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伏龙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七十二章古庙显神功妖巫丧胆
    原来孟丝伦自从在铜鼓关一战大破清军,逼得福康安退回边境连营自守之后,她仍然没有一丝一毫松弛警戒,每天清早便自起来,和岳金枫伊丽娜范金驹范金骇各人,巡视营垒,宵衣吁食,到了晚上,又和各人研究清军动向,决定攻守之势,尤其是史存明和潇湘仙子去了之后,金弓郡主更加不敢怠慢,每天晚上和伊丽娜两个巡视关城营垒,呵布敏王子见她这样辛勤,心里过意不去,几次叫她不用巡夜,孟丝伦道:“从前诸葛亮六出祁山,北伐中原,事无大小,躬自亲历,所以能够用弱御强,百战百胜,何况是我们呢?而且清军虽然战败,并未严重损伤主力,难保不会突施奇袭,还有福康安帐下武林高手如云,更难保他不会派人到来放火行刺,岂可以因为一时小胜而托大哩!”
    阿布敏王子见她这样说,只得罢了!嗣后一连三个多月,清军和廓尔额兵都个个互相对峙,清兵固然是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廓尔额兵也没有发动攻势,只有双方派出巡哨部队,偶然相撞,触发过几次小型的战役罢了!直到史存明返回的前三天晚上,金弓郡主孟丝伦照例起来巡夜,突然失了影踪!
    金弓郡主失踪的经过是这样的,当天晚上二更过后,她和伊丽娜两人各自带了一队巡兵,起来值夜,金弓郡主本来带了四名亲兵,巡视关城东面,伊丽娜也带领六名哨兵,巡视关城西面,铜鼓关城倚山而建,地方并不很大,顶多一顿饭的时候,便可以在关城上巡视一匝了!
    这晚伊丽娜和孟丝伦各自带了一队巡兵,分头巡哨,伊丽娜一行七个人,巡视了西面关城之后,返到辽楼,隔了好久,还不见孟丝伦回来,不禁大吃一惊!
    伊丽娜知道金弓郡主的为人,一向谨慎,决没有流连忘返的道理,立即带了巡兵,到东城去找寻金弓郡主,哪知到了东城不远的地方,发觉跟随金弓郡主巡夜的四名廓尔额兵,斜倚在女墙下,寂然不动,伊丽娜大吃一惊,连忙跑过去看,原来这四名廓尔额兵,身体僵硬,面目黑紫,已经死掉多时,不知怎的,尸身却被人家倚在墙上,金弓郡主本人呢?却是渺无踪影,不知去向!
    伊丽娜既惊且骇,不禁大叫起来,刹那间所有守军完全惊动了,纷纷跑了过来,阿布敏王子更下令士兵大搜关城,搜索奸细,找寻金弓郡主的下落,哪知一直搜到天明,也寻找不着盂丝伦,只在关城下面发现一方绸帕,由伊丽娜认出是金弓郡主佩带的东西,由这一条手帕证明孟丝伦被敌人劫走了!
    金弓郡主虽然不是三军主帅,却是抗清大军的灵魂!一旦遭了不测,比起丧失十万精兵还要惨重!
    铜鼓关上闹得山沸海腾,智禅上人、岳金枫、范金骇、伊丽娜等,各自带领人马,纷纷出动寻找,把铜鼓关附近七八十里以内的山岭完全找遍,始终不见孟丝伦一丝一毫的踪迹,大家正在急得要命的当儿,史存明和冷霜梅、萧玉霜两位前辈女侠,已经返到铜鼓关上!
    史存明听了阿布敏王子说金弓郡主失踪的经过之后,立即问道:“殿下,孟姑娘失踪那天晚上,几个跟随她的巡兵发觉被人杀死,这四名兵士是怎样致死了,附近卡哨的巡逻兵卒,当晚有发觉可疑人没有?”
    阿布敏王子沉吟半晌道:“这一点我们已经钻研过了,令师智禅上人说这四个巡兵致死的原因,完全是着了一种猛烈毒药,可是这四个巡兵的尸首上面,没有半点伤痕,难道是给人强硬灌下毒药不成?决无此理!至于附近卡哨巡兵,当天晚上也没有发觉可疑的影踪和人物,只有一个伍长说,他那一晚巡到出事地点附近,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有一个满身闪光的人影,破空飞起,这当然是荒诞之言!”说到这里,智掸上人和岳金枫、范家兄弟等人已经一齐来到。
    史存明把各人给冷霜梅引见之后,方才说道:“孟郡主的失踪,不用说给人家劫走了!
    劫走孟丝伦的,不外是三方面,第一是金山双丑呼延陀呼延真兄弟!”
    他刚才说到这里,智禅上人已经摇头道:“明儿,你说福康安会派人把金弓郡主劫去吗?依我看决不是!”
    范金驹道:“师伯,你老人家怎样断定这不是金山双丑做的勾当?”
    智禅上人很坚定的说道:“如果金山双丑劫走孟师侄女去,福康安还不马上倾动大军进攻我们吗?清军兵力还有二十多万,福康安不是呆子,难道连乘虚而攻这个浅显的道理也不懂。”
    史存明一想也是,金弓郡主决不可能落在清军手里,假如她被金山双丑擒去的话,在这三天之内,至少要被斩首号令营前了?
    少年壮士顿了一顿,说道:“还有两个人可能捉拿盂姑娘的,那就是女妖巫萨菩婆和崆峒派教祖铁爪魔娘,只有这两个人方才有那样大的本领,来去自如,出入刁斗森严的关城,神不知鬼不党的把人劫走,如入无人之境!”大家听了史存明这几句话,不禁心头一凛。
    他的话没有说错,只有女妖巫萨菩婆,铁爪魔娘甘翠莲这一类本领高强的人,方才可以把金弓郡主劫走,当时没有一个人发觉,这两个敌人的手段和行径,各有不同,萨菩婆是阴险刻毒,铁爪魔娘甘翠莲呢?却是剽悍狠辣!
    孟丝伦不管落在哪一个人的手里,都是凶多吉少,决无幸免,范金驹兄弟异口同声道:“明师兄!照这样的说来,孟姊妹凶多吉少,可能不在人间了!”
    史存明满怀沧痛,点了点头,中军帐幕里人声如潮,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只有潇湘仙子和冷霜梅两人,保持沉默,萧玉霜看见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方才开口说道:“各位且慢,听我一言!”各人愕然住口,智禅上人间道:“萧老前辈有何高见?”
    潇湘仙子说道:“依我愚见,倘若金弓郡主被金山双丑擒去,此刻已经斩下首级,号令在清军辕门了!如果她落在萨菩婆,铁爪魔娘两人的手里,此刻一定仍然活着!”
    史存明喜出望外,立即间道:“前辈何以见得?”
    萧玉霜道:“假如铁爪魔娘擒捉了孟姑娘,一定把她挟做人质,要跟你交换离火剑和剑谱,此其一,如果萨菩婆捉了金弓郡主,也不外是一个押头,对我们有所需索,假如她要杀害孟姑娘,当晚在关城上尽可以杀掉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又何必要画蛇添足,把孟姑娘挟到别处才杀害呢?”各人听见潇湘仙子这样一说,觉得十分有理,大家不约而同,油然泛起一线寻获金弓郡主的希望。
    智禅上人一掀长髯,说道:“萧女侠所说极是,不过我们在这三已以来,把铜鼓关附近百里以内山领村落,完全找遍,甚至玛萨山油湖一带也找遍了,始终没有发觉盂侄女的下落,天地茫茫,不知道她落在哪一处呢?”
    潇湘仙子问道:“哦!你们有向附近的喇嘛僧寺搜寻没有?”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众人不禁愕然相视,过了半晌,方才异口同声说道:“搜寻喇嘛庙吗?没有呀!”
    原来尼泊尔自古以来,也和西藏一样,专崇佛教,喇嘛成了特别阶级,可以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喇嘛庙更被认做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就是官府中人,也不敢胡乱闯入,潇湘仙子在西域住了许多年,知道个中一切,她这样一说出来,阿布敏王子皱眉说道:“我们真是百密一疏,放过了喇嘛庙没有搜索,不过骚扰僧寺,冒读佛爷,如果被父王知道了,一定大加怪罪呢!”
    史存明接口说道:“我们虽然不能明搜,也可以暗查哩!”
    阿布敏王子立即答了一个是字,潇湘仙子说道:“请殿下把铜鼓关附近一百里以内所有喇嘛庙字列出来,让我们进行搜索!”
    阿布敏点了点头,把向导官唤来,限他在半日内,把铜鼓关附近的喇嘛庙列出,不准有一间遗漏,响导官连声应诺去了,不到半天,他果然拿了一张大白纸来,纸上注满了喇嘛庙的位置所在!
    智禅上人和潇湘仙子试着一点,东南西北四面,总共有八十多座喇嘛庙,以西面为最多,单是距离关城五十里这一段路,已经有三十多座大小不同的喇嘛庙,萧玉霜沉吟半晌,向冷霜梅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话,方才说道:“西面一路由我们两个搜索吧!至于东南北三面,任由老禅师派遣各人便了!”
    智禅上人知道这是潇湘仙子推重自己是一派掌门,方才有这样的举措,心里暗自感激,他便派遣人马,史存明、范金驹担任东面,智禅上人和伊丽娜担任南面,岳金枫、范金骥担任北面,各路分配停妥,第二日天色破晓,一班老少英雄,果然分头出发。
    先说史存明和范金驹两人,离开了铜鼓关,向东进发,关城东面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就是福贝子征西大军的驻地,这一段成了无人地带,就连附近的喇嘛庙,所有喇嘛僧侣,也是逃避一空,因为清军攻入尼泊尔境之后,到处抢劫,连喇嘛庙也不放过,清兵把庙里的金银佛像,一古脑儿劫个精光,所以关城东面那十几座喇嘛庙,渺无人烟,史存明和范金驹两人,由日出找到日落,差不多把十几座喇嘛庙完全找遍了,也不见一个喇嘛僧人,简直没有地方查问,少年壮士觉得非常失望!
    日落西山,朔风震野,史存明和范金驹搜完了最后一间喇嘛庙,走出庙门,史存明正要长长的吁一口气,范金驹忽然指了指庙门左边的空地,间道:“明师兄,你过来看一看,这是什么东西?”
    史存明低头看去,石墙边有几点淡黄色的油脂,原来是羊油烛的烛泪,他到底是个聪明人,恍然大悟过来,说道:“咦!这一座喇嘛庙并不空着,还有人在这里面居住哩!”
    范金驹道:“明兄,我刚才到庙后的厨房看过了,灶灰还新得很,分明在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里生火煮食,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居然还有人藏在庙里,莫不是那魔头不成!”
    史存明不假思索的说道:“很好!横竖我们没有别的要事,就在这庙里守候一晚吧!”
    他两人返回庙里,只见四壁萧然,空如悬馨,范金驹道:“师兄,咱们藏在哪里?”
    史存明抬头一看,忽然指了指佛殿的正梁,笑道:“整间庙连佛像也没有了,就在这里藏身吧!”
    范金驹抬头一看,这喇嘛庙佛殿的正梁,是涂了红漆的,粗如牛腿,灰尘封满,离地两丈多高,光影暗晦,没灯无火,倒是个极好的藏身所在,他哈哈一笑道:“很好,今天晚上,咱们就做梁上君子吧!”
    史存明不禁芜尔,他两个各自把身一晃,使出“燕子飞云纵,,的轻身功夫来,嗖嗖两声,跳上正梁,就在梁上坐着,两人取出于粮吃了个饱,喇嘛庙固然是寂然无人,附近也是万籁无声,他们两个屏息静气的伏在正梁上,时光一刻刻的溜过,不经不觉,到了三更左右,范金驹看见没有半点声息动静,正要开口,史存明忽然说道:“贤弟小心,有人来了!”
    范金驹吓了一跳,他侧着耳朵向外面听了一听,不见动静,再过了两盏茶时分,方才听见庙门外发出一阵细微的悉嗦声音来,范金驹不禁大为叹服:“明师兄不愧传了天池三老绝技,单单是这耳朵的听觉力,已经胜我十倍!”
    再过半晌,庙门口火光一亮,一团碧绿色的火焰,带着一个黑影,悄然无声,冉冉地向庙内走进!
    这人影来得十分突兀,真个好比鬼魅幻形,幽灵乍现,范金驹吓得毛发俱竖,只见蓝火映处,现出一张瘦骨嶙峋像古墓僵尸似的面孔,接着一个披头散发,女巫装束的人影走了进来,史存明看得逼真,来的果然是萨菩婆,手里拿着千里夜明火筒,这女巫飘然进来,踏地无声,庙门外人影一闪,紧接着走进一个人,史存明一看这个人的面孔,几乎叫出声来,原来是铁爪魔娘甘翠莲,目光发呆,也走入这间喇嘛庙内!
    史存明吃惊不小!铁爪魔娘和萨菩婆不是死对头吗?怎的会在一起,难道她们化敌为友,狼狈为好不成?如果这样,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们相顾错愕的时候,萨菩婆突然一声狰笑,举起手中千里火筒,向铁爪魔娘的眼前晃了几晃,喃喃说道:“甘道友!请到这边落坐!”说着指了一指殿角,真是奇怪!
    铁爪魔娘听见她这样一说,如奉纶音,身子飘飘晃晃的,走向殿角,盘膝坐下,萨菩婆却探手入怀,取出一支羊油烛来,划火点着,插在方砖地上,史存明在羊油烛火映照之下,方才发觉了铁爪魔娘的异样!
