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剑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三十、铁汉娇娃成水火
    南幻岳怒道:“他说你在睡觉!”
    阎立名哼了哼,道:“不错,我是在睡觉,但韩振权在去开门之前曾叫唤我两声——我妹子出去办事,不会这么快便回来,而别人又不知我们居住于此,突然有人敲门,除非是白痴才会不知道预防!”
    南幻岳蝻哺的道:“你倒是精得很……”
    接着,他回注床上仰着的潘巧怡,大声问:“她怎么了?”
    陶立名阴侧侧的一笑,道:“你这位红颜知己现在好得很——不过,她能否继续像这样好下去却要看你的举动了,姓南的,只要你胆敢稍越雷池一步,她那白嫩嫩的颈子上便要开一个血窟窿!”
    南幻岳咆哮遭:“你竟敢威胁我!”
    阎立名生硬的道:“少来这一套!”
    此刻,躺在床上的潘巧怡扭动着,双目频转,口中不时发出“唔”“晤”的声音,看得出她如何的焦灼急切!
    阎立名手中“狐齿推”微微一紧,叱道:“不准动!”
    南幻岳吼道:“你轻一点——闽立名,我明白告诉你,只要她受了丝毫伤害,你他娘的便不用想活了!”
    阎立名冷凄凄的,道:“这是我的护身符,是么?但你也不要逼人太甚,否则,我拚了性命也叫鸳鸯折冀!”
    南幻岳怒道:“你是头无耻的狗!”
    阎立名反唇相讥:“姓南的,你也只不过空披了张人皮罢了!”
    南幻岳踏前一步,双目如火,
    “有种的单挑试试?拿一个失去抵抗力的女人当护身符你也不觉得脸红么?你这杂种!”
    闽立名冷硬的道:“姓南的,你再敢超前一步。我马上就叫这女人血溅三尺!”
    南幻岳吼道:“你敢!”
    阎立名夷然不惧:“不信就试!”
    南幻岳有些犹豫的站住了,恨声道:“阎立名,几时你才能像个男人一样真刀真枪的对仗呀?”
    阎立名哼了哼,道:“你想使‘激将法’来激我,算你吃错了药,我在十年前业已用腻了这种方法了。不管你怎么说,我仍然一本初衷——只要你稍越雷池,我便下手宰人,姓南的,我知道,你出剑快,但你再快也快不过我顶在潘巧怡脖子上的家伙!”
    南幻岳磨着牙道:“娘的,你还真没有种!”
    阎立名大声道:“很好,南幻岳,你追来得够快,快得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算你命不该绝,没叫我们当插放倒,但你现在来了也不迟,正可以在这里收拾你,姓南的,丢下你的兵刃——”
    南幻岳豁然大笑:“什么,丢下我的兵刃,?娘的皮,你是晕了头了?”
    阎立名阴沉的道:“你不丢兵刃,潘巧怡就得丧命!”
    南幻岳重重的道:“阎立名,我看死了你没这个胆量!”
    阎立名狠毒的一笑,道:“真要试试?”
    南幻岳道:“她若死了,你也得赔命!”
    闽立名森酷的道,
    “我陪葬没关系,我认命,至少我也拉了个人垫棺材底——使我奇怪的是,姓南的,称居然就忍心见她死?”
    南幻岳唇角的肌肉跳动了一下,冷冷的道:“这是我的事!”
    阎立名微一怔道:“你真的不顾她的死活?”
    南幻岳怪笑一声道:“姓阎的,你也在道上混过几天,总该听过我南某人一向对娘儿们是个什么情形吧?不错,潘巧怕我很喜欢她,但并非没了她我就不能活,天下的女人又没有死绝,去掉一个潘巧怡,莫不成就我不到第二个,第三个?老子是人间处处有青山,断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便活不下去,你若真的杀了她,我会剐了你替她报仇,而我仍是我,至多难过一时,将来依然有的是风流快活!”
    闽立名脸色阴沉下来,怒道:“你真卑鄙!”
    南幻岳不屑的道:“我劝你尽早打消以潘巧怡来钳制我的念头,我只要一发狠根本不理这个!”
    床上的潘巧怡,这时已不扭不动,她紧闭双眼,弯长的睫毛却在急速颤抖,甚至连呼吸也变得那么粗浊了!
    心里不禁异常歉疚又异常难受,南幻岳方才说的话,只不过是故意要使阎立名产生潘巧怡不足为胁的错觉,进而消灭了以潘巧怡的生命来钳制他的念头,但潘巧怡显然却信以为真了,看她的模样,似乎已悲痛至极了哩……
    一咬牙,南幻岳在此紧要关头只有硬撑到底:“姓阎的,我看还是你放下家伙投降了吧,你想用潘巧怡的一条命来要挟我,主意可是打错了啊!”
    阎立名切齿的道:“原来你确实一个无心无肝的色魔淫棍,可惜这姓潘的女人犹对你一往情探呢!她尚以为你会为了她不惜一切牺牲必来救她出困,如今却证实了她那一片痴心,是多么的可怜可笑——南幻岳,你原是一个完全只有自我的拈花色种,一个自私自利毫无情感道义可言的禽兽!”
    南幻岳狂笑一声,道:“现在你才清楚了么?老狐狸!”
    阎立名叫道:“可惜这性潘的女人一片心意,全叫狗吃了!”
    南幻岳厉烈的道:“老子不为了她受制于你,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阎立名尖刻的道:“你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危及你自己钓,因为你眼中只有你自己!”
    南幻岳强横的道:“怎么样?你啃得了老子一报毫毛?”
    阎立名“呸”了一声,道:“没有天良的东西,我要能溅你的血都会嫌腥!”
    南幻岳冷冷的道:“你是做梦!”
    阎立名双目一寒,恶狠狠的道:“好,你既不仁,我也不义——待我宰了姓潘的女人再来和你这天杀的拚个死活!”
    南幻岳冷漠得连眼皮子全不撩一下:“你杀了她,我再杀你,再杀你的妹子——”
    正想豁出拚个同归于尽的阎立名,闻言之下全身的肌肉蓦地一僵,他紧捏着兵器把柄的五指关节也因为太过用力而绷得泛出青白,缓缓侧首注视着南幻岳,他吸了口气,道:“你——你说什么?”
    南幻岳平静的道:“我说——如果你杀了潘巧怡,我也会杀掉你,另外,还要加上你妹子阎小仙的一条命,她的那条命,可以说业已掌握在我的手中了!”
    眼神是惊惑的,更是疑虑与震怒的,阎立名沉沉的道:“谎言!你根本不知道我妹子现在何处,甚至你连见也没见过她,小仙很机警,只要一察觉此间情形不对,她就不会进来……”
    南幻岳点点头,道:“不错,她很机警,但我却无需她进来便能收拾她!”
    阎立名冷冷一笑,道:“你是过分张狂了!”
    南幻岳哼了哼,道:“直截了当的与你说了吧,你妹子早已在我闯进此屋之前便被我擒住了!”
    阎立名嗤之以鼻:“姓南的,你以为我是这么容易受人骗的么?”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阎小仙是在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出去的,她出去是为了替你们负了伤的人到药铺抓药,可是?而且姓手中还提了一只小巧的竹篮,对不对,竹篮是‘花斑竹’编成的,头翘,底像花瓶底……”
    阎立名猛的一颤,尖叫:“你宰了她?”
    南幻岳道:“我擒住了她。”
    汗水涅涅,喘息急促,闯立名惊怒的咆哮:“你一定把她杀了,一定的——”
    南幻岳厉声道:“我告诉你没有杀就没有杀,你不值得我一骗,但是,若你胆敢伤害潘巧怡,你的妹子就必定逃不过这一劫了!”
    阎立名大叫:“姓南的,以你一贯的残暴狠毒手段来说,你岂会轻易饶过了小仙?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宽厚,什么叫仁恕,只要是你的仇敌,什么人到了你手里尚有幸理?你在骗我,小仙必然已遭毒手,小仙啊……”
    紧张的注视着阎立名因为过分激动而形抖索的手,南幻岳不禁心中忧虑无比——那支手提着“狐齿锥”,“狐齿锥”的尖环便顶在潘巧怡雪白的颈项上,这时,随着阎立名的手臂抖索在微微一松一紧,一顶一离,于是,潘巧怡的颈上便血痕斑斑了。
    但是,她却闭目咬牙,半声不响!
    南幻岳暴叱一声,大吼道:“小心你那把烂家伙!”
    阎立名语声悲痛,神态凄厉的叫道:“你定已杀害了我的妹子,你已经杀害了她,小仙,可怜的小仙———”
    南幻岳一见情形不对,急道:“阎立名,你这晕头晕脑的王八羔子,我没有杀她,只是擒了她而已,你不要在那里自说自话——你注意你的兵刃,你会伤了潘巧怡——”
    阎立名惨烈的大笑,大叫着:“好,你杀了小仙,我也不想活了,大家同归于尽——”
    南幻岳猛退一步,向着门口怒喊:“阎小仙,你进来让你哥哥看看!”
    这乃是一种最寻常,却也往往在危急关头最有效的小障眼法,本来,以阎立名的精狡沉着来说,他是断断不会上当的,但是,此时此景;他心中又是惊怒,又是悲惶,再加上无比的紧张,刹那之间竟也出自本能的侧首向门口——就这一丁点的空隙业已足够了。
    南幻岳悄无声息,“寒水经”的光工?仿佛夜黯中的一抹电闪,在激炫的波芒突映里,阎立名已经尖嚎一声,抱着手腕猛力摔向一边,他的“狐齿锥”也“当”的一下被震得破窗弹出!
    掠身床边,南幻岳狠极了的挥剑暴削,阎立名滚地怪叫,背上已“嚓”“嚓”“嚓’并排开了三道尺许的血槽!
    南幻岳抹去额门上的冷汗,大骂道:“狗娘养的阎立名,你是只什么样的‘玉狐’?你简直是头蠢猪,老子告诉你没杀阎小仙,你硬咬着根驴鸟不信,老于不管你信不信,你却手抖心颤的要伤害潘巧怡,你说说,你是不是自找苦吃!”
    挥身血渍斑斑的阎立名这时却已不叫不喊了,他吃力的支撑起上半身来,居然那等平静的道:“姓南的……小仙……你真没杀她?”
    南幻岳怒道:“说没有就没有,何需骗你?”
    自齿缝中“嘘”“嘘”透了口气,阎立名又是疲惫,又是艰辛——却更似如释重负的道:“现在你说没有……我才算相信了……因为你不再投鼠忌器,不再有所顾虑……而且你已占了上风……你如今所说的话,可能真实成份较大……’南幻岳咒骂道:“阎立名,我方才就应该把你碎尸万段的,你们兄妹在外头耍奸使诈,蒙混欺瞒的勾当做得多了,也就任是谁的话都不相信了,你信不信关我屁事,,却几乎为了你这猜忌多疑的恶习而陷害了潘巧怡,姓阎的,你自以为是个什么东西?你当是有天眼?顺风耳,神机妙算?天下事你都能拿捏得这么准?就只有你是对的?娘的皮,刚才你不但差点害了潘巧怡,更险些把你妹子的性命也赔上,如果你一旦伤害了潘巧恰,你那妹子我就不想杀也非杀不可了!”
