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中雄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张天网青龙生云
    就在“魔手”屠长牧向燕铁衣禀报过那一连多次的离奇不幸事件之后,就在他积极展开行动的半个月,宛如一条无形的冷箭,射向了“楚角岭”“青龙社”的大堂,恶劣又令人失望的消息连串飞传回来,而紧接在这些愁苦的消息之后,又有更多更震动人心的事突然发生,“楚角岭”上便彷佛笼罩了一层浓郁的雾,“弹剑楼”的“龙魂厅”里,也似是连空气也泛着寒瑟冷森了……
    在“龙魂厅”尽头那张虎皮椅上,燕铁衣正毫无表情却目光如刃般的沉着脸,倾听屠长牧及另三名来目外地专差的禀报,屠长牧平凡的脸孔上,却带着不平凡的激动。
    “……“广元府”的官衙,我们派去的弟兄业已仔细探明了魏自奇遭到处决的内幕,魁首,那竟不是官家动的手,当他们见到魏自奇的当时,魏自奇早已变成一具死尸而且身首异处了,换句话说,连动刑处斩魏自奇的程序也叫那暗里的仇家代劳啦,那人先与市广元府的官方取得了联络,他在拿去三千两纹银的赏格之前,先亲自扯开包裹着魏自奇尸首的油布,魏自奇虽是死了,但仍算由那人擒捕归案,且是正身,所以官家也无话可说,仍然赏贸金照付……”
    燕铁衣冷森的道:“那人的容貌、口音、身材可已打听出来了?”
    摇摇头,屠长牧恨声道:“他是蒙着脸的,黑布头套直套到脖子,江北口音,身材瘦长,当时亲自在旁三兴此事的一名皂役透露,是个男人,年龄可能已在中年以上,但他的长像如何,确实岁数,却不晓得。”
    燕铁衣愤怒的道:“还有别的线索么?”
    屠长牧道:“没有了,“广元府”一处所得到结果只是如此。”
    霍然站起,燕铁衣道:“十天前,又在“奉节县”外驿道上发现了那两名失踪头领的尸身,两具尸体上蜂窝似的叫人给桶了几十个血窟窿,这样的天气里尸身业已泛了腐臭,跟着就又传来“合淝”“大首脑”商傅勇被人遗尸客栈房中的飞报,说尸体紫黑浮肿,七窍流血,像是服毒而亡的,商传勇疯了么?
    他会跑到一个小镇甸的下等客栈陋室中服毒?这明摆明显是遭人暗算了的,最近派去这些出事地方查探内情的人手,又个个挟着尾巴回来禀告没有找着端倪,不知道这些失踪并死亡弟兄私下里有那些仇家,这不等于什么线索都没踩出,全是一群饭桶”屠长牧低着头没有做声,站在一侧的应青戈与庄空离也面无表情的沉吟着,燕铁衣又咆哮道:“好,这些大把大把的棘手纰漏才出不久,连解决这些麻烦的边尚未摸着,可又出事了,你们三个混帐又先后传来了恶讯,“济南”的铁手级首席大头领沙苏又没了影,另外驻在“通凉集”“李家沟”的两名头领也失了踪,这一下,我看他们三个也必凶多吉少,还叫他们加意防范来着,实际都防范了些什么?我告诉你们,都潜伏暗处的王八蛋如今正在拍手大乐,隐在一角看我们手忙脚乱的笑话,“青龙社”自立堂开山以来,几时过这样丢人事情?而且一发生便是不休不止的一大串”那三名回山报讯的专差早已面无人色,吓得栗栗直抖,头也不敢抬起来一下,连手脚全没了个放处。燕铁衣暴烈的接着又道:““济南”“大首脑”葛贵如今采取了什么行动?”
    三名专差中,站在左手的一个连忙抬起头来,颤慄的道:“回魁首的话……我。呵“大首脑”业已派出其他八名头领并他本人分成四组,展开了严密的查凶行动,另外,属下的得力兄弟各派往境内的道口关卡,以及人多混杂的茶楼酒肆或娼馆赌档中明缉暗访,所以……”
    一挥手,燕铁衣怒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岂会如此轻易使由你们找着了用这方法去查缉那人无异大海捞针,根本就不可靠”那名专差可怜巴巴的道:“回禀魁首,我们已经尽了全力,葛大首脑自出事之后,便一直愁得茶饭不思,四处奔走缉凶,这几天来,人也瘦了,连眼眶子都全陷进去了……”
    哼了哼,燕铁衣道:“你三个先下去”三名专差如获大赦,立即行礼之后踉跄退下,等到他们出去了,燕铁衣才幽冷的道:“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任什么事也不能做,光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弟兄被对方一批一批的吃掉?”
    顿了顿,他又冒火:“在外地我们共派有十名“大首脑”,每名“大首脑”辖下是一名“铁手级”首席大头领,及五名“铁手”头领,五名”铜手”头领,像眼前这样叫人家逐个摆平,用不了多久便会像宰渚一样,宰个干净,你说人命的伤亡无可坐视,使本社的颜面又怎生维持?那个隐在暗处的畜牲等着尝够了甜头,包管就摸上青龙社的“总堂”来开戒了。”
    干咳一声,屠长牧沙亚的道:“但是实在找不出线索来啊……”
    燕铁衣烦躁的道:“莫不成便坐在这里等对方自己前来通名报姓?”
    叹了口气,屠长牧道:“唉,真是妖,天杀的妖孽”此刻,“金铃子”应青戈轻声道:“魁首,且请平心静气,从长计议,不管对方是谁,也总是个活人,也总和我们具有相似的智慧,我们只要好好研讨分析,迟早能找他出来”燕铁衣道:“不能再迟了,到现在为止,已有九个我们的好手被杀或失踪,而且其中竟包括一名“大首脑”,四名“铁手级”大头领,四名头领,这样的折损数目,是颇为令人震惊又切齿的,我们损失不起──不论实际或威信上损失不起”一直沉默着的庄空离,终于低缓的开口道:“魁首,事实上,敌暗我明,防不胜防,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毫无徵侯可寻。天下这么大,我们的基业所在又这么广,对方可以随意来去,挑选目标下手,我们势无法将主力聚集在某一点上枯侯死等,而且对方也决不会扭锋来袭,事到如今,我们连丝毫可资三酌的线索也找不到,。海茫人海,浩浩宇宙,又到那里下手去追拿这暗处的煞星呢?”
    燕铁衣不悦的道:“照你这么说,我们便不闻不问,任由那王八蛋宰割凌辱了?”
    庄空离忙道:“当然也不是这样我的意思是讲,除非能想出一条妥善可靠的计策,否则仅是毫无头绪的东撞西闯,恐怕难得收到实效”。烘色稍缓和了一下,燕铁衣道:“但是,那一种方法才能揪他出来呢?”
    应青戈突然道:“诱敌魁首,诱敌”双目一闪,燕铁衣颔首道:“不错,想个法子诱他出来”屠长牧也赞同道:“这个原则是正确的,魁首,不管对方是否为我们的仇家,抑或暗里对我们怀恨,他或他们一定是仇视“青龙社”且又冀求以此暴行获取酬劳的,我们何不也以这种情况安排下诱饵,勾住他现身”燕铁衣道:“是的,但怎样安排”应青戈接口道:“找一个平素与我们无来往的帮会或个人,叫他们风声放出去,就说因与我们此中某人结有深仇,愿以一笔巨额花红悬宜那助他报仇之人,然后,我们自当埋伏于被猎物的四周,等那煞星前来入网”燕铁衣沉吟道:“如那野种没听到这消息或不肯上当呢?”
    苦笑一声,应青戈道:“这就只好碰运气了,魁首,对方如中计前来,自是最好,否则,便另外策思方法吧……”
    燕铁衣想了想道:“也好,总比束手无策的干瞪眼要强,我们总算在行动了。”
    屠长牧问道:“青戈,你可有了腹案?”
    应青戈点点头,道:“风声出去的地方就该在济南左近,因为对方才在那里得了手,料想不曾离开不远,消息散播开来对方也容易探悉,而且济南离这里不靠近,也好让对方不至顾虑我们总堂的高手追扑,我已想到,济南城十多里处的“黑树洼”相当热闹,那里有家武馆,武馆的教头和我以前有过一点交情,这点交情很淡。外头人也不知道,我们用他为勺饵,让他将言语传出去。”
    屠长牧道:“如果他不肯呢?”
    应青戈苦笑一声道:““青龙社”的领主亲自前去求他帮这个忙,他会不肯么?”
    燕铁衣道:“当然也得给人家点报酬”应青戈点点头,道:“这个我会去办。”
    庄空离道:“人选?”
    应青戈道:“奶是说由那些人去设伏擒凶?”
    庄空离笑道:“自是问的这个,莫不成还问你那些人去喝酒吃肉”瞪了对方一眼,应青戈道:“这必须由魁首决定。”
    燕铁衣道:“你自己说说看。”
    略一沉吟,应青戈又道:“魁首,我们这一着若是落空,自不必谈,但既然有心擒凶,便必须有周全准备,务求一击而中,只要对方来了便决不能让他生还,所以,去设伏动手的人定要挑拣几个好手。”
    燕铁衣颔首道:“这当然,你的意思是由那些人去呢?”
    应青戈缓缓的道:“屠老大、我、空离三人全去,另外率颌四名“卫山龙”中的二名,一共五个人,想也足够了。”
    所谓“卫山龙”乃是“青龙社”总堂专司守护之责者之职务名称,当然,能担上这个重任的角色,亦是一流的能手,整个“青龙社”中,仅有“卫山龙”四名,应青戈要带了一半去,在实力上来说,已非常坚强了。
    燕铁衣道:“可以,我要不要也去呢?”
    摇头,应青戈道:“我们都去了,岭上除了魁首再无主事之人,若魁首也相偕而去,总堂口岂非群龙无首了吗?”
    燕铁衣一笑道:“其实还有大执法阴负咎在,但好吧,我不去便是,一路上你。呵自己得多加小心了。”
    屠长牧道:“我的意思是明天清晨便启程,早早办完这悬案,也早点了却心事”应青戈道:“不,今晚上便走,夜暗可以掩隐行踪。”
    屠长牧颔首道:“也好。”
    燕铁衣沉思着道:“今晚你们不用再向我解行,届时炜开便是,若有什么消息,要马上飞骑回报于我,我要随时知道详情”微微恭身,屠长牧道:“魁首放心,我们自含尽快相机回禀。”
    于是,燕铁衣点点头,自行离开了“龙魂厅”,当他走在回廊上的时候,脑子里的思潮仍涌荡着这些令他烦躁又不安的问题……那隐伏在暗处,屡屡向“青龙社”施其毒手的人物,会是谁呢?他是单独的抑或是也有组织的呢?
