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云旗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八章铸大错紫心装痴癫
    单水仙哂笑道,“你不曾答应的,只有我亲口答应,那么小妹不去就是!”
    赵岳枫一想这话有理,不觉失笑道:“你真是智计百出,大概就是只有你想得这么快……”
    单水仙小嘴一撅,道:“我比人家差得远呢?我可真怕大哥你这次再赴阴风崖,就不再离开,干脆当起驸马爷,那够多好!”
    赵岳枫摇摇头,也不去驳她,径自出洞,口中吩咐道:“你别乱走,耐心等我回来……”这时一梦头陀的背影,已消失在远处的山背,他忙忙放步奔去,如此一路远远吊着,翻过十余座山岭,只见前面山麓草坡上,站着一个老道人,一梦头陀迅快奔去,眨眼间已经迫到二十余丈之内。
    那老道人正是紫心老道长,这刻衣破譬乱,容色惨淡,独自仰首向天发怔。
    但他到底是一代高手,一梦头陀近到二十丈之内时,立即发觉,两道冷电似的目光扫过来,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一梦头陀奔到十丈左右,便停住脚步,细细打量这个昔年并肩力战强敌的故人,但觉他形貌苍老,哪里还是二十年前英风飒飒,潇洒不逊的武当剑客?不过在他顾盼之间,仍然隐约可以找回一丝昔年傲气英风。
    他朗诵一声佛号,道:“贫衲只是个行脚游方的穷和尚,道兄二十年来可好?”
    紫心老道长听到他的语声,仍然记不起这个破烂老头陀是谁,当下打个稽首,道:“二十年作何解说?”
    老头陀道:“二十年只是一场永无终止的恶梦,道兄以为然否?”紫心老道长点点头,道:“说得不错,说得不错,唉!唉……”他连连长叹两声,满面皆是衰颓痛苦之色。
    老头陀心中一阵凄然,缓缓道:“道兄二十年前有什么事如此紊绕心头,不能淡忘?”
    紫心道长面上皱纹更多,益发显得苍老可怜。他这刻神智仍然清醒正常。忽然瞪大双眼,光芒四射,厉声道:“老和尚你到底是谁?”
    一梦头陀二十年来在秘府石洞之内苟延残喘,对于当年发生之事,不知想过几千遍,这时忽地一阵激动,忍不住冲口道出心中疑团,道:“贫衲是谁与道兄无干,只是贫衲也是玉环仙子裙下忠臣……”
    紫心老道长耳中听到玉环仙子四字,如遭五雷轰顶,登时呆了。
    一梦老头陀接着道:“若是玉环仙子有命,要贫衲做事,就算是背叛师门,欺朋灭友之事全干得出来!”
    紫心老道长宛如泥雕木塑般僵立不动,过了良久,心中震动渐渐平复,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一梦头陀诵声佛号,道:“贫衲不敢复亿往事,是以时时神智昏乱。但已聚九州之铁,铸成大错,人力已无法挽回,因此最好还是忘掉旧时名字。现下自号一梦,道兄决记不起几曾见过我这个老头陀……”
    他句句字字,都像锋快刀剑刺入紫心道长心坎一般,眼见这老道人面色变来变去,似乎疯狂又要发作,当下暗加戒备。
    两人默默对峙了一盏热茶时分,老道人长叹一声,身躯摇摇摆摆,生像是心中负累沉重不堪,压得他连站立也不稳。
    一梦头陀心下大量悲悯,但仍然硬住心肠,毫不放松,道:“道兄昔年干下何事,致今日无从补偿之疚,若是说了出来,定然好过得多!”
    紫心道长悄悄然道:“贫道昔年不意暗中迷恋上峨嵋玉环仙子,因此她的话贫道无法推拒!”
    一梦头陀心中大为紧张,但面上却一点也不流露出来,接口道:“她要你做什么事?”
    紫心道长道:“她要求趁……”他忽然住口,睦目望住面前这个衣衫褴褛,发乱须长而又伤痕满面的老头陀,似是翟然醒悟,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一梦头陀道:“贫衲法号一梦,道兄决不认识!”
    紫心道长想了半晌,道:“不错,恕贫道耳拙,竟是从来未曾听过,但这也不难解决,只须出手一试,便知道兄真实来历!”
    他吸一口真气,左袖呼地拂出,这一袖暗蕴绝强的内家真力,比寻常刀剑还要厉害。但两下相隔尚有寻丈。他的袖管再长也拂不中对方身上,一梦老头陀巍然屹立,动也不动,任凭对方那一股绝强内力拂体而过。
    紫心道长见他硬接了这一记隔空真力,头面上须发以及身上破衣竟自纹风不动,蓦地仰天长笑一声,清如鸾凤,道:“好,好,贫道近年来第一次会到高人,自当竭诚领教……”
    话声中揉身迫上,仍然左袖拂出,这一回袖管直取一梦头陀面部,似乎还没有第一记力道强劲。
    但一梦头陀反而面现沉侵之色,举掌推去,掌锋刚刚沾到袖管,立时三指斜伸,如抓如戳。紫心老道人左手恰恰从袖影中出现,遇上对方三指斜戳之势,登时缩回,袖管上力道猛然加倍涌出。一梦头陀亦在同时收指叱掌,发出一股阳刚之力。
    双方内力一触,嘭地微响,齐齐震通两步。他们在一刹那间各自在内力及掌上招数,果是一代高手格局气象。
    紫心老道长施展出武当九宫八卦掌,只见他衣袂飘飘,游身发招,快如掣电。那一梦头陀也自施展出一路神奇手法,亦是以快斗快,掌势每每从对方招数间隙中攻入,每一次都迫得对方气势一挫,又得从头开始。
    眨眼问双方已激斗了三十余招,一梦老头陀大喝一声,宛如霹雷,喝声中连攻三招之多,迫得紫心老道长连退五步,然后跃出战圈之外,道:“道兄且慢动手,贫衲有话奉商!”
    紫心道长在记忆之中,从未遇过如此劲敌,只有当年的十面阎罗武阳公差可比拟。心中大是震动,凝眸望住这个强敌,道:“道兄有何赐教?”
    一梦头陀缓缓道:“贫衲平生武学积聚在这一路分光擒龙掌上,适才连攻三招,若是换了别人,即使不为贫衲所伤,也得连退五六丈远,始能稳住身形,道兄却只通了五步,身上发出阳刚阔柔两种绝强力道抵住贫衲攻势,不复能逾雷池一步。贫衲倒要猜上一猜道兄使的是什么功夫?”
    紫心老道长捋髯一笑,英气勃勃,朗朗道:“就请道兄赐教!”
    一梦老头陀道:“此是武学中绝顶难题,贫衲如是猜对?道兄须得送贫衲一点采头!”
    紫心道人颔首道:“理应如此,只不知道兄爱什么么物事?敞派千药谷中有两株千载灵芝,足以起死人,活白骨,天下无伤不治,无病不愈,道兄分去一株如何?”
    一梦老头陀道:“这等罕世灵草非得福绿深厚者不克当之,况且还须玄门至宝紫府金盂载盛,始能存活,贫衲一介头陀,无福无宝,岂敢觊觎这等希世灵物?”这时他脑海中忽然现出秘府石洞之内,那个使他多年不致渴死的金盂,原来就是玄门重宝紫府金盂,若不是提及灵芝之事,使他忆及移植灵芝之法,当真无法想得起那金盂的来历。
    他接着又道:“道兄只须把二十年之事详予见告,便是最佳采头!”
    紫心老道人侧目道:“你……你可是……”他忽然住口,心中波澜起伏。原来他蓦地记起一位掸门高手少林云和禅师,也就是二十年前与他肩杀敌的同道好友,正是不贪不苟,正直慈悲之人。若以此刻拒绝千载灵芝之举看来,天下除却云和禅师谁也难以做到,要知这千载灵芝除了愈疾治伤的神奇妙效之外,尚可增进功力,延年益寿,正是武林中人最是垂涎之物。因此即使是最不贪心之人,听到千载灵芝之名,也不禁要迟疑一下才能拒绝。何况对方提出的采头不过是昔年一件是非,纵然知道了,也毫无益处,怎比得上千载灵芝无穷妙效?
    由此推想,第一点性格上极似云和禅师,第二点除非是云和禅师,谁有如许兴趣要晓得昔年之事?
    不过他没有叫出云和道兄四字之故,却是由于四个理由,第一是他容貌全非,面上伤疤点点,简直看不出一点昔年轮廓。第二是声音改变。第二是此人蓬首垢面,须长衣破,而云和禅师一向是方正齐整,最爱干净之人。第四是他武功上看不出竟是少林路数。
    因此话到唇边,便又咽回。只是疑惑地细看对方,但越看越不像,终于推翻心中测度,道:“昔年之事与道兄有何干系?”
    但不等对方回答,便又道:“好,贫道就以昔年的经过始未作为来头!”他心中料定对方决猜不出自己所用的神功,是以无须多虑。
    一梦头陀道:“道兄一言九鼎,可不能食言!”
    紫心老道长仰天一笑,道:“这个自然,你当我是什么人?”
    一梦头陀道:“道兄用的是贵派九转玄功……、昆仑派的天龙五决!”
    紫心老道长那对霜眉皱得益发紧了,面上惊讶之色难以形容。过了片刻,他念声无量寿佛,稽首道:“道兄慧眼通神,无所不窥,无所不见。贫道饮服之至,这一场打赌是你赢了……”
    一梦头陀道:“贫衲一个出家之人,赢输之念本来不放在心上,既是幸而言中,便请道兄赐告当日之事!”
    紫心老道人仰头想了半天,突然放声长笑,笑声高亢尖锐,似是又陷入狂乱之中,一梦头陀紧张地望住他,等了好久,笑声方始渐低,又过了一会儿,紫心老道人才停歇了,他道:“道兄真有耐性!”此言一出,一梦头陀暗暗安慰,知道他并未失去理智。
    老道人又道:“道兄等候了二十年之久,这一会儿自然耐得住,对不对?”一梦头陀合十躬身,没有回答。老道人拂髯长叹一声,道:“贫道二十年来苦练各派神功绝艺,满以为可以借此重上阴凤崖找那老魔头拼上一次,但总得没有一种神功能练得登峰造极,未敢轻易犯难,今日证明贫道并非过虑,唉,昔贤有之,爱博者多浅,好奇得无益。贫道正是犯了此病!”
    一梦头陀仍然缄口不说一言,老道人道:“想不到二十年后故人重逢,面目全非,云和道兄你这一向驻在何处?为何总不见面?”
    老头陀缓缓道:“贫衲已改名为一梦,这二十年来的遭遇不说也罢!”
    老道人道:“贫道决不毁诺食言,但现下却急于向道兄请教几手,看看咱们这二十年到底增长了些什么?”
    老头陀仍然毫无火气,缓缓道:“贫衲二十年来马齿徒增,筋力衰迈,岂敢与道兄争一日之长短!”
    紫心老道人胸中已有成竹,道:“若然道兄坚拒的话,贫道宁可自尽于道兄面前,也不说出昔年之事!”
    一梦老头陀爽快地道:“既是如此,贫衲只好遵命!”要知他苦练了二十年内功,在那等环境之下,自是专心一志,心不旁惊骛。今日脱困出来,也真想试一试自家武功到底到了何等程度境地。
    两人互相行过礼,紫心老道长首先发难,一掌当胸劈入。他这一掌运足本门九转玄功,有心先拼神功真力。一梦老头陀也和他一般心意,单掌外推,他们出手之时,一切如常,似是掌上毫无力道,但两只手掌遥遥印上,噶地沉响一声,登时激起千百道风柱,倾轧冲荡,卷得四下砂飞石走,三丈以内树木都落叶纷纷。
    紫心道长道:“不错!”面上仍不露惊讶之意,只因这宗神功乃是武当绝艺,猜中了无足惊异。
    一梦头陀道:“另一种是少林愣迹金刚力!”这话一出,紫心老道长登时面色如土。
    一梦头陀接着道:“这两种盖世神功性质相反,虽说练到登蜂造极的境界时,可以相辅相成,但人生不过百岁,断难达到这等境界,是以这两种至刚至柔的神功,尚须另一种天下无双的绝艺从中沟通运转。这宗绝艺,就是……”
    两人掌上神功一触即收,刚柔两种力道互相抵消,不分高下。梦头陀大喝一声,举掌疾劈。紫心老道人遥遥发掌抵拒,又是嘭的一声,风翻飙转,像这样互相连换了五掌之后,紫心老道人已略感不支,第六掌拍出之际,暗运天龙五诀神功,掌上力道斗地由至阴至柔变为至刚至猛。
    一梦头陀的愣迎金刚力先被对方九转神功消卸了四五成,接着被一般至刚力道击到,登时稳不住脚,腾腾腾连退数步。
    紫心老道人方自转眉一笑,却见老头陀已经抢回原位,迅急发掌,紫心道人心中微微一凛,想不透对方何以不须调气运力,便能如常发掌。当下急忙重施故智,变化神功,又把一梦头陀震退数步。
    一梦头陀虽是落在下凤,却反而暗暗大喜,心知自己内功比对方深厚得多,眼下只是被对方刚柔力道神妙变化而震退,但体内真气流转如珠走玉盘,通畅之极,没有丝毫浮动之象,可见得自己这一门神功造诣,已经大有成就!
    因此,只要照样一掌掌拼下去,首先真元耗尽力竭不支的应是紫心老道长,这教老头陀焉得不喜,暗自庆幸这二十年苦头没有白吃。
    紫心老道长连发数掌之后,看出情况不对,立刻改变战略,仰天长啸一声,晃身移到老头陀五尺之内,发招迅攻。他一出手就是武当派看家绝艺九宫八卦掌,煞手连环使出。
    一梦老头陀捏拳还击,力拒强敌,每一拳发出,都带出极是迅猛沉重的风声。
    这两位一代名手近身相搏,惊险百出,只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远处偷偷窥看的赵岳枫看得兴起,忘却一切,竟奔了出来,站在他们附近两丈处凝神观战。
    激斗中的两位高手根本无暇注意身外之事,是以赵岳枫已到了旁边观战,一梦老头陀根本不晓得。
    初时两人手法各有独到险奥之处,竟是平分秋色,不分轩轻,但拼了三百招之后,一梦老头陀便渐居下风,赵岳枫却不晓得担心,原来他自出道以来从未见过这等精采奇险的激斗,那两人的每一招都是武学中的绝着,他虽是身在局外,但心在局中,一直用心寻求破拆之方,此刻已经全神贯注在其中,但觉两人招招都是妙想不到的高妙招数,只喜得心花怒放,有时还大声喝彩。
    一梦老头陀却是吃亏在二十年来困居秘府石洞之内,不能行走,所以不但拳脚手法,没有精进,连原来的也都已经生疏。这还不说,对方的紫心道长战到分际,渐渐使出许多揉合各家派秘传心法的招数来,而且双手发出两种神功,刚柔互变。越打越是变化莫测,似是因这一战而更加纯熟,变化自如。
    数十招之后,一梦头陀头上已冒出腾腾白气,一昧坚守,不敢出手反击。此时但见四周都是紫心老道长的身影,飘来闪去,着着进逼。
    赵岳枫看得心驰神醉,简直忘了他此行目的就是防备老和尚敌不过时出手帮忙,反而高声喝彩,替老道人助威。
    又是十余招过去,一梦老头陀更形危急,紫心老道大笑扑攻,加紧催动神功,手法更是精彩,笑声甫歇,接着朗声叫道:“道兄如若死在贫道掌下,昔年之事,知与不知有何分别?”
    直到这时他才露出狰狞杀机,道破狠毒心意。老头陀趁他发言之际,捻攻数招,又稍稍缓和一点局势,便即洪声应道:“道兄毫不容情,如遇仇敌,教贫衲好生不解,当年那几位同道究竟是如何死的?”
    紫心老道人猛然拔起数丈,身在空中,迅快如风般翻个涵斗,头下脚上疾扑而下。这一招攻势之猛,的确是人襄罕见。就在他身形下外之际,口中同时大喝道:“自然都是死在……”
    底下最要紧的几个字尚未说出,一声长啸打断他的声音,与长啸芦发出的同时,一条人影迅电掣般横掠过来,双手齐出,迎击那老道人。
    紫心老道人丹田真气一提,立时缓住下落之势,同时施展出奥妙手法,瞬息之间,向那横掠而至的人影连攻五招之多。
    那道人影正是赵岳枫,他也使出迅快手法,连拆三招,第四招被对方左掌手指扫中一下,半边身子顿时麻木。在这危急之际,只见他左手伸处,探入对方第五招掌影之内,一下子就抓中他左掌腕脉,拇指食指中指各扣一处穴道。紫心老道人也感到半边身子一麻,骇得魂飞魄散,急急运足九转神功抵御,右掌猛劈出去。
    赵岳枫一看这一招生死擒拿不能完全制住对方,只好借势一甩,两人各自飞开,只听砰的一声,那紫心老道人到底摔了一个跟头,赵岳枫则仍然挺立不倒!
    紫心老道长似是想不到这个少年居然有如许湛深功力,精奥手法,又认出他正是曾经与他较量内力,应该业已伤重身死的人,心中又是讶异,又是惊骇。跳将起身仰天狂笑连声,迅疾奔去,生似又陷入神智狂乱之境。
    一梦老头陀走过来,道:“此时追亦无及,但老衲仍然要继续搜寻,以便证明心中所疑!”
    赵岳枫道:“就是昔年之事么?”
    一梦头陀摇头道:“不是,唉,老衲本不该泛起这种诡诈心肠,但为势所迫,只好设法证实一下。那就是老衲怀疑紫心道兄有意回避答复昔年之事,是以装疯逃开,如果老衲猜得不错,昔年之事,必有莫大隐秘!”
