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情箭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月暗魂箫起
    仍在这条烟寒水冷的小河边,仍然坐在这块斑孔石上,紫凌烟的俏脸蛋已漾不出欢笑,只有谢青枫仍是一派悠闲自若,生像天塌下来也惊不着他。
    用肩头碰了谢青枫一下,紫凌烟忧心忡忡的道:“你倒是说话呀!青枫。”
    谢青枫笑了笑:“说什么呢?”
    哼了一声,紫凌烟嗔道:“帮我想个解决问题的法子呀,那一伙人不肯罢休,越查越紧,越搜越近,他们再要追究下去,事情迟早会露底——”
    谢青枫道:“露底又怎样?”
    紫凌烟气吁吁的道:“说得轻松,露底又怎么样?露底我就没命了,你以为他们会饶得了我?”
    谢青枫拿右手大拇指朝自己胸口一顶,安详的道:“要你的命还得问问我这一关过得过不得,‘北斗七星会’的伙计们宰别人我不管,待冲着你下刀,小媚,怕不能轻易如愿!”
    紫凌烟叹着气道:“事情若是闹到那步田地,就算整个破裂了,姑不论我们能否抗拒得了那六号人王,风声传扬出去对我也不好,青枫,这叫吃里扒外,背诺毁信啊……”
    谢青枫笑道:“你这么顾首顾尾,怕三怕四,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来如此周全齐美的事?”
    拧着眉心,紫凌烟摇头道:“所以要请你帮我出个计较,青枫,撕破脸闹窝里反,不是办法!”
    谢青枫道:“你爹呢?情形还好吧?”
    紫凌烟唇角一撇:“组合里早派人去他住的地方搜过了,一幢砖瓦屋,明暗三间房子,半口活人不见,连些金银细软也都留置没带,你看他逃得多么狼狈法?”
    谢青枫道:“你爹不是还有个女人姘着么?”
    白了谢青枫一眼,紫凌烟道:“你问我,我问谁?这么多年不曾来往,谁知道那个野女人死到哪儿去啦?”
    谢青枫耸着肩道:“难道也没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什么的?”
    紫凌烟没好气的道:“又来了,我爹向来只顾他自己,尤其到了性命交关的辰光,更是六亲不认,他要逃命,绝对横得下心来管自走人,就算他另有儿有女,亦如同身外之物,总之,他住的地方根本没有人!”
    谢青枫道:“死亡的威胁是极为惊心动魄的,从令尊的身上,我们又得到了一次见证!”
    轻捶了谢青枫一记,紫凌烟恼火的道:“喂,你是有完没完?我爹逃了就算,现在我的问题可严重了啦,你倒是替我想个法子呀,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默然半晌之后,谢青枫始道:“小媚,你那六个阿哥,都是从什么方向来追查这件事?”
    紫凌烟道:“他们的路子可多了,先是就你的外貌、形态、武功路数来查究你的身份,另外着人去迫诘当晚原该值班的人为什么没有值班,从而由你混充进去?
    其中你们是否早有勾结情事?另一方面,他们甚至去盘询我爹的公门关系、家庭渊源、人面交往等等细微末节;青枫,形势不大佳妙,每一想起这档子麻烦,我就不免心惊肉跳……“谢青枫缓缓的,极用心的道:“那天晚上我曾经改装易容,且未亮兵器,动手过招亦尽量不使我惯常的把式,他们想找我出来,不很容易,就算认出是我,这伙子人王也不晓我们之间的关系,牵扯不上你;至于当晚值班的人原本便只有两个,我是冒充受捕头吴雄的差遣,扣准时辰,借口查班混进去的,那两个家伙怕我搅局,又不敢明说,当时场面还僵得很呢!所以这一层上,他们根本查不出名堂来……”
    紫凌烟道:“但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同样这么天衣无缝呢?”
    谢青枫握住紫凌烟的一双柔荑,平静的道:“你的手好冷,小媚。”
    紫凌烟着急的道:“不要腻了,青枫,人家等着听你说话。”
    谢青枫的双掌合拢,轻轻的道:“你爹的公门关系、人面交往,都不见得有什么端倪可寻,但如果他们查究你爹的家庭渊源而且查得非常彻底细密的话,就有可能追溯出令堂和你的这一段过往来;小媚,我们只能寄望事情已过去十六年,十六年是段相当漫长的时间,人事变迁,沧海桑田,或许一切已湮远得无可查证了……”
    紫凌烟不由脸色泛白,微微抖索着道:“这样的寄望,青枫,你不觉得不切实际,而且太过危险吗?”
    谢青枫颔首道:“不错,所以我十分担心。”
    紫凌烟狠狠的道:“把话给我说明白!”
    谢青枫凝重的道:“小媚,如果他们够仔细、够彻底,比如同我一样,他们就会挖出根底来,因为事情的发生,总有源头、总有根由,打比说,行动计划是怎么泄漏出去的?从哪里泄漏的可能性最大?谁会这么急切卖力的搭救常遇安,而且接应得如此巧妙准确?再以地缘条件、隶籍所在细加推敲,小媚,隐藏暗处的那人就呼之欲出了!”
    大冷的天,紫凌烟竟已额上沁汗,她呻吟般道:“青枫,你的意思是……他们终究能揪我出来?”
    谢青枫道:“可能性颇大,小媚,那些人并不傻,不比我们聪明,至少也不比我们傻!”
    紫凌烟喃喃的道:“或许你先时说得对……十六年了,十六年是段漫长的岁月,世事变迁,物换星移,他们……他们不一定能循线追溯得到我的过去……”
    谢青枫低呼一声:“小媚,我了解你这时的心境,但凡事切莫都从好处想,也该向最坏的地方打算。”
    猛一摔头,紫凌烟又在着恼:“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有查到什么,这几天,我非常注意他们的言谈举止,甚至一个眼色,一个形容上的变化都不放过,而我自己也照样参与此事的工作,一切仍旧如常,我看不出他们有任何对我怀疑的迹象。青枫,会不会是我的心里有鬼,因而过度敏感了?”
    谢青枫深沉的道:“当一个杀手群要对付某一个人,如果这个人又是他们自己伙伴的话,他们应该做得声色不露,里外无痕才算正道,行家对行家,且是有关生死之事,经常在表面上是难显端倪的;小媚,就说你吧,他们如何能在皮相间观察得出你内心的意谋?”
    紫凌烟烦躁的道:“好像你说得又很有理,青枫,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谢青枫道:“别这么焦躁,事情总会有法子的,至少,有一种形势对我们有利——
    我们已经察觉到危机存在,而且很慎重仔细的在研究对策,小媚,你来找我,还算来得早,这证明一项事实,他们可能怀疑到你,但却尚未肯定,否则,今天你就绝对出不来了!“紫凌烟有些六神无主的道:“这一辈子也不曾这么烦乱过,好青枫,到底要怎么做才叫周全允当?
    你就行行好,替我下个决断吧,再继续下去,我不露马脚也非露不可了!“像是早就有了“决断”,谢青枫目光阴寒,声音竟是如此冷酷:“小媚,‘北斗七星会’的成员一共是七个人,六男一女,干的是杀人勾当,夺命营生,真正合吃着一碗血淋淋的刀头饭,你们之间,仅有捻股立业的搭档关系,并无情感道义上的结合,这种连纵,最是寡绝无情,搅在一起,早晚落个断头横尸——一座土坟,满目衰草,甚至连一滴眼泪也赚不到,所以,结论是立决立断,随时准备同他们拼命,不管好歹,一了百了”
    不禁打了个冷颤,紫凌烟呐呐的道:“这样硬干……成吗?”
