,自遭三门四派选出来的七个高手环攻,生死只是俄顷之间的事,可是他从我们七人现身之时开始,以迄被我们合力围攻之际,他一双眼睛,牢牢盯住峨嵋派的玉环仙子玉环道友,而到最后,他身负数伤,行将不支之际,却是从玉环道友那一面冲出重围,奔入那座死关之内。”
    赵岳枫听得目瞪口呆,不敢做声,心中却暗自忖道:“照他这样说法、分明峨嵋派的玉环仙子与那老魔有什么不妥之处!哎,那怎么可能,玉环仙子乃是峨嵋派极负盛名的高手,听说虽是艳若桃李,可是冷若冰霜,又是出众之人,断然不会与那万恶的魔王……”
    他想到这里,自己觉得对前辈大是亵渎不傲,连忙打住思潮。
    紫心道人拂髯叹息一声,道:“其时我们人人身上都多多少少负了一点伤,玉环道友忽然看出伤口都有绝毒,必须急求解药,但时间已经无多……”
    赵岳枫双眼睁得大大,细听下面如何发展。
    紫心老道人接着道:“玉环道友说,在这阴风崖周围二十里路之内,长有一种异草,高达五尺,宛如七彩长虹一般,极是好认。但只有这一丛生长在阴风崖附近,还有就是长于海外神山之上,我们找到这一丛彩虹草之后赶紧将草心摘下嚼服,因为只有那么一根草心,所以只能救活一人,加以时间无多,根本无法大伙儿一道走,只好分散找寻,各碰机缘。”
    这位老道人凝目望着天空,满面悯然之色,似是想起昔年之事,不胜惆怅。
    赵岳枫心中虽是急于想听下文,可是却不敢出言打岔,生怕自己一开口,这老道人突然不肯再说下去。
    老道人长长叹息一声,缓缓道:“我们问明白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剧毒便发作。这还是我们大家功力深厚。才能将毒迫住,到三个时辰后才发作出来,如是旁的人,只怕一个时辰也支持不到,当下我们大家约定,不管找到找不到那彩虹草,都在三个时辰之后在阴风崖东面十五里路的求仙峰上聚集,大家在临死以前,再见一面。”
    他停住口,突然像想起什么事似的,瞠目出神。
    过了一会儿,赵岳枫实在忍耐不住,开口道:“老前辈,你没有赴约么?”
    紫心老道人不说地望他一眼道:“谁说的,想我们这一干人没有一个不是当世的豪杰之士,千金一诺,说过要在求仙峰上见面,自然非践约不可!”
    赵岳枫紧紧接口道:“对不起,晚辈失言了。敢问老前辈那位峨嵋玉环仙子可曾赴约了么?”
    紫心老道人道:“她是第一个到达求仙峰上之人。不过……不过少林寺的云和老禅师却一直没有抵达那求仙峰头……”
    赵岳枫道:“这就奇了,二十年来晚辈也未曾听说云和老禅师的下落,这一次晚辈前赴阴风崖铁柱宫时,在路上众人谈起昔年之事,少林寺的冰峰大师坦白告诉大家说,名列少林两神僧之一的云和老禅师二十年来一直不曾返寺。”
    紫心老道人缓缓道:“我正是在寻思此事,要知当日我们三门四派一共七位高手之中,大家心中有数,论起武艺高强,功力精深的话,要以云和老掸师为最……假如这位神僧在场的话,那一次的龙争虎斗绝发作不起来!”
    赵岳枫大讶道:“听老前辈口气中,似乎后来你们曾经动手搏斗?”
    紫心老道人哼了一声,道:“贫道这样说过么?”
    赵岳枫心中想到:“不好,这位老前辈要关起话匣子了……”一面想口中却应道:“老前辈没有亲口说出,是晚辈自己猜测之言。”
    紫心老道人道:“你只是个年纪轻轻的人,最好不要妄测前辈们的事。”他说话之时,自有一种威严气度。
    赵岳枫躬身抱拳道:“老前辈说得是。”
    紫心老道人又陷入沉思之中,单水仙轻声对赵岳枫道:“小妹听江湖上传说,那三门四派推选的七位高手,二十年来都未曾在人间见过一面,尽管三门四派之人守口如瓶,少林、峨嵋、华山等门下弟子提及此事时,都说是这些老一辈的高手们均在深山隐修,可是二十年来从无一人现身露面,这话到底有没人相信?”
    她的声音虽低,可是紫心老道人却似乎都听到耳中,蓦地抬头向天,大声道:“江湖上之人以为我们七人到哪儿去了?”他的话虽是紧接着单水仙的话而发,但眼睛却不瞧她。
    赵岳枫身为三门四派中人,自然也不知道江湖上的人对这七位前辈高手作何猜测,心中也想知道,故此定睛望住单水仙。
    单水仙柔声道:“江湖上传说纷坛,与三门四派没有仇怨的人相信二十年前赴铁柱宫的七位高手虽然将武阳公迫入死关,但七人也身负重伤而死!另一个说法是:有些与三门四派结有仇恨的,则深信七大高手尽被武阳公击毙,而那武阳公也负伤在身,惟恐三门四派继续派人侵袭,所以自己封闭死关。”
    紫心老道人朗声道:“不对,贫道已经说过,武阳公实系在我们七人围攻之下,无法支撑危局,等我们身上剧毒发作,是以逃人天下皆知的死关之内……”
    单水仙立即接口道:“然则老前辈乃是取食过彩虹草草心,所以解去剧毒,活至今日。
    其余的几位却因毒发身死,是也不是?”
    紫心老道人冷冷一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简单不过了——”
    单水仙躲在赵岳枫背后,不让那老道人瞧见,接口道:“难道老前辈你没有服食彩虹草草心,居然活了下来?”
    紫心老道人道:“贫道从来未服食过彩虹草草心,你瞧我可曾死了没有?”
    赵岳枫一直搭不上口,这时急忙插嘴道:“敢问老前辈,你们七位之中,可有人见过那彩虹草?”
    老道人道:“我等尽皆见过,那丛彩虹草就在求仙峰对面的天屏峰峰顶,这种异草果真是高约五尺,叶如水仙,但比水仙长得多,而且七彩缤纷,十分悦目!”
    单水仙道:“哪一位前辈服食了这种彩虹草草心?”
    老道人摇摇头,道:“谁都没有服食过,我们六人在求仙峰顶会齐之后,华山的屠龙师太是最后到达。”
    单水仙道:“老前辈等一等,你们一共是七人联袂前赴阴凤崖铁柱宫,怎的刚才却说六人?”
    紫心老道人点点头,道:“这又是个不可解之谜,少林寺的云和老掸师在阴凤崖上分手之后,没有到求仙峰与我们会聚,其后我们曾经找了一阵,也没有找到……”这位老道长湛湛眼神之中,突然又露出混乱的光芒,似是清醒以后,往事想得太多,神智又渐渐错乱。
    单水仙轻轻叫声“不好了!”赵岳枫为之一怔,回头道:“什么事?”目光到处,只见这个美丽的少女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亮。一点不像平日那么胆小心慈的样子。赵岳枫心中大感惊讶,觉是她这副样子似是曾经见过,用心一想,突然记起前日在汉水江边,她要跟那武宫主斗智之时,曾经现出这种机锋智慧的样子。
    单水仙指一指紫心老道人,又迅快作个手势,表示说那位武当高手快要发疯。赵岳枫低低道:“谁晓得呢?”单水仙迅快打几个手势,赵岳枫这一回可不知她意思何指,不由得剑眉一皱,茫茫地望住她。
    她连比两次,赵岳枫还是糊里糊涂。单水仙伸手掀住他的耳朵,拉到嘴边,低声道:
    “这位老前辈大有用处,小妹这就诈作晕倒,你可趁他心智尚未全失,请他出手救治,等他俯身诊视时,你已贴住他身体,可即出手点住他的穴道。”
    赵岳枫听完之后大惊失色,道:“这怎么可以,他是……”底下前辈高人四字还未说出,单水仙已经推开了他,向左方草地上奔去。赵岳枫疑惑万分,大声叫道:“二妹……二妹……你上哪儿去?”
    单水仙奔出十多步,突然一跤跌在地上。身躯挺直,动也不动。
    赵岳枫愣一下,忖道:“我还未曾答应她,她就做了。”那位紫心道长目光闪闪,向单水仙望去,眼中神情带着万分迷乱。
    沉寂了片刻,紫心道人袍袖一拂,举步向单水仙走去。赵岳枫生怕老道人发起狂性,伤了二妹,连忙也跟过去,只见那老道人弯腰俯身拉起她一只手腕,诊察脉息。
    这紫心老道长是武当老一辈中的高手,不但武功奇高,而且懂得医术。他明知虽是快要神经错乱,但恰恰这时单水仙突然奔跑,忽又跌倒,这一来使他心神一分,反而恢复正常,定一定神之后,本着侠义慈悲之心,举步走去替她诊脉,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赵岳枫走到他身边,他已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听单水仙的话,突然点住老道人的穴道。可是脚下却不知不觉向老道人身躯移去,垂下的右手已碰到老道人的腰部。
    这时他只要反掌出指,立刻就可把老道人穴道点住,但他武功再高,这一下偷袭绝难解救。
    老道人诊了一会儿脉息,皱眉道:“这位小姑娘六脉失调,体内有十六处大穴闭塞,如果是被武林高手所伤,已经死了十六次啦,哪得还有脉息?”
    赵岳枫大吃一惊,想道:“我也算是当世武林中知名之士,但当日我玄关未通之时,要求自闭五处大穴都办不到,她怎能自闭一十六大穴?这等功行,除非已练到三花聚顶,奇经八脉均已打通之后,哪能办到?”
    老道人又接着哺喃道:“贫道如果要替你施救,非施展本门玄力真火通关破穴大法不可,还得有千年参王或成形何首乌之类的灵药不可!唉,唉,贫道纵然拼着三年面壁苦功,但何处去找这等罕世难逢的灵药?”
    赵岳枫更是听得呆了,只因这位得道全真的口气之中,分明已肯大耗真元,为她施展武当派名震天下不传之秘的玄力真火通关破穴大法,这种无上玄功施展之后,须得面壁三年,方能恢复元气。这位老道长对一个毫不相识全无渊源的人尚肯如此相救,可见得他侠义心肠实是出自天性。
    他真想开口叫单水仙起身向这位义薄云天舍身救人的得道全真拜叩谢罪,谁知单水仙忽地睁开双眼,直直望住紫心老道长。
    赵岳枫哼了一声,老道长已经讶道:“咦?你还能够睁开眼睛?”
    单水仙嫣然一笑,道:“老道长,我会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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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拼内力瞬间悟神功
    紫心老道长面色微变,登时罩上一层寒霜。要知他此刻神智未乱,判断事物之力一如平时。而由于单水仙此举事出突然,是以全然不曾想到是诈。但此刻她这么一说,这位威震武林多年的高手登时醒悟她乃是自闭穴道。心中不禁烦恼,搭住她寸关尺上的三只手指,突然运出内力。
    单水仙哟啊一声,娇艳如花的面庞上,泛起疼痛的神色。
    紫心老道长冷冷道:“小姑娘如此作弄贫道,究竟是什么用意?”
    单水仙向赵岳枫望了一眼,见他虽是靠贴住老道人,却呆立如木鸡,并不动手,心中不禁大为发急。要知单水仙深知那位老道长一身神功。已臻化境,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取人性命。是以他如果神智错乱,谁也挡不住。而她已从这位老道长口中听出一点端倪,此时务要把他制住,以免他发狂跑掉,不知去向。
    但这许多道理一时哪能讲得明白,只好设法强迫赵岳枫动手。谁知赵岳枫直到这时,还呆如木鸡,芳心中真是又急又气。
    她故意睁眼说话,引得那老道人气恼,好教赵岳枫有机可乘。岂知老道人看出她有诈之后,立运内功,扣住她腕脉之处穴道。这时不但真个动弹不得,体内那十六处自切的大穴也当真被他闭住,不能自开。这时她被老道人深厚无伦的内力一迫,但觉五腑六眼均皆奇痛难当。
    目下仍有一线之机,她勉强忍住疼痛,呻吟道:“快点啊,时乎时乎不再来……良机一进,悔之莫及……”
    赵岳枫剑眉大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明知单水仙催他赶紧下手,又知道她此刻痛苦难当,只要自己一出手,紫心老道长穴道被制,她的痛苦也就立即解除,可是心中踌躇,毕竟无法出手。
    单水仙白玉般的额上沁出汗珠,口中低低呻吟,已经说不出话来。
    赵岳枫长叹一声,举步绕到老道人面前,躬身抱拳道:“老前辈手下留情,容晚辈说几句话!”
    紫心老道冷冷道:“你刚才如何不出手点我穴道?”
    赵岳枫恭恭敬敬地道:“晚辈岂敢对前辈无礼!”
    紫心老道嘿嘿一声,道:“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
    赵岳枫眉头一皱,但却先从单水仙面上掠过,忽然发觉她痛苦的表情已敛,登时知道紫心老道长虽然面冷口硬,其实心肠慈善,已经不运功力迫她。暗想这位老前辈的确是一代的高人,就算被他冤枉几句,也是值得忍受,便不做声。
    老道人又道:“你们最好把隐情说出来,不然的话,我教她经脉闭塞,一身内功从此散去!”
