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手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
    这时,从店里迎过来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子,满面堆笑,腰间围了一条围裙,看来颇为忙碌,招呼一行人到店面坐。
    这位干瘦的老者,哈哈笑着,道:“各位请进,小店能有各位贵宾光临,真是三生有幸……”曹正鹿微微一笑,道:“老丈,多叨扰了,请你快给大家弄好吃的,我们等着赶路了。”老人一面连呼不敢,一面殷勤的迎客入内,里面陈设非常简陋,就些旧旧的短桌短椅,不过收拾得倒很干净。这些人看来虽很粗犷,但他们都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不敢大声叱喝,中规中矩的坐下,小声交谈,不敢造次!
    或许曹正鹿一行人有意造成别人的误解,把他们当成商贾吧!只是他们的装扮太扎眼了。
    狄洵望望这家饭馆,里面其实不算小,只是一下子挤进了二三十人,难免拥挤一点,桌椅虽旧,但皆擦洗得干净,倒是四面墙有些斑驳,岁月无情的痕迹,历历在目。大家都坐了下来,他们的队伍之中,大概有怎么样的分队,所以显得非常有秩序。
    狄洵朝周围看了看,对店里一位正在端茶送水的伙计道:“贵店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吧?”这位伙计在老板的叱喝下,忙得团团打转,听得狄洵的话,笑道:“一百多年了,已经传了四代了。”
    狄洵颔首笑道:“如此说来,还是间百年老店了,一定很发财吧,看你们红光满面的。”
    这名伙计露出他满口黄牙,道:“混口饭吃嘛,仗着各位客家赐赏……”狄洵沉思了一下,低声对曹正鹿道:“总镖头来过这个地方吗?”
    曹正鹿下意识的朝狄洵一望,回道:“没有,其他弟兄有的来过,保镖嘛,大江南北,几乎都跑遍了。”
    狄洵及小郁、小雯及曹正鹿、陶望安、范廷六人坐在角落的桌子,这里舒适些。
    狄洵本来好像还有话说,一眼瞥见提着茶壶的干瘦老者过来,忙住了口,等他为大家倒好茶,堆着笑离开时,狄洵低沉的道:“总镖头,咱们小心一点!”
    曹正鹿愣了一下,压着嗓子道:“狄兄,你看出什么……”狄洵一笑道:“没什么,我们随时都留点神,总是好的。”曹正鹿尚未说什么,瞟了干瘦老人一眼,他正满面笑容的走过来,道:“大爷,小姑娘,要吃些什么?”
    曹正鹿因为狄洵的话,有了点戒心,淡淡的道:“越快越好,只要能填满肚子的就可以。”
    老者恭谨的连声答道:“是,是,是,马上好,马上好……”一面说着,赶快到后面张罗去了,店里还有一名汉子不时给他们送茶递水。
    他们一面喝着茶,一面低声交谈。
    狄洵沉沉一笑,道:“在下还没见到主角呢!?卮何獭?悄囊晃唬?煞袢迷谙掠胫???俊?
    曹正鹿一拍额际,带着三分歉然的道:“你看我都忘了……”手一挥,范廷即附耳过来,曹正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说,范廷缓缓点点头,站起来走开。
    狄洵知道曹正鹿是让范廷去请“回春翁”,他不好盯着他往那边走,只好跟曹正鹿等人谈笑起来,等着这名怪人出现。
    狄洵喝了口水,即见范廷一个人面孔涨红的走过来,在曹正鹿耳边说了几句话。
    曹正鹿不悦的瞪了范廷一眼,为难的皱眉,呐呐的道:“狄兄,这怪人……”
    狄洵含蓄的一笑,道:“他不肯来会会在下?”
    范廷淡然踏前一步,迟疑了一下,慢慢的道:“他……他说……”曹正鹿低叱一声,微怒道:“范廷,不得无礼……”他似乎有些激动的盯着狄洵,眼睛闪耀着一股奇异的光芒。
    狄洵心里浮起一丝隐约的感触,他一点也不感到愠怒,虽然出道至今,从未有人怠慢过他,但这只是个人喜厌不同,他不会太在意。
    狄洵轻一摆手,和善的道:“不关范兄的事,即使如此,那就算了,在下不再提起便是,总镖头不必为难。”
    曹正鹿有些失望的瞧着狄洵,为难的耸耸肩,苦笑了一下,道:“这人生性孤僻,恃才傲物,心高气狭,加上一身不弱的功夫……他道,他不是来认识朋友……”狄洵脑海中掠过一道闪光,他已大略猜到了“回春翁”对范廷说了些什么话,于是,他平静道:“如果有幸,在下还想见识一下,这位”回春翁“不弱的功夫……“才一会儿,酒饭,鸡鸭鱼肉已经摆齐了一桌,狄洵不觉奇怪的咦了一声,对那名伙计道:“小二哥,灶房里的人手,一下子就整治了如此丰盛的酒菜?”
    这名伙计恭谨的一笑,道:“大爷赏光,小店当然得加快点,岂能怠慢了各位贵客。”
    狄洵笑笑,道:“你不但手脚快,连嘴舌都伶俐啊!”
    枯瘦双手捧着盘子,给各桌分别递上热腾腾的馒头包子,还有其它各色菜肴,令人食指大动。
    曹正鹿正与狄洵谈论到一件武林的奇事,话至中途,两人并不急着用餐,其他的人当然不敢比他们先用膳,大家等着曹正鹿的动作。
    有人讲话,但声音很低,有一个汉子接过那名伙计的竹箸时,笑道:“小二哥,你是新来的?以前没有见过你……”狄洵耳尖,这几句话,蓦地像针一样刺进了他的耳中,他缓缓垂下目光,而谁也没有察觉,他的目光里在此刻已充满了酷厉之气。
    他迅速把目光移向那名伙计,见他腰间糸着一条与掌柜的同样的围裙,穿着一身油腻的衣裳,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伙什一面打着哈哈,一面在桌子的空隙间转得团团舞,急忙将盘中菜肴逐件摆到桌上,没有丝毫值得起疑的地方。
    或许自己估量错了,或许自己太多疑了,但是,狄洵最大的缺点,也是最大的优点,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比对任何人,或任何人对他,都要来得更甚,他相信自己。这时,这名伙计拿来酒杯,狄洵看他双手粗糙,油污遍布,他的手法十分熟练,忙得一张脸竟是汗珠,但始终带着识业性的讨好笑容。
    狄洵半侧着脸:“你是新来的,小二哥?”
    他似乎有此迟疑的看了看狄洵,嘴巴翕动了一下,道:“是啊,刚来不久……”狄洵随便挪挪桌上的盘子,忽道:“你的动作不像个新来的……”这人震了震,忙道:“呃!习惯了,习惯了……”一面慌忙的应着,一边急匆匆的就往膳堂后的小通道行去,他刚走了两步,自言自语道:“再为各位贵客多端两壶酒……”狄洵的脸色极快的僵硬了一下,此时,曹正鹿以主人的身分遍斟过酒,举起杯来,笑道:“狄兄,两位小姑娘,恭敬各位一杯,在下先干为敬。”狄洵拿起杯子,眼神里显露出一股古怪而奇异的色彩,他苦于不知如何表示,心头一急,正待出言相阻,曹正鹿已一仰头将杯里黄澄澄的酒液倾口而饮,一滴也不剩。
    狄洵不吭声,酒液在他一举手,一仰头之际,完全丝毫不露痕迹的流进了他已松开了的衣袖里,他不能明言,但他可以观察。
    小雯微微蹙眉,低声道:“少爷,我不敢喝酒……”狄洵望望她,温柔的道:“你不要喝,你跟小郁都不要喝!”
    曹正鹿呵呵一笑,道:“不成,两位姑娘一定要来一杯,来,在下敬两位小姑娘一杯……”那边,走过来一名汉子,躬身道:“总镖头,咱们……”曹正鹿豁然大笑,道:“看我多糊涂,只顾与狄兄说话,都忘了你们了,你们开始用膳吧!”