    阎立名面容痛苦的扭曲了一下,喃喃的道:“如果……说……你曾做过什么好事……这可能就是你唯一……的一桩……”
    南幻岳“呸”了一声,道:“我做过的好事,比你兄妹前辈子加上后辈子的合起来还多,哪似你们一般的奸诈卑鄙,恬不知耻!”
    闽立名喘息着道:“你……总是……自鸣清高……其实满肚皮男盗女娟……”
    南幻岳眉梢子一扬,道:“姓阎的,你是瞎子闻臭,离“屎”不远了,却还有这个心情来红口白牙的指责我!””
    闽立名讷讷的道:“随你……怎么办……姓阎的绝不皱眉……”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又宋了,又是这一套,‘英雄风范’……”
    说着,他以手中“寒水红”挑开了床上潘巧怡身上的绳索,又将潘巧怡嘴里塞得满满的布屑扯了出来,但是,潘巧怡却毫无动静,依然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镶一褶颤抖的皱纹俱无,唯一的动作,是她的牙齿深深陷入了下唇中!
    南幻岳怔了怔,一边以眼斜瞟着阎立名,一边凑过身子,温柔的道:“巧怡,心肝,我来救你啦……”
    潘巧怡的娇躯抖索了一下,弯长的睫毛急速翕动,但是,却仍旧设有丝毫表示,她甚至将面庞侧转了过去!
    南幻岳轻轻拍了拍潘巧恰的香肩,陪笑道:“宝贝,是我呀,你怎么啦?”
    潘巧怡猛一斜肩,抛掉了南幻岳的手,更索兴翻到床里坐了起来,呼吸急促的低头无语。
    南幻岳舐舐唇笑道:“别生气嘛心肝,就算我来晚了一步,我也是拼了老命狠赶啦,绝对没有一点故意耽搁之处,宝贝,你要相信我,我是——”
    潘巧怡骤然抬头,那双美眸中泪光莹莹,泫然欲滋,她硬咽着道:“不要说了!”
    南幻岳忙道:“有什么事不对!巧怡,你怎么突然伤心起来了?巧怡,你听我说!”
    潘巧怡用力吸了口气,冷冰冰的道:“你会有时间说话——现在你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才最要紧!”
    南幻岳悄悄的道:“告诉我,你受了什么委屈?我一定替你出气,来,乖乖的告诉我……”
    潘巧怕生硬的道:“南幻岳,你的武功高,心眼多,想不到装迷糊的本事也这么逼真,你可真是多才多艺呀,谁叫我受委屈,你自己心中有数,少再反穿皮褛扮老羊了!”
    南幻岳咽了扫唾沫,自是明白潜巧怡为了什么事情生气——他知道潘巧怡是为了方才他故意说的那些贬辱她的话而不欢,其实南幻岳之所以那样做,也都是为了要减削闯立名欲钳制潘巧怡面威胁他的意念,没有半句话是出自内心,他全是替潘巧怡的生命安危着想,但这用心之良苦,此刻又哪里说得清呢?他本想故意“打糊涂仗”先混过这一关去,然而,潘巧怡发了女人家的小性子,怕是搪塞不过啦……
    他又赔笑脸,低声道:“你先别生气,等我慢慢再向你解释,行不行?”
    潘巧怡木然道:,
    “我哪敢生‘大情人’的气?解释更不敢当,我没有这份荣幸,其实,我费又算是什么?”
    南幻岳伸手想捏潘巧怕的手,边笑道:“宝贝,女人生气会老呀,来,先笑一笑,消消心火!”
    潘巧怡猛一缩手,严峻的道:“不要碰我!”
    南幻岳耸耸肩,似笑非笑的道:“好,好,不碰就不烕,你坐在那里,歇上一会,我把眼前的这些麻烦,先解决了再说,然后,咱们再互相慰藉慰藉……”
    潘巧怡粉脸如霜,冷冷的说道:“你可真是能屈能伸,甫幻岳,扮什么,像什么,装什么,是什么!!
    南幻岳只当做没听见,走到阎立名身前,这位有“玉狐”之称的江湖好手,却正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端详着他。
    南幻岳一板脸叱道:“不用看了,还看你娘个熊?姓阎的,你如今试多替你自己打算打算走哪条路上修罗殿报到最便当才是正经!”
    净立名抗声道:“南幻岳,我姓阎的是一条汉于,杀剐由便,却决不受辱,你以为你在那女人跟前遭了奚落想找我出气,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南幻岳嘿嘿一笑,道:“我找你出什么气?我受了谁的奚落自找谁算帐,哪一个也欠不了我,你是老几?居然配做我的受气包!”
    背后,潘巧怡咬牙道:“南幻岳——你说的话你要记住,我看你怎么拽我算帐?”
    南幻岳回头道:“唉,我的姑奶奶,你就少说两句行不行?”
    接着,他又向阎立名道:“姓阎的,咱们是冤有头,债有主,王八瞅绿豆,对上眼啦,你说吧,人待怎生个挨刀法?”
    阎立名倔强的道:“你能下手,我就能承受,随你的便!”
    南幻岳冷冷的道:“倒是相当的硬扎!”
    阎立名哼了哼,遭:“江湖立万,南幻岳,并不是这样简单的!”
    南幻岳冒火道:“姓阎的,少给我来这一套,只怕你门路不对呢!”
    阎立名硬梆梆的说道:“大难莫如死,如此而已!”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多么的英雄气概,但是,姓阎的,如果你并不止是一死而已呢?如果我再给你缀上些什么呢?”
    阎立名唇角的肌肉跳动了一下,大声问:“你是什么意思?”
    南幻岳淡淡的道:“我是说,设若我再给你除死之外加上点什么,你也会如此豪迈的慷慨就义么,嗯?”
    阎立名惊恐加上愤怒的尖声叫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南幻岳冷冷笑道:“固然,我是要活剥了你,但是我却不会叫你那么便宜就死,在你死之前,哼哼,你得先看着你那宝贝妹子死!”
    剧烈的痉挛了一下,阎立名狂叫道:“好狠毒的畜生——”
    南幻岳慢吞吞却冷冰冰的道:“你们兄妹二人对待我的手段,只怕也不见得仁慈吧?我好叫你知道,天下之人,知到以毒攻毒的人多得很,而且,比你们更高明!”
    阎立名激动的叫道:“姓南的——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小仙是个女人,所有的行动又是我一个人筹划,与她无干,你有什么酷厉手段不妨对着我来,你不能将你的卑鄙报复也加在她的身上……”
    南幻岳凛烈的道:“用不着你在这里装英雄扮好汉替你妹子脱罪,我们不是在打官司,尚得求证求据,老子就是直接的受害人,哪一个应该对我负责任我比谁都明白,娘的,阎小仙是女子不错,但女子就可以行奸使诈,就可以阴谋算人?阎小仙动手扎我的时候,可是歹毒得役有一点女人的柔心慈肠呢,她能狠,我就能辣,阎立名,你兄妹俩全不是玩意,通通给老子上道吧。”
    阎立名尖锐的叫:“南幻岳,亏杯还算是武林道上,‘七大煞君’之一,你自己扪心问问,你担当得起这‘七大煞君’的名号么?”
    南幻岳重重的道:“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有什么负疚之处!”
    阎立名脸上五官扭曲着,怒喊:“你想以残暴酷行来杀害一个女子就不该!”
    南幻岳冷然道:“这个女子以残暴酷行去暗算别人就是应该的了?”
    阎立名切齿道:“像个男子汉吧,南幻岳——个真正男子汉是不会去向一个女子报复的——”
    南幻岳轻蔑的一笑,道:“这一套对别人说去,老子根本不理这个,谁想暗算我我就找准,谁曾栽过我我就以牙还牙,我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若不服这口气,姓阎的,你到了阴曹地府再喊冤去,看我南某人在不在乎?”
    闽立名怨毒又悲愤的道:“南幻岳。你真是不折不扣的狼心狗肺!”
    南幻岳冷峻的道:“你兄妹的心肝都是一样又污又黑,猪狗不如!”
    阎立名一下子泄了气,虚弱的说道:“南幻岳——我们不要争吵谩骂,我们来谈谈,好么?”
    南幻岳斜着眼道:“跟你还有什么好谈的?”
    阎立名喘了口气,沉重的道:“一个人做事一人当——我并不是向你们乞怜,更非求你施合什么……我们之间的这段梁手,既已结了,是是非非,亦就不用细究了……南幻岳,今天,我已经落在人手里,道上的规矩牙眼相还,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这条命,任你如何处置,但是,就请你放过我的妹子……”
    南幻岳大喝道:“废话!”
    闽立名强忍住气,道:“怎么是废话?”
    南幻岳恶狠狠的道:“你这算谈什么名堂?这不是和没有谈一样么?你的狗命,你妹子的狗命,可以说完全操在我手中,我要如何便如何,容得你来充英雄讨价还价?简直荒唐幼稚得可笑!”
    阎立名抖索了一下,语声凄然的道:“你听我说,南幻岳……我妹子年龄不大,今年只有二十余岁,我兄妹从小父母双亡,流落无定,自我们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相依为命,在彼此的关爱与照抚中长大成人,我们吃过很多苦,受过许多的折磨,我们咽够了辛酸,在泪同恨的日子里彼此扶持着站起来……我无所谓,但我妹子仍旧年轻,仍旧有她活下去的权利,她尚未享受过生命,未曾体验生命中的欢乐,她有前途,有青春,有幸福,我们不能剥夺她的这些,纵然她因为做过什么面将遭至不幸,这不幸,也由我独自承担了吧,南幻岳,就算你在行好事……”
    南幻岳冷冷的道:
    ”倒是相当的兄妹情深哩,只可惜老于心如铁石,通通要宰!”
    阎立名绝望的道:“南幻岳,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南幻岳沉默了片刻,皱着眉道:“姓阎的,我这人呢,就有这个面恶心善的缺点,表面上说得斩钉截铁,其实骨子里却慈悲得很……”
    阎立名顿时喜出望外,但是,却又立即疑惑起来,因为南幻岳的口转变得太快也太突兀,一句话前尚是那么血淋淋的,一句话后却又变得这般“和气生财”了,这位“玉狐”带着三分忐忑,七分述茫的望着南幻岳,心里却不禁戒备着,深恐对方又有什么花点子要使……
    南幻岳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道:“约莫你也早知道我这‘人性上的弱点’,晓得最是听不得人家那样悲苦哀凉的陈述,这才有意出言打动了我这一片慈心,唉,谁叫我这样感情用事呢?如若因此而尝到什么苦果,也是我自找的了……”
    阎立名迷感的讷讷的道:“你是在说——”
    南幻岳温柔的道:“我是在说——你既然这样兄妹情深的感动了我,我也只好设法给一条路你们走,免得以后叫人批评我南某人做事太绝……”
    阎立名心腔子猛地一跳,迟疑的道:“你的意思是——”
    南幻岳舐舐唇,一本正经的道:“这样吧,阎立名,我们来谈谈斤两,如果谈得成,非但你妹子的性命可保,可以让她‘享受青春’和‘品尝生命中的欢乐’,就连你老兄也照样能以活下去,你体格棒,骨架子硬扎,啧啧,说不定百儿八十岁的高寿都攀得上,我和你比起来,也不一定活得更长哩……”
    接着,他神色一沉,又厉声道:“但是,丑话说在前面,如咱们条件谈不拢,你是凌迟,你妹子是分尸,都死无葬身之地,叫你们烂做一堆!”
