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心指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三章绝、毒、大龙卷
    第一个抢先向关孤行动的却不是左劲寒,是勇猛如虎的“狴犴”褚桔!他由斜刺里扑向关孤,却在眨眼间旋闪而出,这一进一出,他的左手“链子锤”,右手“千锥棒”,已像来自虚无般突然出现,并且已经攻出了七十锤加上七十棒了!
    关孤的身形猛而弹跃,凌空翻腾,在对方的锤棒如雨也似落空中,他就似一头豹子般反攫回来,“渡心指”洒落千点星,暴罩褚结!
    头也不回,褚桔的“链子锤”由下而上,在一团团银闪闪的光影里飞迎敌剑,不分先后,他那根长只两尺,粗有儿臂,通体嵌满利锥的“千锥棒”也抖起一道圆弧,呼呼轰轰倒旋扫击!
    关孤不闪不退,凌空的身形倏翻滚,“渡心指”的剑芒映幻成漫大的流虹交织,在一片咝咝的锋刃破空声里,只见千百条有如闪电似的炫目毫光穿飞掠舞,晶莹灿烂,令人神迷心荡——这是关孤的“黑煞九剑”中第五招“千虹流”!
    于是,褚桔奋起锤棒力迎,却不觉已被逼退三步!
    剑芒有如流星的曳尾长抛,就在逼出褚桔的一刻,业已飞指向后面的左劲寒双眉正中!
    飘身急退,左劲寒在身形半转中,他惯使的兵器“乌网单拐”业己猛挥而出,同时口中大叫:“血洗洪家庄!”
    “狻猊”唐英德立刻双手暴挥,两枚拳大黑球击中左面的两幢木房,只听得“轰隆”震响,两幢木房竞被炸成片片,带着青红色的火焰与灰白色的浓烟四散纷飞,熊熊火光直冲云霄!
    其实,这固然也是唐英德本人奉命采取的攻击手段,骨子里,却亦为“悟生院”与“绿影帮”发动全面进扑的信号——他们早已事先约定,以唐英德的“黑雷弹”的爆炸来做为齐一行动的标示!
    冯孝三挥臂大喊:“弟兄们,冲上去!”
    “角蛟”赵逖首先响应,他率领着身边近百名手下,在一声呼喊之下,兵刃挥舞,蜂拥而上——
    “洪家帮”这边自然更是毫不迟疑,三百多名洪家帮儿郎立时纷纷散开,执着“连珠弩”的人迅速找寻有利发射位置,匆忙举弩攻击——
    大吼着,洪贤有如一头公牛般扑近,他的一柄“金背砍山刀”沉如山岳似的狂猛的攻向冯孝三,“角蛟”赵逖却被洪三多迎上,刹时打得难分难解,而双方其他的人马亦极筷的短兵交接,展开了近身搏杀,现在,利箭与钢矢仍在光影中飞射穿舞着,在一声声的惨厉号叫里,时有团团人影坠自树顶或者仆翻于地!
    关孤以一己之力,截住了“悟生院”的两名好手——“螭吻”左劲寒与“狴犴”褚桔,这两人在“真龙九子”的属列里,全是最为棘手的人物,但是,关孤却并没有被他们压制住,当然,却也并不轻松!
    “狻猊”唐英德最是狡猾阴毒,他在血战甫始之际,便展开了游走穿回的功夫,一边专拣“洪家帮”的小角色下手,一面以他自制的“黑雷弹”抛掷四周的房屋,于是,只要是他那庞大的身影过处,若非人滚血溅,便是房屋尽塌,烟硝四起,那一声声的哀呼连着一股股的火焰,就宛如跟在唐英德身后的影子了!
    此刻,包围在“洪家庄”外层的人马也迅速围拢,更可以看到幢幢黑影有如鬼魅般飘忽而进,火把与风灯的移动,也越加紧急了。
    当唐英德再次流露着残忍的满足表情,将一枚“黑雷弹”丢进一幢大砖房之后,在迸射的烟火里,正值砖土碎裂飞扬,一条人影已如鹰隼船凌空扑下!
    这人,是“青竹丝”江梦真!
    唐英德磔磔怪笑,就以一双肉掌与江梦真较量,虽然这位“真龙九子”中的老八是赤手空拳,但却逼得江梦真团团打转,手中一柄寒闪闪的“青蛇叉”竞有些施展不开!
    胖大的身形运转如风,倏然来去,威力无匹,唐英德以他擅长的“八卦掌法”攻击着江梦真,江梦真的闪移快捷利落,柔滑似蛇体蠕动,而她那柄白钢上盘雕着一条青铜蛇的三尖叉也够得上泼辣强悍,奈何两人之间的功力相差却太过悬殊,江梦真再是豁命拼斗,亦冲不出唐英德所布成的拳掌阻碍!
    现在,那些由庄外增援至庄内的“悟生院”“绿影帮”人马,已经展开了细密快速的搜查行动,向每一幢尚未遭到爆破的房屋进行抄寻!
    火光熊熊,血影刃芒互相交映,人们在奔逐追赶,挤杀狠斗,赤眸相对着赤眸,震荡肺腑的呐喊与嘶哑的吼喝响成了一片!
    唐英德那狼枭似的怪笑声压制着江梦真呻吟般的喘息,江梦真业已体会出眼前情势的恶劣,但她却无法抽身去向关孤及洪贤发出警告,在汗水的淋漓与呼吸的粗浊里,她只有祈祷关孤和她的义父也能同样察觉出这种艰险的形态而予以适当的补救,这补救,只有两个法子:撤退或者速决!
    在极度的艰辛谨慎下奋力和关孤廖战的左劲寒,庆幸的发觉其他各处的战况却并不似他们这里一般的困难,相反的,甚至还大多占足优势,于是,他专心一志的偕同褚桔对敌着关孤,边大吼道:“姓关的,你业已山穷水尽了,马上舒家母女和‘绝斧绝刀’两人便要落进我们手中,金老七早就带着人开始逐屋搜查啦,我看你这一遭非但救不了人,恐怕尚得落个自身难保!”
    自“链子锤”连串的飞击中穿斜而过,关孤一百剑抖向左劲寒与褚桔二人,他冷冷的道:“你们吓不着我,左老二!”
    就在他开口当中,褚桔却突然腾突而起,“呼”的旋闪,“链子锤”笔直砸向关孤后脑,同时,“千锥棒”亦闪电般捣向关孤背脊!
    关孤神色冷酷又双目僵硬,毫不移动,于钩一发里,他猝然暴回,“渡心指”在他一转之际,就好像一道流光一样,那么快不可言的平齐眉心直刺——因为出手的速度太快,剑尖穿透空气,竟形成两道波浪般的雾氲,连“咝”“咝”破空之声也跟不上剑速之急了,这一剑像来自永恒,又宛似要奔向永恒,就那么快,关孤只一转身,它已到了敌人的面前!
    素来以沉稳镇定着称的褚桔,在这突来的变化下也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口,他做梦也想不到就这么单纯的,毫无花巧的,一剑竟是来得如此快法,攻出去的锤棒俱已不及收回,惶急之下,他原地暴旋。
    血光蓦现,一溜血滴洒向半空,褚桔躲开了眉心正中的这一剑,却没有躲开右颧骨的部位,“渡心指”尖锐的剑尖,猛然顶进了他的肌骨之内,将这功力绝佳,勇猛无匹的“狴犴”一下子刺伤翻出!
    “渡心指”的反弹也疾,寒光碎闪,“当”“当”“当”硬生生磕开了背后拼命来援的左劲寒十七拐,剑势如浪,滔滔涌卷,关孤冷笑道:“还有你,左老二!”
    硬着头皮,强压心中的惊骇,左劲寒死力抵抗,边疯狂的大叫:“好,关孤,你好,你用得好一招‘如来指’!”