    谢青枫冷肃的道:“除非你甘心认命,否则,还是照我的法子做比较好,小媚,你要我出主意,这就是了,记住,不该犹豫的事若是犹豫,付出的代价乃是相当巨大的!”
    默默沉思了好一阵,紫凌烟终于一咬牙:“好,青枫我听你的,就照你的法子办!”
    紧握着紫凌烟的两手,谢青枫恳切的道:“小媚,这才是我日常惯见的小媚,果决、冷静、不慌乱、有毅力,干你这一行,原该具有这些基本条件,像刚刚那样,不免令我怀疑,多少年来,你是怎么混过来的了?”
    紫凌烟赧然道:“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嘛,青枫,你也不用说风凉话来调侃我……”
    谢青枫淡淡一笑:“肺腑之言,怎谓调侃?你回去准备着,好生防范,假设我的判断不错,要出事,就在这几天,若没有事,亦就不会再有事了。”
    紫凌烟忙道:“如果侥幸——他们没追出我来,青枫,就不必窝里反了吧?”
    谢青枫叹着气道:“设若如此,当然可以暂且相安无事,但你容身在这样一个充满血腥酷厉又毫无人性温暖的环境里,终究亦非长久之计,小媚,天下有许多许多杀手,你们不是最后的一群——你明白我的意思?”
    紫凌烟颇有感触的点着头:“我想,我明白……”
    谢青枫缓缓的道:“不,小媚,你可能只明白其中一部份,而不是明白全部;人间世,在各个角落里都蕴藏着苦难与不幸、危殆同杀机——或者那是一个卖疯狗肉的老头子;一个对人生见解偏激,神智错乱的女人;或者是一匹突然脱缰发狂的怒马;也可能是一间迷漫浓烟的炕房;而生老病死,诸般怨恨邪恶;而雪亮的钢刀快剑,都具有同一效果,分别只在有形与无形罢了。小媚,现在你明白了么?”
    觉得身上出奇的寒冷,紫凌烟用力贴紧谢青枫,声调都有些走音了:“大概明白了吧……青枫,活得好无趣啊……”
    谢青枫轻声道:“人生也有它美好亮丽的一面,小媚,得要看你从什么角度、站在什么立场去看它,不过,在‘北斗七星会’里,恐怕你难以察觉……”
    紫凌烟好半晌没有说话,然后,她又是一激灵,凄凄惶惶的道:“我得走了,但青枫,万一发生问题,我要怎么通知你,和你联络?”
    谢青枫不慌不忙的从衫内腰带上取出一只六孔竹哨,哨子只有三寸长,笔管粗细得那么一小截,他递给紫凌烟,微笑着道:“我会一直守候在你们老窑附近,遇到危险,你就吹这只哨子,然后,就是我的事了,你不用管我以什么方式来援救你,但请相信我,我绝对尽心尽力,而且,就在你身边!”
    激动的拥抱着谢青枫,紫凌烟身子微微颤抖,禁不住哽咽起来:“不止在我身边……青枫,你还在我心里,永远都在我心里……”
    冷洌的河面上,忽然有一圈圈的涟漪扩散,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孤伶伶的掠着河水飞过,大寒天里,形单影只,越显那等空茫无奈。
    紫凌烟凝视着鸟儿化为一点,再化冥杳,十分伤感的呢喃着:“我觉得……我好像这只鸟,天地苍茫,竟有无处容身之感……”
    谢青枫拍着她的肩头,在她耳边呵着热气,好柔好柔的道:“既然心里有我,就不该觉得孤单无助,小媚,放宽心,一切我来担待。”
    万般不愿的离开谢青枫怀抱,紫凌烟站起身来,依依难舍的道:“辰光不早,青枫,我真得走了……”
    谢青枫的笑容亦显得牵强僵凝,他霍然起立,语声铿锵的道:“你向东边走,我往西边去,小媚,然后我们结成个圆,在圆心里相会;不必回头,因为面朝面碰上比回头张望来得实际。“于是,两个人分向而行,双方背影逐渐远去,果然都没有回头,谢青枫说得对,依依回首盼顾,怎比得面朝面的再会?
    小河河面上,仍然烟生水寒,两岸的衰草,也像更瑟缩了……
    天色尚未近晚,山野林间,幕霭又已沉沉,仿佛漫漫雾气,又若一片轻纱笼罩,阴冷潮湿中,另泛着一股看不见的肃煞之气。
    在这里,似乎随时随刻,都有这么一种令人感到闷滞的压力存在,而情景亦都不变,总是迷蒙得看不清人的心、人的性。一切都似隔在恍惚之后……
    紫凌烟回来的时候,出乎她意外的,是二哥曹又难早在路口等着了。
    抛镫下马,紫凌烟任是心如小鹿乱撞,表面上却仍沉得住气,她随手将缰绳绕在手指,如平常那样嘻笑不拘:“原来是二哥,大冷的天,二哥不在屋里烤火纳福,却跑来外面吹风受冻,怕是这几天闲慌了吧?要不要妹子陪你玩几局牙骨牌?”
    曹又难望了紫凌烟一眼,宽大的黄脸膛上不露丁点表情,他冷漠的道:“我是来等你的,七妹,老大已问过你几十遍了,如今情势不好,你反倒朝外跑得勤!”
    紫凌烟笑道:“横竖没有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到外面找乐子散散心,还真够闷气的。”
    顿了顿,她扬起眉梢问:“老大这么急着找我干嘛?可是前些日那桩公案有了什么新发现?”
    曹又难生硬的道:“不错,我等在这里快有两个时辰,就是奉了老大之命,专候着你传达这个消息。”
    心腔子猛然收缩,紫凌烟反倒倩笑如花:“真有这么急切法儿?还劳驾二哥顶着满山寒气到路口来等?其实我早一步知道,晚一步知道都不要紧,凡事有你们几位老哥拿主意,都是一等一的高招,该怎么办还错得了?”
    曹又难的眼神冷沉幽邃,实在看不出他肚皮内有什么玄机,招招手,他道:“我们走吧,七妹!”
    紫凌烟牵着坐骑,刚想循着山路往台地小红楼的方向走,曹又难已抢前一步,横拦在马头之前,他伸手朝着左边那条小径一指,漠然道:“从这里去。”
    紫凌烟脸上的肌肉刹时僵硬了,但又立刻恢复如常,她故意装出一副讶异之态:“这里是去哪儿?二哥,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回去?”曹又难似是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也等着她有此一问;顺水顺流的道:“在家里不好行事,老大特地挪了个窝,大伙都在等着我们商议正办,到了地头,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有此一举了,七妹,这边走。”
    家里为什么“不好行事”?行什么事?山林之中凄风寒雾,却偏偏挑在那种不适宜的地方商议“正办”,又是为了什么理由?这桩桩不同寻常的举止,再加上曹又难伫候路口的离奇行为、骆孤帆焦切的催询,种种般般串边起来,便凝结成了一片巨大的、不祥的阴影,阴影罩上紫凌烟的心头,隐隐中,她已经有了东窗事发的预感。
    尽管明知事情不妙,她仍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形态反应,表面上丝毫不露痕迹,曹又难走在前面,她牵马跟在后头,两个人都沉默着,她特为把脚步放轻放柔,表示自己的心境照旧开朗松快。
    大约走出了里许路,前面疏林子里已露出一角残缺的檐脊来,紫凌烟晓得那是一座破落的山神庙,住在山上这么些年,她只来过此地一次,算是相当陌生,莫非“北斗七星会”的成员们便选择在山神庙里商议“正办”?