    为了什么?仇恨,利害冲突,还是金钱?还是这三者的总合?是某一桩难以记忆的烟远怨隙么?是新近发生的么?或是一种出自先天的怨嫉所使然,总会有一个什么原因呀?
    回到“黑云楼”下的大厅里,“煞刀”崔厚德立即迎上来侍候,他默无一言的拣了他平时惯坐的一张太师椅坐下,接崔厚德双手奉上的一杯香茗,就这么一面啜品,一面陷入沉思。江湖风云是诡异的,是火辣的、也是惨酷的,在燕铁衣来说,他已经过了太多的惊涛骇浪,经过了太多的血腥兵刃,也见惯了无数的生死场合,他不会被一些小事所困扰,更不曾为了几条人命便惶忧,但是,近来发生的连番不幸,并非那样简单,他已意识到,这其中必然包含了一些至今他仍然想不透的重大阴谋。
    “阴谋”,想到这两个字眼,他的心脏便不禁抽缩了一下,嫩白柔润的面庞上,更显得阴狸重重了……。
    就在这样沉郁烦闷的心绪里,直挨到深夜他上了床,人躺在锦厚衾暖的卧榻上,脑海中仍是思潮汹涌,起伏不定,在一忽清晰,一忽蒙胧的意念翻腾着,于是有一个,有好些模糊的影像便在他的冥想中重现,一下子近了,一下子又远了,一下子颇倒过来,一下子又游开去。
    燕铁衣闭着双眼,在彷佛一团团的灰黑雾氲中,感觉得出脑子里这些魅影的狰狞,他们似乎在他的心中狂笑,又宛如在他的幻想中得意的舞蹈,那张脸,好几张脸,总是如此迷蒙,像很清楚,其实谁的容貌也不似,突然间,那些旋绕于燕铁衣脑子里的一张睑孔向他逼近了,红发獠牙,眉目如死,而且七窍中鲜血津津,燕铁衣猛然待抓,那张脸又蓦的变成了商传勇凄哀无告的面容,似是着无尽冤屈愁苦般凝视着燕铁衣,他心腔子里猝然收缩,大喝一声由床上跃起──室中银烛荧荧,光华明灿,一切仍与先前无异,很平静、很安详,他也依然在床上,只是,业已冷汗涔涔了。
    这是一场浅浅的梦,却是可怕的恶梦,燕铁衣胸口剧跳,汗水透衣,他怔怔的拥被坐起,脑子里仍清晰记得方才那在下意识中所形成的幻觉与影像那只由鬼脸转换成商传勇的脸,看上去该是如何的愁郁凄苦,多么的悲凉酸楚,好像要倾诉些什么,要宣泄些什么给燕铁衣知道一样,莫非是,他果真地冤魂不散,自阴世里要求燕铁衣为他报仇么?
    刚透过一口气来,燕铁衣伸手抹去额门上的冷汗,此时已响起轻促的扣门声,熊道元的嗓音有些紧张的在外面问:“魁首,魁首,有事么?”
    觉得口干舌苦,燕铁衣低沉的道:“进来吧,给我端杯茶来”于是,门儿轻启,熊道元蹑着手脚走了进来,他带着三分迷惑意味瞧着燕铁衣,呐呐的道:“方才我在外头好像听到魁首喝叫了一声,可是有什么不对?”
    闭闭眼,燕铁衣道:“没有什么,只是在迷糊中做了场恶梦而已。”
    熊道元愕然道:“恶梦?什么恶梦?”
    燕铁衣倚在黄铜雕花的床头柱上,涩涩的道:“我躺在床上一直胡思乱想,就这样似睡非捶,打了会盹,蒙胧中,像似见到很多张脸,瓢瓢忽忽又远远近近的些人脸,那就好似在雾里看着些鬼脸一样,叫人心中惊怖悸栗,但我下意识里知道这些人脸就是最近隅伏暗处残害我们弟兄的那干人,我刚刚抓住其中一个,那张脸又突然变成了商传勇的脸,好凄惨,他用一双悲切的眼睛瞅着我,像叫我替他伸浴??……到醒过来,业已冷汗透衣了……”
    熊道元也不由自的打了个寒噤,忐忑不宁的道:“日有所思,被有所梦,魁首,这些天来,你为了社里一批弟兄的不幸事件搞得心绪烦躁,急惶不安,早也想晚也想,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恶梦……魁首,放开点吧,别老是记挂着,否则身子可要搞亏啦,那有像这样磨人的哩?连睡觉都叫人不安宁,唉……”
    燕铁衣闷闷的道:“我就是放不下,抛不开,……道元,传说人死后有灵魂,尤其是冤死横死的人更是阴魂不散,说不定商传勇自另一个世界来向我托梦喊冤的”又抖了抖,熊道元苦笑着说道:“魁首,你也相信这个?”
    燕铁衣用力点点头,道:“我信,你呢?”
    接,燕铁衣叹了口气道:“要是不快点把这些麻烦解决,我可真是魂梦不安”熊道元搓着手,嗦着嘴道:“一提起这样的事,我就混身不自在……”
    斟了杯茶端上来,熊道元道:“茶冷了,要不要另泡一壶烫点的?”
    一口就将满杯冷茶喝下,燕铁衣摇摇头,道:“这就行了,喝点冷茶也好清醒一下头脑──道元,下午你出去了?”熊道元居然脸孔一红,他呐呐的道:“是的,我下午叫老崔帮我替班,我到岭前的“安子集”去打了个转……魁首,没向你告假,请你老恕罪”燕铁衣笑笑道:“又是去找你那老相好“栖风楼”的“花鞋儿”去了?”
    轻笑一声,熊道元脸孔更红的道:“不敢相瞒魁首,我呢,我是去她那里瞧了瞧,没敢过夜就又急着回来侍候啦,怕魁首生气,所以事先不敢禀报”燕铁衣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们这群王八羔子,还不全是一样的德性?
    三天不闻腥就骨头发,过不得了”打了个哈欠,他又道:“什么时刻啦?”
    熊道元忙道:“交三鼓了,魁首。”
    点点头,燕铁衣道:“你自去歇着吧,不用干熬夜了,有事我会叫醒你。”
    躬腰退下,熊道元正返到门口,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又再站住,燕铁衣道:“有事?”
    熊道元咧嘴一笑,耸耸肩道:“没有什么,其实只是有点怪,不值得向魁首禀报的。”
    哦了一声,燕铁衣不想问的问了一声:“怎么说?”
    熊道元咽了口唾沫,道:“下午我到“安家集”街上,就要转进“栖凤楼”的时候,恰巧遇见“晋城”大首脑朱少凡偕同一个不认识的人走过来,我怕他日后取笑我暗地打野食的事,急切中,正准备编个谎骗他说我乃是出公差来此,他已面对。烘的走了过来,怪的是他居然连正眼也没瞅我一下,就这么冷冰冰的打我面前走过,和他一起的那人倒还盯了我一眼……”
    燕铁衣兴味索然的道:““晋城”的码头是隔堂最近的一处堂口,朱少凡为人又一向方正,不苟言笑,他碰上你正朝窑子里跑,自是不便招呼,以免彼此窘迫,又有什么奇特之处?你真是大惊小怪”熊道元道:“不是这个,魁首,朱大首脑与我虽不大要好,平素也相处得十分熟络,没有一次见面会不打招呼的,怎么说也不该头碰头,连睬也不睬,那模样就像完全不认识一样……”
    燕铁衣哼了哼道:“可能你什么地方开罪了他也末敢说……”
    摇摇头,熊道元道:“绝对没有,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他……”
    燕铁衣道:“平常你就是心躁气浮,口没遮拦,约莫你说了什么话叫他不痛快你自己还不知道,或是你做了什么事他暗里不顺心,否则,他怎会见了面不理你熊道元,以后你可得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免得得罪了人自己还糊里糊涂”熊道元委曲的道:“我是真的想不到有什么事得罪了他嘛……朱大首脑平素对我很友善呀,就算有什么事他对我不满,也该明着告诉我,他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燕铁衣疲倦的道:“你下去吧,我已够烦了,别再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惹我不高兴”连声应是,熊道元悄然掩上门退下,燕铁衣又轻轻闭上眼,不愿想什么却又偏偏思潮翻涌起来。
    夜是深沉的,好静。
    自己的呼吸听得十分清楚,甚至连自己的心姚也那么响亮,燕铁衣渴望能入梦,可是,那里睡得安稳呢?才一合眼,那样怪诞幻异的影子便又宛如自幽冥中钻进了他的脑海……时间,在静寂中过去,看不见,摸不,但溜得飞快……
    就在这样寂静里,燕铁衣忽然发现他的房门无风自动,缓缓开启,而有一股寒气透过他的心底,他全身的汗毛彷佛也突的竖立起来,感觉中,像有一种什么阴森的,无形的恐怖向他侵毁过来真的有鬼?