    只见她两眼虽然睁着,却是黯然无神,活像半睡半醒的样子,面孔出现也呆木的神态,就像一个梦游太虚的人,史存明当堂明白了几分,萨菩婆又在这个时候阴恻恻的开口道:“甘掌教!你昨天晚上表演那六个坐功形式,我还不大清楚,请你现在重演一遍!请你现在重演一遍!”
    这女巫反复说了两三回,铁爪魔娘长长的叹了一声,立即把双手向左右一垂,眼睑下合,凝神内视,做出吐纳巫功的样子,史存明再也忍耐不住了!
    他知道铁爪魔娘着了萨菩婆的“催魂大法”,精神完全受了女巫控制,萨菩婆乘机叫她演出崆峒派的功夫来,好让她在旁边照学,少年壮士忍不住心头冒火,大喝一声:“贼妖妇!居然在这里害人!”话才出口,断虹剑已经嗖的出鞘,施展雷电披风剑法,青光一闪,“雷神硕妖”,照准萨菩婆的背心命门,一剑刺了下去!
    这一下变化出其不意,突如其来,史存明伏身的正梁,距离萨菩婆的坐处,不过三丈多远,在精通轻功的人看来,这点距离真个瞬息之间,便可到达!
    萨菩婆本来难以逃出史存明这一剑之下,可是她不愧是瑜伽派里的能手,断虹剑的剑峰刚才一撞着女巫的背脊,萨菩婆全身的肌肉突然一扭,头颅和四肢向里面收缩,变了一个人球,史存明的剑仿佛刺在一团棉花里,软棉棉的无从着力,少年壮士不禁大吃一惊!
    正要把剑撒回,萨菩婆陡的一个筋斗倒转过来,反手一掌,向史存明肩头扫到!
    其实史存明刚才这一剑如果再用点力量,直扎进去,纵然刺不死萨菩婆,至少也要叫她身受重伤,因为萨菩婆把四肢和人头缩成肉团的本领,在西土武术里有个名堂叫做“鲮鲤功”,“鲮鲤,,就是南方人所说的穿山甲,穿山甲是一种食蚁动物,每逢遇着敌人,没法子逃遁的时候,便把身子卷做一团,全身的鳞甲也翻起来,样子十分可怕,其实徒具恶相,并无伎俩,不过拿来吓吓敌人罢了!
    萨菩婆的穿山甲功也是一样,虽然把身躯缩成一团,全身软如棉花,仿佛没了骨头,如果史存明不管这些,继续把剑扎进,萨菩婆也要难逃厄运!
    但是他到底年轻经历浅,以为对方用的是一种古怪功夫,吓得慌忙回招撤剑,萨菩婆一脱了危险,立即跳起身来,向史存明反掌横扫,史存明来不及回剑抵挡,立即左掌吐劲,使出三阴灭阳掌功,“推浪撼崖”,吸住萨菩婆的掌力,向外一拖一带,砰砰两声大响,竟把萨菩婆一个瘦骨嶙峋的身躯,挥出两丈以外!
    范金驹这时候也由正梁上刷的掠了下来,嗖的拔出佩刀,正要上前夹攻,史存明摇手道:“不用,这老妖妇让愚兄来应付她!”
    他知道范金驹本领和女巫相差太远,如果让他上去,简直是白白送命!就是跟自己并肩作战,也收不到夹攻之郊,反而成了累赘,史存明一面阻止范金驹上前,一面用剑指着萨菩婆喝道:“贼妖妇!你把金弓郡主收藏到哪里去了?快把她放出来,小爷爷还可以饶你一死!”萨菩婆听了史存明这两句话,禁不住哈哈大笑!
    她这一阵狂笑宛似枭鸣,凄厉刺耳,史存明听得心烦意躁,正要开声喝止,史存明倏地狰笑道:“你要找寻孟丝伦那贱婢吗?看哪,你的心肝宝贝,已经被我尸分八块,挂在佛殿的顶角啦!”
    史存明不由自主抬头向殿角一望,萨菩婆倏地身形一耸,疾如狂风似的扑了过来,双掌一伸,十根指头宛如钢钩,向史存明顶心命门攫到!
    范金驹吃了一惊,叫道:“师兄留神!”说时迟,那时快,史存明已经一声断喝:“贼妖妇!”
    身子一闪一晃,用旋风掌身法,转到萨菩婆的背后,萨菩婆一下抓空,立时知道不妙,她估量史存明一定用三阴灭阳掌劲猛推自己后心要害,急不迭忙的使出瑜伽术,身子一扭一曲,正要用个“颠倒乾坤”的身法,向前面翻了出去!
    哪知道史存明这一次却是出乎敌人意料之外,不用三阴灭阳掌劲,左手用旋风掌,右手用雷电披风剑,少年壮士左手啪的一声,打了萨菩婆一记耳光!
    右手断虹剑颠了三颠,使个“电光三现”,分别刺向萨菩婆腰身中路的“神堂”、“分水”、“商均”三处大穴,这是他自从夺回离火剑谱之后,由谱里悟出来的绝招,史存明这三下点穴出手之快,认穴之准,饶是萨菩婆见多识广,也是从所未见,她立即一个筋斗,向旁边翻出去!
    可是女妖巫十分狡诈,她恐怕史存明下面还有煞着,用瑜伽术一扭身躯,向左边退出三尺,果然不出所料,史存明这一着“电光三现”走了空招,立即使出玄玄拳的绝招“天女横戈”来,左臂向外一挥,一股大力推出,可是萨菩婆已经料敌先机,再一扭身退后几尺,史存明这一着“天女横戈”打了个空,轰的一声大响,竟把地上方砖击裂几块,萨菩婆吓得背心直冒冷汗,想着:不见了这小子一个多月,他的武功怎的进步得如此神速!
    萨菩婆上回在蒙古马贼的营里跟史存明动手的时候,对他还有几分轻视之意,可是这回交手,发觉对方本领跟从前大大不同,真个吃惊不小!
    她还要用精神功克制史存明的心智,但是少年壮士这番却学了乖,只把眼光瞧定了萨菩婆的下三路,剑掌齐施,玄玄拳和雷电披风剑法,同时使出,狂风骤雨也似的攻击过去!
    萨菩婆只好抽出金蛇杖跟史存明交手,烛火摇曳之中,一个鸠盘婆也似的奇丑老妇,一个玉树临风也似的英俊少年,就在殿心展开恶斗,剑杖交击,一连四五十合,不分胜负!
    范金驹看见史存明和萨菩婆斗得酣畅,不禁技痒,就要挺刀上前,可是看见萨菩婆的招式诡异无比,身子转得比风车还快!快得连自己的眼睛也跟不上,怎样可以插手相帮呢?
    正在欲前又却之间,萨菩婆突然嘴皮翕动,呢呢喃喃的念出咒语来,这种呢喃之声起先十分低微,史存明和范金驹两人全不在意,可是她的咒语越来越急,一声一声地重重叠叠,越来越响,史存明功力深厚,还不觉得怎样,范金驹却觉得满耳朵不舒服,越听越是难过,小英雄急忙拿手指塞住耳朵,史存明以为对方使的是一种传音摄神之法,索性澄滤心神,放慢招术,使出三阴灭阳掌法,一招一招的缓攻,攻势虽缓,力量却是不断加强,这样的攻了十六七招,萨菩婆的咒语,却产生了一种神奇力量!
    原来刚才跟萨菩婆走进来的铁爪魔娘,仿佛失了魂魄,跌坐在地,不言不动,犹如一尊雕塑佛像,可是女妖巫一念起咒语,铁爪魔娘缓缓的抬起头,睁开眼皮,等到萨菩婆的咒语念上二三十遍,铁爪魔娘突然一声狂喝,站起身来,女妖巫立即叫道:“甘道友,这小子名叫史存明,是你的大仇人,咱们合力击毙了这小子再说!”
    萨菩婆念的咒语,是西土精神功里面最厉害的催魂大法,这种催魂法达到最高峰地步,不但可以叫一个人丧失神智,如痴如呆,还可以叫这人凶性大发,放火杀人,甚至叫他杀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也一样去做,绝不犹豫,总而言之,这时候的铁爪魔娘,已经变了一具活尸,一举一动完全受萨菩婆的指挥控制,女妖巫这样一喝,铁爪魔娘一声狂啸,使出铁爪神功,猛向史存明背心攫到!
    范金驹大吃一惊,他立即一晃单刀,抢了过来,刀光一闪,“顺水推舟”,直刺铁爪魔娘右肋,哪知道魔娘右手铁爪突然往回一番,用了着“擒龙手”,铁指勾处,扣定了范金驹的刀身,左手铁爪闪电似的攫向小英雄的天灵盖,范金驹在天山白熊谷之时,已经知道魔娘的铁爪狠辣,急不迭忙撒手抛刀,仆身向地,用“地堂功”贴地一滚,骨碌碌,直滚出庙门外,任由你闪得怎样快!右肩头也吃铁爪勾着一下,热辣辣的,衣破血流!
    这还是铁爪魔娘着了女巫的催魂法,神志有点昏迷,没有平时那样迅速狠辣!不然的话,范金驹再多两条性命,也要断送!铁爪魔娘掷去了范金驹的单刀,一声狂笑,双爪并举,猛向史存明后脑抓到!
    史存明的本领,只可以抵敌一个萨菩婆,如果加上铁爪魔娘,马上就要相形见绌!
    少年壮士听见抓风嗖然,立即把身一晃,左手使了一招玄玄拳的‘仙娥挥袖”,右手断虹剑使了一着“雷神挥凿”,剑攻妖巫,掌敌魔娘”,接着一个旋风步法,打从萨菩婆的金蛇杖下,一闪闪过,女妖巫喝了一声:“往哪里走!”
    蛇杖匝地一掠,要把史存明逼得向上跳高,再由魔娘挥动铁爪攻他要害,哪知道史存明却是乖巧,看破敌人这一招的用意,他突然把上半身向后一仰,使了招“铁板桥”,双足翘起,凌空一滚,让过了金蛇杖,在闪避敌招的同时,一剑刺出,竟把萨菩婆放在地上的羊油烛烛火,倏的刺灭,刹那之间,整座喇嘛庙漆黑一片,史存明趁势一个“鹞子翻身”,窜向殿角!
    这一来黑暗无光,大家变了暗中摸黑作战,史存明背着殿角,犹如猛虎负隅,萨菩婆畏忌他三阴灭阳掌力了得,不敢冒失上前,女巫略一沉吟,想出一条毒计来,她向铁爪魔娘招了招手,叫道:“甘道友,那小子就蹲在那边墙角!你朝着他进扑吧!不怕他飞上天去!”
    铁爪魔娘这时候已经受萨菩婆的精神功完全控制,女巫叫她溺水钻火,甘翠莲也一样绝不犹豫,铁爪魔娘当下怒吼一声,双爪一伸,“挟山超海”,向史存明直扑过来,史存明倏的向地上一坐,反手一把,“海心捞月”,抓住了铁爪魔娘的足踝,再运三阴灭阳神功,叫了声:“去!”振臂一抛,竟把铁爪魔娘飞掷出一丈多远!
    这是史存明由地缺翁图谱里面悟出来的绝技,有个名堂,叫做“双手擎天”,可以坐在地上,把敌人飞跌出数丈以外!
    铁爪魔娘换了平日,头脑清醒,临机变招,决不会被史存明这样轻易一下抓住脚踝,抛掷出去!
    可是今天她受了女巫的精神功所驱策,就像一个离魂病者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就算杀人放火,也像做梦一样,清醒过来之后,立即忘记得干干净净!
    史存明这一抛,铁爪魔娘在地上砰的一声,结实地摔个筋斗,一摔之下,神志又再昏迷,默默的躺在地上,不再起来扑攻,萨菩婆见这情形,立时知道不妙,马上又念起咒语来,要再使用催魂大法,以毒攻毒,叫她跟史存明互相残杀!
    史存明经这一摔之后,明白铁爪魔娘着了催魂大法的武功,只有平日的六七成,尤其是下盘虚浮,自己只要小心应付,避开她的铁爪,便不足畏,少年壮士仍旧屏息静气的蹲在殿角,准备魔娘二次飞扑上,再重重的摔她一跤,哪知道就在萨菩婆喃喃地念着咒语的刹那,猛听哗啦啦,叮当当一阵大响,几十件陶瓦器皿,天女散花似的打在萨菩婆的头上,然后再滚落地上,变成无数的破片!
    你知道这一下打击怎样从天而降,突如其来,原来是小英雄范金驹弄的把戏!范金驹刚才为了帮忙史存明,挥刀上前,哪知道一照面便给铁爪魔娘抢掉了手中刀,还吃她的铁爪勾了一下,皮破血流!
    立即滚出庙门之外,低头一看,幸而没有受着怎样重伤,范金驹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他再扭头向庙门里看史存明和两个魔头对战的情形,哪知道史存明已经打灭烛火,退向殿角,喇嘛庙里漆黑一团,敌我三个人的身形,半个也看不见!
    范金驹立即一闪身,再次进行庙里,这喇嘛庙虽然遭了兵变,空空如也,可是地方很大,单是她们三个人交手的佛殿,纵横就有八九丈阔,十多丈深,范金驹溜了进来,萨菩婆居然没有发觉,小英雄人急计生,立即拔身一纵,跳到正梁之上!
