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煞手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七十五章干戈将起金鼓动
    就在他们两人的几句对话里,从周遭的屋后,楼边,林侧,墙角,一批批的青色人影蜂拥而来,白晃晃的刀锋映着积雪闪闪发光,每张口中都在呐喊叱叫,那等声势,会令人兴起面对着一群野兽的感觉!
    西门朝午嘿嘿笑道:“妈的,和大河镇如意府的场面差不了多少。”
    包要花也吊儿郎当的道:“以众凌寡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只是,此番只怕如不了这些王八羔子的心愿啦!”
    一拍大腿,西门朝午道:“听我招呼,包兄,你们分开冲进去宰!”
    包要花点头道:“便是如此。”
    于是——
    西门朝午长啸入云,他的左手伸入怀中,又猛的抽出往天上抖抛,一只长有五寸,两侧开有四个小孔通体莹蓝泛亮,却缀着一颗八角形朱红宝石的令箭般物体已呼啸着激射半空,在空中闪过一条眩烁夺目的流光,又“唰”的插落雪地,那么结结实实的深入积雪之内!
    这只令箭形的物体埋入积雪中一半左右,却恰好刚把那缀嵌在上面的赤红八角形宝石露了出来,这颗红芒闪耀的八角形宝石正面对那边一部份冲来的人群,它在寒冷的空气中眨着晶莹的异彩,猩红的异彩,而看上去,就宛如一只透着血光的鬼眼,那般阴森,那般酷厉!
    一声旱雷也似的大吼出自人群之中,随着这声大吼,四边冲来的青松山庄人马们立即停下脚步,迅速摆开了一个圆圆的包围阵势,这圆阵一层又一层,足有四重之厚!
    包要花吞了口唾液,压着嗓门道:“操的,怕没有五六百人!”
    哼了一声,西门朝午道:“不用放心上,全是些乌合之众,我领教过!”
    这时,在青松山庄那边——
    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物做然挺身走出,他面容白冷峻,神态深沉,唇上还长着一颗豆大黑痣;这人走到那令箭形的玩意五步之前站定,他凝目注视着插在雪中的令箭片刻,又仔细打量了西门朝午与包要花一阵,看着看着,这中年文士的面色忽然变了一变,目光开始定定的投注在包要花的脸上不动了,好半晌,他才又转向西站朝午,语声镇静而冷漠的道:“‘千骑盟’的‘红眼箭’插在本院主脚前,阁下约模就是‘千骑盟’瓢把子‘十臂君子’西门朝午了?”
    豁然一笑,西门朝午道:“不错,老子正是!”
    那中年文上脸上的肌肉一跳,他怒形于色的厉声道:“西门当家,不论阁下今天来意如何,言谈之间,还是请放尊重些好,不要太失了阁下瓢把子的身份!”
    重重一哼,西门朝午道:“少罗嗦,老子的脾气多少年来即是如此,没有人看扁过老子,老于还是当老子的家,谁也无法啃根毛去!”
    中年文士双目中煞气暴射,他冷森的盯视着西门朝午,缓缓的道:“西门当家,在晋境,你是当地霸主,又是道上大豪‘千骑盟’声威远播,境内纵横,可谓一方之王,但是,阁下却不要弄错了,这里是青松山庄,是我们的地头,却由不得阁下这般目中无人,张狂跋扈!”
    哧哧一笑,西门朝午道:“朋友,你在青松山庄里是个什么样的玩意?把名姓报出来,老子也好见识见识!”
    中年文士冷凛的道:“青松山庄中院院主‘冷面金芒’讳清便是不才,西门当家,只怕阁下听着不入耳了!”
    浓眉倏竖,西门朝午厉笑道:“入不入耳等一会才知道,这里,是由你当家么?姓讳的!”
    讳清生硬的道:“西门当家,阁下不经通报,持强闯入本庄,又杀害本庄所属,染血双手,更现出贵盟之‘红眼箭’,不知阁下孰意为何?”
    点点头,西门朝午道:“问得好,老子闯迸你青松山庄,为的是伴随我这位兄弟来索笔旧帐,我这位兄弟性子急,一进来还没碰上正主儿就开了杀戒,不过么,你们这些手下也还真叫讨厌,我二人一进来,他们三不管便围冲而上,不但口里不干不净大呼大叫,还举着家伙想摆平我们,呃,空虚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我二人再不济也得设法保命哪,因此么,一动手之下,就成为你现在看见的这个样子了。”
    气得面色越发青中泛红,“冷面金芒”讳清自鼻孔中冷冷一哼,恶毒的道:“西门当家,姑莫论阁下这种强词夺理,颠倒是非之言是否可信,如今阁下意欲何为?”
    咧嘴一笑,西门朝午道:“很简单,你们昔日准开罪了我这位兄弟,便由他单个挑出来一决生死,没有挑上的人和我一样,全不得动手,都乖乖待在一边准备收尸,如若你们答应,就算买了我这几分薄面,‘红眼箭,我自己拔出收回,否则,姓讳的,你拔出来掷还给我,这就表示你青松山庄不答应老子的要求,换言之,就是拨老子面皮,接下来,呃,老子也只好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之下与各位一拼了!”
    额际的青筋暴浮,唇角也在一下一下的抽动着,“冷面金芒”讳清几乎把肺都要气炸了,他挫着牙道:“西门朝午,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在对着谁说话?你完全是白日做梦,满口胡言!”
    嘿嘿笑了,西门朝午道:“果是如此么?”
    断吼一声,讳清道:“西门朝午,你与那本庄的漏网之鱼,阶下之囚包要花全是自投罗网,你们如今是来得去不得了,也好叫你们看看!青松山庄是否这般的好欺,这般任人逍遥!”
    阴森森的,包要花踏前一步,用手上的枣木板子点指着讳清,怨毒而暴烈的道:“讳清,原来你就是讳清,好的,我是你的漏网鱼,阶下囚,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太舅,大叔公,我操你二妹子,你长得俊,生得俏?说起话来不打底,你们用下三流的迷药暗算了老子我,还在那里自鸣得意哪?呸,你们青松山庄,全是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奴才的奴才,个个全顶了只狼心狗肺,挖出来俱是黑忽忽的一团,连他妈一点心窍也找不着:狗娘养的讳清,老子今天就叫你看看什么才叫漏网鱼,什么才是阶下囚,姓讳的,老实告诉你,青松山庄的好日子已经完啦!”
    喝一声彩,西门朝午大叫道:“好,骂得好,淋漓尽致,痛快之极!”
    因为过份的暴怒而歪曲了面容的韩清猛的抢上几步,用力拔起插在雪中的“红眼箭”,抖手抛向了西门朝午!
    不移不动,西门朝午左手倏伸,在半空一转一弯已稳稳当当的抓住了对方抛过来的“红眼箭”,他慢条斯理的置入怀中,冲着讳清露齿一笑,徐徐的道:“韩清,老子早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手,所以,你们青松山庄也不能怪老子使那一手了!”
    “冷面金芒”韩清歹毒的咆哮道:“西门朝午,今天我若能叫你们生出青松山庄,我就从今不在世上为人!”
    包要花嗤笑道:“你他妈本来就是畜生一头,操头!”
    双目半眯,西门朝午大刺刺的道:“试试看吧,朋友,看你们能吃得了我二人,还是我两个把你们一一摆平——”
    斜刺里,一个苍劲的,冷厉而有威严的语声,那么凛烈的接上了西门朝午的话尾!”
    “不错,西门朝午,我们正要一试!”
    侧首瞄过去,西门朝午尚未及开声,他旁边的包要花已经扯了他的衣角一下,边低促的道:“正主儿大老板来了,青松山庄庄主‘云雕,夏一尊!”
    嗯,来人不是别个,果然在是青松山庄庄主——“云雕”夏一尊!
    夏一尊穿着一袭深灰色上缕福寿团字图纹的长袍,神色严酷而冷漠的卓立在右边十步之外,他的身后有着十五六个高矮不一,俊丑回异的人物并排站着,一看即知为青松山庄比较有头脸的武师无疑!
    在夏一尊左手边,站着的那位朋友,足可使包要花跳将起来,这位人物竟然是那“眼子竿”公孙樵峰——曾用迷药暗害他们,并令他们遭到莫大苦难与羞唇的罪鬼祸首!
    夏一尊的右手边,唔,便是青松山庄的首院院主,项真最为切齿痛恨的仇人“白面果”
    奚槐了,奚槐身旁,站着另一个身材瘦长,面目黝黑的中年人,这中年人生着一双如鹰的眼睛,眼中的光芒残忍而寡情,一看上去即知乃一个歹毒而阴沉的角色!
    这时——
    西门朝午目注着夏一尊,半响,他又徐缓而傲慢的扫视过每一张他认为值得一瞥的面孔!