    “百会镖局”,虽只是个买卖组织,规矩就跟一般江湖组识并无两致,总镖头宛如是帮会首脑,地位十分崇高,没有两下子怕也治不了这么多高手,狄洵更加佩服眼前的人。狄洵对转身而去的汉子,低沉的道:“日正当中,饮太多酒只怕不宜,各位弟兄多用些饭才是正事。”曹正鹿望着狄洵,见他说这些话时,表情淡漠而生冷,同桌的人正觉得有些茫然,那名汉子微怔之下,迅速的回至自己坐位上。
    曹正鹿对狄洵又敬了几次酒,方才举起竹箸用膳,行了大半天,大伙儿都饿了,狼吞虎咽一番,个个俱皆酒足饭饱。
    于是——曹正鹿缓缓站起,高声道:“休息片刻,咱们即刻启程……”曹正鹿抹抹额角,摇摇头,慢慢的道:“怎么才吃饱饭,反而觉得四肢无力,头昏……”“啊!”他突然惊叫出声,满脸惶急,面色白中泛青的叫道:“狄兄,这酒菜……”狄洵心中连声叫苦,果然遭了人家的道,他扶住曹正鹿,道:“总镖头,你觉得怎么样?”
    曹正鹿甩甩头,没有回答狄洵的话,“百会镖局”的弟兄已经有人不支倒地了。
    整个膳堂中一下子只听得桌椅翻倒碰撞之声,还有兵刃落地的乒乓声。
    狄洵猛地一拍桌面,沉声道:“小郁、小雯,阻住小二!”
    两姐妹在微怔之下,如一阵风似的拐了出去,没有任何迟疑,人影扑飞中只见黄色的衣袂拂舞,待在内室的伙计及枯瘦老人已被捉出去,两人像中了风一样呆站着愣在那儿。
    小郁又往里面搜巡了一遍,没有见着其他的人,才回至膳房内。
    显而易见的,毒是下在酒里面,因为狄洵及两个姐妹花都没有喝酒,方能幸免!
    功夫较差,抵抗力较弱的人,都已倒在地上,有的人虽然勉强支持,却也渐感不继了。
    狄洵没有解药,也不知如何是好,见昏迷时并无痛苦之状,想这毒可能只是迷药而已。
    没有人哭叫,都是静静倒下,后倒者迷迷的,根本也无法帮助其他的人。
    看来“百会镖局”的人,全都喝了酒,狄洵不免有些懊恼,自己心中虽然疑心,但又见不出疑点,只得听其自然,想不到竟真有此结果。
    范廷也已缓缓的躺下,小郁、小雯跑过来跑过去,却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让他们躺得舒服些,但都无际于事。狄洵扶着曹正鹿,小郁扶着陶望安,小郁吓得粉脸发白,道:“少爷,怎么会这样,怎么回事?”
    狄洵将曹正鹿放好,也将陶安安置好,他知道眼前的事只有一件件的来,千万急不得。
    枯瘦老者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面色白中泛青,他的嘴巴大大张着,一双小眼睛似被定住了一样,连转都不会转了。
    那名伙计目光下意识的向狄洵瞥去,不由满脸惶急畏惧。
    狄洵看看整个膳堂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除了他们主仆三人外,无一个“百会镖局”的人是站着,或坐着,情况实在不妙。
    狄洵冷淡的道:“小郁你到前面,小雯到后面,如果发现任何人,绝不能让他们跑掉。”
    两人答应一声,迅速转身,一人奔至门口,一人掠进小通道进入后面。
    狄洵朝老人及那个伙计看看,道:“这是两位的杰作,你们很满意吧?”
    老者一哆嗦,手中握着一块抹布,大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狄洵面色一变,这是一种仇恨与愤怒的表示,一点不错,他不会容许有人在他面前对自己朋友下手,一点也不能!
    但是,他很快的恢复本色,平静的一笑,他淡淡的道:“哪一位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老者满面祈求委屈之色,嘴巴一再翕合,却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模样儿好生可怜,有意无意的瞥瞥那名伙计。狄洵洒脱的拂拂衣袖,安祥的道:“老丈,不用看他,你只要看着我说话就可以了,是我在问话。”
    老者祈求的叫道:“大爷,小的不知道……真的没有……”老者用抹布拭去流在两颊的汗水,手在不停的抖,大大的喘了两口气,嚅嚅的道:“大……大爷……我真的……没有……”狄洵微微一摆手,道:“换这位伙计说说话吧!别尊口也不开一个,怎么样,伙计!”
    那名伙计的脸色更青了,他哭兮兮的道:“大……大爷,这些爷们……或许在外……头受了风寒什么的……小的有……天大的胆……也不敢下……下毒……”
    狄洵闲闲的一笑,道:“下毒?下的什么毒,嗯?”
    此言一出,这名伙计禁不住神色一变,他咽了一口唾液,艰涩的道:“大……
    大……大……爷,怎么……”狄洵狠狠的瞪着他,怒声道:“好朋友,别在‘降魔’面前要把戏,你知道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伙计的表情十分难看,犹豫的对狄洵瞥了一眼,颤声的道:“你是……是‘降魔’狄……狄洵?”
    狄洵重重一哼,道:“正是,好刁滑的小子,你终于不打自招自己是个江湖中人了!”这伙计仿佛明白了一件什么事似的,几乎不易察觉,怔了一下,他十分清楚目前的形势,只要稍有妄动,只怕自己要成了肉泥了。
    他神色一硬,变得十分平静的道:“好,好汉做事好汉当,毒是我下的,我只后悔菜里来不及下,让你逃过了。”
    狄洵看看那老头儿,老头儿表情又是想哭,又是惊恐,又是喜悦。
    这老头儿苦笑一下,轻轻张开嘴巴,道:“不关我老头子的事,我……”这名伙计转头朝老头儿看了看,似乎咬了咬牙,像是在警告他。
    这一举一动,一眼一目,狄洵全看在眼里,他暗暗摇摇头,道:“好朋友,说吧,不要我问你,有什么该说的,你现在自己说吧!”
    狄洵眸子里的光彩在微微闪动,尖厉的凝视着对方,那在双目中掠闪的光彩,就仿佛两股隐隐灿流的电光,狠狠的不带一丝情感。他只是目光定定的注视在伙计的脸孔上,气氛宛如僵冻了,隐隐的,弥散着死亡……那伙计仍然没有吭声,狄洵淡淡一笑,道:“如果让我开口问你,你将会尝遍了你想象不到的痛苦滋味!”
    那伙计暗一迟疑……
    蓦然——他的左手已猛然一探,握着酒杯一下子全泼向狄洵的面孔,东西甫一丢出,身形一旋,右掌已握着一柄精亮的锋利匕首!
    狄洵微一侧身,已避过了那酒液,瘦削的身驱美妙的一斜,几乎没有看见他有任何动作,那伙计已狂叫一声,打个转翻了出去。
    有一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去,接着又是一口,一大蓬热糊糊的鲜血四溅飘洒。
    狄洵闪电般跟着掠进,在那伙计的翻滚之势尚未停止的时候,他的五掌猝然竖劈,一把将他身驱提了起来,他已软绵绵的了。
    狄洵厉叱一声:“想活命,你就老实一点,在我面前没有你动手的机会!”
    这人手脚,像害了羊痫疯似的抽搐颤抖不停,鼻孔与嘴巴一起出气。
    狄洵冷冷一笑,道:“你为什么对我们下毒?谁让你来的?你下的什么毒?
    好朋友,你会说实话的,是不是?”这人浑身不停的抽搐抖索着,面孔五官已因这巨大的痛楚而完全扭曲得变了形,他只管一个劲的抖,一个劲的喘气……狄洵一手紧抓着对方衣领,一手指着,冷漠的道:“好朋友,不要嘴硬,你应该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好的还在后头!”
    这人满脸的鲜血,他整个形态现出无比的凄厉与惨怖……狄洵咬咬下唇,一抓紧在对方后颈的五指,威胁的道:“朋友,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如果你再不说,在下只怕失去耐性了!”