    赵岳枫道:“此刻天色尚早,晚辈便陪特大师搜寻如何?”
    一梦头陀道:“早先你们答应过不跟踪老衲,却想不到你这种英雄人物,也是违誓!”
    赵岳枫陪笑道:“老前辈责得不当,晚辈其时并未开口,只有二妹出声!”
    老和尚知道已中了单水仙之计,摇一摇头,道:“这个姑娘难惹得很。好,咱们快点动身,希望在日落之前找到他!”
    两人当即施展轻功,沿着紫心老道人奔去的方向找去,走出二十余里,已经翻过七八个头山,忽见前面山腰树丛中露出一所道观,金碧辉煌。
    一梦头陀停步道:“前面已是武当派重地,紫心道兄会不会回到观中?”
    赵岳枫道:“这个说不定,我们进去探看如何?”
    一梦头陀道:“此事不能让第四人知道,如果当着武当派上下多人,老衲也不便出口。”
    赵岳枫道:“那就等暮色降临,暗中入观一探。”
    一梦头陀想想没有别的法子,便答应了。等到暮色甚深之际,两人施展轻功,潜行入观。一路上已看不见戒备迹象,想是武宫主那一千人已经退走,武当派查明无误是以恢复平常状态。不过入观之后,却发觉观中气氛有异,似是发生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两人查探了一会儿,一梦头陀到底是一代名家,阅历甚丰,暗中告诉赵岳枫道:“老衲已瞧出本观尽皆为一个重要人物的丧事而忙碌,现下还得查明死者是谁?”
    赵岳枫道:“怎生查法?”
    一梦头陀道:“看观中忙乱的情形,死者必是极为重要的人物,但殊乏哀伤之象,因此老衲不禁尽动机心,若然死者是他的话,必须亲自见到尸体。为了防止被他假死瞒过,你可用按穴手法,拿住他颈侧人迎、天鼎两穴,任是内功再高之人,待得你指力一发,必有反应!”
    赵岳枫点点头,当下分头行事,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在观外会齐。一梦头陀面色凝重,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道:“果然是他死了!”
    赵岳枫道:“晚辈见到大师潜入停灵的殿中,便没有进去,结果怎样?”
    一梦头陀道:“怪得很,紫心道兄当真死了!老衲仔细验过,不但气脉皆绝,甚至连全身功力也尽皆在死前散去,躯壳比常人的尸骸还要脆弱!这到底是什么原故?何以几个时辰以前犹自龙腾虎跃之人,速尔辞归道山?又何故功力尽失而死?”
    赵岳枫自然无法插口,但他心细这个谜日后自会揭晓,只要见着白木真人或是白霞道长必蒙但告。因此他用不着多费脑筋,心中只替老头陀难过,暗忖他苦挨了二十年之后,这唯一的线索却忽然中断,以致不能揭开心中疑团,这种痛苦决不是平常人所能领会。
    一梦头陀道:“老衲有一事要请少侠俯允帮忙!”
    溉枫忙道:“大师尽管吩咐,晚辈自当遵命,岂敢当得俯允帮忙四字!”
    一梦头陀迟疑一下,道:“事不比等闲,少侠如若觉得不安,切勿拘于情面勉强答允。”
    赵岳枫大觉奇怪,道:“大师请说。”
    一梦老头陀道:“若要侦细昔年之事,现下只存唯一线索,就在单姑娘身上。”
    赵岳枫惊道:“她那时还未出世呢!”
    一梦头陀道:“老衲知道,但她长得与昔年峨嵋的玉环仙子一模一样,是以老衲要想从她身上查出玉环仙子下落,此事不论少侠答允与否,还请勿予泄漏!”
    赵岳枫沉吟道:“怪不得大师和紫心道长一见她,都流露出讶骇之容,大师还问过她祖籍是否四川,想那玉环仙子既是峨嵋高手,多半是四川人无疑……”
    他再想一想,道:“大师想从二妹身上查出线索,此是武林一大隐秘,关系重大,对她又无大碍,这有何不可?”
    一梦老头陀欣然而喜,道:“老衲先谢谢少侠,下手之法老衲已经想过,你们须得暂时分手,由老衲伴着她,期以一年,我们约好地方碰头,再一道前往阴风崖!”
    赵岳枫哪知老头陀用心深远,查出他根基未固,加以体内尚有华山派的广寒阴功残余阴气,只要一碰上一代高手硬拼内力的话,这几丝阴寒之气便会在他用尽全力之时突然发作,虽说是只能令他打个寒噤,但对方无疑可趁这一丝空隙取他性命。因此老和尚一方面要他苦练一年,扎稳根基。一方面也趁这一年期间之内,试行设法替他寻觅灵药或其他解救之法。
    赵岳枫道:“晚辈谨遵大师之命!”
    一梦老陀头欣然道:“那就待一年后的今日,在敝寺内会合,同赴阴风崖。”
    当下两人编好一套言语,就说赵岳枫必须苦练一年,不得有丝毫打扰,是以须得与单水仙暂时分手。因此请一梦头陀送她回去,一年后在少林寺再见。
    他们回到那个山洞时,已是半夜。尚幸单水仙安然无恙。当下将这一番话说了,单水仙一则认定这两个人不会使诡弄诈,无话不信。二则也望赵岳枫武功大成,待到已有绝对把握之时方始出手。于是忍耐住一腔离愁幽怨,强装出愉悦笑容,爽然答应。
    所有的事已经解决,一梦头陀和赵岳枫都酣然入睡,只有单水仙一个人睡不着,悄悄起身走到洞外。
    夜色中周围只有一片黑暗,连山影也望不见,单水仙更加感到凄凉孤独,想起伶仃身世,湖海飘零,本是灰心人世,意欲断绝一切尘缘。最近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情深义重的赵大哥,几次死里逃生。方想这次脱困之后,可以多聚一会儿,谁知反而立刻就要别离……
    她痴痴望着天际,只盼望曙色慢一点降临大地,想着想着,不觉泪流满面。
    曙色终于出现天际,赵岳枫醒来一见单水仙不在,连忙起身出洞,只见她伫立在一方崖石上,面向遥天,衣衫在晨风中轻轻飘拂,浮动着一种出尘超世的美,他怔了一怔,走到她身后,这阵步声竟不曾把她惊动,赵岳枫更是奇怪,定睛看时,只见她鬃发衣衫上,尽是清露。当下知道她已经伫立了一夜,而且也知道她为何终宵不寐。
    他轻轻叹息一声,伸手禅拂掉她秀发上的露珠,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单水仙缓缓转过头来,面颊上犹有泪痕,凄惋地道:“大哥,你千万别忘了一年之约,小妹一定赶到少林寺与大哥相见!”
    赵岳枫沉重严肃地点点头,道:“愚兄决不失信,不过妹子若是时时如此不爱惜身体,愚兄焉能放心得下?”
    天色渐亮,离根更深,一梦老头陀终于出来,领着单水仙离开,赵岳枫目送他们身影隐没之后,心中陡然泛起无穷怅惘。
    岁月不长,节序流转,一年之后,赵岳枫从金陵出发,直奔篙山赴一年之约。在这一年当中,他隐藏得十分巧妙,假身良役,在一家米店中操贱役。虽然每日都非常忙碌,但这等体力劳动之事,在他来说真是轻而易举,一点也不妨碍他修练上乘武功。直到一年之期已届,他才取出沉沙古剑,辞工出城,在城外换上衣服。
    他把过于长大的沉沙古剑藏在一个特制布袋内,挟在肋下。徒步上路。一路上虽然总有些武林人注视他肋下之剑,可是看他们的样子。大概都猜不出竟是柄古剑。
    赵岳枫决意不惹一点是非,以便平安抵达嵩山少林,会见义妹单水仙和一梦头陀。因此一路上他老是低头行路。
    过了凤阳府,正是中午时分,他自个儿在烟尘漫飞的大路上走着,忽见前面尘头大起,接着骤急蹄声随风送来。抬头望时,却是两骑并辔急驰而来。他只看了那么一眼,就惊讶地皱起眉毛。
    原来那两骑当中,其中一位骑士在鞍上东摇西倒,显然已经坐不稳,但仍然拼力急驰。
    看来随时都会摔下马来,这一来多半要摔死无疑。
    眨眼间那两骑业已驰到五丈之内,只见那个坐得不稳的人忽然离鞍飞起,落在大路边的树丛内。
    赵磊枫讶然忖道:“这就奇了,那人本已摇摆不定,难以支持,但却能提气飞身下马,武功大是不弱,只不知为了何事如此奔驰?”
    念头掠过脑海时,另一骑马之人已抓住空马疆绳,迅急从他面前掠过,片刻间已去得老远。
    这匆匆一瞥之际,赵岳枫己看出马上之人是个浓眉大眼,劲装疾服的大汉,满面惧是风尘之色,显然已经奔驰过长途远路。
    赵岳枫恍然大悟,忖道:“是了,这两骑必是武林中人,必因仇杀之事,其一负伤,但对头穷追不舍,是以负伤之人勉力跳马藏匿在树丛中,另一个仍然牵马急驰,引走追兵,看来这两人颇有江湖义气,那马背的一个明知追兵难以甩脱,仍然冒险牵着空马驰走!”
    他一面寻思,一面向前走,已离那人藏身之处不到一丈,忽又见到大路那一边尘头滚滚,大概有七八骑之多,来势绝快。
    就在他向远处瞥视之际,忽又发现大路中心有个锦盒,白色的锦缎在阳光下闪闪生辉。
    赵岳枫心中一动,忖道:“此盒必是受伤跳马之人慌急中掉下,不知藏着什么物事,待我捡起来收好,免得被追兵见到,停下来搜索。”
    当下走过去捡起那个白色锦盒,正要揣在怀中,树丛中忽然传出一声低叱道:“放下!”
    赵岳枫怔了一下,还未讲话,树丛内之人又匆急喝道:“混蛋,快放下!”
    赵岳枫便是泥人也有土性,不觉大为生气,心想我是一片好心想替你藏起这个锦盒,免得追兵查出你藏在路边,反而招来辱骂……
    一路气把锦盒丢回原处,径自走开一旁。
    片刻间烟尘滚滚冲到,共有七骑之多,俱是凶悍大汉,身上鞍上都带着兵刃。
    领头的那个红面大汉蓦地举手,七骑一齐勒疆,登时响起一片马嘶蹄踏之声,这七人骑术都甚是佳妙,居然硬生生煞住骤急去势,齐齐整整地停在那个锦盒之前。
    一个青衣大汉跳下地,捡起那个锦盒,大声道:“咱们可以交差啦!”
    在那红面大汉左侧的一个黑衣汉子冷冷道:“只怕未必厂红面大汉已伸手掠过锦盒,瞅他一眼,道:“郁兄有何高见?”
    姓郁的黑衣汉子道:“恐怕只是个空盒子!”红面大汉把锦盒摇一摇,盒内咯咯有声,当下道:“也许只放一块石子,哼,这等缓兵之计对付别人还可,拿来对付咱们,未免可笑得紧!”当下托在掌中,揭开盒盖。
    盒盖一开,只见红光一闪,接着砰地一响,几个大汉都同时哎地一叫。红面大汉恨恨摔掉那个锦盒,迅快在面上一抹,再摊开手掌时,巨大手掌中有七八枚细如牛毛的金针。
    其余被金针伤了的人可没有他的本事,连忙运气闭住穴道,那姓郁的大汉子也是伤者之一。只有最后面的一个凶悍大汉和地上的青衣大汉没有受伤。这两个未伤的人连忙过去帮忙,找寻金针打中之处,设法拔出来。
    红面大汉怒声道:“早晚抓到这两个小子,须得剥皮拆骨,方解我心头之恨!”
    赵岳枫看了那红面大汉举掌一抹,便即将钉入面上的七八枚金针尽行起出,知道他是仗着精湛内功聚力掌上,硬吸下来。这等功力造诣实在十分惊人,不禁暗暗诧异,登时对这一干人的来历生出好奇之心。
    那红面大汉环目一睁,光芒闪闪,先扫瞥路边的赵岳枫一眼,接着端在鞍坐,闭起双目。赵岳枫晓得他正以练就的耳力查听敌踪,心想那个藏在树丛中之人与他相距不过寻丈,如果不晓得赶紧屏住呼吸,势必查听出来。
    他本来对那藏在树丛中之人有点不满,但这时却无端生出暗助之心,当即默运神功,口中吐出一股幼细如线的真气,暗袭那红面大汉。
    他此举不能伤人,却能妨碍对方查听。因此那红面大汉查听了一阵,毫无所得,睁开眼睛。这时其余四个受伤之人已经把身上金针拔掉。
    姓郁的黑衣汉子道:“沈堂主可曾查听出可疑怔兆?”
    那被称为沈堂主的红面大汉点点头,道:“有是有,不过……”
    赵岳枫一听这大汉被称为堂主,登时记起阴风崖铁柱宫来,暗自忖道:“这个姓沈的从未见过,不知是何来历,武功甚是不凡,若然真是铁柱宫手下,那么纵然不是四奇,也必是七煞无疑!”
    他这刻可不想与这些人缠上,当下开步往前走。耳中只听那群凶悍大汉各自议论,其中一个沉浊嗓子道:“咱们须得立刻兼程追赶,若是万一被那两个小子逃出掌心,这口气难消倒是小事,那枚盘龙飞凤章夺不回来,别说羞见天下英雄,上头怪罪下来,更是难当!沈堂主以为如何?”
    红面大汉冷笑一声,道:“我若不能在两日之内抓回那两个小子,从此改名换姓!”
    赵岳枫失惊忖道:“盘龙飞风章是峨嵋派镇山之宝,峨嵋派掌门人的信物,这批人马难道是峨嵋派的么?”他不禁停住脚步,又忖道:“这姓沈的口气好大,不过刚才我扰乱他视听,以致查不出敌人就在咫尺之内,若然因此令致峨嵋派失去重宝,我这罪过就太大了!”
    于是转身走回去,那一干人马这时都瞪大眼睛望着这个打扮得朴素老实的青年人。
    红面大汉哈哈一笑道:“朋友去而复转,敢是有所见教?”另一个大汉咕味道:“这厮胆子不小呢!”
    赵岳枫拱拱手,道:“在下听见诸位的话,因知必是追踪早先两骑之人,那两骑发生了一件事,想必有助诸位追踪……”
    姓沈的红面大汉意外地睁大双眼,道:“什么事?”
    赵岳枫道:“在未说出以前,在下有一件事请教。那就是在下仿佛听见过盘龙飞凤章之名,方才可是提及这几个字?”
    那七骑之中一个粗豪大汉应声道:“小子你真外行,这盘龙飞凤章就是峨嵋派的镇山之宝,你若曾在江湖行走,应当听过这件宝物名称!”
    赵岳枫心道:“我难道还不知道?只是要查明你们是否是峨嵋派之人,才有此一问!”
    当下道:“然则诸位乃是峨嵋派的高手了?”
    在红面大汉身侧那个姓郁的黑衣汉子抢着道:“总算你有点眼力,不错,我们正是峨嵋派的人……”
    赵岳枫怀疑地指一指红面大汉,道:“但他为何被称为堂主?”
    姓郁的道:“这位沈兄外号是藏剑堂堂主,所以我们都管叫他堂主。”
    这话答得蛮有道理,赵岳枫颔首道:“这就是了!刚才两骑之中,其一跳入那边树丛之内……”他底下的话尚未说完,已有一名大汉跃到树丛后面,接着叫道:“这儿只有一个……”
    当即又有两名大汉跃下马扑过去,眨眼间便从树丛内扛出一人。众骑都围拢观看,赵岳枫遥遥望了一眼,便趁他们无暇旁顾之际,悄悄上路。
    他施展开脚程,片刻工夫已经出去七八里路。跟着隐匿在一片树林内。果然过了不久,蹄声大作,三骑并辔驰来,正是刚才七骑中的三个。
    这三骑驰过后老大一会儿工夫,又驰了回来。赵岳枫心中暗笑,忖道:“他们退出老远,然不见我的踪迹,所以赶回去报告,却不知那个堂主还派不派人追赶?”
    于是他继续坐在林内,过了半晌,无意中记起那个从树丛内被扛出来的人左颊上好像有一颗朱砂痣,忽然想到峨嵋派有个姓尹名仲的新起名手,以前听峨嵋派的凌霄道姑说过,也是左颊上有粒朱砂痣。当时据凌霄道姑说,这房仲乃是峨嵋派甚有希望的新秀,她还请大家日后加以照拂,所以赵岳枫印象甚深。
    这念头一泛起脑海,顿时又记起当他问及盘龙飞凤章时,答话的大汉只说此章乃是峨嵋重主,并非说敝派或我峨嵋派,再者姓郁的抢着承认是峨嵋派,又说姓沈的红面大汉是藏剑堂堂主,种种迹象,都极可疑。何况他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听过什么藏剑堂堂主的外号……
    他顿时五内如火焚,突然跳起身,冲出林外,直向回路赶去。
    不久,已到达刚才出事之处,但人影已杳。不过他们没有往回走却是毫无疑问,赵岳枫跺跺脚,忖道:“要是被擒之人真是房仲,而对头又是阴风崖之人,我这个滔天大错真不知如何弥补?房仲若然因此而死,更是万人莫赎的恨事……”
    这一想更加焦急,放开脚步,沿着大道奔去,这时路上行人不少,他可以问出那七骑去向,但也有坏处,便是他本想潜行追上之后,暗中侦察营救。然而大白天这么一问,人人侧目,踪迹岂能隐藏?
    走了二三十里,得知对方从岔道折向北走,寻迹追去,走出不远,忽见道旁有一间屋字外面击着一区白驴。这事本来引不起他的注意,但白驴左侧立着一方木牌,牌上贴着一张写满墨字的牌子。他一眼望去,恰恰见到开头写着:“此驴有日行千里之脚程”这一句,不觉停住脚步。仔细一看、全文写着的是:“此驴有日行千里之脚程,诚罕世骏物,今待善价而沽之。”
    赵岳枫大喜想道:“原来此驴要卖。只不知日行千里这句话是真是假?”