    赵岳枫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要知单水仙究竟有何深意,连他也不明白,如何讲得出来。
    过了片刻,紫心老道人冷哼一声道:“贫道虽是出家之人,慈善为怀。但贫道这一辈子从来无人胆敢如此戏弄,你如果不赶紧坦诚一切,再过片刻,她身上数处重穴就自行闭住,永难再通了!”
    赵岳枫叹了一声,低头望住单水仙,只见她额上汗珠未干,却不掩她的美丽。他道:
    “二妹,为兄实在不能向前辈无礼,请你不要见怪。你的心思何妨告诉这位老前辈?”
    他说得十分诚恳,但单水仙面上忽然现出狡猾刁诈的神情,虽是一掠即逝,却使得赵岳枫十分诧异,暗想二妹一向天真端丽,心性淳厚,怎会现出这种极为狡诈刁滑的神情。
    他怔得一怔,单水仙已经大声道:“哎哟,老道长你紧紧抓住我的手干吗,男女授受不亲,古有明训……”
    紫心老道长霜眉一耸,冷笑道:“贫道年逾八旬,你不过是个小姑娘,岂有男女之嫌。”话虽是这样说,三指却不知不觉微微松开一点。
    单水仙面色突然变得十分苍白,闭上双眼,似是受伤甚重,此时已经发作。
    赵岳枫心中大急,朗声道:“老道长乃是得道之人,莫要过怪敝义妹,请老仙长高抬贵手,有何责罚,晚辈愿意认领。”
    紫心老道长冷冷地道:“这小姑娘自以为打通了奇经八脉,就无人伤得了她!哼,哼,贫道今日若不教她知道厉害,传了出去,只怕江湖上耻笑我武当派留是浪得虚名之辈!”
    赵岳枫怔一下,道:“老仙长果真要伤她么?”他心中气恼,口气中便流露出来。
    紫心老道人瞪他一眼,道:“怎么?难道你敢抗拒贫道之言?”
    赵岳枫心中发急,大声道:“早知你心肠如此偏狭,我早该出手才是……”他一急之下,既不称对方为老仙长,更不自称晚辈。
    紫心老道长冷冷一哂,道:“凭你也配!”话声中突然运劲聚力,手腕一抖,单水仙呼地向一旁飞去,就在她脱手飞开之时,老道人运指如风,顷刻之间,已连点了她身上五处穴道。他抖腕丢人以及点穴这两下动作迅快如电,几乎看不出来。同时之间,伸出右手,五指散开,虚虚罩住对面赵岳枫胸口数处穴道。
    单水仙的身躯砰砰劲疾飞开,眼看这一摔必定摔得不轻。赵岳枫有心扑去抢救,却因紫心老道人另一只手层层罩住他的胸口穴道,是以寸步难移,心中急得几乎脱口大骂。
    单水仙飞开之势甚是劲疾,眨眼间已飞开三丈左右,突然平平落在草地之上,毫无声息,似是有人抱住她放在地上一般。
    赵岳枫见了这一手绝顶功夫,心中一方面佩服,一方面安慰,登时心乎气和,拱手道:
    “多谢老前辈手下留情,果然是侠义胸襟,慈悲心肠……”
    紫心老道长冷冷一哂,道:“贫道一生行事,软硬不吃,这个小姑娘总要尝点苦头,你也脱不了干系。但贫道先得瞧瞧你的一身武功,比之当年的铁桨霜刀金阳兄竟是如何?”
    赵岳枫忙道:“晚辈天资愚鲁,入门日浅,如何敢与敝师叔相比。”
    紫心老道人不再言语,左手起处,虚虚划个圈子,接着右手五指箕张,化为虎爪之势,遥遥罩住他胸前五处大穴,缓缓抓去。
    他左手划的一个圈子,乍看似是扰乱人心的招数,实在却是右手虎口罩穴的招式。这个圈子一划出去,赵岳枫不论向左向右或者是后退,都会碰上一股极为强劲的无形潜力,纵是一代高手,也得运功护身之后用力冲出。这一来身形不免一滞,那紫心老道人右手的虎抓罩穴报数便可以袭到敌人身上。那时敌人只好收起逃走或闪避之心,出手招架。
    这一招是迫敌出手的妙着,乃是武当派三大绝招之一,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昔年武当派第七代祖师创出这一招时,就是因为武当派的武功中,罕有毒辣迫攻的招数,讲究的是以静制动,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这个法门精深奥妙,普天下各宗派武学要旨无出其右。可是要全武当门下弟子个个都深会此旨精义,击强如弱,自是万难办到。何况武林中尽多好险无耻之辈,往往自知不敌,便不肯先出手,甚且乘机逃遁。因此武当派第七代祖师特地创出这一招高奥手法,迫使敌人不得不出手抵御,那时节便可施展本派武功,源源攻敌。
    赵岳枫自然识得这一招“回龙优虎”的奥妙,心想此招名列武当三大绝招之一,又是武当派前一辈高手使出来,无疑威力倍增,目下唯有应付过这一招之后,等他一施展其他手法,方始设法脱身逃出圈外,再作道理。
    这念头在心中一闪即逝,当下运功聚力,凝身不动,等到对方罩穴虎爪抓到胸前两尺左右,这才突然竖掌疾劈敌人掌心。
    他东海派的武功向来以刚猛迅快为主,最著名于武林的是六六三十六路风雷刀法。赵岳枫一生浸淫在刀法上,一柄银鳞刀在手之时,施展开刀法,当真有风雷之声。此外东海派还有一路掌法,称为“劈浪掌”,共分二十五招,招招都以迅疾刚猛见长。这时赵岳枫一招“分涛劈浪”,竖掌直斩,出手快如闪电。
    紫心老道长右手虎爪罩穴之势看似缓慢,其实甚快,赵岳枫这一掌劈出时本来预计在胸前尺半左右与他的虎爪相触,但拍地微响,双方掌势一接,却是在赵岳枫胸前一尺之处。若果赵岳枫稍有轻敌之心,打算在前胸一尺之处截住敌掌的话,那就只剩下半尺距离,这一来不但因距离过近而被对方指力罩住穴道,可能负伤落败。退一步说。即使抵御得他指上内力。但这半尺距离实在不容赵岳枫发出掌力,紫心老道长只须运足全力突然一迫,势必抗拒不住而被他虎爪抓中胸口五处穴道。
    赵岳枫心头不禁一凛,掌尖微缩,健腕一翻,大拇指从腕下疾转出去,急点紫心老道人腕上脉穴。
    紫心老道人哼了一声,虎爪微侧,手腕便跟着侧转,变成腕骨向外,赵岳枫的一指在他腕骨之上,作用全消。紫心老道人紧接着偏身跨步,手肘向前撞扫,势急力猛。
    这一招已是近身肉搏,紫心老道长不要说已练成了绝世神功,单论他数十年修为,内功之强,已是武林罕见。这一时撞扫出去,当真有数千斤之力。
    赵岳枫但感口鼻间被一股猛烈绝伦的力量封罩住,呼吸不得,眼看敌时已至,万万闪避不开。在这千钩一发之间,只见他左手蓦地从右肋下面穿出来,五指突然抓住紫心老道长的左手脉门,身形也随着左手伸出之势,偏旋寻尺。
    呼的一声,一股强劲绝伦的内家真力从他胸前扫过,虽是没有击中,但赵岳枫已经感到血气翻腾,心跳气促。他左手本已扣住紫心老道长左腕脉穴,如是平时,对方不但立即软瘫跌倒,便是刚才的一时劲力发到一半,也立即消失。但这位武林名宿功力深厚之极,招数内力发出之后,虽是左手脉穴受制,却丝毫不受影响。
    赵岳枫使出“生死擒拿十三手”中的一招,化危为安,转弱为强。一身内力从五指中拂发出去,正要将对方摔倒。忽然感到对方蓦然一股真力传至左手脉门,抵住自己的力量。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想到:“武当派虽是内家各派中的泰山北斗,秘传内功心法,深不可测。但我只知武当高手练到九转金丹成功之后,遍体有无形罡气封闭,水火刀枪都不能加害,却未曾听说过穴道被制之后,尚能运功抵御……”
    念头急转之际,紫心老道长又哼一声,左手五指突然翻转,反扣赵岳枫腕脉。
    赵岳枫碰上这种武功通神的对手,不由得心惊胆跳,急急松手跃开。
    紫心老道人却没有立刻跟踪扑攻,站立当地,似是行功运气。原来他虽然仗着绝世神功催动真力抵御住赵岳枫左手扣脉的内力,但穴道到底先被制住,闭塞了一半,是以此时急忙运功打通穴道。
    赵岳枫大惑不解,朗声道:“晚辈孤陋寡闻,竟不知老前辈护身神功的来历,已经输了一着……”
    紫心老道人一面运功,一面冷冷应道:“赵施主先被贫道以内力封住五处大穴,仍能忽出左手,施展妙着。单论这等内功修为,非有一甲子以上苦修之功不可!但施主年纪轻轻,居然已打通了奇经八脉,这等造诣,实在难得!贫道只不过修为日久,尽悉师门心法奥妙,故此抵受得住施主扣脉指力,并非有什么神功护体……”
    赵岳枫心中微微一笑,忖道:“紫心老道长不愧是武当派独步一时的高手,眼力如神。
    但他不知我秘锁玄关已通,还以为只是打通了奇经八脉,却未免差了一着……”
    原来天下武术家派虽多,修为途经不一,威力遏异。但天下亿万人的身体却无不相同,单就内功修为在身体内所达到的境界而言,不论是何等家派,其名称与所指之内容却极少差异。奇经八脉当世武林高手之中不乏能够以深厚功力渐渐打通,但秘锁玄关却更进一层,能够打开玄关的人,必须奇经八脉先通,然后才可进一步上窥内家上乘秘要,练成不坏金身。
    紫心老道人怎会想到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东海门高手,居然已经打通秘锁玄关。要知当日赵岳枫身受种种灾难,实在机缘凑巧已极。一是他灰心丧志,心中全无荣辱哀乐之念,二是有那通灵水蜃多日来磨练内力,三是当时上面又酷日炎炎,如处洪炉之中,苦不堪言,四是每到晚上奇寒难当。五是任野老煎熬各种奇药,洗筋涤骨,六是任野老以极上乘内功,在他与水蜃争持堪堪失败之时,为他震经通穴,增强内力。这种种机缘凑在一起,还得天生有过人的毅力!
    他微微一笑,道:“老前辈过奖了,晚辈在老前辈之前,有如萤火微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紫心老道人听他说得谦虚诚恳,心中大是受用。但忽然触想起心中隐秘,面色微变,冷冷道:“施主小心了,贫道要出手啦!”
    赵岳枫后退一步,道:“老前辈功参造化,威震宇内,晚辈万万不敢无礼……”
    紫心老道人峻声道:“施主好说了,贫道想再见识见识施主的擒拿手法,并无加害之心!”