    是的,方才伤了褚桔的那一剑,正是关孤“黑煞九剑”中的精萃所聚——第九剑“如来指”!
    一弹而出,关孤背对着左劲寒,他凛烈的道:“它又来了——”
    于是,关孤又是一招“如来指”!
    “乌钢笔拐”带着沉浑的劲力猛然截击,但拐身却在与剑尖相触的一刹那,怪异的歪斜离去,一点寒光,直指左劲寒眉心!
    “哇呀!”
    左劲寒狂吼一声,蓦然抛拐仆地,连连翻滚,一则关孤有言在先,二则左劲寒所采取的这个逃命方式太也难堪——难堪到有些出乎关孤意料之外,所以,左劲寒算是在万险中躲过了这一劫!
    在这有如“懒驴打滚”也似的“就地翻”中,左劲寒双手连挥,二十只淬毒“透骨梭”
    便闪电般分成二十个不同的角度射向了关孤!
    “渡心指”“嗡”然轻颤,幻闪出二十点星芒,流灿旋飞,仿佛二十盏青灯,在连串的“叮”“当”震击中,立时将射来的毒梭全部磕飞!
    然而——就在这时,一条人影由后面猛撞而到,那人的冲撞之势有如一颗来自空渺的陨石,快不可言,当关孤发觉,业已到了难以躲让的时候!
    “叱唷!”关孤厉啸,身形暴起,“渡心指”在瞬息间反手飞刺,一百九十一剑形同一剑罩下,冲来的那人顿时连中了七十多剑,只见刃芒闪耀,他身上的鲜血一股一股如喷泉般标射不息,但是,他的“链子锤”也在一抖之下脱手飞出,“砰”的一声将关孤凌空的身形撞得一个翻滚!
    这人,是“狴犴”褚桔!
    火光的映照下,他右脸上是一团血肉模糊,甚至连右边的眼球也凸出了目眶,现在,他更是浑身血流如注,把一件黑袍完全浸得透湿了——至极的痛苦与垂死前的不甘,将褚桔的面孔扭曲得不似人形,殷红流淌的鲜血,粉白翻裂的肌肉,暴跳浮突的青筋,疯狂的眼神,这位有“狴犴”之号的好手,形容之狰狞可怖,简直有如厉鬼!
    关孤挨了一锤在肩呷上,他痛苦的在地下一个翻腾跃起,而褚桔却又手挥“千锥棒”口中发出那种不似人声的吼曝,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在挨了七十多剑之后又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
    暴叱如雷,关孤宛似脱弩之矢般凌射迎上,他根本不罗嗦,一出手就是他的“如来指”!
    “千锥棒”擦着关孤的手臂挥空,关孤手臂上又被括破几道血痕,但是,他这一剑却狠毒的将褚结笔直通刺出五步之外一跤仰倒——剑尖透进眉心两寸拔出!
    背后锐风又响,关孤头也不回,斜步翻转,再一记“如来指”!
    眼角有十道“透骨梭”的冷芒穿掠,而关孤这一剑却使得左劲寒的一只左耳离开了原位——虽然左劲寒早就在防备着这一招了!
    心胆俱裂的左劲寒亡命般奔掠向前,边声嘶力竭的大喊:“老八……唐老八……快来呀,老八……”
    关孤正想追上去予以斩杀,那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号,关孤急忙循声往视,老大!洪三多竟已叫那“角蛟”赵逖的朴刀开了膛!
    没有第二个念头,关孤以他所能施展的最快速度长射而去,一百七十剑有如漫天的光雨罩住赵巡,赵巡正庆得手,尚未有说一句话的机会,业已身中十九剑!
    拼命在地下滚动,赵巡一边挥刀死抗,一边恐怖的嚎叫:“关孤……你要不要脸?……
    你怎么可以来对付我?!”
    “渡心指”突然在一闪之下斜指向左!魂飞魄散,血迹斑斑的赵巡没命的滚向右边,但是,就像有鬼一样,“渡心指”的刃锋却老早等在那里了,只见血影暴涌,赵巡的额头紫瘤业已齐恨削落!
    “哇……噫……”
    赵巡的这只肉角断送在关孤的一记“双炫眸”中,他痛得几乎咬碎了牙,脸上沾着血,沾着泥,沾着汗,他野兽般号叫着,晕乱的向关孤挥舞着朴刀,而关孤连正眼也不瞧他,身形一转,“嗖”“嗖”“嗖”,一连十剑,急快伸缩,于是,这位“绿影帮”的首席堂主身上立即又多了十处血口子,但是这十处血口子却全开在致命之处了!
    猛一翻腾,赵逖滚出七八步,然后,一头仆进了地下,一滩血糊糊的瘰病肚肠中,这些尚犹温热的肠脏,正是方才被赵邀杀死的洪三多肚皮中流淌出来的!
    咬咬牙,关孤注视四周,而四周的情景又是何等惨厉!这里一颗人头,那里几条残肢,斑斑的浓血,稠白的脑浆,那么不值钱的喷洒周遭,拖扯得老远的肚肠业已被人践踏得变成黑污泥秽不堪了,到处都是尸体,有身着绿衣的,有穿着青衫的,也有全身黑裳的,但不管他们生前属于哪一个派别——
    如今,他们却全无差异了,一具具的躺在那里,仆在那里,扭曲在那里,蜷缩在那里,便是有表面的分野吧——或者突目咧嘴,五官变形,或者闭眼切齿,握拳透掌,却也只是表示他们在随那死亡的召唤前一刹间的反应而已。
    其实说穿了,这又有什么值得区别的呢?他们总算结束了这段凄苦的生之旅程——如此而已!
    好像剩下的人并没有被眼前彼此所造成的残酷惨状慑窒住,至少现在没有,只要是活着的,能够行动的人,仍然在拼杀格斗着,用兵刃豁死的劈斩对方,以箭矢狠命弹射着敌人,而嗥号声融在鲜血里,赤红的眸子凝结在突至的痛苦中,就是这样了,这场可怕的白刃之战仍在继续!
    当然,关孤看得出来,“洪家帮”的人已经落在下风了!
    有如一阵风般向舒家母女居住的房子奔去,关孤深恐出了差错,他无法完全释怀于“绝斧绝刀”的保护……
    刚刚掠过一幢火势猛烈的木屋,关孤便听到一声痛楚的闷哼传来——这声闷哼是出自女人口中!
    “唰”的弹跃出去,关孤正好借着火光发现“青竹丝”江梦真被唐英德震翻地下,头发披散,面色惨白。
    唐英德形容狰狞可怖,他捂着左膀,恶狠狠的破口大骂:“狗娘养的小婊子,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个阴毒法,那柄破又上盘雕的青铜蛇蛇口里竟有机关,幸亏老子见机得快用匕首把那两根刺进肉里的毒针削了,要不岂非被你坑死啦!”
    喘息着,江梦真咬牙切齿的叫道:“你这畜生,我恨没有把那两根毒针射入你的心脏,好叫你一尝万蚁啮心的痛苦!”
    狂吼一声,唐英德扑了上来:“老子要零剐了你——”
    毫无警兆,更没有招呼,就那么突兀的,斜刺里,一溜冷电倏然横飞,“嚓”的一下在唐英德面颊上割了一道血痕!
    前扑的势子猛然弹回,唐英德捂脸尖吼:“暗箭伤人的王八羔子——”
    等他看清楚了那个伤他的人,唐英德蓦而将未尽的尾音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全身一阵哆嗦,踉踉跄跄退后了三四步!
    目光冷冰冰的注视着唐英德,关孤去向地下的江梦真道:“江姑娘,伤得可重?”
    挣扎着以“青蛇叉”拄地,江梦真吃力的站起,她未曾开口,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关孤面无表情地道:“支持得住么?”