    曹又难头也不回的朝前走,脚步移动的方向,果然正是林间那座山神庙!
    一只乌鸦突兀从林梢飞起,振翼斜掠而去,那种刺耳的“哇”“哇”聒叫声,好一阵子还回荡不散,让人听在耳中,越发觉得兆头不佳……
    于是,山神庙到了,这是一座不大的庙宇,相当破旧,几呈半坍的状况了。
    庙门是启开的,因为根本已经没有庙门,前殿中深幽黝黑,阴沉魅异,如果在半夜三更来到这里,还真说不准能遇上鬼呢!
    曹又难往颓塌斑驳的石阶边一站,朝庙里伸伸手:“七妹,先请!”
    随手抛掉缰绳,紫凌烟大大方方的拾阶而上,待她刚刚进入落叶灰沙及鸟鼠粪便遍布于地的前殿里,四盏气死风灯如斯响应,像变戏法一样齐齐燃亮,晕黄的灯光摇晃着,反映在残倾的神坛上,流转于坛后缺了半片脑袋的泥塑山神像上,也炫花了卓立周围的五张人脸。
    不错,正是“北斗七星会”其他的五位仁兄——骆孤帆、胡双月、沙人贵、公孙玉峰,以及山大彪。
    气氛很凝重,不,不止很凝重,简直就是僵寒、是森严、是冷酷,迎着五个人十道如刃锐利的眼神,紫凌烟几乎连呼吸都窒噎住了。
    曹又难缓步跟入,背负双手走到门侧,看他是随意闲立,其实他站立的位置,正好是拦截出入的关口——如果有人企图逃逸的话。
    紫凌烟自己也知道脸上强扮的笑颜有些生硬了,她却尽量在笑:“几位老哥都在这里呀?有累各位久候,实在不好意思,只因我不晓得会临时有事,才溜出去逛了一圈——”
    五个人都没有说话,包括曹又难,也好像忽然间变哑了。
    紫凌烟故做迷惘之状,她茫然巡顾,放轻了音调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劲?看各位老哥的神情,像是发生了大灾祸……”
    骆孤帆一声不响,只朝公孙玉峰点点头,这位“北斗七星会”的智囊人物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定定的望着紫凌烟,似是要洞穿紫凌烟的心底隐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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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飞索渡命来
    强颜一笑,紫凌烟嗲声道:“哎唷,五哥,这是怎么了?干嘛老用这种眼光瞧着人家?瞧得人怪不自在的!”
    公孙玉峰却板着面孔,冷冰冰的道:“七妹,我问你,你姓什么?”
    一颗心顿时扯紧了,紫凌烟立觉口干舌燥,全身透寒,皮肤上也起了鸡皮疙瘩,她又笑了一声——笑得如此干涩沙哑,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像是在和一股无形的压制力量挣扎着:“我姓什么?五哥,你不是在说笑话吧?相处这许多年,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姓什么?”
    公孙玉峰阴恻恻的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倒也说他不定,七妹,请你坦白相告,你确实的姓氏为何?”
    紫凌烟的嗓门提高了:“我姓紫,五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公孙玉峰严酷的道:“在姓紫之前呢?在姓紫之前你姓什么?”
    紫凌烟抗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姓紫就是姓紫,一直姓紫,姓氏还有随便更改的么?”
    回头看了骆孤帆一眼,公孙玉峰微微摇头,骆孤帆沉咳一声,缓缓的开口道:“七妹,你最初的姓氏,换句话说,在你十岁那年以前,大概不是姓紫,而是姓常吧?”
    公孙玉峰适时加上一句:“常遇安的那个常。”
    紫凌烟的面庞刹时一阵惨白,身子也大大震动了一下,她慌乱的道:“不,不,你们误会了,我不姓常,我姓紫,我从来都是姓紫……”
    公孙玉峰冷笑着道:“好在十六年不是个过于漫长的辰光,你们当年‘泗水集’的街坊邻舍尚未死光死绝,而常遇安在‘瑞昌县’衙门中的老同僚亦大有活存至今且记忆鲜明的,把这两头一凑,便凑成了一段湮失的过往,凑出了姓常的那桩家变旧案,七妹,亦凑出了你,当年的常凌烟,如今的紫凌烟。”
    紫凌烟强持镇定,任是身子在不停的抖索,唇角禁不住连连抽搐,她仍然试图辩解:“这是黑天的冤枉,是含血相喷——五哥,就算我以前姓常,也不能肯定上次出事的买卖就是我使的鬼,姓氏只算一个符号,并不保证某人的行为!”
    公孙玉峰寒着脸道:“你不但姓常,更是常遇安的亲生女儿,除了你与常遇安有这么一层深切渊源之外,我们六个同他完全边都不沾,七妹,而事情出了,必有因由,要说凭你父女之情,尚毫无嫌疑,试问谁人能信?”
    紫凌烟尖声道:“我说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当晚还有四哥与六哥在,你们可以问问他二位,我曾否放水、曾否徇私?”
    哼了哼,公孙玉峰道:“这只能说你扮得像、装得真,但却洗脱不了你的犯因!”
    紫凌烟有些激动的叫了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如果泄底的人是我,为什么我会人在当场?动手揽事的那一个又算什么?四哥六哥能够证明,我根本不认识对方,和他们一样全然陌生,我与那人之间的拼杀,亦同四哥六哥一样的卖命——”
    沙人贵、山大彪两个人全木着脸孔,没有任何表示,因为他们早已表示过了,而且他们的表示亦早被驳回来了,所以,他们知道不必再多此一举,业经“北斗七星会”老大裁决的事,便毫无商榷的余地,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已算成为定谳!
    公孙玉峰当然不会再去询问沙人贵与山大彪二人,他甚至连看他们一眼都没有,管自转述早先已经做好的结论:“七妹,多说无益,事实俱在,铁证如山,决非空口强辩便可推诿卸责,任你舌灿莲花,也掩饰不了你的既犯罪行;当场你的卖力拼打,说穿了无非是故作姿态,瞒人耳目罢了。常遇安是你爹,一旦生命有危,你想设法救他,自属当然。至于不曾由你亲自动手救人,一则是你要避脱嫌疑,再则亦恐力有不殆,而凭你在外面的人面交往,亦难说找不到一把好手相助,人若有心,便早有备,这不是什么稀罕事……”
    紫凌烟又气又惊又悲愤的叫道:“五哥,这算是‘北斗七星会’对我的判决?”公孙玉峰重重的道:“正是!”
    紫凌烟咬着牙道:“你们只在断章取义、穿凿附会,完全是扑风捉影、一厢情愿的想法,难道你们就丝毫不注重我的解释,不理会我的申诉?”
    公孙玉峰硬梆梆的道:“我们早将事情真相调查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七妹,你那番花言巧语,就收着吧,任何虚词,都不能推翻已成的事实!”