    抑或真的有什么冤魂?正在燕铁衣疑神注视中?门儿启开一半,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闪了进来:他一转身,照面之下,不由险些将燕铁衣的一颗心都吓得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室中的灯光是明亮的,映照得那人毫发毕现。“商傅勇”他居然就早已确定中毒身亡,甚至连尸体都泛了紫黑浮肿的“合淝”大首脑商传勇鬼──第一个意念掠过燕铁衣的脑子,使他目瞪口呆,神智与反应像一下子全被慑服似的僵麻了,但是,瞬息后他定过神来,紧接又推翻了这个想法,“鬼魂”之事到底不是合乎常理的,况且,灿灿然,那人,那商传勇的一举一动,又那里像个“鬼魂”呢?想是这么想,但燕铁衣仍不禁身上起鸡皮疙瘩,心里发毛,连呼吸也变得粗浊了……。
    那商传勇转过身,陡然与床上瞠目注视他的燕铁女打了个照面,像也是异常震惊,大大的一楞之后,他的面孔肌肉急速抽搐了一会,立即又变得凄哀无比,他伸展双臂,就像飘浮似的缓缓朝榻前逼过来。
    和一咬牙,燕铁衣毛骨悚然中激怒突起,他暴烈的开口了:“站住”室中的光影映幻商传勇那张黑沉沉又悲惨的面容,他像要抓攀什么似的往前伸开他脸上的沟纹,看见他喉结的移动,他以一种低沉徐缓的声音,幽幽的道:“替我伸浴??─“魁首”为我报仇,我死得好惨啊……”
    燕铁衣盯他,恶狠狠的道:“你是什么人?装鬼扮神想来吓我燕铁衣,我看你是吃错药了”商传勇双目是深沉的,眸瞳里闪耀近似青碧的冷冰光芒,他的唇角抽搐,脸上的表情晦暗而僵木,可不真有点“阴气逼人”的味道。他令人心惊胆颤的长叹一声:“我是被他们害死的“魁首”……我死得好惨替我报仇替我伸冤……。”
    燕铁衣的心房“咚”“咚”急跳,他苍白脸,不能克制的栗栗直抖?但他仍把得住,厉声叱喝:“好奸细,你给我来这一套算你份正了霉头,商传勇早就死了,你是什么人?竟敢玩弄此等鬼蜮技俩”那商传勇悲苦的一笑,阴凄凄的道:“魁首你看……你看。我……
    ……我不是商传勇是谁?我走了好长的路,受丁好多野鬼的欺,一缕孤魂前来诉冤,你岂能如此待我魁首啊……”
    双目突凸,燕铁衣怒极叱道:“朗朗乾坤,清平世界,那来孤魂野鬼分明你是个活人装扮,却想来蛊惑于我”对方惨然而哭,飘飘移近,声音哀切得可怕:“你要看看我死亡时刻的容颜么?
    要看我变鬼以后的原形么?啊魁首……阴间世界的道上好凄凉啊”燕铁衣身子一震,勃然大怒:“叫你站住”那商传勇这时只离床前五步左右了,他闻声之下,非但没有站住,反而接近得更急更快,同时惨笑如泣,其音似鬼嚎,眨眼间,一排冷芒已有如暴雨般向了榻上盖在燕铁衣身上的一张丝面子锦被“霍”地飞卷,罗网兜鱼般罩住了那排暗器,几乎就在锦被翻卷的一刹那,一溜青光已到了商传勇的身前,但刚好撞上了他挥出的一柄“黑金短刀”。
    “当”声撞击之后,商传勇运返三步,一身中衣的燕铁衣则早已赤足来到一边,燕铁衣的手中是他的“照日短剑”,青芒闪缩之下,宛若千百条蛇电狂飞而至那商传勇闷不吭声,竭力抵挡,“黑金短刀”挥展穿舞,也疾如风起云涌,猛不可挡,乌光泛照的短刀,带出一波波的幻异色彩,功力之高,竟是武林中罕见的角色。
    燕铁衣身形猝斜,三百剑连成三百道弧影暴,逼将对方仓惶躲跃,他冷笑道:“装得好”那人突然鹰隼也似跃上半空,单手往顶上“承尘”一撑,又快不可言的射来,“黑金短刀”飞斩燕铁衣面门。
    “呸”燕铁衣不屑的吒喝,“呼”的侧转又“呼”的猛翻,“照日短剑”以一种奇异的路线在一抹回的光影中由下往上飞起,那人怪叫一声,肩头皮肉顿时裂卷鲜血狂喷。“黑金短刀”像箭一样立时投射向燕铁衣的胸膛,他不移不动,手中剑挥,“当”的一声,“黑金短刀”登时插进了屋顶的横木里。
    就在这小得不能再小的空隙里,那人已闪电般冲出窗外,“哔啦啦”巨响中一扇冰花格子窗被撞得七零八落,四分五裂,等燕铁衣飞扑近前,业已找不对方的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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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黑金刀生死如谜
    杂沓的脚步声又急又乱的奔向室门,崔厚德的声音惊慌传进:“魁首,魁首,有什么事发生么?”
    燕铁衣哼了哼,道:“进来吧!”
    号被推开,崔厚德当先而入,他后头还紧跟着两名腰粗膀阔,满脸凶悍之气的大汉,外厅中也隐隐约约站满了人,兵刃的寒光闪闪可见。才一进屋里,崔厚德已明白出了事,房中摆设零乱,鲜血斑斑,一片锦被尚抛在地下,窗户也破碎不堪了,他望着赤脚站在面前的燕铁衣,惶然道:“厚德该死,获知警讯太迟,叫奸细混了进来警扰魁首!”
    燕铁衣平静的道:“罢了,熊道元呢?晚上不是他在值班么?有人闯进来他都不知道?”站在崔厚德身后的两名大汉,其中那生了个狮子鼻的洪声答道:“启禀魁首,熊大护法业已不知何处了,我们是听到巡逻弟兄的紧急传报,知道魁首寝居有异声,这才连忙赶来的……”
    燕铁衣脸色一沉道:“个把时辰前他还进来给我送茶,现在他会跑到那里去了?”
    崔厚德身子一震,惊悸的道:“老天,他不会遭了那煞星的毒手吧?”
    此言一出,每个人的神色都变了,燕铁衣大吼道:“孙三能、银慕强,你两人还是『卫山龙』的身份,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立即给我找人搜奸呀!”
    那狮头罪的大汉与他的伙伴急忙应是,回身带着外头的一干手下匆匆离开了!
    崔厚德嗫嚅着道:“我也去么?魁首?”
    燕铁衣怒道:“谁叫你楞在这里?”
    崔厚德慌忙要去,忽然又道:“魁首,是什么人混进你的房中?奸细还是刺客?是男是女?什么模样?我还不明白到底其中是个什么情形!”
    燕铁衣冷冷的道:“你还是不要明白的好!”
    呆了呆,崔厚德迷惑的道:“魁首的意思是——?”
    燕铁衣缓缓的道:“你既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来人是刺客,男性,模样熟得很,和死去的大首脑商传勇完全相同,更明确点说,他就是商传勇!”
    顿时目瞪口呆,崔厚德的面孔可笑的歪曲着,他怔楞了好一会,才如释重负的道:“魁首……敢情你是……呃,看花了眼吧?商大首脑早就遭了毒手死亡多日啦,他怎会……怎会又在此出现?又怎会向魁首行刺?”
    燕铁衣慢吞吞的道:“那人和商传勇生前是一个模样,非但容貌像,举止、谈吐、甚至语气也像,况且他还口口声声自称是商传男的鬼魂,来要求我为他报仇……”
    硬涩涩咽了口唾液,崔厚德惊愕的道:“这……这似乎有些匪夷所思……”燕铁衣道:“匪夷所思么?”
    烘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崔厚德道:“魁首,这件事,我看其中只怕有诈………”
    燕铁衣瞅着他道:“怎么说?”
    用手擦去额头的冷汗,崔厚德道:“怪力乱神之说,无非齐东野语,不足置信,商大首脑的鬼魂居然会冥夜中山现,业已令人猜疑,而就算他真是商大首脑的鬼魂吧,也只该前来求求魁首为他复仇伸冤,断不会反向魁首行刺呀,一个人在生前忠贞不二,死了变鬼也当一样效忠故主,那有变了鬼使也变了心性的道理?何况,我从未听说鬼魂害人使用暗器兵刃的呢……。”
    燕铁衣微微一笑,道:“厚德,你见解很正确,分析也极为精辟,可见你亦多少有了点脑筋了,不错,那不是商传男的鬼魂,只是一个懂得易容之术的人装扮成他的模样而已!”
    顿了顿,这位枭中之霸又道:“那家伙的易容术相当高明,高明得差点连我也被蒙住了,初见的一刹那,我亦大吃一惊,心颤胆寒,但我马上否决了鬼与存在的这个想法,认定这乃是江湖人的障眼诡计,及他逐步的向我逼进,我就更相信那话儿是假的了,后来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是个活人假扮的死鬼罢了——不错,他将容貌举止改装成商传勇,他也像极了商传勇,甚至连商传勇的暗器『没尾钉』与兵刃『黑金短刀』也偷用上了,但他最后的行为却不似商传勇,商传勇决不会向我行剌,而一个鬼魂更不会用暗器与兵刀伤人!”崔厚德又加上一句:“鬼魂也没有血!”
    扫视了地下斑斑流染的血溃,燕铁衣颔首道:“不错,鬼魂也不会流血!”
    崔厚德笑道:“魁首一定给了他一次好教训?”
    燕铁衣笑道:“这种功力十分强悍,比你们几个全要来得高明,他竟能与我力拚十数招,虽然他最后挨了我一剑,但此中不无侥幸,如果他沉得住气,不惊不慌,至少能再挺十数招没有问题!”
    怔了怔,崔厚德道:“如止说来,他具有与魁首力搏三十招左右的本领了?”燕铁衣正色道:“一点不错,此人出手狠辣,反应敏捷,且招式怪异无伦,如果他能镇定应付,恐怕二一十招内我还不一定胜得了他!”
    自齿缝中“嘶”“嘶”透了口气,崔厚德吃惊的道:“魁首,好些年了,能在你手下挡过二一十招的人物,业已不多见了,别人不晓得你厉害,我们却清楚得很!”
    笑笑,燕铁衣道:“所以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崔厚德庆幸的道:“好在此人不比你强,比天尚不及你高!”
    燕铁衣低沉的道:“可是他的武功虽不及我,但他行事之诡异,手段之精练,头脑之细密,却不容人忽视,厚德,大约我们已经遇到强硬的对手了!”
    崔厚德不服气的道:“任他再强,还能强过『青龙社』?任他再硬,也还能硬过『枭霸』燕铁衣?不就是个专门弄鬼扮神的下三流角色罢!”
    燕铁衣肃穆的道:“不要太轻敌,厚德,没有三分三,岂敢上梁山?对方若是个泛泛之辈,他也就不前来捋我们的虎须了!”
    崔厚德想了想,道:“这家伙司机会是谁呢?”
    燕铁衣道:“我和你同样存着这个疑问。”
    崔厚德低声道:“魁首,你与他对过仗,看世他的招术路子来没有?”
    苦笑一声,燕铁衣道:“没有,这人功力高,出手狠且猛,几乎没有什么破绽,接刃的时间又短,委实不易看出他是那一家那一派的招法,如果他再把拚斗的过程拉长一点,或者能以找出点端倪来也不一定……”
    崔厚德笑笑,道:“如果时间再拖长一点,他这条老命便搁在这里了!”
    燕铁衣尚未及回答什么,门外风动影晃,哈,熊道元已经满头大汗,气急败坏的冲着的进来!甫一进门,他看见燕铁衣好生生的站在那里,这才如释重负的透了一口气,边又急切的道:“魁首——你无恙吧?”