    赵岳枫想起单水仙还躺在那边,不知情形如何,心中大感焦急。当下拱手道:“老前辈有意指点,晚辈岂敢推托,但晚辈这个义妹如果仍然闭住大穴,时间长了,只怕内伤甚重,不易治好……”
    紫心老道惊道:“你只要施展过那擒拿手法,贫道就放你过去。”
    只见他银髯飘飘,无风自动,接着跨步迫上,左手一圈,右手化为虎爪之势抓出,罩住他的胸前数处大穴,这一招“回龙伏虎”,果是奇奥精妙之极。虽是第二次施展,但赵岳枫仍然测不透其中种种变化。
    赵岳枫一看自己既不能左右闪避,又不能后退。只好发招应敌。右手呼地一掌,向他左手发出的掌力击去。左手迅疾举起对着紫心道人右手虎爪拍去。
    紫心老道人不避,双手一齐涌出阵阵真力,四掌一接,都是一虚一实,虚的一边遥遥相持,实的一边则肉掌相接,发出啪的一响。
    赵岳枫原本打算伪装硬拼的样子,其实到时忽然施展奇奥手法,将对方迫开一点空隙便即倒了过去,先去瞧瞧单水仙的情形。哪知紫心老道人双掌突然发出一种强劲绝伦,亦刚亦柔的力量,笼罩柱他整个身形,纵然能仗精妙手法迫开对方,却也无法冲得过去。心念一转,暗忖这位武当高手的神功分明有不是武当心法,目下倒要试他一试,看看有何等门派的家数。当下也运集真力,聚行于双掌之上,真个硬封硬架。
    这一来两人左右手相互抵住,各发内力,竟变成较量内功的局势。
    赵岳枫虽然感到对方双掌重如山岳枫,但他有过与那通灵水蜃拼斗的经验,是以双脚稳如磐石,牢牢钉住地面,双掌所伸,一长一短,稳稳抵住对方的神功真力。
    两人相持了一阵,紫心老道长面上微露讶色;冷冷道:“施主练得好一身深厚内功,先后天真力竟已浑然融一体,贫道年逾八旬,平生见过无数人物,但像施主这等根基牢固,功力深厚的人,从未见过。”
    赵岳枫见他虽是在互拼内力之际,仍然能开口说话,若无其事,心中大感佩服。而他自己却不敢开口分心,只能谦然一笑,算是回答。
    紫心老道长面色渐渐变得十分严冷可怕,接着道:“可惜施主年岁所限,这先后天真力只能融为一体,尚未能分合变化,用以制胜败敌。贫道神功已发,无能自制,除非我们双方有一个倒地不起,否则已无法分开……”
    赵岳枫一面聆听他的话,一面发觉两人周围数尺之内,气流旋转。心知这股气流乃是两人的内力神功对冲之时鼓荡而生。此刻纵然有人出现,想过来加害他们或是将他们分开,除非此人功力比他们两人合起来还要强劲深厚,否则根本走不进两人四周五尺以内。因此这紫心老道长的话并无一丝虚伪。
    这时,他不由得想起许许多多未办之事,心想自己实在不能在此送死,而且是死在武当派前一代高手掌下!他心神微分,顿时感到对方双掌又沉重了许多,上半身不由得向后仰退了半尺。
    紫心老道长占了这一点上风,一身神功似乎立刻施展得更加顺利,但见他面色越来越红,双掌发出的力量越发沉重凌厉。
    赵岳枫若是单单抵拒住这两股沉重的力,还不算是难事。最吃不消的是老道人两股掌力忽刚忽柔。刚时沉重凌厉之极。柔时似是空虚无物,使赵岳枫的真力突然落空。
    因此他必须全神贯注捉摸对方的掌力变化,幸而他先后天真力已浑融为一体,对方神功变为刚猛之时,自然而然生出抗力,对方神功化刚为柔之际,也能及时收回,总比对方乘隙迅快震击过来的神功潜力快了一线,是以尽管他被那紫心老道忽而推得后仰,忽而前俯,却履险如夷,并未受伤。
    紫心老道长面色益发红涨如火,颇下长长的白髯飘飘拂拂,神态越见威猛。
    他的神功威力无比,力量一直不停地增加。只见赵岳枫俯仰之间,角度越来越大,前后摇摆之间,相距竟达两尺有余。
    赵岳枫尽力抵御之下,局势不但毫无改善,反而越见危殆。原来他们此时互相以至高无上的内功拼斗,任何一方抵敌不住,固然要立毙当场。但纵然赵岳枫福泽深厚,身遭种种奇遇,以致体内先后天真力已经融合为一体,居然抵挡得住对方的绝世神功。可是只要等到他失去平衡,向后仰跌或者是向前俯仆,这时由于没有空隙可供回施御力,势必被紫心老道长当场震死。
    赵岳枫自然知道危迫眉睫,生死将判。但他已磨练出远远超逾掌人的毅力,面上依然沉静如故,不屈不挠地尽力对抗。
    紫心老道长忽又开口道:“你的胆识毅力以及这一身内功修为,假以时日,不难成为武林中第一高手,贫道虽是千辛万苦将愣迦金刚力、九转玄功及天龙五挟融会贯通,练成这一身绝世神功,但那三般绝学均是当世之间的绝顶功夫,深奥玄妙之处,贫道尚有不少无法领悟,不然的话,你纵然能将先后天真力练至分合变化之境,仍然胜不过贫道……”
    赵岳枫身为东海门高手,自然得知武林中三门四派有些什么奇功绝艺,这时一听之下,心头大震,暗想那愣迦金刚力是少林寺至高无上的护法神功,九转玄功则是武当派无上心法,天龙五诀却是昆仑派最上乘的内功秘要。这三种绝世神功之中,九转玄功本来是武当派的无上心法,此老道人懂得自不足为奇,却怎会识得少林的愣迦金刚昆仑派的天龙五诀。
    第二件可怪之事便是紫心老道长纵然识得愣迦金刚力及大龙五诀这两种各臻至妙的神功法门,但以少林及昆仑两派百余年来高手辈出,亦未曾听说过有谁练成这两宗绝艺,以武当派而论,那九转玄功也从无一人练得成功。但他却自称虽然未能尽悟其中奥妙,但已能融会贯通。练成这一身绝世功力,实在教人万万难以置信,只是目下却无法不信。
    赵岳枫心中尽管有千万个疑问,又是苦于不能开口说话,泄了真气。紫心老道长眼中闪动着森森杀机,道:“贫道今日已泄漏隐秘,绝不能让你活着离开此处……唉,贫道已负上一身罪孽,多这一件也算不了什么……”
    他不但口气之中,忽善忽恶,为人也是忽而侠义慈悲,忽然险阴毒辣,再加上神智有时清醒,有时混乱颠狂,这种多重性格之人,实在万分可怕。
    赵岳枫根本开不得口,是以只有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在目下这种处境之下,若不是赵岳枫性格坚毅,为人沉实,早就沉不住气,聚集起全身内功真力,与对方作最后的一拼。
    但见赵岳枫身躯前后摇摆不停,宛如站立在狂飚飓风之中一般。过了片刻工夫,赵岳枫身躯俯仰幅度之大,已堪堪到达最后了限度。看来最多只能再支持一两下,便得跌倒地上。
    紫心老道长突然哼了一声,面上血红的颜色渐渐起了变化,眨眼工夫,已变成青青自白,甚是可怖。
    只听他突然喃喃道:“空灵无有,化弱为强,青灵阴关,盲俞神圈……”
    赵岳枫大吃一惊,想道:“这位老前辈怎的识得我东海门内功秘诀,那青灵阳关,盲俞神田乃是我东海门独有的四大秘穴名称……”
    正在想时,紫心老道人又喃喃念道:“无中生有,化虚为实,玄关九转,阴朗自开。”
    赵岳枫听了又是一惊,暗暗寻味这几句歌诀的玄理秘旨,一时隐隐若有所悟。
    紫心老道人接着声调一变,铿铿锵锵地念道:“无识无住,如镜花水月,此是通行无碍万阻皆摧不二法门……骨节交结,宛如龙船,膝轮圆满,妙善安布,气注一地,力随念生……”
    底下的话忽然摸模糊糊,不大明白。赵岳枫忽又如有所梧,用心寻思。
    这紫心老道长前前后后背诵了不少奥涩难解的口诀,若是落在平常人耳中,实是毫无一点意思。即使是赵岳枫在平常之时,听了也觉得茫然不解。但这刻赵岳枫正在艰窘危殆之际,但觉一身圆满坚强的真力,被对方迫得收发不得,若是依照平日练过的内功要旨,化虚化实,都大见构凿,绝不可行。此时他实是被迫思索上乘内功的奥旨秘要,猛然听到老道人所诵口诀,蓦地心灵中泛射一线曙光。
    紫心老道人接着又喃喃念诵,许多口诀,比起最先念诵的第二段和第三段,显然浅白通畅得多,都尽是内功修为的法门秘诀,派别甚多,有的以阳刚为主,有的以阴柔见长,赵岳枫一听之下,心中掠过武林七大门源的名称,同时想起这七大门派的武功路子,顿时明白后来这些内功口诀,便是华山峨嵋南荒等门派的心法。
    他这时已几乎忍受不住,只觉得自己的真力被对方神功迫住,堪堪要倒窜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及全身诸穴之中……
    就在此时,他又忽然感到对方那阵强大无比的压力之中,隐隐夹有阴寒之气侵袭上身—
    —他的面色也忽然发紫,宛如处身于万丈寒冰之中,奇冷难当。在这瞬息之间,紫心老道长刚才念诵过的口诀一一闪掠他心头。他竭力忍受住难以抵挡的重压和侵骨奇寒的无量痛苦,收摄心神,以意运气,任得一股真力冲入秘锁玄关之中借势用力急速地连连九转。丹田中蓦然涌起一阵热流,遍布全身。
    赵岳枫方自大惑不解,猛然对方以一阵强大绝伦的潜力当胸压到,登时仰跌在地上,紫心老道长身躯也微微倾俯,一只手掌伸得笔直,抵住赵岳枫的掌心,另一只手掌则举到肩上,遥遥逼住赵岳枫另一只手掌发出的内家真力。
    这时赵岳枫但感对方双掌发出的潜力,一阵强似一阵,压得他胸口凹陷,呼吸欲绝。在这自称业已将三种绝顶功夫综合贯通,但其实只是三种心法互相辅助参详之下,使他悟出练功途径。他这刻发出刚强而猛烈的潜力无疑只是少林门的愣迦金刚力单独使用,转化为空灵轻柔之时,便是九转玄功的一种境界。而这两种绝世功夫在转变运化之时,却是依靠昆仑派的天龙五诀,从中沟通……
    他自己也不知如何会悟出这种至为深奥的妙诱奥旨,只是自然而然,突然就明白于心。
    但这一顿悟干事实全无猝益。对方压下来的力量越来越重,胸前的肋骨都快要压断碎裂……
    紫心老道长面色越发育白得可怕,双眼之中,已射出疯狂般的光芒。
    这股热流散布全身时,竟有驱寒之妙,那阵重如山岳的压力及刺骨奇寒突然减去了四五成,赵岳枫顿时悟出无中生有,化虚为实,这两句真诀的奥妙含义。
    原来这几句真言秘诀正是我国道家至高无上为修为心法,也就是武当派的九转玄功。只须运一口气在玄关中转上九转,立时无中生有,化虚为实,阴阔开因之际,生出一股先大至阴至柔的力量,既可护身,亦可伤敌,奥妙无穷,赵岳枫如果不是玄关已通,就算紫心老道长详详细细指点他练功法门,也全无用处。
    赵岳枫发现果然有效,心中忍不住大喜过望。哪知他玄功初成,心神这一波荡,这股至柔的玄功真力顿时散去。他但觉全身奇冷难当,胸口一阵郁闷,便自昏死过去。
    紫心老道长此时眼中疯狂的光芒,就在赵岳枫昏死的同时,突然一个筋斗从赵岳枫身上翻了过去。只见他背部最先着地,宽宽的道袍轻轻一碰地面,托地弹起,稳稳站在丈许以外。原来他催动神功力迫赵岳枫之际,忽然被对方那掌上一阵阴柔坚韧的潜力反震回来,登时热血腾涌,眼前发黑,急忙竭尽全力抵拒这阵柔韧的潜力时,蓦地全身力量压个空,身躯不由自主向前栽倒。他练功多年,忽逢突变,自然而然生出反应。一方面急急收回神功真力,一方面顺势一个筋斗打过去,飞出文许。此时赵岳枫业已昏死,动也不动。老道人一口咬住飘起来的白髯,眼珠滴溜溜乱转,忽然惨笑连声,放步向谷口奔去,但听那阵响彻四山的惨笑声渐渐远去……
    躺在草地上的单水仙心中明明白白,但她先前自闭一十六处大穴,其后被紫心老道人施展内家玄奥手法,让她十一处大穴自行通畅,只有五处大穴仍然闭住。她躺了这一阵工夫,已经觉得胸口剧痛难当,气脉闭塞,渐渐要透不出气。赵岳飒与紫心道人拼斗内力之时,那老道人所说的话她听得清楚,是以当时情形她用不着瞧看,也可以猜得出来。
    这时耳听紫心老道人惨厉的笑声越去越远,终于消失,芳心中一阵大震,心想大哥一定已经惨死无疑。这场祸事,完全是自己弄巧成拙才引起的,眼下大哥已死,自己五处大穴闭塞,不须多时,便将身死,可怜大哥那等英雄人物,却为她了结一生……
    想到这里,心口更加疼痛难当,肺闷欲炸。忽地微风枫然,她昏昏沉沉地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宽大青袍,头面上也罩裹住青布的人,双目炯炯,有如寒星,微微俯低身躯望住她。
    单水仙迷悯中还以为这个全身裹在一层青色之中的人就是勾魂摄魄的阴间使者,骇得出了一身冷汗,忽然昏迷过去。
    赵岳枫悠悠回醒之际,睁眼但见满天霞彩,斜日偏西,已是下午时分,阳光恰恰晒在他身上,本来应该觉得十分温暖,可是他却感到奇冷难当,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口中刚刚呻吟出声,一道人影投在身上。赵岳枫转眼看时,却是义妹单水仙。只见她美丽的面庞上,甚是苍白憔悴,心中一惊,顿时忘了自己身上的寒冷,道:“二妹,你怎么啦?”