    霍然转向骆孤帆,紫凌烟昂烈的道:“老大,你怎么说?”
    事情就是骆孤帆裁定的,他还能怎么说?这位当家瓢把子形色肃穆的道:“没有冤枉你,七妹,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紫凌烟垂下头去,良久,才仰起脸来,这垂仰之间,表情竟变得出奇的冷静:“老大,不再有圜转的余地了?”
    骆孤帆道:“你知道我们的传统,何须再问?”
    紫凌烟容颜惨澹的道:“请问老大,待如何处置我?”
    似是也早就商议定了,骆孤帆平淡的道:“本来,这出卖组合、背叛帮口的罪行,实无可迁,理当凌迟碎剐才对,但念在手足多年的份上,我们免去你如此重罚,七妹,我再叫你一声七妹,你就自己了结吧!”
    身子又是一颤,紫凌烟喃喃的道:“为‘北斗七星会’卖了这些年的命……想不到竟落得这个下场……”
    骆孤帆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形色逐渐狞厉起来,公孙玉峰立刻吆喝:“时辰不早,七妹,你就快请上路吧!”
    紫凌烟慢慢的转动身躯,尽量使自己的正面脱离她六位阿哥的视线,但在情绪的营造上,却以迟缓的动作、绝望的神态,展示出她这生死一刻间的沮丧与悲戚,她希望能给六位阿哥一种错觉——挣扎后趋于认命的错觉。十二道目光随着她的身形移动,十二道目光里固然透着警惕,不过嗟叹的成份大于警惕,这座破落的山神庙就像是天罗地网,是一口埋骨的瓮,他们不相信能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获得任何逃生的机会。
    悄悄的,紫凌烟已将斑竹哨凑上嘴唇,气死风灯晕黄的光芒只映出她模糊的身影,而取哨入唇的举动有若抹泪的幽婉,因此,当那一声尖锐清亮的哨音破空扬起,其震撼的力量,就像是响起连串的焦雷!
    骆孤帆等六个人仅在一刹的惊愕之余,反应即已来到,简直快得无可言喻——只听到一响脆落的破碎声,四盏气死风灯倏然全熄,大殿里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他们六个人赶忙低促呼应,纷纷站定位置,凝神戒备,尤其是曹又难,他紧守门口,厚重的双掌蒲扇般前后斜伸胸前,慎防突变。
    但是,大殿中却沉寂如死,没有一丁一点的动静,紫凌烟方才站立的位置,也黑黝黝的看不清切,像是有人、又似无人……
    骆孤帆憋不住了,抽出火摺子“嗖”声抖亮,青红色的苗焰闪晃下,哪里还有紫凌烟的影子?公孙玉峰移目四顾,赫然发现屋顶上开着一个圆洞,不消说,人已从洞口中鸿飞冥冥了!
    在瞬息的怔窒后,骆孤帆身形侧翻暴出,只重重抛下一个字:“追!”
    六个人宛如六只脱弦的怒矢,连番从庙门射出,山野林间,暮气沉沉,寒风萧萧,天地业已一片晕暗郁黑,而人呢?人在何方?
    谢青枫几乎是半拖半抱着紫凌烟在荒径蔓草中飞掠,紫凌烟的武功精诡老到,轻身术也绝对在水准之上,但现在她跟着谢青枫这一施展,才发觉自己的一身玩意,简直就近乎儿戏了,从来不曾见过谢青枫认真发挥他的潜能,如今亲身经验,方明白这个冤家确然有成名立万的本钱!
    来到一座背风的土屋后面,谢青枫突兀停下势子,扶着喘吁吁的紫凌烟坐到一堆柔软却略嫌潮湿的衰草上,然后,更小心翼翼的用袖口替她把脸颊额头的汗水轻轻擦干,动作仔细巧致,而情浓意蜜,这须臾里,紫凌烟不但疲卷顿消,差一点就醉了。
    紧握着谢青枫替自己拭汗的手,紫凌烟凑上嘴唇,依次吸吮着每一根指头,谢青枫拍拍她的香肩,偎身坐下,边低笑着道:“也不嫌脏?”
    紫凌烟双颊微红,真似饮下醇醪,她歪着头半依在谢青枫怀中,双眼轻阖:“在我的感觉里,青枫,你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是洁净的,都是香喷喷的,但凡心地光明坦荡,更具侠风义行,哪里还会有脏?”
    谢青枫摇头道:“你的情绪倒是转变得挺快,而且兴致不小,甫出虎口,原该惊魂未定才是,你居然立时就能晕陶陶的坠入风情网里,也真叫收放自如了!”
    紫凌烟睁眼一笑:“这种感觉你不知道,青枫,千钧一发、生死交关的节骨眼上,心里正忐忑着能否脱险,哨音一响,自己钟爱的人儿蓦从天降,长索飞坠,穿顶入抱,喷喷,那种滋味,既甜蜜、又刺激,美死人了……”
    谢青枫啼笑皆非的道:“还美呢,我受的罪、担的心,你可一点都不知道,小媚,若非我步骤快,行动积极,情况可能就不像现在这样顺当了,想起来,实在好险!”
    紫凌烟轻轻抚摸着谢青枫多髭的面颊,腻着声道:“我晓得你会有所安排,这安排又一定周全细密,青枫,你永不舍得叫我受到伤害,哪怕是一毫一发,你都舍不得的,嗯?”
    吁了口气,谢青枫道:“小媚,你那六个阿哥很坏,坏得烂了,你难道体会不出他们存心之险恶,已到了什么地步?他们早就决定要你的命,并且,要得无声无息、要得不着痕迹——”
    坐直了身子,紫凌烟道:“你还察觉了些什么,青枫?”
    谢青枫沉声道:“当你回到‘玉烟山’路口的辰光,曹又难不正守在那里候着你么?”
    紫凌烟颔首道:“不错。”
    谢青枫接着道:“你可想到,他们为什么不在居处等候,反而诓你到那座冰清鬼冷的山神庙去?”
    略一沉吟,紫凌烟道:“会不会是因为家里不好下手?或者考虑到安全问题,怕我冲突出去?”
    谢青枫道:“有时候,小媚,我觉得你真傻,凭你这种头脑与反应,竟也吃稳了这行饭,更且活到如今,不能不说是桩奇怪的事——”
    在谢青枫的大腿上捏了一把,紫凌烟佯嗔道:“死鬼,就只听过你揶揄我,除了你,谁敢把我看低了?你倒是说说看,他们引我到山神庙是为了什么道理?”
    谢青枫十分明确的道:“很简单,你既然有办法邀请了某一位高手来助你搭救令尊,也就可能找到人来为你保镖,如果在住处处治你,难保会没有伏兵出现,从而搅乱局面,设若诱你到另一个偏僻所在,他们动起手来就方便多了,这是一招‘金蝉脱壳’之主意,小媚,你怎的就想不到?”
    寻思了一会,紫凌烟猛的一咬牙:“可不正是这么回事?这六号人王断定了上次是我捣的鬼,当然亦会考量到我或有自保之道,他们生起这一层疑虑,才引我换个地方去收拾我,就算我按了帮手在楼房附近,届时也呼应不及了……”
    谢青枫道:“想通了吧?小媚,你的老伙计们个个都是猪八戒吃秤铊——铁了心啦,非将你置之死地不可,要不是我从头到尾隐随着你,亦步亦趋的暗中护着,只要稍晚一步,后果就不堪设想!”