    阎立名又是惊疑,又是不满的道:“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何必危言恫吓?”
    南幻岳严峻的道:“我是言必行,如苦你以为我只是吓唬你们,朋友,你就错得离了谱了!”
    阎立名暗里咬了咬牙,道:“说吧,谈什么斤两?”
    南幻岳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笑吟吟的道:“我们约个时间地点见面,你和令妹回到‘浮图岗’去,设法把真的狄十娘给我救出来……”
    阎立名眼下的肌肉蓦地一跳,大惊道:“你是在开玩笑了……”
    南幻岳脸一板,怒道:“开玩笑,我和你还有什么玩笑可开?”
    阎立名忙道:“这是不可能的。南幻岳,你不要把‘浮图岗’齐用斗他们那批人都看成白痴,他们的精滑老练之处决不在你我之下……”
    南幻岳哼了哼,道:“但他们也并非是诸葛亮或智多星,大家的脑袋里纹路全差不多,齐用斗和他的爪牙们亦不会精明上了天!”
    阎立名艰涩的道:“他们会怀疑……”
    南幻岳大声道:“你兄妹要设法使他们不怀疑——你兄妹能骗住我,就也该能骗住他们,齐用斗和她的人不比我笨,但决不会比我更聪明!”
    阎立名吸了口气,喃喃的道:“可是”——这与江湖道义不合……”
    南幻岳愤然的道:“简直胡说八道,这是救人,救一个在恶势力压迫下的弱质少女脱离苦海,还是做好事,有什么与江湖道义不合的?”
    阎立名困难的道:“但是,我……”
    南幻岳气冲冲的打断了对方的话,咆哮道:“另外,你再想想你自己的性命吧,再想想你妹子的性命,如果这个条件谈不拢,不谈也罢,老子剩下的事便准备动手宰活人,到了那时,你妹子的什么幸福青春全不用想沾边了,人一死,任什么也四大皆空了!”
    阎立名的双瞳中突然掠过一抹光影,他道:“你坚持要我去做这件事?”
    南幻岳道:“不错,而且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要就答应,否则,你兄妹二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阎立名带着点狡猾意味的眨眨跟,道:“假如我答应了,我兄妹便可离开?”
    南幻岳点点头道:“当然——但你答应么?”
    阎立名叹息一声,看去十分牵强的道:“好吧,正如你说,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南幻岳笑嘻嘻的道:“可是,你怎么保证一定如言去做呢?”
    阎立名急道:“南幻岳,我向来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你大可不必猜疑——”
    南幻岳摇摇头,道:“这不够。”
    阎立名焦灼的道:“我可以用信誉人格担保,我——”
    南幻岳笑笑,道:“我不信你这一套,我有更好的法子。”
    阎立名惊恐的道:“你不能扣留我妹子做人质——南幻岳,我一定言出必行——”
    南幻岳道:“我没有说扣留你妹子做人质——她事实上也该跟着你一起去,休兄妹二人一搭一低档,成功的希望更要大些!”
    暗里松了口气,阎立名又兴起无限希望的道;“那么,你是相信我的保证了?”
    南幻岳硬梆梆的道:“不相信。”
    阎立名呆了呆,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南幻岳哧哧笑道:“我说过,我有更好的法子!”
    接着,他转过头去,朝寒着脸闷不吭声的潘巧怡道:“宝贝,这个法子就要请你帮忙啦。”
    冷冰冰的坐在那里,潘巧怡一言不发,甚至连目光都不抬一下,南幻岳一派沮柔的道:“心肝,先别生气!你以前给我享用过的那种毒药‘紫冠花’随身还带得有吧?要是没有,临时配两剂行不行?”
    潘巧怡弯长的睫毛动了动,冷冷的说道:“干么?”
    南幻岳道:“我想给阎家兄妹一人享用一剂,毒发的时间么,可以定在一月之后,份量上由你把握。”
    潘巧怡的两条柳眉一挑,道:“你是要学我以前对待你那样方式借此钳制住他们?”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一点不错,宝贝,我可是‘青出于蓝’吧?”
    潘巧怡哼了哼,道:“亏你好意思说,袭用人家的法子还在那里洋洋自得——”
    南幻岳笑了笑道:“这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嘛。”
    潘巧估漠然道:“你以前不是指责过这样的手段太阴毒,太卑鄙么?怎么现在也厚着脸皮如法炮制啦?”
    南幻岳窒了窒,连忙道:“事贵从权呀,宝贝,而且目前也非这样做不牢靠,你总不会真个相信他的诺言吧?唉,你,你别使小性子,内外得分清楚才是,如今不是斗气的时候……”
    潘巧怡怒道:“谁稀罕和你斗气?”
    南幻岳连连拱手,低声下气的道:“好,好,我棍蛋,我胡说八道,行了吧?你就帮这个忙,也算是做做好事……”
    地下的阎立名突然大叫:“姓南的我兄妹快不服用你的毒药。决不接受你这样无耻的要挟……”
    南幻岳一瞪眼,吼道:“娘的,给了鼻子长了脸啦?这是给你们生路走,居然还如此不识抬举?要挟?姓阎的,你要搞清楚,这只是一种相对的保证,你的诺言值几个子儿?如你不情愿去救,你兄妹便等着挨剐吧!”
    阎立名两唇的肌肉往上扯起,愤怒的道:“你要……这是欺人太甚……”
    南幻岳不愠不火的道:“姓阎的,我认为你说是‘咎由自取’,比较来得恰当些!”
    阎立名吼道:“我决不受你的要挟!”
    南幻岳怒哼一声,道:“很好,我可以分了你兄妹二人的尸后再去救援狄十娘,老实说,我这是明白放一条生路给你兄妹二人走,你还真以为我非你们就救不出人?笑话!”
    闽立名磨着满口钢牙,怨恨的道:“南幻岳,你不要老是拿着我妹子来胁迫我!”
    南幻岳冷板板的道:“这不是‘胁迫’,姓阎的,我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固然我有个‘怜香惜玉’的毛病,但我的火气着真的勾引起来,就算是西施吧,我也狠得下心肠来活绞了!”
    闭上眼,阎立名的鼻孔在急速的翕动,冷汗淋漓,脖子上的一根青筋在一下又一下的鼓动着,显然,他已有无所适从,有点心慌意乱了!
    南幻岳踱了几步,不耐的道:“算了,你也不用再为难啦,我自己去救人也是一样,我根本就无需指望你们,姓阎的,老子先去扭回闽小仙的脑袋来!”
    说着,他气冲冲的便朝门外走去,脚步尚未迈出门槛,背后,已传来阎立名痛苦又颤抖的喊叫:“慢着——我,我依你便是!”
    南幻岳没转过身来,自己朝自己扮了个鬼脸,然后,他才一本正经的转回,严肃的问:“你答应了?”
    满眼的凄苦又满脸的委屈和不甘,阎立名喘息着道:“答应了……你如此心狠手辣法,我又怎能不答应?”
    南幻岳哼了哼,道:“这还差不多,识事务方为俊杰,像称方才那样一味硬,除了显示你的愚蠢外,还能有个什么意义?”
    阎立名愁眉苦脸,无限窝囊的道:“不用说了,如今刀把子握在你手里,自然你是正反全有理……南幻岳,我在服药之前,要先见到我的妹子才行……”
    南幻岳大声道:“你还不相信她仍活着?”
    阎立名固执的道:“眼见是实!”
    南幻岳点点头,道:“好吧,你要见便叫你见,娘的,你这兄妹两个可真难侍候!”
    这时,坐在床里的潘巧怡突然开口道:“我去带阎小仙来——她在哪里?”
    南幻岳忙笑道:“宝贝,你就歇上一歇不好么?被捆绑了那么久才松开,怕是血脉全未畅通呢?就让我去吧!”
    潘巧怡冷冷的道:“我就是要出去走动走动,活络一下筋肉关节,也趁便宜泄一口心头的闷气,怎么着,你还不准?”
    脑子里想到阎小仙那种赤身裸体的模样,南幻岳不由心里叫槽,他咽了口唾液,佯笑道,“这,我怎会不准?又怎敢不准,只是我怕你身子不适,所以才不敢劳驾,宝贝,你就在这里守着姓阎的,我去带姓来吧……”
    本来,潘巧怡之忽然要代替南幻岳出去押解回阎小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她也真是想活动一下顺便也早点看看阎小仙的狼狈而已,下意识中或许有点使性子,但却因素不大,如今,南幻岳这一劝阻,她却更要去了,而且非去不可!管自跃下地来,她寒着脸道:“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鬼?否则大可不必如此客套!”
    南幻岳咬咬牙,无奈的道:“你真要去?”
    潘巧怡冷然道:“这还有假?”
    南幻岳低声道:“我可是体贴你所以才——”
    潘巧怡不待他说完话,已啐了一声道:“少来这一套虚情假意了,南幻岳,我已经不是那些豆蔻初开的黄毛丫头,容得你花言巧语的又骗又哄!”
    卧在地下的阎立名不禁幸灾乐祸的咧了咧嘴唇,一派“隔岸观火”的神情……
    南幻岳瞪了阎立名一眼,急忙拉着潘巧恰的手走向另一角隅,潘巧怡挣了几下没有挣脱,悻悻然的跟了过去,口中冷丝丝的道:“干什么?”
    南幻岳舐舐唇考虑了一下,十分为难的道:“宝贝,你去带阎小仙回来是可以的,你得向我保证两件事,你能保证,我才由你前去!”
    潘巧怡满心狐疑的道:“什么童思?你到底在搞些什么把戏?”
    南幻岳坚持道:“我全是为了免除莫须有的误会——相信我,我绝对没有邪意,你是不是愿意答应做这样的保证?”
    又是猜忌,又是怀疑的盯着南幻岳看了一阵,潘巧怡才老大不高兴的道:“好吧,你叫我保证哪两件事?”
    南幻岳道:“第一,相信我的人格,我是清白的,第二,就算你委实不相信,也别立即发作,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潘巧怡哼了哼,翻动着眼珠子道:“听你这样一说,十有八九就不会有好事,恐怕……你又犯了老毛病吧?”
    南幻岳以手指天道:“皇天在上,此心昭然!”
    潘巧怡一拧头道:“你还有心哪?”
    接着,她又急切的道:“快告诉我阎小仙在哪里,我这就去弄她回来……”
    再迟疑了一下,南幻岳才无可奈何的将阎小仙存身之处低悄的告诉了潘巧怡,潘巧怡半丝笑容也没有,纵身自去。
    望着潘巧怡消失了的方向,南幻岳搓着手,喃喃自语:“希望她在看到阎小仙之后,不要出了纰漏才好……”
    阎立名定定的注视着南幻岳疑惑的道:“姓南的,你的神色有点不对,好像是做贼心虚的味道,莫不成……你欺负了我妹子?”
    “呸”了一声,南幻岳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她有什么值得我欺负的地方?女人老于见多了,也玩多了,如花似玉比你妹子标致得多的老子全没兴趣,岂会看上你妹子?”
    阎立名涨红了脸,愤然道:“她也不会看上你!”
    南幻岳怒道:“本来你就是说些废话!”
    那阵风来得好快,又好突兀,就在南幻岳生着闷气说话的当儿,便一下子到了脑袋后!