    那人蓦地睁大眼睛,嗓子颤抖得完全变了音的凄惨的吼着:“狄洵,我没有要害你,既然落在你手上,你有种就杀了我,看老子的脖子够不够硬!”
    狄洵沉吟了一下,他冷酷的道:“我想挖了你的眼睛!”
    这几字像一把把的利剑刺在心上,那人紧闭着眼,呼息急促,胸口急剧的起伏,面孔上布满了斑斑驳驳的血丝血浆,看得出他在死命咬着牙关,狄洵的话,他装成没有听见。
    狄洵右手食指一竖,正待向那人的眼眶……一声凄厉的惊叫声响起,那人狂怒的叫道:“狄洵,算你狠,老子华毅算栽了……”狄洵收回食指,冷淡的道:“你叫华毅,哪一个门派的?为什么目的而来?这附近还有多少人?还想用什么手段来暗算我们?你最好快说!”这汉子蓦然“呸”了一声,带着血水的唾液四射,他抽搐着大笑……“狄洵,我不会回答你的话,算我倒楣,本来我不知道还有一个你,否则也不会用这种脓包手法,我认栽了……”恰好这时,地上有一个冷厉的声音响起:“虽有几分骨气,人却笨了些!”
    狄洵忽然笑了笑,平淡的道:“兄台睡了个好觉吧!”
    有一条人影从旁边的一张桌子底下一跃而上,掠到狄洵的面前,口中叫道:“小子,你的确有两下子,比起这些窝废要强的太多了。”
    这人一身黑衣,打扮与“百会镖局”的人没有两样,一蓬鸡窝也似的头发乱七八糟的顶在脑袋上,却生了一双细眯眼,怪里怪气的!
    听他说的话,狄洵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不由亮了亮眼睛,端详起这个人。
    这人的细眯眼睁了一下,冷涩涩的道:“我跟你一样,一张嘴,两只眼睛,没什么两样,你看我干什么?”
    才刚说完,突然厉叱一声,大弯刀偏过刀口就猛斩下来,喝道:“我杀了你这兔崽子!”
    狄洵一把将手中的俘虏扯开,大弯刀“咔嚓”的一声,将一条木凳砍成两半,这人一看一刀未着,正待一个回身再斩,狄洵忙道:“兄台,请慢点!”
    狄洵又对那伙计冷淡的道:“朋友,在下已经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你实话实说,在下保证不再动你一根汗毛。”
    这伙计强行镇定,怒叫道:“哼!我死了,自会有人来替我报复,你早晚要赔我命的……”暴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人,重重一刀劈在这人的头颅上,骨骼的破裂声清晰传来,这人连“嗯”一声都来不及,头颅被削去一半,直射向墙壁,又“砰”的一声反弹了回来。
    狄洵轻喟了一声,左臂用力一抖,在一片“哗啦啦”的破碎声中,这人的尸体冲出了窗外,“砰”的重重落地。一边,那名枯瘦的掌柜,双手蒙着脸,全身不住的抖索,狄洵道:“老丈,这人是谁?你是被逼的?”这老头吓得神魂出窍,他活了一大把年纪,哪时候见到过这等残酷、狠毒、恐怖的场面,他哪还能开口说话呢!
    黑衣人兜起一脚,踢翻了桌子,在满桌菜肴的溅飞中,他闪身向前,左右开弓的给了这老头十几个耳光,打得老头满嘴的鲜血与牙齿齐喷,一手抓起他的头发,狂怒的道:“你跟他明明同路,你有多少道行,敢在老子面前装哑巴?”
    狄洵摇摇头,慢慢的道:“兄台,这名老丈是个老实人,他一定是被逼迫的,你不用如此对他!”
    黑衣人干咳了一声,沉沉的道:“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留他在世,也没什么用。”狄洵淡淡一笑,道:“除恶务尽,可是千万不可伤及无辜,乃是道上的规矩……”此时,膳厅的小通道里,已匆匆奔出一条人影,那是小雯,一见狄洵,已气极败坏的道:“少爷,我在外头搜了许久,没见着什么人,可是,发现了一个老太婆的尸体丢在后面的菜圃里,是被杀的……”在黑衣人手中的老头儿身体一软,悲切的道:“我们老夫妇,与人又无冤无仇的,他们为什么要杀老太婆,为什么……”巨大的泪珠滚滚而下,狄洵知道老年丧偶,突遭横祸,实是人生一大不幸,将他从黑衣人手中拉了过来,同情的道:“他们是谁?我为你们报仇!”
    老人双目中闪过一片光彩,他释然的道:“都是些凶神恶煞,怎么知道他们是谁,这是劫数……”话未完,猛地——老人撞向黑衣人手中的大弯刀,一命呜呼!
    黑衣人平时必定来得及抢救,但他没有,好像别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他视若无睹的坐了下来,一动不动,懒洋洋的道:“呃,如此倒省事!”
    狄洵沉默的望着黑衣人,哼了一声,道:“‘回春翁’,你是个医生,如何见死不救?”
    黑衣人骤听之下,不由一拍大腿,很佩服的朝狄洵笑道:“好小子,狄‘降魔’可不是浪得虚名,照子果然是雪亮的!”
    洵狄微微摆手,淡淡的道:“比起前辈,在下这两下也没有什么超人之处……”这人果然是神医“回春翁”,他一向自大自狂,难得佩服他人,此时,大笑着迎上前,大拇指一伸,满脸敬仰的道:“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你还是头一个叫我佩服的人,哈哈哈,难得!”
    狄洵轻轻拂动衣袖,懒洋洋的,却又那么洒脱,淡谈的道:“过奖了!”
    “回春翁”润润嘴唇,低沉的道:“小老弟,你对我似乎不太满意?哼,江湖中还没有人敢看轻我……”狄洵含有深意的一笑,道:“在下不敢,只是见前辈对别人的生死如此淡然,不禁有点不服!”
    “回春翁”红着脸,带着少见的羞涩,道:“老夫一生学医,救过不少人,但也见过不少死人,难得对生死看得平淡,听你如此一说,倒觉得自己太麻木不仁了。”
    狄洵颇为欣赏“回春翁”这种坦率的个性,心想:“江湖中传言,‘回春翁’为人古怪,喜怒无常,孤傲不拘,倒有点言过其实,怪是怪了些,还不致于不近人情……”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回春翁”赶上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豁然大笑,道:“你我虽是初识,人之相交,贵在知心,老夫颇有相见恨晚感,怎么样,咱们当个兄弟如何?”
    狄洵想了想,对方年纪比我大了一大截,如果结拜,自己已占了便宜,对方又是如此诚恳、热情,怎能拒绝?断然道:“萍水相逢,蒙如此看重,在下实觉宠幸,此情永志于心。”
    “回春翁”双手乱挥,忙道:“自己兄弟,别说这么俨然,总而言之,一切就是一个‘缘’字。”
    狄洵双手抱拳,淡淡一笑,道:“那在下如何称呼?”
    “回春翁”一仰头,呵呵大笑,道:“人称我‘回春翁’,名字早忘了,你干脆就叫我一声翁兄好了。”
    狄洵微微一怔,不禁笑了笑,他略略躬身,温和的道:“恭敬不如从命,如此,小弟这厢有礼了。”“回春翁”呵呵大笑,道:“狄老弟,你非俗人,何必如此拘泥于礼,大家随和一些!”
    两人手握首手,彼此真挚的相望,有一股浩翰而澎湃的情感充实在两人胸膛里,他们有千万句话要说,但是,太多了,在这瞬忽间,任什么也表达不出来。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让一片寂静笼罩,但在寂静里,却有着只能意会的了解与真挚。
    半晌——狄洵眨眨眼,淡淡的道:“翁兄,地上的这些朋友,就劳你费心了。”“回春翁”点点头,吩咐小雯、小郁到后头取些水来,四人为昏迷的“百会镖局”的弟兄服了解药,忙了好一会儿,总算大功告成!