    紫凌烟咒骂了好一阵,才张大她那双水盈盈的丹凤眼道:“青枫,打我们分手,你就在我后面缀着?”
    谢青枫道:“可不?你的身影一直就在我的视线之内,没有任何时间脱离,甚至你进入山神庙,我也早上了庙顶屋脊,相度你站立的位置预先掀瓦开洞,否则,你能在重围之下,走得这么干净利落?”
    紫凌烟的两臂蛇似的缠上了谢青枫的脖颈,将两片又湿又热的丰润双唇印上谢青枫的嘴唇,她印得好重、好用力,香软柔滑的舌尖俏皮又灵巧的在谢青枫口腔里翻搅伸缩!舐吮着齿腭间的每一个敏感部位,然后,她的舌尖与谢青枫的舌尖纠缠在一起,她的身子开始揉向谢青枫的怀内,如火似的挑逗,几乎就叫见多识广,历经无数场面的谢青枫透不过气来。
    一阵缠绵,谢青枫忽然推开紫凌烟,摸着自己发烫的面孔,深深呼吸着:“小媚,够了,再继续下去,恐怕我就把持不住啦……”
    眼波如醉,红唇半张,紫凌烟微微喘息,娇慵懒散的伸展四肢,声如低吟:“我就是要你把持不住……青枫,来嘛,我要你搂着我,越紧越好,青枫……”
    谢青枫刚刚兴起的情迅速平复,他在紫凌烟的腋下轻轻搔抓,边笑道:“看你这兴头,别闹了,小媚,真要这么样,也不能在这种露天席地的所在——荒山郊野,冷风寒雾的,这算哪一回事?”
    令人心荡的格格一笑,紫凌烟甜腻如呓语般道:“只要你愿意,青枫,随便什么地方我都跟你去,说吧,到哪儿?”
    谢青枫静静的道:“我们哪里都不去,小媚。”
    怔了怔,紫凌烟一骨碌爬起身来,不解的望着谢青枫,显得有些急促的道:“哪儿都不去?青枫,你不要搞错了,我们仅是暂时脱离了那伙凶神的追赶,目前,我们仍在‘玉烟山’的范畴之内,仍不能算安全——”
    谢青枫道:“我知道,小媚。”
    紫凌烟迷惘的道:“既然知道,我们为什么不离开?不走得越远越好?呆在这里,岂不是如在虎穴?青枫,我真不懂你脑子里在转些什么念头!你要搞清楚,这是在玩命,在提着头兜圈子……”
    谢青枫淡淡的道:“人活在世上,就免不了要面对现实,小媚,逃避、窝缩,全不是办法,事情如不彻底解决,难道你就自甘认命,过那种永不见天日的岁月?”
    紫凌烟呐呐的道:“我,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谢青枫双手扳正紫凌烟的身子,面对着面,脸色严肃的道:“小媚,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们不逃,我们就在此地解决问题!”
    蓦地打了个寒噤,紫凌烟这才清楚了谢青枫的心意,她的神色间有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以至片刻前脸上的酡红已变成了苍白:“青枫,你,哦,你是说……我们不但不逃不躲,还要反过头来对付他们?而就在此地,就在‘玉烟山’和他们……周旋?”
    谢青枫安详自若的道:“不止是周旋,小媚,我们不用骗自己,这是对决,生死对决,或者是他们杀了我俩,或者我俩斩除他们,中间没有模棱两可的含混,只有一个断然的结局——不是他们,即是我们!”
    紫凌烟想扮出一抹笑容,但却实在扮不出,她觉得自己的面颊都僵硬了:“青枫,有关你做的这个决定,曾否经过周详的考虑、通盘的探讨?”
    谢青枫道:“当然有过周详的考虑,事实上,在你向我提出援助的要求时,我已经拟就了行动的计划,刚才,我也把计划的内涵告诉你了。”
    吸一口气,紫凌烟道:“你可想到,青枫,我们只有两个人,而他们,却有六个之多?”
    谢青枫笑道:“数量上的优势,并非求胜致果的唯一条件,所谓兵在精而不在多,小媚,你也见到过数不清的以寡敌众终究功成的例子,更何况其中尚得加上机智、胆识,甚或运道的各种因素,交锋接刃,决没有理所当然的事!”
    紫凌烟仍然惴惴的道:“但,但是,他们六个人的武功都极高强,分开来可能还有各个击破的希望,假如合在一起,我们的机会就不算大了……”
    谢青枫道:“所以,我们就必须设法使他们分开来,然后再逐一狙杀!”
    目光定定的望着这位令自己心仪又心醉的男人,紫凌烟不禁有几分迷乱的道:“如果不是你,青枫,任何人提出这个近乎疯狂的主意,我都不敢苟同,想想看,两个人去对付六个人,而那六个人又全是六号追魂夺命的魔星,这种打杀,对少数的一方何来幸理?可是,可是点子是你出的,却又觉得不大一样,好像是……可以试试,而且,并不感到情况过于悲观……”
    轻轻搂了紫凌烟一下,谢青枫的语调沉缓低柔,颇觉宽慰的道:“好了,小媚,你的信心已逐步建立起来,亦开始对我的计划有了肯定,我很高兴你对我的信任,小媚,人是一种奇异的灵类,往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越在艰危的境况下,求命的意志越坚强——但千万记住,坚强的意志才是图活的要件,除此之外,则仅存匹夫之勇,意义就空洞了。”
    紫凌烟点着头道:“我知道,青枫。”
    谢青枫道:“骆孤帆他们六个人,大概一时还料不到我们会来上这一招,在这种形势下,他们可能认定了我二人只有亡命一途,小媚,让他们继续这样认定下去,当他们废然回转的辰光,头一个回合,我就打算叫这六位朋友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代价!”
    紫凌烟有些不寒而栗的道:“青枫,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如果和你为敌,你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
    谢青枫笑吟吟的道:“不过,和我做朋友,我也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可亲的朋友,嗯?”
    紫凌烟也笑了:“因此我选择了后者,青枫,不做你的敌人,只和你做朋友,做一对非常可爱可亲的朋友——你不觉得,有时候我也蛮聪明的?”
    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谢青枫体贴的道:“好朋友,你最好趁这段空暇歇息片刻,接下来的辰光,恐怕就是两个极端了——难得稍有喘息,或者是永远长眠。”
    才展开笑颜的紫凌烟,立时就把那抹初绽的娇笑冻结在脸上,她闷闷的道:“你就不会说几句吉祥词儿?青枫,再没有比你更煞风景的了。”
    谢青枫耸着肩道:“我是实话实说,小媚,估量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不出顿饭功夫,你的那伙老搭档们就将打道回府——依照你们向来的习惯,都是循着哪条铺设石板的山路上来吧?”
    紫凌烟无精打采的道:“一般都是如此,这次想也不会例外,他们并没有另选其他路径的理由。”
    来回走了几步,谢青枫道:“在你被曹又难截下的路口,不是有条岔道,直接通往那座山神庙么?”