    这样居高临下,在黑暗里居然被他看出一点轮廓来,范金驹看见史存明被萨菩婆和铁爪魔娘逼向殿角,女妖巫不住的念着咒语,呢呢喃喃,听得自己十分心烦,小英雄心中冒火,伸手向怀里一掏,摸出三支枣核钢镖,就要瞄准萨菩婆的顶心脑门,发射出去!
    哪知道他手攀屋梁,略晃身体,脚尖踢着了一件东西,范金驹心中明白,原来自己撞中了挂在屋梁下面的羊油灯盏!
    因为由西北青藏以至尼泊尔的喇嘛庙宇,一般喇嘛僧侣,多半燃点兽油灯火,兽油之中又以羊油为最普通,羊油含的脂膏最多,火焰虽然不亮,还带着浓密的黑烟,可是最耐燃点,所以喇嘛僧庙多数燃点羊油,僧侣们把羊油盛在巨大的瓦灯盏内,挂在屋梁檐角之下,点火照明,黑夜之中,密如繁星,也是西北塞上的奇景,范金驹踢着了羊油灯盏,忽然想出一个方法来,他想着萨菩婆练了一身软皮蛇也似的瑜伽本领,自己的枣核镖未必能够伤得着她,而且在这漆黑无光的大殿里,也不容易中,既然这样,何不利用这些羊油灯盏,打击敌人?
    范金驹想到这里,便把枣核镖纳回袖底,伸手把屋梁下面挂着的羊油灯盏,一口气摘了十几盏,分别拿在左右两手,然后用两脚勾着屋梁,用个“倒卷珍珠帘”的身法,挂了下来,双手一抖,运足腕力,把十几个灯盏,向萨菩婆打去!
    原来萨菩婆由天竺西土学回来的催魂大法和离魂法,虽然厉害,到底是属于精神功的一种,也有不少顾忌,比如催魂法使用开来,固然可以使一个人完全受自己精神控制,如臂使指,可是相反来说,如果有人在这受术人的面前打碎一件陶瓦之类的器皿,比如一只杯,一只碗之类,打破器皿时的声浪,传入受术人的耳鼓里,这人立即仆倒在地,一切杀人放火的狂暴行为,立即停止,所以世上的离魂病者,由睡梦里起来,比如脚下一绊着东西跌倒,马上就会清醒过来,也是同一道理,范金驹这次用羊油灯盏飞掷萨菩婆,虽然没有伤着女妖巫半点皮肉,可是十几个灯盏打破的声响,尖亮悠长,萨菩婆施在铁爪魔娘身上的精神功,完全失了攻效!
    铁爪魔娘刚刚在地上支起半截身体,听见了打破灯盏的声音,一阵天旋地转,再躺下来,发出呼呼的鼻鼾声,任由萨菩婆再念催神咒语,也寂然不动了!
    萨菩婆估不到范金驹无意破了自己的催魂法,不禁勃然大怒,喝了一声:“该死小贼!
    胆敢暗算老娘!”
    骂声刚完把身一耸,跳出一丈五六尺高,扑向范金驹藏身的位置,范金驹十分乖巧,他知道自己一发出暗器,(其实是羊油瓦灯盏),萨菩婆一定循声飞扑过来,所以小英雄这边灯盏出手,那边双腿一飘,打了个大秋千,弩箭脱弦也似,向着前面窜出一丈多高,然后伸手一攀屋梁,再一扭腰,把手里余下两个瓦灯盏,向着萨菩婆迎面打去!
    女妖巫向上一扑,并没有把范金驹抓个正着,双手刚刚攀着屋梁,暗影里呼呼两响,飞来两个浑圆的东西,萨菩婆用瑜伽术一卷身体,两脚凌空一踢,竟把范金驹飞来的瓦灯盏踢落在地!她还要向范金驹再次进扑时,底下嗖的一响,一股强烈劲功,猛向萨菩婆的背心推到!
    这一下三阴灭阳掌劲正是史存明所发,当范金驹用瓦灯盏做暗器,飞掷萨菩婆时,少年壮士已经估量妖巫一定不旨罢休,必定循声飞扑,所以萨菩婆向屋梁上飞扑的时候,史存明立即跨出半步,使出灭阳掌劲,“推山填海”呼的一掌,向萨菩婆背后推去,女巫十分机伶乖巧,对方掌风一到动,她立即用了个“天绅倒挂”的招式两腿飘荡起来,脚尖一踢大殿正梁,身子借着这一踢一荡之力,像箭头般飞射出去,抢向佛殿的另一角去了!
    史存明这一掌打了个空,掌力撞在殿顶正梁,砰的一声大响,梁柱本身虽然没有折断,可是屋瓦纷飞,碎木灰沙如雨飞落,史存明的三阴掌劲居然把殿顶打穿了一个面盆大小的圆洞,月光由破洞漏了下来,景物微明,殿中各物现出轮廓,这一来敌我双方形势,看得清清楚楚,范金驹趁着萨菩婆落在殿角的时候,袖子一甩,嗤嗤,藏在袖底的两支枣核镖,宛若两点寒星一先一后,直向女巫射去!
    萨菩婆哪里把这些暗器放在心上,耳听风声,反手向后一抄,便把范金驹打来两支钢镖,接在手里,刚要反掷回去,冷不防庙门外传来了一阵悉悉嗖嗖的脚步声,接着听见清朗的口音说道:“师妹,明儿他们到了哪里,莫不是他们找寻金弓郡主,跑到福康安的大营去吗?”另外一个口音答道:“明儿是个谨慎的人,绝对不会!”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冷霜梅和萧玉霜,史存明一听之下,不禁大喜,立即气纳丹田,高声叫道:“冷前辈,萧女侠,金弓郡主有下落了,快来拿这妖妇!”
    萨菩婆大吃一惊!一个史存明还可以应付,如果多了潇湘仙于这样武功高强的人帮手,自己就要劫数难逃!不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策!
    萨菩婆主意决定,陡的一声大喝道:“甘道友!你起来了,用铁爪功袭击这姓史小子后背!”
    史存明以为铁爪魔娘苏醒过来,记着自己夺剑盗谱之恨,猝施突袭,不禁吓一大跳!
    少年壮士立即扭身向旁边一闪,哪知道女巫这几句全是诈语,铁爪魔娘根本没有醒转过来,她趁史存明吃惊分神的时候,拔身一纵,跳上正梁,全身肌肉一收一缩,变成一根长长面棍相仿,打从史存明刚才用掌功击破的瓦面漏洞,直钻出去!再翻一个筋斗,沿着瓦背滚落,一阵狂风似的,逃得没影无踪!
    萨菩婆这样逃走,大大出乎史存明和范金驹两人意料之外!
    范金驹连忙一个箭步,窜出庙门,史存明跟踪着飞身掠出,任由他们两个人的身法这样迅快!也不见了女妖巫萨菩婆的影子,少年壮士顿足说道:“棋差一招,叫这老妖妇逃跑了!真正可惜!”话刚说完,迎面跑过来两条人影,高声叫道:“明儿,你原来在这里?什么老妖妇逃跑了?你说的是哪个?”果然不出所料,这两个人影正是冷霜梅和潇湘仙子!范金驹迎上去叫道:“前辈!你们一步来迟,如果来早一步,决不致让萨菩婆那个女妖巫逃脱!”
    冷萧两人不是负责搜索铜鼓关西面的吗?怎的会转到东路来?这里大有说明必要,原来众英雄自从分四路出发,搜寻金弓郡主下落之后,冷霜梅、萧玉霜两人轻功超卓,不到半天,已经把西路三十几座喇嘛僧庙搜完,不见孟丝伦的下落,两女侠返回铜鼓关上,到了黄昏日落,担任搜索北面的岳金枫和范金骤,找寻南面的智禅上人和伊丽娜,也先后回来了,他们所得结果,也是失望两字,只有史存明和范金驹两人,还不曾见他们回来,智禅上人十分焦的,他担心找寻金弓郡主不着,犹在其次,最怕连史存明也叫人家捉去,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萧玉霜看出智禅上人的心意,立即站起身来说道:“老禅师!现在天色还早!我和冷师姊到东路,找寻明儿,兼访盂姑娘的下落!”
    智禅上人看见潇湘仙子自告奋勇到东路探索,正所谓求之不得,大喜说道:“前辈如果去,再好没有,那一段是清兵与我军相峙的无人地带,二位要小心哩!”
    冷、萧二人答应一声,略为抄扎了一下衣衫,便自施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向东奔去,她们沿路上遇着喇嘛庙,立即刺探,可是这一带的僧庙,大都空空如也,所有喇嘛走避一空,她们一直找寻到史存明、范金驹跟萨菩婆交斗的喇嘛庙外,仿佛听见呼喝叱骂的声音,心念乍动,立即飞跑过去,真个不出所料,跟史存明范金驹两人撞个正着,这两位昆仑派女侠如果早一盏茶的时候跑到,萨菩婆就算肋生双翼,也难以逃脱哩!
    潇湘仙子听了史存明诉说他们两个匿居空庙,巧遇萨菩婆的情形,笑了一笑道:“便宜了这妖妇!”她向冷霜梅道:“师姊,你的旧日对头甘翠莲在庙里哩!你要见见她吗?”
    冷霜梅神色不动,答道:“我在雪山古洞里面壁幽居十个年头,心理完全变了!觉得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寒暑,恩仇了了,有若流水浮云,何必要这样记恨呢,还是进去开解她一下吧!”两女侠说着走人喇嘛庙里,史存明把萨菩婆遗留地上的羊油烛点燃起来,阖庙通明,只见铁爪魔娘面孔仰天,躺在地上,鼾鼾睡觉!
    冷霜梅笑了一笑道:“甘翠莲也是一派宗师,这样的瞌睡法,真正可笑!”
    萧玉霜道:“凡是修练内功的人,哪有这样瞌睡之理?她不过是着了女妖巫的催魂大法而已,师姊,你会太阴神功,把她弄醒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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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穷搜万重山一姥临崖逼侠女
    冷霜梅点了点头,她首先蹲了下来,两手掌心相抵,搓了半顿饭的光景,掌心搓得火红灼热,方才伸出手掌,抵住了铁爪魔娘的左右太阳穴,慢慢推揉,又过了两盏茶的光景,冷霜梅方才向萧玉霜道:“师妹!你把她的眼盖皮翻起来吧!”
    潇湘仙子立即上前,把铁爪魔娘的眼皮一掀,只见她两瞳孔,完全走到眼盖皮的上方,只剩下白森森的眼白,十分可怕,史存明和范金驹两人见了,不禁吐出舌头,冷霜梅却运了一口丹口罡气,嘴唇微鼓,朝着铁爪魔娘的瞳孔一吹,说也奇怪,她这一口气吹下去,铁爪魔娘立即哼了一声,好像在梦魔里醒过来的样子,手足不住颤动,额角津津沁冷汗,冷霜梅大喜道:“行了!”
    史存明关心金弓郡主的安危,在铁爪魔娘的耳边叫道:“甘老前辈!甘老前辈!”
    一连叫了三四声,铁爪魔娘倏地睁开眼睛,呆钝的眼光悠然四射,她首先看见了潇湘仙子,不禁面上一红,再看见史存明,微然一愕,再看见了冷霜梅,丑陋的面孔突然一绷,两眼放出凶光!
    冷霜梅却是淡淡自若,笑道:“甘翠莲,你不认得我吗?我和你已经是四十多年的老朋友啦!我们真个前世结下的缘,到了耄耄之年,还能够见着面!”
    铁爪魔娘不等冷霜梅再说下去,悠地由地上翻起来,两只铁爪左右一分,猛向冷霜梅面门胸口要害齐齐抓到!
    铁爪魔娘一生坎坷的际遇,可以说完全是由冷霜梅的身上引起,虽然相隔了几十年,甘翠莲对冷霜梅的一腔怒火,丝毫没有减退,今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铁爪魔娘由地上一挺腰身,猛翻起来,铁爪嗖声风响,抓向冷霜梅顶心命门,潇湘仙子和史存明拦阻不及,不禁失声叫道:“哎呀!”
    冷霜梅双手合十,面现微笑,她看见魔娘铁爪攫来,全然不避,说时迟,那时快!
    甘翠莲铁爪如电,左爪插中冷霜梅的脑门,右手攫着她的胸口,史存明连忙闭上眼睛,以为冷霜梅必定腹破脑裂,血浆齐流,哪知道铁爪魔娘两下抓中敌人,突然喀喇几响,一声惨叫,两下腕骨完全脱臼,身子却像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仰面直跌出去:
    这是为何?难道冷霜梅用内功反震的力量,把甘翠莲抛出去吗?完全不是,原来甘翠莲自小练铁爪神功,都是拿树木石头之类来锻炼掌指力量的,掌一着物,指头立即透出劲道来,方才有摧坚破强的力量,这是她千万遍练过的门道,这次当然不会例外,铁爪魔娘明知对方不是弱者,指尖一触着冷霜梅身体,立即发劲,谁知就在魔娘铁指发劲的一刹那,冷霜梅的脑门胸口,猝然内陷,要知武家高手比招,最忌的是劲力不继,铁爪魔娘这两下如果抓空,也就罢了!可是她以为抓着敌人身体而使劲,那着劲的地方突然不见了踪影,待要把劲力往回收,哪里还来得及?只听见喀喇两响,手腕奇痛彻骨,铁爪魔娘被自己的力量扭脱了骨臼,冷霜梅纹风不动,甘翠莲痛得仰面向天,一跤跌倒在地!
