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煞手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十九章北返归骑欲连心
    离大河镇二十里处的一片山坡上。
    项真与西门朝午并骑柱立,目光中全带着依恋,他们正凝视山坡下婉蜒向北移动的一列骑队,嗯,这是大草原无双派班师回到关外的人马;那一长列的队伍弯曲着一直迄通到遥远的尽头,在灰苍苍的天幕下,在寒风的呼啸里,白衣白中飞扬飘舞,金环闪闪,这些豪勇剽悍的无双健儿们正迎着刺骨的冷瑟昂扬归去,他们全是铁打的汉子,那一场血的洗礼,似乎已将他们磨砺得更坚强,锻炼得更粗犷了……
    有悲壮的号角声搀和着凄悠悠的马嘶传来,应和着二十里外一股浓黑的烟雾腾升空中;大草原的儿郎们离去了,如意府被焚了,剩下的,除了那些残酷的战火痕迹,除了人们心头的怅惘,还会有什么呢?大约,就只有死难者在冥冥中的哽咽与他们家属的哭嚎了吧?
    目注着坡下长长的队伍远去,目注着他们逐渐消失在霆云低垂的天边,于是,一切都沉寂了,就像多少年来这里一贯的沉寂一样,冷清清的,空荡荡的;北风打着无奈的长哨卷过旷野,卷过山脊,也卷过了人们兴味寥落的心怀,好虚渺啊,这情这景……
    揉揉脸,西门朝午嗓子有些暗哑:“他们走了,项兄。”
    项真微微点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强笑一声,西门朝午又道:“就好像……呃,失落了些什么一样……”
    摸着胯下的“角杵”鬃毛,项真回头看了看那辆坡后孤伶伶的单马拖着蓬车,低沉的道:“这就是在兴奋过后必然的空虚……不要说经过这么大场激战,会合过那么多的人——
    敌人或友,人就是在寻常的欢宴之后,当曲终人散,宾客赋归,不也有着那么些寥落冷情的情韵么?”
    呵了口气,西门朝午摇头道:“如今,好像任什么也过去了,杀戈,血腥,嚎叫,悲哭,连一丁点影子全找不着啦……”
    项真淡淡的道:“是非成败,转头皆空……”
    怔忡了一会,西门朝午颔首道:“说得对……是非成败……转头皆空……当时还看得见,触得到,只有一眨眼,就好似俱消失了……”
    微喟一声,项真道:“你看见那大河镇四郊千里的孤坟了?你记住那遍地遍野溅染的血迹了?这些,不仅代表着凄厉,还影映着人性的悲哀……为了什么呢?往往,追本逆源,却像是什么都不为……”
    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栗,西门朝午望着项真,低沉的道:“项兄,你说得我全身都有些发冷了……看样子,你不光只懂得技击,还更知道很多人活着的道理……”
    脸色有些僵木,项真徐缓的道:“没有事的时候,多想想,便会透悟许多忽略了的东西,那个时候,心意也能觉得日常这么庸庸碌碌的可笑与可悲,但是,一转脸,自己却又沉入这股迷混的六欲之潮而不自禁了……”
    搓搓手,西门朝午无声的叹了口气,道:“我们也走吧?蓬车的老荆大约也等急了,他该来看看,无双派班师的壮大行列,更该来听听你这套静性清心的哲理。”
    微微一点,项真道:“荆兄只怕比我们都懂得多。”
    打了个哈哈,西门朝午道:“我不信……”
    不要多说了,项真牵过“角杵”——这是荆忍的坐骑,换了一匹常马去拖车后,就暂时给项真代步了;现在,“角杵”以小跑碎步奔向蓬车,西门朝午亦驰着他“白云儿”赶来。
    不论在有形的,五花八门的人世间曾经发生过些什么事,而时光却总是那般漫不经心的,冷酷漠然的照样流了过去;而时光却永远不变的,没有形状,没有声色,没有气息,它就是那么默默的,也是那么可怕的流过去了,一天如此,一月如此,一年如此,一生,也就如此……
    于是——
    在离开大河镇以后的第二十七天,项真与西门朝午护送着荆忍来到了普境西面的郸州!
    荆忍在郸州是威名赫赫的,在这个地面上,他的万儿几乎和金字招牌一样,亮出去能炫花了人的眼睛;就好像每个地方的老民都喜欢夸耀他们本地的特产,譬如说哈密的瓜,吐鲁翻的莆萄,莱阳的梨或是杭州的西湖,钱塘江的潮声……而郸州,百姓们喜欢把他们的一块天“金雷手”荆忍挂在头上,郸州个荆忍,他有如“郸州”的守护神.甚至连郸州的三尺童子也能把那句歌谣唱在嘴上,“金雷手、金雷手,霹雳蛇火震郸州!”
    十分轻易的,西门朝午与项真便找到了郸州荆忍的府第,那是一座矗立在郸州城正中的恢宏巨屋,楼阁连云,宅院深沉,他们在安置妥了荆忍之后,在荆忍的榻前被他硬硬留住了下来,而这一住,便又是十日过去了,大雪,早已飘漫了天。
    瑞雪,是在荆府中的第十一日。
    这是一间美丽而高雅的小厅。
    项真换了一袭丝光闪闪的杏黄长袍,束发中将黑亮的头发束撮着分衬得格外清爽,而唇红齿白,丰神俊朗,又显出了他自来的翩翩风姿,好一个美男子!
    小厅里生着一盆熊熊炭火,项真便坐在炭火旁边的一张大师椅上,椅侧,置有一方小几,几面摆着两碟细点,一壶美酒及一只小巧的玉杯,项真坐着的方向正面对窗外,窗外是一角庭院,雪花缤纷飘落,早将院里粉妆成一片银白,几株意韵古拙的老松全在松盖上积满了皑皑白雪,青白交映便越发赏心悦目,雅淡无比了……
    浅浅辍了口酒,项真满心舒畅的微微合起了双目,室内的如春暖意,简直已连他的骨头都抚摸得轻软了……
    忽然——
    门儿“砰”的推了开来,西门朝午莽撞撞的大步闯进,他一看项真这股子悠闲劲儿,已不由怪叫一声道:“哈,我的老哥,你倒蛮懂得享受呀,一个人坐在这里饮酒赏雪,烤火修心,妈的,难怪走都不想走了。”
    项真微微侧首,笑道:“坐,当家的。”
    反手拉了一张椅子坐在项真身边,西门朝午就着项真的玉杯,一口气连干了三次,他用手背抹去了唇角的酒渍,满足的长长吁了口气,嘻嘻一笑,他压着嗓门道:“惬意得紧,嗯?”
    项真无可奈何的道:“要不,这大雪天干什么呢?”
    西门朝午有些急意的道:“走路呀,你不想你的姐姐,我还想回去看看,我的孩子们呢,老是住在这里也不是那么回子事。”
    点点头,项真道:“我也有这个意思,而且,我想明天便对荆兄告辞了,他的身子亦渐有起色,不会再有什么变化。”
    一拍手,西门朝午道:“明天?好极了,就是这么说,明天咱们一早就走,先去接你姐姐与朋友,然后到我那里住下了,项兄,说真的,我那里虽不比老荆这边富丽堂皇,但也另有一股子威穆豪壮之气,而且地方较此地更大,山高原阔,风光雄浑,包你一住下就舍不得走了!”