    燕铁衣道:“我当然无恙——你慌张什么?活像见了鬼一样?”
    熊道元脸色骤然变灰,惊恐的道:“可不是见了鬼怎的?魁首也遇上了?”
    燕铁衣慢吞吞的道:“你见谁的鬼?”
    熊道元吞了口唾液,艰辛的道:“说出来,实在叫人觉得怪诞,魁首,那商传勇大首脑的鬼魂呀——。”
    一侧,崔厚德冒失道:“你方才跑到那里去了?外面床铺上被褥零乱,空旧荡荡找不着你的人影,如今正派人出去,四处搜寻你去啦,我们还都以为你真个被鬼勾了魂呢?”
    禁不住起了个寒颤,熊道元馀悸犹存的道:“那可真是商大首脑的鬼魂唷他飘呀飘的进了我的房间,又朝着我“嘘”“嘘”吹气,老天,那是阴气呀,冷森得叫人身上至起了鸡皮疙瘩,他的脸容也是死白僵硬的,就似刚从棺材里爬起来的模样,两只眼直楞楞的瞪着我,眼瞳泛着碧光……简直把我吓得心都不会跳了!”
    崔厚德忙道:“后来呢?”
    舐舐乾燥的嘴唇,熊道元呐呐的道:“后来,我儿他逐渐向床前逼进,惊恐之下,也顾不得那是人是鬼了,抖手就是一枪扎去,但却没扎上,那鬼影像狼嚎似的咭咭怪笑着飘向室外,我心里起了疑,跟着就追,这一追便追到岭后村子里去了,绕了大半天却失去他踪迹,我猛然醒悟,这不要是什么江湖下的邪魔鬼道故意弄些玄虚来诱我离开,以便潜回来对魁首不利呢?一急之下,我就赶忙跑了回来,庆幸魁首好端端的没受什么惊扰,否则,我就吃不消啦……。”
    崔厚德吊起一边的眉毛道:“早就出事,老熊!”
    熊道元目光四扫,震动的道:“果是『调虎离山』之计。”
    燕铁衣冷笑道:“便算他调了你这头虎去,我这条龙也并不好伺候。”
    熊道元急问:“魁首,这是怎么回事?”
    燕铁衣道:“有人向我行刺!”
    熊道元双目突凸,脱口问:“谁?”
    燕铁衣道:“就是『商首脑』的『鬼魂』。”
    倒呼了一口凉气,熊道元惊怒的道:“鬼魂岂懂得行刺?魁首,那一定是我。呵的什么仇家所装扮的!”
    燕铁衣点点头,道:“不错,可惜我只伤了他,却未能将他擒住!”
    熊道元气愤的问:“这会是那一个王八蛋?”
    走回床沿坐下,燕铁衣道:“据我想,今晚来此行刺的人,一定和近些日来我们外面所发生的连番不幸事件有关,说不定他是主谋,也说不定他乃帮凶……
    …”熊道元猛一咬牙,恨声道:“若是挡住这种,看我小一口一口咬下他的内来!”
    燕铁衣冷静的道:“这是极端诡密又狠酷的人物,只今晚接触了一下,我已有了这样的感觉,他不是容易对付的!”
    崔厚德急切的道:“但我们必须抓住他,魁首,否则后患仍将无穷!”
    燕铁衣道:“我比你们更希望早点抓住他!”顿了顿,他又摇头道:“三位领主与两名『卫山龙』才出去不久,此地已显惊兆,这不是好徵候,我怕我们定下的诱敌之计恐难如愿——设若今晚来人果真是那个暗中的刽子手的话!”
    熊道元焦灼的道:“我们该怎么辨呢?魁首。”
    燕铁衣静静的道:“防范与等待,如此而已。
    熊道元道:“这只是消极的,被动的啊!”
    燕铁衣叹了口气,道:“我也想采取有效的,积极的,更坚强的手法,但怎。捍去做?
    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知道对方的山门派别,甚至连对方为何如此怀恨我们也不明白,又叫我们怎么下手处理?”
    “克登”一咬牙,熊道元的声音出自齿缝:“恨死我了!”
    燕铁衣冷然道:“这正是那人所希望的事!”
    望着自己魁首那张童稚又纯真的面庞,崔厚德发觉这张面庞上亦同样被愤怒与怨恨的黑雾所布罩……虽然燕铁衣在尽力压制与掩饰着,但那种燃自心内的熊态烈焰却是不易隐讳的……。
    崔厚德悄悄的向熊道元使了个眼色,然后谨慎的道:“魁首,请早些安歇吧,外头的事我与老熊照应着,天快亮了,魁首还有好些问题需要起身处置哩……
    …。”
    燕铁衣低沉的道:“你们退下去吧,明早记得叫阴负咎来见我!”
    “是!魁首,请魁首放开心事,不要太忧虑了……”
    燕铁衣一扬眉,道:“罗嗦。”
    暗里拖了熊道元的衣角,崔厚德偕同他的多计连忙躬身过了去,燕铁衣倚在床头,却那里还睡得着?他眼睁睁的凝注屋顶插嵌着的那柄“黑金短刀”,又在苦苦思索起来,是谁呢?会是谁呢?那一个人或那一拨人居然有如此歹毒的心计和如此阴狠的手段?他或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天刚蒙蒙亮,燕铁衣即已匆匆起身穿妥衣袍,就着瓷罐中的冷水略为梳洗了一番,然后启门而出,外面的小厅中,早已有一个身材瘦长,面容满清瘦又双目精芒如电的中年人在等候着了。那人一见燕铁衣出来,立即站起施礼:“魁首一夜都未曾好睡吗?”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青龙社”的“大执法”,笑脸断肠阴负咎!
    点点头,燕铁衣在一张软椅上盘膝坐下,边道:“你也坐,负咎。”等阴负咎坐好,燕铁衣皱眉道:“这些天来,我们『青龙社』上上下下,可真叫乐子大了!”
    清瘦而微现乾黄的面庞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阴负咎道:“我们这一次的对手,看样子能使我们过足瘾玩玩!”
    燕铁衣道:“你居然还有这种雅兴!”
    阴负咎道:“.对手越强越好,我认为斗起来有意思,他干得毒辣,我们就拼得霸道,他下手残酷,我还报也就厉烈,魁首,我一向喜欢强硬的对手!”
    燕铁衣深深知道他这位“大执法”的为人及个性——阴负咎的外形并没有什。捍奇特出众之处,和屠长牧一样,可以说是相当平凡的,但阴负咎的内在却充满了跳跃,充满了活力,也充满了激奋,他是好战的、强韧的,更是永远向逆境挑战的,他先天便遗传着横霸的本质,血液里流循着报复的野性,他相当的暴戾、凶猛、倔悍,他决不服输,在任何情景下,敢以头来顶山!
    搓揉着面颊,燕铁衣打了个哈欠道:“你这么早就来了?”
    阴负咎一笑道:“我根本一宵未睡,昨晚我也溜山转了几迪圈,但没发觉向魁首行刺的人,才回来过见崔厚德,说魁首召见,我就急着赶来了。”
    燕铁衣道:“难怪这么早!”
    阴负咎低声问道:“魁首找我来,是否有什么事情见示?”
    燕铁衣道:“我想问你件事——商传勇的确体被发现死亡之后,是你派刑堂的『司事』
    之验的确,可确定死的人是商传勇然讹?”
    笑了,阴负咎道:“刑堂的五『司事』全是我一手琢磨出来的,派去验尸约两名『司事』又是这五人中最精明的两个,而且他们忠贞性也是我可以用脑袋保证的,因此绝对不会有问题,魁首莫非是真个相信商传勇借尸还魂了?”
    燕铁衣却没有笑,他道:“那么,商传勇的死亡是千真万确的了?”
    阴负咎用力点点头,道:“决不会错——那两个派去验尸的『司事』对商传勇熟得很,他们甚至连商传勇右大腿内侧的一颗肉痣也验查过了,这证明不会有假!”
    若有所思的沉吟着,燕铁衣又道:“当时,除了发现尸骨之外,再没有查到其他的蛛丝马迹?”
    摇摇头,阴负咎道:“魁首已听过他们的回禀了,发现尸体的时候,业已是商传勇死亡的第三天了,还是那家小客机的掌柜闻着有了味道才察觉的,等弄清楚了死者的身分来历,我们得到通知再派了人去,这一阵耽搁,任什么可资查询的线索也找不着啦……”
    燕铁衣在想看什么,良久没有出声,他的变眉紧皱,面部肌肉僵木,这一刹那里看上去,他竟是如此世故及深沉了!
    又过了一阵,阴负咎忍不住问道:“魁首,你在想什么?”
    缓缓的、幽冷的,燕铁衣道:“我在想——商传勇一直有独特的,也是容人令人忽略的嗜好,在昨夜之前,我一直没有想到,但如今,我记起来了……”
    阴负咎颇有兴趣的道:“什么嗜好呢?”
    燕铁衣低沉的道:“他非常喜欢嚼食甘草,整天口与不停的嚼……”
    阴负咎深沉的道:“魁首一说,我也记起来了,商传勇的确是有这么个嗜好——魁首是否由这件事里想到了什么端倪?”
    燕铁衣沉吟着道:“他平常嚼食的甘草,我好像听他闲谈中提起过,是名叫『白心甘草』的一种,只有药材店才有得卖,不是到处可以买到的……他既有这个嗜好,我认为可以到那个小镇上的药店去暗里查上查,说不定有意外的发现………”
    想了想,阴负咎道:“万一商传勇本身带得有那种甘草,并没有到他死亡当地的药材店去买呢?”
    燕铁衣叹了口气,道:“这就要碰运气了,查得出什么线索来,我们就可以早一点找出暗处的对头,也可小牺牲点人手,早点为那些横死的弟兄报仇,若是查不出什么头绪来,便只好另外再等候机会了。”
    阴负咎颔首道:“却是无妨一试,只不过,魁首不必抱太大希望。”
    燕铁衣皱着眉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一点可以下手之处,我们就不能轻易放过……商传勇死的那个地方是叫『钱松镇』?”
    点点头,阴负咎道:“是叫『钱松镇』,那是个十分偏僻的所在,隔着『合淝』约有一百多里地,真叫人想不透老商怎么会跑到那个地方去挺尸!”
    燕铁衣哼了哼道:“十有十成是吃那个隐伏的煞星诱去的!”
    阴负咎感慨的道:“老商也是老江湖了,却上这种邪当……”
    燕铁衣低沉的道:“这不能怪他上当,负咎,换了你,我怕也一样会中了人家的圈套!”