    单水仙苦笑一下,道:“小妹还好,倒是大哥你身上忽冷忽热,六脉忽促忽缓,恐怕内伤十分严重……”这时一阵山风吹过,赵岳枫宛如跌在冰窖之内,一股奇冷奇冻钻入骨髓之中,难受已极,不由得大叫一声。他虽是竭尽气力大叫,但声音甚是微弱,单水仙听在耳中,心中一阵惊悸,暗暗想道:“大哥中气已衰,丹田无力,纵有绝世为药,亦难以救治,唉,这却如何是好?我如把真相告诉了他,只怕他绝望之下,心力一竭,马上就撒手而归……”
    天空中掠过一阵鸦群,影子急速地掠过他们,瞬息间已消逝在夕阳群山之中。
    单水仙接着想道:“既然命中注定大哥丧身在此,是我累他如此,我也不能独活。想那山中归鸦尚有巢穴,我们两人的尸骨难道就曝弃山地不成?总要找个隐秘之处等死方是道理……”
    赵岳枫口中发出低低呻吟,断断续续,似是说些什么话。单水仙听不清楚,以为他又发吃语,便不留心去听,扬目纵眼,四面瞧看。
    那道瀑布积成的山湖目下已被山崖隔断,山崖的另一面乃是一片苍翠林木,延绵远去,竟不知有多深多远。单水仙暗忖林木之内,必有野兽,便打消此念。凝神向崖脚望去,但目光却被丛生的灌木遮住。她凝神想了一想,料定这座石崖高达十丈有余,面积广阔,崖脚下有洞穴,便弯低身子双手插在赵岳枫肋下,用力抱起他上半身,就这样任得他双脚垂地,一直向崖脚拖去。
    到了石崖底下,舍去刚才曾经藏身的浅阔洞穴,直向前走。她每走七八步,就要停下来喘息一阵。原来当她从昏迷中回醒之后,忽觉身上闭塞的五处大穴已经畅通,不过因闭塞时间太久,内脏损伤甚重,那口真气根本提不起来,此时比起普通女子还要软弱无力,。
    如此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大约走七八丈远,她已累得浑身大汗,气喘不已,双手又酸又麻,简直已经抱不住赵岳枫的身体。
    这座石崖说也奇怪,除了早先那个浅阔洞穴之外,一直都是光滑平直,连一点凹痕都没有。单水仙走了七八丈,但见这座石崖宛如一块巨大绝伦的岩石放置在此地,毫无隙缝洞穴,心中一阵气馁,侧身靠在石壁上连连喘息。
    且说武当派此时也自波生浪起,全观数百道人其中百余名请晓武功的都佩戴着长剑,分成一批批纷纷出动,这武当派在四大剑派之中,算得上声名最盛,弟子最多,尤其是好些俗家弟子分布江湖上,扬名逞威,更将武当源烘衬得高高在上,成为四大剑派之首。
    但事实上武林中的三门四派近数十年来已经渐渐凋落,只有少林寺因僧众逾千,每代都不乏奇材异能之士,兼通数种绝艺,成为一代高手。但这等高僧往往韬光养晦,连少林寺中的同门都不晓得,外间之人更无从知悉。反而在江湖上有不少天纵奇才,辗转学到三门四派流将出来的种种秘艺绝技,加以变化,遂卓然自成一家。只是由于时日尚短,声势无法与三门四派并列。譬喻冀南大名府任家,以神拿手法享誉武林,其实任家第一代创祖高手任星岳枫本是武当弟子,后来机缘凑合,学会了少林寺七十二路擒拿手法。这任星岳枫仗着天资过人,将武当内家心法独擅的阴劲柔力揉合在少林擒拿手法之中,另创出大小神拿十八手,享誉武林,自成一家。类似这种情形,比比皆是,其中正邪兼有。此消彼长之下,三门四派便显得徒有虚名,数十年来都没有出类拔萃之士得以震动天下武林。
    不过话说回来,三门四派只是人才寥落而已,师门秘传武功心法仍在,不论哪一振只要收到天聪资质过人的门徒,将本门武功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便可立即振颓起衰,重振雄风。但这话说得容易,其实大有困难,一是名师易得,高第难求,在当时之世,练武防身之人何止恒河沙数,但其中要找个天赋异禀人士出来,好比沙中掏金,难之又难。第二是各门派的秘传上乘心法,都握在掌门人手中,各派各代的掌门人多半是根据师门法规成为一派之主,并非武功德行均在众人之上,因此多半是萧规曹随,惶惶恐恐,只求无过不求有功。这一来关系重大的师门秘要心法,都不敢轻易择人而授。以武当派为例,全观数百人就没有一个学过本门最上乘的内功心法。掌门人白木道长多年来缠绵抱恙,观中之人一年也难得见到他一面!
    这武当振有一种绝艺人人皆识,便是“连环剑阵”,此法不传俗家弟子,凡是出家的门下弟子只要三个人凑在一起,就可施展这种剑阵,运起秘传心法,互相抱住腰身,三人内力溶汇于一体,挺剑向敌人冲去,当者披靡,早上赵岳枫就曾经被这种奇特威猛的功夫冲杀得无从招架,几乎落败惨死。
    因此从道观中出来的道人总是三人一批,或是六人同行,分头向上山要道奔去。
    观中丹室重地四周都有佩剑道人把守,戒备森严,丹室的两扇朱门深深闭住,六名年轻俊秀的道士,手持拂尘把守在门外,背上也都插着长剑。
    丹室内靠里墙有张青玉殒,损上铺着厚厚的垫褥,一个骨瘦如柴,满面皱痕的老道人半坐半卧地靠在榻上。
    榻前有两名中年道人,直挺挺地侍立,一个是粗豪威猛的白沙道长,另一个则是白皙俊美的白霞道人。枯上的枯瘦道人正是天下四大剑派之首的武当派掌门白木真人,他长年卧病在床,不能行动,近数年来观中一切事务均由二师弟白沙道长主持,只是这白沙道长有勇无谋,脾气急躁,因此全观上下道侣都暗暗中意温文多智的白霞道人,希望万一白木真人不幸仙逝的话,将掌门大位传给白霞道人。
    白木真人喉中不住发出沉重的喘息之声,白沙道长忽然浓眉一皱,用手肘轻轻撞一下师弟白霞,道:“我们已侍候了大半日,师兄仍然说不出话,看来真个令人但心。”他这几句话已经讲过四五次,白霞道人只是默默点头,并不做声。原来他们早上逃出武当后山禁地之后,本来仍在附近徘徊等候机会。等了许久,忽然观中传来掌门师兄命令,叫他们立即返观到丹室中商谈。他们俩匆匆赶了回去,只见掌门师兄白木真人就用这种姿势躺在玉榻上,一直沉重地喘气,至今尚未开声说话。白沙道长忍耐不住,好几次表示出心中的焦的。
    他低低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宽大的丹室中沉寂下来,只有白木真人的喘息声,忽长忽短,时时似是就要断绝。
    他们都是内家高手,聆听了一会儿,白沙道人突然双目涌出泪光,跪倒在玉榻之前,叫道:“师兄,师兄……”白霞道人踌躇一下也跪倒在白沙道人身后。但他面上却没有悲戚之容,只是双目灼灼,凝神瞧着白木真人的动静。白沙道长叫得十分响亮,丹室一片嗡嗡之声,白木真人忽然微微一震,缓缓睁开双眼。白霞道人这时才急急俯首及臂。
    白木真人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们起来,愚兄有话跟你们说……”白沙道长举袖拭去眼泪,站起身躯,道:“师兄,你到底觉得怎样呢?”白木真人道:“愚兄自从十八年前急于求功致走火入魔,一直都想仗着师门上乘心法力图恢复,并非愚兄爱惜这条性命,只是为了师门名誉,故此苦苦挣扎……”原来武当派掌门人走火入魔之事,武林中无人得知。要知武当派一向以内家正宗自居。但掌门人居然会走火入魔,此事如若传出江湖,势必要被人耻笑。故此十八年来,没有一个武当派弟子泄漏一句风声。
    白木真人喘一口气,接着道:“但愚兄虽是坚心苦志,不屈不挠,却终于徒劳无功,目下已是油尽灯枯,不久于人世,所以命你们来此,谈一谈日后大事——”
    白沙道长双泪籁籁洒在黑髯之上,含悲长叹一声。白霞道人却不声不陶,似是心事重重。原来这白沙白霞入门较迟,与白木真人年纪相差二十余岁。他们入门之后,一身武功皆是白木真人传授,是以名份虽是师兄弟,其实却有师徒之情。白霞道人因为悬念掌门大位不知落在谁人头上一事,故此心事重重,根本忘了悲痛。
    白木真人喘息了一阵,接着道:“愚兄趁目下气尚未断,即须将本门大事吩咐清楚。按照本门规矩,这掌门大位如果不是传给首徒,就依次序传与师弟。愚兄虽有几个徒弟,但他们只修习过本门内功,均是潜心向道之人。我武当派一向在武林中列为四大剑派之首。如果由他们出任掌门,以后更难恢复昔年兴盛,因此愚兄要将此一重责交付你们……”
    白沙道长拭泪道:“任凭师兄吩咐,小弟无不遵命。”他心中更无怀疑,认定这个掌门大位非他莫属,是以毫不多想。
    白木真人道:“为兄知道二弟最是听话,我临死之前有个心愿,不知你们哪一个愿意承担?”
    白沙道长道:“还请师兄赐示是何心愿?”
    白木真人道:“为兄十八年来虽然不能打通死关,但冥思潜想多年,从本门心法中创出几样功夫,虽是万万比不上本门无上神功‘九转玄功’及‘九宫剑法’‘九宫八卦掌’等绝技,却是上窥这些本门上乘心法绝技的阶梯。其中更有一种绝技为‘离火罩’的功夫,本是两代本门祖师大智真人所创,但这一门功夫火气极猛,一旦出手,敌人非死即伤,共分三层境界,第一层增强真力中的威猛霸气,攻坚击锐,无敌不摧。进至第二层境界,念动之际,即可引发全身三昧真火,运布全身百骸,比外家的护身奇功‘金钟罩’‘铁布衫’之类强胜百倍,真个刀枪不入万邪不侵,到了第三层境界之后,炉火纯青,三昧真火化为先天南明离火,此时收发由心,由极刚至猛变为刚柔并济,此时不论出手或护身,伤敌与否都随心所欲,这一门功夫必须是天性凶猛之上方易上手,与普通之人不大适合,是以大智祖师只创研出大半门径,便自放弃。为兄多年来静中参悟透彻,因想白沙师弟天生火性,正合修练这一门功夫,而且以刚济刚,一等练到第三层境界,火性由此收敛。”
    他似是说得兴奋激动,声音渐高,这时大大喘一口气,白霞道人柔声道:“你要学这些精深武功,必须放弃掌门大位,免得日常杂务分散心神。”
    白沙道人接口道:“小弟只学这一宗绝艺,哪须抛弃掌门大位?”
    白木真人轻轻叹息一声,白霞道人身体微微一震,随即开口道:“二师兄说得也是,请大师兄让他勉力一试——”
    白沙道长感激地望他一眼,转头向白木真人道:“小弟有白霞师弟从旁协助观中事务,自会减少许多烦扰,只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白木真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好吧,白沙若当了掌门人之后,责任艰巨,事事多加小心才行。本门的剑谱拳经都在榻下的一口铁箱之内,为兄的离火罩功夫当下就将口谈心法传授于你……”
    白霞道人道:“小弟出去吩咐他们准备香茗斋点,两位师兄请恕我暂时告道。”原来他虽是师弟身份,但白木真人只说传功与白沙,因此他自须避开。
    白霞道人退出之后,白木真人轻叹一声,道:“如若你白石师兄不是生死未卜的话,为兄参悟的功夫就可尽数传他,白沙你便可以专心整顿教务了……”原来白石道人员是武当派白字辈的高手,但与白木真人他们不同师父。这时白木真人又接着道:“这离火罩奇功威力刚猛无比,过于毒辣,白沙你学会之后,如有出手之机,亦须慎重三思,不可妄用。”
    白沙道长凛然道:“小弟谨遵师兄谕旨,日后当慎重出手——”
    白木真人精神一振,道:“你仔细听我解释,默记胸中,然后参看愚兄留下的抄本,自然明白畅通……”
    白霞道人在丹室门外恭候一顿饭之久,丹室红门方始开启。他踏入室内,只见白木真人目光散涣,气息微弱,心中大惊。
    但白木真人却仍能开口,道:“还有两件事要告诉你们,一是愚兄断气之后,尸身一如历代掌门祖师安置之法藏放在本门禁地星沉谷天龙湖边的长生岩秘府之内,安放地点在秘府图上已注得明明白白,白沙师弟到时开启铁箱,取出秘府图一看就自然晓得,只须记住不要将石棺锁住就是了。第二件事是本门镇山之宝沉沙古剑远在前十九年愚兄刚刚接任掌门大位之时,愚兄奉移师尊遗体到秘府之中,才发觉已经失踪,愚兄当时不敢声张而且不暇找寻。
    等到翌年愚兄便走火人魔,长年瘫痪此榻之上,这个秘密就一直藏在愚兄心中。这柄沉沙古剑规矩是只有掌门人能得见,因此愚兄从未见过。不过在铁箱遗物之中有本小册子,记录着本门各种宝物,这沉沙古剑名列首位,下面还注明此剑重达七七四十九斤,乃是本门上好几代一位前辈高手采集海底寒铁铸成,剑身特别长大,两边剑刃都未开锋发刃,但因铁质异于凡金,所以有裂石开碑的威力,此剑剑身上刻有剑谱秘诀,但玄奥难解,而且剑身过于沉重,倘非天生神力过人,万难使用。故此历代祖师都任得此剑供藏在禁地秘府之内。愚兄死后,白沙你可将此事故在心中,如有机会查出端倪,便须设法取回。白霞你一向沉潜多智,此事也放在心中,尽力帮助白沙查寻此剑,保存本门威望,愚兄话已说完,你们可召愚兄弟子及本观四老进来!”