    神色一冷,南幻微微侧闪,只是那么微微一闪,挨着耳边的一柄镇纸铜尺已擦了过去,他头也不回,一百一十九掌往后暴翻,劲风呼啸中,那偷袭者早已连中了几十掌,惨号如嗥般撞跌着横摔了出去!
    转过身来,南幻岳不用上前便知道了躺在那里的人是谁——日前遭致重伤的“胭脂虎”田铭,“伏龙团”“十二伏龙手”中的要角!
    显然田铭业已无救的了,他仰躺在门槛那里,身体怪异的扭曲着,先前断肘处的旧伤又已崩裂,血流如注,他的面孔惨白如纸,嘴巴宛若涸泽之鱼般一下一下的张合着,突凸着眼珠,“嘶”“嘶”的只见出气不见吸气,而每出一口气,便有一大股鲜血涌自口中,而那双凸突的眼珠,也早已神光淡散,瞳孔扩大得近乎木然了……
    强撑着身子,阎立名悲愤的大叫:“南幻岳,你竟敢杀死了田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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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门庭依旧面全非
    南幻岳冷冷的注视着田铭那支仅有的手掌中紧握着的沉重铜尺——料想他是在勿忙中随手摸得的武器,这支铜尺如果真个砸上了脑袋,也包管能叫脑袋开花!
    阎立名激动的咆哮:“亏你还是江湖上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呢,居然如此恶毒的朝一个身受重伤,几平没有抵抗能力的伤者下手……”
    南幻岳眼睛一瞪,冒火道:“是我先朝他下的手么?你这胡说八道,混淆黑白的活王八!田铭从我背后偷袭我,难道就叫我硬着头挨他一记,娘的,他固然受了伤,但却仍有砸死人的臂力,这根铜尺几乎就能把人的脑袋敲扁了!”
    阎立名痛心的道:“不论怎么说,你也不该杀他……”
    南幻岳怒道:“我也根本不知道偷袭的人是他——其实用不着和你说这么多话,原来我也想找他算帐,这样也好,干净利落!”
    阎立名抽噎了一声讷讷的道:“田铭就住在隔室——我还一直暗祈他不要听到这边的动静……因为我知道他如听到什么声息,一定会过来察看……可怜他断了一臂,伤痕累累,又流了那么多血,人已虚脱得连站也站不稳了,他又怎会是你的对手?……他偏偏却听到什么又赶了过来……他原已睡着了的……他是不该过来的……天数啊……这真是天数……”
    南幻岳坐回床上,恼火的道:“不要说了,和你们打交道最令人心烦!”
    阎立名突然又一震,惊悚的问道:“还有韩振权——姓南的,还有韩振权!”
    南幻岳眉毛一扬,道:“怎么样?”
    阎立名颤声道:“你把韩振权也杀了?”
    南幻岳道:“没有。”
    阎立名大叫:“那么他人呢?你竟会有这样仁厚的心肠?”
    南幻岳古怪的瞅着对方,道:“你他娘算是个什么玩意?自身业已难保,犹在那里替别人担忧且打抱不平,你以为你还有什么鸟的份量不成?简直荒唐!”
    阎立名固执的叫:“我只问你韩振权如今人在哪里?”
    南幻岳朝门外一指,道:“就在回廊那边!”
    阎立名抖了抖,脸上变色:“死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没有。”
    固立名愤怒的道:“难道他僵在那里了!”
    南幻岳道:“差不多,我废了他的两脚,又制住了他的穴道他不僵在那里边也爬不出多远去!”
    阎立名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真狠啊——”
    南幻岳叹息着,道:“比起以前来,我已是和善得多了……”
    阎立名身子微微痉挛着,切齿道:“姓南的,今生不管找还有没有机会找你出这口冤气,早晚也会有别人触你的霉头,你等着瞧吧!”
    南幻岳冷冷的道:“江湖中人,若是含糊了流血搏命,还能混什么江湖?将来有人找我,行,他赢了他可分我的尸,我赢了我便扭他的脑袋当夜壶!”
    阎立名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道:“看你狠到几时!”。
    南幻岳火暴的怒道:“那却不是你所臆测的了。”
    阎立名垂下头去,不再出声,呼吸却十分粗急,显然他正有满心的羞怒与激愤,不过,如今他并没有可以发泄的方式……
    人影晃动,门外生风,潘巧怡就在此际背着阎小仙来到,她尚未进屋,已被门槛处躺着的尸体吓了一跳,略略怔窒,她又脸色铁青跨了进来,狠狠的盯着南幻岳,她朝地下田铭的尸首一撇嘴,生硬的问:“怎么回事?”
    南幻岳道:“他从后面偷袭我,我反击,就成了这个场面。”
    这时,阎立名慌忙大叫:“妹子——”
    脸庞俯在潘巧怡肩颈处的阎小仙因为穴道受制,尚不能动弹,她听得到哥哥的声音,只能挣扎着吃力的回应:“哥——”
    顿时面色一宽,如释重负,阎立名的声调又似哭,又似笑:“妹子,你安好?”
    阎小仙涩涩的,软弱道:“我……还好……”
    阎立名惊疑的,大叫:“妹子,告诉我,他可曾——可曾玷污了你?”
    南幻岳勃然大怒,叱道:“阎立名,你他娘的是吃多了撑得晕头啦?张着个鸟嘴净放些不是人放的屁!”
    伏在潘巧怡背上的阎小仙颤动了一下,她凄凄的叫:“没有……哥,没有……”
    阎立名又追问:“真的?”
    阎小仙痛苦的道:“我以生命向你保证,以阎家的姓氏向你起誓——哥,真的没有!”
    阎立名长长吁了口气,喃喃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南幻岳气得双目泛着红光,他厉烈的道:“固立名,假如我们不是有言在先,就凭你方才那几句话,老子就会叫你不死也脱层皮,娘的,你当我姓南的是什么人物?我他娘就算有那个寡人之疾,也不会用这等下三流的方式!”
    潘巧怕鼻腔中冷冷哼了哼,道:“南幻岳,你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色狼淫棍之属,和你只不过九十九与百步之差而已!”
    南幻岳不悦的道:“巧怡,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潘巧怡脸色生硬,道:“固然你没有糟塌阎小仙,但是你这种戏弄羞侮人家的手法却更是可恶,更叫人不能容忍!”
    南幻岳大声道:“叫谁不能容忍?我与他们势处对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不乱不虐,并无不是之处!”
    潘巧怡愤怒的道:“你使我不能容忍,你对我根本不关心,不重视,你完全是玩弄我,欺骗我,而你用来对待阎小仙的手段对我更是一种侮辱,你不该削净了她的衣裙,不该令她赤身袒露,你……你这样做就是下流,就是轻佻,就是不够尊重,不是君子风范,我恨你,我讨厌你!”
    南幻岳难堪的沉默了片刻,低沉的道:“我是个旷达又放荡不羁的人,但我心地光明磊落,坦然无欺于暗室,你该多少了解我,巧怡,而你也答应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潘巧怡尖叫:“我恨你,我不原谅你,南幻岳,你从头到尾就在戏弄我,你是个彻底的恶汉!”
    南幻岳深深吸了口气,平静的道:“你要绝裾而去了,是么?”
    潘巧怡大大的一震,全身抖索、鼻翅儿急速翕动,她唇角抽搐着,双目泪光莹莹,颤着声倔强的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南幻岳点点头,笑道:“那么,后会有期。”
    潘巧怡几乎要大哭出声,但她尽量抑制着,俏丽的面庞微显扭曲,苍白得泛青,泪水在眼眶中滚动,身子也在簌簌不停的颤抖,终于,她将背着的阎小仙往床上一放,接着将腰间罗带内暗藏着的两小包白纸包着的药粉,取出放在一边,咬着牙,她哆啸着道:“你要的‘紫冠花’毒药在这里,相信原藏在我身边的‘白朱雀’已被你取去,药性潜蕴期是一个半月,这是我早已备妥暗藏着的份量,到时用‘白朱雀’的花瓣便可解毒……南幻岳,我们是两不相欠了,你不用赶我走,我自己会走的,同时,我要告诉你,我这一辈子,都会恨你,恨你,恨你……”
    南幻岳神情黯然,他正想说什么,潘巧怡已猛一摔头转身狂奔而去,就在她转身的一刹,南幻岳清楚看见两颗光闪闪的泪珠随着抛洒……
    在一阵僵冷又怔童的沉默之后,南幻岳缓缓回过身来,他的目光与阎立名的视线相对,阎立名感觉到就仿佛两柄冰寒的利刃插向心窝,微微颤悚了一下。这位“玉孤”立即本能的别过脸去,不敢正视。
    南幻岳走到一边的小几旁,拿起一只瓷杯就着壶中的冷水将纸包中的毒药倾入,然后,他端给了阎立名。
    有些迟疑又有些恐惧,阎立名目定定的望着那瓷杯中黄褐色的液体发怔,喉结在上下不停的移动着,一时竟连手都伸不出了。
    南幻岳皱起了双眉,冷冷的道:“还等什么?莫非要我喂你?”
    阎立名抖了抖,艰涩的道:“这毒药……不会立时致命吧?”
    南幻岳哼了一声,道:“当然不会,否则你们挺了尸谁去替我救人?”
    这时——
    侧卧床上,仍然不能转动的阎小仙突然惊悚的尖叫起来:“哥,不髓,你不能受他这种钳制,中他这个圈套……哥,姓南的心狠手辣,他是逼我们去行不义啊……”
    震动了一下,阎立名讷讷不能成言,唇角的肌肉却一次又一次的抽搐个不停,腮帮子全扯硬了。
    南幻岳阴冷的道:“大丈夫一言出口,重逾九鼎,阎立名,你业已答允,且事情的利弊得失亦曾做过分判,该怎么,要怎么办,你自己心里有数,妇人孺子之言,岂可为据?你却不要自己断送了这唯一求生的机会!”
    阎小仙又激动的哭叫着:“哥,不要听他的恶言恫吓,我们不能在他的威胁之下低头,我们宁愿死……哥,你要搞清楚,如果答允了他,我们就再难混下去了……”
    南幻岳勃然大怒:“浮图岗’上那些畜生算是些什么鸡零狗碎?又算是些什么正直卫道之士?只不过全是一群占山为王,强取豪夺的土匪流寇而已,他们根本就不知‘义’字为何,又怎能与他们论‘义’字?你兄妹助纣为虐,替虎作伥,早就该五马分尸才对,但我手下留情,只叫你二人将功赎罪,系铃解铃,这该是如何的恩典?给你兄妹一条生路走,你兄妹却不要表错了情,误以为我姓南的非得求你们才有办法,老实说,‘浮图岗’上那群流寇你们开罪不起,我南幻岳又岂是你们可开罪得起么?何况老子还是现买现卖,弄毛了这就先取你两个狗头!”
    阎小仙侧卧在那里,一时无以为答,又气又怨,委屈的嘤嘤哭泣起来。
    阎立名咬咬牙,道:“南幻岳,你有什么狠不妨冲着我来施,欺负一个女流算是什么英雄好汉的行径?”
    南幻岳“呸”了一声,怒道:“你少在我面前逞能,你兄妹两个全不是好玩意,我根本不需‘欺负’任何人,只要惹翻了我,男也好,女也罢,通通一刀两断,溅血三步,你还以为你的骨头就比你妹子硬上一点么?”