    笑了笑,阴负咎道:“何以见得?”
    燕铁衣正色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专向『青龙社』所属下辣手的杀胚是一个精通易容之术的人物,他能把商传勇生前的模样、举止,甚至口音仿做得唯妙唯肖,他也可以如法泡制去模仿任何一个人的音容,在这种情况之下,不察而上当者又有何奇!臂知说,他化展成你的样子,堂而皇之的去找商传勇,叫商传勇随你到任何一个地方去办理任何一件事,商传勇会不遵命么?他非但欣然偕往,而且不会有丝毫防备,对方下起手来,又可以挑拣场所,又可以从容自如,真叫人方便极了!”
    阴负咎恨声道:“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全变成人家刀俎上的鱼肉啦?任其宰割……”
    燕铁衣道:“所以说,情势对我们是相当险恶,相当不利的,那人手段太高,又太奸狡,商传勇中计殒命,并不能怪他疏忽,就算如今我们有了警觉,却也难保不吃亏上当,对方有了这一门绝技便彷佛水银入地,无孔不入了!”
    双目的光芒冷锐,阴负咎道:“凡是人,便不会永远没有做错的时候,那家伙只要叫我们抓着一次,他就会后悔他所做过的那些事了!”
    燕铁衣道:“这是无可置疑的人问题是,如何抓着他失算的那一次?还不能靠等待,要主动去探查!”
    阴负咎道:“好,我就亲自跑一趟『福松镇』,魁首认为如何?”
    燕铁衣点头道:“可以,但却须即去即回!”
    阴负咎道:“这个当然,什么时候了?我还敢有点半耽搁?”
    架起二郎腿,燕铁衣苦笑道:“记得要沉住气,别打草惊蛇……我有个感觉,那暗里的仇家似是随时随地都在监视我们的动态,好像我们要怎么做他差不多都能预见先知一样!”
    阴负咎缓缓的道:“会不会——魁首,堂口里有对方卧底的奸细?”
    燕铁衣低声道:“我也考虑到这件事,但很难肯定,你也别说出去,让我们私底下进行侦查,希望是没有!”
    冷酷的一笑,阴负咎道:“若是真有,那就热闹了,刑堂业已好久没生意上。号啦!”
    燕铁衣道:“这种生意还是越少越好!”顿了顿,他又道:“负咎,你到『福松镇』以后,最重要的是刺探那里的药铺子,看他们记不记得商传勇去购买过『白心甘草』,如果有,切记问明时间、随伴者、以及商传勇说过什么话,总之,任何细微末节,都不能放过……”
    阴负咎道:“魁首放心,我会办得令你满意。”
    燕铁衣微叹一声,道:“如果再不快点查明此事的内蕴,我真要给憋疯了!”忽然,阴负咎又提起另中件事道:“魁首,依我看,三位领主偕同两名『卫山龙』前往『黑树洼』去诱敌入网的行动,怕是要落空了!”
    燕铁衣沉重的道:“我也这么想。”
    阴负咎道:“还得传令下去,叫大家注意戒备,万一那小子又装扮成什么人。湖了进来,可真防不胜防,眼看着是自己人,说不定抽冷子那『自己人』就下毒手啦,想想,也真令人有点头皮发麻,简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燕铁衣徐缓的道:“从现在开始,负咎,下令使用『紧急识别暗语』,无论谁与谁朝上面,先通暗语再行接近,以免为敌所乘;另外,整个『楚角岭』也同时宣告进入全面戒备,加强哨卡及巡逻,没有示职及任务的弟兄一律不准在外活动,以斯减少警戒上的困难,谕令下达之后,你便马上离去办事,早去早回!”
    阴负咎站了起来,道:“是,魁首还有其他的吩咐没有?”
    燕铁衣摇头道:“就是如此了。”
    于是,当这位“青龙社”的“大执法”离开之后,燕铁衣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彷佛想抓住一点飘忽的什么,但却一时又不能确定如何下手……
    熊道元在这时轻轻走了进来,燕铁衣瞅了他一眼,突然问:“青龙呢?”
    呆了呆,熊道元本能的回答:“入云了——这,是怎么回事?”
    燕铁衣眨了眨眼睛,答道:“这是证明你乃熊道元本人。”
    熊道元“哦”了一声,道:“开始使用紧急情况下的识别暗语了?”
    燕铁衣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中的办法!”
    咧咧嘴,熊道元道:“其实呢,想起来也确是叫人头痛,那小子会装扮易容,说不定扮成那个人,就拿老崔来说吧,挡不好也可能不是老崔而是那个家伙改装的,平素熟得一家似的兄弟,这时也免不了疑人神疑鬼,你猜我,你猜你……
    …就算魁首你坐在这里,也难讲不是假的,觑个空给我来上一记……”
    燕铁衣笑骂道:“胡说!”
    熊道元忙道:“我还只是譬方!——”燕铁衣低沉的道:“你记住,道元,一个人要完全装扮成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又是我们极为熟悉的话,这并非一件易为之事,只要精密的观察,仔细的分辨,总可以看出破绽来,每个人都有他惯有的独特的个性,无论是举止、谈吐、腔调、表情,甚至一点小习惯,人人俱皆不同,若非经过长久时间的揣摸,是很难学得一模一样的,我相信对方并没有这种机会,他或许可以装得像某一两个人,但决然无法随心所欲,想扮谁便和所扮的本人相同,所以,只要我们胆大心细,多加警惕,亦不怕对方混水摸鱼!”
    熊道元点头道:“魁首说得是,但那人能将两大首脑的模样化装成这么相似,可是很不简单的了,显然他和商大首脑有过一段日子的相处,否则那能扮得如此个像法?我认为—
    —。”
    在熊道元的一句话中,彷佛激起了一道闪光映过燕铁衣的脑海,他双目突睁,直定定的瞪视着熊道元的嘴巴里,宛似在熊道元的嘴巴里查觉了什么,发现了什么!
    吃了一惊,熊道元呐呐.的道:“呃,魁首——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燕铁衣猛一击掌,兴奋的道:“你刚才不是提到那么句话——能将商传勇的模样举止,学得那样像法,定是曾和他有过一段日子的相处?道元,你可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熊道元不解的道:“意味着什么?”
    燕铁衣急迫的道:“只要我们立即派人去『合淝』,查明在商传勇遇害之前有什么陌生人常在他左右出入,不是就很快可以把那隐藏不露的家伙揪出来了?”哈哈大笑,熊道元也连连拍手:“妙啊,妙啊……”
    燕铁衣正坐了身子,忙道:“快去,把崔厚德叫来,就派他跑一趟!”
    答应一声,熊道元回头就朝外跑,但他刚到门口,燕铁衣却又突然叫住了他,熊道元转过身来,竟惊愕的查觉他们魁首的神色,居然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又呈现了那种失望的阴黯!
    涸惘的,熊道元走过来道:“怎么啦?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燕铁衣叹了口气,道:“我又忽然想起,就算去查,也未见能查出个名堂来。”
    熊道元满头雾水的道:“这怎么说呢?魁首。”
    燕铁衣叹了气似的道:“那人精通易容之术,他若混到商传勇身边,也必然化过装,掩盖了他的本来面目,甚至会装扮另一个人的样子;那家伙狡猾异常,他岂会留下这个显而易见的破绽来叫我们拿住他?说不定他日在这步棋上摆好了陷阱,专等着我们去跳——譬如说,他故意装成某一个人,好令我们按貌而寻,实则那被装扮成的某人根本不知此事,我们凶狠狠的去向那人寻仇,岂非上了大当?更惹下一场莫须有的麻烦……”
    熊道元怔了一会:忽道:“魁首,我们当然也该顾虑到这一点,但顾虑是顾虑,查探却仍须查探,只要我们对此一可能发生的错误有了警惕,对方便难以得逞——我认为,仍然该派人去查一查,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我们怀疑他是故布疑阵,实则那种是否确如我们想像中那般奸狡细密仍未可定……”
    沉吟着,燕铁衣道:“你的话也有道理……”
    因为燕铁衣是自熊道元的一句话中产生了灵感,是以熊道元十分希望能由这个灵感的激发有所收获,假如因此而查明了那隐于暗处的凶手对头,则他的功劳当然非同小可;熊道元所做的判断亦有其道理存在……。
    这时,熊道元又道:“魁首,如今我们是有路就追,有线必查,那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轻放,对方也只是个人罢了,我就不相信他能般般周到,百无失闪,我们广泛而细密的分头查探,迟早能将对方的底蕴掀出来!”
    燕铁衣一笑道:“好,就叫崔厚德跑一趟,那些特别要留神的事你便直接告诉他,叫他立即出发,不必再向我辞别了!”
    熊道元躬身退下,自去传令,等他离开后,燕铁衣一个人开始在小厅中蹀踱起来,太多的疑团,又太多的迷惘,掺合成了一堆黑黯黯的雾气,像似隐隐约约的看得见些什么,其实伸手去又不见五指,仔细推敲起来,千头万绪中找得出破绽的地方不少,但任那一项也无甚把握,那对头——或那批对头,真是可恨可恶啊……
    “楚角岭”“青龙社”的总坛,就在这样刁斗森严却又紧张郁黯的日子里一天一天的挨过去;自从“青龙社”立堂开山以至扬威江湖迄今,这种如临大敌,惶惶不宁的常烘却是稀罕得很的,敢与“青龙社”明枪对仗的武林帮派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敢于先行启用的人物更是不多,但如今发生的这连串事件,对方非仅已等于向“青龙社”宣了战,更且是主动挑战了,而这人——或这批人使用的方式却又恁般阴毒及诡异,他们不是硬着火拚,而是用“蚕食”的手段一点点,一步步的来剪除与谋害“青龙社”的所属,他们又全隐于暗处,不令“青龙社”找着对象,就似如地般分割零宰着这个江湖上最具势力的庞大组织之一,打个譬喻,便宛如一只白蚁腐蚀一幢房屋,总是慢慢的,静静的,等到查觉它的为害之大,这幢房子早已被腐蚀得差不多变朽了;“青龙社”尚是够幸运的,他们幸而及早发现了这只“白蚁”的恶毒兴阴狡,也便开始了预防反击的措施,但,令人惶急的是——到现在仍未找出这只白蚁的藏匿处来!