    淡淡一笑,项真道:“我想,当家的,你急着同去探视你的儿郎是假,盼着和你那些侍妾们亲热才是真的吧?”
    脸孔突热,西门朝午忙道:“胡扯,胡扯,我这个人最重兄弟情,最讨厌那些花花草草,急着回去当然是为了看我那些孩子们,至于那些骚婆娘全滚到一边,轮到他们也是在尽尾了,还得瞧瞧我兴趣高不高呢。”
    眨眨眼,项真道:“看你急得那个样子;其实,自古英雄爱美人,这也不是什么难出口的事,你又何必心虚!”
    一张脸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这位“千骑盟”的大当家方才喝酒喝得醉了抑是他真的被说中心事害臊起来,抹了把渗出在鼻端的小汗珠,西门朝午低促的道:“我,呃,我呀,我这人生平最不好的就是女色,虽然有几个娘们侍候我,那也只是侍候而已,项兄,老实说,这决不是表面功夫,我这个人就是柳下惠重生,硬梆梆的铁汉!”
    他喘了口气,又道:“自古英雄爱美人是不错,但却套不到我身上,我就从来不管他什么美人不美人——”
    说到这里,西门朝午忽然直眼看着项真,好半晌,他竟自顾自的呵呵大笑起来!
    项真迷惑的道:“有什么事这么好笑?当家的,大约你又想在我身上出什么点子了吧?”
    忍住了笑,西门朝午道:“项兄,你有个义姐,不是亲姐是么?”
    微微点头,项真道:“是呀,但这也不值得那么好笑西门朝午憋了口气,又道:“在你随着无双派与黑手党及如意府的人火拼之前,呃,你就把你的义姐姐及你那几位尊友留住在“大元府”了,对吗?”
    项真一笑道:“是的!”
    舐舐嘴唇,西门朝午又道:“你那义姐,一定生得很美,嗯?”
    项真道:“相当美。”
    哧哧一笑,西门朝午道:“而且,你们的情感也必极深厚,平素她对你的照拂也无微不至,就等于是家里的主妇一样?”
    举起玉杯嚼了口酒,项真颔首道:“不错。”
    深深看着项真,西门朝午低缓的道:“那么,项兄,你们一定也相爱了?”
    略一迟疑,项真但然的道:“我想,我们是在心底互相爱着……”
    一拍手,西门朝午道:“如今,你怀念她么?想早些见到她么?”
    项真肯定的道:“当然。”
    豁然大笑,西门朝午道:“好了,项兄,自古英雄爱美人的不是区区我,而是你,要快赶去会情人的,不是我,也是你!”
    安详的一笑,项真道:“当家的,你却会套人的心事啊……”
    西门朝午得意洋洋的道:“我是干什么出身的?项兄,你这点小小的法门还想先瞒住我?也罢,我便成全于你,明晨赶路以后,途上快马加鞭便了!”
    双目中有一股闪亮而奇异的光彩炫映着,而这股光彩中含蕴着憧憬,甜蜜,温馨,以及……以及深遂的情意……
    “喂”了一声,西门朝午笑道:“你怎么了?像在做梦似的……”
    项真微一拱手,道:“谢你的快马加鞭!”
    哈哈大笑着,西门朝午提起酒壶斟满了一杯酒拿给项真,项真仰首干了,他再倒满,西门朝午也同样来了一样,这位意态飞扬的“千骑盟”大当家竟有些焦盼的道:“项兄,为什么不赶快成婚?我也可以痛醉一场,哈,黄龙有了家,这该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
    闭闭眼,项真道:“也曾有人如此问过我……想起来,我也有些伤感……是的,为什么不赶快成婚?”
    西门朝午迷惑的道:“为什么呢?”
    低沉的,项真道:“有几个原因,有些,是实质的,有些却属于无形……”
    怪叫一声,西门朝午道:“什么有形无形乱六八糟?不管,这次回盟里以后,我便为你准备大喜之事,一切会由我包了,你不用费心……既然相悦,哪还有这么多考虑的?”
    想说什么,项真又把话咽回肚里,是的,多少年来,自己是怎么了,老被那么些不值得顾虑的原因烦恼着,拘束着、或者,西门朝午讲得对……自己需要忘掉那些过去,忘掉那些令自己犹豫过的往事,扫除曾经聚集在心上的阴影……彻底的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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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伊人情深鹊桥会
    大元府,郊区。
    这是一栋清雅而幽静的房舍,三合院,外面用竹篱围绕着,四周是一片稀疏的松林,一条半涸的小溪在院前横过,如今溪水早已结成了冰,一座小巧而古朴的木桥,便搭过溪面连接着两头,现在,是近黑时分了,雪花飘着,缤缤纷纷的,越发为这里的景致增加了一些凄清而冷寂的韵味……
    两匹马自远处狂奔而来,蹄声贴着雪地往外滚,响声不大,它是沉实的,但却急骤得很,两匹马,一匹雪也似白,另一乘却是花斑皮毛的,在这大寒天,两匹马却全是喷气如雾,而且,身上也都汗湿如浆,显然的它们皆经过了一段长距离的发力奔驰了……
    像是马上的骑士有什么要事,也像是他们的心里都急着什么。当然,他们都是急着什么的,因为,策马而来的鞍上人,一个是“十臂君子”西门朝午,另一个,就是“黄龙”项真了。
    他们笔直的对着这栋房舍奔来,而这幢房舍里住着的人,嗯,就是项真分别已久的好友,两块板包要花与曾经领受过他大恩的晏立两口子,还有,就是项真的义姐君心怕了……
    在项真帮着无双派的鹿望朴等人前往对付碑石山的黑手党之前,他们经过大元府时,项真就说好说赖费尽了功夫将包要花晏立两口子及他的义姐安置在这里住下,那时,他们全都受了或重或轻的创伤,也正需要好好养歇一段时日,但是,项真却料不到他这一去竟是去了这么漫长的时间,而在这段血腥风雨的时光里,尽管他连连征战,杀戈不断,但是,他却没有一时一刻忘记尚暂居在大元府的好友,以及,他的姐姐,项真是一个深沉而含蓄的人,他不可能将他的心思形之于面,透之于外,不过,他自己却贴切的感到这种思念有多深,有多重,像缕缕的丝,不绝的线,缠绕着他的心全在一阵一阵的紧栗了……
    从郸州奔到这里,足足策马狂驰了十一天,相当快了,快得西门朝午都有些消受不了这颠簸之苦,但项真的情绪却是兴奋,昂亢的,焦切的,他几乎已经忘记什么叫休息什么叫睡眠,自别了荆忍,购得这匹健骑,他就夜以继日夜能多快有多快的往大元府赶,西门朝午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明白项真心头的急切,更晓得他情感的所系,这宛如用力压制住的一股热流,只要压力消失,它就要汹涌而澎湃了,而那将是狂浩的激荡的,更是火般炙烈的;自然,项真一直惦念他的老友,不过,还有比老友更使他惦念的因素——他的义姐君心情!