    萧玉霜和史存明两人看在眼里,不禁又惊又喜,他们见冷霜梅一不闪避,二不还手,身子全然不动,只一对面功夫,便把铁爪魔娘最厉害的铁爪神功破去,双手腕骨全脱了臼,不禁大为叹服!
    潇湘仙子心中暗想:她不见面二十多年,隐在雪山苦练,武功进步之速,比起我来,真个何止十倍!
    铁爪魔娘估不到星宿海一战,仇人隔别了四十个年头,本领造诣这样渊深猛进,自己要想报仇,今生今世也难以如愿了!她铁青着面孔,翻身跳起,就要逃走!
    哪知道才一挪步,当堂发觉自己两臂自时以下,软软的抬不起来,身子不动犹自可,只一举步,立即痛彻心脾!额上冷汗直流,疼得面上完全变色,却又咬牙强忍,连哼哈也没有半声,萧玉霜心中不忍,上前笑道:“甘道友,我们几个都是夕阳晚景的人了,在世之日已经无多,何必还要那样大的火气,一见面就动手脚,请坐下吧!”
    她说着一伸双手,疾如闪电似的抓住了甘翠莲臂时曲池穴,轻轻向上一托,说也奇怪,只是喀喀两响,铁爪魔娘脱了臼的腕骨,立即接上,虽然痛楚,已无大碍,甘翠莲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道:“我老婆子血气衰迈,就是再花十年功夫练离火剑的图谱,钻研金关玉锁二十四式功夫,也不是两位的敌手,这笔冤仇只有拉倒了,再会!”她倏地折转身来,就要一溜烟的跑去。
    哪知道冷霜梅陡的一晃身躯,已经堵住喇嘛庙的大门,挡住铁爪魔娘去路,叫道:“慢走!”
    甘翠莲把面一沉,说道:“我老婆子已经认栽了,怎的不放我走?难道要三刀六洞吗?”
    原来江湖上黑道的规矩,凡是饶恕敌人,一定要在他身上留下点标记,不是挖掉一只眼睛,就是切去一只耳朵,至少也要斩断一只手指,或者是砍掉一只脚趾头,甘翠莲明明知道冷霜梅和萧玉霜都是昆仑派有身份的人物,决不会做这些残忍下流的勾当,她说这几句话,不过有心挖苦罢了!
    冷霜梅笑说道:“哪里话来?甘道友误会了,请问一句,甘道友是崆峒一派掌门,怎的会轻身下山,着了妖巫萨菩婆的暗算,跟着她来到这里?”
    铁爪魔娘不禁面上一红,猛然醒起一件事来,失声说道:“不好!孟丝伦姑娘的性命,可要完啦!”
    潇湘仙子和史存明听了铁爪魔娘的话,好比兜头泼下一盆雪水,骨髓皆冰,连声问道:“怎么?孟丝伦落在妖巫的手内!她被妖巫藏在哪里?是活着还是完了?”铁爪魔娘没精打采的坐下来,细说了自己的一切经过。
    原来铁爪魔娘自从在大雪上跌了筋斗之后,心灰意冷,就要返回崆峒山去,不过她对锁阳洞里面金关玉锁二十四功坐式,还有许多窍要不懂,要想求教潇湘仙子,悬而未决,不舍得就这样的回去,她仍然远远的跟在史存明这班人的背后,楔而不舍,一直翻越过大雪山,进入廓尔额的境界。这天晚上,她走过福康安清军大营附近,正要登高眺望,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厥若虫吟,又如鸟噪,铁爪魔娘是个内功精湛,耳朵听觉异常尖锐!
    尤其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夜里,更加能够听出数里远近,她想着天寒地冻,三更半夜的时候,哪里来的虫吟鸟叫,不禁好奇心起,这位崆峒派的掌门,立即施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循着声音飞跑过去,果然不出所料,跑不到三四里,雪地里现出两个黑色点子。
    铁爪魔娘伏倒在大雪掩盖的一堆山石后,定睛向前看去,那两个黑色点子原来是两个人,先行的一个正是跟自己交过一次手的女妖巫萨菩婆,穿了一件阔大黑袍,头戴雪笠,后面跟着一个皮衣皮帽,维人装束的青年女子,正是金弓郡主,盂丝伦的神态,十分诧异,闭了眼睛,像一个梦游病的人一模一样,默默无言地跟在萨菩婆背后,萨菩婆走出一二十步,立即回过身来,伸手向孟丝伦面前虚空乱划,嘴皮不住翕动,口中喃喃,念着咒语,刚才自己听见的虫吟鸟噪声,就是由她嘴里念出来,智勇双全的金弓郡主,竟然会落在萨菩婆手里,铁爪魔娘不由吓了一跳。
    铁爪魔娘本来对智禅上人、史存明师徒,以至金弓郡主孟丝伦各人都没有好感,可是她今天看见孟丝伦落在女妖巫的手内,不由自主的生出敌忾同仇的心理来,孟丝伦虽然是自己的对头,行径光明磊落,几年来奔走西陲大漠,反抗满清,不屈不挠,铁爪魔娘私心里对她也表示赞佩,萨菩婆便不同了,鬼鬼祟祟,满身邪气,铁爪魔娘虽然是旁门出身,见了女妖巫的行为,也觉得一百二十个不顺眼,何况看这情形,萨菩婆一定又用那套离魂大法,用精神功克制了金弓郡主,把她生擒到这里来了!
    铁爪魔娘勃然大怒!就要飞身出去,向萨菩婆进扑,可是,回心一想,这女妖巫既然把金弓郡主引出来,必定另有巢穴,自己何必打草惊蛇!不如静悄悄的跟在她背后,看看这女妖巫把孟丝伦带到哪里去!
    甘翠莲主意决定,沉住了气,等萨菩婆引着孟丝伦走过一二百步,然后现身出来,远远的衔在她两人的背后,只见萨菩婆一边走着,一边念着咒语,带引着孟丝伦直向大雪山那面走去。
    甘翠莲心中一凛,想道:“啊!原来这妖巫的巢穴,在大雪山里面!”她知道雪山奇险,如果进了雪山,自己再跟踪萨菩婆的话,必定露出形迹来,到时候反为不妥,反不如现在先下手了!
    铁爪魔娘改弦易辙,正要飞步赶上,哪知道萨菩婆却陡的停止咒语,把孟丝伦向自己肋下一挟,使出草上飞行的功夫来,一溜黑烟似的,踢起滚滚雪尘,向着白雪皑皑的大雪山,飞奔过去!
    铁爪魔娘暗里着急,想道:“不过,这老妖十分机警,我跟踪她,被她看出来了!”立即放开脚步,疾如奔马的追赶下前,高声大叫:“老怪物,挟了人往哪里跑!咄!快快把人放下,还可以饶你的性命!”
    果然不出所料,萨菩婆是由铜鼓关上,劫了金弓郡主出来,她在大雪山吃了史存明的亏,心生恨忿,仍然念念不忘史存明的断虹剑和雷电披风剑法,萨菩婆的生性向来阴鸷狠毒,忽然想出一条毒计来,她想史存明孟丝伦两人上玉塔山斩杀黑蟒,破坏了自己借神行骗的假局,弄糟了本身的衣饭,此仇不报,何必为人,史存明本领高强,又有潇湘仙子辅助,决难暗算,自己何不舍强攻弱,向金弓郡主下手呢?只要把孟丝伦劫到手里,就是一个现成人质,自己要挟什么,不伯史存明不俯首应命,女妖巫主意决定,立即返到廓尔额境,连夜偷进铜鼓关上,萨菩婆的轻身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偷入关里,真个神不知,鬼不觉,被她不费吹灰之力,混入关城,恰好孟丝伦带了巡兵,值夜巡逻,萨菩婆由暗隅里闪身出来,首先取出一条染了迷香的手帕,向金弓郡主和几名巡兵面前一晃,妖巫这种闷香是大竺西土秘制的,猛烈无比,蘸在手帕上面,迎面一晃,立即拨出一股浓香,不管准人嗅了,也要头脑昏沉,几个巡兵立即倚着城墙根沉沉昏睡,盂丝伦夙根深具,虽然中了闷心之毒,头脑还有几分清醒,正要开口喊叫,却被萨菩婆闪电也似的伸出左手,骈指向云台穴一戳,登时全身酸软,妖巫趁势把她向肋下一挟,飞过城墙,奔出数里地外,然后将金弓郡主放下地来,用离魂功引她行走,哪知道冤家路窄,撞着铁爪魔娘,萨菩婆十分鬼灵精,一听见脚步声,马上知道有人跟踪,立即把孟丝伦向右肋下一挟,飞步狂跑,铁爪魔娘知道对方察觉,高声叱叫。
    萨菩婆却是充耳不闻,挟着金弓郡主向前飞跑,铁爪魔娘心里一急,拼命穷追,这两人一追一逐,前跑的似弩箭脱弦,后追的像流星赶月,不到半个时辰工夫,已经到了大雪山下,萨菩婆绝不犹豫,把金弓郡主向自己身后一背,轻身提气,附着雪崖冰壁,猴揉攀木似的,直向着近处的山顶升上!
    铁爪魔娘在萨菩婆揉升雪壁的时候,用铁爪钩下一大片碎石来,就要当作暗器使用,直发出去,阻止对头爬山逃走,哪知道萨菩婆棋先一着,把金弓郡主驮在背后,自己变了投鼠忌器,她只好手足并用的追踪上来,爬不到二三十丈,萨菩婆跳到一面冰壁上,略一停留,陡的回转头来,喝道:“老贼乞婆,多管闲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着反臂一扬,三点寒星激射而出,猛向甘翠莲身上飞到。
    女巫发射出来的暗器,叫做“修罗神锥”,大如枣核,里面中空,是用极薄钢片打成,锥身淬了极厉害的毒药,毒药性质和修罗神针一模一样,本来萨菩婆手里最厉害的暗器是修罗神针,可是发射神针得要用金蛇杖,而且不能及远,所以萨菩婆只好发出修罗神锥来,阻止追敌,三枚精光闪闪的毒钢锥,激射铁爪魔娘胸口要穴,如果在平地上,别说是区区三颗钢锥,就是三四十颗,铁爪魔娘也不放在眼内,可是在悬崖峭壁上,情形又不同了!
    甘翠莲轻身提气爬山,决难招架,而且又在滑如琉璃的冰壁上,更加难以跳跃躲闪,一个不巧,就要失足滑落悬崖,粉身碎骨!
    萨菩婆的暗器早不打迟不发,偏偏在这险峻的危崖上发出修罗神锥,用心险恶之至!
    甘翠莲也是一派的掌门了,见多识广,她看出萨菩婆的毒计,只见她不慌不忙,左手铁爪向冰壁一插,裂冰贯石,吸牢身体,右手铁爪向上一扬,叮叮叮,竟把三枚修罗神锥,硬用铁爪神功劲力挡在一边,如果换了寻常人的肉掌,这样硬挡钢锥,肌肤一定沾染剧毒,不过铁爪魔娘的指头是钢铁铸成的,根本不怕毒气,她这边把萨菩婆的暗器打落,那边拔身一纵,跳起一丈七八尺高来,和妖巫的距离,近了两丈,萨菩婆看见暗器无功,不禁大惊,连忙挟着金弓郡主,直向山顶逃去!
    她两人一个逃跑,一个追逐,不经不觉翻越过四五座雪峰峻岭,两下距离也是十五六丈左右,萨菩婆几次仗着自己居高临下的便宜,由上面推下大块冰雪和山石来,要把铁爪魔娘撞落涧底,甘翠莲却机警地闪过,她连声叱喝道:“妖妇,把金弓郡主放下来,便饶了你!”
    萨菩婆知道铁爪魔娘苦苦追赶自己,为的全是拯救孟丝伦郡主,忽然心生恶计,回身喝道:“老乞婆,你要得回一个活人,就得规规矩矩给我站住,咱们谈谈条件,如果你再追上来,我把人向山下一抛,你连尸首也得不着,知道没有!”
    铁爪魔娘当堂顿了一顿,哪知道她追逐之势一停,立即上了女妖巫的当。
    原来萨菩婆刚才说那几句话,只要稍有机会,就会使人心灵受到施术人的精神控制,铁爪魔娘一停下来,心头上顿时觉得一阵迷惘,甘翠莲马上觉得不妙,正要收摄心神,萨菩婆又笑道:“甘道友,咱们本来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必要替那姓史的小子卖命,坐下来吧!咱们交个朋友!”
    铁爪魔娘神智完全迷惘,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萨菩婆又向她面前念了一阵符咒,整个铁爪魔娘完全被萨菩婆指挥控制下,方才有在喇嘛庙里面助攻史存明的一幕!
    以上就是铁爪魔娘甘翠莲坠入女妖巫圈套里的情形,史存明听了之后,不由打个寒噤,连声说道:“这妖巫的精神功夫,竟然厉害到这般田地,孟丝伦落在她手里,一定凶多吉少,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冷霜梅若无其事的说道:“一个人生死有命,何必这样仓皇?闲话少说,咱们马上赶到雪山找她!”
    潇湘仙子也说道:“救兵有如救火,事不宜迟,甘道友,烦你引路一程,找着萨菩婆那妖妇,让我们活捉了她,给你消气!”
    铁爪魔娘有些尴尬,她跟冷霜梅始终是嫌怨未释,一旦并肩作战,未免觉得有点难以为情,潇湘仙子何等精明乖巧,已经看透了甘翠莲的心理,笑道:“甘道友,你的武功本来不俗,不过萨菩婆妖巫用旁门左道的邪法,叫你跌筋斗罢了!如果这一次我回金弓郡主,我把锁阳洞二十四式金关玉锁功,完全指点给你!”