    这一天,已是阴负咎与崔厚德离开后的第十天了,燕铁衣整日价的衣不解带,席不暇暖,日夜全坐镇在“青龙社”的大堂中亲自督促整个总坛的防范事宜,并随时准备往有情况发生的地点驰援,他的长短双剑也从未离身,一心希望着能在某一个适当时机里迅速对那敌对者予以截杀;就这几天来,他人已变得清减多了,也憔悴多了,那张童稚未泯的面庞亦凭空增添上些由忧虑兴愤怒堆积起来的纹褶,这位有“枭霸”之称的江湖大豪,业已少见他惯常所流露的笑容……。
    此时,他就坐在“龙魂厅”顶头的虎皮交椅上,面对着长几上的丰盛菜肴发怔,这顿午膳已摆妥好一阵子了,至今他却半筷子也没沾唇。
    一旁侍候的熊道元实在憋不住了,移前几步,谨慎的道:“魁首,你吃点吧?”
    “唔”了一耸,燕铁衣兴味索然的瞥了几上的菜色一眼,淡漠的道:“怎么大厨师老赵的手艺越来越差了?这是做的些什么菜?看不中看,吃也想必不中吃,糟透!”
    熊道元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老粗,自来讲话便不大思考,有一句说一句,此刻他乾笑一声,道:“老赵的手艺那会差了?是魁首的心绪差了才是真的呐,我倒不觉得他今天做的菜不中看,至于中不中吃,呃,魁首连沾也没沾过,怎会知道?”
    眼一瞪,燕铁衣呵斥道:“没有规矩,这是你对我讲话的态度么?”
    熊道元脸色顿赤,随即躬身垂手,吓得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心里虽在嘀咕,嘴里却那敢放半个屁?
    燕铁衣冷冷的道:“都是一群头号的饭桶!从屠长牧开始,一直到老赵!”
    熊道元呐呐的不敢说话,只能从眼角处偷觑燕铁衣的脸色,而燕铁衣的脸色却是铁青的!
    寒着脸,燕铁衣又大声道:“屠大领主尚未有消息递回来么?”
    熊道元咽了口唾沫忙道:“回禀魁首,还没有哩……”
    燕铁衣又怒道:“阴负咎呢?崔厚德呢?”
    熊道元忐忑的道:“魁首,他们才去了六七天,路程不近,怕没有这么快………”
    哼了哼,燕铁衣悻悻的道:“太平粮吃多了,一旦出了事全是那么手忙脚乱,六神无主,今天的『青龙社』那有早年的那种精猛奋扬之功?若能把过去闯江湖的力气拿出一半来,我们也不会连吃这么多暗亏!”
    熊道元忙道是:“魁首,说的是。”
    燕铁衣一指熊道元的鼻尖,又冒火道:“还有你,不要以为是我身边的人就可以肆无忌生,狂妄自大,弄毛了我,先拿你小子开刀整治!”
    一身冷汗,熊道元噤若寒蝉,那还敢吭声?他知道燕铁衣的脾气会变得这么暴躁的原因全是为了这些日来发生的连串不幸而未能加以解决所使然,因而他一。烘自觉委屈之下又不禁诅咒起那个不知是谁的凶手来!
    燕铁衣气咻咻的道:“怎么不说话了?你?”
    熊道元楞了楞,结结巴巴的道:“说,说话!说什么话呢?”
    燕铁衣怒道:“我的话讲得不对么?你是以沉默来抗议?”
    熊道元惶恐的道:“魁首怎会讲得不对?不对的是我呀,魁首再怎么骂,再怎么说,也总是对的,因为我自觉错了,才不敢讲话,有老天给我做胆,我也不敢以任何方式抗什么议,请魁首明鉴……”
    燕铁衣面色稍为缓和了些,道:“这还像几句人讲的话。”
    悄悄拭了拭额上的冷汗,熊道元陪笑道:“魁首这些天来心情不好,睡也不安,吃得又少,人都消瘦好些啦,魁首,人是铁,饭是钢,你还是吃点儿才成呀……”
    慢吞吞的拿起筷子,燕铁衣刚刚伸向一盘清蒸白鱼,又收了回来,不悦的看了熊道元一眼:“辣酱呢?每次有『清蒸白鱼』这道菜,老赵都会在盘边蘸上一点辣酱,怎么今天就会忘了?他也叫什么事弄昏了头?”
    凑前一看,果然盘边没有辣酱,熊道元知道燕铁衣吃这个菜式是一定要蘸辣酱的,这是他多年的老习惯,两厨师老赵自也晓得,偏偏在这个燕铁衣脾气不佳的节骨眼上老赵又忘了做这件事。熊道元不禁脱口骂道:“这个老小子简直糊涂透顶,尊挑这个时间——”按着他又忙道:“魁首稍待,我就去取。
    说着他刚要转身,燕铁衣已突然若有所思的道:“慢着!”
    熊道元迷惑的道:“魁首还有事?”
    燕铁衣注视着几上的菜肴,将自己用的象牙筷放到一边,缓缓的道:“去找一双筷来!”
    心腔子猛一收缩,熊道元惊悟的道:“魁首怀疑——有毒?”
    燕铁衣点点头,道:“先不要张扬,试过了再说!”
    熊道元立即奔出厅去,片刻后手执一双银筷又奔了回来,燕铁衣接过,先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然后,轻轻插入那盘“清蒸白鱼”里,银筷插入之后,很快的,那种灿光的银白色转为乌暗的黑紫!
    熊道元双目直楞楞的瞧着,猛的一咬牙:“老赵这野种,他好大的狗胆!”
    燕铁衣此时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摆摆手,他道:“事情还不清楚,先不。害下断语,道元,你悄悄的去把老赵押来,让我亲自问问他。”
    熊道元气愤的道:“十成是他干的好事,这老王八蛋,他是鬼迷了心窍,居然有这个胆量毒害魁首,亏他倒能装佯,方才我去厨房拿菜时,他亲手端给我,还笑吟吟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燕铁衣表情有些僵凝,忧虑的道:“我看——端菜给你的老赵,怕已不是原来的老赵了!”
    熊道元大吃一惊,恐怖的道:“会有这样的事?”舐舐唇,他又呐呐的道:“但,但是,我的确是从他的手上接过的菜盘呀,那不是老赵赵福是谁?我怎会看错人呢?”
    燕铁衣平静的道:“就是因为太熟悉了,才会忽略一些原本可以发现的事物——假如我猜得不错,老赵怕已遭了毒手!”
    冷汗又沁了出来,熊道元道:“但愿不至于——”燕铁衣道:“你且去带他来,如果还『带』得来的话!”
    熊道元顾不得再说什么,掉转头便往“龙魂厅”侧门外飞也似的奔出;由”龙魂厅”到专伺“青龙社”几位首要饮食的小厨房并不很远,转过后头的回廊便可抵达,熊道元气吁吁的赶到之际,那幢里外两间的小厨房仍然静荡荡的和平常一样,并没有任何异状,尚未进门,熊道元的两柄短枪业已分别握在手中,他往墙边一贴,突然暴烈的,大声怒吼着:“老赵,给我滚出来!”
    厨房里寂静了一会,然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外头,是那位大哥呀?”一听这声音,熊道元便知道乃是厨师老赵的副手,专门替老赵打杂洗菜的阿青——一个二十岁刚刚出头的小伙!熊道元风一样卷了进去,已瞥见阿青正楞呵呵,迷糊糊的从外间那张简陋的铺板上坐起;这毛头小伙子猛古丁发现熊道元凶神恶煞也似的扑了进来,不由大吃一惊,吓得鞋也没穿,便赤脚跳到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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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血染剑千两为博
    熊道元也没理他,迅速冲进里头的灶房,但见石灶冷寂,案板空荡,橱柜里的炊具及钉挂在墙头,刀铲也都有条不紊,却就是没见着老赵那个大活人!
    熊道元立即近返,他目光尖锐的掠视了一遍堆集在外面的柴薪又部份菜蔬,他确定没有人能躲藏在其中之后,马上圆睁双眼向阿青大吼:“给我滚过来!”
    阿青是满头雾水又加上心惊胆战,他哆嗉着,面青唇白的磨蹭了过来,害怕得差一点就哭出声来了,熊道元急躁的咆哮:“老赵呢?”
    阿青一个劲的抖着,嗫嗫嚅嚅的道:“师傅……师傅做完了午膳后……自去……去后头歇着了。”
    怒骂一声,熊道元夺门而出,绕到厨房后那间小房子左近,那是一幢孤伶伶的小屋,在座假山后头,这幢小屋便由厨司老赵用做住处,熊道元是相当熟了,他一待来到,就不出声,猛然便破门冲进。
    四散分裂的门板木屑甫始飞扬,熊道元早已双枪翻闪,掠身入内,室中,对半个人影也不见!恨得一跺脚,熊道元大叫:“这狗杂种!”转过身,他正待离开,目梢闪处,劫赫然发现一双人脚露自那张笨重的红木床底下。
    一个箭步抢上前去,熊道元伸手猛扯,一下子便将床底下的那个人拖了出来,那个人,唔,正是厨司赵福,而且,敢情还是活的呢!
    这赵福身上既未被缚,亦朱受伤,口里也没塞着什么东西,就是不能动弹,也不能开口说话,空自睁着那即恐怖又乞怜的眼睛望着熊道元打转……一看光景,熊道元已明白赵福是看了人家的道儿,叫人点了“哑穴”及“软麻穴”了。
    他飞快的伸手为赵福拍开了穴道,一把提了他起来捧到床上。
    这时,赵福才呻吟出声,颤索索的喊了一声:“我的天啊……”
    熊道元大吼道:“不用喊天了,这是怎么回事?”
    惊魂甫定,赵福忙自床上爬起,馀悸犹存的道:“熊头儿,多谢你赶来救了我的老命……要不是你来得趁时,我还不知要在床底下躺多久呢!……”
    熊道元暴躁的道:“先不说这些——你是怎么叫人暗算了的?”
    赵福那张黄瘦的老脸早已失了血色,他惊惧的道:“我也不知道咧。近午时分,我刚弄妥了肴摆在蒸笼里温着,窗后就有人叫我,叫得又急,我一边答应一边出来赶过去,那知鬼影不见半个便叫人给我弄倒了,那人由手好快,大爷,连一点风影……”
    熊道元怒道:“可是那人做翻了你,又把你提到这里来塞入床下?”
    连连点头,赵福道:“正是!”
    熊道元大声道:“在这个当儿,你就连一面也没见看他?”