    白霞连忙出去,不一会儿,七个道人相继进来,为首的四个年纪甚老,须眉皆白。这四位老道人都属武当派紫字辈,比白木真人还大了一辈,因此被尊称为武当四老,他们的武功深浅谁也不知,数十年来都默默练功,参证金丹大道,从未涉及有关武功之事。其余的三名中年道人,个个面容淳厚朴实,他们就是白木真人座下嫡传弟子,属青字辈。
    白木真人当众说明由白沙道长接任掌门之后,便又宣称:“目下江湖上妖气方兴,各门派都忙于应付大变,因此对内对外不须通告我已亡故的消息,只说我潜心修道,兼以贱躯多恙,是以退隐潜修,摒弃观中事务,现由白沙师弟充任掌门——”
    白木真人此刻在生,仍是掌门人身份,谁也不敢提出异议,白木真人说完之后,不久便气绝身亡。
    当晚观中甚是忙乱,一则白沙道长新任掌门,自然有种种仪式。二则今日阴风崖铁柱宫的高手们曾在武当山现迹,伤了七八个守在要道的弟子,故此,必须加强警戒。
    是日清晨,白沙白霞率着十二名佩剑道人,奉着白木真人的遗体直赴后山禁地。那禁地秘府规定除了武当掌门人以外,旁人不得进入。是以白沙道长亲自拖着师兄冰冷僵硬的遗体,当先奔入禁地。
    他们踏入星沉谷中,只听一声猿啸,望影闪处,那头守山猿从树林中纵出来,落在众人前面。白沙道长脚步一停,沉声道:“把守要道的弟子们都没有见到赵岳枫和那女子踪迹,猿长老可得知他下落么?”原来这头巨猿已达两百余岁。是以武当派的道人上上下下都称它做长老。
    那头巨猿低吼一声,扬爪遥指天龙湖边的长生岩,吼声之中隐隐流露出愤怒之意。
    白霞道人厉声道:“什么?他们竟然闯入秘府之中?”白沙道长也怒容满面,道:
    “哼,我本想和他们好好谈一下,打探有关石师兄和三门四派其余的高手被杀的详情,现下却不能善罢干休了……”
    白霞道人眼中闪动出奇异光芒,道:“师兄敢是有意将本门心法传授与他?”
    白沙道长道:“这个却说不定,若他当真是得到三门四派高手推举,要他到各派修习秘传武功,以图对付铁柱宫老魔,愚兄也许会将本门武功心法,以及秘传剑术传授与他。我只想不通白木师兄为何下令严禁外人登门?昨日清晨我们将赵岳枫赶出现外之后,我将此事向师兄禀报,他似乎有点儿激动,但终于决定不见他们,还要我们把赵岳枫赶出武当山去。”
    白霞道人淡淡道:“白木师兄的意思显然是怕见到赵岳枫之后,无法拒绝将本门秘传武功传授给他们!”
    白沙道长点点头,道:“也许他是这么想,但我却不大同意。不过现下情势已变,赵岳枫居然闯入本门禁地秘府之内,罪不可恕。不管他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放过,更别提传以本门心法之事了!”这位性烈如火的武当高手自从昨夜当了掌门人之后,顿时变得老成沉稳得多了,似是这一夜的时间已将他的脾气改变了许多。
    白霞道人面上微现笑容,道:“师兄如此决定甚是妥当,小弟觉得此人居然逃出铁柱宫如云高手的围攻,甚是蹊跷可疑。本门心法岂可轻易就传授与他?”
    说话之时,那只遍体金毛飘拂的猿长老已经引领他们沿着天龙湖畔绕过那道飞瀑来到长生岩下。他们经行过昨日激战的宽浅洞穴,再向前走去,大约走了二十余丈,只见光滑的峭壁之下,有块巨如小屋的岩石突了出来。他们走到岩石的那一边,但见繁密灌木封住岩石另一边的角落。金毛巨猿首先伸出长臂,排开枝叶,露出一条狭窄通道,只见崖边有道门户,高约五尺,宽才两尺,若不是深知底细之人,万难发现在这繁密灌木后面,居然还有门户。
    在这道狭窄门户之内,本来还有石板封住,开门枢纽就在崖脚下一个凹洞内,但此刻那道封门石板已经打开,没有关上。因此纵然没有巨猿通知,这刻也会发觉。
    白沙道长命一个随行道人上来,将他的佩剑插在背后,然后向白霞道人说道:“敌人必是潜伺秘府之内,但格于本门规矩,不能带你一同入内。如愚兄在秘府中遭遇不测,你等到下午申未尚未见为兄出来,那时可召集本门四老及本观好手数人,一同入内查看。”
    白霞恭谨应诺,眼看白沙道长捧住白本真人遗体,弯腰侧身钻入秘府之内。要知如若白沙道长在秘府内遭遇了不测的话,白霞道人自然不能再遵照本门规矩仍然孤身入内,否则敌人见一个杀一个,武当派所有的人可能都要死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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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入秘府石棺巧藏身
    白沙道长人了秘府之后,地洞陡然开阔,他站直身躯,首先倾耳倾听一阵,毫无异响。
    心想这秘府之内共有九九八十一间石室,还有许多通道加串其间,地方既大,又迂回曲折,那赵岳枫及女子两人随便躲在一个石室之内,想找到他们还得大费工夫,岂能一人府就碰上他们?这么一想:心中疑虑稍减,便依照白木真人留下的秘府图籍指示的地点走去。这禁地秘府原是武当派当代祖师埋骨藏骸之所,因此每间石室之内,都备好一具石棺。这份秘府图籍也是代代相传,接任掌门的人必须熟记心中,不得携在身上,以免遗失。
    这秘府内的九九八十一间石室乃是按照九宫八卦方位筑造,是以寻常人误人的话,势难找到出口。但白沙道长熟诸这九宫八卦的变化,是以走来有如轻车熟路,丝毫不须犹疑迟滞。不久工夫,他已捧着白木真人遗体走到秘府的中枢重地,却是一间高约两丈,方圆宽达十丈的巨大神堂。他一路经行之处,都十分黑暗,只能仗着夜眼及武当一件祖传照明之宝骊珠镯察看四周。但这神堂之内却在当中悬着一盏巨大吊灯,闪耀出微弱的光芒。
    这盏吊灯的光线虽然暗淡,但在内家高手看来,已经光亮得足以明察秋毫!
    神堂正面墙上安放着三清神像,右边供奉着开山祖师张三丰真人神位,底下是一张长型青石供桌,桌上摆着香炉等物。左边有个石架,架上堆放着不少小型油灯,式样与神堂的悬挂吊灯一模一样。
    左边摆着三具石棺,棺盖因是盖住,是以不知棺中是否有尸骸藏置!
    白沙道人双膝跪倒,将师兄遗体放在地上,先向三清神像及本门祖师行过大礼之后,接着抱起白木真人遗体,起身走到石架旁边,勾起一盏吊灯。目光到处,忽然发现光滑雪白的墙壁上似是刻有图形和字迹,细细看时,乃是本门的一套掌法。
    他吃了一惊转眼向四面墙壁望去,果然都有图形字迹,匆匆看了一遍,敢情本门的武功,不论是内功心法抑或是剑刀拳掌的招数,都洋详细细刻在四面石壁之上。
    白沙道长想了一下,莫明其故,暗忖这禁地秘府虽是本门一大隐秘,天下向无人知。但到底不是奇凶至险的所在,若是被外人无意潜入,岂非势将本门武功全部学了去?
    他接着想起本门镇山之宝“沉沙古剑”原来供放这间神堂之内,怪不得轻易失去。到底前代祖师何故如此大意?他越想起不明其理,当下决定将白木真人的遗体先行放置好,再来研究。
    这间神堂共有三道门户,白沙道长熟研本门九宫八卦之术,自是不须迟疑,径从左边门户出去。他左一转,右一转,穿行过十余间石室,最后在一间石室停步。这间石室就像其余的石室一般无二,四围都空空洞洞,有两道门户,当中放有一具石棺。
    白沙道长一只手抱住师兄遗体,腾出一只手,搭在棺盖一端的环洞中,用力一掀,将棺盖揭开。但觉一阵沉香香味扑入鼻中,此时棺中甚是黝黑,他伸手人棺摸索一下,原来棺底有一层厚厚的木板隔住,这阵沉香香气就是从木板上发出,只不知这块木板是沉香木抑是四周嵌着沉香木条。
    他把白木真人放置在棺中,然后取出火拆,将吊灯点燃,挂在一根由顶室垂下来的钧子上,那位置恰好是在石棺上面五尺左右。这披垂钩的绳子不知用何物所制,黑得发亮,似乎不易腐朽。
    灯光照亮了石室,一阵空虚寂寞之感袭上白沙道长心头,低头看时,只见师兄白木真人僵本地躺卧棺中,益发显得孤凄寂寞。他双眶中涌出泪水,洒落在颔下黑髯之上,低低道:
    “师兄从此仙逝,本门的艰危大任落在小弟双肩。唉,小弟哪里比得上师兄沉毅机智,恨只恨师兄不能恢复正常,不然的话,本门在师兄真心全力领导之下,定能昌大发扬,重振昔代雄威……”
    他的声音十分悲枪,在这静寂如死的地方,更有一种阴森凄凉的意味。
    此时他心乱如麻,随手将棺盖盖上,在那棺盖的两端,却有一支粗如鸭矿的光滑石柱横伸出外。他将棺盖盖妥之后,运掌一拍那根石技,顿时嵌入棺内,将棺盖牢牢闩住。他连拍两掌,两边石柱都嵌入棺中,外人如果不知底细,除非将石棺砸碎,否则绝难揭开棺盖。那白木真人临危之际,曾经吩咐白沙道长不要将棺盖钉死,但白沙道长此时心情悲锄烦乱,却忘了师兄的吩咐。
    他恭恭敬敬向石棺行过大礼,然后举步出室,心想东海门赵岳枫和那女子虽是潜入这秘府之内,但这九官八卦方位最易迷失方向胳径,谅他们万万难以到达神堂,必定还在外面那几十间石室之内打转,便放步疾奔而去。
    白沙道长深知对方武功高强,昨日他就曾经被赵岳枫一招擒拿手法制住,是以哪敢大意,不但极力放轻脚步,而且将背上长剑掣出,横持手中。
    他抄正路穿出外面,然后才逐室搜寻,不久工夫便查看过二十余间石室。他突然停步寻思道:“这秘府之中共有九九八十一间石室之多,除了神堂以北的十余间石室棺中存放着历代祖师仙骨之外,其余的石室都放着空棺,如若对方藏身棺内,贫道如此找法,一辈子也查不出来!这事亦须出去与白霞师弟商量一下才行……”
    此念一生,立刻离开这间石室,步声远去了之后,室中的棺盖轻响一声,缓缓移开,接着一个女子从棺中坐了起来。喘息了一阵,低头道:“大哥,那道人走啦!”
    石棺中透出衰弱无力的声音道:“你小心点,说不定他正在附近搜查……”那女子摇摇头,从衣服下面向胸口中扯出一条链子,链子上有颗珠子,此时发出青蒙蒙的光华。她借那珠子微光向棺中望去,只见一个面如冠玉,器字俊逸的年轻男子正也睁目瞧着她。
    这一男一女不消说也知是赵岳枫及单水仙,他们昨日下午是由单水仙抱扶赵岳枫想找个小洞埋藏尸骨,正当单水仙不支之际,赵岳枫忽然醒来,恢复了一点气力,两人互相倚扶着向前移动,不久就绕过那块凸出的岩石。这时忽然听到猿啸之声,单水仙惊道:“大哥,大哥,那巨猿快要赶来啦!”
    赵岳枫道:“唉,愚兄死不足惜,但连累二妹如此青春年少就丧生荒山之中,实在不安!”
    单水仙道:“大哥怎可如此说法,我们情如骨肉……噫,大哥,这树丛下面怎会留下人的脚印?难道是灌木之后竟有秘密洞穴么?”