    夏一尊冷沉的道:“西门朝午,虽然你在如意府前一战中曾与本庄主所派遣之手下为敌,但本庄主念在各为其友。并非你我双方直接发生冲突份上不予追究,而如若你误认为本庄主的宽大乃是怯弱,则你就大错特错了,今日你竟大胆狂妄到如许地步,偕从本庄昔日囚徒包要花来此撒野伤人,胡作非为,本庄主说不得也只好将你一并搁于本庄了!”
    大吼一声,包要花气冲牛斗,他跳着脚手指夏一尊破口大骂:“老乌龟,老王八羔子,你是吃错了药啦?放出这等狗臭尸你他妈的卵蛋,谁是你的囚徒?我活剥了你这老混帐,你这不要脸的下三滥,操的,你才是老子的干儿干孙……”
    “白面袅”奚槐断叱如雷,他厉声道:“手下败将,刃底游魂,你忘记你在本庄所受的苦头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除了这等污言秽语,花子骂街的本事之外,你还会什么?
    呸,江湖上竟有你这种窝囊角色,也真令人可笑可耻!”
    几乎一口气没转过来,包要花咬得满口牙格崩作响,他双目突出眼眶,口沫横飞的狂叫:“狗操的奚槐,众人养的奚槐,你算是他妈的什么角角?还在老子面前自命不凡,自鸣清高?去你妈那条大腿,我啃你的二妹子,你只不过是条猪,比猪都还比高你了,你的奶奶个狗熊!”
    一把阻止了包要花的乱骂乱叫,西门朝午冷冷笑道:“姓奚的,你也用不着顶着张破嘴胡说八道,在江湖上闯,谁也不敢担保万无一失,栽个跟斗并不算什么严重的事,况且还要看这个跟斗是怎么栽的,对方是用的什么下三流的手法……”
    “白面条”奚槐面色一变,正待反唇相讥,西门朝午已重重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迳自对着夏一尊道:“夏一尊,你也借大一把年纪了,武林中提起“云雕”来亦称得上有名有姓,我西门朝午却料不到你竟是恁般幼稚可笑,大言不惭;追究我?你凭什么追分我?以你青松山庄这群乌合之众?还是你手上那把‘双环龙纹’破刀?如意府及大河镇之战,我若是把你姓夏的看在眼中,早就缩头跑了,就是因为你在我心里不算个玩意,我才根本不理你这一套,我还专找你青松山庄的人下手!姓夏的,我用不着你宽大,你也不用宽大,你不要忘记,你是一庄之主,我也乃一盟之霸,论我们所属的力量,谁也不含糊谁,若是光凭你我单个挑,嘿嘿,我相信你也肚子里有数,咱们一个半斤,一个八两,搞起来全没有什么好看!”
    面色铁青着,夏一尊重重的道:“西门朝午,你狂得过份了!”
    双目暴睁,西门朝午狠辣的道:“你也差不多!”
    长长吸了口气,仰止心头的激怒夏一尊道:“很好,西门朝午,今天不见真章是无法了结了,新仇旧怨,正可一次算清!”
    毫不示弱的狂笑着,西门朝午道:“当然,我来的目地即是如此!”
    旁边包要花跟着吼道:“夏老鬼,你他妈的不是还有靠山么?‘隐冥郎君’羽复敬呢?
    叫他一起出来好了,妈的,大家拼一拼,看看谁的骨头硬!”
    阴毒的一笑,夏一尊道:“包要花,你不要色厉内在,以虚为实,本庄主老实告诉你,羽复敬正借本庄主的爱儿与公孙樵峰兄的侄女汪菱前往七里之外的‘赵堡’探访一位明友,本庄主早已遣出快马前往相请,他们将兼程赶回,那时,会如你所愿的,你将知道你与羽复敬羽兄谁的骨头硬;当然,本庄主也会把你方才的话一字不漏,依样转达!”
    包要花仰天狂笑,他宏烈的道:“夏老鬼,你以为你抬出羽复敬就能唬得住老子:你等着瞧吧,到了节骨眼上谁会哀嚎!”
    夏一尊冷硬而愤怒的道:“不错,我们即将看到那一步到来,而且会很快到来,你们也可以知道凭你一对宵小之徒能否撼动我青松山庄分毫!”
    润润唇,西门朝午大声道:“不要多说了,姓夏的,我们用不着徒呈口舌之利,手底下见真章才是正经,你们是怎么个上法,一起来仰或单个挑?等羽复敬回来干还是现在就干?”
    白面果奚槐挫着牙接上道:“西门朝午,便叫你明白青松山庄的颜色,要要你晓得我们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十年并非全是靠着有人撑腰!”
    西门朝午双目暴睁,道:“很好,但不要光凭口说,拿出你们的厉害来让我姓西门的见识见识,现在,时间已浪费得很多了!”
    奚槐侧脸看着夏一尊,低沉的道:“庄主,且请下令围杀这两个闯庄狂徒!”
    夏一尊的神态是肃穆而持重的,他目注着被围在中间的西门朝午与包要花两人,很显然的,这位青松山庄庄主对他们两人那种安定自若,毫不惶急的形状感到了疑心;固然,这两位全都是武林中盛名远播的怪杰强人,不过,青松山庄在眼前的这批人,也并不是些窝囊废,提起来,其中响当当的角色也照样是一大把,而且,在人数的比较上,实力的计算下,青松山庄乃是稳占优势的,这一点,相信西门朝午与包要花也同样明白,但,他们为什么却那般夷然自若,气定神闲呢?莫不成他们是打定主意前来送死的么?不,绝不会如此荒谬可笑……
    奚槐发觉夏一尊没有表示,却一直在阴沉的打量对方,于是,奚槐不禁有此迷惘及焦的了,他低促的道:“庄主,时不我予,尚请立即发令攻杀!”
    冷冷的,夏一尊道:“奚院主,我方高手云集,庄众数百,将他们两人团团围困,在眼前的情势上来说,他们两人是必定没有便宜可占的,但是,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却丝毫不显紧张惶恐之态?”
    大大的一怔,奚槐有如冷水淋头般机伶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着,如梦初觉似的,他骇然道:“莫不是……他们也有帮手?或者,另有阴谋隐藏?”
    神色冷凛,夏一尊道:“我推断,他们两人后面一定还有更厉害的角色掩隐未出,而这人,哼!极可能就是本庄一直担心着的那个大祸害——”
    奚槐恐惧的脱口道:“黄龙项真?”
    点点头,夏一尊阴恻恻的道:“想便是他!”
    咬咬嘴唇,奚槐压着嗓子道:“但是……我们并没有发现项真的踪影,孩儿们鸣锣示警的时候,只看见了眼前这两个人……”
    面孔一沉,夏一尊道:“鸣锣示敬之际,早不知人家闯进来多久了,这段时间已够项真隐蔽起来,或者,最先发觉他们的那十个弟子会晓得有没有项真在内,可是,这十个人早就尸横于地,永远也不会再告诉我们什么了……”
    有些紧张过度的抽了口冷气,奚槐惶惶不安的朝四周匆匆搜视着,额上的筋脉在不住的“突”“突”跳动……
    哼了一声,夏一尊冷然道:“用不着找,到了时候他自会出来,如若能吃我们看到,他也犯不着隐藏了!”
    而这时,西门朝午已不耐的叫道:“喂喂,你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拖时间么?老子们来此不是与列位大爷耗着玩的!”
    夏一尊双眉怒轩,但是,不待他答话,一条人影已大鸟般翻墙掠入,人还在半空,已拉开嗓子振吭的高叫“庄主……羽复敬老前辈回来了,大公子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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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龙肠魔臂生死搏
    怒剔的双眉在闻及那一连串的呼叫声之后己随却舒展,舒展成一抹得意又欣慰的笑韵,夏一尊并不往后看,他矜持而庄重的道:“李师父,请羽前辈至此来,就说我面对狡敌,不克亲近了。”
    奔来的那人脚步未停,又立刻转掠回去,瞬息又失去踪影。
    西门朝午冷兮兮的一笑,道:“这小子两条腿倒勤快得紧。”
    一龇满口的黄板大牙,包要花怪叫道:“夏老鬼,姓羽的已经赶回来替你撑腰壮胆啦,你要怎么怂恿教唆他悉随尊便,我包要花等着见识了!”
    森酷的,夏一尊道:“你不要刁狂,包要花,等一会本庄主会割掉你那只舌头,将它剁烂喂狗!”
    嗤了一声,包要花道:“若是你割不去,老子就会拎下你那颗猪头当球踢!”
    白面袅奚槐重重一哼,阴沉的道:“釜底游魂,手下败将,已然死在临头,竟尚胆敢如此大言不惭,满口胡说,真是不知人间羞耻为何物!”
    “呸”的朝着奚槐吐了口唾液,包要花不屑的道:“滚你妈的蛋,你这头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畜生,十足的应声虫,下三滥,老子就算不知人间羞耻,也比你丧尽天良来得要强!”