    铁爪魔娘一听这几句,大喜说道:“一言为定!”
    萧玉霜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哪个骗你,快点去救人吧!迟了恐怕来不及啦!”
    此时史存明把范金驹唤到跟前,说道:“贤弟,这次亏了你,我们这次到大雪山去,路途险阻,说不定十天半月,才能够回来,铜鼓关那一面,如果没人防守,非常不便,你返关上告诉他们吧!”
    这是史存明聪明过人的地方,他知道范金驹的本领有限,如果深入雪山找人,不但帮不了忙,反而成了自己的累赘,所以藉口关上防务,要范金驹折回,范金驹也明白了史存明的心意,诺诺连声,离开了喇嘛庙,向原路上折回不提。
    史存明等范金驹走远之后,方才向铁爪魔娘一拱手道:“甘老前辈,孟姑娘是咱们抗清的主将,千万不能够丧失了她,咱们过去虽然有点小小嫌怨,既往不咎,还是一同到大雪山去吧!”
    铁爪魔娘看见史存明对自己这样彬彬有礼,再不好意思记仇了!只好叹了一口气道:“罢罢,便宜你这小子!”一行四人向大雪山进发。
    这时候正值隆冬腊月,朔风怒吼,大雪缤纷,冷霜梅等四人,迎着刺骨寒风,冲霜冒雪,不到半天,已经到了大雪山下,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向冷霜梅萧玉霜说道:“两位前辈,雪山浩瀚,广袤何止万里,我们到哪里找寻金弓郡主去!”
    这句话果然把她们两个人问住了,铁爪魔娘忽然说道:“雪山虽然很大,但是能够住人的地方,并不很多,萨菩婆掳劫了金弓郡主,多半把她藏在山洞里,我们一见山洞,立即找寻,不愁她飞上天去!”
    潇湘仙子大喜说道:“有理!这样大雪寒天,老妖物除了山洞之外,相信没有躲藏的地方了,咱们快去!”大家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攀着冰崖雪壁,飞也似的爬上。
    他们这一爬山,立即显出武力造诣的深浅,冷霜梅身法轻盈,有如一头紫燕,不问怎样的雪崖冰壁,只把两臂一振,便自回翔飞上,萧玉霜和铁爪魔娘的轻功,比起冷霜梅来,显然逊色一筹,遇着峭拔奇险的地方,就要手足并用,施展壁虎功爬上,不能够像冷霜梅那样一举手,一投足,便可随意飞渡,史存明呢!
    他虽然得了天池三老的绝技,学了三阴灭阳神功,可是轻功造诣,还不能够跟这三位前辈并驾齐驱,飞渡危崖纵跳绝涧,必定落在这三人的后头,史存明心中暗叹:“学到用时方恨少,我的武功根基还浅,火候不到,没有她们那样炉火纯青的轻功,履险如夷,学无止境,真是半点不错!”
    少年壮士正在暗中愧作,冷霜梅已经跳到一座雪峰上,她突然仰首向天,张开樱口,戛的一声长啸,史存明出其不意,不由吓了一跳!
    只听见冷霜梅的声音远远传送开去,只震得山谷响动,她一声啸未已,第二声啸又跟着发出来,啸上加啸,声音互相震荡,犹如千军万马,竞自奔腾,山回谷应,史存明的耳朵,被啸声震得发响,满心的不舒服,他恍然明白过来,想道:“啊!我知道了!冷女侠这两声长啸,分明是向妖巫挑战!”
    这一下没有估错,冷霜梅看见雪山浩瀚,茫茫一片,即使是有山洞的话,也被冰雪遮掩,似这样的盲目找寻,何惜大海捞针?渺茫之极,心中一急,撮口长啸,她这两下啸声,是用丹田之劲直啸出来,在这渺无人烟,四外空旷的雪峰上,冷霜梅这两下清啸,十几里路以内也可以听见,接照武林规矩,她这样的长啸,就是向敌人挑战的表示,对方如果是成名人物,就要出头,如果听了啸声不出,那就是等于自甘认败,永远给别人耻笑了!
    果然不出所料,冷霜梅啸声甫歇,远处一座雪峰顶上,戛的一声怪叫,摇曳长空,凄厉刺耳。
    潇湘仙子和铁爪魔娘一听之下,不禁大喜,异口同声叫道:“女妖巫出现了!”
    史存明听出啸声起自东南,连忙扭头看去,只见东南方六七十里以外,有一座圆锥形的山峰,白雪皑皑,在粉妆玉砌也似的半山腰上,现出一个黑色点子来,少年壮士叫道:“那边有人,老妖妇就在那边的山峰上!”
    一行四人立即溜下寻峰,星飞丸泻,鹘转鹰翔,望着那圆锥形的山峰跑去,不到顿饭工夫,冷霜梅和萧玉霜首先来到萨菩婆发出啸声的山峰下,史存明突然尖声喊叫!
    原来那座圆锥山峰的半腰上,端坐着一个黑衣丑面的老妇人,正是女妖巫萨菩婆,她盘足跌坐在一扇悬崖上,女妖巫的脚下,却用一根长索吊住了一个人,飘飘荡荡,这个吊着的人看不清楚面目,但是就衣服装束看来,竟然是金弓郡主,萨菩婆把吊人绳索的一头握在手里,面上现出狞笑,史存明看见女妖巫把自己的心上人这样摆布,不禁悲愤填膺,高声大叫:“贼妖妇,你如果伤损孟郡主一根头发,我也跟你拼命了!”
    冷霜梅、萧玉霜和铁爪魔娘甘翠莲三个人,看见萨菩婆把金弓郡主吊在悬崖旁边,不禁为之骇然!因为自己这几个人如果跑近前去,萨菩婆只要把握着绳子的手一放,孟丝伦就要摔落万丈深壑之中了,尸骨无存,在这样的情势下,任你是陆地神功,也不能够上前拯救!
    萨菩婆看见各人面面相视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很得意的狂笑了一阵,方才叫道:“你们哪一个敢上来?我只要把手一放,这女娃儿就要两世为人,如果你们倚多为胜,怪不得老娘心狠手辣!”
    铁爪魔娘怒声叫道:“你把金弓郡主弄死,也没有什么好处!我们几个一攻上雪峰你也难逃活命!”
    女巫怪笑一声,她并不回答铁爪魔娘的话,遥向吏存明道:“喂!姓史的,你要得回心上人的性命吗?这事尽好商量,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这时候冷霜梅看了看自己和萨菩婆的距离,约莫是三十丈距离左右,知道在这样遥远的距离,妖巫的精神功不能够向自己这几个人身上施展,她向史存明低声说道:“你上前敷衍她,尽量把时间拖延,让我想想救回孟郡主的方法。”
    史存明立即会意,走上几步,向萨菩婆喝道:“老妖怪,你要什么条件,说出来吧!”
    萨菩婆怪笑一声道:“我把金弓郡主放了,你们以后不准跟我作对为难,就是日后遇上,也不能够眼我动手,彼此一言为定,你答应不答应?”
    要知道侠义中人,最重诺言,如果史存明答应的话,嗣此以后,不管萨菩婆怎样作恶,自己也不能够伸手管她的事,就是冷霜梅、萧玉霜也是一样,史存明略一沉吟,毅然答道:“好!这个容易,你把孟丝伦郡主放回,以往一切拉倒,我们再不跟你为难便了!”
    萨菩婆哈哈一笑,说道:“小子!还有第二件事,你把手中的断虹剑,送了给我,那套雷电披风剑法,我不打算学了,可是,你请那两位昆仑派老前辈,把内阴神篇的文字,念给我听,要一口气诵念三遍,不准作伪,做了这两件事,我老婆子立即把人交回你们,立时就走,知道没有?”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潇湘仙于勃然大怒,破口骂道:“混帐!昆仑派的内阴神篇可以传授给你?还不是等于白天做梦!凭你也配领受昆仑派的内功口诀!”
    女妖巫冷冷的说道:“咱们现在是两件事抵换一条性命,不是买卖,哪个跟你讨价还价,废话少说,你们要金弓郡主的性命不要?”
    潇湘仙子见她公然拿孟丝伦的性命要挟自己,传授昆仑内笈,不禁怒火冲天,冷霜梅忽然笑道:“师妹,一宗绝世武功,单靠几句口诀就可以练成的吗?这不打紧,我来念给她听!”
    萨菩婆在悬崖之上,听得清清楚楚,冷霜梅居然肯拿昆仑派秘传的口诀掉换孟丝伦的性命,不禁心中一喜,可是她究竟不失为一个阴险奸诈的小人,恐怕冷霜梅把内阴神篇的文字任意窜改,或者故意说错,比如吐纳练功的呼吸是二十四下,她说三十六下,自己依着去练,不但练不成功夫,一个不巧,身子还要受害!
    萨菩婆怪笑一声道:“姓冷的,你要把内阴神篇的文字,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念出来,念完之后,又再从头念一遍,二遍念过,再念一遍,三次没有错漏,我便相信是真的内阴神篇了!反过来说,你如果前言不对后语,或者是迟迟疑疑,不爽快念出来,我立即把绳一放,先叫金弓郡主摔个尸骨无存,你们也未必能够把我堵截得着!”
    冷霜梅大笑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哪个骗你,不过咱们的距离大远,内阴神篇的文字又深奥得很,你一定听不清楚,我再上前十丈,然后念你给听吧!”
    萨菩婆一想也是,对方和自己距离三十多丈,内阴神篇的内文,少说也有四五千字,距离远了,自己听不清楚,让她近前也不打紧,何况自己还有催魂大法可以克制她呢?萨菩婆也是过于自恃,不假思索,便自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上前一百步,念给我听!”
    冷霜梅向萧玉霜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然后面含微笑,身子一晃,两只脚尖抵住冰壁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在一削如溜的危崖上,居然如履平地,萨菩婆估不到冷霜梅有这样精纯的轻身提气本领,不禁大吃一惊,连声叫道:“不准你走上来,这样的距离便够了!这样的距离便够了!”
    女妖巫这样叫喊,心中已经有点着忙,她忽然看见冷霜梅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望定自己,面上现出很安详的微笑,萨菩婆心神一荡,不禁大吃一惊,想道:“咦!原来这婆娘也会催魂大法!”
    女妖巫慌不迭忙的口中喃喃,念起符咒,她运用自己苦修十几年的精神功,要把冷霜梅克制,像以前对付史存明和铁爪魔娘一样,萨菩婆一边念咒,一边挥动右手,叫道:“你不必过来了,就在这里坐下念吧!就在这里坐下念吧!”
    要知道萨菩婆学的“催魂大法”和“离魂功”,不外是今日催眠术的滥觞罢了!靠着自己专一强固的力量,控制对方心灵,所以能够叫受术的人昏迷不醒,百依百顺,萨菩婆叫冷霜梅坐下,就是施展催魂大法的第一步,哪知道冷霜梅已经胸有成竹,她过去曾经潜落恶龙潭水底,看过内阴神篇的碑文,知道西上迷魂功的破法,再加上在雪山面壁十个年头,心境空澄,已经到了无人无我境界,精神强固,绝不是铁爪魔娘可以比拟,萨菩婆要想用精神功来克制她,何异班门弄斧?
    冷霜梅摇了摇头,笑道:“不用坐啦!我现在念内阴神篇了,你且细心静听吧!”
    萨菩婆看见冷霜梅居然不受自己精神功的克制,立时知道不妙,她正要把握着金弓郡主绳子的手一松,冷霜梅忽然笑道:“你要学昆仑派内功口诀,要听内阴神篇的原文,就得把人吊上来,你将人家吊在半空里做什么?扯上来吧!我在这边慢慢的念,你在那边慢慢的听!”
    冷霜梅这几句话看似平常,其实已经胜过对方,萨菩婆听了冷霜梅的话,只觉得飘飘然,把绑着金弓郡主的绳子紧紧握住,潇湘仙子看见女妖巫呆如木鸡,知道她已经受了冷霜梅太阴神功的反击,心猿意马,举棋不定,这时候还不救金弓郡主,向待何时?
    萧王霜立即一纵身,用“海鹤钻云”的功夫,直向雪山峰顶窜去。
    潇湘仙子的轻功超卓拔俗,疾若星流,只两三下之间,便窜到孟丝伦存身的悬崖旁边,这时候的金弓郡主,仿佛着了女妖巫的离魂大法,俯首及胸,沉沉大睡,完全没有半点知觉,萧玉霜用最快速的身法,抢到她的身边,长剑一挥,竟把孟丝伦身上的绑绳砍断,孟丝伦整个身子,立即由半山崖上跌了下来,萧玉霜却是手急眼快,伸出左手向外一探,“乌龙探爪,,的抓住了金弓郡主背心的衣服,不过孟丝伦身躯下坠的力量,十分劲猛,萧玉霜附在滑如琉璃,坚冰积满的悬崖边,哪里能够吃得住这般沉猛的下坠之势,连她也一齐跌了下来,史存明失声叫道:“不好!糟糕!”