    “回春翁”咬咬牙,道:“搞什么鬼,找这些窝囊废来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们。”
    狄洵闭着嘴,故意道:“在下也是好意来保护你的,翁兄却连理都不理,看来这年头,好人难为……”“回春翁”双手乱摇,像要摇掉缠在腕上的两条毒蛇,道:“小老弟,这不能怪我,范廷那小子来说有一位江湖上的大人物要见我,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不可一世,呸!我‘回春翁’还吃这一套?”
    闲散的一笑,道:“在下还以为翁兄一听小弟贱号甩都不甩呢!倒是范廷没有把话说明白。”
    “呸”了一声,“回春翁”翻着眼皮子,道:“这小子成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见就叫人打从心眼里不喜欢。”
    小雯两双眼睛盯着地上的大汉子,老半天,急道:“唉呀,急死人,他们要到什么时候才醒来,不是给他们服过药了吗?”
    “回春翁”哼了一声,道:“不碍事了,我用的药都是很名贵的,下太多了,实在可惜,反正醒得来的。”
    狄洵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回春翁”朝他古怪的笑笑,道:“这两位小姑娘是谁呀,水葱似的,真漂亮。”狄洵眨眨眼,道:“小郁,小雯见过……
    翁大爷,她们两个是在下的随身丫鬟,很伶利的。”
    “回春翁”点点头,眼睛一亮,笑道:“小老弟艳福不浅,老夫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小姑娘……”小雯涨红了脸,惶急的道:“大爷,你爱说笑……”狄洵目光里有一股冷森森的意味,他平静的道:“翁兄,你看这是哪路上的朋友下的手?”
    “回春翁”哼了一声,道:“依我看,八成是‘洪威党’那群扁毛畜牲玩的把戏。”狄洵牵动了一下唇角,安祥的道:“是翁兄与‘洪威党’有过节?”
    “回春翁”恨声道:“哼!这些狗养的东西,多年前我救过一个自称是‘洪威党’的人,我见他一表人材,满讨人喜欢,因此把他留在身边,谁知他竟是‘洪威党’的叛徒,他们找了很久,才打探出人在我这里,他们派人来要,却又狂傲的很,他们如此蛮横,我如何肯放入……”狄洵思索了片刻,道:“那人现在呢?”
    “回春翁”沉沉的道:“叫他们给暗杀了,我‘回春翁’岂是如此任人欺压的?在事后,我与‘洪威党’干过五六遭,还宰了他们一个小头目,这些鼠辈就展开狙击的手段,真是卑陋无耻之极……”狄洵平静的道:“看来你的死对头还真不少!”
    “回春翁”尴尬的一笑,道:“他妈的,天下之大,老夫还看得过去的人还真少,实是没有办法,所以干脆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下,少惹些麻烦。”狄洵闭闭眼,他领悟了“回春翁”这人为何仇家多的原因了,他喜好随性,看不惯的人和事,他就照自己的意思大闹一场,难怪需要动员这么多人来保护他,这老兄真有意思!
    几乎不能察觉,地上的曹正鹿缓缓动弹了一下,狄洵俯下身去,低低的道:“总镖头,没事吧!”
    缓缓的,曹正鹿张开双眼,他怔怔的凝视着狄洵,一时好像搞不清楚什么事,怔了半天,又闭闭眼,忽然惊叫:“哎呀!不好!?卮何獭???薄盎卮何獭闭驹谝慌裕?殴值男πΓ?溃骸袄戏蚧挂?磕惚;つ兀∧闾上吕此?酰?抑缓檬刈耪展四悖?
    曹正鹿站起来,红着脸呐呐道:“狄兄,在下躺着的弟兄……他们没事吧……”狄洵摇摇头,道:“都服了解药,大概都快醒了吧!”
    曹正鹿闭闭眼,又睁开,目光里,有着无尽的关怀与忧郁,他咽下一口唾液,道:“咱们栽了?”
    他的心情,狄洵可以深切的感受到,拍拍他的肩膀,轻轻摇头,道:“没有,下手的人栽了……”此时,地面上开始有了声音,陆陆续续有人醒过来,大家好像睡了一觉,一时还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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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陶望安一睁开眼,急忙想站起来,却被狄洵一手按住,道:“陶兄,不急……”陶望安掩不住苍白与疲惫,暗哑的道:“多亏狄兄……”狄洵装作未闻,道:“是翁兄的药灵验,否则在下也是一筹莫展,你们先歇歇,再做道理。”
    陶望安刚站起,讶异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莫非着了奸人的道?才喝了几口酒就人事不醒了……”“回春翁”一脸不屑,嗤道:“你们身负重任,却爱喝酒,老夫真要靠你们,早就魂归西天了。”
    “百会镖局”上上下下的人,俱皆一脸尴尬,个个涨红了脸,当然,这其中还包括了由“三义帮”请调而来的高手。
    尤其身为“百会镖局”总镖头的曹正鹿,他身经百战,闯荡大江南北,却因太大意,不想一家小小的饭铺会有什么邪门,却栽了个大跟斗,这要传扬出去,自己这张脸往那儿摆?“百会镖局”还做不做生意,只见面红耳赤,一言不发。
    “回春翁”似笑非笑的,看了曹正鹿一眼,转过头来看看狄洵,但是,狄洵的模样却使他把溜到嘴皮子边缘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狄洵正满脸沉沉,那么古怪又寒瑟的注视着前方,嘴唇闭得像永远拉不开……
    “回春翁”悄悄的道:“小老弟,怎么,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狄洵正在思索一个问题,目光不动,低沉的道:“翁兄,你认为对咱们下手的家伙如何?”
    “回春翁”舔舔嘴唇,却摇摇头笑道:“这小子那两下子,只够去卖卖杂耍,拿不出见不得人。”
    狄洵凝视着前面,静静的道:“咱们一行浩浩荡荡的二三十人,对头会只派这么一个人来对付咱们?
    那么对方未免有点低能!翁兄,你以为呢?“”回春翁“点点头,冷森森的道:”小老弟,依你看……“狄洵略一沉思,低沉的道:“这附近可能已布满了敌人,因为他们确实盯上了我们了。”稍微迟疑一下,“回春翁”苦笑着点点头,低促的道:“想不到,我‘回春翁’会给自己惹了这么多麻烦,连出趟远门,都得不到安全保障!唉!我这是自找麻烦,活该!”
    “回春翁”用那双黯淡失神的眸子看着狄洵,狄洵了解此人不是怕死,而是为了还有一位老友需要他的帮助,他不能出任何差错。
    半晌,“回春翁”语声喑哑的道:“老夫也不是怕死之辈,只是老朋友还等着见我一面呢……”狄洵一听对方语气如此无奈,轻轻拍拍他的肩头,安祥的道:“不会有事的,老兄!”
    “回春翁”脸上仿佛有一丝疑惑,他略一沉吟,慢慢的道:“还得老弟你义助一臂之力……”曹正鹿巡看“百会镖局”的弟兄后来到狄洵身边,淡淡的道:“还好,弟兄们都没事了,不过这种迷药,本身并没有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回春翁”生硬的接口道:“有什么后果,有我在,你们死不了的,‘青藏派’要我保护你们,可真找对了。”
    “回春翁”对“百会镖局”的人,似无好感,一再出言相讥,丝毫不给对方台阶下,这叫夹在中间的狄洵颇感为难。
    狄洵闲静的一笑,故意道:“有朋友跟咱们开个小玩笑,其实也没什么,请各位兄弟们不用太惊慌!”
    “回春翁”翻着细迷眼皮子,叫:“老弟,你倒镇定,开个小玩笑?这是玩命的,就有人不知死活!”
    曹正鹿难堪的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离开更不是,只有任凭“回春翁”的冷讽热嘲,只是红着脸,却是作声不得。
    狄洵笑笑,打个圆场,道:“瓦罐难离井上破,武林中人,哪有从来不栽跟斗的?能记取教训才是真英雄!”
    曹正鹿有些赧然的一笑,道:“惭愧,惭愧!”
    狄洵简单把事情经过述说一遍,也说了自己与“回春翁”见面之事。
    曹正鹿面孔一热,用手扯扯自己披肩的长发,呐呐的道:“还亏了两位,在下汗颜!”