    包要花正骂到这里,他旁边的西门朝午已暗中扯了他一把,西门朝午的目光凝神向夏一尊他们后面瞧去,边低沉的道:“包兄,羽复敬来了……”
    双目倏睁,包要花跟着望去,可不是,从庄门那边,正有四个人大步往这边行来,为首一个,年约六旬,体魄修长,一张面孔清灌瘦削,面孔上的五官出奇的尖刻冷锐,于是,形成了一种极为鲜明的条线,棱角突出而傲鳞,把一张脸上的光暗面更衬托得强烈无比;这人没有说话,没有表情,但却有一股特异的深沉冷凛之气,他的神态中,隐隐透露着不可言传的狠厉,双目的光芒中,难以形容的含蕴着威猛,这样的形像,在芸芸众生中并不多见,可是,只要看到了,就会使每一个目睹者兴起忐忑颤栗的感觉,这是属于镇定,果敢,残酷,而又倔强的那一类型的人!”
    这人,穿着一身纯黑的长袍,那袭长袍黑得闪亮如波,头发也是漆黑的,简单挽起以发冠相束,他右手空空,左手却拿着一卷黄油布裹着的细长物体,目光冷漠的逐渐接近——
    嗯,看他这种打扮形态,味道,虽然西门朝午与包要花未曾和羽复敬见过面,也一眼就认出这位朋友正是羽复敬无疑!
    在羽复敬的身旁,是一个身长玉立,面容英挺而肤色微黑的俊逸青年,大约二十来岁的模样,眉宇之间,充满了刚毅勇悍之色,还有,和羽复敬相似的那股子倔傲劲儿,这年轻人稍后,赫然便是那位与公孙樵峰共同暗害过项真与包要花的小娘子——汪菱!
    第四个人,便即是那位“李师父”了,这位“李师父”生得瘦小枯乾,顶着个尖脑袋,面貌十分狠琐,不过,这时他却并不畏缩,正指指点点,趾高气扬的领着羽复敬等三个人往这边赶来!
    青松山庄上上下下的朋友们一看到羽复敬来了,顿时个个精神抖擞,勇气倍增,一种相同的振奋之色与一种相同的喜悦低呼自每一个人的神态与实际上表露了出来,他们全若有所恃的,气焰高涨的鼓腾着,示威着,更握紧了兵刃面对核心中的两个敌人!
    低低嘀咕了一声,包要花骂道:“操的,活像是他们的老祖宗来了,你看,这等得意又宠幸法……
    西门朝午哼了声,道:“王八蛋以为吃定我俩啦,他们却不晓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妈的,大家都有架子!”
    说到这里,西门朝午又加上一句:“包兄,别急了,一动手我们就分开冲杀,像项兄说的,闪击!”
    点点头,包要花夷然无畏的道:“我省得!”
    这时——
    夏一尊已转过身去,朝那面目冷削的黑袍人恭谨的拱手道:“羽兄来得正好,兄弟因正与这两个毛贼对峙,是而未曾亲往迎迓,情形如何,想李师父已然面禀了。”
    不错,西门朝午与包要花猜对了,这个黑袍人果然正是名闻天下的“隐冥郎君”羽复敬!
    羽复敬也不还礼,微微点头,眼皮子也不向西门朝午这边撩一下,语声冷做的道:“就是被夏兄围困在圈了中间的那两个?”
    夏一尊连忙堆着笑颜道:“羽兄说对了,正是这两个杀才!”
    斜斜睨了一下,羽复敬道:“动过手了?”
    尴尬的一笑,夏一尊压着嗓门道:“尚未正式动手,只是,呃,庄里已经有上十个小弟兄被他们暗算了,全死得惨……”
    鼻孔里“嗯”了一声,羽复敬走到夏一尊身旁,现在他才算面对着西门朝午与包要花;冷冷的向他们两个人打量了一阵,羽复敬用他那只白皙而修长的右手手指点了点他们两人,生硬的道:“西门朝午,包要花?”
    大马金刀的站着,西门朝午仰首看天,慢条期理的道:“正是老子!”
    包要花也懒洋洋的道:“连‘孤家山’的两块板子,包要花也认不出来,羽大老爷,你还在江湖上混个鸟毛!”
    两人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这一还治其人之身不打紧,却将整个青松山庄的上下人等全惹翻了,“白面果”奚槐神色突变,他踏前一步,厉声喝道:“你们这两个不入正流的东西,竟然胆敢对着羽前辈如此讲话?”
    夏一尊也勃然大怒道:“好一双杀才,今天你们这等蔑视名震四海的羽兄,我青松山庄全拼绝了也饶不得你们狗命!”
    大吼着,那边的“冷面金芒”韩清也叫道:“庄主,我们还不立即诛除这一对狂徒,尚要等到何时?”
    羽复敬全然不理会青松山庄人的叫骂喧闹,也向着西门朝午和包要花冷酷的盯了几眼,徐缓的,毫无丁点情感的道:“西门朝午,你的‘千骑盟’,在寻常人眼里或是不凡,但在我羽香敬看来却不值一笑,方才你那般跋扈,足证你平时又是何等暴戾横蛮,似你这等武林凶徒,杀不为过!”
    不待西门朝午回答,羽复敬又对包要花道:“多少年前,我即已风闻‘飞澜江’‘孤家山’上有着你这一号人物,但从你被夏一尊兄囚俘的时候开如,我却看扁了你,今天正式相见,包要花,你这种卑贱下流的形态,说明了你实不配厕身于武士之林,只配做,鸡鸣狗盗的行当!”
    西门朝午与包要花两个人全不禁气得逆血反涌,五内生烟,包要花怪吼着大叫:“羽复敬,你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算不上什么玩意,老子们根本就不把你当个东西看,操的,你要教训老子们,下辈子吧……”
    寒着脸,西门朝午也萧瑟的道:“好得很,羽复敬,你的口气像是九五之尊的万岁爷爷,又宛如主宰世上万千生命的阎王老子,似是法力无边,权倾寰宇,像是你叫谁死谁就得死,你要谁活准便可活?我们也全似随着你当奴才跟班一样,处处要看你脸色,仰你鼻息?
    呸,你他妈是在做梦,春秋大梦!不服气咱们就试试,看看姓西门的信不信你这个邪!”
    不待羽复敬回答,他身后那个面容微黑却十分英挺轩昂的年轻人已一闪而出,这年轻人的五官因为过度的愤怒而显得有些微扭曲了,瞪着眼,切着齿,他激动的大叫:“师父,弟子再也忍受不住这两个狂夫对你老人家的侮辱骂,请师父赐准弟子出战,与这一双擅魅拼个死活!”
    如刀似的浓眉猛竖,羽复敬面色变得森酷无比的暴叱:“退下去!”
    一侧的夏一尊亦忙道:“麟儿,且到一旁,万事有你师父作主。”
    这年轻人正是夏一尊的独生儿子——夏麟,他满含仇怨与悲愤的瞪着西门朝午与包要花,但却垂着手默默退到一边。
    羽复敬开始了缓慢的移动,他一步一步的,有如山移岳震,那么坚定,沉浑,威猛而雄悍的逼向了敌人,一面走,他的左手已在徐徐摆脱那柄细长物体上包裹着的黄色油布!
    于是——
    原本就寒冷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更寒冷了,寒冷得似是冻结了一样,有着无比的生硬感,慑窒感,仿佛一丝的紧张已成了形钻进每个人的心底啦……
    低促的,西门朝午道:“包兄,一动手咱们就分开冲入人群干!”
    没有作声,包要花微微点了点头,现在,他早已全神戒备,以应付羽复敬那必然是异常凌厉狂悍的一击……
    缓缓的,缓缓的!
    羽复敬走近了,他一探臂,大手上那卷黄色油布已“唰”的飞落,赫然现出一柄宽只如指,又细又长且尖端微微下垂的怪异剑状兵刃来,这兵刃映着雪光,通体莹蓝透亮,锋利无匹,一股寒气隐隐成形,老天,这正是羽复敬那把曾令天下多少高手异人胆丧的“龙肠软剑”!
    那种快法是不可思议的,当羽复敬的“龙肠软剑”甫始映出蓝汪汪的莹芒,明明还隔着西门朝午与包要花他们尚有两丈多远的距离,但只见剑身一颤,一片蓝光已暴闪至他们二位的咽喉!
    大吼一声,包要花蓦然缩蹲,两块枣木板子飞旋手中,刹时连探十六次,而西门朝午却不移不动,“铁魔臂”“呼”的斜砸出去,“当”声震响中火花四溅,羽复敬又已在两丈之外!
    随着那声龙吟似的颤长撞击声,西门朝午倏移三步,在他移动中,“铁魔臂”杆身上已有不少钢屑洒落!
    怪叫着,包要花吼道:“狠着哪——”
    “狠着哪”三个字在空气中传播,包要花已长射后扑,同一时间,西门朝午也急向一角暴掠而去!