    说时迟,那时快!潇湘仙子就在自己身子跌落的一刹那,右手擎着宝剑,一招“顺手推舟”,嗤的刺在冰壁之上,剑尖透入玄冰数寸,身子就凭借这剑尖一刺的力量,右手向上一抛,把金弓郡主整个身躯,高举过头,霸王举鼎一般,然后两腿一摆,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好个潇湘仙子,手上虽然托着一入,却是轻如片叶也似,由十五六丈高空,直泻而下,铁爪魔娘和史存明禁不住喝起采来,萧玉霜临到离地三丈,突然把抓住孟丝伦的手一放,叫道:“明儿!接着!”
    金弓郡主立即像陨星落石一般的俯跌下来,史存明站在峰脚,恰如迎个正着,他使出三阴灭阳掌劲,向上一推,孟丝伦距离他头顶还有几尺,立即被一股无形劲气托住了,慢慢的落下来,史存明将她一把抱住,金弓郡主方才绝处逢生,脱了险境,少年壮士禁不注流出几点英雄热泪,可是他心中的愉快,却是难以形容之至!
    萧玉霜为什么要临落地的时候,把孟丝伦由半空里抛下来呢?因为潇湘仙于手托着孟丝托下落,是内功里面的“混元吊金钟”身法,不过一个人始终是血肉造成的身躯,毕竟有它本身重量,如果两个人一同落下来,必定结结实实的摔在坚冰上,跌个仰面朝天,萧玉霜轻功卓绝,或者没有妨碍,孟丝伦却是损伤难免,所以潇湘仙子把孟丝伦向史存明迎头掷去,她知道史存明用三阴灭阳功劲托住金弓郡主的身子,必定可以化险为夷,她这边人一出手,立即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轻飘飘的落到山峰脚下,总算不负所托,救回了孟郡主的性命。
    这边潇湘仙子救回了吊在悬崖下面的孟丝伦,那边冷霜梅却用大阴神功的“止心法”制住了女妖巫萨菩婆,她握牢绳索,不肯放手,冷霜梅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运用太阴神功的要诀,看见居然成功,不禁心中大喜,她再用寒如秋水的双眼,盯定了萨菩婆茫然失神的眼睛,柔声说道:“你这半个月来,劳碌奔跑,太累了啦!睡一觉吧!睡醒之后,我再把内阴神篇的经文念给你听!”
    这几句话真是有效,萨菩婆觉得自己四肢绵软,再也支持不住了,慢慢地坐了下来,伏身在山石上,不到半晌,鼾声大作,呼呼睡了过去!
    萧玉霜和铁爪魔娘看见大功告成,禁不住心中狂喜,就要飞身上峰,冷霜梅却把萨菩婆一把挟住肋下,高声叫道:“不用上来,我挟着她跳落便行啦!”
    嗖声风响,人已经到山峰下,身手利落,比起刚才萧玉霜拯救孟丝伦还要加倍快捷!
    史存明这时候真正佩服得五体投地,冷霜梅把女妖巫朝着地上一摔,铁爪魔娘一声怒喝,飞身过来,双爪一分,就要作势下攫,把萨菩婆的天灵盖抓裂,冷霜梅叫了一声:“慢着!不要伤她性命!”
    史存明抱着孟丝伦,把她放到地上,看见冷霜梅不准铁爪魔娘伤害萨菩婆,不禁愕了一愕,问道:“冷女侠,你怎的要留下妖妇,难道还要让她在世上害人吗?”
    冷霜梅面色一正,问道:“我们这次生擒了她,是用武功,还是用精神法!”
    史存明恍然说道:“前辈,我明白了!你以为用催魂法这一类精神功拿住女妖巫,不算英雄好汉,那个容易,你把她救醒过来,咱们四个人包围住她,再用武功把她拿获,这样叫她败了也死心塌地,是与不是?”冷霜梅听了史存明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
    潇湘仙子诧异问道:“师姊,明儿的话很对,你笑什么?咱们来个七擒孟获,纵而后擒,还怕她飞上天去吧?”
    冷霜梅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说道:“当年我在恶龙潭底潜水看碑文时,虽然看了碑文的一半,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碑文的开首说,凡是用太阴神功擒住对头的,决不能够把敌人杀死,甚至不能够给他一毫一发伤害,这是本门戒条,我不能够违犯!”
    萧玉霜一听之下,不禁大失所望,史存明道:“前辈!你可以把这老妖妇的太阴神功解了,袖手旁观,由我们三个人跟她相斗!”
    冷霜梅摇摇头道:“不行,我把她救醒过来,她也是手足绵软,武功全失,至少要一个月之后,武功方才复原,怎可以跟你们打架!”
    史存明不禁哑然,冷霜梅道:“所以我主张把她放掉,饶她一遍,要她立誓洗心革面,方才把这女妖巫放了!”这几句活一说出来,萧玉霜等三人面面相视,待要反对,却又碍着冷霜梅的情面,说不出口。
    冷霜梅何等聪明,已经通晓了各人的心理,笑道:“你们害怕放了这妖巫之后,她会继续为非作恶吗?只管放心,我可以把太阴神功的口诀和用法,传给你们三人,纵使日唇遇着了这妖妇,也不足为患啦!”
    铁爪魔娘和史存明不禁大喜,萧玉霜却是皱了一皱眉头,说道:“师姊,太阴神功是咱们昆仑派的瑰宝,怎可以……”
    底下“妄传别人”这四个字,她却说不出来,冷霜梅答道:“师妹放心,我只懂得一半碑文罢了,只有天残叟大师兄,看过神碑全文,练得这种功夫的神髓,这一半碑文所记载的,不外是一点皮毛,说出来又有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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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固守千仞岭万众一心保雄关
    冷霜梅真个把太阴神功的“止心法”和“制动法”两段念了出来,总共一千多字,萧玉霜等三人内功本有根基,人又聪敏,一点便透,大家闭目默念了两遍,已经融会贯通,冷霜梅笑说道:“你们由今天起,已经不用怕萨菩婆什么催魂功夫和离魂大法了!闲话少说,把孟丝伦郡主救醒过来,方才再作道理吧!”
    史存明慌忙把金弓郡主抱起来,让她的头枕到自己的大腿上,冷霜梅学救治铁爪魔娘的法子,搓热双手,向她前胸后背和两太阳穴推揉了一阵,方才揭开她的眼皮,用力一吹孟丝伦的瞳孔,金弓郡主方才悠悠醒转过来,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道:“奇怪,我怎的这样瞌睡,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少年壮士一阵心酸,正要开口叫她的名字,冷霜梅摆了摆手,向孟丝沦耳边一声清叱道:“真即是幻,幻即是真,一枕黄梁,人间梦觉,快清醒过来吧!”
    孟丝伦果然睁开星眸,她首先瞥见了史存明,惊诧问道:“明哥,你哪时候回来,这里是铜鼓关吗!怎的这样冰冷?”
    潇湘仙子笑道:“孟姑娘,这里并不是铜鼓关,咱们是在大雪山上,你给萨菩婆那妖妇擒到这里来,我们把你救了啦!”
    金弓郡主茫茫然道:“唔!原来如此,怪道我做了一个恶梦,我梦见萨菩婆那个女妖巫,带着大队清兵杀入铜鼓关来,我正要上前跟她交战,那妖巫用手一指,我便不能够动弹了,清兵把我擒住,押进大营,到了福贝子的中军帐前,福康安那厮向我拍案大骂,说我是叛逆首领,抗拒天朝,杀掉了他八九万大军,叫金山双丑把我用绳索捆绑起来,高高吊在一座雪山高峰上,说要把我活活冷死饿死,我正在打算咬舌自杀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青光一闪,吊住我的绳子,突然中断,跌了下来,我在一吓之下,便人事不醒了,存明哥哥,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孟丝伦这一番话,并非虚假,正是她受了萨菩婆催魂大法之后,脑海里反映出来的幻像,说它是梦又不是梦,半真半假,史存明道:“贤妹,你被妖巫的精神功迷惑住了,她已经被冷女侠生擒了,你看看这妖妇不是躺在那儿吗?”金弓郡主方才抬起头来,她猛然瞥见了铁爪魔娘,不禁一声惊叫!
    萧玉霜笑说道:“孟郡主,你不用怕,甘老前辈已经跟我们化敌为友啦!”
    史存明把腰间水壶解了下来,给孟丝伦喝了几口清水,金弓郡主的头脑然后渐渐清醒,想起从前的事来了!
    史存明再告诉了她刚才被长绳吊在悬崖下的危险情形,说了一遍,又说了冷霜梅、萧玉霜两位女侠拯救她的经过,孟丝伦听得汗流浃背,方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不禁把萨菩婆恨入骨髓。
    这时候冷霜梅已经着手把萨菩婆弄醒过来,她解除大阴神功的方法,十分简单,先用左手抵住女巫背心,把萨菩婆向上一托,直抛起来,一脚踢去,登中了女巫腰后的“凤尾穴”,萨菩婆砰的一声响,弹起六七尺高,冷霜梅却是身形如电,不等女妖巫掉头下落,一个飞身过去,抓住了萨菩婆的衣领,反臂一旋,转了半个圆圈,然后向雪地上用力一摔,萨菩婆大叫一声,当堂醒转过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好比噩梦初醒的样子,冷霜梅笑了一笑,说道:“内阴神篇的经文已经念完了,你记清楚了没有?”
    萨菩婆睁开怪眼,看见冷、萧二人悠闲地站在自己旁边,金弓郡主倚在史存明的怀里,知道着了对方的道儿,真个怒不可遏,气向上涌,就要一翻身躯,直跳起来,向冷霜梅扑去,谁知道她的身子一动,方才明白自己四脚手脚,软绵绵的,完全没有了半点气力。
    女妖巫也是个行家,她知道自己着了敌人的精神功,冷霜梅对于这一门本领,比起自己还要内行,萨菩婆不禁长叹一声,她把双目一垂,索性坐以待毙,冷霜梅呵呵笑了一阵,方才说道:“萨菩婆,人不可以貌相,水不可以斗量,你以为学了天竺国一点瑜伽术,西土地方一点皮毛的精神功,便可以横行天下,肆无忌惮了吗?现在如何!作法者反以法毙,害人者反成自害!我现在要杀你,直同反掌之易,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你一次,走吧!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七个字你要记着,改与不改,为祸为福,完全在你个人一念罢了,知道没有?”
    萨菩婆听见对方说饶了自己的性命,立即放下一块心头大石,她阴恻侧的站起身来,恨声说道:“姓冷的,老娘今天总算栽在你的手里,不过我萨菩婆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此仇不报,在生人世,后会有期,再见!”
    这女妖巫说完之后,也不等冷霜梅回答,便自手足并用的爬下雪峰去了,别看她消失了武功,身手仍然十分矫捷,眨眼之间,已经消失在茫茫夜影里,踪迹不见。
    萨菩婆这一走,冷霜梅向萧玉霜道:“师妹,咱们的事已经完了,走吧!”
    史存明和铁爪魔娘站起身来,金弓郡主的精神气力还不曾恢复,史存明索性把她兜在背后,一同下山,一路上星飞丸泻,绝不停留,不到半日工夫,已经走出了大雪山,返到山南温谷地带。
    铁爪魔娘望了一望远处,说道:“前面不远地方,就是福康安的大营,我不到铜鼓关了,就在这儿分手吧!可是……”
    她嗫嚅着若有所言,却又说不出来,潇湘仙子笑道:“甘道友,你要我指点贵派锁阳洞里的金关玉锁二十四个坐功图式吗!很好!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事,你暂时返回崆峒山上,我在一年之内,登门造访,再跟你说明一切便了!”
    铁爪魔娘微微感到失望,冷霜梅笑说道:“大家已经化敌为友,何必急在一时,我们因为军情吃紧,满清征西大军得到增援,三几天内便会向铜鼓关发动攻势,我们不能够不光顾眼前形势,道友放心,到时我冷霜梅也要拜访主山,一言为定,只管放心回去便了。”
    甘翠莲听见冷霜梅这样一说,面色一喜,因为她在这大半天里,已经看出冷霜梅的武功造诣,比潇湘仙子还要强,如果她肯到崆峒山指点自己,当然比萧玉霜强得多了,铁爪魔娘急忙说道:“如果冷女侠驾临荒山,再好没有,我甘翠莲就在这一年内,足迹不离崆峒山外,敬候降临,再见!”
    说罢飘然而去,史存明一直望到她的背影不见,方才说道:“铁爪魔娘那样情性怪僻的人,居然肯跟冷前辈化解了几十年的宿仇,真是异数!”
    冷霜梅大笑道:“有什么异数不异数,诚之所至,金石为开,她毕竟是崆峒派的掌门,夙恨未昧,总算从善如流,闲话少说,走吧!”一行人不到半天,便自返到铜鼓关上。
    阿布敏王子和智禅上人看见金弓郡主无恙回来,不禁狂喜,铜鼓关上一片欢声雷动,冷霜梅因为孟丝伦的身体还未十分复原,吩咐史存明收拾一间静室给她歇息休养,刚才过了一晚,第三天破晓凌晨,铜鼓关上的巡兵突然吹起海螺号角来,原来是福康安的征西大军,倾巢出动,遍野似的向铜鼓关杀到!
    阿布敏王子在中军帐里,听说清兵大举进攻,不禁大吃一惊,一方面下令全体士兵,登上谍楼,严阵以待,另一方面差人到静室里,请金弓郡主出来共商应战大计,不多时候,孟丝伦由史存明陪伴着来到中军帐里,金弓郡主不等阿布敏王子开口,已经说道:“福贝子这次得到海兰察十多万生力军补充,倾尽全力而来,兵锋甚锐,我们不能够和他争冲,全力固守关城为上!”