    “回春翁”沉默了片刻,道:“老弟,依我之见,此行人多了反而不妙,咱们以为很神秘,对头却已经盯上了,不如咱们改变个方式,别这么多人一起走……”狄洵凝注着“回春翁”,那两颗清澈而澄朗的眸子里,浮漾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柔和与真挚,一丝浅浅的微笑浮在唇角,低沉的道:“翁兄的看法,与在下不谋而合,这大概就叫默契吧!”接着,狄洵把他跟“回春翁”的想法,简略的跟曹正鹿说一遍,道:“人多,目标反而大,不如由在下代替各位,与翁兄单独前往‘青藏派’也许好些!”
    曹正鹿干咳了一声,沉沉的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江湖中人重信诺,狄兄如此一来,叫在下如何昭信天下?”
    狄洵目光中闪过一片光彩,道:“总教头,朋友理当相助,就算在下给各位一个见面礼好。”
    曹正鹿悲切的道:“狄兄果是赤肝义胆,豪迈磊落,初次相见,在下感激之极,只是……”“回春翁”怪异的瞥了曹正鹿一眼,道:“少罗嗦,该付给你们的,‘青藏派’早已经给了,是老夫不要你们保护的,‘青藏派’怪不到你们头上的,不必假惺惺了。”
    曹正鹿忽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郁郁的对狄洵道:“此事若传扬出去,‘百会镖局’今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在下……”狄洵沉思了一下,淡淡的道:“总镖头,在下与翁兄非多舌之人,请总镖头放心,此事断不会再由我们两人口中传扬出去,你大可放心,这是为大家着想。”
    曹正鹿浓黑的眉毛微结,沉重的道:“狄兄,非在下不自量力,亦非在下不知好歹,只是……”“回春翁”极不耐烦,没好气的道:“你们还得靠我保护,这不是给我麻烦是什么?别再多说,我的心意已定,就我与狄老弟两人走,谁也改变不了。”曹正鹿十分为难的沉吟了一阵,难涩的道:“狄兄,你……”狄洵仰仰头,闭闭嘴唇,道:“在下有一个办法,两全其美,在下还是与翁兄一路前行,总镖头你率领兄弟在后面接应,如此目标不大,彼此又可互相照应,两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回春翁”一拍双手,赞道:“好,好,就这么办,还是老弟脑筋反应快些,就这样决定。”
    曹正鹿心想,这倒也不失个好办法,如此对‘青藏派’也好交待,又可免去自己的人再出丑,当下点点头,表示同意。
    当下,他们将路线商量确定,以及连络的办法互相交换意见之后,曹正鹿欣慰的一抱拳,道:“此行固然险阻,在下等全力以殿后,尚请狄兄惠于臂助!
    狄洵淡淡一笑,道:“在下与翁兄一见如故,不过与他同行,如此而已,总镖头切勿客套!”
    饭馆的门口,匆匆奔进来一名“百会镖局”的弟兄,一见曹正鹿,忙道:“启禀总镖头,弟兄有人发现在河的那一边有人鬼鬼祟祟的,一见咱们的人发现即拚命奔逃,现在范廷兄弟已率人追去,他交待回来向总镖头禀告……曹正鹿哼了一声,道:“这下绝不能让他们活逃,一个也不要留,吩咐下去,即刻随我前往搜敌!”
    那名“百会镖局”的兄弟喘了口气,连连点头,结舌的道:“是……是……”
    狄洵忙道:“总镖头,别中了敌人的计,由在下及总镖头先行,其他兄弟随后救援!”
    “回春翁”及陶望安亦接着表示自己也要会会对头。“这样好了,总镖头挑选几位兄弟与咱们同行,其余的人在此守护。”
    曹正鹿点点头,神色显然十分焦急,匆忙的道:“陶兄,由你率十五名兄弟在此留守,其余的人随吾等前往。”
    陶望安非常不愿,但是总镖头之令又不能不从,只得恭应一声,膳堂中随即人影闪移,步履杂沓,在曹正鹿为首之下,纷纷快步行出门口。
    他们一行人在原先报告的弟兄带领下,沿着河流匆匆赶去,在河滨有一大段泥泞地,可以看见泥地上印满了紊乱的足印,一路延展过去。
    狄洵猛一提气,人已飘出了六丈之外,他在身形悬空的空儿徐徐吐气,至力竭将落时又猛然再吸气,而就在他这吸吐之间,那条瘦削的身躯,恍若一片羽毛般随风连连闪出三十丈之外!
    跟在他身后的“回春翁”有心与他较量,一见他掠出,脱口赞道:“好精湛的轻功!”
    他也有如脱弦之矢,起落宛如电掣射掠,迅速赶上了去。
    片刻间,他们两人已将身后的一千“百会镖局”兄弟丢落了好远,除了曹正鹿偶而与他们齐肩外,其余的越离越远了。
    脚印一路迤逦向前,所以不至走差了方向,却依然不见“君子仇”范延等人的踪迹。
    曹正鹿赶上了狄洵,与他并肩齐奔,只见他悄然抹去鼻端沁出的汗珠。
    “回春翁”一张面孔露出了愤怒神色,恨声道:“妈的,怎么到现在还不见鬼影子?妈的,莫非死光了!”因为有范延等人追敌而去,曹正鹿骤听之下,也不禁紧张起来,他有些惊疑的道:“他们到底跑了多远?范延该不会吃了亏?这小子贪好善功……”狄洵一招手,一跨步行了出去,淡淡的道:“范兄一身功夫,对方想扳倒他,只怕也得费很大的劲,总镖头不必太过忧虑。”
    忽然——曹正鹿像是呻吟般叫了一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黑衣人蜷曲于地,他们都俯卧在地,混身染满了血迹,显然经过一场剧烈的拚斗。
    他如此安静的躺在泥砂中,毫不动弹,当然,他那样的趴着,已经说明了一点,此人已经没有生命了,应该说已经失去生命了。
    曹正鹿双目似欲喷火,他唇角抽搐着,脚步几乎停了下来。
    “回春翁”毫不理会的继续往前奔去,他对别人的生死,一向不是很关心的。
    狄洵用力拉着他的手,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仍旧和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平静。
    曹正鹿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语声自齿缝里迸出,道:“畜生……看我不活剥了你们……”狄洵脚下毫不停顿,道:“总镖头,我们会索回这仇恨的代价,要他们付出多倍的代价!”
    曹正鹿紧咬着牙,紧咬着下唇,三人跃过一处沙堆,和几处突出的岸崖。
    他们来到一片河床,因河水有些干涸,所以露出一片河床空地,杂草丛生,却被践踏的乱七八糟,痕迹都还是新的。
    在空地后面又有一处矮树丛,林树浓密,之间有一条小径。狄洵目光一瞟,冷冷的道:“是了。”
    “了”字尚在他的舌尖上打转,他人已四肢齐展,有如一头隼鹰般扑向树林里,在这一片随风摇摆的树林里,有几条人影正在跃腾扑搏。
    一阵“噗嗤嗤”的践踏泥泞声,压倒了一大把较脆弱的矮丛,一个头束黑带的“百会镖局”的弟兄仆倒在泥水中,胸前犹冒着股股鲜血。
    另一边,有一个身穿灰衣的凶悍大汉,他狂吼一声仰倒下来。
    范延手中一柄锋利而宽阔的大弯刀,正自一名敌人的小腹中拔出来,还拉着一大段瘰疬的肚肠,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对方来的人不少,除了地上躺有八位外,还有六位身穿杂色衣衫,正与仅存的三位“百会镖局”的弟兄们做殊死之斗。
    狄洵不容分说,身形在空中一个美秒的旋转,已在倏落中一脚踢翻了一名瘦小的汉子。
    目光一飘,狄洵已看见了范延,正在与一个腰粗膀阔,满面横肉的高大汉子苦战着!