    一个人的爱是不可能被长期禁铜着的,纵然硬生生的隐讳,硬生生的迫藏,却总有突然发泄的一天,那一天只要到来,则一切隐讳与强制的力量俱将失效,反而促使这情感更形猛荡而奔放,有如火山的岩浆突然喷射,现在,项真就是如此了……
    马上,此刻,西门朝午与项真都已看见了那栋雪花掩映下的清幽房屋,一时之间,项真不觉有一股鼻端酸涩的感触,他的心跳着,血液流循加快,连握缰的双手都在微微抖动了,很突兀的,他将马行的速度缓了下来。
    西门朝午冲出去五六丈远也收住了势子,回过头来,这位“千骑盟”的魁首低叫道:“老天爷,你这是怎么回子事嘛?急着赶路的时候恨不能插飞来,临近了,反而又犹豫啦……”
    揉揉僵冻的面颊,项真沉缓的道:“当家的,我们慢一点,从容一点去,免得惊吓了他们……”
    哈哈一笑,等项真的坐骑与他并行了,他才道:“你呀,小子,就全他娘的假正经,这一路来,简直就像拼命一样的赶,把老汉累得晕头转向,心跳气喘,食也不知味,睡也难成眠,快到家门了,却又摆出这等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奶奶的,你这算给谁看的哪?”
    双目凝注着雪景的朦胧屋舍,项真答非所问的道:“你想想,当家的,在这段日子中,君姐姐可会瘦了?”
    怔了怔,西门朝午随即笑道:“当然瘦了;我虽然不大懂得男女之间爱来爱去的那一套,不过我也总听人说过,害相思病是一定会瘦的,像……呃,像西厢里头的崔莺莺的和张生,一男一女只是空隔着道墙,不就都茶不思来饭不想了?一个人茶饭不思,还他娘能胖到哪里去!”
    有些啼笑皆非的摇摇头,项真道:“在男女之情这上面,当家的,你可真是知道得不算多,而且,论说起来也实在不够雅……”
    “哑”了一声,西门朝午道:“雅?雅个鸟!我只要看上哪个妞儿,就派人到她家提亲说媒,把价钱开出来,价钱不要太离谱,我就把聘礼送过去跟着就将妞儿接过来,根本用不着什么婚典堂礼,一顶花轿另再给孩儿们大吃一顿应个景也就行了,不偷不强不迫不逼,大家全是自愿。合则来不合去球,彼此准也犯不上扭扭捏捏;我,我还我那些妞儿谈情说爱?
    没有那么功夫!”
    微微一笑,项真道:“所以说,你还不解风情,不识温柔滋味……”
    哧哧一笑,西门朝午道:“只要我娶过来的侍妾们能伺候得我舒舒服服,不惹我烦心也就够了,我管她们吃饱穿暖,大家干脆,要我故作多情万般的样子去和她们谈什么风花雪月,轻怜蜜爱,哼,免套!”
    说到这里,西门朝午指了指前面的屋舍道:“项兄,可就是那座房子?”
    点点头,项真道:“不错,当时我费了半天功夫才为他们找好租赁下来的……”
    悠悠的,他又道:“却不想一下子过去这么长长的日子了……”
    挤眉弄眼,西门朝午道:“这叫什么?‘别时容易见时难’哪……”
    项真没有作声,他带着些儿痴迷意韵的怔怔凝视着雪中的那栋房子,而现在,他们已来到了小桥之前。
    西门朝午翻身下马,他抖落了满身的雪花,把双手凑在嘴巴上呵了几口热气,然后,他笑道:“我去拍门报吉,行不?”
    轻轻的,项真道:“有劳当家的了。”
    一探手,西门朝午道:“固所愿也。”
    说着,他踩上那座小木桥,在一阵“咯吱”“咯吱”的碎冰声及桥架震摇声里,这位“千骑盟”的大当家来到篱边门旁,他伸出手去,在那扇紧掩着的斑剥木门上用力敲着,边高声喊:“稀客来罗,稀客来罗,里面的人快来开门哪……”
    又是敲又是喊的,片刻后,里头的房门已被打开,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现了出来,这人朝着篱外大声问道:“请问哪一位?”
    西门朝午宏笑道:“我叫西门朝午,不算什么玩意,宝贝在后头,项真回来啦,你老兄还不赶快迎将出来?”
    那大汉猛的呆了一呆,一呆之后却突然跳了起来,他没有出来开门.反而立即向中间那排正屋跑去,一面跑,一边放开喉咙大叫:“君小姐,君小姐,恩公回来啦,恩公回来啦,包大爷,恩公回来啦,你们快出来啊……我那老婆,你也拾掇着来迎……”
    西门朝午睹状之下不由哈哈大笑,边回头朝项真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位仁兄大约就是你;那个从双义帮手里救出来的晏立吧?娘的,我看他像猛古丁得了羊癞疯啦……”
    这时,正屋的门已被突然打开,君心抬细弱而窈窕的身影由屋中的灯光映了出来,显然,她已为这过度突兀的喜讯而激动得有些失措了,语声是那么兴奋,那渴切,又那么抖颤;她强自压制住内心情绪的汹涌,目光急迫的四处寻视,边急的道:“在哪里?晏大哥,在哪里?”
    左面的厢房门在此时“砰”的推开,嗯,那冲出来的人果然不就是包要花!他一冲出立即大叫:“老晏,人呢?
    他妈的人呢?我要剥了这小子——”
    晏立急匆匆的奔来启门,边叫道:“在外头,就在外头……”
    于是,君心怕、包要花,还有甫从房中奔出来的,唔,晏立那位同甘共苦的一口子,四个人几乎全挤向门边,包要花一拦晏立两口子,还是让君心怕先出来了,西门朝午一见君心怕,不禁心头大赞道:“好,好一个世问少有的标致女子,看她美而不荡,艳而不妖,静而不冷,柔而不懦的神态,就必知是个难得的娴淑佳人无疑!”
    心头想着,西门朝午连忙正容施礼,一口气道:“不才西门朝午,项真至友,项真兄弟便在后面!”