    阎立名生涩的道:“不要太欺人,你……”
    南幻岳咆哮道:“你干不干?我没这么多时间与你闲磕牙,干,马上就喝下这杯玩意,不干,老子宰人上道!”
    阎立名咽了口唾液,讷讷的道:“待我再与妹子商量一下——”
    南幻岳猛一咬牙,左手微翻,“寒水红”的冷芒已笔直上指,“嗡”声一弹,飞快反斜,于是,“呱”的一记暴响,阎小仙的一绺秀发已飘满了室中!
    阎立名吓得全身蓦然一紧,惊叫:“住手,住手,我干,我绝对于——”
    阎小仙哭嚷道:“不,哥,不行,就让他杀了我吧……”
    眼一闭,阎立名再也不敢迟疑了,他举起那只瓷杯,仰着头,“咕”的一声便饮了个涓滴不存!
    阎小仙听到了声音,不禁悲凄的哀叫道:“哥啊……”
    南幻岳以最快的动作,又调合了另一杯毒药,来到床边,扳过阎小仙的面孔,两指一捏这个小“花狐”的下巴,不管她“呀呀唔唔”的拼命挣扎,半杯搀了“紧冠花”毒药的茶水早已倾进了阎小仙的喉管!
    呛咳着,抖索着,阎小仙的哭声,好不暗哑惨然!
    阎立名脸色灰青的切着齿道:“姓南的,你好毒辣的手段,好粗暴的行为!”
    南幻岳顺手摔掉茶杯,酷厉的道:“阎立名,你兄抹二人与‘浮图岗’齐家人串谋好了来暗算我,更破坏了我摇救狄十娘的计划,以我一贯的作风来说,你兄妹两个就要死无葬身之墙,但我却大量的想过了你们,而仅以这个小小的条件为交换,我已是格外的仁厚有加了,你不要再得了便宜卖乖,否则,我是随时随地会翻脸不认帐的!”
    阎小仙仍在呛咳着哭骂:“别说得那样仁尽义至……南幻岳,你是天底下最最恶毒,最最卑劣的人,你声名狼藉,阴狠寡绝,你只认识你自己,只记得你自己……你甚至于连你的侣友潘巧怡也不能容……”
    南幻岳的脸色变了变,他沉声道:“不要提这件事,他娘的,全是你们给我惹的麻烦!”
    阎小仙尖锐的道:“我就要提——姓南的,连你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能和你相处下去,想想看吧,你这人已经‘好’到了什么地步,你自私,你冷酷,你毫无半点人味,一个连侣友都不肯再厮守伴随的男人,已经不配称做一个男人了……”
    南幻岳沉默了一歇,阴森的道:“阎小仙,你有点过分了……”
    阎立名也有些不安的道:“妹子……不要再说下去……”
    阎小仙啜泣着道:“哥,不用怕他,大不了一死……”
    阎立名嗫嚅着道:“别这样说,辣子,我们还有我们的远景及希望……”
    南幻岳哼了哼道:“阎立名,你倒仍有点脑筋,你那宝贝妹子可是在一个劲的要断送你们的远景及希望呢!”
    阎小仙悲愤的叫:“我不怕你,南幻岳,最多你杀了我!”
    南幻岳冷沉的道:“杀了你易如反掌,怕的是你会缀上你哥哥垫底!”
    阎小仙惊窒的透了口气,随即沉默了焉,她仍在抽噎着,但是,果然已不再叫骂什么了。
    南幻岳缓缓的道:“你们兄妹二人可真是骨肉情深得紧哪,互相维护,彼此体悯,倒是比诸我有‘人情味’得多了。”
    阎立名偷偷觎看了南幻岳的神色一眼,讷讷的道:“南幻岳,我可以起来么?”
    南幻岳冷冷的道:“当然!”
    吃力的挣扎着站了起来,阎立名又蹒跚的挨到床沿坐下,就这几个动作,他的额门上业已见了汗渍,透丁口气,他涩涩的道:“请你——哦,替我妹子解开穴道,行不?”
    南幻岳生硬的道:“如果她有不轨之举?”
    阎立名忙道:“不会,我保证……”
    南幻岳狙厉的道:“你什么也不能保证,我的剑才是保证,阎立名,如果你妹子在解开穴道之后做出什么不利于我的举动来,我可以在她意念甫生之际便斩断她的头,这一点,希望贤兄妹心里先有个数,免得说我不打招呼!”
    阎立名寒瑟的道:“不会的,不会的……”
    于是,南幻岳的“寒水红”光芒掣闪,就那样以细窄的剑面平拍阎小仙的身躯,准确及力道的拿捏可以说高明到了极点,阎小仙的被封穴道刹那便解开,她呻吟了一声,猛的爬坐起来!
    脸色是苍白的,发间还沾着尘沙草屑,她泪痕未干,嘴唇泛紫的指着南幻岳颤声咽骂:“将来,不论时间有多长久,将来,不论你是否仍像如今的强霸暴烈,南幻岳,你总要记得,我兄妹会倾尽一切力量报复你今天给予我们的羞辱……”
    坐在床沿的阎立名这时早已目瞪口呆,惊怒莫名——他日定口呆的望着乃妹那条伸在外面的雪白嫩臂,又沿着臂膀移注向阎小仙赤裸的上半身,而且,照这个样子看,很显然阎小仙包裹在那袭长衫中的下半截也是不会有半丝寸缕的了,这,这是个什么场面?又是怎么回事呢?
    阎小仙又悲切的骂着:“你不要自以为可以睥视一切,可以横行天下,姓南的,迟早你也会栽跟着,那时你的境遇之惨,就更甚于我兄妹眼前之情……”
    突然,阎立名愤怒的大吼道:“小仙,你的身上——”
    阎小仙蓦地惊悟,她在一愕之后顿时面飞红霞,羞辱不堪,她慌忙将南幻岳的那袭长衫包卷住身子,却又忍不住泪水簌簌而落……
    阎立名激动的叫:“你果然没穿衣裳,你的衣裳呢?莫非姓南的真个?”
    阎小仙连连摇头,哭泣急道:“没有,真的没有……哥,他只是……只是……”
    阎立名咬牙切齿,瞋目大吼:“只是什么?”
    南幻岳笑笑,接上来道:“只是把她的衣裙用剑削光了而已,没有别的,我连碰也没碰过她一下,绝对的干净而堂皇,不信,你问她!”
    阎立名怒叫:“是不是这样?小仙!”
    阎小仙抽噎着,用力点头:“是这样,他没说假话……哥,相信我,我仍是清白的……”
    阎立名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随即又气吼吼的道:“难怪方才那姓潘的女子愤而拂袖离去,我当时躺在地下还没听清楚是怎么回事,想不到姓南的居然做了这么桩可恶卑劣的行为,这——这简直是下流,是粗鲁,是恶作剧,是——是不要脸!”
    南幻岳冷冷的道:“不见得!”
    阎立名气愤填膺的道:“做了这样卑鄙的事还不算下流,姓南的,什么才叫下流?”
    南幻岳安详的道:“这总比采取了实际的污辱行动要高明上很多吧?我这叫‘虐而不淫’,你懂不懂?而天下的男人和我一样这般宽厚的只怕不多,其中还包括阁下称在内,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比起我来,你差得远!”
    顿了顿,他又道:“况且,为了给你兄妹一个令你们永生不忘的教训,一个刻骨楼心的惩罚,这样的方式我认为乃是最恰当不过的,再说,提防令妹逃逸远走,此亦妙法之一,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防止她潜离之道,最佳莫过于叫她赤身露体,如此一来,欲选亦无门矣!”
    阎立名大吼道:“你这完全是狡辩,是遁词,姓南的,你……你这种行为,再怎么说也脱不了淫邪卑劣之嫌!”
    南幻岳冷硬的道:“不要给你鼻子长了脸,阎立名,真正的淫邪卑劣之徒你还见得太少了,如果你不相信,再遇上这样的事,你就会知道我南幻岳雄如何的厚道,又是如何的具有君子之风了!”
    阎立名喘息急剧的道:“姓南的,你要记住你加诸我妹子身上的羞辱……”
    南幻岳慢吞吞的道:“我当然不会忘,非但不会忘,而且随时欢迎阁下兄妹前来报仇雪恨,你们有什么招数可使,姓南的便有这个本事全接着!”
    双目如血,阎立名一字一字的道:“我们会来的,南幻岳,一定会来的……”
    转过头,他又厉声道:“小仙,还不快去找件衣裳穿上?”
    南幻岳背身向外,道:“快一点。”
    身体转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解开包袱的细响及穿衣的塞牢声,果然很快,阎小仙业已穿着停当。
    回过脸来,南幻岳看到的是一个浑身淡紫衣裙却仍然鬓钗纷乱,面庞苍白的少女,阎小仙换了这身衣裳,风韵凭添三分,但却依旧掩不住她神态中的悲愤与眸瞳里所透露出来的怨毒之色!
    南幻岳笑了笑道:“阎小仙,有人对你说过么?你还有几分姿色?”
    阎小仙气得浑身一抖,咬牙痛恨的道:“你下流!”
    南幻岳摇摇头道:“夸你几句也叫‘下流’,那么,世上恐怕没有‘上流’之辈了!”
    阎立名恼怒的道:“姓南的,你不要欺人太甚,老是占我妹子便宜——”
    南幻岳嗤之以鼻:“你简直莫名其妙,和女人说几句话叫占什么便宜?不痛不痒的,她依然是黄花大闺女一个!”
    阎立名气得连肺都要炸了,却不知要怎么发作才好,管自在那里磨牙,恨得想扑过来硬咬一口……
    南幻岳神色突然一变,严肃的道:“好了,现在不要闲打诨,该是谈论正事的时候了,阎立名,你与你妹子身上的毒性潜伏期只有一个半月,这点你知道?”
    阎立名点点头,恨声道:“知道。”
    南幻岳道:“这也是说,从今天开始,到你们将狄十娘自‘浮图岗’救出来交到我手中的限期,也只有一个半月,你明白么?”
    阎立名不甘不愿的道:“明白。”
    南幻岳阴狠的一笑道:“你既知道,又明白,乃是最好不过,我在准一个半月后的那天,于‘大理府’东去十五里的‘驻马亭’等侯你们,我会从早晨等到日落,来与不来,全在二位,不过,我要特别声明的是——你们来,必须将狄十娘也带来,否则,解药便绝对拿不到手,我说到做到,届时别怨姓南的心地太狠!”
    阎立名怨毒的道:“你什么时候心地不狠?”
    南幻岳怒道:“这能怪我么?我们原本无怨无仇,素不侵犯,是你们先向我挑衅的,今天的下场自亦该你们负其全责!”
    阎立名阴沉沉的道:“我们也会继续的负责下去!”
    南幻岳哼了——声道:“这样的话唬不住我!”
    一仰头,他又接道:“在一个半月之后,你们把狄十娘交给我,我给解药你们,这一次,不要再想以假货冒充,我会有——个很确切的法子验明真伪,记住了——骗人的人只有一次,而一个人头一遭上当是疏忽,第二遭再上当就是愚蠢了,我并非愚蠢,所以不会重蹈覆辙,这点,希望我们彼此全弄清楚!”