    赵岳枫听到“情如骨肉”四字,正想开口要她说出她身世的隐秘,但她接下去的话,又使他忘了此事,低头看时,只见一片茂密的灌木底下,果然有个足印,深达三寸。正自茫然不解,单水仙已打量过形势,道:“我明白了,这个足印正是深请武功之人强行分开枝叶时脚下使劲时留下,后面必有去处无疑,快钻进去瞧瞧……”
    赵岳枫半信半疑,他此刻不但气力全无,最惨还是身上的阵阵侵肌蚀骨的奇寒,只要山凤轻轻拂过,他就冷不可当,痛苦万分。当时也无力阻止单水仙冒险。只见她蹲在地上,爬了入去,便也用尽气力跟她爬入。
    单水仙在前面喜叫一声,接着一阵隆隆响声传来,似是石块移动,卑水仙一面向前爬去,一面道:“大哥,这里面有道门户,小妹已经找到枢纽,打开门户啦……”她已爬入门内,回头一看,忽见赵岳枫后面出现那只巨猿的狰狞面孔,不由得骇得尖叫一声。原来那头巨猿也是伏低身子,在两丈外瞧着他们的动静。那头巨猿深知赵岳枫的武功高强,因此不敢迫得大近。
    赵岳枫用不着回头去看,已知道她何故惊叫,这时若然前面无路可走,他倒没有爬走想头,最多一死了之。但前面已有生路,四肢陡然不知从何而来生出一股力量,加快向前爬去。眨眼间已爬入那道窄门之内。他们进去之后,才发现地势陡然宽阔,更加害怕那头巨猿挤进来,连忙互相搀扶着向前奔去。
    只走了一点路,赵岳枫就支持不住,几乎站立不稳,更别说奔走了。单水仙在他耳边道:“大哥,这里面是按照九宫八卦方位布置,你跟我来……”她拉住他闪入一间石室之内,赵岳枫实在不支,倒在坚硬冰冷的石棺上面。单水仙向室外瞧看了一会,道:“真是天可怜我们,那只该死的巨猿竟没有追入来。”
    她说时已扯出项链,那颗珠子照明之下,但见赵岳枫一动也不动。趴在一具石棺上面。
    单水仙大惊失色,连连叫道:“大哥,大哥……”
    赵岳枫心中明白,只是默不出声,但觉身下那具石棺奇寒奇冷,身子贴在上面,想赶快离开而没有丝毫气力,只是顷刻工夫,骨髓几乎已经凝固,阵阵寒气也袭上心头。在这死生一发之间,他突然悟出保命疗伤之法,只是如果仍然爬不起身,那就只等寒气攻入心脏,便自僵死。
    单水仙叫了好几声,见他不回答,连忙伸手扳起上半身,这时才发觉他嘴唇发紫,颤抖不休,一望而知他正处身奇寒奇冷这中,是以既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
    她以为赵岳枫已经没得救,悲恸之下,抱住他身躯,饮泣不已。过了不知多久,赵岳枫身躯动弹一下,有气无力地道:“二妹……找一处不是石头的地方让我躺下……”单水仙大喜,收住泪水,道:“哎,原来大哥还活着,好,我们且到别处瞧瞧……”
    这时她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气力,把赵岳枫拉起,半扶半抱地走出这间石室。不久工夫,他们已经走过十多间石室。单水仙心中暗惊忖道:“我早就疑惑这处秘府之内的石室乃是用以安葬武当派掌门人,现下看这情形,果是不差。若是照九宫八卦之相,应是共有九九八十一间石室。但若果间间石室都是这种样子,就无法找寻到不是石头的地方让大哥躺下?”她心下踌躇,脚步便放慢许多。忽地力量不足,两人同时倾侧,她连忙伸手扶住石棺,却把棺盖推动,移开了一角。单水仙心中一动,连忙用珠子照着,只见棺内底下的一层乃是木板,隐隐透涌出沉香之气。
    她暗叫一声天可怜见,满心欢喜,伸手将棺盖揭开,然后托住赵岳枫两肋,先将他上半身推入棺内,再搬起他双腿放入棺内。
    之后,她也在棺边运功调气,这时才发现自己大穴虽通,但内脏已受重伤,无怪浑身乏力,时时头昏目眩,胸口疼痛。当下从胸口密袋中取出一个寸许见方的钢盒。这个钢盒四面都雕着精巧的花纹图案,但大部分都磨得光滑,似是多少百年流传下来,一直被人摩掌抚弄,以致如此。
    单水仙慎而重之地掀动枢纽,台盖轻响一声,弹开少许,她揭开来,只见这小小钢盒之内,还嵌着一层羊脂白玉,里面放着半颗比龙眼核稍大的碧绿丹药。盒盖一开,顿时清香弥漫满室。
    石棺中僵卧好久的赵岳枫此时忽然深深呼吸一下,喃喃道:“好香……好香……”棺侧跌坐单水仙此时已拿起那半颗丹药,正要放入口中,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征了一下,纤口微张,半颗丹药停在唇边。
    她轻轻叹口气,放下捏住丹药的手,默默忖道:“这半颗碧沉丹已经历时百年,珍贵无比,不是碰上生死关头,谁也擅自不得服用。偏生这时大哥和我都需要这种灵药,救急扶危,不然的话,纵能不死,一身内功最少要减去一半,唉,这便如何是好?我如果功力不足,怎生得以前赴阴风崖铁在宫施展无量慈悲舍身大法,度化群魔,解救苍生劫难?但大哥如果减去一半内功,他这一生一世休想二次出山,成就千秋侠名……”
    这两个念头在她心中交战纠缠,一时委实难以处决。忽听赵岳枫喃喃道:“二妹……你没事么?真把愚兄急死了……”单水仙娇躯一震,脑中已分清出利害大小,只觉一阵冲动,起身俯在棺上,伸手拨开赵岳枫牙关,将那半颗碧沉丹投入他口中。
    过了片刻,赵岳枫浑身战抖,牙关相击,得得有声。接着喃喃道:“好冷……好冷……
    二妹啊,有棉被没有?”单水仙娇躯又是一震,怔道:“大哥自幼孤苦,没有一个亲近之人,眼下神智昏迷下,只提起我,唉,他比我更是孤苦可怜,却有谁怜惜他?”
    她鼻子一酸,几乎流下眼泪,但此刻上哪儿找棉被衣物给他御寒,心念一转,便爬入棺中,伸展四肢,贴伏在他身上。她一心一意要给赵岳枫温暖,是以贴得紧紧,突然感到全身发软,胸中升起一阵懒洋洋之感,情思摇荡……
    这种奇异的滋味她平生尚未有过,又是心慌,又是舒服,闭起双眼,尽情领略。
    赵岳枫一直不曾动弹,也没有睁开双目,只是身上颤抖渐止,鼻息开始变得均匀悠长。
    他的呼吸一下一下细微而悠长,内行人一听而知不是睡着,而是潜运内功之象。单水仙但觉心情熨贴,大感安慰。她最怕就是自己那颗贵重无比的碧沉丹给赵岳枫服下之后,仍然不能治好他的内伤,那时赵岳枫虽生犹死,自己也变回普通的人一般,多年修练的内功失去大半,纵然活着,亦实和死了也没有多大分别了。
    这一夜赵岳枫始终是平稳悠长地呼吸,单水仙贴伏在他身上,熟睡了一夜。翌日醒来,石室中仍然黑暗如故。她虽是舍不得离开赵岳枫身体,但心想必须溜出去瞧瞧情形,以免遭了武当山道人们的毒手,便爬出棺外。赵岳枫突然睁眼道:“二妹,你的内伤好了没有?”
    声音仍然低微衰弱,却不似昨晚那般上气不接下气。单水仙喜道:“大哥,你服了我的碧沉丹,竟然好了……”赵岳枫乃是东海门高手,一听碧沉丹之名,微微一震,道:“二妹你说的可是天缺三宝之一的碧沉丹?如此说来,那天缺三宝竟是落在你手中了?”
    单水仙低低道:“不敢相瞒大哥,这大缺三宝小妹虽是样样全有,但没有一样完整无缺。”
    赵岳枫讶道:“这话怎说?”单水仙道:“这天缺三宝共计是碧沉丹一颗,天缺奇书一本,和阴阳金猾甲一件,小妹通通只得一半,那就是碧沉丹半颗,天缺奇书半本和阴阳金猬甲半件!那半颗碧沉丹已给大哥服下,天缺奇书的上半本只载着修练内功外功轻功及几种其他筑根固基的功夫。那件阴阳金猖甲分作阴阳两层,阴层此时穿在小妹身上,可以刀枪不入,但如果没有那件阳甲,碰上敌人内力深强或者练有阴毒掌力,一样可以透中伤人。”
    赵岳枫道:“加上那件阳甲之后,就不怕任何兵刃拳掌了么?那是什么原故,竟有如此妙用?”
    单水仙道:“小妹也不大明白,只知阴阳合壁之后,万邪不侵。而且由于阳甲有无数猬刺般的金色短针,敌人手掌碰上立时受伤!”
    赵岳枫想起一事,失色道:“二妹你只有半颗碧沉丹,都给我服下了,你便如何?唉,你当初自闭一十六处大穴,以致被紫心老仙长所伤,这种内伤非同小可,如果没有这等灵药仙丹,如何能治得好?”
    单水仙道:“小妹之事暂且不提,请问大哥你的内伤可曾痊愈了?”
    赵岳枫沉吟一下,忖道:“我的内伤不比寻常,如果不是我秘锁玄关已通,任何高手受到这种伤势,早就气绝毙命了。二妹用了那半颗宝贵无比的碧沉丹给我服下,只能保住我一命而已。但这话怎能对她实说?”当下应道:“愚兄尚须调养一段时期,始能复原,但如若没有二妹的灵药,早就魂归地府了,二妹于我有重造之恩,倒教愚兄不知如何报答是好?”
    单水仙放心地笑一下,道:“大哥说出这等话来,倒显得疏分了!小妹这就到门口处瞧瞧,但愿武当的道士们不知我们躲在此处……”
    她急急走出,到了门口,向外一望,只见晨曦曙光之下,静寂无声。定睛看时,忽见一张狞恶丑陋的面孔贴伏在树丛之下,把她骇了一跳,敢情这张面孔正是那只金毛巨猿。
    单水仙骇得赶紧回身就跑,回到那问石屋之内,儿自娇喘不已。她把情形一说,赵岳枫深为担忧,道:“那只巨猿业已通灵,一定会通知武当派的道兄们……”他虽是极为不满武当派道人们的行事,但仍然口称道兄。
    正说之间,忽然隐隐传来说话之声,两人都吃了一惊,单水仙道:“糟了,那些恶道们来了啦!”赵岳枫低叹一声,道:“可惜愚兄功力未复,不然的话,哪能让他们欺负?现下只好藏起来……”单水仙道:“除非藏在棺中,但是小妹却觉得十分害怕……”她的意思十分明显,竟是要和赵岳枫同卧一棺之内,此举虽是有例可援,但上一次赵岳枫昏迷未醒,自作别认论,她既想与赵岳枫同棺而卧,但又不好意思出口,是以故意这样说法,好教赵岳枫出口叫她。
    赵岳枫胸怀坦荡,昨夜他并非没有醒来,醒时发觉胸怀中温香软玉,他是青年男子,从来不近女色,此时此地,焉能不心摇神荡。但他转念一想,单水仙是他义妹,因见自己伤重畏寒,所以纵体入怀,让自己受暖,此举真是父母骨肉之心,岂能生出淫思邪想,当下按住心猿意马,暗运本门内功,澄神定虑,不久便神清智朗,欲念尽消。他有过昨夜的经验,如今再同睡一枕,又有何妨?
    当下叫道:“二妹,你既是害怕,那就睡在愚兄身边,这样缩小目标,敌人反而更不易找到。”
    单水仙道:“大哥说得是。”
    一面爬入棺内,两人并排躺下,一齐举手托起棺盖,移到接缝之处,只听轻轻一响,棺盖已经盖密。
    他们移动棺盖之际,本来仍然听到隐隐语声,可是棺盖一盖上,声息顿时寂然。单水仙被赵岳枫壮健的臂膀贴住娇躯,但觉一阵阵热力从赵岳枫身上传过来,顿时娇靥泛朱,心神皆醉。整个人昏昏沉沉,外物一概不知。赵岳枫轻轻道:“二妹……”叫声虽轻,谁知他们同卧密不通风的石棺之内,这一点点声音,却变成极响的回声,只震得两人耳鼓嗡嗡而响。
    单水仙骇了一跳,但觉赵岳枫伸起双臂,推开棺盖,当下也伸长两手助他。哪知这具石棺打造得十分精巧,棺盖嵌密之后,非得整块棺盖平平正正地托起,才能移动。他们不明此理,空自费了许多气力,这才托起了棺盖,移开一点。
    赵岳枫正要说话,忽然一阵脚步之声传入耳中,连忙禁声,只听那阵步声晃眼间已穿过这间石室。他们侧耳听了一阵,因不知这阵步声乃是白沙道长抱住白木真人遗体经过,他心中悲枪凌乱,是以脚下甚重。赵岳枫和单水仙两人半天不能喘气出声,隔了许久,只听到极为轻微的足尖点地之声朝适才来路去了。
    单水仙首先推开棺盖,坐了起身,又低头问赵岳枫身上觉得怎样。赵岳枫道:“愚兄还好,只是使不出平时的气力。二妹你且到外面窥看一下,但千万要小心些……”
    单水仙爬出棺外,一阵冷风吹到她身上,吹去身上的暖意。她心中不禁有点恋恋不舍,恨不得回到棺中,和赵岳枫躺在一起。她虽是情窦已开,男女之间的许多事也都晓得,可是到底是毫无经验的小姑娘,尽管恋恋于棺中并卧的温馨,却也没有什么邪念。
    她悄悄奔了出去,到了出口之处,不敢探头窥看,站在转角之处,侧耳倾听。
    外面白沙道长正与白霞道人商议,他已说出洞中情形,白霞道人寻思了一阵,道:“事已至此,师兄为了保存本门威望,只好召请本门四老以及挑选出数十名武功高强的本门弟子,一齐仗剑点火,入洞搜寻。那神堂之内既有本门不传心法刻在壁上,若是被那厮学去,本门心法自兹流传于外,只怕不须多久,外间之人练的本门武功,比起本门弟子还强……”
    白沙道长踌躇道:“如此部署,自是万无一失,但岂不打破了本门历代规例?况且神堂内四壁刻着的武功,许多都是为兄尚未学过,料必威力奇大,这等至高无上的心法,岂能任得弟子们过目偷学去?”