    屋门忽然呀地打开,一个尖锐的嗓子传出来,道:“买驴子么?”
    赵岳枫道:“这木牌上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屋子里尖锐的声音道:“当然是真的,若然有假,不收分文!”
    赵岳枫听了这话,心中虽是想问对方如何能够相信他的话,可是又觉得当面表示出怀疑之念,不大好意思,一时甚是踌躇。他又不能多耽搁,以致对方越去越远,正在为难之际,屋内那人尖声道:“你敢是不相信么?这样好了,你先骑去瞧瞧,如果真是千里脚程的神驴,回头再谈价钱!”
    纵是人家自动说出,赵岳枫也觉得甚是尴尬,只好含糊以应。心中却道:“这主意倒不错,若是此驴脚程真快,不久就可追上那干人马……”
    他过去解下辔绳,屋中尖锐声音传出来,道:“你这样一走了之,若是不回来,却到何处找寻?”
    赵岳枫怔一下,应道:“这话说得是,如此怎生是好?”
    屋中的人道:“这样好了,你把身上的银子拿个千儿八百的搁在这儿,再不然身上值线的珍珠宝物也使得!”
    这可把赵岳枫难住了,心想我东海门在南方虽也有些产业,但总共也不过值个三千二千,哪能在身上带上千儿八百。现下手头一共只有二百余两,只当得人家开口要的三成押金,怎生说得出口。
    转念又想到这匹驴子如果真是有日行千里的神物,少说也得卖个一万八千,这笔巨款却到何处筹措?
    当下朗声道:“对不起,在下还有急事,这笔买卖等以后再谈……”
    屋中之人叫道:“喂,你是诚心要买?抑是来此胡混?你放明白点,我可不是省油灯!”
    赵岳枫连声道歉,却说不出银子不够的话。屋中人道:“你若是有诚意的话,那就试试这驴儿的脚程。”
    他伸手摸摸口袋,口中道:“我……我……”我了半天,还说不出没钱的话。
    屋中人道:“你如不放心,押金可以不要,但总得留着什么事物……”
    赵岳枫但觉人家之话句句有理,然而确实身无长物,因此依旧无法答复,那屋中人赌气道:“你莫不是拿我一个残废的人找穷开心?我说你包袱之类总不会没有吧?”
    他心下更是歉然,暗忖原来是个残废之人,怪不得一直不出来。当下道:“在下身无长物,只有一把古剑——”
    屋中人道:“使得,使得,你回头不买这驴也行,总得试上一试……”
    赵岳枫踏入屋内,光线暗淡,左边摆着一张木床,那人在床上躺着,白布裹头,似是卧病不起。他把沉沙古剑搁在木床沿边,道:“在下试试,此驴脚程,立刻就回来!”
    那人没有答话,赵岳枫见他点点头,便转身出去。跨上驴背,略一抖缰,白驴放开四蹄,真如流星赶月,脚程奇快,赵岳枫但觉两测树木山石呼呼直向后退,身在驴背,一如腾云驾雾。
    他耳中但听驴颈系着的金铃清脆鸣声,眨眼间已驰出三四十里路,心想此驴真有日行千里的脚程,以这种速度,再过片刻便可追上那一干人马,心中甚是欣慰。
    看看又迅驰了三四十里,算算时间路程,那一干绝不能跑了这么远,连忙勒缰,那白驴乖得很,立时停住。赵岳枫暗暗赞声好一匹神驴,寻思道:“他们定是转入岔道,所以追之不上,目下我得赶紧把此驴还给人家,重行追踪!”
    于是掉头疾驰,这头白驴当真是举世罕见的神物,不消片刻,便回到那座屋字。他跳落地上,铃声余韵犹自绦绕耳际。
    赵岳枫本来非是愚蠢之辈,蓦地醒悟,忖道:“原来那一干人马乃是听到此驴项下铃声,早就隐起。此铃不知是什么质料制成,声音可以传出老远。由此推想,这个卖驴之人必定不是好路数。我且诈他一诈,便知分晓!”
    当下扬声叫道:“这驴儿不错,要卖多少银子?”
    屋内毫无声息,赵岳枫又喊了一遍,依旧寂然。赵岳枫暗暗一哂,举步向屋子走去。到了门前,目光迅速一扫,屋内果然无人。他更不迟疑,倏地转身向那头白驴纵去。
    果然屋侧飞出一条人影,身法甚是迅快,也是向白驴扑去。如若赵岳枫踏入屋内,等到听见声响再赶奔出来的话,定必赶不上这人。此刻双方与那白驴的距离差不多,赵岳枫匆匆一瞥之下,只见那人影身量矮小,用一条黑中连头带面蒙住,瞧不见面貌。
    赵岳枫大喝道:“先还我古剑来!”喝声中运起神功,发掌遥击两丈外的敌人。他施展的是少林寺愣迦金刚力,狂飙起处,带出刚猛啸凤之声。
    那条人影想是发觉他这一掌无法抵挡,身形倏地一沉,足尖沾地,旋即斜斜飞开数丈,恰似是借他这一掌神功之力飞走。
    赵岳枫正是要迫对方知难而退,只因眼下最急切的事便是要追上那一千人马,查明来历,应当救人的话,须得抢快把人救回。
    故此他连头也不回,一纵身已落在驴背上,催驴奔去。那白驴脚程绝快,晃眼间已出去百数十丈,赵岳枫回头一看,那个黑布蒙面之人已经失去踪迹。
    他一手勾紧驴颈,上半身尽量前倾,伸长另一只手到达驴颈下,将金铃摘下。他本想将这枚金铃随手丢弃,忽然发觉铃身上似乎刻得有字,不暇细看,便撕下一块布塞在铃内,然后揣在怀中。
    白驴奔行绝快,顷刻问已出去四十余里。赵岳枫不教它在大道上奔驰,却是傍着路边的细草泥抄,免得四蹄敲出声音。
    不久又驰出十里左右,只见前面尘头飞扬,蹄声杂音,隐隐随风送入耳中。他运足目力查看,果然就是那个沈堂主率领着的七骑。
    他立刻放缓速度,遥遥吊坠住这七骑,走了一程,他趁地形之便追到十余丈之内,这才看清楚这十人已腾出一匹坐骑,在马背上平放着一块木板,四角用绳索勒紧,被擒之人屈曲双膝僵卧板上,似是伤势甚重,故此不能骑马。而这一干人也不敢催马快走,免得过于颠簸,使那人不支而毙命。
    他跟踪了好一会儿工夫,心中反复想道:“我这就上前把人救下?抑是耐住性子跟踪,瞧他们到底往何处去?”
    这两个法子各有利弊,因此赵岳枫大是踌躇。又走了一会儿,因大道颠簸,所以又坠后了里许之遥。
    那一干人马驰到一片树林边,蓦然平地涌起一团白雾,隔断赵岳枫的目光。赵岳枫大惊想道:“不好了,这一定是那个蒙面人设法追上来报讯,所以他们借烟雾障眼逃走……”
    心念一动,立刻催驴驰去。那头白驴驰到白雾附近,便不肯上前,任教赵岳枫如何催策,都一味跳跃挣扎,不肯上前一步。
    赵岳枫气得跳下地,施展轻功一溜烟扑人白雾之中,他初时以为这团烟雾面积有限,打算先穿过这一团烟雾,瞧瞧他们是否向前驰走?抑是躲在林中?谁知在雾中奔行了六七丈,还未穿出雾外。而这时也就变故骤生,他突然感到眼睛很痒,眼泪夺眶而出,鼻子里也酸酸痒痒,涕水直淌出来。
    赵岳枫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自己早已闭住呼吸,尚自如此。若不是白驴示异,略一大意,吸入一点雾气,自然更难忍受。连忙后退,这一退足足退出八九丈,才敢睁开眼睛,那头白驴已经不知去向,正张望时,眼睛被风一吹,泪流不止,同时连打五六个喷嚏,涕泪齐下,狼狈得连自己也不敢想象。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一缕寒风拂袭上身。他眼睛睁不开,鼻子酸痒不堪,根本无法出手抵挡,连忙纵退。那一缕寒风接着袭到,他赶紧又退。三退两退已人了林内,脚下忽被软韧之物绊着,赵岳枫心中大惊,连忙化直退为横跃之势,向左侧迅急冲去,砰地大响一声,震回原处。原来左测恰好有一棵数人合抱的古树,他一肩膀撞上去,哪里撞得动这等百年古木,是以震退回来。脚下又是一绊,登时跌倒,立时被一层网罩住。
    他还待挣扎,但身在网中,手足都用不上气力。而且这时人声在他耳边此起彼落,有人按头,有人镣脚,有人点穴,赵岳枫连忙运气护穴,双手脉门已被人扣住,以擒拿手法屈到背后,很快就紧紧缚住。接着双足也被捆紧,赵岳枫自觉已如网中之鱼,无法挣脱,心中长叹一声,不再挣扎。
    这一来可热闹了,网外之人七手八脚把他按紧,还有人用一把利刀勒住他的咽喉,禁止他妄动。然后撤网,紧接着屈起他双腿,连接住双手一块儿缚住,变成所谓寒鸭鬼水式。这还不算,另外再用一根又细又韧的丝绳勒住喉管处,另一端拴在手脚交接之处,这一来赵岳枫为了避免被这根细丝绳勒破喉管和免得窒息,只好尽量屈起双脚,一面翘高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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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争剑谱铩羽鸡公山
    那些人的口音他都听过,正是早先碰见,那个沈堂主率领着的七骑。而他脖子上加这么一条要命的细绳,便是姓郁的黑衣汉子献计。因此赵岳枫心中恨极这个姓郁的人,心想这家伙最好别碰在我手中,不然的话,一定打扁他的坏脑袋。
    这时有人抗起他,走出大路。赵岳枫勉强睁开双眼,被风一吹,又簌簌落泪。那人把他搁在马上,另外有人哈哈笑道:“看,这小子哭个不停,不知何事伤心……”
    另一个声音接道:“他定是天下间最怕死之人!但小伙子别害怕,大爷们等你养肥了才舍得宰……”
    这嗓音正是姓郁的黑衣汉子。众人都大声哄笑,赵岳枫不用亲眼看见,也想象得出这姓郁的奸诈狡猾而又得意的样子。
    笑声渐息,有个人道:“这小子武功虽然不错,但我们还用不着这等张致……”
    红面大汉沈堂主的声音道:“命令上交待得清清楚楚,说这厮是本宫几个主要对头之一,命咱们万万不可大意,再说刚才这厮反应之灵敏,身法之佳妙,都不比等闲!咱们运气太好,才能建此殊功。其实上头根本不敢指望我们能擒住他,已经急令调遣在附近五省之内的高手赶来合力应忖此人。”
    早先说话之人诧讶地哦一声,不再说话。姓郁的黑衣汉子道:“如果本宫的对头个个都像这厮般愚笨,小弟胆敢夸句海口,单凭本堂人马就足以尽数擒获。”
    赵岳枫一面听,一面付想这些人马似乎以前从未见过,而他们似乎还不知自己是谁。
    过了不久,一阵车声传来。红面大汉沈堂主的声音道:“先把峨嵋派姓尹的小子扛上车,再扛这厮!”
    赵岳枫闻言忖道:“那个受伤的人果然是峨嵋后起之秀房仲,唉,我不但铸成大错,连自己也陷入敌手!”
    两个大汉过来扛他,一个托肩,一个托腿。赵岳枫涌起一腔怒火,趁他们要用力而力量未发之际,蓦地气沉丹田,打个千斤坠。他的内功非同小可,那两人力道才发,忽然被一股潜力硬追回去,各各立足不住,翻身摔个跟斗。余下数人见这两个同伴一齐滚翻开去,都大是惊讶。
    那两名大汉也没有受伤,翻身跳起,互望一眼,眼中尽是狐疑之色。接着又上来扛人,这回毫无变故,容容易易托起赵岳枫,放在车中。
    马车驰行好久,赵岳枫眼睛已经渐渐复原,只见这辆马车甚是宽大,车内铺着又厚又软的垫子。房仲就在他左侧,身上还盖着棉被。他双目紧闭,面色发育,呼吸甚是微弱,显然是内伤甚重,赵岳枫宁神静虑查看许久,才看出房仲乃是被一种绝脉闭穴手法所伤。受到这等阴毒内伤之人事后即须觅地静养,并且须由懂得施救之人相助,才能痊愈。眼下他伤势沉重之故,必是受伤之后,策马狂奔所致。怪不得对方要使用这种舒适马车。
    马车虽是一直不停地向前驶去,但车后只有两骑跟着,另外沈堂主等五人早已疾驰而去,不知所踪。到了黄昏时候,马车驶入一个市镇之内,便即停宿在一间客栈。他们包下整间客栈,门外竖立着一枝镌镂满龙纹的铁柱,粗如鸡卵,长约两尺。
    这根铁柱竖在门边的一个木架上,所有的闲杂人都远远避开。但隔壁还有一家客栈,因此仍然相当热闹,人来人往,只不到这边来就是。
    赵岳枫和房仲被安置在同一个房间之内,两名劲装大汉守在房内,赶车的大汉则守在外面,戒备颇为森严。房仲一直昏迷不醒,赵岳枫时时忧虑地望住他。掌灯后不久,那两名壮汉已发现赵岳枫的忧色,过去查看房仲情形,其中一个道:“施兄你看情形怎样?”那个姓施名光的劲装大汉皱起眉头,面上剽悍之色已化作优虑,道:“大概不行啦!”
    他察看一下,道:“李重兄,这事怎么办?”李重道:“沈堂主虽是说过不能让这厮死,但他自己又不解开这厮脉穴,教咱们有什么法子好想?”施光道:“但咱们也得尽尽人事,给他推拿一阵怎样?”
    李重大概也觉得此责重大,便同意了。两人轮流在房仲胸口穴道推拿了一阵,房仲伤势似乎更见沉重。
    赵岳枫道:“两位试试推拿他廉泉、水突、天鼎三处穴道看看!”
    李重和施光对望一眼,施光首先如言推拿,过了一会儿,房仲呼吸渐渐增强。但一停手,便立时转得极弱。当下两人轮流不歇地推拿,过了老大一会儿工夫,李重暴躁地咒骂一声,道:“老子不干了,要咱们服侍到什么时候?”施光道:“是啊,但这厮若是死了,沈堂主怪罪好受,郁锋这妖狐的讥讽难当……”李重骂道:“他妈的,那臭妖狐苦敢多嘴,老子就跟他拼了!”
    赵岳枫道:“这种独门绝脉闭穴手法,别人决难解救,两位推拿那三处穴道虽然无功,但若是只要保存住他一条性命,却不是什么难事!”
    李重嘴上虽硬,但心中却真怕郁锋的损话,连忙道:“你有法子……但别叫我们替你松缚以便施救!”
    赵岳枫道:“用不着松缚,两位把在下扛过去,待在下掌心按住他腰眼,设法提增他体内元气,两位同时出手推拿他六处穴道,他一条性命定保无虑!”
    李重望住施光,道:“怎么样?”施光点点头,但接着低声道:“我只怕他趁机弄死这厮,陷害咱们。”李重沉吟一下,道:“如果不试,这厮眼看已经没命,结果总是一样!”
    施光决然道:“好,教他试试!”
    当下把赵岳枫扛过来,侧卧床上,背向房仲,赵岳枫倒剪缚着的双手便碰到房仲身体。
    赵岳枫掌心按住房仲腰眼,道:“两位现下出手推拿他璇玑、华盖、紫宫、以及库房、屋翳、神封等六穴。”李施二人连忙出手推拿,赵岳枫暗运玄功,将一股热流透人房仲体内,缓缓攻入经脉之内。
    这一股热流舍开十二正经,攻入阴维、阴维、阴交,冲、督、任、带等八奇经,缓缓穿行一遍,原来人体内之经脉有正有奇,的短阴三阳,足三阴三阳谓之十二正经,上术的八奇经皆不拘于经,称为奇经八脉。
    房仲呼吸先是变得十分响亮粗浊,但不一会儿工夫,便由粗转细,由重化轻。一呼一吸之间,相隔渐久。
    赵岳枫等他们推拿了一阵之后,才道:“好了,他的性命可保无虞。我也技止于此,想要救醒他的话,已无能为力!”
    李重傲然道:“沈堂主的三阳绝脉手是他独门秘传绝学,天下无人解得,你自然没有法子……”
    当下和施光两人夹手夹脚把他扛回另一张床上,赵岳枫打侧躺着,因要翘头曲腿,是以十分难受。但他这刻却忘记了身上苦楚,忖道:“原来这一帮人马乃是绝手判官沈斌为首,此人一向独来独往,横行于黄河南北,想不到也投效到铁柱宫中,现下我已用武当派九转玄功潜行打通房仲的奇经八脉,使他自然而然蕴蓄气力,只待对方一解开闭塞脉穴,他立刻可以跃起应战,如果他机警过人,定可趁机逃走……”
    他又将目前形势寻思一遍,便设法先行试探这李施二人的态度,当下微呻一声道:“在下口渴得很……”
    李重凶霸霸地道:“别叫,沈堂主吩咐过不得给你饮水食物!”施光叫道:“他刚才运功之时,定然耗费不少气力,给他喝点水也不妨事!”李重道:“那你就给他喝一点,我可不管!”施光便倒一碗茶喂他喝,道:“这是妖狐郁锋的鬼主意,他说若是给你饮食,便得服侍你大小便,怕会出事!”
    李重道:“他的坏心眼多着哩,不然几时听一个男人的绰号叫做妖狐的?”