    江梦真身子摇晃了一下,却咬着牙道:“没关系……我想可以支持得下去……”
    关孤道:“唐英德伤了你?”
    怨毒的盯着唐英德,江梦真痛恨的道:“我中了他两掌,一在左肋,一下右胸……”
    唐英德神色惊恐又愤怒的大叫:“你他妈的臭婊子,用毒针暗算我……”
    关孤没有理他,问江梦真:“左劲寒来过?”
    呆了呆,江梦真愕然道:“没见着那杀胚——他怎么了?”
    冷凄凄的一笑,关孤道:“跑了,他口里一直叫着唐英德,我以为这老小子是来找姓唐的搭档回去送死,但显然他没找着他想找的人!”
    江梦真苦涩的一笑道:“幸亏没找着,否则,我就吃亏更大了!”
    这时,唐英德惶恐的叫:“左老二怎样了,关孤?”
    关孤阴沉的道:“跑了。”
    窒了一窒,唐英德震骇的道:“果真?”
    关孤冷森森的道:“我不屑与你这种奴才开玩笑!”
    顾不得反唇相讥,唐英德颤栗的道:“那……褚老四呢?”
    关孤干脆的道:“死了!”
    猛的退后一步,唐英德见了鬼似的怪吼:“你胡说!”
    关孤浓眉斜竖暴烈的道:“果报神岂有错报之理?”
    唐英德身子大大一晃,哆嗦着道:“你……你杀的?”
    关孤用力点头,道:“正是!”
    唐英德惊骇又滞窒的呆瞧着关孤,关孤神情冷酷寡毒,双目光芒凛烈僵硬,他全身上下,沾满斑斑血迹,在四周火光红毒毒、绿惨惨的色彩映照之下,竟是显得如此狠绝如此寒森,又如此无情,真和一位来自九天——或来自地狱的果报之神毫无二致!
    心慌意乱的往后缓缓倒退,唐英德脸上肌肉抽搐,汗水涔涔,舌头打着结般呐呐的道:“你不可以……不可以如此……你怎能这般狠毒……怎可这般赶尽杀绝?……你不可以如此……”
    关孤大喝一声:“站住!”
    “住”字刚自关孤舌尖上跳跃,唐英德已碎然双手暴挥,七枚“黑雷弹”立时飞射而至!
    黑色的绸氅飞扬,关孤跃弹而起,“渡心指”横过夜空,带起一片夺目的寒光,就在寒芒闪映中,“渡心指”的剑尖以急快的速度颤刺抛挑,只一眨眼,七枚“黑雷弹”已经全部倒射铺地吞吐!
    怪叫着,唐英德蹿跳腾闪,七枚“黑雷弹”便一一在他四周爆炸,烟火飞扬,烈倏焰然扑上了一幢烧焦了的房屋残脊上;唐英德目露凶光,反手就掷来一只灰土土的筒状物!
    关孤回身,拦腰抱起江梦真,笔直拔空七丈有余,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如石火,而就在他甫始腾空之际,那只灰土上的筒状物业已着地碎裂,在一声“咋嚓”轻响之后,一片青虚虚的,有如鬼眼般的发光体立即“兹”“兹”发出怪异的声音贴地飘浮……
    关孤当然知道,那是唐英德独创的歹毒火器之一:“青磷笛子”,这种“笛子”,自是不比寻常的笛子可以吹出美妙的音韵来误己怡人,相反的,这玩意却足可残酷的要人老命,它的外壳是土瓷所制,内中装满火药及青磷,沾物即着,若是烧在人身上,包管连骨带肉一起烧个精光!
    现在——
    关孤人在空中,强忍着左肩的剧烈疼痛,紧挟着江梦真,在“渡心指”的虚探下惜力驭气旋回了一圈!
    站在屋脊上的唐英德狂野的大叫:“我要活活整死你这一双狗男女——”
    叫喊声中,他又是双手轮翻挥展,“黑雷弹”“青磷笛子”各五枚飞射关孤,关孤蓦地吐气开声,整个身体连着江梦真“呼噜噜”连连悬空翻滚,于是,“黑雷弹”与“青磷笛子”全部击空,纷纷坠落地面,只听得爆声不停,“叮兹”“兹”连响,地下烟硝烈火,业已与青焰磷光混成一团了!
    唐英德面孔扭曲,青筋浮额,他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口沫横飞的暴怒着厉吼:“好,老子看你还能悬空多久!”
    一面吼,他又挥手如电,于是,几十只细小有如人指,黑乌乌的管状物体已雨一样的密集射来,同时,他连着再抛出两团看上去软绵绵的白纸包!
    目光甫一触及唐英德这一次掷投的东西,关孤已不禁神色倏变。他双脚互蹬,已倾力拔高寻丈,嘶烈的叫:“你这畜生——”
    那些黑细的管状物体就在凌空的一刹,竟突然成双成对的互相撞击,而在撞击之下,立即有一声“噗”的细响,紧跟着各自迸裂出一蓬红毒毒的,泛着白亮焰头的火蛇,而几十只这种玩意碰撞在一起,看吧,满空的火树银花,彩芒焰苗,有如闪电般飞喷流射,而眨眼问,那两团白纸包似的东西亦已同时“嗤”声裂开,里面的白粉状物“呼”的四散弥漫——
    石灰!
    刹时里,关孤肋下的江梦真尖叫出声——她业已受到的伤了,而关孤亦同样被烧伤了三四处,但他咬住牙根不肯出声——事实上,他也不能出声,否则,声出气泄,势必双双坠落到下面的火海之中!
    斗然间,关孤双目尽赤,他蓦地松掉全身劲力,任由身子往下坠落,江梦真以为关孤已经遭到伤害或者支持不住了,她不禁惊恐的尖叫起来,但是,就在关孤与她的身体沉重的坠落有丈许高的距离时,关孤突然全身肌肉坚硬,粗浊的呼吸立即屏寂,连方才还是热腾腾的体温也一下子变得冰冷了。
    江梦真在极度的慌乱与急躁中,正觉惊骇欲绝,猝然间——关孤的“渡心指”往上挥掠,于是,奇迹出现了,简直令人不敢置信,就在那又窄又利的锋刃朝半空一挥之际,竟发出了一声意想不到的巨大声响——“轰——霍”,甫入人耳,宛如是巨浪的呼啸,飞瀑的悬流,又似是龙卷风的旋回,叫人听着,不由自主的会感到一种大自然的愤怒震撼情形之下自家的渺小,那是一种颤栗又心胆俱裂的恐惧反应,就仿佛见着大海的翻腾,江河的流泻,狂风的肆虐一样,本能的觉得自己是那么无能为力,那么微不足道了,随在那声巨响之后,“渡心指”所卷起的光芒竟似匹练般粗圆浑厚,完全将关孤与江梦真两人吞含隐遮入内。
    这时,江梦真觉得关孤与她的身体全在以不可言喻的速度飞旋流曳,像是要直接往永恒之境,她感到全身出奇的冷,冷得有如置身冰窖一样,四周的风凌厉尖锐得似是用刀片在刮着她的肌肤,她睁着眼,但任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股炫目的蓝白色寒光像漩涡一般在她四周流动回转,一刹间,她宛如觉得自己沉入水底,或者附攀着流星奔飞向月宫了!
    当然,江梦真没有想到,关孤此刻正在施展他的最高武技精萃——两大绝式之一“大龙卷”!
    江梦真的感觉是这样的了,但是,她若站在圈外来看,则必将更为惊异,现在,由外面看去,关孤与江梦真的身形全已隐融在那道匹练也似粗浑的刺目精光样的那道光华,仿佛是一条龙在舒卷盘绕,却更像一道呼啸飞旋的龙卷风,只是,它不是黑灰而凄蒙的风,它是迸射着寒芒闪电的银蓝色光与气!