    阿布敏王子点了点头,立即传下将令,据城固守,除了弓箭手居高临下,用强弓硬弩射住清兵之外,还在城墙上推叠了无数泥土和沙袋,抵御清兵的红衣大炮,这边刚刚布置停妥,那边满清大军已经像秋日的大潮,汹涌而至!
    满清的先锋官看见廓尔额兵固守不出,守兵黑黝黝的,密如蚂蚁,布满关头,立即吹起号角,押住阵脚,中军一声棒锣响,涌出几千名敢死队,个个头戴铁盔,手执藤盾,冲向铜鼓关下,关上一声胡哨,飞掷下无数磨盘大石来,把清兵打得头崩额裂,肝脑涂地!
    先锋官不禁大惊,他看见大石密如雨点,好比丈八金刚,摸不着自己的头脑,不明白廓尔额兵由哪里弄来这样多的大石,等到定睛看清楚时,又是惊骇,又是佩服,原来廓尔额兵不知哪个时候,用木材制造了几十条木槽,这些木槽长可三丈,阔约五尺,一头翘起,一头斜斜向着关下,好像滑梯一般,大石翻翻滚滚,沿着木槽泻了下来,清兵最先冲到关下千多名敢死队,当堂死伤了一大半,其余的心惊胆战,敢死队变成了怕死队,纷纷后退。
    福康安在中军督战,看见廓尔额兵用木槽溜石的法于,打击自己的前锋军,不禁又惊又怒,他向左右喝道:“叛逆这样可恶,用大石来对付我的盾牌兵,我们用霹雳车攻关,也用大石回击过去!”
    福贝子的将令一下,二百多架霹雳车由后军直推到阵前,阿布敏王子一见了霹雳车,连声叫道:“快快准备竹网布帐!”
    原来盂丝伦跟清军对仗几年,对于满州兵的攻守战具,已经一清二楚,她在铜鼓关大破清兵之后,立即着手修缮关防,金弓郡主知道清兵攻坚的利器,除了红衣大炮之外,还有运石攻城的霹雳车,她在拉萨见过一次,孟丝伦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她想出对付霹雳车的唯一方法,就是以柔制刚,怎样以柔制刚呢?
    孟丝伦挖空心想,她吩咐阿布敏王子派大队士兵到附近山岭,斩伐大量毛竹回来,纵横交叠,二三十支一排,织成一面竹网,竹网的上盖加了一层厚帆布,这样一来,便可以阻挡霹雳车抛石上城头了!
    因为这类毛竹衬托帆布的竹网,柔中带韧,而且带有弹力,即使是一百几十斤重的大石由空中落下来,这些竹网布帐也可以抵挡得住,甚至可以利用毛竹的弹力,把大石抛下城去,阿布敏王子命令一下,关城上当堂张起了绵长几里的竹网和布帐。
    清兵的霹雳车运到城墙下,一声号令,车上杠杆轰隆连声,翻动起来,无数磨盘大石,雨点也似的抛上城头,可是廓尔额兵有了这种新奇的守城战具,大石尽管成排成阵,向铜鼓关顶落下,廓尔额兵却是丝毫不伤,霹雳车抛掷了无数巨石,竟然没有半点用处,福康安又羞又恼,喝令左右用红衣大炮轰城,忽然听见亲兵来报:“禀贝子爷,海兰察大人到了!”
    福贝子回头一望,果然不出所料,海兰察坐着一乘八名亲兵扛抬的绿呢轿,飞也似的由后军赶到,福康安勒住战刀,迎了上去,问道:“海将军从大营赶来,可有什么指教?”
    海兰察道:“贝子爷,攻城的情形怎么样了?”
    在名目上,海兰察是福康安的副帅,可是乾隆帝在生力军开到之前,已经降了一道密旨给福康安,说海兰察智勇兼备,叫他凡事要听调度,福贝子知道乾隆帝对自己明升暗降,表面上叫海兰察做自己副帅,实际上代了自己统帅职权,不过碍着皇族面上,给回自己一个统帅的虚衔罢了!
    海兰察这样一问,福康安面皮发汤,答道:“叛逆顽强得很,我们用霹雳车攻关,他们用竹网布幕抵挡,我叫红衣大炮轰城,给他一个厉害!”
    海兰察摇头道:“用红衣大炮吗?恐怕没有什么用处?”
    福康安吓了一跳,问道:“什么,难道咱们的红衣大炮给敌人弄坏了吗?”
    海兰察用手一指关顶道:“敌人在铜鼓关顶砌满了沙袋和泥上,咱们的炮人轰上去,白白耗费禅药,如果轰击关城本身,铜鼓关上倚山而建的,不是建造在平地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用处!”
    福康安猛然醒悟,问道:“那么,难道咱们就这样鸣金收兵,白白的撒回去?”
    海兰察道:“那又不必,咱们可以一面佯攻关城,一面分兵两路,攻战铜鼓关左右两座高岭,只要扼住了那两个山头,再把红衣大炮运到山上,居高临下轰击,关城一定可以攻破了!”
    福康安大喜道:“好计!”
    立即下令都统富安带兵三万,进攻左面山峰,协领聂成栋、杨天贵带兵三万攀登右面山岭,余下的清兵仍旧直逼关城,呐喊连天,排山倒海似的向关城攻去。
    孟丝伦和史存明岳金枫伊丽娜一班男女英雄,站在铜鼓关顶的辽望楼上,俯瞰全局,指挥作战!
    史存明看见清兵尽管喊声如潮,冲到关城半里距离之内,便自停了下来,竟是虚张声势,并不上前强攻,不禁疑惑起来,问道:“贤妹,你看清兵怎样,他用的是以进为退的战法呢?或者是打算声东击西呢?”
    孟丝伦还未回答,她忽然看见清兵分出两个支队来,全是步兵,分向左右两边驰去,金弓郡主一看之下,立即叫道:“不好!清兵要攻占咱们铜鼓关左右两座山峰哩,我们在山峰上有守军没有!”
    史存明道:“清军要攻左右二峰吗?咱们也有几百名弟兄在那里防守不碍事吧!”
    孟丝伦急忙说道:“几百人守两座山峰,那怎么行!如果清兵占了左右二峰,把红衣大炮运上峰顶,开炮射击,我们就要陷入绝对不利的地位,拉萨城那一次教训,怎的这样快便忘记了!快快派兵援救。”
    史存明道:“好!我带三千弟兄援救左面山峰吧!”
    孟丝伦道:“三千人马不够,你向殿下请求拨足五千兵马,立即赶去!”
    金弓郡主又向岳金枫道:“岳兄,你和丽娜妹子也带领五千人马,驰救右边山峰,要快!”
    岳金枫、伊丽娜也应声去了,先说史存明带领五千廓尔额兵,由侧面绕出关城,到了左山峰下,都统富安的攻击军,恰好像潮水似的涌到。
    少年壮士看见清兵到来,不禁吃了一惊,下令全体兵士,迅速登山,和山顶的弟兄合在一起,廓尔额是一个山地之国,居民习惯了在山中生活,攀山越岭,疾如猿猴!
    史存明命令一下,几千名廓尔额兵手足并用,疾若星流,抢在清兵的前头,上了山头,反过来看清兵那一面,爬山的身手显然及不上廓尔额兵矫捷,每个士兵身上穿了沉重的盔甲,又受到山顶守军矢石的阻截,当然大大打了折扣,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廓尔额兵已经全数爬上山顶,清兵还爬不到三分一!
    史存明看见自己的兵士大部分攀上山头,方才一声清啸,拔出断虹宝剑,抖起一道剑光,翻翻滚滚,直向清兵杀去!
    清兵看见史存明杀来,不禁大吃一惊!因为大部分清兵在战阵上跟他对过仗,知道史存明的厉害,看见他单人只剑朝着自己杀到,当堂慑于威势,纷纷后退!
    史存明却是敌我分明,他看了清军里的汉人,并不伤害,只是一掠而过,可是看见了满州士兵,便不留情,远的掌打,近的剑刺,刹那间杀了几十名兵士,清兵主将都统富安看见史存明杀法勇猛,立即传下号令:“赶快调火枪手上前,瞄准了这小子轰击,如果打死了他,胜似别人十倍!”
    清兵的火枪手,纷纷由后面跑上来,倚石为障,个个举起火枪,准备向史存明轰放。
    少年壮士异常机警,他看见清兵擎着火枪跑过来,立时知道不妙,他一个飞身跳到突石上,眼光瞥处,看见距离自己右首百步之外,站着一个清军的游击武官,正在那里指手划脚,看情形是指挥火枪手上前,四面八方向自己包围、史存明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就在石上把脚跟一垫,嗖嗖两响,使出雷电披风剑法“雷神经天”的绝招,活像一头大雁,掠起三丈多高,在半空里一盘一转,猛向那名游击武官当头扑去!
    那游击武官名叫安大勇,是个道地的满州人,他正要指挥火枪手布置好广阔的火网,向史存明轰击,哪知道史存明却用擒贼先擒王的手法,降临到他的头顶上,安大勇吃了一惊,急不迭忙挥起手中马刀来,向头顶一个盘旋,阻遏敌人下落之势,哪知道史存明出剑如电,就在空中嗤的一剑刺了出来,扎中了安大勇壁时的曲池穴,安大勇当堂半身发麻,叮当一声,马刀落地!
    史存明反手一把,将他挟在肋下,安大勇身边两名马弁,见首脑被擒,急忙挥刀来救,史存明剑光闪处,刷刷两声,已经把这两名马弃的脑袋砍了下来,少年壮士刚才把安大勇擒到手里,背后劈劈啪啪一阵连响,火枪已向他连连轰放。
    史存明知道火枪喷出来的砂子厉害无比,任你武功怎样高强,遇着了这种火热的铁砂子,也是非死即伤,他首先用剑刺穴道之法,闭住了安大勇的麻穴,然后反臂一掠,把这满清武官兜到自己背后,做了挡牌,在铁砂进舞中,就地一滚,猛向一堆山石滚了过去。
    这堆山石后面埋伏着四名火枪手,清初时候最普遍的火器就是“抬枪”,所谓“抬枪”
    就是一根六尺多长的火铣,铁管塞了火药,由两个人抬头,一个用肩膀托着枪管,一个在后面点火轰发,故此叫做“抬枪”,这里四名枪手,共有抬枪两杆,他们看见史存明背着安大勇直向自己滚过来,齐齐吃了一惊,要想点火发枪,又恐怕伤害了安大勇,这样略一迟疑,史存明已经连人带剑,像旋风也似的卷到,断虹宝剑一圈一扫,青光闪处,四名火枪手有三个丢了脑袋,余下一个吓得屁滚尿流,抛了抬枪,抱头鼠窜。
    吏存明不费吹灰之力,夺了两杆抬枪,他一个滚身到了山石背后,恰好几阵铁砂子逐影飞来,沙沙沙,完全打在山石堆上,史存明把安大勇向地上一掷,顺手摘了他的缨帽,向着自己头顶一套,由石后现身出来,再一纵身,使个“电光过岭”的身法,又向距离最近一处的清军火枪阵地飞扑过云!
    这里一共埋伏了六名清兵火枪手,总共是三杆抬枪,他们起先乍见史存明翻起身来,因为他戴了安大勇的花翎和缨帽,以为安大勇挣扎跳起,稍一迟疑,没有放枪,哪知道史存明就在一刹那之间,飞扑过来,剑光一闪,刺倒了两名火枪手,哪知道左边火光闪处,轰轰,一蓬黑烟挟着铁砂子,向史存明背心轰到!
    原来史存明扑向这一座清兵火枪阵地的时候,却没有留意到另外还有两名清兵,擎着一根抬枪,埋伏在这阵地左侧不到两丈远的地方,史存明这一飞扑过来,恰好落在那两名清兵火枪射击范围之内,这两名清兵见了这个机会,哪肯轻易放过,立即燃点火绳,轰的一枪直射出来,这边史存明刚才刺倒了两名清兵,还不曾下手对付其他四个人,火枪铁砂子已经如雨飞落,少年壮士立即倒身向地,骨碌碌的一翻一滚,疾如旋风似的,卷出两丈以外!
    铁砂子却打在那四名清兵的身上,一片呼喊号叫,这两名清兵还要填塞火药,再轰第二沧时,史存明已纯一个“鲤跳龙门”之势,由乱石之间直窜起来,如健鹰掠隼,连人带剑向那两名清兵一扑,从前的火枪没有现在的枪械那样便利,一枪轰出,连续可以放出第二枪,这两名清兵还未来得及填满火药,装上火绳,史存明的断虹剑已经刺到,匹练似的青光自左向有一扫,两名清兵只哎呀了半声,便自身首异处!
    不过清兵的火枪有二三十杆,这时候先后燃放起来,或远或近,轰轰发出,硝烟弥漫,铁砂子纷飞乱迸,枪声密如炒豆,史存明知道人身血肉之躯,决定抵挡不了火枪手的铁砂子,自己殿后阻击的任务已经完成,还是三十六招,走为上招!
    史存明主意既定,在乱石里抓起那两名清兵的尸首,分向左右掷了出去,尸首一飞起来,火枪之声大作。
    史存明趁势朝着相反方向拔身一纵,使了个“雷神经天”的身法,拔起三丈多高来,斜斜向半山腰一落,施展开陆地飞行功夫,直向峰顶冲去,转瞬间跑出老远,清兵被他这一下金蝉脱壳的妙计骗过,只有徒呼而已!