    在这等焦渴殷切的节骨眼上,君心怕仍不失态,她在微怔之后立即盈盈还札,边轻细的道:“君心情见过西门壮士——”
    说完了,她才将目光投向小桥的那边,而桥那边,项真正深深的,火热的,渴切的也凝视着她,一刹间,两人的目光像是胶着了,冻结了,那么痴,那么粘,那么激动的缠在了一起,宛如时光全然停顿,万物归向永寂;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存在,没有任何烦嚣相扰,天地之间就像只有他们两人,只有他们火热的凝视了;这瞬息,毫无掩隐的,毫无矜持的,两个人的情感迅速交流,爱意立即融合,连两颗心,也紧紧的拥抱成一颗了……
    西门朝午含着微笑,默默的看着这一对饱经情感折磨与世事忧患的男女;有一种深深的怅触和体悟浸袭着他,这一瞬间,他像是突然明白了很多,却也宛似突然失去了很多,现在,他知道了男女之间“情”字的伟大,更了解了其中那股子可以使一切黯然失色的无比力量,这股力量是能以压制每一桩逆流的是毫无疑问的雄浑而浩荡的,它几乎能惊天地,泣鬼神……
    本来包要花要冲上去拥抱项真,此刻,他也屏息站住了,晏立和他的女人更是连大气也没敢多透一口,并立着注视这令人弥足珍贵的永恒一刹,他们是过来人了,当然晓得这个时间他们应做什么——什么都不做,只需要寂静,无声无息的寂静。
    于是,良久——
    项真缓缓下马,一步步的踏上小木桥,他目光丝毫未曾移动的凝视着君心情那张姣好而清丽的面庞,低沉的,他叫:“姐……”
    君心怡蓦然抖索了一下,颤颤的伸出双臂,幽幽的:“弟弟……”
    随着这一声“弟弟”,君心怡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一声哽咽中泪水夺眶而出,同时,她飞一般狂奔了过去,项真也迎上两步,猛然将奔过来的君心怡搂入怀里,那么紧迫用力的搂入怀里!
    君心怡几乎全身都瘫痪了,她把整个娇弱的躯体深埋在项真的臂怀内,面颊也贴偎于项真的胸膛上,现在,她可以清晰的听到项真的心跳,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还有,那炎热的体温,强烈的男人气息,这些,俱是那般熟捻却又如此陌生啊,但是,无论如何,君心怡已经完全满足了,完全释虑了,她知道,她又在项真的怀抱中找回了期冀,找回了希望,更找回了慰藉与爱,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就像自己没有一时一刻忘记他一样……
    多美妙而隽永的片刻,世上的千万对痴男怨女,所以会那般甘受情磨,甘忍情苦,所以会如此不顾一切的追寻他(她)们的期冀和理想,这股局外人看上去那般可笑可叹的傻劲,也就全在这相等的片刻中答复了一切了……
    雪花飘落,洒在项真和君心怡的发梢,肩头,与鞋面上,洒在他们那两张激动而痴迷的面容上;项真低下头看着君心怡,君心怡也仰脸凝注着他,于是,他们都发觉自己深爱的人儿消瘦了,清减了,也憔悴了,是什么原因会如此呢?漫天的风霜?劳累的奔波?血腥的杀戈,或是生活的坎坷?不,是刻骨的相思,铭心的怀念,以及天各一方的煎熬啊……
    苍哑的,项真道:“姐,我回来了……”
    沾着泪的脸蛋儿努力漾起一抹苦涩却欢掀的微笑,君心怡抽噎着点头,哀怨的道:“你回来了……想得我好苦……”
    用嘴唇摩娑着她的额角,项真悄细的道:“原谅我,姐,我不是有意的……”
    喃喃的,君心怡像梦呓一样的道:“这些个日子以来……弟,你不知道我过得多凄清,多孤寂;白天黑夜全担着一颗心,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生怕你受了什么伤害……
    醒着的时候想着,睡着的时候也挂着……或许你不会明白,弟,假如你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独自活下去的……
    我没有这个勇气……”
    幽幽袅袅的倾诉着心底的话,而心怡是抑制得太长久了,隐憋得太长久了,她早就要向项真吐露的;在项真的眼中,君心怡就似是一株细弱的幼枝,一朵娇嫩的蓓雷,不能经风霜,不能经雪雨,她是那么柔细,那么温驯,又那么淡雅,她需要项真有力的双臂来环护,坚实的胸膛来遮挡,但是,令项真愧的,虽然在他尽力的维护下,这株细弱的幼枝,娇嫩的蓓蕾,却仍旧承受过多少磨难和酸楚啊……”
    低徐地,项真怅然道:“姐,是我不好,使你精神上际负了如许沉重的痛苦,可是你要相信,相信我对你的思念,相信我心中对你的索怀……”
    含着泪笑了,君心怡点着头道:“我相信,我完全相信,从在青松山庄的囚牢里,你告诉我你爱我的时候,我己把整个心交给你了……弟,随便你做什么,随便你对我怎样。
    我永远都不会有丝毫猜疑的……”
    微微有些抖索,项真道:“姐……姐……要我怎么说?
    要我怎么表示和对你的依恋与思切?这段漫长的时光,想得我好苦……”
    轻轻用细长而深嫩的手指比在项真唇上,君心怡温柔的道:“我知道,弟,我全知道……有好几百次,我在梦中见到了你,我不顾一切的告诉你我是如何盼望你归来,我是如何舍不下你……我想,纵然我们隔着千万里遥远,在同一个梦中,我们的心意必会相通,你也一定会听到我向你说的那些傻话,弟告诉我,你全听到的?”
    项真深沉的道:“是的,我全听到,就如现在一样清晰,一样真实……”
    于是,在泪波莹莹中,君心怡喜悦的笑了,她怜怜的又把脸蛋儿依贴到项真胸前,项真更用力的环揽着她,在雪花缤纷里,在寒冷的空气中,他们似乎已完全忘记了身外的一切,整个天下,除了他们彼此之间心的呢喃,灵魂的倾诉,肌肤的接合,宛如就没有别的了,任什么全都已那般虚渺,任什么全都是如此空寂,整个空间幻为一粟,而他们,便依偎在这一粟里了……
    很久,真的很久……
    包要花拖着一双厚棉鞋走了上去,他轻轻拍了拍项真的肩头,哑着嗓子道:“公子爷,别只顾着你姐,就算老朋友全不要了,也得替人家远道伴你而来的贵客着想哪!天寒地冻的,愣在外头算是怎么回子事?”
    惊然惊悟,项真如梦初觉般放开了怀中的君心怡,他一张俏俊的脸容火赤赤的发热,窘迫的道:“老包,你好?——”
    皮笑肉不动的一张牙,包要花道:“嗯,你还记得我好不好?你这一去可真叫痛快,把全付担子朝姓包的肩上一搁,妈的,包老爷就差点没闷憋了气!”
    双手紧紧握住包要花的手,项真诚挚的道:“这些日子来,老包,多谢你对君姐姐及晏立两位的照拂,多亏你了,否则我又怎么放心得下?”
    嘿嘿一笑,包要花骂道:“少给包老爷来这一套,妈的,你就吃定了我耳朵软不是?老久不见鬼影,一回来就先搂着姐姐亲热,把他妈生死之交的老弟兄全抛到泰山的那一头了,这口乌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松了手项真连连作揖道:“对不住,对不住,老包,我这厢给你陪罪了,保证下一次决不这样,久别初见之后,一定先搂老兄你亲热……”
    佯板着的粗脸一掉,包要花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拖过项真,紧抱着,“啧”“啧”
    “啧”,一连在他面颊上香了好几下,又用力一拍项真肩头,咧开嘴巴,欣喜的道:“他奶奶个狗熊,这一遭你可是出足了风头啦,帮着无双派缃横南北,上阵好杀!”