    立在屋脊上的唐英德骤见之下,忍不住内心至极的惊骇,猛的哀嚎出口,他知道他看见的是什么,也明白他即将遭遇到什么了,而只要那道光体是对他而来,他便必无幸理,不但他,处在相同情形之下,能够全身避开的人恐怕整个武林道里也没有几个!那是“大龙卷”,剑术上登峰造极的修为现示——“驭剑成气”!
    漫空的烟硝焰火只要触及这道光体,立即有如滚汤浇雪,纷纷波散消灭,而它的来势之快,又是无可比拟的,就和光的速度相似,飞射唐英德!
    不似人叫般凄怖的大叫着,唐英德没命飞扑逃窜,同时,他已拔出他的兵器“钩连短枪”反手暴刺,自七十二个不同的角度刺向七十二个不同的方位,用这些密集相关的闪耀光点保护着自己,但是,蓝银色的光体却挟着洪水似的力量笔直冲刺,唐英德的七十二枪仿佛全戳在精钢上,只听得连串的“叮叮”脆响混成一片,这位“狻猊”业已手舞足蹈的被撞上半空,他带着一声悠长的呼号,洒着雨也似的血滴重重摔落下来——摔在地下犹在燃烧的青火绿焰之中!
    滚桶似的光华凌空一转,射向十丈之外,光敛气消,关孤大汗淋漓的以剑柱地,喘息吁吁,江梦真仍惊魂未定,站在一旁。
    关孤的面孔是赤红的,双颊在急速抽搐着,他大口大口的呼吸,汗水业已浸透重衣!
    定定神,江梦真不由自主的扶着关孤,并用力在他胸前背后搓揉,担心的问:“关壮士……你没怎么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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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劈、刺、鬼狼号
    关孤长长吸了口气,吃力的道:“还好……”
    江梦真余悸犹存的问:“刚才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全要掉到火里面去了呢,可是,忽然间又被一种什么不可见的力量抬了起来,那力量好大……我一下子像是沉进海底,又冷又寒,四边全似流动着蓝汪汪、白森森的漩涡,但又有一种感觉,好像攀附在一道流光之上,那么不可抑止的穿过幽穹,直奔向月亮……”
    关孤涩涩一笑道:“你很有想象力,江姑娘。”
    江梦真好奇的道:“关壮士,你的动作简直快得不可思议……那唐英德,可就是在你这种怪异独特的手法下送命的?”
    关孤低声道:“是的。”
    顿了顿,他道:“但这并不算什么‘怪异独特’的手法,只要稍有武学深度的人,就会知道那是什么,纵未亲见,也该闻及,江姑娘,你一定是有点慌乱,否则,你应该可以想出本”
    怔了怔,江梦真呐呐的道:“我是真没见过这种武功……它有名字吗?”
    关孤笑笑道:“有。”
    江梦真吸了吸气,轻轻的道:“剑术中的一种修为?”
    关孤缓缓的道:“是的,武家称这种修为是‘驭剑成所’!”
    猛的一颤,江梦真惊叫:“天,这就是‘驭剑成气’?我只听说过这个名称,可是却一直到今天以前还没亲眼看见谁能施展,想不到竟是这样的威力惊人……关壮士,素闻你为剑中之霸,功力深厚,哪里知道你更到达了这种境界!”
    关孤低喟一声,道:“这不算什么,只要肯下苦心去学,再加上几分融汇贯通的智慧与窍要,有点练剑的底子,就可以成功!”
    江梦真大大摇头,咋舌道:“说得简单,关壮士,真学起来可全不是那么回事,其中的苦处难处只怕不亚于登天,要不,练剑的岂非皆成高手了。”
    关孤淡淡一笑道:“此时此地,我们不能再谈这些了,如果你有兴趣,以后有的是机会钻研,现在,你歇过来了?”
    江梦真点点头道:“差不多了。”
    关孤端详着她,问:“中掌的地方痛不痛?”
    江梦真皱眉道:“痛是不大痛,就里面有种沉翳翳、热糊糊的感觉……”
    关孤道:“那是内伤,看样子唐英德并没有想一下子要你的命,否则,以他的功力足可在掌力吐实之际,将你当场震死!”
    江梦真不服的一哼,道:“他哪有你说的这么天官赐福,大慈大悲?他并不是不想一下子要我的命,只是他仓促间没来得及!”
    关孤扬眉道:“怎么说?”
    江梦真冷笑道:“就在他出掌伤我之前的一刹,我已给了他两根‘金蛇针’,否则,他肯手下留情?”
    颖悟的颔首,关孤道:“原来如此——”
    目光向四周一闪,他低促的道:“江姑娘,你自认还可以过招么?”
    江梦真点点头,倔强的道:“我想可以——而且必须可以!”
    关孤道:“很好,你马上前去协助你的义父,只要我再能把‘真龙九子’中今天已来的左劲寒与金童祥也收拾了,这场拼战我们就有获胜希望,至少,我们也留得出从容撤走的空暇了!”
    在远近的激烈挤斗声及火苗子哗喇声中,江梦真盯注着关孤的面庞,十分关切又十分担心的道:“关壮士,你伤得不轻,有把握对付这两个凶人吗?”
    关孤苦笑道:“我是尽力一搏,不敢说一定可成,而现在并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问题是必须要这样去做!”
    江梦真咬咬牙道:“你说得对,关壮士,何妨再用‘驭剑成气’?”
    关孤道:“只要用得上,我当然会用。”
    江梦真急切的道:“关壮士,速战速决才是上策,像你这种武功,正是解决眼前问题的唯一最佳方式,似先前那种快法……”
    关孤深沉的一笑道:“我想,这一点无须你提醒了,我的‘大龙卷’剑式快逾电光石火,方才若非负你在身,其势将会很快!”
    江梦真半转身道:“那么,我走了?”
    关孤道:“小心。”
    于是,江梦真的行动有些蹒跚的绕着前面火场离开,关孤亦不再迟疑,他忍着身上的痛苦,迅速向舒家母女所居之处奔去。
    那幢最靠近山坡顶的砖瓦房,尚隔着关孤有一段距离,关孤即已发觉情况有异,房子并没有起火燃烧,但是,四周却已围满了火把,任是别的地方打得晕天黑地,这里却异常平静——房子外面异常平静,屋内反倒传出剧烈的拼斗之声,夹杂着金铁的连串交击!
    房屋外头,约有五十余名黑色劲装的大汉背屋而立,他们每个人全是左手执火把,右手握腰刀,肃静无哗,神情僵木,似要将这幢房子与外界隔绝,而一个同样装束,尖嘴削腮的人物便站在更外面,像是这五十名大汉的头儿!
    当然,关孤对这些人的穿着打扮是十分熟悉的——他们全是“悟生院”的属下,那个尖嘴削腮的角色,关孤也认识,他是一名头目,擅“反扬三节棍”法,姓邵名辰,在“悟生院”一干头目当中算是武功相当扎实的一个,颇有希望晋升三级头领,而关孤这时看见了他,却十分惋惜这位姓邵的头目,只怕这一辈子也达不到晋升三级头领的心愿了。
    在一处最近的房角阴影里,关孤匆匆打量明白形势,毫无异疑的,舒家母女所居住的这个地方业已被对方发觉了,非但发觉,更已受到了包围与攻击,只是,不知道在里面直接下手进袭的人物是谁。
    不说别的,仅从屋里传出来的格斗声音,已是够激烈的了,可以想见双方挤杀的情景是如何狠厉,但使关孤稍稍放心的是一一在屋里的挤搏进行中,他已听到了南宫豪与丰子俊的叱喝声!
    立即打定主意,关孤由黑暗中快步行出,他甫一出现,那边包围在房屋周遭的“悟生院”所属,马上发觉了,四名大汉迅速扑近,头目邵辰也抢上几步,声色俱厉的开口叱喝:“哪一个?站住!”