    赵岳枫道:“在下近年已不涉江湖,因此不但对这位姓郁的朋友毫无所知,便是诸位提及的峨嵋重宝盘龙飞凤章其中有什么牵涉,也一概不知。”
    施光道:“现下告诉你也不妨,本宫业已将少林、武当、华山、峨嵋四派的镇山之宝取得,分别陈列在四处地方,任凭武林同道观赏……”
    赵岳枫大吃一惊,道:“当真有这等事?”他心中过于震惊,以致头足一动,颈上气管被细绳勒紧,涨得面红耳赤。
    李重道:“咦,看来这厮倒像是真的不晓得这件武林第一大事!你叫什么名字?何以上头的命令说你是本宫几个大对头之一?”
    赵岳枫想了一下,道:“你们两位对我不错,我可不能够编造假话哄骗你们,但也不愿说出真实姓名……”他这两句坦白之言登时博得李施二人好感和谅解,原来江湖上粗豪之辈,讲究的是光明磊落,最恨心计阴毒,手段险诈之人。李重道:“行,你不用回答!”赵岳枫生性也是喜欢这种粗豪爽直的人,冲口道:“两位回头最好设法教姓郁的看守在下!”
    施光讶道:“为什么?”赵岳枫这时微感后悔,但已不得不说,道:“在下要设法逃生,若是成功的话,便不致连累两位了!”
    施李二人面上都露出不相信的神色,忽听一阵蹄声传来,不久停在外面,李重道:“沈堂主回来啦!”片刻间五个人鱼贯人房,当先的一个正是那红面大汉绝手判官沈斌,第二个便是妖狐郁锋。
    绝手判官沈斌瞧瞧赵岳枫和房仲的情形,似是甚感满意,随即掏出一个锦盒,从盒中取出一方青玉印章,头顶雕着一只飞凤,身上盘着一条龙。把玩了一阵,道:“李重兄可把姓尹的废了!”李重声一应遵命,过去把伊仲抓起,便向房外走去。
    赵岳枫心知这沈斌必是因盘龙飞凤章已经夺回,所以下令把房仲处死,心中大急,正要设法一拼。忽听郁锋阴险的声音道:“且慢!”绝手判官沈斌浓眉轻皱,道:“郁兄有何高见?”郁锋道:“堂主言重了,属下听说过死不瞑目四个字,却不知是否真有此事,是以胆敢请堂主先行解开这厮脉穴,让他亲眼见到他们峨嵋之宝已重落我们手中,这时再把他处死,瞧瞧他瞑不瞑目?”
    绝手判官沉斌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哈哈一笑,道:“妙得很!”把手中的盘龙飞凤章交给他,道:“你用点穴手手点他相应的百会、璇玑两穴!”他这种绝脉手法解救时随时间之不同而变易穴道,是以不怕别人学去。
    郁锋面含好险笑容,走到房仲面前,伸手拍在他头顶正中的百会穴上,嗖着骄指点中他胸口璇玑穴,道:“小子睁眼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房仲眼睛仍然闭着,但身躯渐渐挺硬,李重放开手,他摇摆几下才站稳了。郁锋道:
    “峨嵋派只派得出你们这等窝囊废,妄想夺回镇山之宝,真是做梦!看,这是什么?”房仲缓缓睁眼,首先就瞧见他伸到面前托在掌心中的盘龙飞凤章,不觉微微向前一倾。郁锋迅即缩手,左掌疾然斫下,一掌所在房仲颈侧,房仲扑地仆倒,屁股撅了几下,似是用尽气力也爬不起身。郁锋快意大笑,忽觉足踝一麻,心中一凛,正待运足全力一脚踢出。但这时他足踝两侧的中封、邱墟两处穴道被制,四胶皆软,哪里还能动弹。
    他右手一垂,掌心的盘龙飞凤章掉下地去,但尚未触地,一只手迅疾攫住。
    变生仓促,房中诸人尽皆一怔,却见人影蓦地飞起,数尺外的绝手判官沈斌怒喝一声,运掌迅击。郁锋身形倏地一歪,挡在掌势前面,沈斌迫得疾收掌力,那道飞起的人影正是峨嵋派后起高手房仲,此时快逾掣电,径向后窗纵扑,趁着最强的敌人沈斌被阻之际,砰地一脚踢开窗门穿了出去。
    其余李重施光等五人吆喝连声,纷纷追出,绝手判官沈斌怒哼一声,一掌拨开妖狐郁锋。床上的赵岳枫一直扭头注视着这个铁柱宫高手的动静,原来当他听到郁锋出的主意之后,已经想象到这般局面,其时已考虑到这干人之中以绝手判官沈斌功最高,只不知他高到什么程度,若然没有若何惊人造诣,则自己还不须出手。故此他一直密切注意着沈斌动静,这刻一看沈斌随手一挥,郁锋便仆开丈许之外,这等功力实在大得惊人。当下不再迟疑,运起少林寺前辈高僧,一梦老头陀所传的缩骨神通,身躯手足尽皆缩小许多,立时脱出束缚。
    绝手判官沈斌刚刚纵起,耳边风声现然掠过,心中一阵大骇,连忙气祝丹田,身形倏然坠地,目光到处,只见那个面貌英俊衣着朴素的少年挺立窗边,虎目中光芒四射。
    他大惊忖道:“怪不得上头传达的命令中指出此人乃是本宫几个主要对头之一,原来他一身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连郁锋的独门捆缚手法也制他不住……”正转念间。赵岳枫已冷冷道:“你位居四奇之内抑是七煞之列?”
    沈斌道:“本宫职位业已改为内四堂外七堂,沈某忝列外七堂之一,掌领地煞堂堂主之职!”他凛于对方神奇身法和脱缚功夫,完全一改平日目空四海之态。
    赵岳枫道:“这地煞堂大概就是北邙幽灵腾圭的遗缺了?”绝手判官沈斌又是一凛,道:“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赵岳枫淡淡道:“我就是贵宫手下败将东海门赵岳枫,今晚要领教堂主高招!”说话时举步迫近去,忽然一眼瞥见右侧一丈外的妖狐郁锋探手入囊,胸中登时记起那一团白雾,心头一震,当即运足少林神功愣迎金刚力遥遥击去,郁锋大叫一声,身躯擦地飞起,碰到墙根方始停住。
    赵岳枫这一拳威猛绝涛,显示出超凡绝世的劝力,那铁柱宫地煞堂堂主沈斌也自骇得怔住。赵岳枫朗笑一声,道:“此人狡毒成性,妄想再施阴谋,可怪不得赵某手辣!沈堂主接招!”一掌迎面劈去!掌力甚是阴柔,若有若无。
    沈斌名列铁柱宫外七堂高手之中,自是识货之人,一看这一掌竟是纯阴之力,其中厉害实不亚于刚才威猛绝伦的掌力。心念一动,双手照旧低垂,动也不动。赵岳枫这一掌施展出九转玄功乃是天下间至柔至阴的功夫,敌人若是功夫稍逊,则不拘用多么大的力道抵挡,也能将敌人这般力道反震回去。但若是全然不动,也不运气护身的话,这一掌击去毫无用处。
    这正是以柔克刚的妙旨奥理。这时眼见敌人纹风不动,心中不觉一凛,煞住掌势,迅速忖道:“难道这厮竟会识得破解九转玄功之法?”
    却说赵岳枫掌势一停,沈斌道:“赵大侠身份尊崇,在下不敢动手,任凭发落!”赵岳枫登时暗暗失笑,专道:“原来他只看出无法拼斗,故意作出束手待毙之状,冀逃一死。此举看似迹近耍赖,其实须得胆勇过人才办得到……”当下道:“堂主言重了,我赵岳枫只是败军之将而已。不过既蒙堂主如此推许,我也不便迫人太甚。你先把那个白驴主人是谁说来听听。”
    沈斌为难地皱皱眉头,道:“泄露本宫机秘,有死无生,在下不敢奉告!”赵岳枫心想有理,道:“这也罢了,那盘龙飞凤章是峨嵋之宝,我已亲见,但听说还有少林武当华山三派镇山之宝都落在你们手中,可有此事?现下收藏在何处?”沈斌道:“此事已是天下皆知,少林寺的一十八尊铁罗汉,武当的秘府图,华山的六合剑谱尽在月前为本宫夺得,现下分别陈列在洛阳、襄阳和信阳三地,公开昭示天下武林。”
    赵岳枫道:“已经陈列了多久?可曾发生事故?”
    沈斌道:“大约已陈列了半个月,少林寺的十八尊铁罗汉藏于洛阳,武当派的秘府图在襄阳,华山的六合剑谱在信阳。峨嵋派的盘龙飞凤章原是陈列在凤阳,这半个月工夫,这四派之人死伤不少!”
    赵岳枫道:“他们都是企图夺回师门重宝以致丧生的,是也不是?”沈斌应一声是,赵岳枫又道:“峨嵋派之宝不会只由你单独负责,还有谁?”
    沈斌道:“此是敝宫机密,恕难泄漏!”赵岳枫怒道:“你左也不说,右也不说,难道峨嵋派之人的性命便白死在你手中?”沈斌道:“赵大侠尽管动手,在下甘心领死!”
    赵岳枫朗声一笑,道:“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但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如能在五招之内保持不败,我就恭送你安然离开,如若五招之内败了,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在我面前自则,一是我有问必答!”
    绝手判官沈赋盘算一下,觉得十分划算,当下道:“假使在下败了,答过大侠问话之后,便又如何?”赵岳枫道:“那时须得立下毒誓从此退出江湖,我并将废去你一身武功!”沈斌道:“在下愿向大侠领教五招!”
    赵岳枫双手倒剪在背后冷冷一笑,道:“这才像话!”沈斌倏然出手。骄指如戟,同时之间,分点他期门,腹哀、太乙三处穴道。他平生以三阳绝脉手著称于世,这点穴手法果然不凡,出手如电,认穴奇准。赵岳枫一吸真气,脚下不动,胸腹猛可缩退大半尺。这一着应变之法本来大有奇效,但他双手倒负背后,不能趁机反击。沈斌心中大喜,不须考虑招数用老之弊,身形向前一倾,指势原式疾戳,口中还大喝一声着字。
    哪知赵岳枫双膝以下纹风不移,身形却如风中杨柳,柔软而又迅快地旋滑开去。沈斌招数落空,舍指用时,猛撞他肋下要害,赵岳枫肋骨一缩,肩膀微微一顶,借势撞开数尺。
    这两招近身肉搏,双方应变奇快,尤其是赵岳枫单单以身法肩膀便迫住敌人手法变化,这等功夫,大是骇人听闻。
    绝手判官沈斌哪敢让对方有出手的机会,拼着仰天摔跌之险,突然踢出一脚。赵岳枫喝一声好功夫,刷地纵起数尺。沈斌脚势疾收,双手运足内劲连环疾点,迅快如风,每一招都点向对方必死大穴。赵岳枫一提丹田真气,身形不坠反升,飘起数尺,倏地罩扑下去,只见他双掌齐发,两只手掌俱是阴阳不定,反复变化。
    要知他仗着秘锁玄关已通,先后天真力融为一体,是以少林神功愣迦金刚力及武当派九转玄功在他都能收发由心,随意变化。这等武学中最上乘的功夫,沈斌哪能封拆,但感一股重如山岳枫的力道压将下来,真是无从出招,当下一“招懒驴滚地,自行仆跌地上,疾翻出去。
    赵岳枫飘身落地,等沈斌跃起,道:“沈堂主这一招未免折辱铁柱宫威风,我们已战了几招?”
    沈斌面红耳赤,道:“还有一招!”
    赵岳枫双手微微提起,一在胸前,一在腹间,缓步迫过去,道:“一招之中想取胜沈堂主,只怕不是易事,现下只好勉力一试!”
    沈斌在这一刹那间转了四五个念头,都是应付强敌之法,最后决定以攻为守。待得赵岳枫踏入三尺之内,大喝一声,出指疾攻他面部五官。指势方出一半,蓦地向右侧沉下,一缕强劲指风已袭到赵岳枫左胸天池穴上。
    这一指看似凶狠毒辣,变化莫测,其实都是虚招。这刻沈斌已悄悄发出左手直点出去,指下不带一点风声。
    赵岳枫底下双脚不动,上半身蓦地仰退。这一下大大出乎沈斌意料之外,是以双手虚实招数全部落空。猛觉左腕一紧,如被铁锚央住,全身发软,但觉真气逆冲胸臆。原来赵岳枫已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扣住他的脉门。
    赵岳枫冷冷道:“我这一十二招生死擒拿手法。别说是沈堂主,即使是贵宫上下高手,也难抵挡。或者只有武阳公能够拆解数招!”
    沈斌面色如土,赵岳枫松开手道:”你选哪一条路?”沈斌道:“在下既是五招之内落败,只好自刎而死,岂有面目偷生世上?”
    赵岳枫听了大出意料外,讶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堂主何须如此恢心?”他天性侠义淳厚,这几句话完全出自真心,口气极是真挚诚恳。沈斌看出他并无讥嘲之意,冲口答道,“在下若是选择第二条路,不但武功全失,最难忍受的是从此失去争夺宫主芳心的资格,如此不如自尽……”
    赵岳枫恍然大悟,忖道:“原来武芳佩还用美色笼络武林高手!”正想之时,沈斌又道:“在下自刎之前,只有一个心愿,便是再向大侠请教这一十三招生死擒拿!”赵岳枫道:“使得,我可以连演三招!”
    沈斌凝神运气,刷地发指猛攻,只见赵岳枫双膝以下纹风不动,双膝蓦地问有冲击,立即挺回原状,这一测一起,快如闪电,同时一只手不知如何伸了出来,五指轻轻一沾他时上脉穴,道:“一招!”沈斌跨步绕敌急旋,转了两转,好不容易见到空隙,才一出手,腕脉又被对方指轻轻搭了一下,只听赵岳枫道:“第二招!”
    沈斌长叹一声。跃退数步,道:“赵大侠的擒拿手法天下无双,在下在自练了一世武功,尽是当抛心血!”倏地扯出一把短剑,此剑剑尖钝圆,剑身却精光耀目,锋刃如霜。他接着道:“此剑乃宫主所赐,当日言明苦逢大难,可取此剑自杀!”
    赵岳枫退开数步,免得被鲜血溅污。只见沈斌长叹一声,徐徐举剑齐胸,剑尖对准心口,蓦地运力疾刺,哧地微响一声,剑锋习行没人心窝之内,鲜血泉涌,登时仆倒。
    赵岳枫没有想到这个敌方高手最后竟是如此死法,不觉怔了一下。随即豪情飞扬,心想这一次踏入江湖,已用不着藏头缩尾,反正对头也都晓得自己是准,不如索性留下姓名。
    他在房中四顾,哪有笔墨?自己也是身无寸铁,忽地记起武官主赠与绝手判官沈斌的短剑,便过去弯腰从他手中拔出,又搜到剑鞘。当即举剑指住墙壁。他本要写下自己姓名,但忽然想起以往听前辈们谈论及这等江湖上杀人留名之事,人家留的都是标记,从不留下姓名,于是也动了留下记号之念。
    他本待画上一把刀或者一把剑,可是这种记号毫无意义,同时流于浅俗,想了一会儿,蓦地记起百年前流行于武林中的两句,当即挥剑写道:“云旗飞扬,铁柱销溶”,接着在旁边画了几朵云,云中飘扬着一面旗帜,旗帜当中写上一个赵字。
    他原来不会绘画,但云朵旗帜都是常见易画之物,加以他觉得这两句话之中,有一句暗指铁栓宫势力瓦解,触动心中意兴,运剑刻画之际,如有神助,极是传神,自家看了也大为踌躇满意。
    他收剑入鞘,插在腰间,奔出客店,时在深夜,四下毫无人迹,赵岳枫奔出数丈,忽又回转去,拔起插在店门的铁柱,双手抓住两端,运足内力一拗。铁柱应手弯曲,不曾断折。
    他一看不易拗断,便顺势扭曲,这根三尺来长的铁柱最后被他扭成环形,摔在地上,扬长而去。
    黑夜中他循着来路放步飞奔,希望能碰上那头白驴,一来看看这个智计出众之人是谁,二来夺回那柄沉沙古剑。
    翌日走了一整天,都没有发现白驴踪迹,他也不再逗留搜索,折向西南方,直奔豫省南部的信阳府。
    走了十数日,已入豫境,一路上毫无事故。赵岳枫尽量隐蔽住行踪,与路上来往旅人同行同住,是以行程甚慢,他尽力隐蔽行踪之故,乃是恐怕对方得知他直奔信阳的话,事先把华山派重宝六合剑诀移走,那时想夺回此宝,又须大费手脚。
    又走了两日,已抵光州,这时离信阳府不过是百里之遥。休息一宵,翌晨出得城门,走了七八里路,便有数骑迅快赶过他的头,沿着大道飞驰而去。这条大路直通百里外的信阳府,凡是路上商旅,无一不是前赴信阳的,这数骑驰过之后,不久又有数骑驰过,一些商人便指指点点地谈论起来。
    赵岳枫混在他们当中,听他们谈论起这些骑士,不久已听出信阳府最近颇多武林人物前往,都是到信阳城南靠近义阳三关的鸡公山去看一件宝物。这些商人之中,有一个王姓的中年胖子,说他曾经到鸡公山看过那件宝物。
    赵岳枫忍不住问道:“那件宝物放在什么地方?”
    王客人道:“就放在鸡公山著名的玄都观中,这鸡公山一边是豫境,一边是鄂省应天悬境,山顶就是两省交界处。那玄都观乃是鸡公山名胜,游人甚多,香火旺盛,我们都可去得。”
    另外有人接口问道:“王兄既已看过宝物,究竟是什么事物,值得这许多武林人物纷纷前往观赏?”