    白霞道人应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本门弟子入了秘府之后,纵是学去一些无上心法总比完全落在外人手中为佳,况且这种上乘武功,岂是一看即能记住并领悟的?只好各凭缘法,哪一个学到多少就是他的运气。”原来白霞道人虽然藏有私心,早先甚至想随师兄之后替入秘府,加以暗算,将罪名推在敌人头上。但他自小出身在武当门下,久受意陶,这等叛逆门规弑害掌门之事到底不敢妄为。目下为了本门打算,却是真心献计。
    白沙道长又沉吟好久,才下了决心道:“好,都依师弟之计,这就派人去召请本门四老。”
    白霞道人心中大喜,要知他在武当派中论到聪明才智要算第一,只要到了神堂之内,将四壁刻着的本门各种无上心法看过一遍,谁也比不上他记得多。尤其是他的武功还在白沙道长之上,自是比任何人都容易领悟。
    单水仙将他们的计划完全听在耳中,心头大震,连忙回到那间石室之内,还未开口,赵岳枫已经道:“他们这就进来了么?”单水仙道:“现在还不会……”赵岳枫不等她说完,便道:“那就行了,你帮我把棺盖上,待为兄试一试这棺内可有透气之处?能不能传出声音……”
    她不禁大感迷惑,暗想大哥怎的如此好整以暇?还在研究这些不关重要之事?但她听从赵岳枫的话,当下推动棺盖,对正缝嵌之处,只听一声轻响,已经严严嵌合。
    过了一阵,棺中无声无息,她心急起来,便伸手去揭棺,用了许多气力,那棺盖纹风不动,正在惊慌之时,忽感棺盖冒起三寸,连忙横向推去。那棺盖冒起之后,已高出接线笋缘,是以一推就滑开一边。她用珠子向棺中一照,只见赵岳枫两目紧闭,已经昏迷过去。心中大惊,泪珠直洒下去。赵岳枫早先在棺中已试出这具石棺严密非常,没有一点缝隙之后,问问单水仙可曾听见声音,原来他打算和单水仙躲在棺中,忍个三天两日,希望武当派的人找不到,这才潜出秘府,反正两人都不能与对方硬拼,只有用碰运气的法子。
    哪知要推起棺盖时,用尽力气都推不动,要知单水仙在棺中之时,一则她此时气力几乎比赵岳枫还大,二则两人分推两头,易于用力。他自己一人,用力不匀,就算是霸王再世,也推不起棺盖,何况正值没有气力之时,他连推多次,仍然推不起棺盖,心中大急,知道单水仙在外面更无从用力,当下勉强调运真气,直达玄关之内,连转九转,陡然全身发热,力气自生,当下双手双脚一齐伸起,顶住棺盖,用力一推。果然将棺盖推起,他随即感到内脏疼痛异常,四肢百骸都似是碎裂开来,登时昏迷过去。
    单水仙泪珠簌簌洒落他面上,过了一会儿,赵岳枫呻吟一声,悠悠醒转。单水仙又悲又喜,咽声叫一句大哥,赵岳枫低低道:“二妹别怕,愚兄用力过度,昏了过去,但此刻仍然和刚才差不多,内伤不见其好,也不见其坏!你告诉我可曾听到我的叫声么?”单水他道:
    “小妹听不见,但武当派的人就要大批涌入,我们得赶快另找藏身之处才行……”
    赵岳枫坐了起来,道:“你知道有藏身之处么?”单水仙沉吟道:“我们找一找看,如果天不绝人,定有藏身之所!”
    赵岳枫爬出石棺,手脚甚是迟钝,单水仙看在眼中,暗暗凛骇,但却不敢道破。赵岳枫道:“二妹,我们往哪儿走?”
    单水仙灵机一动,道:“等一等,小妹有个法子,管教武当追兵要多费许久工夫……”
    赵岳枫停住脚步,微笑看她施为。只见她举手推移棺盖,轻响一声,棺盖已经紧紧嵌好。赵岳枫悄然大悟,道:“他们如果要揭开棺盖查看,势必要消耗许多时间,而我们却只是举手之劳……”
    单水仙拉住他一齐出室,道:“大哥你一定要跟住我别要走失了,这秘府之内九九八十一间石室,迂回往复,若是走失了,那就难以找回啦!”
    说时,已踏入另一间石室之内,青蒙蒙的珠光之下,只见当中的石棺棺盖微微移开,她正要举手推动那石棺棺盖,赵岳枫道:“不可,不可……”单水仙倏地醒悟,道:“是了,那些恶道们如果不是深知这八十一间石室内的石棺,何者是空棺的话,焉会花费时间,慢慢打开?我隔几间就盖上一个石棺,他们见前后左右的石棺都是打开的,势必要验看这个盖紧的石棺。”
    于是她拉住赵岳枫的手,向前奔去。隔了两间石室,就盖住一具石棺。她左走右绕,并非直线前奔。赵岳枫只是略明九宫八卦之术,只好紧紧跟住。走了一阵,已经走过十几间石室。赵岳枫道:“二妹如此走法,打算走到何处?”
    单水仙道:“据我所知,这九宫八卦阵有一处称为死门,如果不诸阵法之人,误入此地,转来转去,最后必定转入死门,小妹因想此地乃是武当派禁地秘府,连他们武当派的人也不敢擅进,门户又不谨严,这秘府内的死门定然有极为利害的埋伏,如若有人误入,人一个死一个,人两个死一双,不然焉能不派人把守?”
    赵岳枫一向不懂机关埋伏之学,惊道:“如果有极为厉害的埋伏,我们不看也罢了。”
    单水仙道:“不妨事,可能只有哪儿才能逃避藏身也说不定……”
    两人离开石室,转一个弯,忽然听到隐隐步声,从四方八面传来,赵岳枫沉声道:“二妹,敌人搜进来啦!我看间间石室都是一样,不如就躲在棺中碰碰运气!”
    单水仙趴伏地上,耳贴地面聆听一下,道:“恶道们人数甚多,正分头搜来,我们快点走还来得及。”原来这秘府之内九九八十一间石室都互相通连,通道甚密,宛如蛛网,深识九宫八卦之人,自是路路皆通。如果不清九宫八卦之学,终久要走到死门上去。
    赵岳枫跟住单水仙向前急奔,左弯右转,顷刻之间,又经过好几间石室。他走了这一阵,胸口郁闷反而消失,脚下也渐渐有力。暗暗运气一试,内力仍然发不出来,但五腑六脏却已经不大疼痛,心想也许是那碧沉丹灵效渐生。
    蓦地眼前一亮,两人已转出一间宽敞高大的神堂之内,只见油灯高悬,中间摆着三具石棺,迎面墙上供着三清神像,右面还有张三丰真人神位。
    赵岳枫上前恭恭敬敬行过札之后,游目四顾,忽然身躯一震,凝神注视壁上的无数图形字迹。
    单水仙也随他目光瞧去,立刻已知这问神堂之内四壁上刻着的都是武当派的秘传武功。
    她没有偷学之意,故此心思立即转回武当派追兵上面,侧耳一听,虽然仍有声息传来,但相隔尚远,便不惊动赵岳枫,自己举步向左侧一道门户走去。她一心想到死门瞧瞧,所以独自走开。奔过七八间石室,但觉心烦气促,连忙停步喘息。她手扶着石棺,正在喘息,蓦地感到这间石室似乎有些异样,举目四看,只见棺上五尺左右竟然接着一盏吊灯,火焰跳跃,不禁大惊失色!
    要知她已走过数十间石室,但从无一间燃灯着火,怪不得会泛起异样之感,敢情是因这间石室比别的都光亮得多。
    她举手摸摸石棺,纤长的指甲划过棺盖,发出叽的一声。接着已试出这具石棺盖得十分严密,说不定藏有尸骸,她到底是女孩儿家,胆子不大,想到棺中藏得有尸体,登时心中发毛,忙退开几步。
    在这等深藏山腹中的秘府石室,恍如置身于巨墓之内,教人不由得泛生阴森森的恐怖之感。单水仙花容失色,连喘几口气,忽然听到笃笃两声,竟是从石棺中传出来。这一下骇得她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外,双目待要移开,却偏偏停在石棺上,似是要等候那棺盖掀起,跳出一具僵尸来。
    她但觉血液凝固,心中直叫大哥救命,口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要知单水仙自幼修练天缺奇书中的上乘内功,耳目极是灵敏,刚才石棺中发出笃笃两声,自知绝无错误,是以骇成这个样子。
    万簌俱寂中,那石棺中又传出笃笃两声,生似是棺中僵尸正在用力推开棺盖。
    单水仙魂飞魄散,全身宛如泥雕木塑,两眼怔怔地望住那具石棺。歇了片刻,忽见棺盖两头突出来的一根石质细小圆棒已经嵌入棺内,与其他的石棺之盖上石棒外露情形不同,她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又擅长机关埋伏之学,早先已知道那两根石棒必是用来日住棺盖,目下这具石棺没有了石棒,无疑已经日紧嵌死,再也推掀不开。想到这里,胆子顿时大了几分,双脚也能够移动,慌忙不迭奔出石室,转眼回到那神堂之内。
    赵岳枫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见她面色苍白,直奔进来,不觉一惊。单水仙撞入他怀中,全身发抖。赵岳枫道:“二妹,你怎么啦?可是碰上武当道兄们?”单水仙道:“不是恶道们,有鬼……”赵岳枫道:“有鬼?你瞧见了?在哪儿?”卑水仙道:“在那边一间石室的石棺,我听到声音!”
    赵岳枫拥住她的娇躯,道:“别怕,别怕,愚兄却不信有鬼,待会儿去看看……”忽听步声匆匆而来,两人一惊,单水仙忘了早先的恐怖,拉住赵岳枫,急忙溜出神堂。她一出了外面,立刻停步。赵岳枫询问地向前一指,单水仙摇摇头,附耳轻声道:“武当恶道们入了神堂,总得拜见三清和他们的开山祖师爷,我们看看对方人数再走不迟!”赵岳枫点点头,就躲在门后。
    只见三名持剑道人一齐奔人神堂,当先的一个面皮白皙,硕长身量,正是白霞道人,后面的两个道人身量高大,眉字间隐隐有股凶悍之气。
    他们一入神堂,白霞道人抛了手中长剑,跪下行礼,他身后的两名道人之中,只有一个跟随他行礼,另外一个则纵目四顾,似是丝毫不把三清神像和张三丰祖师放在心上。
    赵岳枫只见到那道人侧面,但觉甚是眼熟,可是一时之间却记不起来。
    白霞道人行礼起身之后,转头瞧见这个高大道人望着壁上的图形文字,他已知道那是本门秘传心法,面上立现不愉之色,低低哼了一声。却又好像有所忌惮没有直斥出口。
    那高大道人兀自瞧看,白霞道人冷冷道:“墙上刻写着均是敝派本门心法,雷道兄看了也没什么用处!”
    那个被称为雷道兄的高大道人嗯了一声,面上堆起诡笑,道:“贵派心法天下无双,区区心仪已久,情不自禁多看几眼,还望道长海涵原谅。”
    白霞道长终是名家高手,只是哼了一声,但自有一种慑人的风度,道:“青峰,你陪雷道兄在门外等一阵。”
    那个道号青峰的高大道士恭谨地应了一声,带领着姓雷的道人走出门外。这秘府之内间间石室都开着两道门户,这座神堂虽是秘府中枢重地,但也只有两道门户。这两名道人竟是退到刚刚进来的门外。显然是监视着来路,免得被人无声无息地闯进来之意。
    白霞道人等他们一出去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卷白绢和一块黑色的似蜡非蜡,似石非石之物。先是游目瞧四壁上刻着的图形和文字,不一会儿工夫,便已决定。纵到东面墙下,迅速地用手中之物在墙上涂抹,然后展开白绢,印在涂抹过的地方,举掌在绢上扫过。随即又用那块黑色之物,涂抹在别的地方,再以白绢铺印其上,举掌扫擦。
    躲在另一道门后的赵岳枫和单水仙看得清清楚楚,都知道白霞道人这番举动乃是师法蓦塌碑帖之法,将墙上刻着的武当练功心法印在白绢之上,这是他们武当派自己之事懒得多管,当下两人手拉手蹑足走开。
    穿过几间石室,眼前陡然一亮,原来又走人那间悬点着灯火的石室之中。单水仙芳心中立时泛起惊惧,紧紧靠在赵岳枫身上,举手指一指那具石棺。
    赵岳枫轻轻叹息一声,单水仙惊了一跳,仰眼看时,只见他望住室顶,若有所思。这才知道他竟是没有看见自己指棺的动作,并非因石棺有异而发出叹息。
    正要开口将刚才之事告诉他,赵岳枫已经低声道:“二妹,那白霞道长刚才的举动,你已经见到。真是人不可以貌相,愚兄一直以为这次到武当山求艺受阻,完全是那白沙道人从中生事,现在才知道这白霞道长的卑鄙心术,实在有辱武当清誉……”
    单水仙哪里管人家的闲帐?她一口一声恶道,早就将武当派之当作坏人。这时正要插口说出早先之事,只听赵岳枫又道:“这白霞道长偷偷将武当心法印在白绢之上,这种行径,实在有失身份。愚兄虽是一心一意到武当山求学他们的心法,但在未得武当掌门白木真人允许之前,绝不偷学……”
    单水仙眉头微皱,道:“这样说来,大哥刚才在那神堂内竟没有用心记住墙上刻着的心法了?”