    关孤大步向前,冷冷的道:“邵辰,你带着你的手下人逃命去吧。”
    一下子像见了鬼一样一声的怪叫,邵辰几乎一个跟斗摔倒,他踉跄倒退,直着嗓子叫:“关……是……关孤!”
    关孤目光四扫,其冷如冰,方才扑近的几名“悟生院”大汉俱不由噤若寒蝉,没命的往后倒退!
    邵辰籁籁哆嗦着,面青唇白的道:“你……你你……还不束手就……缚?”
    微微露齿一笑,关孤一言不发,剑出似电,“嗖”的一道寒光暴闪,邵辰的头巾与一把毛发应声飞脱,而剑刃却早已回鞘,那模样,就好像关孤的“渡心指”原就未曾出鞘一般,邵辰的头巾加上毛发是自己脱落的一般!
    这种感受,可真叫“心胆俱裂”了,邵辰吓得尖嚎一声,手捂凉嗖嗖的头皮,一屁股坐倒地下,腰上缠着的三节棍也“哗啦啦”一家伙抖落下来!
    关孤淡漠的道:“还叫不叫我束手就缚?”
    歪曲着那张瘦脸,邵辰汗下如雨,全身抖索,在火把的光辉照映下,越发不像是张人样的脸了……
    那五十名大汉已经慢慢向关孤围拢起来,但是,从他们颤生生的双腿上,从他们粗浊的喘息上,证明这些“悟生院”的爪牙们内心里是如何畏惧,又如何惊恐,套句俗词儿,这可真叫‘拿鸭子上架’了……
    关孤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寒凛的问:“你们找着舒家母女了?”
    邵辰不由自主的,呐呐的道:“找……找着了……”
    关孤冷笑道:“谁在里面动手?”
    邵辰惶惊的道:“金……金大哥……还有‘绿影帮’的‘刑堂老二’鲍坤……和我们的二头领李……李发……”
    怔了怔,关孤暗中欣悦的道:“李发也来了?”
    邵辰苦着脸说道:“李二头领……并没有跟着你反……他怎能不来?”
    关孤憔悴的面容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缓缓的道:“是的……他怎能不来?”
    闭闭眼,他又道:“你们通通滚开……”
    背后的几股劲风,突然截断了关孤的语尾,关孤不回头,不闪避,双手暴挥“渡心指”
    锐响着倏然出鞘,寒森森的白光猝旋,七颗人头带着七股鲜血喷起,剑尖一颤,又指向邵辰咽喉——而这时邵辰的手指方才沾上地下的三节棍!
    关孤毫无表情的道:“我若杀你,邵辰,不啻反掌之易,你何苦非要这样死法?这不冤么?你这一死,又有什么价值。”
    吁了口气,他又道:“念在曾属同伙,你们去吧,但是,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干涩涩的咽着唾沫,邵辰拾着三节棍自地下爬起,他垂头丧气的往一侧走去,一面去,一面悄悄觑视关孤——关孤背着他,头也没转一下。
    猛一咬牙,这位身手不弱的“悟生院”头目猝然翻跃而回,反手旋身,“三节棍”抖起一轮半弧,又快又狠的扫向关孤脑侧!
    就那么巧,关孤微一低头,棍梢差着半寸紧贴在他的头巾之上掠过!
    大吼一声,邵辰错身进步,左右闪跃,“三节棍”“哗啦啦”暴响不停,交错飞舞,猛攻关孤!
    关孤飘然退出三步,微微一叹,“渡心指”洒出篷黑芒,邵辰挥棍力挡,那蓬黑芒尚在人们瞳孔中耀亮,而“渡心指”的剑尖已快如闪电般透进邵辰小腹,剑刃倏翻,将邵辰横摔七步之外!
    于是——
    当这位濒死的头目日中惨曝着尚未断气,四面的“悟生院”大汉已蜂拥扑上,刀尖如雪,锐风尖啸——关孤视若无睹,他身形猝矮,剑刃伸缩,一照面已将十一名敌人刺翻地下,剑身同时回掠,又有七名大汉喉开血喷!
    这时,尚没有一柄刀伸够了攻击位置!
    斜刺里,一名黑衣大汉剽悍的连人带刀撞向关孤,四面也有五名大汉滚身扑上,腰刀贴地削空!
    关孤神怀倦烦,他动也不动,平起一剑,那撞来的汉子拦腰削成两半,怪吼如位中,一半带着腑脏摔向那边,一半拖着肚肠抛向这边,而剑光如练,猝然回旋,五名滚身而上的汉子不分先后,全在贴地挥刀够上尺寸前的眨眼间失去了他们的右臂——俱是齐肩被斩!
    听吧,那种不似出自人口的鬼哭狼号,惨怖曝叫,满地的血,四抛的人头、肢体、瘰养的肚肠……火把丢在周遭,兵刃弃置老远,剩下的一干仁兄,立刻像中了邪一样泣号着纷纷拔腿奔逃,没有一个再敢回头瞧上一眼!
    抖剑挥去锋刃上的血水,“铮”声回鞘,关孤低喟一声,缓步走进了前面尚在继续激斗中的房子。
    一进门,首先人眼的是客堂中歪斜倾倒的桌椅,关孤看也不看,迅速闪身到通往后院的房门口。
    在第二进——也就是舒家母女所住的房间前面花圃中,嗯,业已展开了一场龙争虎斗,几条人影在捉对厮杀;南宫豪的对手是个身穿黑袍、瘦长又面色灰黄的中年人,这中年人生了对马脸,疏眉、细目、窄鼻、薄唇,神态在阴沉中流露着无比的暴戾之气,他,即是“真龙九子”中的老七“睚眦”金童祥!
    丰子俊的敌人却有两个——一个是名胖大斑顶的绿衫独臂人,另一个,嗯,是“紫疤”
    李发!
    关孤依在门上,摇摇头,沉静的开口道:“金老七,还要打下去么?”
    悚然一震,激战中的金童祥猛的回身妖退,靠向墙壁,同时脸上神情大变,另一边,那独臂胖汉与李发也匆忙跳开,严阵以待——
    这时,汗水涔涔的李发没有丝毫表情!
    急促的喘息着,金童祥一双细眼中闪射着蛇似的阴毒光芒,他盯视着关孤,语声狠酷的道:“姓关的,你反得好!”
    关孤用右手的“渡心指”点了点对方,道:“我们不用讨论这个问题,因为和你们谈到这个问题是一辈子也说不清的,反正,我们各有各的立场,也就各有各的看法,金老七,很久了,我们不就从未对某件事情有过相同的结论么?”
    金童祥恨声道:“不管怎么说,你就是叛逆,数典忘祖的叛逆!”
    关孤阴森的道:“我不屑与你们这群魑魅魍魉为伍,不肯去做违背良心之事,不愿丧大害理,败德灭伦,如此而已,剩下的,你随便去讲吧!”
    金童祥暴烈的道:“你少辩!”
    关孤冷漠的道:“金老七,你岂是我强辩的对象?”
    一仰头,他又朝对面汗漓漓的南宫豪道:“南宫兄,舒家母及银心可安好?”
    南宫豪咧嘴气喘着道:“就是受了点惊,全没伤着根汗毛,你可没见方才他们那个声势呐,前呼后拥,大喊大吼,又是人又是刀又是火把,一家伙便将整幢房子包围啦,外头站的里头攻的,喝叫的,可真惊的我那颗心都提到腔边了!”
    斜脱了正在转着脑筋的金童祥一眼,关孤平静的道:“外面的情势刚刚好转,但这只是暂时的,我判断不要多久他们的主力就会赶到,眼前可能这几位贪功太切,竟未待人手齐集便先行下手了,莫怪他们占不着我们的上风!”
    靠花圃的那边,丰子俊高声道:“洪家帮损失可大?”