    王客人道:“这个当上大啦,只是一本旧书,哪里是什么宝物。这本书就放在第一座大殿之内,用个玻璃盒罩着。我走过去一瞧,那本破旧书面上写着六合剑谱四个字。”
    有人接口道:“咱们做买卖的看不起这种东西,但练武的人看法可跟我们不同,只看有许多人赶去便已知道。那大殿内有许多人看守么?”这话正是赵岳枫想晓得的事,是以伸长脖子去听。
    王姓客人道:“当然有啦,玻璃盒子四周有七八个佩刀带剑的大汉,眼睛瞪得比胡桃还大……”他想了一想,又道:“一旁好像还有三个人,我只记得其中一个长得十分漂亮,个子矮小,年纪很轻。”
    赵岳枫道:“王兄胆子可真不小呢!”
    那王客人道:“那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殿中不少是进香游山的人,大家都到盒子那儿瞧瞧,我也跟着去瞧一眼,他们也不会怪我。”
    赵岳枫暗自盘算,抬头望望天色,已交辰时,离信阳还有八九十里,如若中急奔驰,中午以后可到,但这一来铁柱宫一定发现自己行踪,想来想去,决定忍耐一日,仍然和这一干人同行,晚间可抵信阳,待明晨方始到鸡公山行事。
    这天一路上都见到骑马的武林人物来来往往,从服饰或兵刃上,他认出不少人的来历,晚上歇宿在信阳,次日早晨,他起身付过帐,便走出南门,路上已有不少游人商旅,他混在其中慢慢走着,已时光景,已抵达鸡公山麓的玄都观。在他想来,这条路上应当有铁柱宫之人把守,是以自己早就落在他们眼中,因此他踏入观门之际,毫不闪缩。
    他跟着三三两两的游人走入大殿之内,目光迅速一扫,只见大殿左侧摆着一张四方木桌,桌上放着一具玻璃箱。木桌四面都有劲装疾服,带着兵器的大汉站着,此外没有见到铁柱宫的高手。
    他站在一边察看动静,恰好进来两个武林人物。这两人一直走到木桌前,观看了一阵,便转身出去,面上都带着黯淡容色,那些看守者毫不理会他们。接着又有两个游人上前,当即有个大汉移动脚步,装着无意碰那两人一下,那两人身躯一震,大汉便自走一开。这一下碰得很轻,是以两个游人都不在意。
    赵岳枫神察出这种情形,恍然忖道:“我明白了,凡是一眼看出是武林人物,他们便不须理会,反倒是外表似是游人香客,他们才特别注意。”念头一转,便挺胸大踏步走过去,装出粗旷神态,走到木桌前面,那些大汉们只淡淡望他一眼,便都移开目光。
    赵岳枫心中暗暗好笑,定睛看时,只见一本形如经典般的旧书,上面题着六合剑惜四个字,底下还写着华山不昧敬录六个蝇头小字。他暗忖道:“华山派创派宗师法名不昧,这本剑谱原来是这位神尼手录的!”
    当下细看那玻璃盒,只是一块铺锦垫板,上面用玻璃罩住,伸手就可以揭开。他正待伸手去揭,忽想这宗华山派镇山之宝,竟然摆放得如此粗疏,必有原因,当下测头望住旁边的一名大汉,道:“喂,这本剑谱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大汉讶然望他一眼,似是因他的大胆而迷惑,当下粗声道:“你又没瞎了眼,是真是假你不会看么?”
    赵岳枫摇头道:“天下间除了华山派的人,有谁见过这本剑谱?若是真的,华山派之人焉会不来此抢夺?我看多半是假的。”
    另外两个大汉都满面含怒,大有出手之意,却被说的话大汉拦住,道:“这小子讲得有理,咱们跟上头禀报一声!”
    有个大汉飞步奔入殿后,赵岳枫微微一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便晓得这是真的!”
    那大汉道:“聪明得很,你姓什么?”赵岳枫道:“在下姓赵!”那大汉道:“你出身何家何派?”赵岳枫道:“我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我师父说,踏入江湖之后,逢人只说三分话……”
    正在胡扯之际,殿后转出两人,赵岳枫看时,一个是入内禀报的大汉,另一个长得身大头尖,眼睛很小,年约四旬上下,身上衣服甚是华丽,从前未朝过相,不知是谁?
    这时又有一群武林人士走人殿来,赵岳枫一瞥之下,已看出这一群人之中,有两个是龙岩徐家之人,三个是白鹤派的,一个是形意门中之人,还有两个却没有看出派别。暗倚这一群人来得正好,我出手夺宝之事,有此见证,不久就可轰传江湖。
    闻报而出的那个中年人小脑袋一转,眼光掠过刚进来的那群武林人,似乎不大经意,接着注视赵岳枫一眼,神情微见凝重,道:“尊驾怎生称呼?”赵岳枫挺一挺胸膛,道:“在下姓赵!”口气神志甚是豪迈。
    那中年人面色一松,笑道:“原来是赵兄,你的话说得有理,这就命人将六合剑谱翻开,凡是练过武功之人,一看剑谱内容,就能分辨出是不是华山派镇山之宝!”他挥一挥手,当即有一名劲装大汉上前,揭开玻璃罩子。赵岳枫留神细察,发觉方桌另一端有个汉子伸手在桌下摸了一下,这人才揭开玻璃罩。
    赵岳枫转眼望住那中年人,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那中年人见他不看那大汉翻开剑谱,却问起姓名,微微一怔,随口应道:“兄弟胡长寿……”赵岳枫道:“久仰,久仰,胡兄外号十丈玄砂,向来威镇山右,可惜屈节投身铁柱宫,为人奴役……”
    这话一出,不但铁柱宫手下们个个惊怒交集,连那一干武林人士莫不面色大变,反倒是十丈玄砂胡长寿面色如常,冷冷道:“尊驾想必就是东海门风雷刀赵岳枫兄了?”赵岳枫朗声道:“正是!”胡长寿道:“前此赵兄失去的沉沙古剑,敝宫已移放襄阳,与武当的秘府图一起展出,赵兄若是有志,可移驾襄阳取回!”
    赵岳枫道:“这个自然,等我取了这本剑谱之后,就前赴袭阳,接着便是洛阳,最后还要领教铁柱宫老魔十面阎罗武阳公的绝技!”
    他口气豪迈,凛凛生威,铁柱宫一干手下部不敢做声,旁边那一群武林人近来炮受铁柱宫的气,此时大是畅快,人人鼓掌喝彩。
    赵岳枫接着道:“胡兄身居铁柱宫外七堂中哪一堂?”胡长寿微愣一下,想不通他何以有此一问,当下道:“在下忝列木寒堂堂主之位!”赵岳枫道:“哦,是接九嶷三鬼梅虎遗缺,梅虎乃是死在昆仑高手罗奇的手中,想来你也晓得,这且不提,前几日外七堂的地煞堂堂主绝手判官沈斌死在我手底,地煞堂排名高于木寒堂两级,你当自知不是我的对手,若要活命,可把六合剑谱献上!”
    十丈玄砂胡长寿仰天冷笑一声,圆圆小小的眼睛中射出诡谲光芒,道:“地煞堂主几曾死在你手中?他昨日尚在此地轮值,当有不少武林同道见到,你不妨出去打听打听!”
    赵岳枫不觉一怔,忖道:“这等事他岂能瞪着眼睛说谎?难道沈斌果真未死?”忽然一人大声道:“在下形意门李建,昨日曾经听说沈堂主沈斌在此,在下虽未亲见,但说话之人识得沈堂主,谅必不假!”
    赵岳枫眉头一皱,道:“这个等以后再查,现下只要胡堂主回答一句,这剑谱给是不给?”
    十丈玄砂胡长寿飘退寻丈,冷声喝道:“不给便当如何?”赵岳枫道:“那么我只好自家动手了!”这时玻璃罩子已经放好,赵岳枫一伸手,桌边两名大汉挺刀抡剑疾地所砍。赵岳枫双手突出,分别攫住刀剑,借力一送,那两个大汉骨碌碌直滚开去。
    他一举手便打倒二敌,只看得那一群武林人热血沸腾,齐声喝彩。赵岳枫倏然转到方桌另一端去,掌拍指扫,击翻四名大汉,接着伸手摸摸桌底,手指碰到桌子,十分冰冷,这才知道此桌竟是铁掣之物。他摸到一个小小钢钩,便扳开来,同时举掌发出内力,吸住玻璃罩子,轻轻一提,玻璃罩子登时离桌而起。
    木寒堂堂主胡长寿厉喝一声打字,左掌一扬,一蓬黑烟激射而至,笼罩范围甚广。他发暗器的左手已戴上手套,可见得这一蓬黑烟必含剧毒。
    赵岳枫本可运功将这一蓬黑烟反击回去,但却怕毒砂溅飞,误伤别人,且喜后面不远便是墙壁,无人站立,当即暗运九转玄功护住全身,不理那一蓬毒烟,径自伸手去取那卷六合剑谱。
    胡长寿见他不闪避,心中暗喜,忖道:“我这一把玄汞砂专破各种气功,兼且剧毒无比,这厮居然托大不闪不躲,合该我胡长寿建此奇功……”
    念头转时,那阵黑烟已蚀身而过,赵岳枫依然端立无恙,五指已抓到那卷剑谱。
    忽地一道人影落在方桌边旁,众人还未看清,这人已出手抓住剑谱的另一端。
    赵岳枫可不敢硬夺,怕毁损了剑谱,左手迅拍出去。那人却不怕剑谱毁坏,五指抓得极牢,焕然急退,竟比赵岳枫左掌拍出之势还要快了一线。赵岳枫一掌拍空,右手剑谱也被对方夺云。不一怔,心想自己虽是被方桌隔住,不能立即追去,但此人身手之快,却甚是骇人,抬眼望去,又是一怔,原来出手夺书之人,正是以前的铁柱宫天煞,现在已升为四奇之一的文开华。一年不见,他仍是那副娇滴滴的样子,这刻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赵岳枫跃过方桌,举步向他迫去,口中道:“文兄一身武功,似乎比以前又精进得多了!”
    忽见三条人影落在文开华身边,一个是十丈玄砂胡长寿,手中握住一口丧门剑,另外两人一是手握金色蛇杖的老人,一是提着一条蚊鞭的老翁。这三人面向赵岳枫蓄势待发,似是保护文开华。赵岳枫认得另外两个老人,当下冷笑道:“原来金蛇老人郑凯和七指翁江奎,但依凭你们数人,也无力保护这本到谱!”
    文开华轻笑一声,右手举起剑谱,左手一晃,发出一团火光,原来点燃了火折,道:
    “站住!不然的话,我就烧掉这本剑谱!”
    赵岳枫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不敢不停住脚步,心中一阵茫然。
    文开华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华山派之人,所以我们懒得跟你动手。若是华山派的人,我们决不会用毁宝手段吓阻于你!”
    赵岳枫怒道:“废话!”但当真不敢上前,文开华将火折移近剑谱:“我若是烧毁此书,你怎么办?”赵岳枫厉声道:“你敢,我誓必尽取你们性命!”文开华道:“你一个人也不见得就能打赢我们,再说这件华山派镇山之宝等如毁在你手中,不管你有多大本领出气,也无补于事!”
    赵岳枫被他迫得没有一点办法,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文开华道:“此宝由我负责掌管,咱们不妨谈谈条件,但你先退出殿外!”
    赵岳枫只好依言退出殿外,文开华收起火折,剑谱也收在怀中,由胡长寿、郑凯和江奎三人簇拥着,站在殿门之内。赵岳枫看看这等形势,心细自己如果硬要闯过这道殿门的话,须得费点手脚,那时文开华已有足够时间烧毁剑谱。心中暗骂一声,打消了前闯之想。
    文开华道:“我为人最是公平,赵兄一身武功,高强无比,若是不许你出手夺回剑谱,自然不能令你服气。这样好了,我保证不得毁损这本剑谱,你则须得合我条件,方许出手。
    这条件一是你在夺回少林和武当两派宝物之后方许来此出手。另一条件是你虽然不曾夺回少林武当之宝,但亦可来此出手,不过只准你使用华山派武功!你看这法子公平不公平?”
    赵岳枫楞了一阵,不置可否,突然转身离开。
    他沿着大路走到山脚,只见游人络绎于途,扰乱思潮,便转向林中,信步走去,不知不觉已走入山中。他越过好些险峻之处,平常人自是无法通过,因此四下寂静无人,他在一块平坦草地坐下,身上被阳光哂得暖暖,但心中却思潮起伏十分烦乱。
    这刻他才深深体会到有些事不是单凭武功可解决,像刚才文开华用的诡计,他武功虽然绰有余裕,可是有力难施,只好退走。想着想着,不禁记起智计百出的义妹单水仙来。他还记得第一次碰见她时,她还是一个人世未深,性情淳朴,满脑子尽是慈悲渡世想法的女孩子。可是经过无数险阻之后。她已能够利用她天生智慧,机智变化。而他自己本为江湖阅历颇丰,可是终久被忠厚性格所限,远远比不上单水仙的机变。碰上以诡诈多谋著称的文开华,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越想越烦,不禁连连叹气。过了好久,蓦地忆起阴风崖后面群山中隐居了数十年的任野老,这位老人家武功比他更高,但他若是处身于今天的局面中,只怕也想不出善法应付,这么一想,登时又宽解不少。
    左侧树中忽然传来一阵细碎步声,赵岳枫登时抛开心事,讶然忖道:“此处如此隐僻,哪得有人走动,莫非是铁柱宫之人?”当下转面望住那片树林,眨也不眨。
    步声穿出林外,人踪立现,却是个身穿素衣的女尼。赵岳枫只见到她的侧面,不过从她步态身材可以判断出她必是中年以上之人。
    赵岳枫见是个尼姑,便不十分惊讶,又见她似乎要转面瞧着自己,便连忙移开目光。
    步声不再发生,过了一会儿,赵岳枫便觉得奇怪起来,心想那尼姑姑着不动,不知是何缘故?于是转面望去,却大吃一惊,原来女尼已站在他后侧数尺之处。
    他不觉跳起身,目光射到女尼面上,忽又吃了一惊,原来这位中年女尼甚是美丽,轮廓五官与单水仙无不相肖。
    那女尼一身黑色缎衣,更映出她肤色的白皙。赵岳枫失措地拱手道:“在下可是扰及师父清修?”那女尼修眉轻轻一耸,神情就像单水仙一模一样。她摇头道:“施主不声不响,何扰之有?”
    赵岳枫微觉安心,心中极想请问她的法号,但又觉得太过于冒昧,终于没有出口。
    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黑衣女尼缓缓道:“贫尼听说赵施主被人家诡计逼退,有力难施……”赵岳枫不觉啊一声,这时才敢断定这位尼姑敢情是冲着他来的!那女尼接着道:
    “只不知赵施主可曾见到剑谱内容?贫尼想知道那本剑谱是真的还是假的?”
    赵岳枫不觉泛起骄傲之感,道:“在下虽然没有工夫瞧看剑谱翻开之页,但却敢断定必是真的。”
    那女尼道:“何以见得?”
    赵岳枫道:“在下没有立即出手抢夺,便是防备有假,才有试探之举。那木寒堂堂主胡长寿命手下揭开,可知必是真的!”女尼道:“贫尼却甚是怀疑,只因剑谱假冒容易,不比其他宝物,只要他们事先在卷内录上几页真的,谁能发觉?”
    赵岳枫膛目:“大师这话甚是!”
    女尼道:“因此绝非是亲眼见过六合剑谱的人,或者得过华山真传,能将六合剑谱尽行默诵,才能辨得出真伪。所以文开华指定要以华山派武功夺取,不无深意。”
    赵岳枫茫然哦了一声;女尼又道:“那文开华大概是女子假扮,你们以前有何渊源?”
    赵岳枫道:“以往在下蒙他两次救命,似有暗助之心,实在不明其故!”女尼道:“这就是了,她身为女子,想是爱慕施主而致!”赵岳枫心中颇不以为然,他亲自见过文开华对单水仙似是大有情意,所以不能相信文开华乃是女子!
    那黑衣女尼又道:“这都不必多论,贫尼有意将六合剑谱内容尽行传与施主,只是不知施主可有一学之意?”
    赵岳枫大喜过望,道:“在下自然想学,真想不到竟会碰到华山派前辈,全该文开华他们倒霉!请问大师法号怎生称呼?”
    女尼摇摇头,道:“贫尼非是华山派之人,你也用不着知道贫尼法名!”
    赵岳枫怔一下,忖道:“她是方外之人,不肯说出法号,并不希奇,但她自称不是华山派的人,却是何处学的华山派不传心法?我怎知她教我的是真是假?”
    那女尼似是看破他的心意,徐徐道:“赵施主目下一身己兼三派之长,武功盖世,虽然未学过华山派绝艺,但贫尼将六合剑谱内容背诵出来之时,施主自然辨别得出是真是伪!”
    赵岳枫又是一怔,忖道:“她怎知我心中之事?”女尼生似听见他心中声音,应道:
    “大凡妇人女子总比男人善于揣摩别人心意,贫尼察言鉴色之上,得知施主心中疑惑,何足为奇!”
    赵岳枫见她谈言之中,自家心中念头在她似是了如指掌,于是暂时放弃一切怀疑,欠身道:“便请大师赐教!”
    那黑衣女尼肃立不动,微微瞑目,缓缓背诵出一首歌诀。赵岳枫聚精会神听着,听到后来,已经能够将她背诵出一首歌诀之后,便幻想出这一招剑式的姿态架式,以及其中奥妙变化。
    这六合剑法乃是华山派仗以威镇天下的镇山剑法,一共是六六三十六招,每一招一首歌诀,歌诀中除了说明姿式之外,还论及这一招的变化,极是明白,但精微奥妙之处,却不易悟解,而且三十六招变化繁多,许多都十分相似,极易混淆,这等上乘剑法绝不能有一丝一毫差错,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赵岳枫听了一遍之后,从头想起,只隐隐约约记得七八招,而且还记不全,心中好生失望,暗想如要一部记住,不晓得花费多久时间。心中一乱,登时连那七八招都忘记了。他在练武方面本是姿质绝高,颖悟过分。往常在江湖走动,只要看到人家练武,便能记住。但这一次虽是用尽心思,仍然无法记住。是以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变蠢了?