    瞧着谢青枫,紫凌烟一边在揣摸着这又是个什么主意,她慢吞吞的道:“不错,是有条岔道……”
    谢青枫断然道:“小媚,我们就埋伏在那里狙杀他们。”
    紫凌烟忙道:“不要忘了,他们是六个人——”
    摆摆手,谢青枫冷静的道:“不见得,小媚,他们追出去的时候是六个人,到了外面,势必展开分头搜寻的工作,假若六个人全聚在一起,追索的面就小了,我判断他们一定会分组分路,朝不同的方向去追,每组或是三人,或是二人,而巡搜的路途远近有异,回山的前后便难得一致,这就是说,我们的机会来了!”
    紫凌烟疑虑的道:“青枫,你能确定?”
    谢青枫微微笑道:“万一情形不对,我们可以临机应变,小媚,运用之道,存乎于心!”
    紫凌烟幽幽的道:“随你怎么运用吧,横竖我这条命已经交给你了,是好是歹,我全认下……”
    走过来拥抱着紫凌烟入怀,谢青枫没有多说一句话,只这个小小的、温柔的动作,业已传达了他无尽的呵护,不必以口词强调轻怜蜜爱。深深埋脸在青枫的怀里,紫凌烟享受着这男人身体间所散发出来的热力,闻嗅着那股特殊的气息,而心跳应合着心跳,血脉似在交流,恍惚中,两个人像是融粘成一个人了。既然已经不分你我,还有不舍命相随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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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砧落生死断
    夜风萧萧,林木幽沉。
    山路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两个人步履滞重,四条腿像拖着千斤锁,那么蹒跚又吃力的往山上挪移,不止是有形的疲惫暴露无余,连无形的沮丧,也都盈溢于外了。
    这两个人,不错,都是“北斗七星会”的成员,一个是老三胡双月,一个是老六山大彪,瞧光景,二位仁兄似乎往返奔波了不少冤枉路,模样狼狈得挺叫人心疼的。
    谢青枫隐伏在一丛枯黄的杂草之后,目光冷锐的注视着这两个人逐渐接近,这一次,他可不是空着双手了;他的手上已紧紧握着一把脱鞘一的刀,一把式样极其怪异的刀,这把刀宽约尺半,长仅二尺,顺着锋利无比的锋口,有二道斜搂向上的血槽,刀柄缠绕着已泛褐黑色的生牛皮索,重量怕没有三十余斤!这把刀,看上去已不太像是刀,反而更似一座铁砧,一座不是铁砧,却极具形式意义的铁砧!
    是的,这把刀的名子,就叫“铁砧”,一刀斩落,足可切下一颗牛首!
    谢青枫的神态非常镇定,镇定得近乎淡漠,仿佛他等待的不是那飞跃扑杀的一刻,而仅是等待着和两个并不喜欢的朋友打声招呼……
    攀贴在路口右侧,那棵枯树上的紫凌烟,况味就与谢青枫完全不同了,打发现胡双月及山大彪的身影开始,她就不受控制的全身轻颤起来,两个人越是接近,她抖索的越发厉害,不但是抖,而且觉得四肢瘫软乏力,甚至连呼吸都那么恨死人的变得粗浊了……
    紫凌烟自己明白,她决不是怕,她已经历过太多的血腥,见识过太多的生死场面,恐惧对她而言,算得上十分陌生,但眼前,为什么又这般失态失常呢?她在迷惘,会不会因为是某种同门相残的罪恶感作祟,或者是慑伏于六位阿哥淫威之下过于长久的缘故?
    不论是什么缘故,立将发生的这一切,她总有程度上难以适应的感觉。
    此外,紫凌烟还另有一种羞赧的心情——杀人如麻、江湖历练老到精妙的她,为什么在和谢青枫比较之下,次次都如同一个不解人事的傻丫头?
    于是,胡双月同山大彪已来到路口,也就是紫凌烟夜来被曹又难拦下的同一地点。
    来到路口的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一前一后,脚步沉重的朝着小红楼的方向移动,夜暗中,两张面孔阴郁得一如现在的天色。
    紫凌烟的心脏蓦然急速跳动起来,她惊恐的用手紧按住自己胸口,生怕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传进树下两位阿哥的耳朵里!
    当然,这只是紫凌烟的多虑,胡双月与山大彪两人绝对听不到她的心跳声,不但如此,由于奔波劳累过甚,这两位的心跳,恐怕比紫凌烟犹要来得急促响亮。
    谢青枫便在此时展开行动,他猝然跃向半空,所谓“半空”,是指胡双月与山大彪的头顶,当他旋身、挥臂、落刀,三个动作完成于一瞬,角度、空间加上距离的调配,其拿捏之完美与精确,简直无懈可击,令人叹为观止!
    胡双月素有“封喉”之称,艺业独到,手法酷毒,他的反应与灵巧也是一等一的高妙,谢青枫人现刀落,他已应变奇快的单足拄地,侧旋低扑而出,只见刀锋过处;他的背脊上洒出一溜血水,老命却已无碍。山大彪虽然个大力猛,进退之间就没有姓胡的利落了,刀口飞来,他匆忙后仰,到底稍迟一步,“砰”的一声,左边耳朵连着大片颊肉应刃而解,血糊糊的不知抛向了何处!
    这个时候,假如隐身树顶的紫凌烟能够适时配合,下手狙杀,正痛得整个脑袋发热发晕的山大彪必将不免,但不可了解的,是紫凌烟竟然突兀窒噎住了,刹那间的窒噎,便已失去了夺命致果的机会!
    背脊受伤的胡双月,在一个踉跄之后,两臂倏振,人已一个盘旋绕回,就这一去一返,手上已亮出了他的兵刃——又阴又狠,见血封喉的“五寸匕”!
    谢青枫一言不发,射形飞身,“铁砧”平斩直砍,刀芒如电中,又暮往下沉。凝成一片不散的寒光,仿佛一块巨大的锋刃,呼轰撞到!
    胡双月一看气势,即知难以力拒,他迅速闪动,腾挪如风,尽量避开刀刃的正面,连跳带窜之余,好不容易才躲过这一招的轮回!
    用手一抹自己的左颊,山大彪立时便疯狂起来,他粗野的吼喝着,反手拔出背后的“七环金刀”,猛虎出押般扑向了谢青枫!
    谢青枫卓立如山,分毫不动,他侧面对着山大彪,“铁砧”下指,血迹蜿蜒,正点点滴滴从宽阔锋利的刃面上往下坠落……
    “七环金刀”环震刀至,在若匹练纵横,流瀑倒悬,而谢青枫倏然斜掠五尺,“铁砧”回斩,一刀劈出,声似裂帛,像是空气也被割开了——
    冲来的山大彪带刀横迎,任是芒掣锋叠,竟就来不及挡住对方的那一刀,冷电迸散的一刹,他的双臂连着他的“七环金刀”全已滴溜溜的抛上空中!
    惨厉的嗥号如同鬼啸,山大彪凶性大发,一低头,不要命的往谢青枫撞去,谢青枫青衫飘舞,人已逸出——逸出前不忘反手挥刀,就那么一声“咔嚓”,山大彪斗大的脑袋已骨碌碌滚将出去。
    惊魂未定的胡双月,根本就没有援救山大彪的时间,当他由那头奔回这一头,看到的只是伙伴的首级,而首级竟在地下打滚,早已不在它原来的位置上了!
    谢青枫注视着胡双月,“铁砧”“呼”声竖立,镝锋寒削,又待夺命。
    胡双月忽然打了个冷颤,脱口惊喊:“铁砧!”