    关孤颔首道:“不轻。”
    他又一笑道:“但‘悟生院’与‘绿影帮’方面恐怕更惨,就以刚才房子外面那八十个家伙来说吧,我网开一面,叫他们走,他们却不领情,还抽冷子偷袭我,好人难做,我也说不得只好抛舍旧情,摆平他们一地了!…
    一咬牙,金童祥厉叱:“姓关的,你好歹毒!”
    关孤神色倏寒,他冷峭的道:“歹毒?金童祥,我们两相比较,我怀疑我这歹毒有没有你们各位所作所为的一半!”
    那边,南宫豪用袖子抹了把汗,有些焦急的道:“少兄,我们还不将这几个邪龟孙收拾下来,更待何时?”
    眸瞳中闪眨着青森森的光芒——那像是两道刀口子斩人之前,刹间的寒电,关孤阴沉沉的道:“很好,我们勿须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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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威、慑、屠灵箭
    金童祥闷不吭声的,猝然身形暴旋,就好像极西的流光飞闪,四只“屠灵箭”快险无可言喻的射向关孤,同一时间,他手中的“仙人掌”已经又狠又急挥砸至南宫豪头顶!对于金童祥的“屠灵箭”,关孤太也熟悉了,唯其太过熟悉,他便不敢存有丝毫轻慢之心,“睚眦”金童祥之所以立有如此威名,他的凭借,只有三样东西——“屠灵箭”、“仙人掌”,以及那一颗狠得发黑的心!金童祥这“屠灵箭”,非但淬有奇毒,见血封喉,更可以双手连发,借着身体的转动投射,在不同的姿势与腾折下以各种不同的花样出手,更甚者,是它的速度,那种快法,就像一抹光,一溜云,一片淡渺的鸿影,它往往比人们的意念转动得更快,当受攻击者发觉“屠灵箭”向他击来,有很多很多人就决没有发觉第二次的机会了!
    关孤双目凝结,“渡心指”有如一条银蛇般飞纵而起,在不及人们眨眼功夫的十分之一里,突然点划着千百条堆灿的亮光,千百颗闪耀跳动的小点。
    于是,四声撞响连成一声,四只两尺长的三角形狭窄“屠灵箭”便各自带起一溜曳尾,歪歪斜斜的震穿了屋顶!
    就在关孤破解“屠灵箭”的同时,南宫豪霍然跃闪金童祥那似是聚以全力的一击,当那柄银杆顶端雕嵌着比真人手掌大上三倍有余的宛如虎爪般微弯的“仙人掌”带起一片呼轰劲力漫天飞舞之际,南宫豪的“月形金斧”自左右围合交叉,在重重斧影金芒中猛然反袭,但是——
    他却全落了空,金童祥业已有如狂飚卷舞般夺身而走!
    两边的动作全是快逾电光石火,瞬息开始,又在瞬息结束,就在这骤然的接触之际上,竟己完成了全部过程!
    南宫豪大大的一愣,做梦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真龙九子”之一,威凌八方的“悟生院”前执杀手,竟会在这种生死交搏的情况下逃之夭夭,一走了之,这算是什么玩意呢?
    一愣之后,南宫豪大吼一声,拔腾而起,口中怒骂:“姓金的,你他妈就不要这张人皮脸了?”
    关孤一闪至前,急喝:“快回来!”
    明见金童祥的影子有如一头大鸟般飞投入夜黯之中,南宫豪呸了一声,翻身落地:“妈的,他可真是要命要脸啊!”
    关孤正想回答,靠花圃的那边,那位胖大斑顶汉子突然狂叫一声,连人带着手中大砍刀猛冲丰子俊,丰子俊武功比之这人高出不少,但一见对方势如拼命,倒也不敢疏忽,他举足倏旋,“龙头薄刃刀”尖倏然反手倒翻上去一丰子俊这一刀出手之快,有若流光,但是,却竟斩了个空,原来,那胖大斑顶汉子竟也学着金童祥的方式如法泡制,就在冲近的上一刹前转了个弯,腾身便扑向墙顶!
    暴叱一声,丰子俊踮步急追,而他刚刚起步,已经飞跃起几尺来的胖大汉子却蓦然,杀猪般惨嗥出声,一个跟斗倒摔下地,略一抽搐,即寂然不动!
    正自愕然,丰子俊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墙角下,李发业已走近那胖汉尸边,由他胸直拔出了一柄精光闪闪的锋利匕首来——原来方才是李发下的手,他一直靠在墙角,不言不动,那胖大汉子在逃命之前当然也知道李发是站在那里的,而他所以挑选了这个方向逃命为的也正是李发站在那里,在他认为李发是自己人,当然不会拦阻他,甚至还会帮他掩护——
    但他错了,下他手的却正是他认为乃自家人的李发,因为李发出手掷刀之际正好由那胖大汉子身体遮挡着他的动作,是而连近处的丰子俊也没有察觉出来!
    疑然的盯着李发,丰子俊用刀尖指着他问:“朋友,你这是表示什么意思?”
    李发微微一点头,道:“阁下一定是‘不屈刀’丰子俊丰爷了?”
    心里纳罕,丰子俊表面上却十分凛烈的叱道:“是又如何?你是谁?我劝你不要再耍这套苦内计,以为你宰了你自己人就可以蒙混过去!”
    这时,关孤大步走近,他笑道:“不要误会,丰兄,他是李发!”
    丰子俊恍然大悟,立即收刀,歉然道:“啊,原来竟是李兄,得罪得罪,因为你一直未曾提姓道名,我没有想到你就是关兄口中时常提起过的对他最为忠耿的李发兄!”
    李发微微躬身,笑道:“丰爷过誉了,我关大哥走到哪里,我就是豁出命也得跟着转的!”
    关孤过来拍拍李发厚实的肩膀,笑着赞许道:“干得好,李发,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演戏的天才,当我闯入之时,看你那种冷绷绷硬板板的凶恶样子,老实说,我还真有点疑心你是不是又另打主意了?”
    李发叹了口气道:“大哥,你是知道的,你往哪里走,我就会朝哪里跟,刀山剑林,龙潭虎穴,要是我李发皱皱眉头,就算是众人的儿子!”
    抹了抹汗,他接着说:“我不装也不行啊,大哥,你晓得金老七那双眼睛有多利害,他原本便猜疑成性,心胸狭窄,何况对我更是早有成见的?这一路上,他老是想挑出我的毛病来,好找个借口解决我,但我也不是傻子,我就尽量远离着他,尽量和大伙混在一一起,尽量表现我对‘悟生院’的忠诚与对你的痛恨来,硬是没给他找着一点借口……到了这里,我又霉透了,恰好指定跟着金老七行动,扑进此处之后,我还以为能遇上你,可是偏又不见你的影子,同又不能问,就算和丰爷交手时,也只有硬起头皮真干,丝毫也不敢疏忽大意,要不,金老七的‘屠灵箭’第一个就会收拾我,可把我整得都要吐血了,老天爷,如今总算见着大哥啦!”
    一侧,丰子俊手抚自己的刀背道:“可不是,李兄,你方才和那胖汉的一抡猛攻,简直真像卖命啊,我半点也看不出你心里的不甘心来!”
    李发苦笑道:“我也知道就凭我和鲍坤两个这几下子,说什么也拗不过丰爷你的,为了消除金老七的疑心,何不装得逼真点?我想也亏是如此,否则,金老七这活阎王的‘屠灵箭’只怕早亮过来了!”
    关孤插口道:“李发,我问你,今夜来此进袭的‘悟生院’方面,好手有几个?都是谁?”