    说到这里,他侧首朝一旁抿唇微笑,脸蛋儿晕红的君心怡作了个鬼脸,笑哧哧的道:“君妹子,你别吃醋,未来项公子那张小白脸只是给你专权香的,老包有僭,占个便宜啦……”
    君心怡的颜容越发嫣红了,就宛如白腻的冻玉上抹了一层胭脂,美极了,也艳极了,她羞涩的垂下颈项,怯怯的道:“包叔叔就会说笑……”
    木桥这时又是一阵摇晃,“咯吱”“咯吱”的踩响着,西门朝午大步行来,他向包要花一抱拳,豪迈的道:“要等着项兄来引见只怕得冻僵了,不才还是毛遂自荐吧,这位兄台,不才“十臂君子”西门朝午!”
    赶忙还礼,包要花笑呵呵的道:“我就是包要花;方才当家的与君妹子见面扬万的时候我已经听见了,可真是心头一愣,人的名树的影儿,‘千骑盟’的大当家果然气态轩昂,威仪非凡,呵呵,久仰了,久仰了……”
    西门朝午道:“不敢当,包兄大名,不才亦早闻项兄屡屡提及,包兄,你是项兄的生死至交,西门朝午放胆说一句,也就是不才的生死至交了!”
    赶忙拱手,包要花道:“多谢抬爱,当家的,这就叫一见如故哪!”
    豁然笑着,西门朝午跟着道:“又叫相见恨晚喽!”
    旁边——
    晏立跟他那口子已拜见过项真,项真拉着他的一双大手频频摇动着,正在兴奋的说话:“……晏兄,你昔日的伤势全好了吧?这些日子来一定闷得慌?你和你意中人也该找个时间正正名份了……”
    晏立傻呵呵的笑着,他的那口子却羞红了一张秀气的清水脸盘儿低下头去,包要花嘿嘿笑道:“不劳你这小子放马后炮,君妹子与我已经作了主给他们正式成了亲啦!”
    怔了怔,项真道:“已经成了亲啦?在哪里行的礼?”
    包要花一指后面的房子,道:“就是这儿!”
    有些迷惘了,项真道:“就是这里?谁主的婚,谁证的媒?有喜堂么?请过客奏过乐么?下了聘没有?”
    “嗤”了一声,包要花道:“哪来这么多罗嗦?不过么,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老晏和他那口子不讲究排场,可是婚礼亦称得上正正式式;我主的婚,君妹子为的媒,喜堂就布置在这房子的正屋,洞房设在大厢,请了两位附近包办婚丧喜庆的锁呐手来吹吹打打了一番,房东全家正口是贺客,至于下聘与嫁妆,我把我的一块古玉配赠给老晏权交赵妍儿为聘礼——老实说,我全身也只有这点玩意儿还值几个子了——而君妹子便把她的一只金风钗送给赵妍儿做为嫁妆,行礼如仪之后大家吃喝一顿,送他们进入洞房也就一切定案啦;老弟,这头婚事呢,简陋是简陋了一点,但意义却和任何盛大铺张的婚礼一样隆重,至少,至我与君妹子,对老晏夫妇来说是如此……”
    一侧,晏立呐呐道:“本来,我坚持要等到恩公回来才行礼,但……但包前辈一定要早些为我与妍儿完婚……”
    晏立的浑家——赵妍儿——也羞羞答答的道:“我也是这么说……没等恩公回来我们就先……先行了礼,实在对不起恩公……”
    微微一笑,项真恳切的道:“没有关系,我虽遗憾没来得及赶回亲自参加你们的百年之礼,但我仍然更虔诚的祝福二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况且,包老哥与君姐姐在场。
    与我亲身参与毫无两样……”
    包要花怪叫道:“妈的,公子爷,人家新人一双冒着这等风雪出来迎你,就是三两句空空洞洞的颂词就拉倒了?未免太便宜点吧?乖乖的,给我赏点见面礼,别太寒抢了晏立连忙双手急挥,惶然道:“不,不,恩公万万使不得,如此一来就见外了,在下夫妻两命全乃恩公所赐,天下奇珍异宝虽多,却那有恩公赏予的贵重?包前辈,请你劝说两句,在下夫妻实是汗颜承受……”
    项真平和的一笑,道:“晏兄,这是礼貌,也是规矩,应该的,我不善虚套,因此也说实话,一点小小的礼物,聊表寸心,东西并不值钱,但礼轻情谊重!”
    晏立急道:“不,恩公,在下实是承受不起……”
    猛拉了晏立一把,包要花皮笑肉不动的道:“妈的,你看你这付婆婆妈妈的样子,公子爷又不是给你金山银矿,你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我说公子爷哪,你要拿什么就快点,别光在那里穷磨蹭!”
    于是,在项真的轻笑声里,他伸手自怀内摸出一方两寸大小的羊脂玉盒来,徐徐将玉盒启开,嗬,里面竟端端正正放着一对小指头大小的猫儿眼蓝宝石,这对闪耀着天蓝色彩的晶莹宝石是椭圆形,衬托在盒底的一小片雪白的缎子上,看去蓝的蓝得更眩灿夺目,白缎子更洁白得细尘不染诱人极了,可爱极厂,就宛如两枚闪亮在清晨天空的星辰!
    脸红脖子粗,晏立喘着气道:“这这这……这等珍罕异宝,在下岂敢接受?恩公,在下又何有颜一再蒙恩公厚赐?”
    发出一声赞叹,包要花道:“好一对猫儿眼!层面光洁如镜,毫无裂隙,色泽清莹澄澈,质地纯宝,形态规则细致,琢磨精巧,好,是上品,是上品;老晏,你给我收下,妈的,这一寸巴竹杠可真敲对了节骨眼!”
    项真也低沉的道:“晏兄,且请笑纳,便算我与西门当家的一点小小心意,希望你们二位的情感永如这对宝石一般明洁光彩,久而弥坚!”
    哈哈一笑,西门朝午道:“另外,我再奉赠贺仪白银一千两!”
    晏立与赵妍儿又推拒着不肯收纳,项真诚挚的看着他们,徐缓而恳切的道:“这两颗宝石,是我收藏了多年的东西,那是在我初闯江湖的时候替一位富家子弟收回被他族人夺去的家产的报酬,当时,那位富家子以此物相赠,我也同样的不要,但他告诉我,他赠我这两颗宝石的赢我并非是在这两颗宝石的本身的价值上,而在于他赠我之时的诚挚和友谊上;因此,我收下了,并一直保留至今,现在,我转赠给贤伉俪,我也相似的要说这几句话;赠此宝石给予二位,含义并非是在这两颗宝石的本身的价值上,它更代表了我与西门当家对二位的祝福与情谊!”
    呐呐的,晏立络于诚惶诚恐的双手接了过来,他感激零涕的道:“恩公,承蒙恩公如此厚待,在下亏负于恩公的实在太匈,只怕来世为犬马,也难报于万一……”
    拍拍晏立的肩头,项真和霭的道:“连心好友,原本便是福祸与共,患难共济,只要我们这一辈子都永不渝志的结交下去,已足够了,又何必说什么报还不报还呢?”
    连连鼓手,包要花道:“对,对极了,老晏,你还是听听公子爷的教训吧,你看人家多么的知书识礼,明白大体?