    谢青枫淡淡的道:“不错,铁砧。”
    往后退出几步,胡双月不由脸颊痉挛,眼皮子也连连抽搐,他噎着声道:“方才的刀法……是‘必杀斩’?”
    谢青枫眸瞳闪亮,宛如寒星:“算你还有几分见识,胡双月。”
    像是呻吟般发出一声窒嚎,胡双月的脑门上已经沁出豆大的汗珠:“那……你一定就是‘青枫红叶’谢青枫了?”谢青枫冷冷的道:“用‘铁砧’杀人,而且施展的刀法是‘必杀斩’,这个人若不是我谢青枫,还会是谁?”
    胡双月的内脏间宛似陡的烧起一把火,整个身子都有一种将要融化的感觉,他口干舌燥,嘶嘶有声的粗重喘息着:“为什么?谢青枫,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谢青枫道:“我是被逼如此,胡双月。”
    颈间的喉结上下移动间,胡双月咽着唾液,呐呐不解的道:“被逼如此?谢青枫,我不懂,是谁在逼你?又是为了什么事逼你?”
    谢青枫生硬的道:“我一说你就懂了,胡双月,是紫凌烟,现在,你懂了么?”
    不自觉的又哆嗦了一下,胡双月高瘦的身躯顷刻间像是佝偻下好大一截:“紫凌烟……小媚,她,她原是我们的七妹……”
    谢青枫道:“我知道,知道她原是你们的七妹,但是,你们这群杀人杀红了眼的东西,居然真正六亲不认,冲着你们的七妹齐来下刀;胡双月,闯道混世,到了这种走火入魔的程度,就该通通回锅了。”
    胡双月挣扎着道:“谢青枫,你乃有所不知,小媚糊涂,竟犯下背叛山门、出卖组合的大逆之罪——”
    哼了一声,谢青枫道:“挺身救父,义纵亲情,正是天底下至真至情的表现,理该受到褒奖才是,但你们却反其道而行,为了此事,竟待以死相惩,胡双月,这从哪里说,都说不过去!”
    胡双月急忙争辩:“这种做法,完全违背了组合的规矩,也毁弃了我们当初结盟的誓言,谢青枫,小媚如此任性胡为,难道还不该受罚?”
    冷冷一笑,谢青枫道:“那等规矩、那等誓言,打开头就是有悖天理、不容伦常,根本冷血无义,令人难以折服,而莫名其妙的束缚,自然可以不予遵从!”
    胡双月心里明白,彼此的看法南辕北辙,立场更是两个极端,要想谈得拢,显然无望;他惨白着一张削瘦的面孔,沙哑着嗓门道:“谢青枫,你和小媚,有什么关系?”
    谢青枫平静的道:“朋友,胡双月,只是朋友。”
    有这样卖命的朋友,其间交情之深,亦就无庸赘言了。胡双月的目光越过谢青枫的肩膀,望向山下来路,可惜的是,夜色沉寂中,来路一片静荡,别说是人,连鬼影也不见一条……
    谢青枫双眼平视,神色安详的道:“天下虽大,奇迹并不很多,胡双月,如果你在指望你的伙伴们及时来援,未免不切实际,现下的情况,并不怎么具备巧合的条件。”
    胡双月咬着牙,声音迸自齿缝:“谢青枫,‘北斗七星会’向来只是吃人,不曾被人所吃,你今晚骄狂至此,骑到我们头上糟蹋我们,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青枫七情不动的道:“不止是骑到你们头上糟蹋你们,胡双月;事实上我已经不打算叫你们朝下活了,吃人者,人恒吃之,再说,‘北斗七星会’已无七星,仅存五星,很可能,马上只剩四星了。”
    胡双月僵凝若桩,半晌没有动静,但吁吁呼吸之声,清晰可闻。谢青枫久经战阵,历尽生死,他当然明白,什么事立即就会发生。
    缓缓的,胡双月的脚步向左侧挪移,“五寸匕”在他手中闪泛着森蓝的芒彩,而谢青枫卓立原地,垂眉如寂,他的“铁砧”仍旧正竖于前,看上去仿佛一块沉厚的铁板!
    “五寸匕”的流灿像是一颗陨星的泄尾,拖着那样蜿蜒多变的光纹猝然飞来,倏沾倏点之下,又疾走斜掠;谢青枫半步不移,他甚至没有反击,只将“铁砧”的锋面做了几次旋转,业已封死了敌人每一个角度、每一次的进击。
    胡双月的额头上再现冷汗,他围绕着谢青枫缓步打转,“五寸匕”游移不定的指划着,感觉上,却似面对一座石山,浑然天成,竟是无懈可击!
    攀附在树顶间的紫凌烟,几乎已经忘记她是干什么来的,只瞪大着一双丹凤眼,紧屏呼吸,目不稍瞬的注视着下面的情况演变,一时里,她连自己是个什么立场也差点混淆不清了……
    “五寸匕”突然又开始跳动,森蓝的光芒由单凝的一抹蓦地散裂为十三抹,十三抹冷焰由十三个不同的方位飞射喷泻,却集中向一个焦点——谢青枫。
    谢青枫的身形在焰光着体之前的刹那腾起,刃芒只是贴着他的脚底掠过,“铁砧”便在这间不容发的细微空隙里暴翻,快得无可言喻,宽大又锋利的刀口已切进肌肉、切入骨骼,切断了五脏六腑,更将胡双月由右肩至右肋,整整劈成了两片!
    瘰疬的肠脏含着浓稠的鲜血,顷刻就泄满一地,胡双月像是叹息般发出一声低吟,即已寂然不动,他的面孔仰搁向上,除了惨白得出奇,倒没有过份的恶形恶状。
    谢青枫专注的归刀入鞘,他把“铁砧”插回同样宽阔的牛皮鞘内,动作细致谨慎,似乎地下的两个死人,远不及他现在做的事来得重要。
    一声干呕传自树顶,接着又是一声,好在并没有什么东西从上面吐出来。
    谢青枫漫步前行,头也不回的飘出几句话:“小媚,要想不看,得跟我离开这个地方才行。”
    衣袂带风的轻响立起,紫凌烟飞射掠下,谢青枫瞥了她一眼,乖乖,脸色之苍白,几乎就和死在那里的胡双月差不多了。
    刀是别在后腰带上,因此谢青枫得以空出手来拥搂紫凌烟,这杀人不眨眼的娘们,此刻的表现却不见强,她捂着嘴,噎着声道:“青枫……你可以杀他们,但,但不该下手这么狠,连具全尸都不留……”
    谢青枫笑了笑,柔和的道:“横竖是死,死的方式就不必挑剔了,小媚,当你们杀人的时候,也都给对方选择的余地么?大概亦总是以你们认为方便的手法行事吧?”
    又干呕了一声,紫凌烟低着头道:“那是对付不相识的人才这样,而胡双月、山大彪,青枫,他们到底是我的三哥与六哥……”
    谢青枫摇头道:“妇人之仁,真个言来无趣。”
    紫凌烟幽幽的道:“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已然不可收拾,青枫,现在想想,倒弄不清我做对了,还是做错了?瞧着这一片凄厉惨怖,实在心乱如麻……”
    谢青枫叹口气,道:“如果不让事情闹大,开头便容易解决,你的六位阿哥不是要你的命么?