    羽复敬一眼即明白对方的企图何在,他身形微闪,飞弹向前,在来到西门朝午与包要花分开的中心点时,“龙肠软剑”已天河圈月般划出一道晶莹浑厚的光带,发出凄厉如啸的破空之声,像云影罩合星辰般那么急速又狂猛的猝掠骤追!
    包要花人在半空,立刻缩拳四肢,展开一连串的悬空溜滚,每在他一沉溜滚中,如电也似的锋利剑梢全在眨眼间紧跟着他的躯体擦过,险得不容一发,包要花尚未落地,长袍不摆已被削成了碎片!
    同一时间——
    西门朝午却倏上倏下倏左倏右的翻飞腾跃着,他的“铁魔臂”挥起如乌龙出海,又似黑云层重,一片雄浑而暴烈的“呼”“呼”劲气中回绕纵横,好几次羽复敬的软剑与他的“铁魔臂”撞击而过,直到这一阵石火般的交触消失了,才有一阵隐隐的金铁震响自音波中外扬!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现在,经过这一刻间短促又惊险的较斗,已证实“隐冥郎君’羽香敬的武学修为之高,确已到达超凡入圣,匪夷所思的地步了,而西门朝午虽然比羽香敬略逊一筹,却也堪可硬拼,不至相差多少,包要花却是输了两着,他的功夫比羽复敬低了一段,若是单打独斗,只怕不会是人家的对手……
    此刻,彼此心里全有了数,包要花身形沾地,绝不稍迟,他略一闪晃,猝然向左扑去,后面的羽复敬长啸入云,倏然扑到,快得像一溜烟,一阵风,而人还隔着老远,“龙肠软剑”又已在一片蓝光中暴斩而至!
    一声狂笑,西门朝午斜斜冲来,他的“铁魔臂”倏抖之下,顶端的钢爪已飞快的电射羽复敬,势子之速之急,也足令任何一个武林高手怵然心惊!
    重重一哼,羽复敬无法再续攻包要花,他足尖一旋,“龙肠软剑”轻吟而起,长江大河般倒泻向西门朝午!
    猛挫腕,飞出的钢爪倏收而回,“咔嚓”一声嵌回了杆顶,几乎不分先后,西门朝午已闪身急进,“铁魔臂”有如六丁之杵齐挥,万神之杖同摆,带着强劲的千钧之力,与羽复敬的漫天剑影硬拼起来!
    那边——
    包要花蓦地脱出了敌人犀利的追袭,身子一抢已到了包圈着他的那些青松山庄众庄丁之前,这一下,他还能轻饶了对方?就在这些目眩神迷,张口结舌的汉子们还正没有摸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包要花的两块枣木板子已左右齐出,再翻再劈——
    在一阵急剧的骨骼碎断声里,鲜血混着脑浆迸溅,惨嚎渗着鬼嗥朝外传,七个人彪形大汉早已滚成了一团!
    “冷面金芒”大吃一惊之下倾力扑去,他一面狂吼道:“截住他,你们全是些死人哪!”
    一窝风的十几个青松山庄中院武师追了上去,而包要花早已倏然旋射,一顿板子又砸死了五六个人!
    十几个武师举着各般兵刃围奔的包要花,他冷冷一笑,再度滑不溜手的移出丈许,枣木板子翻敲砸撞,打得那些空长着一身肌肉的青松山庄众庄们个个难以招架,不是哭喊震天便是抱头鼠窜!
    猛然吸胸凹腹,一柄三尖刀“嗤”的贴着包要花身前擦过,他龇牙一笑,飞起一板,把那名出手的武师张脸全捣了个血肉模糊,狼嚎着倒仰了个四脚朝天!
    旋身,侧进,暴起,伏扑,四个动作在一口气间完成,包要花形同疯虎,在他这四个动作里,又有四名青松山庄的中院武师被他砸摔在地,惨叫不已!
    “冷面金芒”韩清连一双眼全气红了,他连连追击着包要花,而包要花却就是不与他碰上,东游西窜,南掠北遁,净找其他的人下手,韩清空俱一身高强本事,却在一时间和包要花沾不上边!
    观战的其他青松山庄之人,此刻全都哗叫了起来,他们愤怒的鼓噪吼骂着,涌动着,甚至有一些庄众不待下令便冲了过去,帮着他们的同伴围截包要花!
    寒着脸,夏一尊重重的道:“韩院主怎的疏忽至此?这场面一乱起来还有我们的便宜占么?真是糟透!”
    旁边,夏一尊的儿子夏麟急切的道:“爹,还是让孩子儿前去对付这厮——”
    夏一尊为难的道:“为父认为首先摆平那西门朝午才是当前之急,麟儿,他虽然终究不会是你师父对手,但他至少可以暂时缠住你师你,这对我们相当不利,为父想,应该请你李叔父入场助你师父一臂之力——”
    夏麟看了看那位一直冷眼旁观,毫无表情的瘦削中年人一眼,摇摇头,低沉的道:“爹,难道你老人家还不明白师父的脾气?他与敌较手,最恨有外人插手,他认为这乃是一种蔑视的表现,除非师父招呼,是绝对不能随意加入的……”
    那位冷竣的中年人深沉的道:“令郎说得对,夏庄主,而愚弟在贵庄盘桓如此长久的时间,目的也只是等待姓项的一个人!”
    这严肃而凛烈的人物,不是别个,正是山西“铁笔这家”第七代掌门人——“赤臂笔”
    李悟!
    李悟到达青松山庄的日子已经很长了,自他胞弟“青臂笔”李惕被项真杀死之后他即已兼程赶至,收了李惕的尸,李悟却没有离开,他知道项真与青松山庄结怨的经过始未,因此,他深信项真还会再回来报仇雪恨的,是而他便执着的等待下来——等待项真来到之时,借重青松山庄的力量,一举解决项真为他胞弟偿恨!
    现在,夏麟又焦的的道:“爹爹,姓包的狂徒在那边有如虎进羊群,我们的人马已经损折不少,你老看,韩院主却老截不住他,像是在捉迷藏……”
    一咬牙,夏一尊道:“也罢,你便带五名老师过去吧,千万小心——”
    夏麟早就跃跃欲试了,闻言之下大喜过望,他一挥手,带了前头的五名武师即时飞奔向韩清那边。
    跺着脚,夏一尊目光中有些焦切意味的注视着羽复敬和西门朝午之战,只见“龙肠软剑”挥闪似狂浪排空,群山并压,在一层层,一重重,一片片,一条条的灿亮蓝芒中,剑气咝咝如泣,锐风有如千百厉鬼齐啸,而剑身的劈刺飞旋已形成了一面密密的光幕,如此浑厚,如此深沉,又如此犀利,这面光幕便好像一只硕大无朋的透明碗圈罩着西门朝午,但是,西门朝午的“铁魔臂”却仍然纵横如风,旋舞有雷霆之威,乌黑的光辉在一片蓝海中冲刺翻飞,回绕四周,有如一条强有力的黑龙在穿掠,在腾撞,它是那么个猛悍法,令人一见,就会兴起一种似欲脱困而出的感觉……
    此刻——
    夏鹿已带着五名武师加入了韩清的阵容,在这一段时间里,包要花横冲直闯,已吃他连敲加砸摆平了四五十名青松山庄的属下,如今夏麟一到,包要花却立时加重了压力。
    韩清从左面扑来手上的一把“龟壳剑”泛着眩目的银光,他咬牙切齿的奋力兜截,夏鹿竟然也是与他师父羽复敬一式一样的“龙肠软剑”,唯一不同之处,只是剑身略宽,但是,其锋利与尖锐的程度,却毫无二致!
    略叫一声苦也,包要花马上加快了他的闪击速度,他奔掠弧旋,声东打西,两块枣木板子一下“吧哒”连响,一下敲上敌人们的脑壳,包要花的身形滴溜溜飞转着,像他在追逐一溜溜溅射的鲜血,却也好像那一溜溜溅射的鲜血在追逐着他!
    夏麟的“龙肠软剑”,韩清的“龟壳剑”加上尚有十余余名武师的各式兵器,就那么间不容发的追袭着包要花后面,他屡屡避过,却也有屡屡惊险,尤其是,夏麟的截杀更属狠辣,是一个最大威胁!
    时间已在徐徐的过去,西门朝午与羽复敬的生死之战也有了五十余招以上的功夫,而包要花却借着青松山庄本身所属人马的掩蔽躲避着青松山庄一干好手们的追击,在一追一避之下,他更狠起心肠又劈又砍,青松山庄那些武功平平的寻常庄众们可就吃大亏了,躲又不能躲,打又打不过,又怕碰上,又怕拦不住,眨眼之间,再加上二十来条尸体横倒雪地!
    夏一尊内心的惶急焦的是可以想见的,他皱结着眉毛,板着脸,脸上的纹褶深深陷进,甚至连他呼吸的声音也是那般沉重而充满火辣了!
    略一犹豫,自面果奚愧低声道:“庄主,本院也下去吧?”