    这名汉子,一双眼睛凶光熊熊,神态冷沉,精芒内敛最令人怵目惊心,他满脸的疤,这些丑恶疤痕,说明了他身经百战,而都生存下来了。
    这汉子又胖又高,一身功夫又狠又辣,是一双肉掌,出手之间却是狂猛无比,带着一股可以拔山憾岳的阳刚之气!
    他的招式变幻得千奇百怪,周遭的树草纷飞,范延被他逼得连躲闪不已,看得出他已是招架不住,只得咬紧牙硬挺!
    狄洵一脚踢翻一名汉子之后,淡淡的一笑,身形如鹰隼般扑向那满脸黑洞疤痕的大汉,身形一晃,一招“降魔影”倏出,已自范延手中接过那大汉。
    胖大汉子正眼也不瞧狄洵一眼,立即出掌相斗,狄洵“降魔影”再倏出倏收,这汉子轻蔑的随意一转,谁知他穿着的灰蓝色长袍下摆,却“嚓”的一声被削掉了一大块。
    这“嚓”的一声,其实非常轻微,尤其在掌风之下,一般人根本听不出来,但对胖大汉子而言,却似是一记闷雷响在他耳边,他全身一震,“霍”的一个大翻身倒仰而出。胖大汉子非常的不甘心,双目狠狠的盯在狄洵身上。
    狄洵离他有五尺之远,他脸上仍是带着他惯有的微笑,道:“朋友,得罪了!”
    胖子满脸的横肉动了动,愤怒而疑惑的盯着狄洵,声音如破锣般粗厉得刺耳,吼道:“你是什么人?”
    范延仗打输了,心中一口怨气,大大喘了口气,哑着嗓子替狄洵道:“他是来为你送终的!”
    这大汉充满轻蔑与不屑的瞥了范延一眼,冷冷的道:“手下败将,口把式还挺硬的,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突然地——空中人影一闪,曹正鹿已经如落叶般掠至一侧,沉稳的道:“伤了没有?”
    范延面孔一热,呐呐的道:“没有,还好狄兄来援……”“回春翁”站在泥泞之中,朝对方笑笑,道:“久违了,殷本!”
    原来这胖大汉子是“洪威党”的第二把交椅的“黑疤”殷本。
    殷本双目一瞪,朝前踏了一步,狄洵淡然一笑,也往前移进了一步,两人距离拉近了。殷本蚯蚓似的青筋暴浮在额角,他脸上冒着的一个个黑洞的疤痕,也骤而变成紫褐色,看上去是那么狰狞与丑怪!冷厉的瞪着狄洵,他沉沉的道:“朋友,你是为”百会镖局“或是‘回春翁’助拳来的?”狄洵目光注视着对方,淡淡的道:“不都一样吗?你叫殷本?”
    殷本脸上宛如随便自一头猪的身上撕下一块贴上去一样,令人不悦的道:“敢对我殷老二这样说话的,不会没有来头,小子,报个万儿来!”
    “回春翁”在一旁皮笑肉不笑,道:“殷本,你怎么越长越难看,要不要老夫为你动动手脚?”
    殷本本来是冲着“回春翁”来的,但他现在把注意力集中在狄洵身上,不理会“回春翁”,他双目狠狠一瞪,道:“小子,报个万儿!”
    狄洵把目光投向远方,平淡的道:“在下‘降魔’狄洵,请多多指教!”
    “哗啦啦”的退后一大步,殷本一双死鱼眼睛瞪得险些突出了眼眶,他愣愣的瞧着狄洵,好半晌,神色又逐渐阴沉下来,道:“姓狄的,是非只为强出头,你是聪明人,现在回头,或许还来得及!”
    狄洵扬扬眉毛,平静的道:“在下既已插手,只怕来不及了,这条命只好请你多照顾了。”
    他顿了顿,又笑笑道:“不过,有人在我身上得了什么,在下往往会以双倍的代价索回来,你明白吗,朋友?”
    殷本很不信任的哼了哼,道:“狄洵,你不后悔今天的决定?”
    狄洵摇摇头,闲散的道:“在下跟本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将来或许会吧!不过谁知道呢!”
    而这时一声惨叫声恰巧传来,因为那一头,双方的人马又打了起来,这边的人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个个神色冷板板的。
    一旁的曹正鹿暴厉的道:“姓殷的,咱们‘百会镖局’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跟曹某过不去?”
    殷本冷冷看了曹正鹿一眼,莫测高深的道:“哼!凭你这种货色还当不了主角,配不上殷老二,我们要的是‘回春翁’这个老匹夫,交出他来,大家就算没这回事。”
    狂笑一声,“回春翁”闪电般扑了上去,照面之间就是十一掌二十七腿,隐隐的,带着风雷呼啸之声,威猛无伦!两人电光石火般互相攻守了十余招,狄洵浅浅的笑道:“殷本,你的手下只怕没有生还的了。”
    另一边,一蓬鲜血溅了起来,一个头束金环,身穿白衣的汉子踉跄的奔出几步,又像瘫了似的萎顿下去,他的头后,热血突突直涌!
    这名汉子躺的地点离殷本很近,尚可见到他的头部,翻裂着一条很恐怖的伤口,看情形,这个“洪威党”徒的小命是保不住了。
    “黑疤”殷本面色冷漠,有如未见,仍以他沉猛的招式与“回春翁”往来周旋,掌力彼此绞缠,人影在树丛中掠飞。
    “回春翁”在江湖中也是第一流高手,于白山黑水间,提起“回春翁”的万儿来,诅咒他的固然不少,但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赞夸一声“好”的,他的一双肉掌着实挫败了不少武林高手,“回春翁”不仅是个医术高明的神医,他的武学亦是响叮当的,三个字似三个响雷。
    但是,此刻他碰到“洪威党”的殷本,打来却十分吃力,虽然,他勉强在目前稍微占了上风,仍无必胜的把握。瞬息间,双方已经较斗了五十余招。
    小郁、小雯跟着十几位“百会镖局”的弟兄已赶了过来,他们用大弯刀劈斩着树草,迅速包抄向三个残余的“洪威党”徒。
    殷本一见对方人马救援而来,左右侧晃,借提晃之力连续出击,口中沉沉的道:“咱们后会有期!”
    “回春翁”有恃无恐,如何肯让他走,奋力缠住他,殷本倾力攻拒,根本无暇撤退,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下场但是,他那张丑陋凶恶的面孔上,却没有一丝激愤的表情,行动依旧狂悍凌厉!
    三名混身洒血的“洪威党”徒眼看自己的头目,无法救助他们,对方人手又多,彼此互视一眼,呼啸一声,亡命般奔向树林深处!
    众多的“百会镖局”的弟兄迅速向两侧散开,拚命的追击,形成了一个延展幅度甚大的半圆将敌人包围在圆心里。
    “百会镖局”的弟兄大吼连连,阳光之下,只见繁芒流灿滴溜溜如银蛇飞舞,三名“洪威党”徒奔跑中,见对方扬手射出一枚枚钢杆尖梭,蓦然在泥水中弹跳起来,却又哀号摔倒在地。
    三人的头上,四肢、背后、都深插着有七八只尖锐的钢梭,他们在地上扑腾,号叫,血染得周遭一片黯紫,他们的性命也快要出窍了……殷本一瞟之下,已经知道自己的手下悲惨的命运,他努力镇定,猝然向“回春翁”施出狠招,一掌紧跟着一掌,在“回春翁”的回转掠闪里,殷本一阵狞声笑道:“人再多,殷老二也不怕!”
    狄洵挥挥手,道:“殷本,你应该设法赶快逃命才是,你跟本没有致胜的机会。”
    殷本阴恻恻的道:“老子要走,任凭你们想拦也拦不住,姓狄的,你不必替老子操心!”
    狄洵悠闲的眨眨眼,笑道:“在下不信,你可以试试!”
    “回春翁”大吼一声,左右交叉出击,霍霍猛劈,卷起漫天的掌风,那么歹毒的攻法,四周的空气在打着小小的旋转。
    殷本上下翻飞,掌出如浪,波波缀连,式式直贯,闪避但不退的拦攻,口中犹大笑道:“‘回春翁’,想不到你一把老骨头了,打起来还够味儿!”