    那似你这般呆头愣脑,违理马虎?”
    用力呵着双手,西门朝午道:“项兄,赠礼大典已告终了,你的鹊桥会也唱完了,还不进去喝杯老酒暖和暖和,你是成心要把我们冻僵在这里?”
    醒悟的笑了起来,项真忙道:“罪过罪过,当家的,请!”
    挽着西门朝午的臂弯,包要花笑道:“走,当家的,我陪你先进去,咱们相见恨晚,可得多聊聊,让公子爷在外头风凉吧?”
    说到这里,他又侧首向晏立道:“老晏,叫你老婆多整治两道菜出来,你也别闲着,把我床底下的那缸花雕烫上五斤,今晚在君妹子的小厅里开饭!”
    晏立夫妇一叠肩答应着匆匆牵了马赶进院子里去,包要花挽着西门朝午大步走进了屋……
    现在——
    项真轻轻揽着君心怕的腰肢,柔和的道:“姐,我们也进去吧?”
    温驯的点点头,君心怕悄细的道:“你那位朋友,弟,可豪放得很唷……”
    他们行向篱门,项真边笑道:“和老包是一个德行,口没遮拦,不拘小节,爽脆明快,嫉恶如仇;姐,他们一对宝货当然会臭味相投的……”
    偎着项真,君心抬羞答答的道:“真不好意思,和西门壮士第一次见面就失了态……
    弟,到现在,我还是你的姐姐啊,想想刚才,我好像有点疯了……”
    迅速在君心怡的粉颊上亲了亲,项真道:“不,那只是真情流露而已,姐,西门当家不会介意的,自从他知道我们的事情,还一直鼓励我和你破除障碍,早结同心……”
    进了篱门,君心抬边经红着脸蛋儿问:“真的?”
    点点头,项真道:“当然是真的,一路上来,他还骂我混帐,懦弱,胆小,不够魄力,畏首畏尾……”
    奇怪的仰首看看项真,君心怕道:“为什么呢?”
    笑了笑,项真道:“他怪我为什么不早将心意和你沟通?
    为什么既爱又不敢表露?为什么白白耽搁了许多大好光阴?”
    目光有些朦胧了,君心怡凄迷的道:“弟,我知道……
    我一直知道配不上你……”
    项真猛一下扳过君心怕的身体,面对面,他火热的凝注着她,嘴唇蠕动着,良久,他低沉而有力的道:“姐,不要这样说,你早就明白我爱你,我只怕唐突了你,亵渎了你,所以才一直迟迟不敢表明心迹;我担心遭到你拒绝之后……那种痛苦我承受不了……”
    闭上眼,君心怕不可仰止的籁籁抖索着,她喃喃的道:“你该晓得我不会的……我永会拒绝你的……”
    于是,项真缓缓的俯下脸来,密蜜的吻上了君心怕柔软而湿润的嘴唇;多少年的刻骨相爱,多少日子的魂索梦系,全在这一刹那间寻到了慰借,得到了补偿,君心情的柔唇,又是何等的芬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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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衷肠细诉双心结
    夜深沉。
    这是君心怡临时布置起来的闺房,陈设简朴而清雅,斑竹床,斑竹椅,一张小巧的黑漆檀大圆桌,一张小小的梳妆台,圆桌上有只宝蓝镶白的花瓶,瓶上黄菊数朵,另外,一只古趣盎然的小几上摆着一尊小小的白玉香鼎,鼎中正有袅袅的檀香飘散;左右两边的窗口全掩着一色的浅绿窗帘,浅绿色的窗帘与斑竹床前垂悬着的不绿的罗帐相掩映,就越发给这间宁静的闺房增加了一丝安祥而幽遂的气氛
    现在,一盏银灯正吐出了青红的火焰,照得整间的房里幻起一片淡淡的迷蒙,在迷蒙中,项真与君心怡并肩坐在榻沿。
    夜来的一顿相见筵,项真稍稍喝多了两杯,他如玉似的俊俏面庞上泛漾着一抹丹珠也似的红晕,君心怡痴痴的凝望着他,眼波如水,小巧的鼻城儿也在轻微的翁动,幸福与满足正充斥在她的心中,满满的;此刻,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求,假如能够,她多愿就这么一辈子与项真相对——没有任何人干扰,没有任何事拖累,就这样,在一间只属他们两人自己房子里,静静地,深长地,让他们彼此依偎彼此,凝视,彼此将心连系……
    良久……
    低怯的,君心怡道:“弟,这些日子来,可苦坏你了……”
    项真轻轻一笑:“有时候,姐,我觉得自己很傻,东奔西跑,披凤载月,陪上了时间豁上了身体,气、急、怒、怨,却皆是为了别人的事,我真奇怪自己这一股楔而不舍的劲力是从哪里来的……”
    幽幽的,君心怡道:“弟,你有着大多行侠仗义的豪士胸怀,这不但苦了你,连我也成日价为你担惊受怕……”
    低下头来,她又道:“你知道……在这世上我己没有任何一个亲人,除了你,我常常感到那么孤单,那么迷惘……
    像悠悠忽忽的,连身子和心全都没个依托处……只有你回来的时候,那怕我们隔着远远的坐着,我也觉得是那么安全与充实,有时,你向我一笑,给我几句话,我就感到慰籍了……弟,我并不求占有你,但是,我又怕失去你啊……”
    缓缓托起君心怡的下颔,项真深切的道:“姐,我永远不会让你离开我,你也明白,我没有你会变成什么样子,那种空茫的日子我实在不敢想像……”
    美丽而清澈的眸子里浮动着莹莹波光,君心怡垂下目光,怜生生的道:“弟……我没有后悔在青松山庄向你表白过的心迹……我一直想向你解释,我……我年纪比你大,又……又是残花败柳之身,你……你会是真心的要我吗?你不会是出于一种怜悯和施舍吧?”
    摇摇头,项真真挚的道:“决不,姐,你和我青梅竹马,自小一块长大,你该明白我对人对事的一贯看法与主张……”
    顿了顿,他又接下去道:“我自小就喜欢你,那时,我还不懂这就是爱,更不懂要爱就必须去表露,我一直把这股情感隐藏在心底,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当我未及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而你却已被你父亲逼着嫁给那姓胡的,你出阁的那一天,我着实伤心了好大一阵子,我以为这一生,我们是再也无缘相聚了……我躲在墙头,亲眼看着你哭泣着上花轿,亲眼看着你父亲愤怒的颜容与你母亲悲切的泪光……姐,我那时才十四五岁,或许我真的不懂得男女间的情爱,但至少,我已知道我舍不下你……另一件使我不敢告诉你我是多么依恋你的原因,就是我并不知道你是否对我也对你一样,我担心这只是我的痴心妄想……”
    君心怡用她柔嫩的小手握住了项真的手,她伤感的道:“你就没想想,假如我不喜欢你,我怎么会一天到晚陪着你玩?陪着你读书?甚至陪着你晚上捉蟋蟀,到效野去放风筝?