    夏一尊怒道:“你再下去,等会如再有情况叫谁去应付调遣?”
    怔了怔,奚槐汕讪的道:“也是……奇怪,后院院主尤化怎的一出去到如今尚未返回?”
    夏一尊哼了一声道:“尤院主告诉我,他只是带着手下两名师父往十五里外的‘小安埠,去买几缸酒回来,却搞到现在没见人影!”
    惊觉的、奚槐忽道:“估量尤院主出门的时辰,似乎与这两个狂夫闯庄的前后差不了多远,莫不成……莫不成尤院主他们遭了意外?”
    心头也是“砰”的一跳,但夏一尊随即摇头道:“天下那有这般凑巧之事?就这么灵恰好碰上了?说不定尤院主他们在‘小安埠’痛饮一醉去了也未可定!”
    沉沉的吁了口气,奚槐怔忡不安的道:“也但愿如此了。”
    目光又转回两边的激斗场面上去,夏一尊恨恨的道:“若不是我担心项真也潜了进来,我早就下令全庄好手围杀这一对狗才了,可恨他们却乘隙游斗——”
    夏一尊的话还未讲完,奚槐已猛然失声惊叫:“不好,有人放火!”
    惊得脸上的筋络一抽,夏一尊迅速抬头看去,老天爷,可不是吗?在庄子的中院与后院,好几处浓烟夹着烈火骨突突的冒升窜起,就这一瞬,火势已熊熊往四周蔓延了!
    大吼一声,夏一尊半疯狂似的嘶叫着:“快去救火,快去救火,奚院主,你还呆在这里作甚?”
    赶忙答应,奚槐回头高声吆喝,在一阵忙乱中,他已带着七名武师又撤下来两百多名手下拼命飞奔向火场去了。
    挫着牙,夏一尊心痛已极的看着火舌伸缩,烈焰奔腾,在一片浓烟硝雾里,还传来隐隐的搂阁塌颓声,梁拄折断声,大火燃烧时的劈啪声,通红的火光,已像血似的染红了半边天……
    就在夏一尊正在伤痛于他辛苦建立的基业受到损害时,正在围截包要花那边的属下们突然又扬起一阵恐惧的惊骇的,惨厉的,长嚎与悲呼声,这片声音来得是如此奇特,如此突兀,又如此令人心颤胆裂,就好像,好像在大白天里猛古丁的看见了鬼!
    夏一尊方才转头望去,不由险些把眼珠子突出了眼眶,天哪,一条条人高马大的躯体竟像抛绣球一样被人接二连三的掷上半空,摔上半空,或震向半空!但是,不论是如何上了半空,再跌下来时,却显然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尚能拾回老命了!
    于是,几乎是哭嚎着,人丛中传出了哀叫:“妈呀,黄龙,是黄龙啊……”
    “唉唷……张师父完了……”
    “姓项的好狠哪……快躲!”
    “往左边跑啊,这里又躺下好几十啦!”
    “快,截住他,哦……哇……”
    像是一串早雷响在夏一尊的头顶,震得他双眼发黑,全身摇晃,他闭闭眼定了定神,强压住内心的激荡,急忙看了身边的“赤臂笔”李悟一眼,李悟察觉了,硬麻麻的道:“夏庄主,时辰已到——”
    一咬牙,夏一尊暴喝道:“我们去!”
    于是,夏一尊,李悟,以及他们身后尚余下的两名武师,带着近百名庄众呐喊着冲了过去。
    那边,嗯,不错,是项真,黄龙!
    项真的身形就有如一抹长掠于千百年前后的流光,那么惊人至极的一闪而来,一晃而去,就在他那一来一去之间,血肉横飞,人体四抛,惨叫哀嗥已串混成了一片!
    两块枣木板子变得突然有精神多了,在游掠绕旋中,包要花一面狠打急砸,边叫道:“乖乖,我的公子爷,你到哪里去了哇?我老包在这里可险些叫人家活剥生吞啦……”
    项真瘦削的身躯一弹倏斜,飞起十二腿踢得三名武师溜地滚,每一滚就都是一口血朝外喷,而这三名武师还没有把血喷尽,又是一十六名青衫大汉尖叫着被摔劈出寻丈之外!
    一蹲身,让过了韩清的“龟壳剑”寒刃,项真暴射而出,抖掌再活砍六名敌人,在空中猝然倾翻,闪过了飞速而来的十一次“龙肠软剑”的削斩,同一时间,他已抖手三十掌逼得夏麟苍惶退后!
    包要花的枣木板子“咔嚓”一声敲倒了一名青衫大汉,猛移步躲过一把鬼头刀,鬼头刀砍进雪地,他的另一块板子已击碎了执刀人的肩肿!
    一斜眼,包要花直窜出去,“当”“当”震开了两把镔铁铜,他腾空跃起又大叫道:“公子爷你小心,夏老鬼带着他的那干灰孙子们赶来啦!”
    “唰”的横空急落,掌腿齐挥,八名青衫角色在一阵沉闷的“砰”“砰”震响中倒飞出去,项真冷厉的道:“来得正好!”
    体随声转,几乎在他吐出这四个字的当儿,人已流星越空也似,快得不可言喻的迎上了往这边奔来的夏一尊及李悟等人!
    夏一尊神色愤激,双目如火,他暴叱道:“好项真,你今番再往哪里走?”
    急速掠来的黄包身影“呼”而一转落地,项真形态冷森中带有无比的狠毒,他生硬的道:“不要多说了,夏一尊,你们一起上吧!”
    旁侧,骤然响起狂叫,“赤臂笔”李悟已猛扑上来,隔着五尺,一片猩红夺目的光芒已飞快射刺项真前胸,双肩,及小腹,在这凌厉而诡毒的攻击中,李悟瞑目大吼:“项真,还我胞弟命来!”
    闪电般微斜略退,项真倏弹猝翻,十九掌九肘十腿同时还攻,在李悟的躲让里,他冷冷的道:“‘铁笔李家’并不能唬人!”
    “呼”的再次避过李悟的连串十一笔,项真一口气劈出三十三掌,他接着道:“今天是生死斗,朋友,谁输谁认命!”
    李悟又被迫退出,恨得他额上青筋暴起,双目怒瞪如铃,挥舞着他那只通体晶红血亮的铁笔,敲,打,点,戳,劈,挂,把全身的功夫全用上了,顿时只见红光闪灿交织飞舞,而星星赤焰旋回流罩,锐风撕裂空气,发出啸声如位,李悟咬着牙,切着齿,倾以浑身之能,像是要一下子将强敌戳为千疮百孔!
    李悟乃山西“铁笔李家”第七代首席高手,更是掌门,他的技艺之高,自是比他昔日丧在项真手下的肥弟李惕高出甚多,不过,任他高出甚多,与项真相较,却仍嫌不足,在他凌猛攻扑里,项真同样以狂风暴雨般的强烈掌腿反击,于是,在不到二十招的时间,李悟已是连连见险,捉襟见肘;他们俱属拼命,招招狠毒,式式精奇,谁也不为谁稍留余地,谁也不让谁略有回环,在这种以命搏命的击斗里,丝毫也无巧可取,丁点亦无机可投,全是凭真功夫,硬本领,因此,双方一豁上去,李悟就逐渐现得相形见拙了!
    项真早就立定了主意,“速战速决,狠心辣手”他不会再替对于顾虑到任何一点,他只求一个快,一切都要尽快解决,不管解决的结果是胜是负!
    又是十招过去——
    李悟的“赤臂笔”扬出十三溜红芒飞泄而至,项真毫不犹豫,他蓦然横跃半空,就在那十三道连成一排的红芒急速掠来的一刹,他瘦削的身躯已横着翻滚迎上,巧得不能再巧,险得不能再险,如刃的笔擦掠着他身体的上下闪过,而只眼之间,他已来到了李悟的头顶!
    掠阵的夏一尊睹状之下,不由骇然大呼:“快躲——”
    那个“躲”字还在旋空的气流里跳跃,项真的掌势已天崩地裂般盖了下来,“赤臂笔”
    李悟一击失手,早已明白不妙,他就顺着挥笔的余劲,拼命往前冲射,他的反应算是相当快了,却仍然未曾逃过项真的猝袭,就在李悟方才冲出几步的距离,他的肩肿,左肋,已连中五掌,在一阵密集的“砰”“砰”闷响中,这位“铁笔李家”的第七代掌门人已被项真震翻于七氏之外!
    李悟的的身体在地下仰止不住的滚动,跟随他们前来的两名武师已立即上前阻截项真,当那两名武师的两柄雪亮朴刀堪堪斜劈过来的一刹,项真已一旋蓦闪,双手电挥,有如一蓬刃芒突然飞舞,那两名武师甚至连手上的朴刀尚未够上敌人位置,即已狂嗥连声,血肉横溅的打着转子摔出,那模样,活像是被千百柄无形钢刀凌迟碎剐了一般!