    “回春翁”不理会他,上身侧仰,在仰身之间,也没有看见他有什么特殊的动作,闪电般出招击向殷本上中下三盘。
    “嗖”了一声,殷本蓦地跃起,在虚空中翻滚桶般侧横飘出,双掌同时暴探,在满天的掌风中,两手齐挥,布成一面罗网护往自己!
    “回春翁”借着转旋正身之力,又是三掌电掣般击向敌人的头、颈、胸三个部位!
    半空中,殷本庞大的身躯蓦然抖了一下,他猛一挺身,竟然如一个脱弦的怒矢般,笔直冲上去六丈多远,急退而去。狄洵明知殷本想逃,但他并不急躁,冷眼旁观,淡淡的一笑,叫道:“殷老二,你现在想逃,只怕太迟了,你逃不掉的!”叫声中,狄洵瘦削的身躯,轻飘飘的凌空拔出寻丈,他身形在空中一曲一卷,又倏地舒展,就宛如一只巨鹰冲飞而出!
    他在空中一个翻滚,那么美妙及凌厉的扑向急奔的殷本。
    殷本面孔已在这刹时变成青紫色,一脸横肉紧绷欲裂,看起来更加丑陋恐怖!
    他的一双绿豆眼带着血红,死瞪着狄洵,那么不可置信的神情,极是不甘心。
    大侧身,一片银芒匹练似的回斩,满空的树草纷飞,大刀纵横绕舞,寒光似锦带落霞,尚带着隐隐的风雷呼啸之声!
    眉扬了一扬,狄洵冷冷一叱,那么狠辣而快速的倏出倏收,似欲挽回千百年来流逝的时光,叫人不敢逼视的。
    身形同时再斜掠向右方——殷本大刀左右交挥,霍霍劈砍,卷起漫天的银电精芒,尖利的呼啸自刀刃上溢出,似冤魂的泣号,横着刀,挫腕仰挑,刀身洒出片片精芒。
    狄洵淡笑着,上下翻飞,掌出如浪,双方已斗了十余招。
    殷本猝然一刀中锋直戳,上身侧仰,扬手吐射出蓝汪汪的多角星芒,闪电飞击向“百会镖局”的弟兄们身上。
    随着他的出手,有数名的“百会镖局”的镖师哀号的摔倒,只见满空的飞星并射,殷本口咬弯刀,两手齐挥,十五枚泛着精芒的飞星如银蛇飞舞,已摇曳不定的布成一面多角度的罗网交射卷上!
    一声声极为低哑的、呻吟般的哼唧传入狄洵耳中,他连声叫道:“快退!”
    狄洵一口气凌空掠出十多丈,目光一扫,“百会镖局”的弟兄已纷纷后退,只有曹正鹿及“回春翁”正企图继续进逼!
    狄洵就势一个盘旋,双臂前并,两脚急蹬,瘦削的身躯箭也似的暴穿而出,他的眼睛炯然凝视着五丈之外的殷本。
    突然——殷本在飞星过后,右臂一抛,一条约三尺长的布带摔了过来,布带响起一声沉闷的涨裂声,一片白蒙蒙的灰粉似浓雾般笼罩弥漫!
    狄洵怕灰粉有毒,而另一声极为低沉的声音此时响起:“不要怕,没有毒,这只是对方的障眼法!”
    狄洵掩着口鼻,正在绕过烟雾找寻敌人,但是,在那片灰雾之后,除了随风摇荡的树叶外,哪还有殷本的踪迹!
    狄洵静静的倾听着,双目亦在不停的仔细搜视,而远处河水淼淼,霭气沉沉,气氲淡漠,连一影敌人的消息也寻不着了。
    “回春翁”疾奔而近,他略微有些喘息的,窒着嗓子叫道:“小老弟,有没有找到?”
    狄洵摇摇手,道:“这人太刁滑了,叫人防不胜防。”
    “回春翁”垂下目光,他吁了口长气,慢吞吞的道:“算他跑得快,下回碰上了,就便宜不了他。”狄洵点点头,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现在咱们知道他的奸计多,就多防他点!”
    曹正鹿气冲冲的跑过来,叫道:“两位,怎么样了?”
    狄洵连连摇手道:“叫他给跑了,还好他一时之间,灰粉未下毒,否则顺着风势,只怕咱们的伤亡可就大了。”
    “回春翁”呵呵笑了起来,欣愉的道:“凭‘洪威党’那几个小子,能下什么毒难倒老夫,怕他作甚!”
    狄洵淡淡的一笑,道:“是了,在下差点忘了有翁兄在此,怪不得他不下毒,反正也伤不了咱们,不如省省,今天这一仗还多亏了翁兄!”“回春翁”低哑的骂道:“这些小子不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还当‘回春翁’是好惹的!??薄盎卮何獭编??缰渥牛?а狼谐莸呐?钭拧5忆?崆崤淖潘?募缤罚?骄捕?突旱牡溃骸拔绦郑?挥蒙???颐窃缤砘嵩倥鐾返模?艿昧撕蜕信懿涣嗣淼摹!?
    “回春翁”望着远方,恨恨的道:“有一天老子非直捣‘洪威党’本部不可!”狄洵搓搓手,没有说话。
    那边,范延已大声叫了起来:“总镖头,咱们就这么回去,还是继续留下来搜索敌踪?”
    曹正鹿望望狄洵,见后者对他点点头,他扯开喉咙答道:“为战死的弟兄收尸,受伤的赶紧上药,即刻返回饭铺!”
    狄洵缓缓向来时路行去,悠然的道:“翁兄,依你看,咱们这一路还会有什么阻拦的,除了‘洪威党’……”“回春翁”怔怔的望着狄洵,低沉的道:“一个‘洪威党’已经够难缠的,天晓得不会有什么鸟,正伺机而动。”
    曹正鹿一拂肩上的长发,叹口气道:“
    “在下知道还有”乌金板‘申一康很可能也会出面捣乱!啊被卮何獭懊缓闷?溃骸袄戏蛴植桓?忝峭?校?昀贤范?氖拢?忝恰?倩犸诰帧?孕薪饩觥!?
    曹正鹿难堪的朝着狄洵望,狄洵曾答应他同行,便懒懒一笑,道:“在下自有道理!”
    三人一路说着话,漫步行向饭馆,“百会镖局”弟兄的尸体已被收走,只留下“洪威党”的十几位尸体静静的躺着。
    曹正鹿偕狄洵及“回春翁”进入膳厅之内,小郁、小雯快步行到狄洵的跟前,小雯道:“少爷,你没事吧!”
    狄洵拍拍两人的手臂,温和的道:“没事的!”
    微微一笑,他又对两人道:“忙了大半天,大伙儿肚子大概都饿了,就麻烦你们两个到灶房找找还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小郁、小雯一叠声的答应着,两人就往后头急去。曹正鹿对范延道:“咱们算半个主人,怎么好让两位小姑娘麻烦,你调几位细心一点的弟兄到后头去,准备弄些可以止饥的东西。”范延连忙恭身为礼,一挥手,领着手下弟兄匆匆奔去。
    不多一刻,三位汉子满头大汗用拖盘扛着整盘的咸牛肉,猪耳朵等等出来,另一人也提着一个硕大的竹箩筐,在箩筐里有米饭也有雪白的大馒头。
    小郁、小雯将碗箸摆在桌上,小雯道:“少爷,都弄好了,东西不多,大概勉强够吃……如果他们饭量不是很大的话……”狄洵本想责她几句,口没遮拦的,一见她天真无邪的样子,也就闭了口。
    曹正鹿向范延看了一眼,道:“吩咐弟兄们即刻进膳,两刻钟后立即起程,不得延误!”
    范延答应下去,传言下去,“百会镖局”的弟兄开始肃静而有序的默默吃着。
    狄洵把方才的经过大略述完,陶望安一扁嘴,不屑的道:“哼!这一群不要脸的东西,下回碰上了,非和他们来个硬干不可!”