    李发忙道:“关大哥,本来‘真龙九子’与我、邵辰还有百名弟兄是一路来的,我们就在初更时分便已抵达离此不足三十里的一个小村子,在那里刚好遇上一票人马,他们是‘长风寨’的几个寨主,主要往北去做一桩大生意,这几个寨主全认得‘真龙九子’,朝上面后,他们先赶过来请安,‘真龙九子’的金老七便问起他们有没遇见过大哥你们,那几个混寨主平常连巴结全巴结不上,这时金老七一问,他们便立即想起在两个时辰之前经过南边‘小仓镇’郊外的时候曾经与一辆篷车及几乘快马持刀而过的事,当时金老七可真高兴极了,他又仔细问了他们所遇篷车的形状和骑马的人模样,那几个寨主回答得十分详尽,谷老儿虽不敢断定是你们,但却不愿放弃这条线索,他马上下令由左劲寒率领褚桔、金童祥、唐英德、我、邵辰及一百名弟兄先行赶往前面与“绿影帮”的人马会合,探查有无消息,他自己便带着贺大昌、马长胜、崔凉、公冶冠及另外百名弟兄直人“小仓镇”追赶那辆篷车去了!……”
    丰子俊额手称庆,如释重负:“老天爷,真是鬼差神使,临时冒出‘长风寨’那几个宝贝来帮了个大忙,叫谷南他们摸错了地方,探岔了对象,要不然,我们今晚可惨矣!”
    关孤也颔首笑道:“我还一直奇怪,‘真龙九子’照石彦所说原是走在一路的呀,怎么今晚只有四个人露面呢、想不到中间却出了这么个变化,令他们误信不实之报,自己分散了力量!”
    舔舔唇,李发道:“其实,‘长风寨’那几个寨主所说的全是真话,只是金老七的判断失误而已,在他想象中,似乎认定经过‘小仓镇,的车马十有八成就是大哥你们了,否则,他怎会亲自往来那路去追?”
    呵呵一笑,南宫豪也凑上来道:“真是天保佑啊,只要‘真龙九子’他们再朝前行近十来里地,不就与‘绿影帮’的人见上面了!那时,‘绿影帮’业已确实了我们的去向行踪,如果他们全会合在一走,天!今晚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丰子俊笑道:“‘长风寨’的几位仁兄实在可爱,我却担心他们马屁拍到马脚上的后果呢!”
    南宫豪豁然大笑道:“子俊,你应该替那辆经过‘小仓镇’的篷车与那几乘快马担心才对,不知道他们是谁?希望谷南老儿在发觉错误之后,不要把一腔怒气泄在他们身上才好!”
    这时,李发却没心情笑了,他焦急的道:“大哥,纵使谷老儿他们摸岔了道,但在发觉错误之后也会尽快折返,这里的拼战已进行多时,我们如果再不及时撤走,等到他们围回来就麻烦了,据我所知,左劲寒在得悉‘绿影帮’的报告之后,已经派人前往‘小仓镇’那边促使谷南他们速返,设若派去的人马快,再能很顺当的找着他们,恐怕就要赶回来啦!”
    关孤略一沉吟,断然道:“好,我们这就行动,南宫兄与子俊兄仍然负责保护舒家母女,李发和我前往协助‘洪家帮’的人立即撤走!”
    顿了顿,他又喃喃的道:“怪不得左劲寒在一逃之后就没了踪影……他一定是去接迎谷南他们了!……嗯,今晚这场仗还没开始之前,左老二不就一直频频顾盼,拖延时间,是若有所待么,不错,他是有所待!……”
    当关孤与李发两人匆匆出门,飞快扑向坡下的时候,整个“洪家庄”的房舍业已浴于一片火海之中了;关孤咬牙切齿,痛恨的道:“他们可真是寸草不留!”
    李发抹了把汗,道:“大哥,我们也来个以牙还吧!”
    两人正下到山坡一半,前面火光映照中,“九命罗汉”洪贤,“青竹丝”江梦真父女二人也恰好踉踉跄跄的领先奔了过来,后头还跟着二三十个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洪家帮”
    弟兄,他们的形态是如此疲惫,神色是这样悲愤,加上那种无可掩饰的零乱慌张的步伐,真是有点“残兵败将”的味道了!
    关孤立即站住急叫:“洪兄!”
    身上带了好几处伤的洪贤亦看清了关孤他们,连忙赶上几步,洪贤面色灰白,劳累紧张的喘息着道:“少兄,你没事吧?舒家母女平安么?我叫那些天杀的龟孙们缠牢了,一时抽不开身过来帮你——听梦真说,还亏得你救了她呢……”
    关孤冷静的问:“下面的情形如何?”
    江梦真娇喘吁吁的接口道:“我们正在和‘绿影帮’及少部分‘悟生院’的人力拼,突然一个身材瘦长,面色灰黄的中年人奔掠过来,他连停也未停,只是发出一声晴号,‘绿影帮’与‘悟生院’的那干爪牙们就立时纷纷退逃了……看那中年人的身法,可以断定他功力甚高,奇怪的却是他竟连朝我们望一眼也没有,暗号发出,便头也不回的奔向黑暗中去了—
    —就好像背后有鬼在追他似的……”
    李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大哥,那是金童祥,他一定是从我们这里逃走之后便马上到那边去招呼他们的人撤退了,他害怕大哥你追杀过去!”
    关孤低声道:“他猜得没错,我正要追杀过去!”
    江梦真接口道:“关壮士,难怪他们退逃得如此狼狈,今晚‘真龙九子’来的回个人,‘螭吻’左劲寒已经带伤隐脱,‘狴犴’褚桔、‘狻猊’唐英德俱已丧在你手,‘绿影帮’的首席堂主‘角蛟’赵逖也送了命,他们可以说好手尽失,实力大减,当然只有赶紧退走,否则,等你再回过身来,恐怕他们就连一个也逃不掉了!”
    关孤吁了口气,道:“刚才‘绿影帮’的‘绿江堂’堂主鲍坤也被我这兄弟李发宰了,金童祥见机得快,要不,今夜他也一样难出生天!”
    江梦真望了李发一眼,问道:“这位壮士,就是在‘悟生院’时的副手李发李大哥?”
    关孤点头,匆匆为双方引见过后,又道:“李发这次是杂在他们中间一起来的,他已告诉了我,对方的大批人马就快赶到,那才是他们的主力所在,我们要马上退却,迟犹不及了!”
    洪贤伤感的道:“好吧,这就走!”
    关孤望着他,道:“洪兄,你的两位义子与两位义女呢?”
    洪贤惨然一笑,悲痛的道:“老二洪仁和老四洪丽我们派他们出去办事,今夜不在家,老三洪英和老五洪媚,加上的我堂侄洪三多,堂弟洪雄,全……战死了……”
    江梦真忙道:“爹,你老别伤心这些笔血债,我们早晚也会夺回来的……”
    关孤沉默了一下,歉然道:“对不起,洪兄,全是我们连累了你……”
    洪贤摇摇头道:“不,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半点也怨不得你们!”
    李发在旁边催促道:“大哥,事不宜迟,要走就得赶快,等下谷老鬼他们如果卷土重来,情势就更不妙了!”
    关孤点点头,问洪贤:“你其他的人呢?”
    苦涩的一笑,洪贤哑声道:“死的死,伤的伤,散的散,就剩这些了……”
    心中起了一阵抽搐,关孤知道“洪家帮”的人手原有三四百人之众,然而,就在今夜一场搏杀之后,却已十停中去了九停还多,这几百人只剩下几十人了,“洪家帮”创业不易,聚兵维艰,好些年的辛苦经营,等于在一夕尽毁,他不由感到深沉的内疚,更有一种莫名的悲楚,缓缓的,他道:“洪兄,我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你表示我心中的不安,你多少年的基业,就为了我们便全毁了……”
    洪贤一扬头,大声道:“少兄,你再说这些话,我就一辈子也不交你这个朋友!我讲过,这半点也怨不得你,完全是我心甘情愿的,少兄,人活着,就得活在道义里,而道义并不是凭空说的,总要有点什么来衬托一下,眼前即是了,为了对朋友的一个‘义’字,休说这些损失,就算‘洪家帮’都死绝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江梦真也诚挚的道:“关壮士,我爷说的全是真心话,绝无一字矫情虚作,我们是一片诚意希望能对各位略尽棉力,今天我们惭愧未能帮上你们什么忙,反倒一再累使你们为‘洪家帮’劳神,严格的说,觉得内疚的该是我们才对;至于我们的损失,各位更无庸挂怀,在江湖上混,就是豁着性命去闯的,何况,更为了朋友间的道义所在。”
    洪贤拍拍他义女的肩背,颔首道:“说得对,乖囡!”