    赵岳枫道:“我不是说过,若是未得白木真人允许,绝不擅自偷学么?这且不去提它,那白霞道人不但行径卑鄙,甚且容污纳垢,将外人暗藏在山上……”
    单水仙道:“是啊,那个姓雷的道人不是武当的恶道,以小妹看来,这个姓雷的老道绝不是好!哎,我们快走吧,这儿有鬼……”
    赵岳枫道:“就是你刚才说过的么?”说时双目凝神打量那具石棺,忽觉单水仙身躯微微发抖,心中想道:“我虽不怕鬼神,但二妹却十分害怕。再说我们二人都身藏内伤,不比平时,若然棺中真的有什么异物,决计无法与抗。”这么一想,顿时打消开棺释疑之心。
    他拉住单水仙,举步走出石室,出到门口之时,果然听到石棺传来笃笃之声,心中一凛,装着没有听见,脚下加快,一忽儿就到了另一间石室之内。
    单水仙取出珠子,两人借着珠子上青蒙蒙的光华,打量此室,只见石棺之上五尺左右吊着一盏灯,但没有点上,此外一切与外面的石室无异。单水仙本不想瞧看那具石棺,可是双眼却忍不住要向石棺望去。赵岳枫则游目扫瞥四壁。两人都同时呀的一声低叫起来,单水仙心中一直疑神疑鬼,此刻又见一桩可怕之事,不由得全身一震,扑人赵岳枫怀中,赵岳枫一手持珠,一手抱住她的纤腰,道:“二妹,你且看看墙壁。”
    赵岳枫转眼向石棺望去,仔细一打量,不禁微凛。原来这具石棺之盖并没有盖紧,露出两寸许的缝隙,在那棺盖边缘赫然现出几节白骨,似是手指从棺内伸出抓住棺盖,饶他胆气过人,平生不信鬼神之说,可是目下亲见这截干枯指骨抓住棺盖,生像是要借力起身,焉得不惊。
    他倒抽一口冷气,心想如果棺盖突然开了的话。好歹先将二妹推出室外,由自己先挡住这具僵尸。
    等了片刻,石棺毫无动静。赵岳枫忖道:“如果我也露出怯惧之意,一会当真有什么古怪的话,只怕二妹骇得四肢无力。我即使是心中害怕,也得假装没事才行。”此念一生,登时胆气回复几成,低声道:“二妹,这景象虽是古怪,但未必就如你所想,待为兄上前瞧瞧,你且贴着墙等我!”
    单水仙呐呐道:“不,我跟着你……”赵岳枫道:“也好,你瞧清楚之后就不用害怕了!”两人相拥着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那具石棺。赵岳枫伸长脖子,俯身向前,手中举着珠子一照,只见抓扣住棺盖的几节枯干指骨直通入棺内,臂骨发出惨白的光芒。
    他不再告诉单水仙,沉臂垂掌向那棺盖推去。吱的一声,那面棺盖已移开大半。珠光照处,只见一具骷髅躺在棺中,身上血肉衣服俱已化灰,这具骷髅左手伸长抓住棺盖,右手掌指间光华闪闪,赵岳枫定睛看时,原来是一柄四寸来长的匕首。
    他乃是武林高手,对于兵器之道自是略有研究,心中想道:“棺中之人逝去已久,连衣服血肉皆已化尽,这把匕首虽是特别短小,但寒光闪耀,历久如新,分明不是凡物。现下却有一事令人不解,一是这具骷髅如何死后还紧紧握住匕首,一似伸出左手抓住棺盖,一似想借力起身似的?二是此地府是武当派历代掌门埋骨之所,此棺中的尸首难道不是武当掌门,是以身上带着匕刃,而且还未真个断绝,就被人放置在棺中?”要知赵岳枫闯荡江湖已久,见识甚广。是以当时虽是风气闭塞,迷信鬼神之说,但赵岳枫见解却高于俗流,绝不轻信世上真有鬼神之事。这时他已推想到棺中骷髅如此情状定是尚未气绝,就被放置于石棺之中。
    单水仙一直不敢向棺中投以一瞥,她躲在赵岳枫怀中,但觉又惊又喜,终是喜多于惊,便由得他久站棺旁,也不催他。
    赵岳枫沉吟半晌,想起刚才墙上所见,蓦地醒悟。道:“二妹,不用怕啦,让我再看看就知棺中之人是谁!”
    单水仙嗯了一声,却被赵岳枫拥住走到墙边,只见他举珠向墙上照着瞧看,抬目看时,只见墙上刻着好些字迹,她知道赵岳枫定会告诉自己,便懒得瞧看。隔了一阵,只听赵岳枫低声道:“啊,原来石棺中人乃是武当派第十二代的地灵子真人,现下的白木真人是第十七代掌门,这位地灵子真人恐怕是二百年前的高人了!但他为何在墙上留下一段练功法门口诀?看来只是刚入门的根基功夫,难道这等功夫也值得这位得道高人死而复生,推开棺盖用那支匕首刻在墙上,留诸后世么?”
    单水仙问道:“什么匕首啊?”赵岳枫道:“那位地灵子老前辈手中握住一枝短短的匕首,看来当可削金切玉,锋利无匹,可惜太短了,不能当作兵器使用。”单水仙如有所触,道:“这话可是真的?大哥将那支匕首取来给我!”
    赵岳枫剑眉一皱,道:“这支匕首没有多大用处,还是不要的好。”单水仙摇摆娇躯,道:“不,不,大哥你一定要拿给我……”赵岳枫暗自忖道:“我们误入秘府,眼下已经走投无路,说不定不久就死在此地。取那匕首之举虽是亵读前辈,但二妹既是坚持,就让她高兴一下又有何妨?”于是走到石棺前,探手入棺,取过匕首,连同那个黑黝黝的皮鞘也取出来,交给单水仙。
    单水仙用匕首在石棺侧轻轻一刺,只见那寒光闪闪的锋刃完全投入石中,竟不闻一点声息,果然锋利无比。她微微一笑,道:“大哥,有这一支匕首,你今日绝死不了啦!”
    赵岳枫讶道:“这话怎说?”单水仙道:“你拿着这支匕首,随便躺在一个空棺之内,小妹在外面将棺盖上的圆棒拍入闩。那些恶道们纵是知道大哥在那具石棺之内,也没有法子将棺盖打开。再说他们见棺盖已经闩死,万万想不到大哥手中有这么一支锋利匕首,可以在棺内切断那根石棒,定必放心离开……”
    赵岳枫一面听一面摇头,这时插口道:“就算愚兄逃得过他们,然则二妹又躲在何处?”单水仙道:“小妹是个女孩子,谅他们也不敢对我怎样!”赵岳枫微微一笑,道:
    “你心中当真相信自己这话么?”接着面孔一板,凛然道:“我们情逾骨肉,目下同陷险地,愚兄岂能独善其身,做出这等不情不义之举?”
    单水仙知道他绝不恳接纳此计,不由得愁涌眉尖,道:“好吧,我们再到前面看看,武当派的恶道们还未进来,一定是那些石棺揭开真甚费事,所以阻延至今。”她把匕首纳入鞘中,藏了起来,拉住赵岳枫再向前奔。
    两人又穿过七八间石室,单水仙停步道:“大哥,你可曾留意这后来的七八间石室有何异处?”
    赵岳枫道:“二妹智计见识胜过为兄百倍,请示其详!”
    单水仙道:“啊哟,大哥怎生中眼小妹客气起来啦,小妹只不过不将一死之念放在心中,所以看得比较清楚就是了。”
    赵岳枫心中如有所悟,道:“二妹说得好,这生死之念原来不可滞留胸中,此刻身陷险地,固应如是。就是平时与敌人较量过招,也不能被生死之念分散了心神!”
    单水仙道:“想不到小妹一句闲话,大哥就引入武功之内。小妹这一路行来,第一是留心石棺上面可曾悬挂有灯?二是仔细查看石棺的棺盖是否盖密,前后两根石棒可曾闩紧?”
    她停顿一下,接着又道:“自从那一间点有灯光的石棺,也就是有鬼的那间石室开始,这七八间石室间问都挂得有灯,而且棺盖紧关,显然都盛放有尸骸,跟外面的石室既没吊灯,又是空棺的情形大为相反!”
    赵岳枫道:“这也不足为奇,此地是武当禁地秘府,本来只准掌门人进来,自然只有掌门人才能埋葬于此地,武当派弟子虽多,但掌门人却有限,这九九八十一间石室只动用一部分,乃是合情合理之事!”
    单水仙道:“小妹也明白此理,只是要提醒大哥一句,就是目下我们已接近这九宫八卦阵的死门,小妹因此料想武当山收葬掌门人最初定是从死门贴聆的那间石室开始。以我的估计,最外面的一间悬点着灯火的一间,不是第十六间就是第十八间,这样算起来那一间岂不是这一代的掌门人长眠之所了么?”
    赵岳枫沉吟道:“二妹这个推测十分惊人,白木真人是武当第十七任掌门,他十余年来染恙卧榻,不理世事已久。如果他刚好在这一两日仙逝,我自然得不到消息了……”
    单水仙道:“假使他们的掌门人在近期内死了,观门必有丧事旗族灯笼之类,可见得如果是白木真人的话,定是昨日或近期才死的!”
    赵岳枫心中一动,道:“刚才我们听到响声,难道这位白木真人也像第十二代的地灵子老前辈一样,死而复生,却被他的门下弟子合紧棺盖,以致出来不得?”
    单水仙道:“如果世上真的没有鬼神,那就除非如此,再无它解释之法!”
    赵岳枫道:“我们怎生想个法子弄开棺盖瞧瞧,那就不用猜疑了!”
    单水仙道:“现在再回去,未免太冒险了。那间石室距离神堂甚近,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赵岳枫想了一下,叹一口气,道:“如果此刻只是愚兄一人被困,我便敢冒险回去一趟。”
    单水仙没有做声,但赵岳枫突然感到一阵不安,暗想自己如此讲法,分明是嫌她拖累自己,连忙道:“闲话暂且不提,我们就到死门去瞧瞧如何?”单水仙收敛起心中思潮,拉住赵岳枫又向前走。
    穿过十余间石室,只见通道那一端隐隐透来亮光,两人心中都大感惊讶,加快脚步走去。
    转出通道,只见前百是一间六七丈见方的石室,室顶离地高达三丈,当中有个一丈二三尺直径宽的圆洞,笔直通上天空,透下光亮。
    赵岳枫大喜道:“二妹,这儿即是死门,这个圆洞直通外面,我们可叫做绝处逢生啦!”
    单水仙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道:“好极了,许久没有呼吸得这么舒畅啦……”她抬头向那圆洞望上去,只见这个圆洞少说也有百余丈高,沿壁圆溜光滑,哪有搭手落足之处?若是此洞较小,还可四肢撑着两边墙壁上去,但此洞宽达一丈二三,即使是利用刀剑之类增加手足长度,也不济事。
    她摇头一叹,道:“大哥你看此洞怎生出去?除非是插上双翅,凌空飞出!”
    赵岳枫此时也看清楚形势,但见百余丈上面的洞口,只透下一点光芒,如此高法,纵是身怀绝世神功,也无法施展壁虎游墙之术逃出这座秘府。
    他失望之极,反而微笑起来,道:“愚兄真是糊涂,这座秘府乃是武当派禁地,何等重要,怎会在死门中留下出路?但不要紧,我们总算深吸几口新鲜空气了。”
    单水仙游目四顾,忽见对面墙壁耸立着两块厚重的石板,高约丈半,宽约一丈,两块并排贴在墙上。在石板中间有一道石杠,由上而下,突出寻尺。乍看时这两扇石板生似是两块门板,那两道石杠则似是供人开门时着力之用。
    在这两扇石板上面,另有一方白石板横嵌墙上,石板上写着不少字迹。
    他们走到下面,仰头看时,只见白色横嵌石板上题着秘府死门四个朱红大字,旁边还注明道:“此秘府为武当派第四代掌门少阳祖师依石山形势修建而成,目的在于消弭弥一场大祸,并用以收葬历代祖师遗体,暗寓本门历代掌门人以身殉道之深意。但自少阳祖师尸解之前,仍然深以此一秘府死门过于恶毒,有失修道人慈悲济世之旨为念,仰体师尊用心,遂加建此一死门活室,使误人之人,得以忏悔回头,不致惨遭横死之祸。此门若启,活室即成死穴。如有仟罪之心,可力拉石室右上角垂下之钢环,石山顶处巨钟即鸣,十二日之后,自然有人打救等语。
    赵岳枫愕然望住单水仙道:“如此说来,我们只好束手待缚了!”
    单水仙深思一阵,道:“这位石室留字的道人大概是少阳真人的徒弟,他没想得倒也周密,到了十二日之后,任何人都饿得半死,武当弟子再也不虞被人欺负了!不过小妹还有个想法,现在还不敢说出来……”
    赵岳枫见她仰首凝思,便不打扰于她,自个儿踱到右角瞧瞧那枚钢环。又蹬到左边,只见角落处有一技钢棒,长达五尺,一端插在地上,另一端是把手。旁边墙壁上写着拉丁杆棒,石门即启八个字。
    他不敢妄动,走到单水仙身边。她沉吟一下,道:“大哥,我们如果落在那些恶道手上,纵然不死,一场活罪总免不了,这侮辱比死还令人难受,你说可是?”
    赵岳枫点点头,道:“我想他们不会立刻将我们处死,但我们闯入他们禁地秘府中,大犯他们之忌,不知会用什么方法折辱我们?”
    单水仙道:“与其如此,我们只好死中求生了!”
    赵岳枫眉头一皱,道:“二妹计将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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