    赵福苦着脸:“没有,我才一往下倒,还没沾地,那小子已倒提起我像风一样来到此处,三不管便把我朝床下硬塞,这里额头上还碰肿了个口……”
    熊道元席道:“没用的东西,叫人暗算了居然连那暗算的人是什么模样也没看清楚,亏你还是“青龙社”的伙计!”
    赵福呐呐的道:“我太不中用了,熊头儿,还请你多包涵,下一次我就小心了……”
    熊道元气吼吼的道:“下一次?下一次你可能连命也没有了,这遭你还留着活口也真叫奇;我问你,你是开饭前就被暗算了?”
    赵福忙道:“不锗,但菜肴全已做好了,放在蒸笼里温着,就等熊头儿来拿,连托盘我都已揩干净放在一近啦,就是那道“清蒸白鱼”尚未加辣味,我待等到上菜时再加,以免早放了叫蒸笼一温走了味,我——”熊道元仰天狂笑:“好,好,幸亏你没加上辣味,却叫那阴毒狠酷的凶煞暗了算,这可是老天保佑咱们魁首平安!叫那个王八蛋的对头百密终有一琉!”
    赵福惊骇的道:“敢问舵头儿,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熊道元脸色一沉,道:“有人在你做的菜里放了毒药,欲待谋害魁首!”
    喊了声天,赵福吓得“扑通”跪下,涕泪泗流:“熊头儿……你老可得明察秋毫,替老赵伸冤啊……谋害魁首乃是凌迟碎尸的罪啊……老赵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做啊,熊头儿,老赵是叫人栽了脏。”
    熊道元哼了哼,道:“你可知道中午是谁去替魁首端的菜?”
    哆嗦着,赵福道:“那时节我人已被弄来这里了,老实不知道……”
    熊道元一指自己鼻尖:“是我。”
    赵福突然想起什么,呐呐的问:“照头儿又是从谁手上接的菜呢?”
    熊道元一指赵福,道:“是你!”
    混身猛地震,赵福随即号淘大哭:“神明在上,熊头儿……这是天大的冤枉啊,我那时明明被人弄倒了塞在床底下,又怎么端菜给你?熊头儿,你可怜我老赵,总得将事情查明替老赵伸冤,我千真万确是冤枉的呵,熊头儿,你说什么也待相信我……”
    一把将赵福提了起来,熊道元道:“别这么窝囊,我们晓得不会是你,是另外有人装扮成你的模样混充。如果是你干的,你还会躺在床底下而不早早逃之夭夭?”
    赵福哭着道:“原是这么说啊,熊头儿能相信,总算是救了我的老命……要不,我死不瞑目呵……”
    拉链他朝外走,熊道元边道;“到“龙魂厅”去,连阿青一起,魁首要问问你两个事情的经过。”
    赵福被扯着踉跄的朝外走,又惊又喜的道:“魁首没有事吧?”熊道元瞪了赵福一眼,叱道:“废话不是?”
    凝视着下面瑟缩站立的赵福及阿青,燕铁衣和颜悦色的问:“赵福,你的确没看清楚那人的面貌?”
    赵福惶恐的道:“回魁首的话,小的没有,若有半字虚言,若赵福甘受凌迟之刑……”
    点点头,燕铁衣转向阿青:“在熊头儿去端菜之前,赵福出外打了一转,回来之后,你一点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阿青圆圆的脸孔上透着惊惧不安之色,他想了想,点头道:“没有,小的那时正在清理外面的柴火。小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当时并没有看出什么地方不对……”
    一边的赵福慌忙道:“阿青,你这小混蛋,那不是我啊,你居然会看不出来?”
    阿青哭丧着脸,呐呐说:“师傅,我是真的没看出来……”
    燕铁衣摆摆手,道:“你不要怪他,赵福,这些天来我们堂口所发生的连番不幸意外,想你也多少听说过了,我们那对头仇家乃是极其厉害的人物,非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细密奸狡,尤善长易容之术,他所装扮的人物,不但几可乱真,而且叫被装扮着极亲密的人都难以查觉,阿青没有看出其中破绽,不足为怪,就连我们怕也未见得能点破那种的诡计……”
    赵福嗫嚅的道:“只要魁首明镜高悬,察知不是老赵做手脚,老赵就感恩不尽了……”
    燕铁衣“嗯”了一声,又向一侧肃立的熊道元道:“道元,你也回忆一下,中午你去端菜之时,没和那假扮老赵的人说过话么?”
    熊道元摇摇头,道:“没有,我忌匆匆的进了厨房,只问了一句:“魁首的午膳备妥了不曾?”那假老赵便端起托盘交给了我,一边犹点点头笑了一笑,我接了这托盘,转身便回来了,我还记得阿青当时确实在弯着腰整理柴火……”
    这时,阿青圆圆的脸上那圆圆的眼睛一转,突然道:“魁首——小的记起一件事了!”
    燕铁衣颔首道:“说说看。”
    阿青回想着,谨慎的道:“小的记得师傅出去以后不一会又从外头走了回来,似是哼了几声,小的当时抬头看了师傅一眼,并未说话,待师傅进了灶房之后,好像在搬弄什么东西,小的随口在外面告诉师傅,说前头大厨房的老张请师傅将这个月的会银交给小的送过去。”
    一边的赵福马上有些恼火的插嘴:“老张起的会最令人讨厌,他老要在发饷前讨,而且总输?会期提早了好几天——”熊道元瞪大了眼,叱道:“不许乱插嘴!”
    阿青天真的笑了,接触道:“小的如今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这里了,小的每一次提到老张要交会银的事,师傅便必定埋怨上一大顿,但这一次师傅在里头居然半句不响,仅是支唔了一下而已,当时小的觉得有点奇怪,但过去也就忘了,现在想想,那时灶房里头的师傅,可不是别人假扮的?”
    燕铁衣问道:“按熊护卫说,你告诉他赵福到屋里午觉去了,他后来又和你说过话啦!”
    阿青摇摇头,道:“没说话,那伪师傅后来走了出来,冲着小的朝后头一指,转过身打着哈欠离开了,师傅一再有睡午觉的习惯,所以,小的便一直以为师傅去午睡去了……”
    燕铁衣吁了口气,侧身道:“那种手法高明,行动细密,举手投足,俱有其意,进退转环,无不恰当,时机上又拿捏得如此准确,配合得这般合切,既自然,更轻松,几乎无懈可击,是个可恶的人才!”
    熊道元咬牙道:“越是这种人,阴毒起来越辣手!”
    燕铁衣向赵福及阿青道:“你两个可以下去了,从今天起,厨房将有人日夜轮守护卫,另外,做好的菜食切记先以银器试试,这一次,幸亏赵福的辣酱放晚了点,那凶徒不察才被我无意中看出破绽,否则,只怕麻烦就大了,但你们记住,幸亏不是每次都会降临的,活命的重要倚仗,是在于自己的中心谨慎!”
    赵福与阿青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熊道元低声道:“魁首,以后,你的每一餐膳食,都由我先尝后你再吃。”
    燕铁衣笑道:“别吃吧,毒死了你也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打了个哈哈,熊道元道:“为了魁首的安全,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辟,我……”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你慢一点再这么慷慨激昂,视死如归,先把那神出鬼。夯的对头拧出来,以后有你充能的日子。”
    熊道元咧咧大嘴,正想说什么,厅外,一条魁梧的身影已风似的卷了进来“衙山龙”之一的孙三能。
    燕铁衣心腔子剧然一跳,立时沉下脸来道:“孙三能,你慌张些什么?”
    一个踉跄刹住了前冲之势,这位素有“八臂金刚”之称的孙三能业已面红耳赤,气吁吁,他用力吸了几口气,方才将激动的倩绪勉强压制下来,他两颊肌肉抽搐着,仍显得异常愤怒的道:“禀魁首,道上可真有这他他娘的、落井下石的畜生,他们找得好一个“乘虚而入”的机会……”
    神色冷静沉着,燕铁衣慢慢的道:“不要冲动,理智一点,孙三能,你已经叫怒火烧昏了头,连说话都语无伦次,说不清楚了!”
    熊道元也忙道:“别急,孙老三,慢慢的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哪?”
    又吸了口气,孙三能强行控制自己感情的波动,然后,他才悻悻的道:“魁首,“双蛇教”的两个头子之一“蛇郎君”阮为冠率领他的“七君子”方才抵达总坛大。号之外,指名叫城,口口声声说要报却六年之前那一箭之仇!”
    燕铁衣眉梢子一拐,冷沉的道:“除了阮为冠与他手下的“七君子”,还有别的人么?”
    孙三能道:“露脸的就是他们八个,是不是尚有其他帮手就不知道了,魁首,他们分明是打听到本社近日迭遭事故,正值人心惶惶,侦骑四出而内部空虚之际,趁这个机会来检便宜……”
    熊道元忍不住激愤的道:“阮为冠敢情是吃了狼心豹胆了?居然敢找上我们的山门来叫战?六年前为了争夺“大金河”的水运买卖,叫他们栽的那个筋斗还不够狠么?创痛犹新,他就会忘记了不成?这一遭是非把他“双蛇教”不行!”
    摆摆手,燕铁衣平静的道:““蛇书生”费冥心没有来?”
    孙三能摇摇头,道:“只有阮为冠为首,我看,“蛇书生”费冥心六年之前被魁首以“太阿剑”重创,恐怕如今活着没有都是问题……”
    燕铁衣严肃的道:“当时我是把费冥心伤得不轻,但对不至丧命,如果没有意外,他该还能活命才对。”说着,他站了起来,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熊道元一面往外走,一边低促的道:“魁首,“双蛇教”自从六年前在“大金河”与我们火拚过一场之后,大大的伤了元气,从那时起便收了他们在“紫云山”的教旗,远走他处不知所终,今天却又突然在这个时刻,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索愤报仇,恐怕是有什么用意吧!”
    沿着到大门前的宽阔道路匆匆迈步,燕铁衣沉稳的道:“剧我想,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报那六年之前的一箭之仇,其次,也是藉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打击我们,以便做为“双蛇教”东山再起的倚仗,他们早年因为我们而栽倒,如今,当然也必须雪前耻才能再站起来,总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形势只怕不在表面上那样单纯。”
    熊道元恨声道:“这一次,魁首,我们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燕铁衣笑道:“但他们又何尝不想把我们叫各个击破呢?”