    阎立名冷冷的道:“走着瞧吧。”
    南幻岳阴沉的道:“怎么走也是一样的瞧法,不见狄十娘老子解药不给,解药不给你兄妹二人便无命可活,这个事实乃是不会变易的,狄十娘的自由联系于你们的生命之上,相信其重要性二位非常清楚——”
    抿抿嘴,他又接着道:“到了那一天,不管你们动什么歪脑筋,有什么邪主意或是暗伏帮手,或是布下陷阱,完全随二位之便,我只要到手一个恬生生的,没有毛病的狄十娘,其他一切俱由二位施展,那时,彼此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可以开开手昏天黑地杀他一场血肉横飞!”
    阎立名不由自主的一激灵,感到背脊冷寒,心脏也一下一下的收缩,但是,他却硬着头皮道:“当然,这也是我兄妹求之不得的!”
    南幻岳哧哧笑道:“杀人流血,二位俱非生手,而我南幻岳更是行家,生死二字,姓南的看得淡了,二位到时候也要抛得开去才好,否则,只怕乐子就没有预期的大了,在那种节骨眼下,是没有交情套,斤两谈的!”
    阎立名面红耳赤的道:“我不需你来教训,姓南的,我兄妹并非初出道的孺儿!”
    南幻岳道:“但愿你到了那一天也是如此老练精辣!”
    说着,南幻岳顺手抄起他丢在床上的外衫,反手搭在肩膀上,一边插剑回鞘,冲着阎小仙一笑道:“放开点,姑娘,在江湖上闯,就是得受点儿气,忍点儿恼,说不准,哪一天遇上的麻烦更胜于此,若老是钻牛角尖,不用人家宰,光是憋也憋死人了!”
    阎小仙脸若严霜,冷冷的道:“用不着你告诉我这些,该怎么适应环境与该怎么维护自己的尊严,我比你更清楚!”
    南幻岳点点头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时,阎立名突然道:“姓南的,你不会到时候故意不去‘驻马亭’吧?”
    南幻岳道:“你真是庸人自扰,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俱是为了那一天‘驻马亭’接回狄十娘,除非我死了,怎会不去!”
    阎立名吸了口气,道:“我要再提醒你,就是因为你并不是一个如何讲信义的人!”
    看阎立名一会,南幻岳缓缓地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阎立名脸红脖子粗的大叫:“你——你怎么如此秽言伤人?”
    南幻岳冷然道:“那是告诉你出言三思,不要胡说八道,血口乱喷!”
    阎小仙站在那里,神色悲戚的幽冷的道:“哥,这种只知暴力与诡诈的江湖邪恶,你何必和他谈些什么道理?他所认识的仅有血腥,所重视的仅有杀伐!”
    南幻岳扬起一边的眉毛道:“你兄妹二人又知道些什么?不过只是寡廉鲜耻,罔顾忠义仁信之道,昧着良心捞儿文造孽钱罢了,你们还懂什么?”
    阎小仙气得浑身颤抖,连话也说不出了:“你……你……你……”
    南幻岳转身走出,头也不回的道:“记住,自今天起一个半月之后的那天,‘驻马亭’日出之后,日落之前,过时,就不候了!”
    南幻岳转回头来,又向“莫尘山庄”赶去,这一路上,他的情绪没有前一趟那样悠游自在了,心里沉甸甸的老似压着些什么,眼睛看出去,山色野景也仿佛全罩上了一层灰郁苍黄,和他的心绪一样显得那般霾重……
    自从由那个幽深绝寂的古洞里重见天日,到如今也有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但是,该办的事仍未办妥,立定的两个心愿也一个都投完成,几个月里,反倒又波折迭出,结下了不少的怨仇,开罪了不少武林强豪,血流得那么多,命残得那么多,到头来,,却竟又是恁般空虚,空虚得叫人帐惘述茫……
    本来,他是打算直接到“流泉镇”去找古潇然结清这笔旧帐的,但是,想想与狄修成和杨玲的约定之期早已过了,怕他们等得焦惶——他非常清楚“等待”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尤其是,那种忐忑不可期的等待更令人难以忍受,所以他决定先回“莫尘山庄”打个转,好歹交待一下,也叫那两个苦等的人放下这颗心来……
    时光总是这么快的流逝,当南幻岳赶到滇边的时候,空中业已偶尔飘起散碎的雪花了,越过“宁莨城”再有小半日的路程,南幻岳已经可以遥遥望见那座他魂牵梦系好多年的小山——“燕山”,那是一座不太高也不太险峻的小山,它没有磅礴的气势,却有灵巧的韵致,没有榷伟的形魄,却有秀逸的骨神,它是柔美的,飘逸的,每一度起伏,每一处角峰,全是那么匀婷对称,叫人一看,打心眼里就会兴起一种安宁又恬适的感觉,平静、幽寂,该是一处多么宜人的修心养性之所。
    南幻岳拼命的催动坐骑奔到山下,在满眼的青柏银辉,白头晕松里沿着那条窄窄的,弯曲的山道奔了上去,空山蹄音,响荡回激,那样冷清清,又那样脆落,别有一种情调,但却又似一声声全踏进了他的心底!
    在“燕山”朝阳之南,一面竖立的山壁之前,便是那楼阁精巧相连,亭台盈盈互对的“莫尘山庄”,庄子并不大,但建筑之脱俗,格局之优美却是不同凡响的,就在那云霾缥渺的楼宇之间,在那占地百丈的碧树瑞雪相映的山庄里,在那由山壁之后垂流下来的涓涓玉瀑中,远眺烟霭层峰,上仰浮云西流,啸山风,俯苍林,其中韵味之高雅欲远,自是不在话下了。
    “归心如箭”这句话可是一点也不错的,南幻岳在马儿的遍体大汗中抵达了“莫尘山庄”的小巧朱门之前,他甚至连门也不及拍,便纵身越过了那人高的矮墙!
    不错,三年有余未曾返家,而家,仍然是“景物依旧”的,一样的碧瓦飞檐,一样的小榭楼台,园庭门墙各处,亦显得十分整洁,而且还看得出有新近修建过的痕迹,嗯,南幻岳不禁心中兴起了各般滋味——又是惭疚,又是赞许,又是迷茫,惭疚的是他对杨玲—向的冷落与疏淡,赞许的是杨玲的能干精细,述茫的却是,感情上该要做的抉择和定夺。站在前围里,他轻轻的长吁了口气,总算到家了,这是他自己挑拣设计、监督,眼看着由一片荒脊山野中一木一瓦盖起来的家,日前来说,初冬的景致固是苍凉凋零了点,但他心中却浮荡着一种贴实的温暖,他相信等到冬去春来,这一切,便又将变得一片新绿,欣欣向荣……
    让湮远的回忆温馨浸润着自己,好久,南幻岳才举起脚步缓慢而悠闲的沿着这条瓦砖砌成的便道行向前面的大厅。
    杨玲现在正在做什么呢?狄修成是否在和老家人阿福闲聊着,初雪的寒天,也确叫人无聊,尤其在这空山寂寥的“莫尘山庄”,这股子冷清意味,就要更胜于别的地方了。
    南幻岳踏上六级的宽大云石阶,又浏览着两边雕镂着龙纹的石栏,浏览着阶梯正中的斜面旭日凸图,这些,除了显得斑驳点点,大约还和从前没有什么分别,三年多的日子,不算太长,可也不算太短。踏进回廊,鼻子里还依稀可以嗅到那新漆的味道,木栏绿门,相当光鲜,南幻岳笑了,这,约莫也是杨玲回来后雇了整理的,他巡视了一会,然后,轻轻叩门:“杨玲,杨玲,乖乖,我回来了。”
    于是,门儿被轻轻启开,南幻岳早已摆成的一张笑脸,却在启门后的瞬息陡然僵凝了——门里的人,不是他意想中杨玲那张如花带怨的美丽面庞,亦非狄修成或阿福苍老含笑的脸,那是一个他绝对意料不到的面孔,那是一张长方形的,横肉累累又形色凶恶的面孔,面这张面孔便生在那个魁梧的躯干上——这应门者居然是一个浑身黑衣,腰粗膀阔的彪形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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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仇深似海气如山
    南幻岳惊愕之后的一刹已经恢复了常态,他疑视着门甲的黑衣大汉,黑衣大汉也正以一种冷漠的,严酷又毫不意外的神色瞧着他,南幻岳心里了悟了些什么,也警惕了些什么,于是,他以一种无所谓的声调道:“唏,阁下何人?”
    黑衣大汉粗厉的道:“你又是谁?”
    南幻岳东张西望了一阵,笑道:“我想,我们两人总有一个搞错了地方——不是你晕了头,就是我见了鬼啦!”
    黑衣大汉硬梆梆的道:“说话不要太俏皮,我忠告你!”
    南幻岳眯眯跟,冷冷道:“这里可是‘莫尘山庄’?”
    黑衣大汉冷森的道:“不错!”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那么,你是‘莫尘山庄’的什么人?”
    黑衣大汉阴冷的道:“你问我是‘莫尘山庄’的什么人,你擅入私宅,行动鬼祟,我尚未查询你的身份,你居然先问起我来?”
    南幻岳笑道:“我当然要先问你,因为我不认识你呀!”
    黑衣大汉怒道:“同样的,我也不认识你!”
    南幻岳道:“但是我却有权先查问你!”
    黑衣大汉眼眉一吊,道:“为什么?”
    南幻岳耸耸肩,道:“因为我是‘莫尘山庄’的主人!”
    狞恶又阴沉的笑了,这黑衣大汉是第一次露出笑容,但这抹笑容,却是如此的邪厉与奸险:“哦——你就是‘莫尘山庄’的主人,“剑之魂’南幻岳?”
    南幻岳平静的道:“一点不错——而且,你也不要故作恍然之状,我想,你该早已知道我是谁的了!”
    黑衣大汉狂笑一声道:“好聪明,但再进一步弄清楚不是更较可靠么?”
    接着,他头也不回却显然是向大厅里某个角落说话:“古老大,业已验明正身了,果然是他!”
    南幻岳怔了怔,在疑惑的咀嚼着这几个字,
    “古老大?古老大?”
    他的疑惑立即使有了解答一黑衣大汉偏身一侧,大厅内的角隅暗影处,施施然出现了一个身材修长,面容清癯,上唇上又蓄了短髭的中年人物,这个人甫一出现,他身上所带着的那股无形雍容又威严的气韵便像跟着布散于四周,他生得并不雄壮魁梧,但是,他却持有一种慑人心魄的风仪!
    “天蝎”古潇然!南幻岳的目光才一接触到这人,心脏便禁不住猛然收缩,呼吸也立即急促起来,此时此景此地,居然和古萧然就这样朝上了面,在他来说,可的确实件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简直有点令他愕然了!
    古潇然形态从容,举止潇洒,真可谓“潇然自如”了,他站在南幻岳面前五步之处,彬彬有礼的长揖为礼,笑容可掬。
    “幻岳,多年不见了,你仍旧英姿飒爽,威武不减昔往,可喜可贺,这一向可好?”
    深深吸了口气,南幻岳竭力将自己心中的波动情绪压制住,然后,他才徐缓的道;“古潇然,你胆子不小!”
    古潇然微微一笑,道:“所谓‘解铃还是系铃人’,当初这个过节是我挑起来的,如何了断,自该亦由我主动解决!”