    厉吼如雷,“云雕”夏一尊拔出他的“双环龙纹刀”,挥展如风起云涌也似,滚滚荡荡的迎面攻来!
    夏一尊的一身本事称得上精湛浑厚,又稳又辣,尤其他在他这柄“双龙龙纹刀”的造诣,更是深博纯熟无比,这一舞将开来,但见刀如雪,刃影似林挟着排山倒海之威,缺河流瀑之势,气象雄悍至极,眨眼里,已与项真飞跃闪腾的身形搁在一处!
    刀刃一片一片的流斩滚劈,劲风一溜一溜的纵横射掠,而在这刃影利劲之中,项真的身形有如一股轻烟,一抹幽灵,飘忽而又迅捷如电的翻飞穿走,每每在千钩一发里做着匪夷所思的挪移,在生死一线内做着宛如暴雷般的功击,于是;在寻常武林人物只能相较十招的空间里,项真与夏一尊已江河直泄般彼此攻拒了三十五招!
    在他们这惊天动地的快砍猛杀中,那边,身受重创的“赤臂笔”李悟已面如死灰的清醒过来,现在,他也发觉了眼前的情势,在粗浊的喘息下,他双目突出眼眶,含着满口鲜血,于一阵阵的抖索里,痉孪里,他开始艰辛的往这边爬行,手中,他仍然紧握着他那管“赤臂笔”,笔尖正闪泛出冷酷的红光,现在,李悟已那么小心翼翼的又一脸怨毒的爬近了项真与夏一尊拼斗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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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血掌争霸震幽穹
    在夏一尊呼轰扬起的连环九刀里,项真抖劈十七掌倏然闪退,刀光与掌影在劲风中相触,震出密密的“噗”“噗”声响,而项真在急退里,便正好倒掠至李悟爬近来的三步之前!
    事情快得几乎已不能用人们的肉眼去追摄——
    府在雪地上的李悟突然倾尽全身之力电射而起,他双手握笔,有如一抹流光般冲向背朝着他的项真,而“赤臂笔”尖锐的笔端微微颤动着,在空气中发出轻啸,就那么歹毒又凌厉的猛然插往项真背脊!
    项真全神都置于夏一尊的拼战中,哪里还会想到已经奄奄一息的李悟竟然尚有这么“困兽挣扎”的一手?他甫始察觉,那股尖利的锐风已然到了背后不及三寸之处,在这种猝然不测的情形下,他欲待闪躲已是不及,紧急里,项真飞快左旋,双掌暴起后挥,于是,血光倏现,李悟的“赤臂笔”擦过项真右肋掠过,划开了他的黄袍,带出一条血流肉绽的口子,不分先后,项真的双掌亦已结结实实震击在他胸前,将李悟整条身体硬生生砸得骨碎腑裂,纵飞着撞跌出寻丈之远,又一头扎在积雪里面!
    事情的发生,像是在眨眼前开始,又在眨眼后结束,而项真震毙李悟的双掌尚未及收回,云雕夏一尊的‘双环龙纹刀’已在一片眩目的寒光中当头砍来!
    厉啸骤起,项真疯虎般不退反进,他在这生死一发中,不可思议的展出了“龙翔大八式”里最为精绝的一式“化龙飞月”,那么快如闪电般倏然暴射,快得就宛如那已不是一条人的影子,像一抹光辉的耀亮,一股流星曳尾的映闪,在瞬息间,夏一尊手上的锋利刀刃已“嚓”的飞过项真背脊,一条半尺长的伤口立时翻卷,鲜血激喷,但是,夏一尊的手中刀尚未及收回,项真的掌力已一连十六次重重劈在他的胸膛!
    一声令人毛发惊然的尖嚎出自夏一尊的嘴巴里,尚搀和着一口一口吐出的热血,这位青松山庄的庄主,名震一方的“云雕”,已像一团死猪般猛向一边翻出,手上的“双环龙纹刀”亦已松指飞抛,“扑嗤”穿进了一名青衫大汉的咽喉,这名青衫大汉尚未倒地,夏一尊已四仰八叉的重重跌落积雪之上!
    一声鬼嚎出自第一个目睹此状的青松山庄庄友口中,他刹时如遭雷殛,僵木当地,只知道拉开嗓子,像靥似的干嚎:“啊——啊——啊——”
    于是——
    第二个,第三个青松山庄的属下也被引过来看到了,他们的反应几乎是相似的,在一阵震骇的袭击后,他们同时心胆俱裂的怪叫:“不得了啦……庄主死了……”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庄主不行了……”
    顿时,一片哗叫之声像潮水似的涌荡四周,像山崩似的传扬向天,叫喊声里,包含了多少不可言喻的惊恐,融合了多少绝望幻灭的惶乱,更搀揉了多少大势去矣的悲哀,宛如青松山庄的人们全在这一刹失了魂,员了魔,他们在一阵鬼哭狼嚎里,竟而轰然四散,大部份的入迷了心一样拼命夺路奔逃,你推我挤,助拐脚踩,人踩人,人拌人,武器兵刃丢弃满地,就那么像疯了似的跄踉逃走了!
    包要花浑身血迹斑斑,衣破发散的歪斜着狂奔过来,他嘶哑着嗓子大叫:“公子爷,你好么?”
    身子大大摇晃了一下,项真觉得背胁上的伤口有如火炎般的疼痛,口里也干涩得有如放了把沙,他咬着牙嗤息着道:“还好……”
    蓦然,项真嗔目大叫:“老包前扑——”
    包要花似是也受了伤,但他行动却极其快速,闻得项真呼叫,包要花已不及回顾,他猛然朝雪地扑下,就在他前胸甫始沾地的同时,一溜蓝汪汪的寒芒已贴着他的背上飞探而过,碎衣飘舞中,唔,包要花的背脊已现出一条浅浅的血槽来!
    似乎像一阵旋风,项真暴射向前,人未到,七十六掌陡然闪飞,飞向那暗袭包要花的人——突目切齿,面容歪曲的夏麟!
    夏麟竟然不躲不避,他直迎上来,手中“龙肠软剑”长挥短斩,电劈项真,蓝芒炫迷中,项真斜掠上弹,一团黄云般的身影已挟着万钩之力猛击夏麟!
    “龙肠软剑”划过空气,响着刺耳的尖啸,洒出刃影如带,狂卷密缠,又快又急的再度罩向项真,项真掌力未吐,倏然飘移,而甫始飘移,他那一式“化龙飞月”身法二次复出!
    夏麟似是已失去了理智了,他双目血红,牙齿深深陷入下之内,项真快得不可比拟的飞进向前,夏麟却仍不躲让,他死死瞪着其实连他也看不清的敌人身影暴起十九剑猛然削斩!
    于是——
    锋利至极的剑身在项真肩头连续绞过三次,三股鲜血混成一片溅射,在那“龙肠软剑”
    方始扬起的瞬息,一阵连串得分不出先后的刺耳声肉声已响彻四周。
    夏麟手舞足蹈的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下,又突的一弹,再滚出三尺,终于在一阵抽摔下寂然不动了,他的那柄“龙肠软剑”,亦孤伶伶的被抛置在寻丈之外,朝着灰黯的天空眨闪着悲凉的冷眼……
    一拐一拐的,包要花大口喘着粗气跑了过来,他盯着神色晦涩疲乏的项真,惶急的道:“公子爷,公子爷,你还挺得住么?”
    项真卓立着,憋着气,沙哑的道:“当然……”
    顿了顿,项真又道:“你也伤了?老包……”
    叹了口气,包要花道:“就在你宰杀夏者鬼的当儿,我却吃了那韩清一剑,这一剑正好砍在我大腿根上,至少入肉半寸,痛得我龇牙咧嘴,就险些连眼泪也掉出来了,操的……”
    项真双目中寒光倏射,他四处搜视,而四处除了西门朝午与羽复敬仍在倾力狠拼外,竟然已空荡荡的不见一人,除了遍地狼籍的尸体,就只有一些无力逃跑的伤者哀吟了。
    虚乏的,项真道:“那韩清呢!”
    包要花忙道:“别急,他给了我一剑,我也用板子砸断了他两排肋骨,挨了剑,我痛得一跄踉,这老小子转身就跑了……唉,我再去追也没有追上,想不到他断了两根时骨却仍能跑得我这般快法,你说,怎能叫人不佩服?”
    低促的,项真道:“还有别的伤处么?”
    点点头,包要花道:“有,不过只是些皮肉之伤,就像方才我背后吃夏一尊宝贝儿于给弄上的那一下差不多,全没什么大碍……”
    开始移步往西门朝午与羽复敬激斗那边,项真咬着牙,徐缓而平静的道:“老包,你掠阵,我去替换西门当家。”
    吃了一惊,包要花歪歪扭扭的跟了上来,他急切的道:“你疯了?公子爷,你身上带了这么多伤,无法再和那羽复敬硬拼了,你这不是等于拎着自己小命要子么?”