    我每年端午替你绣荷包,那些荷包不是鸳鸯就是双心……你衣掌破了我替你缝补,肚子饿了我亲手为你煮点心,还记得不,有一次你生了病,我就一连半个月未曾离开你榻前一步,煎汤熬药,嘘寒问暖,都是我自己来………
    迷怅的,真低沉的道:“那半个人月中,你眼睛全哭肿了,后来,我病愈起来,你却又累倒了,清瘦了一大把……”
    微带着苦涩的笑了笑,君心怡道:“我累倒了没有什么,我气的却是你前后只来探视过我两次……”
    抱歉的反握住君心怡的一双柔荑,项真道:“那时,我已暗中跟随着一位奇人习武,他每天都是傍晚与清晓来教我,一练完了功夫全身都酸软疼麻得像散了一样,因此朝你家跑的次数也就无形中疏懒下来了……”
    叹了口气,君心怡怨意的道:“在我被逼出嫁的时候,你已经有了武功,为什么却不来救我?”
    尴尬的一笑,项真道:“我怕太鲁莽,更怕你根本就不需要我救你,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我这样做——”
    他望着君心怡,又喃喃的道:“而且,你也从未要求或暗示我这样做……”
    气苦的轻打了项真一下,君心怡伤心的道:“我怎么知道你那时已有了救我出火坑的力量?在我心目中,你一直都是个沉静而羞怯的孩子,我同样更考虑到你是不是已真懂得了我对你的爱?如果我冒冒失失的告诉了你,而你又犹犹豫豫,甚且瞠目以对,你,你又叫我将来怎生见人?你忘了那时我还是个十八九岁的闺女?”
    苦笑了一下,项真道:“我真笨,竟然就不敢联想到平日你对我的种种暗示……”
    幽幽的,君心怡道:“后来呢?后来你长大了总会明白了吧?”
    点点头,项真道:“是的,只过了两年,我就完全想通了,但只是想到你对我是真的好,却仍不敢猜测到爱,直到我从胡家救了你出来,你又亲口告诉了我,我才豁然全部明白……可是,一些有形的,无形的,世俗的观点却压制了我,使我一直不敢接受你对我的情感,在许多年之后,发生了青松山庄的事,在那生死,未期的关头,姐,你竞仍然如此爱着我,如此丝毫不渝,那一刹,我就决心什么都不顾了,什么都不理了,只要你,哪怕天下人全反对,我也要与你永生厮守下去,用我整个的生命与时光来爱你!”
    君心怡激动的啜泣起来,她哭着倒进项真怀里,双肩耸颤,哽咽着,断续的道:“弟弟,哦……你叫我怎么说?
    弟……你要我怎么感谢你?我恨不能把我终生的时光全接在你的身上……”
    轻轻抚摸着君心怡瘦怜伶肩头,项真温柔的道:“我们都还年轻,姐,我们仍有一大段美好的日子长相厮守,而且,我们的聚合并不算迟,爱,永远有没迟的时候……”
    仰着泪痕斑斑的清丽面庞,抽噎着,君心怡如梦如幻的呢喃:“是吗?是这样吗?爱,永远没有迟的时候?”
    坚定的点头,项真的道:“是的,爱,永远没有迟的时候!”
    因为过份的喜悦与感触,君心怡伸出她的双臂紧紧拥抱着项真的腰际,他们都暂时没有说话,让所有氲孕在房中馨美情韵浸澈着他们的灵魂,让两颗心里压制多年的挚爱相互倾诉,一丁点也不保留,一丁点也不隐讳,此时无声胜有声,就是如此了……
    过了很久——
    君心怡仰起脸来,有些傻气的问:“弟……将来,时光久远,姐姐老了的时候,你会嫌姐姐老吗?”
    轻柔的用嘴唇去吻吮君心怡面颊上未干的波动水,项真深沉而安祥的笑了,他摇摇道;道:“不,姐,我小的时候你不嫌我小,等你老了,我又怎会嫌你老呢?”
    长长吸了一口气,君心怡尽力抑止自己内心的激动,她徐徐闭上眼,两排绒密的,长而弯翘的睫毛在微微抖颤着,她声如蚊呐:“亲我……弟……”
    于是,项真深深的吻了下去,一次又一次的吻了下去,他们的唇粘在一起,身体缠在一起,连心也贴在一起了……
    好久好久,直到两个人都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时候才那么依依不舍的分开,而他们仍然拥抱着,项真一面以下颔轻轻摩娑君心怡的颈项,边细细的在她耳旁低语:“姐,过一阵子,等我一些琐碎事情摒挡完了,我们就正式成亲,我固要你做我的姐姐,但是,我更需要你做我的妻……”
    羞涩的点砂,君心怡柔柔的道:“我愿意,弟,我愿意……”
    于是,他们彼此凝视着笑了,在这意味深长而甜蜜的微笑里,君心怡脸蛋儿嫣红的道:“弟,你一定亲过很多个女孩子吧?”
    有趣的一笑,项真道:“你猜呢?姐。”
    温婉的拿起项真的手在唇上磨擦着,君心怡道:“我猜一定很多很多,因为你是如此俊美,如此高雅,如此潇洒,又如此……倜傥!”
    平静的,项真道:“你猜错了,姐,我在长安家里的时候,除了你未曾接近任何一个别的女孩,等到我技成出师,离家到外面来过着这种狂放而逍遥的江湖生涯时,我更没有与任何一个少女有过深切交往,姐,‘黄龙’项真样样皆平,只有一桩不近女色的好处……”
    他自嘲的笑笑,又道:“姐,你与我相处也有好几年了,这几年里,我们几乎天天都生活在一块,你可曾发现我有什么桃色的纠葛?可曾听闻到谁说我有艳遇?在这一方面,我实是很保守的……”
    娇媚的笑着,君心怡道:“可是,弟,我不相信就没有女孩子主动对你好过,你的一切都是一些年轻少女们梦寐以求的;豪勇而不粗蛮,爽直而不莽撞,英俊而不孱弱,儒雅而不轻桃;这种男儿,打着灯笼都不易找……”
    笑了笑,项真道:“姐,你把我说得大完美了,假如不是你我相爱,我一定会怀疑你在替你的什么人提媒来了
    君心怡悄然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弟,你的确如此……”
    微微耸肩,项真道:“老实说,姐,或者也有过女孩子对我好,其中,也有十分娴淑而端庄的千金小姐,名门闺秀,但是,但是我……”
    有些急迫,君心怡忙道:“但是你怎么?”
    用鼻尖在君心怡的鼻尖上揉了揉,项真低沉的道:“但是我早就心有所属了,姐,有了你,我哪里还会再去接受别人的情感?纵然那时我们能否如愿尚难逆料,但我总相信这一天会到来的,只要我有耐心等待,姐,现在,这一天不是已经到了么?”