    黑衣女尼锐利的眼光在他面上盘旋两匝,便道:“这种上乘剑法自然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记住。若是那么容易,铁柱宫的人全部都可以施展华山剑法啦!”
    赵岳枫苦笑一下,道:“大师说得极是,可是在下这刻岂能花上三年两载时间钻研这一套上乘剑法?”
    那黑衣女尼道:“天下之事除了一样之外,没有不能解决的,我们用心想个法子出来就是了!”
    赵岳枫大感兴趣,道:“大师智慧绝世,竟还有不能解决之事么?在下鲁钝得很,但觉世上不能解决之事无穷无尽,比方早先在下五指已抓住六合剑谱,但文开华也同时抓柱,我怕撕毁秘籍,只好松手。”
    女尼道:“这事不难解决,你当时若是记得对方功力及不上你,便不须松手了!”
    赵岳枫讶道:“在下功力虽比他深厚,但这本秘籍不是五金之物,怎能硬夺?”
    女尼道:“不是硬夺,你只须借书传劲,发出内力,他怕内脏受伤,非松手不可!至于你是否能借一本卷册传力伤人,却是另一回事!”
    赵岳枫恍然大悟,道:“正因在下自知无法借那本卷册震伤敌人,是以根本不起此念,若是钢铁之物,在下就会发出内力了!”
    那黑衣女尼淡淡道:“可见得世上许多事都有解决之法,只是当时局中之人触想不到而已!”
    赵岳枫此时对这位黑衣女尼的智慧机变大是佩服,道:“在下记得大师说过有一事无法解决,不知是何种事情?还望大师赐告,以启茅塞!”
    黑衣女尼诵声佛号,道:“那便是情关,天下之间只有此关无有解决之方!”
    赵岳枫茫然点头,他平生未曾为情苦恼过,是以不大了解!不过听人谈论似是不错,于是点点头。
    黑衣女尼又道:“这话你容或不尽领悟,须得历经情劫之人方能体会。贫尼在背诵出六合剑谱之前,还有几句话向你讲明。第一是我们分手之后,你不得向任何人提及见过贫尼之事,你可答应?”
    赵岳枫道:“在下自当遵命!”
    黑衣女尼接着道:“第二是贫尼传诵剑谱之时,态度或者不免躁急,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过在你未曾完全记得以前,动静行止皆须听命于我!”
    赵岳枫讨道:“我如果觉得忍受不住,早点记住剑谱便是!”当下颔首答应。
    黑衣女尼道:“第三是你隐迹此处,过了几日,忽又在鸡公山麓现身夺谱,此举大出敌人意料之外,必能奏功。接着你便直赴襄阳,出手夺回武当派秘府图及沉沙古剑,此举也将大出敌人算计之外,定必得手。接着前赴洛阳,把少林寺十八尊铁罗汉取回,这一趟必能得手无疑。其时你的英名传播天下武林,谅那武阳公不敢不把你当作唯一劲敌!”
    赵岳枫心中大是狐疑,却又不好意思出口询问。黑衣女尼似是看穿他的心意,道:“这道理说穿了很简单,你这一回在凤阳附近出手之后,按照时日计算,你应早已过了信阳,但你却忽然在信阳出手,是以敌方布置在襄阳的重兵完全调用不上。而这一回他们猜你受挫转赴襄阳或洛阳出手,你忽又重现于鸡公山麓,再度教他们算错,这一来他们自须将你重新估价,认为你下一口必出奇谋,绕道远赴洛阳,但你偏偏顺路赶到襄阳,敌人防力空虚,你必能得手。”
    她说到此处,赵岳枫也大为佩服,当下接口道:“最后何故直赴洛阳?敌人不会把实力驻守洛阳?”
    黑衣女尼道:“按照你的为人来说,他们这一次自应防守洛阳,但你两度出乎他们算计之外,他们就不敢不把你估高一点,自会想到你可能舍下洛阳一地,忽赴阴风崖铁柱宫向武阳公搦战。因此你偏偏直袭洛阳,再度使他们措手不及!”赵岳枫长笑一声,道:“妙极了,如此不但能使敌人屡次失算,从外表上看我们正派之人行事总是光明正大,不畏艰危,一关接一关闯过去,正合我意。”
    黑衣女尼道:“这三关完全得手闯过之后,武阳公见你所作所为,智勇双全,便将收敛自尊自傲之心,将你视为第一强敌。那时你才能见得到他,各凭真实武功,拼个高下!”
    赵岳枫暗自凛惊,忖道:“原来武阳公不但武功超世,还以智谋自负,怪不得那一日我们三门四派联手进犯,他不肯现身。”
    黑衣女尼说完那番话之后,便仰天微叹一声,搁然屹立,如有所思。赵岳枫不敢惊扰她的思潮,静静站在一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拾起凌乱思绪,开口道:“你与武阳公这一战,胜负之数难以意料。若然你也不敌,只怕天下武林永远都是铁柱宫囊中之物,那时我们三门四派之人,永难有抬头之日……”
    赵岳枫讶然忖道:“她自称是三门四派之人,但又不是华山派前辈,身份奇怪得很……”
    只听黑衣女尼接着道:“贫尼时时思索一个难题,至今历时多年,尚未得到答案!”
    赵岳枫道:“老前辈的神机妙算,天下无双,竟然也有想不通的难题,这个难题之深奥不在话下!”
    黑衣女尼道:“那也不是什么难题,只不过多年来无从求取答案而已!这个疑问就是以我们三门四派的武功汇集在一个人身上的话,到底能不能与武阳公斗上两百招?”
    赵岳枫大惊忖道:“听她的口气,似乎输是输定,只差在招数多寡!”当下道:“老前辈未免把我们自己三门四派的武功小看了!”
    黑衣女尼摇摇头,道:“武阳公一身武功,超绝古今,你绝不可以邪派人物视之。相反的他不但不是邪派,而正是中原千载武学派流最正宗的一家。单以武功而论,他这一派始祖其成就更高于达摩祖师之上……”
    赵岳相中生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不觉呆了,呐呐道:“老前辈的话在下本不敢怀疑,不过关于武阳公那一派开山祖师的武功成就比达摩祖师更高的话,却须得有点根派,才能教在下信服!”
    黑衣女尼面上的表情显示出她完全沉缅在回忆之中,缓缓道:“这话一点不假,武阳公一身武功绝学,虽是数百年前称尊武林的天缺老人也比不上,那天缺三宝在武林中何等盛誉,但武阳公却视如无物,随口就将天缺三宝之一的秘籍中载着的武功破绽之处指出来……”
    赵岳枫心中更加惊讶,心想这话如果出诸武宫主口中,并不希奇,但出自这位中年女尼口中,可就十分奇怪。第一点是她何故对武阳公如此推崇?第二点是她怎能知道这么多的秘密?
    当下使用旁敲测击之法,道:“难道说武阳公的一身武功,就没有克制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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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展绝技扬威玄都观
    黑衣女尼身躯微微一震,似是触忆起什么事,道:“云旗飞扬,铁柱销溶。这两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赵岳枫道:“在下曾听先师提过,但仍然不知这两句话的含义!”
    黑衣女尼道:“令师铁蓑渔隐莫平向来少在江湖上走动,不知这两句话的含义,并不希奇。但即使是当年在江湖上走动的高手,也没有一个得知此语真意!”
    赵岳枫道:“这么说来,这两语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黑衣女尼道:“那也不然,这两句话之中,第一句云旗飞扬所说的云旗,乃是一种兵器。据武阳公说,他平生出手,使用兵器的话,只有克制别人,从未受制,唯独这一面云旗能够克制他擅长的十般兵器。”
    赵岳枫以前听少林寺高僧一梦头陀提及过武阳公能用十种不同兵器之事,所以不多追问,心下忖道:“她的话没有一句说错,无疑是深悉武阳公底细之人。但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何以曾经见过武阳公?并且与武阳公谈论过许多隐秘之事?她若是武阳公的故友,何故自称是三门四派之人,又懂得华山不传绝艺?”这许多疑问一一掠过他心头,但没有机会询问,只听黑衣女尼道:“这面云旗十分奇怪,不但招数自成一家,而且踪合兵器中软硬长短轻重六样长处,不属其中任何一种!”
    赵岳枫忍不住问道:“这就奇了,以在下想来,任何兵器总不出这六字范围之内!”
    黑衣女尼道:“这道理也很简单,原来这面云旗旗杆乃是百练精钢,宝刀不能伤损,就这一点而言,便属硬兵器范围,但秆端的那面三角云旗,乃是以金狮毛及银丝织成,自具威力,单论这面旗子,又属软兵器范畴!”
    赵岳枫插口道:“单说这两点,确实不算希奇,但怎能既具轻重长短之妙,而又不属这四者范围之内?”
    黑衣女尼道:“这道理也很简单,因为旗杆中断为二,接起就长而重,分开便短而轻。”
    赵岳枫不觉哑然失笑,道:“老前辈这一说明,果然有理,不过这种奇形兵器,定然极是难以施展。”
    黑衣女尼道:“你说得正是,贫尼参合三门四派各家心法绝艺,研思多年,仍然无法领悟出云旗招数。武阳公平生就只曾败在云旗之下……”
    赵岳枫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何以得知?”
    黑衣女尼淡淡看他一眼,不答这话,径自说下去道:“他即使在梦中也难忘此辱,但他正如贫尼一样,用尽心思,也无法钻研出破解云旗的招数……”
    赵岳枫忖道:“我目下先后天真力已融合一体,又练成少林寺神功愣迦金刚力和武当派九转玄功,武阳公纵是厉害,我也不怕!”想是这么想,口中仍然问道:“老前辈可知道那位使用云旗之人是谁?他目下在何处隐修?”
    黑衣女尼摇摇头,道:“这个人是谁,天下无人得知,除非去问武阳公。武阳公有一次酒后失言,透露此人虽然被他阴谋陷害,跌落悬崖之下,但仍然未死,成为他心中的隐忧大患……”
    赵岳枫不禁记起山中那位任野老来,心中大为兴奋,道:“武阳公何以知道那位老前辈未死?”
    黑衣老尼道:“他跟着便设法悬崖下搜寻,不但尸骨不存,连那面云旗也不见综影,可知那人实在未死……”
    赵岳枫忖道:“日后我去问问任野老便晓得了。”
    黑衣女尼道:“现在贫尼开始传你华山六合剑谱,你且坐下调息,使心灵湛明,方易记得这等极上乘微妙的剑学秘诀!”
    赵岳枫如言跌坐运劝,他不但内功超绝一时,加上一向心中没有许多杂念,是以只一瞬间,便自神宁心澄,灵台空澈。黑衣女尼见他功力如此深厚,不觉微露惊讶之色。
    当下缓缓背诵出六合剑谱的口诀,只背诵了一段,便突然中止,道:“你先记住这一段!”
    赵岳枫在心中反复背诵,有遗忘的不向黑衣女尼询问,如此不久工夫。便自记熟。
    但黑衣女尼却不再传授下去,嘱他独自在谷中静心记熟,是日早晨再来传授,说罢飘然自去。
    赵岳枫虽然觉得她此举没有什么道理,但他向来不是躁急之人,何况又答应过传授剑谱之时,便一切听命于她。当下耐住性子,反来复去默诵这一段剑诀。
    到了后来,实在已背得烂熟,几乎可以颠倒背诵。这时不知不觉玩味文中意义。
    不久,他已悟出今日学的一段剑决,竟是华山六合剑法开手东招,每一招都说得明明白白,其中变化也通畅明白。
    他反正闲着无事,便折了一根树枝,练这六招剑法,这六招剑法在心中设想时并不困难;但当真依式练习,却颇为艰深难懂。
    好在深山静谷之中,毫无别事困扰。再者他以往在山中那一段日子,已过惯野居生活,随便采摘点野果山粮,便可度日。因此他心意十分专一,完全浸淫在这六招剑法之中。
    到了第二日清晨,他照例静坐用功。就在功行将满之际,数十丈外传来极轻微的足尖着地之声,他明知是那黑衣女尼驾临,却没有睁眼瞧看。
    过了片刻,功行圆满,这才张眼,只见黑衣女尼肃立在两丈之外,神情宁谧她先开口道:“昨日传的剑诀都记得么?”赵岳枫欠身应道:“在下不但记住,而且已经练熟了!”
    黑衣女尼面上露出惊诧之容,似是难以置信。
    赵岳枫也不觉大感讶异,忖道:“这六招剑法虽是精微奥妙,但参合武当少林及我本门心法,便不难理解,她何以有不信之意?”
    只听黑衣女尼道:“这六招剑法乃是华山派最高剑学,每一招都费尽前辈高手心血,极是难懂。你说已经练熟,这就演练一趟让贫尼瞧瞧对是不对?”
    赵岳枫找到那截树枝,一招一招施展出来。他手中使的虽是树枝,但招式一发,劲行气贯,隐隐发了风雷之声,威力十足。
    黑衣女尼瞠目良久,道:“你在剑招上不但已得形似之妙,连吐劲发力的真谛妙诀都渗透了,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赵岳枫心想这六招剑法也不算世上第一等困难的绝学,但口中没有说出来,只欠身拱手道:“老前辈过奖了,在下自己也不知练得对是不对?”
    黑衣女尼似乎想起什么心事,泛起暴躁的神情,负手踱来走去。赵岳枫公想今日时间较多,可要请她多传一些,方自开口叫了一声老前辈,黑衣女尼便厉声斥道:“闭嘴!”自家仍然负手于背,在草地上走来走去。
    赵岳枫记起她事先讲过传技的几日之内,可能脾气不好,便不怪她,默然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黑衣女尼突然停在他面前,瞪眼道:“你怎么不讲话,敢是哑了?”
    赵岳枫不觉一怔,忖道:“刚刚你不准我出声,现下又怪我不讲话,唉,好没道理!”
    转念又忖道:“她的举动虽然不合道理,但她有言在先,大丈夫一诺千金,自然不可恼她!”当下陪笑道:“在下恭候老前辈传授六合剑法,正在调元运气,宁静心神!”
    黑衣女尼哼一声,道:“忙什么?”忽然间变回平气的样子,又道:“好吧,你仔细听着!”
    她缓缓清晰地背诵了一段,赵岳枫用心默默记住,方想复默一遍,黑衣女尼已飘然走了。
    赵岳枫呆得一呆,立时忘记了几句,连忙收摄心神,反复默诵。但其中已忘掉三句,怎样追想也想不出来。
    不过他也不大在意,等到记熟之后,便用树枝当剑练将起来。
    到了翌日早晨,黑衣女尼又出现在他面前,一见面便间道:“第二段六招剑法可曾练熟了?”
    赵岳枫诚诚实实地道:“在下练是练熟了,只不知对也不对?”当下取起树枝,演练第二段的六招。
    只见他剑招纵横开阖,大有横绝六合之概,功力十足,极是精妙。黑衣女尼看完之后,又着他练了一趟。眼中露出惊疑之色。
    赵岳枫等她说话,过了一会儿,黑衣女尼忽然怒声道:“好,好,原来你早已学会这六合剑法,却装不懂;拿贫尼消遣!”赵岳枫大惊道:“在下还是第一次得窥这一路剑中绝艺,老前辈怎会有此一说?”
    黑衣女尼见他神情口气都十分真诚,又素闻赵岳枫乃是正派侠义之士,不会使诡弄诈,又不能不信。不觉皱起眉头,道:“第二段剑诀贫尼只背诵一遍,你就全部记得?”
    赵岳枫道:“在下当时忘掉好几句,但后来起身练习时,慢慢想起剑势去路,实在不知对也不对。至于这一段剑诀忘掉的几句,仍然想不起来!”
    黑衣女尼眼中闪射出奇异的光芒,凝视着赵岳枫,过了片刻,长长叹一口气,道:“现在贫尼才能信服先师昔年遗训……”她歇一下,接着道:“先师昔年告戒贫尼说;每个人的天份各有所归,有些在人事权谋上机变多智;聪明绝顶,但练起武来,未必就能胜过一些鲁钝之士!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唉,贫尼自负聪明过人,如今才知到底只限于一格而已!”
    赵岳枫道:“老前辈这话论得极是!”
    黑衣女尼白他一眼,道:“胡说,这话其实也不全对!”
    赵岳枫碰了一个钉子,心中微感愤慨,忖道:“明明你自己说这话不错,到我说时,便又错,真是岂有此理!”
    那黑衣女尼板起面孔道:“武阳公不但权谋过人,机智绝世,在武学上更是触类旁通,举一反十。像他这种世不一见的天才,绝非普通凡庸之士可以匹敌……”
    赵岳枫暗暗不以为然,忖道:“他若是不被我找到,自无话说,如果对面相逢,动起手来,那就只有较量武功强弱之份,权谋机变有何用处?”
    黑衣女尼自然不知他心中之话,接着道:“但像你这等在武学上有超人倍力之士,世上也不多见,贫尼倒要瞧瞧三门四派的绝艺能不能与武阳公匹敌?”