    南幻岳点点头,道:“你能明白这一点乃是最好不过,而且,我老实告诉你,便是你不来,也不会在‘流泉镇’上再过多久的太平日子,我用不了几天便会去找你的。”
    古潇然一笑道:“这个,我自是心里有数,所以才不惮风雪遥路,大老远巴巴赶来‘莫尘山庄’向你请罪了!”
    南幻岳冷冷——哼,道:“只怕你口是心非,另有图谋吧?”
    古潇然神色不动,笑道:“怎么说?”
    南幻岳强硬的道:“你明知道这个‘罪’不是好请的,这段梁子不是好解的,你明知我们只要朝上面便难有全善了之局,你岂会如此大度牺牲?当然不会,而你既是不如此,自也就另有打算,别具阴谋了!”
    古潇然安详的道:“这个,却也不尽然——”
    故意顿了顿,他又奸笑道:“当然,主要是得看你合作的诚意如何——”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合作?老天,我一听到这两个字,几乎便像叫蛇咬了两口,而这两个字出诸你嘴,感觉上更不啻是叫毒蛇咬上两口,古潇然,不用再提这两个字眼了,三年多前我就是因为与你‘合作’,才陷身古洞,几濒于绝,在那种幽冷黑暗的人间地狱里虚掷了近千个宝贵日子,在那种寂寥无告的魔境中煎熬着自己的魂魄……若非上苍佑我,奇迹发生,只怕我到今天仍不得出仍被活活囚困于深山绝洞之内,说不定早连尸骨也遭了鸟兽之吻了!”
    古潇然双眉轻皱,颇带同情之状,他“啧”了两声,叹息道:“那样的日子,想想也确叫人心里寒懔……”
    南幻岳突觉热血上冲,怒火如焚,但他一口气硬压下去,再度深深的呼吸,他露齿微笑:“你也体验到那种生活不好过,是么?”
    占潇然颔首道:“这是可以想见的……”
    南幻岳平静的娓娓细述,宛似在叙说一个古老的故事,在追忆一段与他毫无关连的过往—样:“那样的日子,每天,每时,每刻,全渗着黑暗,全融着孤寂,全糅合着翳闷,最叫人难以抗拒的,还是那种绝望的感受,好像天地之大,这只是个被遗弃的角隅,被世人永远忘怀了的绝地,整日价所听到的,仪有风声鸟语,与偶尔传来的兽嗥,莫说亲人的呵慰,友朋故旧的寒喧,就连人类的声音也没有,那是一种极端的无聊及无比的烦躁的总合,长夜漫漫,白昼又何尝不漫漫?我学会了自己和己对话,学会了与石壁,与鸟兽,甚至与虚无说话,我大声叫,大声喊,大声哭笑,借以宣泄自己久被困制的情感,借以放松自己精神上日渐沉重的负荷,这仿佛是一遭禁制,一种诅咒,能把人疯狂了……黑暗宛似是无尽绝的,那里面有许多幻象时常发生,却多是些凶恶邪蛙的怪诞景物,似真似假,叫人惊粟惶惊……日常,吃得很丰盛,野味杂陈。蜥蝎,虫蛇,山鼠,鸟兽,当然是生吞活剥——那样的美味,是令人想象不到的,喝的是沿着洞壁流淌的涓细山泉,然后,吃与拉在一个地方,一个转动不及二尺的方圆,除了这些事,便只有再与寂黑打交道,再自己和自己说话……就这样我过了千多个日子,三年余的光阴,而这三年中,我差不多把自己的灵魂都一点一点的割碎,自己的精神也一点一点的熬净了……”
    古潇然倾听着,清癯而威严的面孔上连连变化,目光也不期然的阴黯下来,半响,他才强笑道:“真对不住,幻岳,苦了你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那不是光用口头几个字便可以抚慰的创伤,更不是用任何代价便可抹煞的惊怖回忆,古潇然,一切的一切全不能与这千多个古洞中的苦难日子相比拟,你是不会真正验出其中滋味的——除了你自己也尝试过!”
    不由自主的感到心腔子猛然上提,古潇然觉得颈后的汗毛也顿时竖立起来,他干涩涩的道:“幻岳,过去的事,何必再斤斤计较,我认为——”
    南幻岳冷冷的道:“你什么也不能认为,古潇然,因为你根本没有亲身体验过你所给予我的痛苦——刻骨楼心的痛苦!”
    古潇然强颜笑道:“幻岳,你所受的委屈,我明白,我们不是好朋友么?事到如今,实在用不着争执下去,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你将发觉比你原来所想的方式要有益得多!”
    南幻岳冷冷的道:“你有什么意思,不妨说说吧。”
    古潇然咽了口唾液,道:“幻岳,首先,我要求你心肠放宽阔点,过去的不必再追究,让我们重新开始,继续做朋友——真正知心知命的朋友——”
    偷偷觑探着南幻岳的脏色,古潇然又接着腆颜道:“当然,我一时的贪婪意念蒙蔽了我的理智而做出了那样的事,我承认乃是我的不该,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便善莫大焉了,为了补偿你这三年中精神上与实际上的损失,我答应给予你黄金万两的代价表示一点我的心意,另外‘大理府’中我有三家庞大买卖也双手奉送,条件只是你既往不究,将我们彼此间那段不愉快一笔勾销!”
    南幻岳冷冷笑了笑道:“你可真叫发财啦,古潇然。”
    南幻岳这一笑,笑得古潇然有些心中发毛,他吸了口气,努力镇定了一下,缓缓的道:“不要嘲弄,幻岳,我现在和你谈的是正经事……”
    南幻岳点点头,道:“当然谈的是正经事,万两黄金与三家大买卖若还不是正经事,什么事才叫正经呢?”
    古潇然略现迫促的答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南幻岳突然脸色一沉,道:“古潇然,唯一不正经的是你忽略了我生命与光阴的价值!一千个日子与对生存的绝望威胁,却只值这几个子儿?”
    古潇然咬咬牙,忙道:“你嫌少?”
    南幻岳断然道:“这是问都不用问的!”
    古潇然故作慷慨的道:“没有关系,只要你肯商量,价钱便好谈——幻岳,我再让一次步,增加五千两黄金,如何?”
    南幻岳摇摇头,道:“不!”
    古潇然不悦的道:“幻岳,做事情要有个限度,不要得寸进尺,欺人太甚,我出的价钱业已相当巨大了……”
    南幻岳哼了哼,幽冷的道:“古潇然,这是你自己认为如此,姓南的所遭到的屈辱与痛苦,怕是不止这区区财帛可以抵平的!”
    古潇然面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干笑一声道:“这样吧,幻岳,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再加你五千两金子——只能加这五千两,不能再添多,幻岳,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富厚……”
    南幻岳阴森森的说道:“不够,这个数目,仍太少……”
    古潇然突然冒火道:“那么,你到底要多少,你总得开个价出来,幻岳,你却需搞清楚,我并没有太多的钱……”
    南幻岳古怪的一笑,道:“古潇然,我先问你一句话——在那古洞里,鲁飞的藏宝价值若干?”
    他似早巳预料到对方有此一问了,古潇然奸猾的一笑,不慌不忙的道:“实在不瞒你说,幻岳,鲁飞死鬼的那箱藏宝,等我弄回去打开一看,却不禁大失所望,里头净是些粗劣的宝石珠乇,没有什么值大钱的玩意,我草草出了手,也只得了九千两金子的数日……”
    南幻岳冷笑一声道:“是这样么?”
    古潇然一本正经的道:“一点不假,幻岳,我可以指天盟誓——”
    南幻岳“嗤”了一声,道:“别演戏了,古爷,一个心狠手辣到可以为了财富而将好友陷入绝境的人,早已无信无义,血冷情断,这种人起的誓哪会有半点意义在内?”
    脸上是倏红倏白,双目是凶光隐泛,但是,古潇然又竭力憋住了这口怨气,他干咳了几声,勉强之极的道:“唉,幻岳,何苦说话如此伤人,我可是一番诚意哪,这样吧,你心里有什么条件,不妨讲出来,我也可以琢磨一下……”
    南幻岳吟沉的说道:“你如今全部的家当有多少?”
    古潇然呆了呆,道:“这是什么意思?”
    南幻岳不耐烦冷冷的道:“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古潇然舐舐舌,迟疑的道:“哦,算起来也不多,连房屋田产,租契粮谷,包括一点存银,也不过值得个两三万金而已,幻岳,我已等于全给了你了……”
    南幻岳古井不波的说道:“这些,我全不要,通通归你享用,包括鲁飞的藏宝在内,我也奉送予你!”
    古潇然大吃一惊,迷惑的道:“真的?”
    南幻岳哈哈的笑道:“姓南的什么时候打过诳言?”
    心中方自一喜,古潇然却又突然腑脏收缩,寒气泛升——他猛的想到,对方若是不要钱财为补偿,那一段仇怨亦必不会就此消弭,易言之,对方所待索取代价,恐怕就更为巨大了,不言可喻,对方所要索取的代价,只怕不是溅血,便是残命!
    古潇然神色速变之下,忐忑的问:“那么,你可是别有心意?”
    南幻岳慢慢的道:“不错。”
    古潇然强笑了笑道:“说说看,也许,我可以安排——”
    南幻岳摇摇头道:“怕你是难以安排的了!”
    古潇然仍然朝冀于万一的说道:“幻岳,你不妨明言……”
    南幻岳冷漠的一笑道:“我不需要你任何钱财上的补偿,一分一文不要,若是你愿意将旧怨消除,纠葛化解,行,只有一个法子——”
    古潇然讷讷的问:“什么法子?”
    南幻岳刚烈的道:“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待遇,同样的环境,你也同样去待上三年。”
    古潇然猛烈的跳了起来,大叫:“你说什么?你居然叫我也到古洞去待上三年?”
    南幻岳用力点头,厉声道:“不错,而且还得和我一样孤伶伶的锁上双手三年——三年中更没有任何可供你求生的设备!”
    古潇然变脸道:“你是疯子,南幻岳!”
    南幻岳冷凄凄的一笑道:“我一点也没有疯,我比任何正常的人都正常,古潇然,真正疯了的人恐怕不是我,是你!”
    占潇然愤怒的咆哮:“南幻岳,你这简直不识抬举,不知好歹,不明进退,你完全是疯狂,是怪诞,是谋杀!”
    南幻岳阴恻侧的道:“疯狂么?怪诞么?谋杀么?古潇然,你三年前在那占洞中加诸于我的卑劣行为又是什么?”
    一张脸全因过分的激怒而涨成了紫戏,古潇然愤昂的吼叫:“南幻岳,我为了顾及旧有情份,为了息事宁人,可是一再的委屈求全,一再的让步容忍,好话说尽,好人做够,怎么着?你却以为我是易吃善欺的么?你他妈的得陇望蜀,强逼横蛮,你以为我古某人真是含糊你?弄翻了脸,古潇然,你可半点便宜占不上。”
    南幻岳目光一寒,低徐的道:“对了,古潇然,这才是你的本来面日,既狰狞,又邪恶,你早就该露出原形来的,又何苦硬要装成个人样的人!”
    古潇然暴烈的道:“姓南的,你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切后果全是你自找,可怨不得人,妈的,我着你今天来得容易却怎生个离开法!”