    浮起一抹苦笑在唇角,项真道:“不要替我担心,我知道该如何办,老包,西门当家的只怕已经支持不住了……”
    包要花忙道:“你歇着,公子爷,我和西门当家的挟攻羽复敬……”
    项真没有回答,径自向前急走,这时,他们已来在西门朝午与羽复敬厮杀处约丈许之侧,现在,西门朝午和羽复敬已激斗了二百招以上,西门朝午显然已是力竭技尽了,他全身汗出如浆,喘息声远至丈外也依旧可闻,身上的白袍破裂不堪,皮肉翻卷,血迹斑洒,而发也披散下来,面孔上的表情,更是狞厉悍野得吓人!
    羽复敬亦受了伤,他的右胸袍襟撕裂,五条爪印血淋淋的划在那里,左臂衣袖也全被拉烂,整条手臂全是鲜血,在血糊糊的肌扶上,可以隐约看出绽开的皮肉伤痕……
    虽然,他们两人全带了伤,但显然的,西门朝午的伤痕比他的对手羽复敬来得严重,目前,他几乎是把出娘以来的劲道也都用上了,做着胜负即决之前的最后狠搏!
    这时——
    羽复敬手上的“龙肠软剑”挥展如骤雨千条万点,如浮云鬼抹轻游,如怒浪排山倒海,如雷电猛击力劈;剑势之快,之玄,之诡,之狠,之奇,简直已达难以思议的地步了。
    在咬着牙关中,西门朝午的“铁魔臂”翻飞纵横,起如乌龙腾云,落似黑流入水,闪掠仿佛鬼爪魔臂,轰砸直如六丁降杵,威力狂烈,气态猛悍,但是,任他倾力以赴,却是再竭而哀,无以周全,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了。
    突然——
    项真身上的黄袍灿亮如电,他飞扑入场,人在半空,“八圈斩”中的绝活已暴展而出,在他双臂的合并猛翻里,千百掌影已有如恶魔的嘲笑般倏然蓬罩向羽复敬!
    羽复敬不愧有“隐冥郎君”之称,项真的掌力甫透,他已在微晃之下倏掠七尺,身不转,目不移,反手十九剑倒斩项真而来,去势的快捷狠辣,堪称一绝!
    “呼”“呼”“呼”速滚三旋,项真蓦然拔高五尺,在方始跃升中,又猛而扑回,扬手十六掌挥劈,大斜身,双掌再出,又是二十一掌,这前后四十掌出招之快,就像四十个项真同时现身攻击一样,劲气激荡,力道万钧,有如无数枚铁锤在空中强烈的泻射飞穿,暴猛无匹!
    一击落空,羽复敬立刻侧走,项真的掌力刮起了满天积雪,而积雪又在半空旋舞撞击,发出“嗤”“嗤”乱响,这时,项真也往左边掠出,他在飞掠中,振吭大呼:“当家的且退——”
    项真的突然介人,羽复敬的分手阻袭,这都是眨眼之间的事,西门朝午正待扑上前去挟攻,项真已发下话来,于是,西门朝午也深知自己是挺不住了,他在一个跄踉之下跃出了斗圈!
    旁边,包要花马上过去扶住了险些坐倒地下的西门朝午,西门朝午立即以“铁魔臂”拄地,身子大大的摇晃着,只见出气不见进气,连脸色也成了白中泛青!
    包要花搀住了西门朝午,一面扶着他,一边用左手不停的在他心上搓揉,好一阵子,西门朝午才长长吸了口气,眼睛也由紧闭着而缓缓张开。
    苦笑一声,包要花关切的道:“当家的,死不了吧?”
    望着自己与包要花身上染满的血迹,西门朝午疲累已极的道:“死不了……”
    停了一下,他又道:“但也够受了……”
    挫挫牙,包要花斜眼瞄了瞄那边正在舍命相拼的项真与羽复敬两人,他喟了一声道:“操的,这老小子可的确厉害……”
    西门朝午沉重的道:“老实说,假如项兄再不前来提我一把,恐怕我至多也支撑不过十来个回合……”
    眼珠子一翻,包要花道:“我们看得出来,你也是真挺不住啦……”
    双手移动了一下拄在雪中的“铁魔臂”,西站朝午黯涩的道:“自我行道江湖以来,除了项兄等有数的几个人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高手,唉,真叫高手,包兄,你看看羽复敬使起他那把软剑来,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与他对敌,使人有一种观对瀚海峻山的感觉,深浩,雄奇,诡秘,幽远,我不止一次的发现人家竟有些使我束手无策,无懈可击的招式,若非我还能急中应变,只怕早就栽了……”
    禁不住也有些提心吊胆的凝目瞧向正在进展有着一场龙争虎斗的那边,包要花吞着口水道:“这一下,连我也替公子爷捏着把冷汗了……”
    现在,项真与羽复敬之战已到达了白热化的阶段,他们全在过招以前都带了伤,一滴滴的猩红鲜血随着他们身形的掠闪溅抛四周,洁白的雪地上印着点点鲜艳的血迹,看上去,就有如在苍促之间用一种奇妙的方法绘成的若干图案,古怪的令人怵目心惊,奇异得有一股子不可言谕的邪厉冷酷意味!
    羽复敬那张线条冷硬,轮廓鲜明的面容,僵木紧板得没有一丝表情,好像他根本不觉得身上那些创伤的痛苦,宛如他除了眼前的拼斗之外其他的一切全已忘怀,他紧握着他的“龙肠软剑”,施展着天龙云卷,风呼地颤的惊人攻击,漫漫的蓝色寒光,由四面八方飞旋纵横,再向四面八方消敛隐失,如此周而复始,波波不绝,宛如他手上的软剑已不像仅是一柄软剑,更似是天神手中的法杖,那么不可思议的呼风唤雨,摇撼生威,变出干奇百怪的景像,幻起超出物体本能之外的效力,层叠着,接连着,无声无息……
    项真更是聚集了所有的注意力,他以超然的定性忍耐着肉体上各处伤口所加诸于他的痛苦,将精神意志连着一口纯极的真气贯注于这场生死攸关的狠斗中,他双目不霎,嘴唇紧闭,眸瞳深处,闪射着一片紫中带红的煞光,以一双肉掌,两只铁似的飞腿,在强敌那电光石火般的犀利劈刺里有如一抹极西掠来的豪光,在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空隙中穿射,在险恶到不能再险恶的情态下翻飞,而他的掌势宛如雷神的霹雳,连串连串的前泻猛斩,力震山岳,又似漫空的血刃飞舞——附以恶意的诅咒,在他双腿的倏旋倏扬倏蹴高,项真仿佛已变成了一个八臂之煞,那等狂悍慑人,又那等残忍酷厉……
    就像这样,他们各自以本身的毕生功力相较,各自本身的往昔所学相拼,每一出手,俱皆狠毒无比,每一招式,更是残暴骇人,没有人会有退一步的想法,因为,他们原就是在进行着没有退一步可能的杀戮啊!
    两百招过去……
    两百五十招,三百招四百招,五百招过去了……
    项真和羽复敬的厮斗仍然在继续着,他们彼此相搏之间,出手的方式与攻拒的招法,全都是瞬息万变,难以预测的,更是诡异而幻迷的,而且,其进行的快速直令人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那种繁复而浩大的拼搏手段,竟全是电闪般一起又逝,甫逝再至,在一般武林人物较手时所需要的十倍以上时间里,他们已做完了这些连连夺命以及保身的过程!
    在青松山庄这片邻近庄门的旷地上,除了这正在倾力玩命的两个人之外,就只有西门朝午与包要花还孤伶伶的站在一边,除了他们,四周全是一片空荡荡的,冷清清的,再也看不见青松山庄方面的任何一个人影——还能活动的人影,雪地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检,全是在颤抖着呻吟的负伤者,青松山庄那么些庄稼,那么些武师,如今,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空气中飘浮着浓重的像铜锈似的血腥味道,而山庄的中段与后段,火势是微弱下去了,但仍有黑烟硝雾冒升,袅袅散散的腾游半空,于是,空气中又增加了些难闻的焦臭气息,以至把原本晦黯阴沉的天空也污染得更加阴沉了;青松山庄已失去了它贯常的幽雅与宁静,现在,它宛如一座修罗场,一幅地狱图,充满了恐怖又凄厉——正如项真曾预料到的。
    斗场中……
    项真与羽复敬之战,又延续了二百余招,如今,两个人全疲惫了,全衰微了,但,越是如此,却越发接近了生死即决的关头!
    项真的绝活“八圈斩”加上他的“斩掌”,双斩互济,齐出并施,羽复敬则使出他威震天下的“屠龙十三式”竭力以抵,空气全在他们的攻拒过程中呼啸激荡,而积雪被劲风拂起,飘舞翻飞在他们四周,缤缤纷纷,异常悦目,像是千万朵白花自九天降落,又似——又似锡泊冥纸的灰烬在迷蒙中沉沉掩映!