    赵岳枫一点也不明白她后面所说的话,为了不碰钉子,便缄口不问。
    黑衣女尼迅即变得十分慈祥温蔼,先将昨日赵岳枫遗忘的口诀补授与他,然后再传新学。这一日所传的比前天昨天都多出两倍。赵岳枫用尽心力,好不容易记住了,已经是午后时分。
    这一整天下午,他独自勤练不辍。原来黑衣女尼今日竟传了他十八招之多,以六招为一段的话,这十八招就是三段了。
    次晨黑衣女尼看他练的剑法,大加赞许,便又传他六招。这一段特别艰涩深奥。赵岳枫虽然不需多久就记住了,可是其后练习招式之时,每一招都得花上比以往多数倍的时间,才能练得剑势畅顺圆滑。他练到第二次时,便即发觉这一路剑法暗合自然奥理,每一剑攻守之际,发劲吐力都使得十分自然顺手。而这一次的六招不但变化精妙难学,尤其发劲吐力之际,不易差错。
    他一直练了整整一日,总算练熟,自家大感舒畅,但觉其中之乐,令人难舍难分。
    这一日他一共已学了六段三十六报,照理说华山六合剑法六六三十六路均已尽在其中,谁知次日上晨,黑衣女尼仍然背诵了一段剑术要诀让他记住。
    这一段剑诀与先前的六合剑法大不相同,每一剑都极尽威煞毒辣之能事,共是七剑之多。
    他学了一日,但觉这七剑其中之艰涩深奥,可比六合剑法的最后一段,简直把他练得筋疲力尽。不过个中之乐,却又能令他忘去辛劳疲倦。
    次日黑衣女尼又传他一段,也是七剑。这天他觉得比较容易一点,在他想来,恐是因为这一路剑法的使劲发力秘诀已被他摸出之故。
    他也晓得这后来的毒辣剑法与六合剑法乃是两路,但他在口诀文字中寻不出一点端倪,不知这一路剑法名称叫什么,如果他不是在其中得到甚大的乐趣,定然会拒绝再学,以免误了夺回剑谱的时机。
    此后他每日学一段或两段,每一段都是七剑,一共费了五日工夫,学了七段威毒之极的剑法。五日之后,黑衣女尼又传他另一种剑法,这种剑法与前两种大不相同,多半是盘空下击,每一招之中,总有七八种变化,依照剑势发劲吐力,不但凌厉无匹,还能够在空中转折自如。
    赵岳枫完全浸淫在这种深不可测的武林绝学之中,其乐无涯,根本想不起别的事。
    如此又练了八天的剑,第九日黑衣女尼如时出现时,赵岳枫忽然发觉女尼面上现出憔悴之容,宛如生了一场大病,又好像精疲力竭似的,不觉大惊,道:“老前辈你怎么啦?可是不舒服?”他自家一连练了这许多日的上乘武功绝学,反而精神奕奕,内力大见深厚。
    黑衣女尼摇摇头,道:“贫尼只是想起许多昔年旧事,是以心神交瘁!现在还有几招指法,一发都传给你!”
    赵岳枫怔一下,道:“六合剑谱中还得有指法?”
    黑衣女尼淡淡一笑,道:“你但学便是,何用多问!”不容赵岳枫再说,己缓缓背诵出一段口诀。
    这一段口诀甚长,赵岳枫一直记到中午,才能够完全记住。
    黑衣女尼面色更加苍白,走到林边跌坐,赵岳枫几次问她要不要喝水等等,都被她冷漠地拒绝,只好不管她,专心练习这一路指功。
    这一路指功夹杂在一套掌法之内,一共只有五指,每一次指招发出之前,都用五六招掌法掩饰,奥妙无比。
    赵岳枫练了大半个月上乘武功,骊珠已得,能够触类旁通,闻一知十。这一路指功掌法虽是繁复奥妙,但他却举重若轻,挥洒自如,练得中规中矩。那黑衣女尼一直暗暗注视他一举一动,面上时时掠过难以形容的神色。直到赵岳枫练通整套指功掌法,她忽然呕出一口鲜血,颓然靠在树上。
    赵岳枫看看天色已经快要入暮,当下停手走到黑衣女尼面前,忽然见到她身前的血迹,大吃一惊,道:“老前辈你身上有伤?”她抬起苍白的脸庞,道:“不,是在心里!”
    赵岳枫听她答得奇怪,不觉记起单水仙,暗忖最初见到这个义妹之时,她也是怪里怪气的。却听黑衣女尼道:“你为何不练了?”他道:“这一路指功掌法不易记熟,须得好好想一遍,明日再练。”
    黑衣女尼微叹一声,道:“这几门绝世武功贫尼揣摩了二十年之久,仍然未能全部练成,你在短短三十多日之内部学会,真是罕见奇才,可以和武阳公媲美!”
    赵岳枫愣然地听着,心中暗暗忖道:“她一出口就提及武阳公,似乎对他念念不忘,又似乎与他极是相熟,她究竟是谁?”
    黑衣女尼接着又道:“贫尼单单解释这几门武功口诀之故,便已耗尽心力,几乎支持不住,可见得武功之道,不能靠聪明智慧之力……”
    赵岳枫惊道:“然则老前辈竟是因此呕血的?”黑衣女尼摇摇头,道:“贫尼触发心病,才会呕血,不关你事,现下三门四派的武功尽萃于你一身之中,你此去若是敌不过武阳公,中原武林都只好向他屈服了!”赵岳枫又是一怔,猛可醒悟,这大半个月来学的敢情是数派心法,无怪每一种都各具奥妙威力。他以前只因浸淫在武功乐趣之中,无暇多想别事,这刻一旦醒悟,立即想出只有第一路六六三十六招是华山六合剑法,紧接着七七四十九招乃是峨嵋七煞剑法。第三路八招盘空飞翔的乃是昆仑派云龙八式。第四种似是传说中南荒派镇压武林的乾元五指功。
    他不禁瞠目道:“老前辈谙通三门四派绝艺,还望示知来历法号!”
    黑衣女尼淡淡一笑,道:“贫尼从此以后,永远不入尘世一步,你知不知贫尼来历,都不要紧!依我看你最好马上就赶玄都观夺回剑谱……”
    赵岳枫心中一阵茫然,道:“在下这就动身,只不知老前辈要归隐何处?”
    黑衣女尼叹口气,道:“贫尼心中藏有莫大隐痛,不论隐于何处,总是躲避不过!你去吧,不必多问!”她忽又吐出一口鲜血,站起来身子摇晃一下,缓缓走入林中。
    赵岳枫呆了半晌,入林寻时,已不见这神秘女尼踪迹,当下趁着暮色,直赴玄都观。
    观中已点上灯火,远远望去,一片通明,嘈杂人声随凤传来,似是甚为热闹。
    他一口气奔到观内,门口有几个劲装疾服的大汉,转眼望见他,顿时一怔。赵岳枫只道人这认出他是什么人,也不放在心上,放步奔入观去。
    他才踏入观内数步,门口一个大汉沉声道:“喂,你最好别进去!”
    赵岳枫诧然停步回头,心想:“原来他们认不出我是谁,但他们为何见了我时面露惊诧?”
    只听另一个大汉道:“里面虽是热闹,可不是大排筵席,你别要乞讨不到残羹,反而送了性命!”
    赵岳枫先是一怔,接着恍然大悟,举手摸摸自己面孔,胡须刺手,再看看身上,衣服污秽残旧。原来这十几二十日一心练武,忘记梳洗,以致一身落魄相,教人误为乞丐。
    他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兄弟多日未曾梳洗,以致这般模样,并非乞讨而来!”
    一个大汉道:“这就是了,朋友休怪咱们得罪!”赵岳枫拱拱手,正要转身,另一个大汉已道:“朋友量必也是想瞧瞧华山剑谱,但来得不巧……”
    赵岳枫道:“怎么?剑谱已经移走了?”
    那大汉摇摇头,道:“刚刚华山派有四位大师父带着剑进去,咱们恰好出来在这儿碰上,她们请咱们守在此地,劝告闲人不要进去!”另一个大汉接口道:“我可真想进去瞧瞧热闹,可惜已经答应大家……”
    赵岳枫心中大是佩服,心想华山派弟子不愧是名门大派之徒,不但行事光明磊落,更是处处存下慈悲之心,生怕误伤无辜之人。
    当下不暇多问,转身急奔入去,冲到殿门,恰好听到一声惨叫传出来,是个女子口音,心中便即一震,停步望入去。只见大殿内灯烛高悬,四周站着不少人,一望而知乃是武林人物。服饰上表示身份派别,都不是铁柱宫手手。
    右首一盏大玻璃灯下,聚集着十二名剽悍大汉,围住一张方桌,桌上摆着的就是那本六合剑谱。
    左首分散站着几个人,当中的地上倒卧着一个尼姑,还有三个女尼肃立在两丈之外,似是刚刚作壁上观,眼见同门惨死,面上都流露出惨痛之色。
    女尼们对面前后站着两人,一个是十丈玄砂胡长寿,另一个便是曾经在他面前自刎身亡的绝手判官沈斌,赵岳枫见到此人,不禁一怔,伸手入怀摸摸那把短剑,大惊忖道:“我明明见到此人鲜血迸涌,死于非命,怎的又活转来?那一日他们说沈斌没死,我还不信,现下却无法不信了。”
    殿中环立四周的武林人士个个都露出颓丧惨淡之容,一望而知乃是因为华山派高手不敌惨死之故。绝手判官沈斌哈哈一笑,道:“华山绝艺,不过如此。你们这几日来已死了十余人,本领越来越差,看来已不须本座出手!”
    后面的十丈玄砂胡长寿道:“雄堂主说得是,这等武功低劣之辈,岂值得你我出手!”
    这时两名尼姑跃出去,一个抱回地上尸体,另一个厉声道:“华山威名岂容汝辈信口低辱,贫尼等以一死护卫师门,这等气概谅汝等也梦想不到!即速上前动手,贫尼剑下决不留情!”
    沈胡两人见这年轻女尼满面刚烈之气,不觉一怔,胡长寿接着哈哈一笑,道:“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本堂主送你上西天就是!”纵身跃上,赤手空拳,径斗那女尼手中长剑。
    那女尼连发数招之后,赵岳枫便即看出这女尼年纪虽轻,但剑上功力相当深厚,只是剑法上造诣不深,无法发挥全力。当下忽然灵机一动,悄然入殿,挨近摆放剑谱的桌子,一面注视着那边恶斗,查看胡长寿手法中的破绽。
    赵岳枫这刻胸中所学,兼集三门四派之长,眼力自是超绝一时。一凝神间已找出胡长寿手法中好几处破绽。
    当下暗以千里传声之法,将语声送到华山派正在动手的年轻女尼耳中,道:“神光离合!”这四字乃是六合剑法中的一招,那女尼怔了一下,险些被胡长寿一掌拍中面门。念头还未转得过来,耳中又听到那声音道:“太阴永处!”这四字又是六合剑法三十六式之中的一招,这次她又无暇寻思,眼见敌人掌扫指拍,迫攻进击。若是没有那个声音捣乱,她自会使出惯用剑招应付,但这么一来,她无法全神应敌,根本想不出用什么手法,只好当真使出一招“太阴永处”,剑势敛而不藏,剑尖只吐出一点。
    胡长寿正打得顺手之际,见了这一招,斗然一惊,但觉招式手法皆被敌人制住,急急撤招,斜闪数尺,就势反手一掌扫去。
    那年轻女尼刷地一剑削出,绕截敌人腕门。胡长寿感到剑气侵肤,忙不迭缩手急旋,啪的一声,衣袖已被敌剑割下一截,骇得出了一身冷汗,跃开数步,随手掣出丧门剑,凝神待敌。
    他忽然之间连番失利遇险,形状狼狈,只看得四周武林同道大感振奋,彩声四起。铁柱宫这一边的绝手判官沈斌和一众手下却瞠目结舌,不明其故。
    胡长寿一向惯例是每逢取用兵刃,左手顺势戴上手套,掌心握住一把玄汞砂。但这一回却破例没有戴上手套。要知他乃是武林高手,早先一动手之际,便知对手剑上功力虽是深厚,但剑术造诣有限,这正是名门大派的弟子们的通病。只因名门大派传授门下,总是先扎根基,然后再学招数。这胡长寿本来认定自己空手也稳赢无疑,现下虽是受挫,也不过是一时大意,取用兵器已经足够,哪须使用毒砂暗器!
    赵岳枫见了大喜忖道:“这厮不使用毒砂,怎该华山派重振威名!”此念掠过,暗中传声道:“师兄务采守势,待得时机一到,一招便足制胜!”
    那年轻女尼此时已知那人乃用传声之法,是以无法作答,秀眉轻轻一耸,凝神待敌。要知她已存下必死之心,这人既是指示自己用本门剑法,即使中计落败,也不过一死而已!因此她胸中只有奇怪之感,却不分心考虑其他。
    十丈玄砂胡长寿浓眉一掀,大步迫近,厉声道:“小尼看招!”丧门剑平举齐胸,振腕刺去。年轻女尼剑势斜出,搭住敌剑向左方一送,化解敌人招数。接着正要出剑反攻。胡长寿大喝一声,丧门剑电疾圈转,锦锡销连攻三剑,剑剑击中女尼手中长剑。女尼被他冲退数步,手腕一阵酸麻。
    这时大殿中鸦雀无声,数十道目光都集中在这场打斗之上。胡长寿气势如虹,运剑疾攻,眨眼间又攻了七八招之多,那女尼几乎无法招架。
    旁边观战的绝手判官沈斌这时松一口气!朗声大笑道:“米粒之珠也敢与皓月争辉,小尼们服气了没有?”
    笑声未绝,女尼陡然在千艰百难中攻出一剑,几乎让削断胡长寿手臂,接着刷刷一连数剑,把胡长寿攻得手忙脚乱。
    殿中喝彩呐喊之声大作,铁柱宫这一边人人面上变色,谁知女尼连攻数剑之后,便即无以为继,好景如昙花一现,霎时间被丧门剑困在当中,纯采守势,殿中顿时静寂无声,只闻双剑偶尔相触之声。
    胡长寿虽是又占取上风,可是对于这个女尼屡次忽然奇兵突出之事,大是惊疑,一时未敢冒险急迫。局势顿呈粘滞,缠战了三十余招。胡长寿看看她实在不行,忍不住挺剑猛攻,数招之内,口中喝一声着!女尼左肩上顿时鲜血直冒!
    许多人都失声惊叫,却见女尼中剑负伤之后,动作迟滞,险象环生,一看而知最多还能支持个三五招。
    正在此时,女尼耳边声音忽响,道“松花浮水,白云出岫”这一次连说两招。原来自从早先那声音连接指点数招,造成昙花好景之后,便一直声息寂然,直到此刻才又出现指点。
    女尼毫不考虑,依照那人之言,先是一招“松花浮水”一剑扫去,迫得胡长寿急急收到,横跃闪避。她接着一招“白云出岫”,剑尖迭出,毫不费力就刺入胡长寿肋下要害。
    十丈玄砂胡长寿大叫一声,咕咚跌倒地上。
    殿中一片寂然,双方之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得呆了。
    绝手判官沈斌首先阴森森冷笑道:“好剑法,好剑法,但胡堂主这一条性命,却须华山全派抵偿!”他一挥手,殿前殿后又出现了十多名劲装大汉,个个手执兵刃,满面杀气。
    殿中那些武林人物一见这等阵势,已知绝手判官沈斌竟要屠杀尽在场之人,不由得纷纷取出兵器。登时一阵大乱,杀气腾腾。但人人都深知铁柱宫之人无一不是性情剽悍武功商强之辈,都以为今日难逃杀身之劫。闹乱中只听沈斌大喝道:“哪一个取出兵器的格杀勿论!”这话一出,一大半人纷纷收起兵器。
    华山派三名女尼都拔剑在手,凛然望住绝手判官沈斌,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沉声道:
    “今日之事,自有华山派担当。”
    沈斌冷冷地道:“死罪可饶,一双眼睛决不能保存!”
    那些已经收回兵器之人听了这话,顿时又纷纷掣出,打算一拼,乱了一阵,铁柱宫手下之人仍然分守内外,不曾动手,于是又平静下来。
    绝手判官沈斌取出一对判官笔,冷冷道:“本座先活活击毙你们这几个尼姑,再赴华山,上至掌门翠云,下至小尼一并屠戮……”
    话声未歇,一个劲朗口音应道:“只怕未必!”只见一人从人丛中阔步走出,空着双手,意态自如,但衣服污垢脏旧,发乱须长,相貌看不真切!
    绝手判官沈斌却认得出此人话声,正是本宫第一号大对头赵岳枫,不由得身躯一震,凝目望去。他已认出声音,自然也看得出轮廓,果然正是赵岳枫,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
    “我的妈呀,宫主向来料事如神,前几日认定这厮业己远去,才叫我现身留守此地,但这一下却错惨了,我便如何是好?”
    赵岳枫见他面色变来变去,冷冷一哂,道:“我只道沈堂主己赶阴曹,原来还在人间作威作福。上一回你在我眼前自刎,逃了一命,这一次且看你有何狡计逃得我掌心?”
    沈斌怕他当众揭示那日自刎内幕,不敢还口。这光景落在旁人眼中,自是奇怪万分,当即有人大叫道:“这位大侠高姓大名?”
    赵岳枫拱拱手,道:“在下东海赵岳枫,不敢当得大侠二字!”
    这赵岳枫之名宛如一声响雷,镇往前前后后二十余名铁柱宫手下。那群武林人中却爆出欢呼之声。华山派三名女尼齐齐向他当胸合十,赵岳枫忙忙还礼。那年轻女尼眼中闪出感激之光,躬身道:“敝派掌门着小尼向赵大侠问好!”赵岳枫自是明白她谢意,当下道:“不敢,不敢,在下日后自当专诚趋谒贵派掌门大师!”
    他接着面色一沉,转眼望住沈斌大喝道:“过来,赵某十招之内,定当教你尸横血溅!”声如响雷,威势凛凛。
    绝手判官沈斌见识过他的武功,知道他这话毫不夸大。那一日因是两人独处,没有别人,已逼得自刎。今日当着多人,便是明知动手死得极惨,也不能不挺身而起。当下双拳交叉一击,冷哂道:“本座就接你十招瞧瞧!”