    痴迷的抚摸着项真的脸孔,君心怡道:“答应我,弟,爱我一辈子。”
    用力点头,项真道:“十辈子,百辈子……”
    全身充挛了一下,君心怡呻吟的倒在项真怀中,她喘息着低呼:“弟弟,哦,弟弟……”
    项真以雨点似的热吻来答复她,而项真的嘴唇是火烫的,他半疯狂般吻着君心怡的发梢,额角,眼睛,鼻子,以及嘴唇;这连串的吻是如此急剧而紧密,如此深沉而炎热,仿佛,项真要索回久远以来的空虚,久远以来的等待,久远以来的忍耐……
    银灯的灯花结了一个双蒂,轻轻的,“啪”的炸开了,朱红及青蓝的光焰微微跳动着,房中的影像便显得更迷蒙而幽幻了,但却迷蒙得多温馨,幽幻得多甜美啊……
    在这一段长长时间的依偎后,终于,项真恋恋不舍的站了起来,他望着坐在床沿上,云鬓微蓬,脸儿红酡的君心怡,怜爱的道:“姐,我出去睡了………
    君心怡更是同样的难分难解,她怯怯的道:“不再坐一会儿?”
    俯下身去又在君心怡额心吻了一次,项真轻轻的道:“以后,日子正长呢,姐,你还怕没有时间么?”
    娇羞的笑了,君心怡道:“我好不愿意你离开,哪怕只是离开一会儿——”
    深情的笑了,项真想说什么,忽然他又望着君心怡光洁粉嫩的蛋儿,微带讶异的道:“姐,你脸上的伤——昔日被烈火炙烤成的伤,全都好了?”
    君心怡伸手在自己面颊上摸揉着,点头道:“是的,全好了,多亏包天大哥……”
    满意而释怀的搓着手,项真道:“在医术这一行上,姐姐,老包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手,光看他这个人的外表,任怎么也不相信他会有如此精湛的医术,姐,老包医好了你脸上的伤,比治好我自己的伤更使我欣慰得多。”
    似是想到了什么,君心怡垂下目光,黯然道:“弟,我想问你一件事……”
    项真颔首道:“随便问什么,姐。”
    又仰起头来,君心怡的眸瞳深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期盼神色,她看着项真,幽幽的道:“弟,假如……假如我脸上的大伤治没有好,假如我现在变得丑恶不堪,你,你仍全像这样爱我吗?”
    项真英挺的面庞上闪泛着湛然而神圣的光彩,于是,他的形状就显得更威武与坚毅了,低徐的声调竟是如此有力,他道:“会的,姐,而且会更爱得深爱得牢!”
    顿了顿,他接着道:“姐,我之所以如此深挚的热爱你,并非全于你外在的美,主要的,我更爱你内涵的美;姐,你的心地善良,情性温婉,德操高洁,品貌端庄,为人有礼,处事平易,再加上你的娴淑细腻,容忍,大方,在都令我钦慕喜爱,不克自己,姐,你外在的美,或许有别的女孩能超过你,但你内涵的美,在我眼中却是无可比拟的,完美无缺的……”
    诚恳而坦率的,项真又道:“姐,一个女人的容貌,无论是生得如何美艳,也总有老大枯萎的一天,可是,她内涵的德操却是永不凋零的,越磨越光,老而弥芳,姐,我爱你,大半便在于此了……”
    君心怡动容的点头道:“我相信你,弟,这正是我要知道的,这也正是我所需要你如此来衡量我的,虽然,我亦并非像你所夸赞的这般完美……”
    嫣然一笑,她接着道:“但是,感谢老天,感谢包大哥,我终于还是留下了这张原来的脸儿给你,弟,这不是更好吗?”
    项真平静的道:“是更好,姐。”
    君怡站了起来,轻偎着项真,低细的道:“还有一件事,弟,别怪我在你回来之前就代做了主张,答应晏立和妍儿提早成婚。”
    微微一笑,项真道:“我怎会怪你?这原是应该如此做的,而且,姐,你知道你可以为我任何事情作主,不论我在场与不在场。”
    用手替君心怡整理着微显凌乱的秀发,项真又道:“有许多事,是非要身在其中才能体验出滋味来的,譬如晏立和赵妍儿,他们原本相爱,却经过了无数的折磨才达到结合的心愿,而在那些连串的折磨里,只要两个人中有一个意志不坚或半途退缩,则一切美梦即幻泡影,因此,他们尝过辛酸的味,便明白甜蜜的果得来何其不易,当他们一旦可以安定下来长相厮守的时候,若然尚不能迅速正名嫁娶,这又该是一件多么苦恼而渴切的事?所以,将己比人,晏立与赵妍儿的提早成婚是绝对正确的,唯一令我遗憾的事就是我未及亲临参加,但至少,我已分享到他们这种美满结果后的喜悦……”
    君心怡甜甜的一笑,道:“弟,现在,你也有那种……
    那种迫不及待的成家念头?”
    在君心怡柔嫩的脸颊上轻轻拧了拧,项真道:“不错,非但有,而且极其强烈,同样的,姐,我们有朝一日能够结合,从开始到未了,我们彼此之间的坎坷与苦涩也是相当多的,如今,应该到了苦尽甘来的时候了。”
    俏丽而清减的面庞上浮漾着一层梦幻般闪耀光辉,就像月亮的明莹,星辰的皎洁,以及,太阳的炎热;现在看着君心怡,她比寻常更显得美艳动人了,而她的美,又竟是这般的纯真,这般的圣雅,丝毫不带一丁点凡俗的做作,不带一丁点心形于面之外的虚假,是如此柔婉坦率得令人爱煞,是如此妩媚平静得令人倾倒,是的,项真说得对,君心怡的美,不仅是浮面的,更是内在的,只有一个女人内在的美有如此丰润时,才能衬托得她像眼前这样的完整满盈,无懈可击!
    项真忍不住又深深的吻了君心怡,悄然道:“姐,我恨我浪费了那许多晨昏相处的美好时光,我们原本就可以连心系意,共效鸳盟的……”
    安详的笑了,君心怡道:“现在,弟弟,正如你说,仍尚未晚,我们还有很长久,很长久的一段人生可以美好的渡过……”
    项真点点头,柔和的道:“以后,我要好好的让你过着幸福而安宁的生活,我不会再使你受到苦难与折磨,姐,我们要创造一个只属于你我两个人的小天地,我们静静的享受,慢慢的咀嚼,我以我的生命及热血来维护你,再也不许你心中有一点悒郁,再也不许你脑中有一点忧虑……”
    君心怡满足的道:“弟,有了你,我整个身体与灵魂中除了幸福和欢愉,已经容纳不下别的什么了……”
    温存的一笑,项真正待说什么,外面,已传来一声隐隐的鸡啼,嗯,这一夜,竟就这么快的要过去了?良宵苦短,谁又说不是呢?
    轻沉的,项真道:“姐,天都快亮了,我可真得出去睡啦,你,也好好歇会吧,别想大多……”
    君心怡柔驯的道:“你也是……弟,睡下去的时候,外面盖的被褥要掖紧点,很冷,别冻着了……”
    深情的看了君心怡一眼,项真转身出去,临到门口,他回头道:“姐,睡吧。”
    于是项真出了房门,又回手把门儿掩上了,留在房中的君中,仍然痴迷的站在那里,一双清澈的大眼中盛满了温馨,盛满了甜蜜,还有,盛满了心里大多的欢欣与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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