    于是,决定的时间来了——
    羽复敬猝然矮身,“龙肠软剑”绕在头顶,闪出无数道眩目迷魂的晶莹蓝光,尖锐的划起了大小不同的千弧万圈,密密层层的罩杀过去,每一次出手之间,剑刃与剑刃连接之间可谓毫无空隙,而棱锋的威力所及,非仅全在它的实际接触之上,它所带出的削厉劲风,亦同样可以伤人死命,其狠其绝,已达超凡入圣之境!
    不再考虑,不再犹豫,项真立即催动起他“龙翔大八式”中那最为精湛的一式——“化龙飞月”,就在敌人的剑雨刃风罩到之前闪电也似的展开了旋转,绕着对方出手下威力范围之外的一线旋转;项真知道,由人力推行的一切动态过程将不可能永无停顿,更不可能永无间隙,它总有破绽,总有疏忽,也总有喘息的时候!
    他猜对了!
    在羽复敬那种狂风暴雨也似的斩劈掠舞一口气施尽之后,羽复敬微一斜身,“龙肠软剑”其快无比的扬空而起,闪过一抹刺眼的蓝辉,然后,几乎就看不出有任何变换似的改成另一种上下飞旋的势子再度冲落——
    但是,就在羽复敬的软剑扬空,改势换招的一刹那,仅仅是中间这一个用肉眼极难察觉的一刹那——小小空隙——项真的身形已幻成一抹黄光猝进倏退,快得就仿佛只是人们的错觉就仿佛他原本便仍在他现在的位置未曾移动过一样,而羽复敬的“龙肠软剑”也宛如却追回千万条已逝的流光,长嘶着,“嗖嗖嗖”的自项真身体幻成的黄色影像上掠过!
    心腔子猛的一震,西门朝午失声惊呼:“分出胜负了!”
    神色灰白,包要花喃喃的道:“我的妈啊……”
    雪地上——
    两条人影,已然分明,黑袍的羽复敬站在左边,黄袍的项真挺立于右,两个人的两张面色,全是惨白得和地下的积雪一样,他们同样的发髻散乱,同样的浑身汗水血透,而他们就那么直僵僵的站着,麻木了似的互相凝注着对方——
    时间,缓缓的过去……
    空气似已冻凝,没有一丁点声音出自他们两人口中,惨白的脸,如浆的汗,透衣的血,以及跳动的唇角,浮突的筋脉,森冷又微现迷茫的眸子,良久,老天啊——
    羽复敬慢慢的往下蹲去,他蹲下的势子十分缓慢,握在手上插拄于雪地里的“龙肠软剑”也就被他往下踣倒的体重所压负渐渐弯曲,弯曲,终于在一声龙吟也似的,“铮”然脆响中骤然折断,就当软剑折断的同时,羽复敬亦已倒卧地下!
    像窒息的呆了一下,包要花蓦地跳了起来又叫又笑:“老天爷保佑啊,公子赢啦,公子赢啦……”
    没有吭气,西门朝午用他最快的速度奔向了项真,在离着项真五步之前他又立即停住,满脸的惊悸焦的之色,西门朝午两边太阳穴在突突的跳,他淌着冷汗道:“项兄,项兄,你碍事么?”
    出乎西门朝午意料之外,项真竟仍有力气出声,他艰辛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暗哑的道:“我背上又中三剑,只怕见骨了……”
    顿时如释重负,西门朝午抚着心口道:“真是不幸中之大幸,乖乖,我生怕你也吃了大亏……”
    这时,包要花也奔过来,他三不管的先上前检视项真的伤口,仔细看了好一阵,他脸上变色道:“公子爷,好险洼,姓羽的这三剑全贴着你的背脊骨削来,三大片肉全削掉了,每一处伤口俱可见骨,只要剑刃再深半分,你便不死这一辈子也要终身残废,如果背脊骨被斩断了三截,你就永不要再想挺起腰杆子走路了,好险,真是好险……”
    西门朝午也走上来看,他咋舌道:“可不是、白生生的脊椎骨上还粘着碎肉血丝,老天爷,也不知道三剑是怎么削的……”
    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包要花道:“真是阴差阳差,不晓得是公子爷你脱身得快还是羽复敬出手歪了准头,便算失了分毫,黄龙即要变成瘫蛇了……”
    打了个激灵,西门朝午目光移向僵卧地下,双目仍然半瞌半睁的羽复敬,羽复敬的面上神色依旧是那般冷漠,那般深沉又那么森酷;他已经死了,虽然已经死了,却竟连一丁点痛苦怒恨不甘的表情也找不到;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丝毫不带挣扎或扭曲的异态,安祥得就像在睡觉一样,就好像这种悲惨的后果与他没有关连一样,他是那般淡漠,又那般沉默,削薄的唇角,似乎还隐隐噙着一抹无奈而迷茫的苦笑……
    西门朝午摇摇头,低沉的道:“姓羽的老小子有种,你看他脸上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别的人断命时那等古怪狞恶,龇牙咧嘴的难看像……”
    呐呐的,包要花也道:“这老小子就像在睡觉,根本看不出他是经过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拼斗后被摆平的……好宁静……”
    猛然一惊,西门朝午已注意到羽复敬的嵌体左胸上有两只鲜明的手印,手印是紫色的,深深嵌进了羽复敬的肌膏,嵌进去的位置,正对心脏,内行人一眼看去,便可明白那乃是足堪致命的一击!
    吸了口气,西门朝午转向项真,惊异的道:“项兄,你是用‘紫邪掌’取了羽复敬性命?”
    微微点头,项真低哑的道:“不错,羽复敬练得一身好‘铁布衫’功,用寻常的掌力只怕还伤不了他……”
    说到这里,项真有些哀悼的注视着羽复敬那安祥的,僵木的,又棱角鲜明的面孔,过了一会,他的目光又再移到羽复敬那两只虚张着的茫然眸子上,那双眸子,如今看去,是如何的呆板,凄凉,又毫无生气啊,再也找不着他活着时的尖利与威狠了……”
    叹息一声,项真道:“羽复敬是一个奇人。”
    包要花自身上掏出来他随身携带的刀创药及绵布,正半跪在项真背后为他敷药治伤,闻言之下,包要花转过头来道:“何有此言?”
    项真伤感的道:“你们没注意他自从和我交手以来,自始至终,没有讲过一句话,一个字?”
    西门朝午颔首道:“不错,这老小子干脆利落得紧!”
    苦笑一下,项真道:“而且,由这里可以看出来他不喜虚套,为人坦磊!”
    因为包要花敷药的手脚重了些,项真不由抽搐了一下,咬了咬下唇,西门朝午忙道:“包兄,轻点!”
    闭闭眼,项真又缓缓的按着道:“他在中了我那‘紫邪掌’致命一击之后,在断气前的一刹,脸上的表情竟是我出乎意料之外的深沉而平静,没有一般人在这种关头时所不可避免的愤恨,恐惧,悲痛,不甘,以及诅咒,他原可以有力量最后再讲几句话的,但他却没有讲,他只是那么令人感受深刻又永不能忘的看着我,一直到他倒地,连哼也没哼过一声……”
    西门朝午喃喃的道:“是一个奇人……”
    项真微垂下头,悠悠的道:“当家的,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死前死后如此平静的道理么?”
    怔了怔,西门朝午道:“我多少可以意会,但不能尽之言传……”
    咬咬嘴唇,项真沉沉的道:“很简单,这道理可以说人人都知道,但是,只怕很少有人能够做得到……”
    西门朝午轻轻的道:“项兄,你说说看——”
    抬起头来,项真徐缓的道:“羽复敬看得透人生的意义,他也更明白生与死之间的真谛,换句话说,他知道在我们生存圈了里的悲哀以及江湖血腥日子下积累起来的终极对果,他深切的知道……”
    停歇了一下,项真又伤感的道:“人,活在世上,不论三天五天,十年百年,总免不了一死,因此,死亡也就代表了一段段人类生活的结束,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活着的记忆,也脱不掉那早晚将来临的结束;而天下人无数,也就各有各种的结束方式,我们在武林里靠敌刀头过日子的人,也就需要采取此戈杀后损命的途径来做结束,古人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即是对这种结局的明确写照;江湖中人,应该死在刀刃之下,这正是得其所哉,没有什么遗憾和可恨的……羽复敬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也就会如此淡泊而安详了。”
    沉默好一会,西门朝午才用力点头道:“是这样,项兄,你说得有理,假如羽复敬果真这样想,他也相同的有道理了……”
    苦涩的一笑,项真道:“人一定是这样想的,否则,他必不能如此安宁,甚至在他望着我的时候,竟然在目光里还有些悲悯的意味……”
    西门朝午低沉的道:“生平遭遇强敌无数,羽复敬此人,处处是最为特殊的一个了……”
    轻喟一声,项真道:“我与你正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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