    再说吏存明到了左山峰上,指挥廓尔额兵竭力死守,他们把峰顶上的冰块石头推了下来,清兵的敢死队,才到了半山,首先吃了一阵石雨般迎头痛击,接着是飞蝗也似的弩箭,嗤嗤飞落,廓尔额人本来是山地里长大的民族,追飞逐走,射猎鸟兽,已经成了生活习惯,所以廓尔额兵射出来的弩箭,几乎没有虚发,百发百中,清兵虽然人数众多,但是仰着身子向上进攻,形势非常不利,廓尔额兵却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宜,矢石如雨,清兵白自牺牲了二三千人,始终攻占不了左峰,只有在山下呐喊罢了!
    话分两头,这一边史存明带领五千人马驰救左峰,那一边岳金枫伊丽娜两人,也带领了五千援兵,驰救右山,他们也跟史存明一样,刚才到了山峰之下,便遇着了清兵的进攻部队,岳金枫吩咐伊丽娜指挥援兵,抢先登山,自己带领了几百名壮士,去扰乱清兵的攻势,带领清兵抢山的主将是聂成栋、杨天贵两人,他们过去在福康安军中跟岳金枫认识,并且还受过岳金枫的节制,看见他带领廓尔额兵冲突本阵,聂成栋拍马迎上,高声大叫:“姓岳的,你家累世受朝廷的恩典,你父亲也是征西名将,你却这样没有出息,投降叛贼!”
    岳金枫道:“住口!聂成栋,你本身也是汉人,妄知大义,替满州鞑子做鹰犬虎伥,残杀边民,废话少说,吃我一剑!”话刚说完,剑光一闪,身于直掠起来,向聂成栋马头刺到。
    聂成栋知道岳金枫本领厉害,连忙勒转马头,向左一闪,接着把手中大砍刀一扬,向岳金枫拦腰砍去,哪知道岳金枫扑向他这一下是虚,聂统领的大砍刀刚才挟风扫出,岳金枫陡的长剑下垂,“白鹭凌波”,剑尖朝着聂成栋的刀身一点,身子借着这剑尖一划一点的力量,呼呼两声,打从聂统领的头顶,飞扑过去,剑光一闪,青锋宝剑刺中了聂统领背后掌旗清兵的胸膛,这清兵惨叫了一声,扑通一声,跌翻在地!
    岳金枫趁势一把,将一面绣了“聂”字的黄龙旗,抢到自己手里,清兵出其不意,禁不住齐声呐喊!
    岳金枫把清军将旗夺在手里,这一支黄龙旗的旗杆是镇铁打造的,有茶杯口粗细,杆身也有一丈五六尺长,连同蜀缎的旗身在内,少说也有三十斤重,岳金枫一声大喝,把手腕用力一抖,锦旗呼的展开,向清兵横扫过去!
    他运用军旗做武器,比起使用宝剑还要得力,一扫过来,千钧之力,杨天贵一催坐马,迎了上前,他知道岳金枫本领厉害,不敢上前交锋,只在数丈以外,张弓搭矢,嗤的一箭,向岳金枫胸口射来,岳金枫眼看四面,耳听八方,一听见弓弦响,立即把将旗猛翻起来,向外一挥一卷,那支箭还不曾射到面前,已经被旗风一扯,歪了准头,直穿在旗身上,少年英雄眼光瞥处,知道射箭的正是杨天贵,立即拔身一纵,连人带着大旗直飞起来,向杨天贵拦腰扫到!
    杨天贵看见岳金枫举旗扫到,不禁慌了手脚,把手中枪用力一抖,圈出二尺见方的枪花来,迎面直刺,哪知道他刚手臂一举,岳金枫那面大旗已经赛似黄云一朵,兜顶罩落。只听见“砰”的一声大响,杨天贵虎口登时迸裂,一杆铁枪脱手直飞起来,抛出两三丈远!
    杨天贵“不好”两字还未出口,岳金枫的大旗一扫,数十斤重的铁旗杆,打在身上,如同金刚巨杵也似,竟把杨统领连人带马,打成一团肉饼,清兵不禁哗然大叫!
    岳金枫打死了清兵一名主将,大旗展处,向聂成栋疾卷过去,聂成栋看见岳金枫一旗杆把杨天贵人马打做肉团,心胆俱裂,哪里还敢迎敌,连忙勒马便逃,岳金枫正要追赶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呼的一响,人丛里窜出一个短小精悍的满洲汉子来,这人穿着军官装束,唇生短髭,二目炯炯如电,窜出来的身法十分快捷,只见他左臂一振,格在旗杆中腰之上,轰的一响,岳金枫把握旗杆不牢,那旗杆脱手飞出,抛向半空,黄缎制的锦旗在半空里被风一卷,平展开来,向清兵人丛里落下,岳金枫知道满洲汉子一格之力,至少有七八百斤,不禁大吃一惊,想道:“估不到满洲鞑子里,居然有这样的人物!”
    他立即一欠身,嗖的拔出宝剑,向那满洲军官一指,喝道:“你这鞑子姓甚名谁快说出来!岳大爷剑下不斩无名之辈的!”
    这满州军官一声冷笑道:“姓岳的,你父亲岳钟琪立功西陲,荡平青海,你却丧心病狂,附和叛贼,真个丢尽了你爹爹的脸啦!你要问我的姓名吗、我名叫布库里,你到阎王殿上,记着我的名字,看招!”话才说完,矮短的身躯一晃,两把头丰尾脱的丧门锉,已经挟着两股交叉劲风,用了个“金龙归海”招式,向岳金枫胸口的“神藏穴”和肚脐下面的“商曲穴”双双点到。
    岳金枫估不到这满洲军官的点穴身手,如此快捷,清军营里居然有这样的能人,真个不可轻视!
    岳金枫立即一塌腰身,闪开了对方的点穴,手中剑一提一掩,“春云乍展”,截斩布库里的腰肋,这一下以攻应攻,险绝到十二万分,布库里怒骂了一声:“叛贼!”身于一翻,“快蟒翻转”,嗖嗖两响,躲过剑锋,双挫从下而上,又向岳金枫两肋下的“云台穴”打到!
    岳金枫宝剑一牵一引,把双锉卸向外门,两下里进攻退守,斗做一团,岳金枫是铁髯真人的得意弟子,剑法夭矫神奇,布库里的双挫却是龙蛇飞舞,招招点向人身二十四处大穴,他两人风驰电掣也似的,斗了二十多个回合,胜负未决,清兵已经像排山倒海般的蜂涌过来,岳金枫明白自己寡不敌众,正要虚晃一剑,杀出重围,哪知道布库里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意,断声喝道:“贼叛!往哪里走!”双挫一分,“三环套月”刷刷刷,连进三招,挂胸扫肋。
    原来他这丧门挫还有五行剑的路数,岳金枫被他缠住,不能脱身,正在暗里焦灼,远处突然来了一声清啸,响如鹤唳,岳金枫四外的清兵,活像滚烫泼雪似的,纷纷倒退。
    岳金枫正在诧异,一个人袖影飘飘,兔起鹘落,挟着一道寒光杀了进来,岳金枫眼光锐利,一眼望去,看出来人正是潇湘仙子,杀入重围来救援自己,不禁喜出望外!只见潇湘仙子的战法十分特别,在清兵人丛里,活像水蛇游走似的,东一飘西一晃,她手里的一柄长剑,着着刺向清兵手足关节和穴道,绝无虚发,只一刺中,清兵立即手麻脚软,仆倒在地,丧失战斗能力,没有一两个时辰的工夫,决不能够恢复过来,可是另一方面来说,这被剑刺穴道的人,并没有性命危险!
    潇湘仙子也绝对不用开杀戒,清兵将士看见这中年道姑所过之处,人人仆地,以为她会妖术邪法,禁不住心胆俱寒,纷纷让路,游湘仙子有如风扫叶落,一忽儿便抢到岳金枫的身边,叫道:“寡不敌众,快跑到山上去!”岳金枫剑光闪处,刺倒两名清兵,冲开血路,直向山上跑去。
    布库里看见自己只要再缠战片刻,四面清兵包围,便可以把岳金枫重重困住,叫他插翼难逃,谁知道半路杀出程咬金,突然来了这个中年道姑,把岳金枫救走,布库里怒不可遏,喝道:“妖妇!”腾身一纵,连人带丧门挫,朝着潇湘仙子飞扑过去。
    萧玉霜冷笑道:“长白派的余孽,也来撤野!不知自量!”长袖一挥,一着玄玄拳的“麻姑指路”,一阵袖底劲风冲出,撞中这满州军官的胸口,布库里猛觉一股无形罡气向自己一推,力大无穷,竟把他冲得在空中连翻出两个筋斗,跌出八九步外,扑通一声,跌在几名清兵的身上,连丧门挫也抛出手,清兵齐声喊叫,潇湘仙子哈哈大笑,三两下起落之间,便自去得没影无踪了。
    这时候,三方面的争夺战已经展开,铜鼓关和左右两山峰前,喊杀连天,清兵仗着人马众多,前仆后继,廓尔额兵却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宜,抛矢掷石,多数中鹄,清兵死伤无数,变了尸山血海,由晨至午,双方互持不下,正在惨烈恶战的时候,满清的中军突然发生了惊人巨变!
    怎样的惊人巨变呢,原来福康安贝子和副统帅海兰察两人,正在中军督战,这两个满清征西大将并肩站立在铜鼓关前的土岗上,周围数百名亲兵簇绕护卫,福康安下了大宛马,海兰察也走出轿子外面,拿出行军的地图板,指挥作战,就在他们两个聚精会神研究攻守形势的时候,忽然一个穿着侍卫装束的汉人少年,直向土岗下面跑去。
    这侍卫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青海玉树城刑场上,和史存明合串了一幕犯驾行刺,挺身抢护,投入海兰察将军麾下的洪珊,她自从女扮男装,混入清营之后,战战兢兢,小心防范,好在没有泄漏自己的身份,不过洪珊在清兵营里,举目无亲,度日如年,这次看见福贝子和海兰察并肩指挥作战,猛然醒悟起一个主意来,心想自己何不趁这时候,杀掉了这两个满洲鞑子的主帅,这样一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必定秩序大乱!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趁势冲杀,岂不是可以大获全胜吗?洪珊主意决定,更不犹豫,带了短刀暗器,直向满清中军跑去。
    她刚才来到土岗下,清兵卫士已经连声叱喝起来,说道:“王勇!你跑来做什么?贝子爷和海将军正在上面指挥,你不能够上去!”
    王勇是洪珊的化名,她投效清军就用这个假名,侍卫这样一喝,洪珊已经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叛逆坚守关城,我兵猛攻不下,俺有妙计呈献!”
    如果换了别人,清兵卫士一定不准她近前,可是洪珊向来是海兰察将军的亲信,而且她又说有妙计可以攻破铜鼓关,那些卫士如何敢怠慢?立即向海兰察飞报,福康安一听大喜,立即说道:“王勇有法子可以打破铜鼓关吗?那好极了!快快叫他上来。”
    须臾之间,洪珊化名的假王勇,已经被几个卫兵带到福康安和海兰察的面前,福贝子眼望着地图板,口中却说道:“王勇!我们攻打铜鼓关已经大半天,叛众据关顽抗,坚不可拔,你有什么妙计呢?”
    洪珊突然把膝一屈,打了一千,(即是单膝跪下,这是满清一代下属见上司的礼节)说道:“贝子爷爷听禀!”
    把头一低,装出要叩头的样子,哪知道就在洪珊一跪一叩之时,寒光陡的一闪,一支亮晶晶的暗器,向福康安迎面激射,海兰察立即大喝:“提防行刺!”
    福康安马上向左边一闪,但是这暗器的来势好快,嗤的一下,射中福贝子左边的肩膊。
    原来是一支五寸长的弩箭,力道劲猛,福康安身上虽然穿了软甲,也被穿透重销,深嵌肉里,痛得他“哎哟,,一声,向后便倒!众卫士不禁大骇,连声呼喝,个个兵刃出鞘,一窝蜂也似的,直向洪珊杀上。
    原来洪珊在清兵营里,混迹一个多月,她知道单身一个人在清军营里,没有同伴,没有党羽,除了刺探多少消息情报之外,做不了什么大事,如果要轰轰烈烈的干一件事,唯一方法就是杀死情兵的主帅,不过满清征西大军是一支有节制训练的百战雄师,不是乌合之众,即使杀死了他的统帅,也未必会全军溃败,而且福康安、海兰察两个主将的警卫,十分森严,自己也不容易近身下手,洪珊想了几天,方才决定先下手刺杀福康安、因为他是天子贵胄,又是三军主帅,如果把他刺死,清兵士气必定受到相当影响,洪珊想着最好在两军交兵的时候,出其不意,把福贝子刺死,清兵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必定一败涂地!
    这位女侠挖空心思,居然被她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暗杀法子来,这法子就是用一种名叫“紧背低头花妆弓”的暗器,将一副弓弦装在衣领内,嵌了一支弩箭,用时只要把头一低,触动弹簧,那支弩箭立即“咔嚓”一声,直射出来,洪珊在清兵攻关的时候,已经动了行刺之念,把弩箭和弹簧装好,假意说自己向福贝子献攻关之计,一声叱喝,福康安吃惊旁闪,躲开咽喉要害,左肩虽然吃了一箭,却保存了性命。
    洪珊低头发弩,她看不见弩箭是不是射中福康安的要吾,听见福贝子“哎哟”的一叫,扑通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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