    人丛中有人叫道:“赵大侠何须限定十招?”这人乃是看出沈斌想拿话扣住赵岳枫,限以十招,赶紧叫破。赵岳枫仰天大笑道:“沈斌你若是在我手底走得上十招,我从此不提武功两字!”沈斌哪肯放过一线机会,接口道:“这话可是当真?”赵岳枫道:“自然当真!”转眼瞥见华山三尼望住那边的木桌,当下微微一笑道:“诸位师兄放心,贵派至宝已在在下手中!”他掏出一本经卷,扬了一扬,又放回囊中。
    华山三尼合十道谢,沈斌冷笑道:“这本剑谱你从何处偷来?”这时已有铁柱宫手下大声报告玻璃罩内剑谱失踪,他还有此一问,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赵岳枫道:“废话,自然是从那盒中取的啦!”原来他早先趁众人都注视战场时,悄悄钻入桌下,运足指力抓穿木桌,偷出剑谱。那方桌只是四边镶铁,以便安装消息,谁知赵岳枫由下而上,非常容易取得剑谱。
    沈斌道:“我这儿还有两本!”当即从囊中取出两部经卷,丢给赵岳枫。赵岳枫打开一看,皱起眉头。沈斌哈哈大笑道:“这等剑谱还多着呢,后面尚有十多部,都搬出来你看看如何?”
    这一着果然有效,华山派三尼都发了急,纵到赵岳枫身边。赵岳枫没有交给她们,大声道:“你们假造了多少赝品?”沈斌道:“确数不得而知,你若是想见一见真本,我可以引领你走一趟!”
    赵岳枫纵声大笑道:“这么一来你就逃得性命了,是也不是?”
    绝手判官沈斌心中一惊,忖道:“武宫主这一次难道又推测错了?她说过只要这么一来,赵岳枫万万分不出真伪,除了华山派掌门,谁也分不出,必可暂时稳住局势!老天呀,难道她又错了不成?”
    正在想时,赵岳枫双手一分,那两本经卷撕为数段,掷在地上。华山派三尼都惊得呆了,赵岳枫道:“那是假的,真的在我身上!”接着大步迫到沈斌面前,厉声道:“小心接招!”喝声中举掌劈去。
    这一掌使的是少林愣迎金刚力,掌势一发,潜力如狂颗怒涛,涌击而去。
    沈斌身形侧旋两尺,手中双拳疾深迅戳,侧攻敌肋要害。这一招胆大心细,的确是佳作。迫得赵岳枫掌势不能发尽,侧身闪过。沈斌得理不让人,双拳蹈凶冒险,欺身迫攻,刷刷刷一连数招,招招都是极毒辣的手法。
    赵岳枫让开身法,兔起鹊落,避让过他这几招。沈斌逞着一般拼死凶威,招数越发险恶毒辣。一晃眼又拆了三招,观跋之人不觉暗暗为赵岳枫着急,有的甚至喊叫出声,赵岳枫陡然间长啸一声,左手一招峨嵋派七煞剑法中的“雷风相薄”,右手施展南荒门的乾元指功。
    沈斌双拳被他左手封住,急急退时,左臂已被他指尖扫了一下,痛彻心肺。赵岳枫反击得利,更不迟疑,使出本门拳法,一招“南俱云合”双拳夹击,迅若风雷。砰的一声,沈斌双臂都中了一拳,身形直飞出去,撞在两丈外的墙上,砖石崩落,响声震耳。
    众人见他拳力如此威猛,都骇得目瞠口呆。赵岳枫朗声道:“沈斌死在第八招上,诸位定然看得明白!”众人这时才有如梦醒,大声喝彩。
    铁柱宫二十余手下呆如木鸡,仍然守在前后。赵岳枫扫瞥他们一眼,目光如电,接着厉声喝道:“既不逃命,那就上来试试!”那二十余剽悍大汉个个面如土色,但竟不逃走。赵岳枫心中大感奇怪,举步向门口的十余人走去,他进一步,那一帮人就退一步,显然不敢拼命。但仍是不逃,情势甚是奇怪!
    赵岳枫走到门口,那十余大汉已退出外面两丈许。赵岳枫想不出道理,回头一看,殿中的十余大汉却又纷纷逃走,再回头时,门外那一帮人也正好拔腿开溜,他大笑一声,道:
    “我还以为你们当真不逃呢!”
    回到殿内,人丛中有人道:“铁柱宫规条甚严,手下都不敢在强敌面前逃生,赵大侠回转头时,他们才赶紧逃命!”
    赵岳枫恍然点点头,当下取出剑谱,交给华山三尼,道:“在下趁师兄困住敌人之时,取回此宝。师兄们带在身边,虽是危险,但铁柱宫主脑甚是自负,在下一日未死,他们一日不会再染指此宝!”
    华山三尼都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原来那年轻女尼已将赵岳枫传声指点之事说了,那个年轻女尼道:“敝派蒙赵大侠鼎力相助,大恩永铭心中,只是此一剑谱,赵大侠怎知必是真的?”
    赵岳枫微微微一笑,道:“在下曾趁那位师兄缠斗敌人之时,迅快翻阅,从头至尾阅看一遍,内中六六三十六招的图解口诀无不真确,是以得知!”
    那年轻女尼这时才明白为何早先好久没有得到他传声指点,以致肩上受伤。她们虽是疑惑赵岳枫怎会识得本门秘传剑法,但这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话不好出口,便忍住在心,拜辞而去。
    那一群武林中人都上来和他说话,表示倾慕之意,赵岳枫谦虚应对,众人大增敬仰之心,赵岳枫向众人言说这就赶赴襄阳,夺回武当宝物。接着辞别众人离开了玄都观。
    当下这事立刻轰传江湖,都听说赵岳枫要到襄阳夺宝,许多不怕事的纷纷赶赴襄阳。
    襄阳城南门外数里外的一处山坳,忽然间比平常热闹许多,人马络绎不绝。山助内有一个深潭,约是十丈方圆,水色碧绿,一望无底。潭上搭着一座竹亭,凌空架设在两条粗缆交叉点上。粗缆四端都有八人把守,亭中悬挂着一柄巨剑,一块径尺大的白玉版,版上朱痕纵横,形如地图。
    深潭四周都是旷朗草地,东面的山坡边搭着数十个帐篷,整日由清晨到黄昏,都有百余人在潭边观望。
    赵岳枫绕道经德安、孝感、应城,荆州、荆门等地到达襄阳。这个弯多走了五六日路程,恰是从襄阳南边走来,因此用不着入城,先已抵达前门外那座山坳之内。
    他放目一瞥,心中甚感兴奋,原来日日围住潭边的百余人都是武林人物,个个都想见到赵岳枫如何大展威风,击败举世公敌。
    他进山坳时没有人注意到,原来这时正有四名佩剑道人站立在潭边旷地上。这四位出家全真都是一式羽衣星冠,袍服洁净鲜明,身上那口剑更是装饰得古朴高雅,仪容威盛。
    全场目光都集中在这四位全真与及他们对面的两人身上。那两人一个长得貌如美女,面上微微含着笑容如若换了女装,定然甚是妩媚动人,另一个一身黑衣,身材枯瘦高挺,宛如一根竹竿,满面皆是皱纹,但深深陷凹的眼睛中却射出炯炯精芒。这人长得那么高瘦,还挟着一对比平常长上不少的双怀杖,教人一看就泛生无从近身之感。
    这四名道人似是到达未久,这时只听为首道士朗声道:“武当派门下青光率师弟青明、青寒、青远,特来取回本派之宝!两位施主高姓大名,还请示知!”
    那黑衣高瘦的人冷冷道:“本座韩世川,这一位是本宫内四堂南堂文堂主文开华!”那青光道人稽首道:“两位大名鼎鼎,字内皆知,贫道今日意欲取回故宝,两位如何措处?”
    这青光道人谈吐文雅,态度温文而不卑,果然是名门高弟的风度,与众不同。
    韩世川怪笑一声,道:“若是别的事,本座还须请示文堂主,但夺宝之事,本座便可奉复,你们尽管出手。贵派两宗重宝都放潭心竹亭之内,但须赢得把关弟子,便可从缆上飞渡入亭。设若取得重宝在手,文堂主及本座皆奉命不得阻拦你们离开。如若出手无功,那时再想全身而退,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青光道人稽首道:“承蒙韩堂主指教,甚是感激。贫道等此来,志在取回师门之宝,成败利钝,安危祸福早就置诸度外!”
    文开华颔首道:“很好,现下趁诸位未动手之前,本座有一事要向诸位请教!”他的声音尖细得如女子口音,众人听了都生出异样之感。若然他不是身列铁柱官内四堂之位,名震天下,谁都会猜他乃是女扮男装。
    丈开华道:“贵派中可有一位高手,长得高高瘦瘦,面容枯干,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陕西口音?”
    青光道人身躯一震,其余青明、青寒和青远三名道人亦无不面上变色。文开华冷冷瞅着他们的动静,也不开口。青光道人沉吟道:“这个……贫道想不起敝派中竟有这么一位人物!”
    文开华微微一晒,韩世川压低声音道:“他们说谎!”文开华点头道:“我知道!”当下转眼望住那四名道人,徐徐道:“十日之前,便有这么一位武当高手,抵达本宫重地。其时本宫人手尽行派出,只有数名执事弟子。这人手底好辣,一言不合,便将本宫八名执事弟子全部杀死!”他说到此处,话声一顿,但见对面的四名道人面色毫无变化,察看不出他们心意,当下接着道:“这时老山主只好破例出手,那枯瘦道人武功甚高,比之昔日伏诛阴风崖上的白石道人还要高上几倍,武当派各种奇功绝艺,无不精通!”
    他又停日不说,冷冷瞅住四道,沉默了片刻,突然厉声喝道:“此人是谁?”他这一喝高几之极,周围之人都感到耳中隐隐生疼,无不骇然。
    青光道人摇摇头,道:“贫道这刻还不知道!”他神情庄肃,口气真诚,教人不得不信。
    文开华道:“既是如此,本座就再说下去。那枯瘦道人用尽武当奇功绝艺,激斗了一昼夜之久,直到次日中午时分,本宫老山主不耐久战,当即问他是否已练成九转玄功?那枯瘦道人突然退开数步,仰天长叹一声,便即横剑自刎。老山主抢救无及,刻下遗尸犹自保持完好!这人到底是谁?”
    青光道人道:“敝派只有月前业已仙逝的掌门真人相貌近似,但他仙去之际,贫道等亲眼所见,堂主之言如非虚构,便当有误!”
    其余三名道人面上神情肃然,一望而知他们都真心支持青光道人的说法。文开华、韩世川哪有看不出之理,不觉微露讶色。韩世川道:“只须生擒两人送回宫去,便知分晓!”文开华沉吟一下,望住四名道人道:“你们四位都名列武当派青字辈九剑之中,前此在武当山我们或者见过,九剑为首的青岚可是已丧命在武宫主掌下?”
    青光道人朗声道:“敝派内功有起死回生之力,青岚师兄焉能如此容易丧生?”文开华冷冷一哂,道:“若是他亲自率领九剑同来,本座或者出手一战,现下你们四人实在不是敌手,我劝你们最好分出两人到本宫去认一认那位武当高手到底是谁!免得遭受生擒之辱!”
    韩世川眉头微皱,似是嫌他言语谦和,处处庇护对方,但却不敢说话,谁知青光道人还不领文开华的情,按剑傲然一笑,道:“文堂主此言差矣,贫道等莫说尚有薄技在身,即使明知不敌,也宁可血溅此地,决不束手就缚!”四周围观之人听了这等豪气之言,莫不流露出兴奋之色。
    文开华微微一笑,道:“好大的口气,那就请韩堂主亲自出手,教诸位晓得厉害再说!”他言行举止与一般黑道高手完全不同,若是换了别人,这刻早就厉声叱喝了。
    青光道人一挥手,四人齐齐后退两丈。青光道人独自跨前数步,掣剑在乎,沉声道:
    “贫道先行领教韩堂主通臂魔杖的威力!”
    四下围观的武林人士微微起了一阵骚动,原来直到此时,他们才晓得这个铁柱宫外七堂堂主之一韩世川竟是名震西北的大魔头通臂魔杖。原来韩世川名头虽著,但一向只以通臂魔杖四字威震武林,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赵岳枫在人丛中留心察看,只见人人面上都流露出忧疑之色,心想:“他们听得通臂魔杖之名,都替武当道兄们担忧,可见得人心向背!我须得及时出手,大挫敌人凶焰,才能鼓舞天下武林人心!”
    这时韩世川挟着那对双怀杖走出场中,怪笑一声,道:“闲话少说,你既识得本座声名,自下先让你三招!”
    青光道人左手捏诀,右手提剑指住敌人,脚下不了不八,气凝神定,这个架式一亮出来,便有不少人低声赞叹。文开华大声道:“好剑法,但武当派向来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制刚,只不知先行出手攻敌便又如何?”
    人丛中有人大声喝道:“道长不可中他之计!”接着又有数人同声附和这话。文开华一听这些人的声音,便知武功有限,是以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微微一笑。赵岳枫看得真切,心中惊想道:“原来文开华不但武功卓绝,为人更是深沉大度,十分自傲。对于这等外行评语竟不屑一答!”
    青光道人沉声道:“贫道献丑了,待会儿还请文堂主批评指教!”当下一提真气,脚踏九官方位,游身欺近敌人。剑光一展,当胸劈人。这一剑出手不快不慢,有奇有正,确实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妙着。
    韩世川成名多年,见多识广,一眼望去,已约略测出敌人功力造诣。但这等上乘正宗剑法,不比等闲,心中也不敢骄慢自恃,双杖提起数尺,交叉护往前胸,踏步闪避。他说过要让对方三招,是以并不还手。
    青光道人一招落空,剑走轻灵,改作斜劈之势。剑招虽是精奥,但出手不甚凌庸。四周之人都甚是不解,却听文开华道:“韩堂主一身武功有惊天动地之能,道长用不着客气,最好别放过这等机会!”众人听了这话,才晓得青光道人剑势不强之故。青光道人朗笑一声,道:“贫道自从幸列武当门派,多年以来,从未学过乘人于危的剑法,文堂主美意恕难接受!”
    众人听了大是佩服,心想:“到底是名门大派的门下,心地光明磊落!”文开华这时仍不动气,只微微一哂。
    青光道人第三招一发即收,接着大喝一声,剑势迅发,刷刷刷一连三剑,招招精奇奥妙。韩世川挥杖抵挡,杖上风声响亮震耳,但仍然被青光道人这凌厉之剑迫退两步。心下暗自讶异,心想这道人不过是武当派区区一个后辈小子,剑法怎的如此高明。心念方转,青光道人已尽力施展师门秘传剑法,放手猛攻。但见剑气如虹,团团笼罩住韩世川身形。
    晃眼间斗了十七八招,韩世川厉啸一声,陡然一杖扫去,击中敌剑,青光道人不禁震退两步,手腕酸麻,心中不禁一凛。
    韩世川双杖接连扫去,把他迫开寻丈,放声大笑道:“小杂毛剑法虽是高妙,无奈功力不足。开头几招还可以唬唬人……”青光道人激起斗志,提气聚力,运剑抢攻。四招过处,又被对方一杖扫中剑身,这一下几乎握不牢手中长剑。
    韩世川忽然收回一枚,单用右手的一招远攻敌人,或扫或戳,迫得青光道人远在七尺之外,手中长剑根本够不着敌人。
    这种打法对青光道人自是大大不利,他屡次想蹈险攻入去,但对方杖上力道奇强,若是被他击中剑身,长剑非撒手不可!只见韩世川杖法越打越狠,蓦地一杖点地,代替双足,另一枚伸出去时便加长了两尺,疾向对方天灵益击落。青光道人见闪避不及,只好运足气力,横剑硬架。叮的一声,枝头已击中剑身,力量强而不猛。青光道人暗暗一怔时,对方杖尖已转到剑下,向上一桃,登时握不住长剑,叫一声,一道光华划空飞起七八丈高。
    韩世川并没有趁他长剑出手之时进击,只是不屑地怪笑一声,凝立当地。
    青光道人当着过百武林人物面前,兵器撒手,辱及师门声誉,登时心灰意冷,一言不发,向斜插地上的长剑走去。众人见了他面上的神情,无不晓得他作何打算。大家只有敬佩同情之心,没有一个准备出声劝阻。并排而立的青明。青寒、青远三道面上露出惨笑,也都一语不发。青光道人拾起长剑,横剑当胸,耳中忽然听到一阵清晰语声道:“在下赵岳枫,请道兄聆听一言!道兄剑法已深得贵派九宫剑法精髓,但运劲发力未能以奇变之法来补功力之不足,是故无法与敌人硬拼。道兄可再向韩世川邀战一次,在下已想出如何运用贵派九转玄功的运劲心法融会在剑法之中,道兄万勿气馁,当知如欲重振贵派声誉,全仗道兄此战!”这后面的两句话登时激起青光道人满腔热血,不暇多想。转身奔到韩世川面前,稽首道:“贫道心有未甘,意欲再度领教!”
    韩世川微微一怔,心想:“我今日竟走了眼啦!”口中应道:“这有何不可,尽管动手!”
    青衣道人道:“韩堂主小心了!”刷地一剑刺去,出手招数与刚才毫无区别。韩世川左杖杖尖代替双足点在地上,身形忽然退开两尺,一杖从空击落。这一招怪诞无匹,若不是以杖代足,这一招决难施展,众人都瞠目以视,但见青光道人剑光一展,迎架铁杖。两般兵器都快疾异常地碰在一起,却只发出低微的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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