    南幻岳眼睛四转,镇定的道:“显然,你早已有预备了?”
    古潇然狞笑一声,大声道:“古某人做什么事不‘未雨绸缪’,预为防范的?”
    南幻岳卓立不动,道:“怕只怕,你不一定再有以前暗算我时的那种幸运呢!”
    古潇然阴狠的道:“你要试试?”
    南幻岳安详的道:“怕是免不了要试上一试的了!”
    古潇然厉烈的道:“南幻岳,我不妨明白告诉你,今天若是撕破了脸动手,你的希望乃是微乎其微的……”
    南幻岳摇摇头道:“我却以为不然!”
    古潇然怒道:“南幻岳,不要嘴硬,我既是这样说,便自有这样的把握,在你做最后决定之前,我不妨再给你一次机会—”
    南幻岳冷然的道:“不必了,我心领就是!”
    古潇然大吼一声,吼道:“你是横了心要交刃啦?”
    南幻岳断然的道:“牙眼相还,血债直偿!”
    古潇然粗暴的道:“好——这可是你自找,姓南的,却不要怪我做得太绝!”
    南幻岳眸红带血:“你做不绝,我也同样会做绝的!”
    古潇然一指南幻岳,大吼:“南幻岳,你立即束手就缚,放弃抵抗,我便答应你不累及他人!”
    南幻岳怔了怔,啸喃的道:“不累及他人?”
    忽然笑了笑,又道:“古潇然,你又危言恫吓了,只是,老子如今却不吃你这一套!”
    古潇然狂笑一声,洋洋自得的道:“危言恫吓?南幻岳,你忘了问问我怎么会出现此处?你也忘了想想这山庄里原来的人呢?那该都是与你具有亲密关系的人,譬如说,那妞儿杨玲,那老家伙狄修成,你那忠心耿耿的老仆阿福,你竟不想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抑是你根本就愚昧得未曾记起他们?”
    南幻岳一阵颤栗蓦地兴起,只觉得心往下沉,冷扦涔涔——他早已感到情况不对,但他一直不提不问,下意识中尤指望有个万一,如今,他知道,又被古潇然裁上一个狠的了!
    有很多种的幻构中的可能性来解释杨玲,狄修成,阿福等人的去处,南幻岳希望他们会因为这些原因中的一项而不在庄里,但是,现在他明白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事实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如意,事实上他们业已遭到了最坏的命运——南幻岳所不愿也不敢去断侧的那种命运!
    察觉了他神色的变化,古潇然大笑道:“妈的,给你脸不要,给你路不走,非要逞强卖强与我硬干,好,如今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南幻岳艰辛的咽了口唾抹,唇角抽搐着道:“古潇然——你将他们如何了?”
    古潇然狂傲的道:“这你且不用管,姓南的,先受了缚再说!”
    南幻岳咬着牙,道:“说不定——你是故弄玄虚!”
    古潇然退后一步,阴狠的道:“故弄玄虚?妈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泪不落,我就叫你死得心甘情愿,林子畏,时候到了!”
    林子畏——那黑衣大汉,应声之下狞笑一声,迅如撮唇发出悠长尖锐的唿哨,于是,就在大厅的回廊两侧及园角那座假山之后,飞快的闪出了七条人影,甫一出现,便熟练又利落的各自占取了有利的出击位置!
    几乎在同一时间,又是一阵步履声急响,大厅里通往内间的一扇门户启开,四名大汉业已粗暴的推出另两个人来一俱是双手倒缚,嘴里塞满了棉布的杨玲以及狄修成!
    就这些日子不见,杨玲竟已憔悴成了这般模样——容颜苍白,双颊消瘦,非但鬓钗零乱,衣裙揉皱,便是那双原本水淋淋的眸瞳,如今看上去却也那般凄惶晦黯了!
    狄修成更是显得十分孱弱老迈,满面的纹褶越加深刻重叠,举止龙钟,宛似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他却已衰颓了十年!
    但是,却不见老仆阿福!
    凝视着南幻岳的双眼虽是酸楚又悲愤的,但却更是惊喜又坚定的——杨玲就是这样一个能屈能伸的少女,她受了多少折磨,多少苦难,多少羞辱,但却不在她心爱的人面前表现出一点委屈柔弱之态来!
    倒是狄修成非常激动,他两眼含泪,以无限的祈求期盼神色投注向南幻岳,看得出这位老人是如何兴奋及欣慰,同样的,也看得出他是如何焦惶及紧张!
    南幻岳平静的凝视着杨玲和狄修成,他形态是如此深沉,如此僵本,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脑筋里在转动着什么,甚至,他连唇角的肌肉也没有抽动一下。
    于是,就在他们这相互的,无言的注视里,从那扇通往内间的门扉后,又缓缓的踱出一个人来,这人年约四旬,中等身材,狭长的面孔上是一片出奇的冷酷阴森形色,他有一双倒八眉,浓黑粗短,蛇眼,通天鼻配着一张削薄的嘴唇,脸上没有了点表情,五官的组合,却越发加深了这人的狠辣寡绝的气韵……
    这人,南幻岳没见过,但却认得是准——传闻中对他的描述实在太多了,“七大煞君”之一,“风火轮王”卓鹏!
    又是一个与南幻岳齐名的人物,又是一个“七大煞君”。
    这时,古潇然的表情更越加骄狂了,他微仰着头道:“南幻岳,你以为我是这么草率疏失的人么?找到你门亡来却不妥加准备?嘿嘿,如果你以为我会这般粗心大意,这就是你的不幸了!”
    南幻岳的日光缓缓从杨玲、狄修成,以及卓鹏的面容上移到了古潇然的脸孔,他低喟一声,沉稳的道:“我知道,你是有备而来,古潇然,因为,你自来行事都离不开那种老奸巨猾,阴狠毒辣的习惯!”
    古潇然不愠不怒,意志自若的道:“你既是心中有数,却如此不识抬举,岂非自触霉头?”
    南幻岳淡谈的道:“这是一个人的尊严骨节问题,古潇然,我明知你有恃无恐,明知你早有蓄谋,也明知这是一个陷阱,但我仍愿以我自己早已拟定的方式来清结我们之间的这笔旧帐,生死胜负,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占潇然双眉怒轩,大吼:“不要说得这样大义凛然,你想争取谁的同情?”
    南幻岳笑笑道:“有生以来,姓南的便不知如何才会被人‘同情’,也从不需被人‘同情’,姓南的只晓得凭鲜直与利刃搏命求命!”
    古潇然咆哮道:“我先是要和你化干戈为玉帛,委屈求全,好言相商,哪知你却得寸进尺,咄咄逼人,一味的使傲骄狂,一味的赶尽杀绝,南幻岳,如今我就叫你看看你自己种下的果,叫你品尝一下你坚持的解决方式,你不需同情,也没有人会同情你,你要搏命,好,便给你搏命的机会!”
    南幻岳吸了口气,平静的道:“古潇然,你是个武士么?”
    古潇然怔了怔,警惕的道:“如何?”
    南幻岳问道:“你是,抑不是?”
    古潇然瞪大了双眼,大声道:“当然,这还用说?”
    南幻岳点点头,道:“一个真正的武士,便该具有武士的风范与尊严,也该沿循武士的操守及节义精神,对不对?”
    古潇然迟疑的道:“怎么样?”
    南幻岳一笑道:“你是否也格遵这些武士的规律呢?”
    古潇然怒道:“这是定然的!”
    南幻岳道:“很好,我便以同为武士的身份,要求与你决以死斗!”
    古潇然不禁大为窘迫,窘迫之下又捅起了无限恼怒——他自己知道他与南幻岳在武术修为上的差距,不错,以“天蝎”所具有的艺业来说,已是足可睥睨一方,但是,他却深知无法“睥睨”到南幻岳的头上,三年多以前如是,三年多以后只怕仍然如是,而南幻岳却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向他挑战决斗,这岂不是大大的给他难堪?毅然上阵吧,委实力有不逮,且于心不甘,畏缩推拒呢?却又显然示弱于人,面子上太也无光,到底要怎么办才能两全其美,一时之间竟把这位有“天蝎”之称的江湖巨枭僵在那里,老半天做声不得!
    南幻岳微笑道:“怎么样?考虑好了么?其实这是无需考虑的,我与你之间结有深怨,自诙由你我自行了断,溅血搏命,也全是我们彼此的事,又何苦连累其他无关之人涉人?”
    古潇然腔孔涨红,双手连搓,状至狼狈不安,他张口结舌,却频频回头以求助的眼神投注向“风火轮王”卓鹏的身上。
    于是,卓鹏面无表情的踏前一步,冷木的开口道:“南幻岳,我代替古兄来会你!”
    古潇然顿时如释重负,他面露喜色,却偏要装佯一番:“这又何敢劳动卓兄?姓南的如此跋扈张狂,目中无人,卓兄,我便亲自去与他一拚也就是了……”
    卓鹏冷冷的道:“不必客气,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否则,古兄你花了大笔银子敦请卓某前来,莫非只是看戏不成?”
    卓鹏说得坦白干脆,却也说得太过明显露骨,古潇然不禁面红耳赤,尴尬之至,他连忙仰天打着哈哈,干笑着道:“卓兄言重了,说重了,言得是太重了……”
    南幻岳冷冷一笑,道:“古谦然,你就是个如此的孬种?”
    古潇然勃然大怒,吼道:“放你娘的屁,我孬种,我孬什么种?单挑单我古潇然岂会含糊于你?如今卓兄一番盛意代我出战,我是推托不下才由卓兄出面来教训你,我便老实与你言明了吧,不论卓兄或我哪一个应战,不沦胜负如何,你今天也是必无幸理,而且,你的亲友亦将为你垫底陪葬!”
    南幻岳冷冷的道:“你这还像一个武林强者的样子么?”
    古潇然凶悍的道:“对你,没那么多规矩讲,我爱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你管得着?”
    南幻岳缓缓的道:“古潇然,我要求你尊重你自己身份及武士的节义精神——立即释放体所缚束的人,然后,我们两个单独决一死战!”
    古潇然狂笑一声,道:“做你的梦!”
    南幻岳古怪的笑了:“那么,你是安心不要脸啦?”
    古潇然一窒之后随即暴跳如雷,道:“南幻岳,你是个下流的畜生,愣头愣脑的白痴,什么武士节义精神?什么尊严操守?老子今天是一概不论,老子要先收拾下你再做道理!”
    这时,“风火轮王”卓鹏—拂他灰色的袍袖,阴森的道:“南幻岳,你挑选地方吧!”
    凝视着这位同为“七大煞君”名份的高手,南幻岳冷静的道:“卓鹏,你也助纣为虐,罔顾你的声誉?”
    卓鹏冷冷的说道:“金银财宝才是‘声誉’,其他半文大钱不值!”
    南幻岳摇摇头,道:“你我同屑‘七大煞君’之列,如此自相残杀,互为操戈,也不觉得近似箕豆相煎么?”
    狭长的面孔上是一片冷凛僵木之色,卓鹏生硬的道;“箕豆相煎有何不可?互为操戈又有何不可?只要有利可图,这些乡愿俗情根本不足为阻!”
    古潇然连连点头,推彼助澜的道:“对,对,现实最重要,什么道理渊源全是扯卵蛋,大把的金银难道比不上那虚无漂渺的情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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