    包括你那位三哥及六哥,索性给了他们,不就天下太平,波澜不起啦?你不甘愿舍命,只有保命一途,要保命,必须自卫,而自卫的最佳手段为主动攻击,情况便这么衍生下来;你不妨多想想,除了一死了结,你还有什么防止之道?“紫凌烟呐呐的道:“他们决不会放过我……只要我不死,他们就不可能罢休……”
    谢青枫道:“所以说,形势就发展成眼前的光景了。小媚,你要明白,人想活命,有时候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无论代价付得多么痛苦,只要不愿死,就必须有所承担。”
    紫凌烟感触甚深的道:“当年大家结盟,规矩虽然订得严苛绝情了些,但长久相处,却也不分彼此,其乐融融,这些日子厮混下来,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凶危险峻,伙伴们都能同心共济,相互扶持;‘北斗七星会’就像是一个家庭,我们七个是家庭中的成员,要说没有情份,那是假的,至少我向来是把这儿当成我的家,在没有发生这桩事故之前,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离开他们,甚至与他们成仇……唉,好歹混出了头,撑起了场面,却就这么一下子散了局……”
    谢青枫以笑非笑的道:“君不闻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天下岂有久开不散的筵席?
    何况像你们这种人肉席,早散早好,正可谋福天下苍生,使多少无辜免遭涂炭。“横了谢青枫一眼,紫凌烟狠狠的道:“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们‘北斗七星会’不顺眼了,这一次,可叫你抓住了机会,明正言顺的拔除这根眼中钉,打底扫干净!”
    谢青枫不以为忤的道:“小媚,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么?‘北斗七星会’岂是好惹的主儿?他们杀人放火,只要不冲上我,我就睁只眼闭只眼装糊涂,原本河井水互不相犯,我哪来这高的兴致去撩拨他们?便吃撑了也不干这等麻烦事,说来说去,还不是全为了你,现在倒好,居然埋怨起我来了……”
    把面颊贴上谢青枫的肩头,紫凌烟苦涩的笑道:“你别生气,青枫,我心里恼、心里躁、心里犯矛盾,难道就不能向你倾吐?你越来不爱我了,一点都不让我,连多听我几句牢骚话,脸色就摆了出来……”
    谢青枫踢飞地下一块小石,无可奈何的道:“眼下正在替你拼命,还要怎么来证明我对你的情感?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不顾自己生死存亡,提起刀片豁起来看了,尚不算是一等一的情痴么?小媚,你他娘太也难缠,令人消受不了……”
    紫凌烟又娇嗔起来:“瞧你,这不是又对我不耐烦啦?你就不会再体贴点,再顺着我点?”
    谢青枫干声笑道:“好、好,就再体贴点,再多顺着你点吧,唉,竟像是前辈子欠了你的。”
    凌烟咯咯笑道:“可不是?青枫,我也常常在想,你这冤家一定是上辈子欠了我……”
    谢青枫忽然脸色一沉,道:“小媚,有件事,我差点忘了问你。”
    偷觑了谢青枫的神情,紫凌烟不由吓了一跳,她惴惴不安的道:“你这是怎么啦?好端端的一下子就把脸孔摆了下来?有话你说嘛,瞧你这样子,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似的!”
    谢青枫道:“方才,在山大彪第一次受伤倒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相机下手?如果你那时配合得好,头一个回合将结束得更快更早,却叫我又费了一番手脚!”
    噤窒了半晌,紫凌烟才怯怯的道:“我……我当时全身僵冷,稍稍犹豫了一下,谁知怔忡之间,机会已经失去了,青枫,我不是故意的,那一刹里,只觉得有些迷乱错愕……”
    谢青枫低沉的道:“小媚,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酷,相同的情形之下,他们决不会可怜你,一点也不会,切切记住,下次不可犯同样的错误,否则即将万劫不复——你算是行家,原该不需我提醒你才对……”
    紫凌烟沙哑的道:“我不会再犯错了,青枫,你放心……”
    这时,他们已经来在山腰平台之前,那座小巧的红楼,遥遥入眼在望;紫凌烟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透几分紧张的问:“青枫,下一着棋,你想妥了如何去走吗?”
    谢青枫静静的道:“就在院墙之外,小媚。”
    怔了怔,紫凌烟不解的道:“院墙之外?在院墙之外干嘛?”
    谢青枫伸手抚摸着紫凌烟那柔滑如缎带般的披肩秀发,无限怜爱的道:“傻丫头,便在这里做第二次狙杀!”
    激灵灵的一颤,紫凌烟脱口道:“可是,这是家门口——”
    谢青枫笑道:“这已不是你家的家门口,而且,办这种事,来不及挑拣好风水地了!”
    紫凌烟脸蛋儿泛红,有些窘迫的道:“你看,我又糊涂了!”
    谢青枫默查地形,并迅速有了腹案,他牵着紫凌烟的手走向一角更幽暗的地方,然后,把嘴唇凑在紫凌烟耳边,轻轻低语:“下一阵,可能比头一次遭遇要困难些,小媚,你必须定下心来,准备接应,千万不可再昧于感情,误了大事,你知道吗?”
    点点头,紫凌烟同时深深吸了口气,表情十分果决的道:“我答应你不会使你失望,青枫,这原是我的事,怎能又误了你?”
    谢青枫道:“这就好;只要听到声息,我们便各自进入攻击位置。小媚,你隐藏的地方,是门后左侧的矮墙之下,从那个所在,出手狙袭,角度及视线皆造成受攻击者某种程度上的障碍,最令人不及防备;我的位置在对面的坡脊棱顶,与你的隐藏处正好形成斜角,交互夹击,奏功的希望极大。”
    紫凌烟悄声问:“青枫,为什么你认为第二次狙杀,将会比第一次来得困难?”
    谢青枫严肃的道:“因为第一次他们没有警觉,第二次他们就有了,小媚,对一个处在高度戒备下的目标动手,总要比攻击一个全无防范的目标困难!”
    “哦”了一声,紫凌烟又有些失悔的跺跺脚,微带怨恚的道:“早知如此,我们该把路口的尸体移去才对——”
    谢青枫道:“我们没有时间做那件事,而且杀成一片血红狼藉,怕也收拾不干净,再说,把尸体放在那里,尚另有作用,让他们亲眼目睹,不止情绪震动,情神上益增压力,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紧张状态下,失误的比算就更大了!”
    窒默了一会,紫凌烟的声音像渗合着沙砾:“青枫,你真狠……”
    谢青枫古井不波的道:“我说过,对敌人慈悲,即是对自己残酷,小媚,杀人杀到死,送佛送上天!”
    不知是身上冷抑或心里寒,紫凌烟簌簌抖索起来,脸色也泛着青白:“但愿这场恶梦快点过去,青枫,我真觉得承受不起了,可怕……好可怕!”
    谢青枫呵慰着道:“好歹撑持着,小媚,很快就会成为过去了,别担心,一切都有我替你顶在前面。”
    紫凌烟刚待再把身子倚进谢青枫怀内,享受片刻的温暖,山路那头,已传来隐隐的脚步声,还有,夹杂在脚步声里的喘息声——好像人们在行动中驮负着重物的那种声音。
    于是,他们立即分开,各自潜伏进先前预定的攻击位置,也只是刚刚藏好,山路上,已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两个人,那两个人的背上,好像还分别背负着一团黑黝黝的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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