    关孤低叹一声道:“你们越这样,我就越觉歉然……”
    洪贤满脸严肃道:“没什么大不了,少兄,不错,我们今夜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但给我们时间休养生息,我们仍会茁壮起来,你放心,过些时我将再开始招兵买马,扩聚人手,不用多久,‘洪家帮’就会重整声威了!”
    江梦真亦道:“何况,我们的损失也已获得代价,‘绿影帮’与‘悟生院’的爪牙们同样付出了两三百人以上的伤亡后果,就连冯孝三这畜生也受了伤!”
    关孤勉强一笑道:“面对贤父女如此恢宏风范,我实在无言以对了……”
    洪贤回头看了看火光熊熊的庄舍,咬牙道:“少兄,我们走吧!”
    江梦真立道:“爹,我们和关壮士他们要分开走,免得人多目标也大,若再被‘悟生院’的追兵跟上,那岂不正好叫人家一网打尽?”
    洪贤双眼一瞪道:“我们得再送关少兄他们一程!”
    关孤冷静的道:“不,洪兄,江姑娘说得对,我们分开走。”
    顿了顿,他又道:“洪兄,如今贵帮受损极重,正须养息休歇恢复原气,你们不宜,也无力再做另一次的拼斗了,因此你们相送之举非属必要,况且我们走在一起,目标自大,极易吃对方发觉追上,到了那时,你们来助我们还是我们来助你们?一个弄不好,彼此难以兼顾,就会搞到同死皆亡的境地,实在不划算,洪兄,各位对我们,业已仁尽义至,够了,以后的遥遥关山就要靠我们自己去闯,不能再牵累各位……”
    江梦真焦的的道:“爹,关壮士说得对,如果我们要帮助人家,却不可以搞得人家为难呀,如果我们硬要走在一起,不客气的说,双方全等于背着包袱!到时候碰上敌人,除了落得俱遭损伤之外,毫无裨益,这就有失我们的原意了!”
    洪贤叹了口气,呐呐的道:“好吧!既是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关孤关切的道:“洪兄,在燕境,你们可有妥当的隐避之处?”
    洪贤颔首道:“有,那地方十分安全隐密,在‘龙角岭’上。”
    关孤涩涩的一笑道:“等到我护送舒家母女出关回来,与‘悟生院’彻底了断之后,如果尚有命在,我会来找你们。”
    洪贤激动的道:“少兄,别忘了先来找我,咱们并肩子于!”
    关孤深沉的道:“多谢洪兄美意,再说吧!”
    洪贤坚持道:“一定!”
    关孤唇角轻轻抽动了一下,道:“我会想到你们的,洪兄!”
    这时,李发又催促道:“大哥,得赶快了,夜长梦多啊……”
    江梦真亦道:“李大哥说得对,爷,我们走吧?”
    上前一步,洪贤重重握了握关孤的手,沙着嗓子道:“保重——少兄!”
    关孤沉郁的笑道:“你们也是。”
    于是,在江梦真对关孤深切的一瞥之后,这一支“洪家帮”的残兵便绕过山坡去了,很快的一行人影便隐没入黑暗之中……
    李发扯扯关孤衣角,焦急的道:“大哥我们也好上道啦!”
    关孤吁了口气,无言的转身飞奔向舒家母女所居之处,李发随后紧追而上。
    这辆双辔篷车在黎明的道路上发力奔驰着,车轴承受的压力太大,便一路呻吟不停,并不平整的路面也够使人恼火的,车身颠簸得厉害,“唿隆隆”的震动着,坐在车里的人,只怕受罪不轻哩……
    关孤、李发两骑在前开道,驾车的仍是南宫豪,丰子俊则单骑殿后,他们一阵急奔,如今丛已离开“洪家庄”有三十多里路了,天色亦朦胧的泛了白。
    要朝关外去,就势非走这个方向不可,而走这个方向,便必须由“古北口”出关,否则,万里长城迤逦于前,加上丛山峻岭,崎岖险地,根本就难以从别的地方通行,除非绕上一个大圈子——怕要转回头多走上千万里路,这却更不划算了,因此,他们明知前途危难重重,杀机四伏,也只好勉力前进,这是趟非常令人忧虑的行程,他们固然明白自家的行进路线与目的,但伤脑筋的是,敌人也同样明白!这是种什么样的竞赛呢?时空的争取,心智的运用,才识的比较,可以说俱全了,当然,无可避免的,只怕也少不了武力的衡量和血腥的配衬啊……
    前行的关孤终于缓下了奔速,他用头巾拭拭汗水,回头道:“可以放慢点了,南宫兄。”
    驭车的南宫豪也是满头大汗,他立即松疆踩闸,使车行的势子慢下来,一边透了口大气:“关兄,这一路来简直把人的骨架子全颠散啦,我宁可步行也不情愿坐在这里,当这劳什子车夫!”
    关孤笑了笑,道:“勉为其难,南宫兄。”
    舐了舐嘴唇,南宫豪耸耸肩,问:“可跑出来好儿十里了吧?”
    关孤点了点头,道:“至少有三十里以上了。”
    歪过身向车后望了望,南宫豪放心的道:“后面没有敌踪,老天保佑……”
    关孤平静的道:“如果现在发现敌踪,就来不及了,这里地形但朗,很难抛脱追骑,不过,我判断他们要很费上一番功大才能赶上我们!”
    南宫豪道:“希望那些王八羔子一辈子也赶不上我们!”
    关孤笑笑道:“这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不是么?”
    转过身去,关孤又问李发:“对了,我还忘了问你,禹伟行那一路追兵既然也是朝这个方向来的,昨夜却怎的未见到他们?”
    李发忧虑的道:“他们是走的另一条路,很可能绕过这里直到‘古北口’等我们去了,大哥,你知道禹伟行不是简单的人物,他的所作所为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那一路追骑,若非如今已直指‘古北口’,也一定是隔着‘洪家庄,不会远了,假如他们转向与‘真龙九子’的同一条路,而昨夜所以没有赶得及的原因,我想便是他们走得较慢,程二姨太是不惯太过辛苦跋涉长途的,她素来贪图享受,什么时候全是如此!”
    想了想,他又道:“况且,禹伟行晓得‘真龙九子’就在前头,有他们做先锋,他那一路人马便无须太趱赶……”
    关孤冷冷的道:“禹伟行把‘真龙九子’估得太高了。”
    抚理着坐骑的鬓毛,李发低沉的道:“大哥,在禹伟行的想法里,必认为纵使‘真龙九子’就算抵不过你,至少也能牵制你的行程,甚至倾他九人之力和你弄个两败俱伤,何况,这一路来还有他们不少外围爪牙做帮凶?”
    关孤阴沉的勾动了一下唇角,道:“就叫他敲他的如意算盘吧,事实总是胜于一切臆测的!”
    李发小心的道:“大哥,你肩上的伤?”
    关孤吁了口气,道:“瘀肿罢了,好在未伤及筋骨,我已自行用烈酒搓揉过,现在已好了些,大约再过几天就会痊愈如常的……”
    看了李发一眼,他又缓缓的道:“你不要担心,这点伤,尚影响不了我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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