    跟随在一边的孙三能,气冲冲的接口道:“可不是?“双蛇教”一定是打听到了消息,知道我们三位大领主不在堂口,大执法也出去办事了,连“卫山龙”也有一半不在,魁首的两位“大护法”亦只留下一位,实力空虚乃是当然,他们便借这机会胆大包天的挨上“青龙社”的山门来指名叫战,万一他们占了便宜,将来就有他们吹嘘的了,看吧,盛名喧赫的“青龙社”,居然也叫“双蛇教”打到家门里了,又有几个人会去查究事情的真象?所以说,魁首,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们得逞!”
    熊道元亦激昂的道:“否则,我们这个筋斗可就栽大啦……”
    沉默着没有说话,燕铁衣的双眉微戚,嘴唇紧闭,他那张童稚未脱的面臃上业已笼罩着一片森冷之气。
    依着山势起伏而围着的虎石围墙有两丈多高,那两扇巨大的生铁镶嵌着锥钉的大门早已启开,两百名手执马刀柳条盾的“青龙社”弟兄正肃静及紧张的站极大门两旁,雁翅般往外排开,大门正中,只有“卫山龙”身份的钱慕强独自卓立,神色冷沉的面对着离他寻丈之外的八个装束怪异的人物!
    轻疾的步履声惊动了钱慕强,他是个强壮硕健的大漠,满脸的横肉黑里泛红,一只环眼睛光灼灼,一看就如是个骠悍机警的角色;这时,他迅速回身,倒提着他的大板斧,快步迎了过来。
    燕铁衣一面仍继续朝前走,一面冷静的问:“没有其他异状?”
    钱慕强恭敬的道:“眼前还没有,就只“蛇郎君”阮为冠之下的“七君子”,合共八个人。”
    燕铁衣低沉的道:“庄里的一切布置妥了?”
    钱慕强点点头,道:“妥了,早已由“刑堂”五位司事率领着各处人手进入截杀伏击位置!”
    “嗯”了一理,燕铁衣停了步,他那双冷澄清澈的目光开始投注到对面八个敌人的身上——那是八个穿着一式一样衣服的人物,黑巾、黑袍、黑靴,而黑袍前胸上却以红线绣着两条对称弯曲的猩红蛇形图,有一个人站在前面,其他七人成一字排列于后,那站在前面的一人,生得非常俊俏,真是称得上面如冠玉,唇若丹朱,风度翩翩,意态潇酒,不折不扣的公子模样——只是他那只眼,呃,稍稍细长了一点,而眼中的光芒也令人免得颇不对劲,冷兮兮的、阴沉沉的,更加上一股说不出的僵硬与冷酷的味道,看上去,宛似有点邪厉……
    这人后面的七位,年纪都差不多在四旬左右,虽然他们七个人的容貌相异,高矮不同,但却俱有一个相同的特质,冷酷而悍野。
    是的,前面那面如冠玉的俊俏人勿,就是“双蛇教”的两位教主之一“蛇郎君”阮为冠,后头那七位,便是“双蛇教”中的一流高手“七君子”。
    燕铁衣突然又展现出他那种惯有的,纯真而稚气的笑容来,拱拱手,他温柔又亲切的道:“六年了,时光过得很快,这六年来,想阮兄及各位兄弟都必十分如意吧?”
    “蛇郎君”阮为冠没有表情的笑了笑,语声幽冷的道:“不错,六年了,六年以还,“青龙社”越发声威喧赫,财势茂盛,而大魁首燕铁衣阁下也更加春风得意,不可一世了。”
    听到这番话,一边的孙三能、钱慕强、熊道元等人俱不由勃然变色,形态愤怒。
    燕铁衣对一边仍以其天真和详之状,挥挥手阻止了属下的冲动,笑吟吟的道:“好说好说,这也全靠道上各位高朋贵友的抬爱及容让,兄弟才记起这个小小的局面,凑合着和一般苦哈哈的伙计们过日子罢了,委实还谈不上什么“声威喧赫”“财势。函盛”;至于兄弟我自己,承蒙众家英雄好汉的抬爱,沾头边光,又那里敢“不可一世”呢?”
    阮为冠冷冷的一笑,道:“燕铁衣,你可真“歉”啊!”
    燕铁衣温和的道:““谦”是不能说,多少有点修为罢了。”
    唇角的肌肉跳动了一下,阮为冠道:“燕铁衣,我们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吧!
    我想你该心里有数——我们今天来此为了什么?”
    燕铁衣点头,道:“当然如道。但是,我却要反问阮兄你一句——有把握么?
    若有,自是不在话下,否则,三思而行比较妥当!”
    阮为冠冷硬的道:“六年之久,燕铁衣,你却张狂如故!”
    笑了,燕铁衣道:“所以,有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
    深深吸了口气,阮为冠寒着脸道:““双蛇教”在江湖上自来有它的地位与威信,立教开山二十馀年,由我们的大师兄传到我师兄弟二人手中,一向是顺风顺水,无往不利,我们与“青龙社”亦从来没有过瓜葛,但是,六年前,只为了“大金河”沿岸的水路买卖运送之争,你们“青龙社”便心狠手辣的将我“双蛇教”多年辛苦挣来的名声断送于一夕,你们用“双蛇教”弟子的鲜血染红你们的财富,以“双蛇教”所属的百多条生命来点缀你们暴力下的成果……燕铁衣,多少白骨在“青龙社”的基业之下垫底?多少魂魄在你们的骑傲自满中哭出?你不觉你们的横行霸道是如何叫人切齿痛恨么?”
    燕铁衣平睁的道:“江湖上的生活就是如此,绿林中的日子便是这样血淋淋的。
    大家全要过下去,不幸的是我们竟都挤在一个圈子里谋生存,只要在道义上不亏,在传统上立得稳,彼此间为了利害而发生的争夺乃是难以避免的,非仅江湖一行,天底下那一件行业也俱是如此,我们全在黑道上安身立命,讲究的也都是这一套,阮为冠,我们染人家的血,人家也同样染我们的血,我们用人家的白骨坐底,人家何尝不然?所以,我们心中无愧,五内坦然,因为我们只有用这样的法子才能维持我们的生存,而我们所争取到的,所要求到的,我们全已付出了代价,鲜血与生命的代价,我们所能付出的也只有这些,这些血与肉的本钱,我们既已付出,当然便该复得,这不是“横行霸道”,阮为冠,这就是“适者生存”的道理!”
    窒了窒,阮为冠渐渐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他激烈的道:“你说得好!”
    燕铁衣冷冷的道:“若是无理,我又怎能说得好?”
    阮为冠激动的道:“不论你说得天花乱缀,舌上生花,燕铁衣,六年前那段公案并不能一笔勾消,我师兄及百名弟子的鲜血也不能白流,我们来了,便是要你及你“青龙社”的一干凶徒还来一个公道!”
    燕铁衣缓缓的道:“只要你坚持,“青龙社”自燕铁衣以下无不奉陪!”
    “蛇郎君”阮为冠神色阴狠的道:“你不要在那里充强逞能,燕铁衣,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天你们“青龙社”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燕铁衣淡淡一笑道:“何以见得?”
    阮为冠冷笑道:“便老实告诉你,我早已探明你们“青龙社”的总坛内部空虚,高手尽出,这才打你们一个左右失顾,措手不及!”
    燕铁衣点点自己胸膛:“你们不该忽略了我燕铁衣,有我在,“青龙社”的龙头永远昂扬向天,多几个人少几个人,并无大碍,阮为冠,你们把重点搞错了!”
    哼了哼,阮为冠道:“燕铁衣,你未免把你自己看得太高强了——但你在这里却是正好,因为我们主要目标也就是你!”
    燕铁衣镇定的道:“这是不足奇的,无论好坏事,凡是有“青龙社”的份,那一样不是要冲着我姓燕的来?”
    阮为冠咬咬牙,道:“你已明白,当然最好,从今而后,“青龙社”即将是江湖上的一个陈词,“楚角岭”成一堆废墟,你燕铁衣也无复再有称狂江湖之能!”
    燕铁衣莞尔道:“先别说的这么肯定,阮老兄,这不是光凭几句话便可如愿的,这需要用实力来促成!”
    阮为冠硬板板的道:“不错,我正打算如此!”
    燕铁衣目光一飘,道:“就凭各位?”
    阮为冠怒道;“你还认为不够么?”
    燕铁衣摇摇头,道:“太不够了!”,嘘了口气,他又道:“六年前,“大金河”之滨那一战,贵“双蛇教”倾以全巢,犹未能在燕某领导之下的“青龙社”手中占到丝毫便宜,如今……你们只有八位,实力大逊于往日,又如何能稍有获益?”
    阮为冠大声道:“但你们“青龙社”现在的阵容也没有那时来得坚强!”
    笑了,燕铁衣道:“当年“大金河”之战,“青龙社”的好手只到了一半,即已杀得你们丢盔曳甲,溃不成军,眼前,虽说“青龙社”的硬把子仅得十停中的两停在此,但你们切切不可忘记,有了我燕铁衣在,那等于“青龙社”的大部实力相同了!”
    阮为冠怒道:“好个狂夫!”
    燕铁衣一笑道:“阮老兄,你可是还要动手?”
    阮为冠切齿道:“否则你以为我们来此为何?”
    燕铁衣点点头,道:“好,怎么个打法?”
    阮为冠狠烈的一笑,道:“那就要看怎么样歼灭你们比较合适了!”
    燕铁衣冷冷的道:“你的意思是,不拘方式的大混战?”
    阮为冠昂声道:“和“青龙社”及你燕铁衣交手,谈出方式,不免得太过可笑。捍?”
    燕铁衣冷森的道:“主随客便,我们就好好的“笑”一扬吧!”又露出那种童稚的笑容,他张口道:“只是,以你们各位的份量来说,恐怕迟早会笑不动呢!”
    阮为冠狡猾的道:“你是这样认为么?还是你想多找几个对手遇过瘾?”
    燕铁衣的反应当然是迅速至极的,对方此言一出,他立即明白“双蛇教”这一次登门叫战,所拥有的实力,必然不止眼前现身的几个。深沉凝重的一笑,他道:“阮为冠,你还有多少帮手,不妨全招呼出来大家见见面,这样藏头露尾,不是也太小家子气了么?”
    阮为冠阴阴的道:“不用忙,到了时候,自不会令你失望的,剧我看,用不用得着另外找人帮我的忙,怕还不一定呢!”
    燕铁衣冷泠的道:“很好,我们便开始证实一下你们确否具有这样的份量!”
    袍袖轻翻,阮为冠的只手中已各执着一柄怪异的兵器——三丈长短,通体蓝光闪闪,呈弯曲波纹状的“夺命蛇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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