    狄洵沉吟了一下,道:“咱们照原定计划,在下与翁兄先行,曹兄与各位弟兄随后来,一有任何情形,再按先前说的法式彼此连系。”曹正鹿想了想,道:“要不要先派几位弟兄……”狄洵舐舐嘴唇,道:“有小郁、小雯够了,别看他们人小,底子可是硬得很!”于是,大家迅速进餐完后,等狄洵等四人走后,在曹正鹿的号令下,“百会镖局”一行人匆匆离开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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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马房里,马匹都在昂首扬蹄,精神饱满的低声嘶吼,看情形,它们也被喂足了料啦!
    这条不知名的河蜿蜒流去,河的两旁长满了白头的芦苇,微风一过,带起了一层层细致的波纹,有股淡淡的寒瑟与微微的苍凉。
    远山近峦,似是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氲,隐隐的,有着几丝儿凄苦的冷寂。
    狄洵停了马,迷着眼打量四周,这是一条窄窄的泥路,前方有一座陡削险恶的石山,孤伶伶的矗立,那座石山如似刀削斧凿的坐在地上,远远看去,活脱就像一把自天上飞斩下来的石斧!
    狄洵骑在一匹白马上,身上穿一袭丝光闪闪,柔润光滑的白色长衫,如玉般秀挺的脸,宛如金童下凡。
    一双奕奕有神的眼睛,流灿着冷酷煞光与极端沉醉的寒芒,似是两泓邃深无比的潭水,那么不可探测,那么不带一丝情感。
    狄洵皱皱眉,轻轻的道:“绕过那座山头就到了‘矽风谷’,不知‘乌金板’申一康是否已经等在那儿了。”
    “回春翁”不屑的道:“那是‘百会镖局’自个儿跟他的事,咱们理他作啥?”狄洵平静的道:“翁兄你别忘了,你是‘百会镖局’的镖,申一康可是想抢‘百会镖局’的镖。”
    “回春翁”随意的道:“希望他不要自找麻烦!”
    等了一下,狄洵道:“在下并不想与不相干的人动手,不过如果来了,也绝不含糊!”
    豁然一笑,“回春翁”领先策马而行,边回头道:“这马休息了老半天了,应该可以跑快些了。”狄洵很快的跟上,没有说话,望着远处石山,低低地道:“咱们人生地不熟,可得小心一点才是!”
    咽了口唾液,“回春翁”有些迟疑的道:“老夫为人虽然有些古怪,也不关心他人的死活,可是人不犯我,我绝不犯人,现在为了老朋友的病,我只想赶快到达‘青藏派’。”
    狄洵静静的道:“江湖道上的事很难说,即使无冤无仇,一照面,三言两语之下,就大打出手,往往非到一方尽皆歼灭是很难停止的。”“回春翁”颔首道:“小老弟,你出道不过几年,又有一大半时间消声匿迹,可是老夫听说丧在你手的武林名手,两道好汉还真不少……”狄洵淡淡的道:“年青人贪功好胜,皆是如此,在下确实杀了不少人,不过没有一个是冤死的,他们的罪名都足够叫他们死个二三次了。”
    “回春翁”闯荡江湖数十年,杀的人也不下几百人此时听狄洵几句话,心里不禁有些发了毛,干笑一声,道:“看来,小老弟,是老夫命大,没招惹你,否则只怕现在……”狄洵揉揉面颊,道:“翁兄别此话,在你面前,在下这几手庄稼把式只能吓着外行人玩玩……”“回春翁”连忙摇头道:“别吃你老哥哥的豆腐了,咱们走快一点才是正事。”马匹走在枯草野地里,除了簌簌的草枝擦动声外,其它连一点声息也没有。
    一行四人沉默却又迅速的往前行去,那座陡峭壁立的石山已遂渐接近,有几丛半青不黄的树木毫没生气的生长在山石之间,特别有一股阴森沉闷的感觉,那种灰白,似是人骨色调。
    狄洵在马背上默默坐着,面孔上一无表情,随着马背的起伏,他的身躯也在微微颤动,清澈的瞳孔里,有一股属于遥远的神采……“回春翁”瞧着他,低沉的道:“小老弟,想什么?”
    悚然一笑,狄洵迷蒙的道:“翁兄相不相信直觉?在下直觉得空气很浑确,依在下想,只怕又有场打等着我们了。”
    “回春翁”奇异的愣了愣,随即笑道:“小老弟,想不到像你这样一位青年,你也相信这玩意儿,靠不住的!”
    看了“回春翁”一眼,狄洵缓缓的道:“也许吧!可是这种感觉一来,就很难挥去,直到一切真像大白后,才能释然。”
    “回春翁”奇怪的道:“这里这么平静,连个鸟儿也没见着,小老弟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洒脱的抛了下衣袖,狄洵轻轻道:“翁兄,感觉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说也说不清的,就当是……一个幻想吧!”
    说到这里,狄洵闭闭嘴唇,道:“到时候,如果没有什么事发生,倒让翁兄笑在下是杞人忧天了。”
    “回春翁”呵呵一笑,道:“还是没事的好!”他们绕过石山,转行向右麓,有一片如翼的灰岩斜斜耸展,似龙破云飞去,在它的阴影笼罩之下,有一座残破的庙宇倚在山脚。
    “回春翁”停止了前进,他仔细注视着前面那座颓刹,及他前面一排的虬盘松树。
    半晌,他低沉的道:“老弟,你看这座破庙会不会有问题?我意思是会不会有人埋伏?”
    狄洵静静的凝视着前面,缓缓的道:“那座破庙没有一点痕迹,应该没有人在附近逗留过,当然,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回春翁”干咳了一声,道:“老弟,你的阅历应该不会比我这个老哥哥丰富吧!怎么你比我精?”
    狄洵淡淡一笑,道:“过奖了,在下这么点道行在‘回春翁’面前太微小了。”“回春翁”讪讪一笑,低低地道:“我一向自大惯了,怎么一遇见你,样样不如,连说笑都比不过?甘败下风!”
    狄洵眨眨眼,道:“翁兄,你的声威赫赫,凡是道上朋友哪一个不知,过份的谦虚,就不自然了。”
    “回春翁”面孔一热,道:“老哥哥认输了,马上要过松林了,林树繁密,咱们小心有诈。”
    狄洵略一点头,急忙回头招手,小郁、小雯策马而至,狄洵道:“紧跟我走,别慢了脚程。”
    “回春翁”口里叱喝一声,与狄洵并肩驰马奔去,小郁姐妹亦放马奔去,呼呼的风声从他们耳边拂过,快速而凉快。
    越过了古庙前的生满苔藓的羊肠小径,震落了斑驳飞檐上的灰尘,沿着庙前一直奔去,行过一段几已渺不可寻的小小樵道,一条绿带似的狭窄山谷已在眼前,这条山谷裂开于陡削的石壁之间。
    狄洵清雅的一笑,道:“这里可能就是‘矽风谷’,咱们今晚就在这歇宿吧!”小雯向四周注视了一遍,惊道:“少爷,这是个山谷,出了山谷,一定有人家,咱们别住这里,怪吓人的。”
    “回春翁”呵呵一笑,道:“小老弟,别吓坏小姑娘了,咱们两个无所谓,她们两个怎么行?”
    狄洵闭闭唇,缓缓地道:“出了‘矽风谷’,说不定‘乌金板’申一康已在等候我们了。”
    “回春翁”紧张着问道:“这老家伙就住在‘矽风谷’?”
    狄洵悠然一笑,道:“他当然不会住在这里,不过一出了山谷,大概就是了。”
    小郁很少说话,此时低声道:“少爷,咱们又不跟他打架,有什么关系,这里……我……我不敢睡……”狄洵若有所思的道:“该来的就让他来吧!在下再不听从你们的意思,还以为在下胆小了!”
    “回春翁”问道:“万一跟老家伙碰上了,咱们有几分胜算?”狄洵垂下眼,心里默默思忖道:“翁兄性情虽然古怪,但不失光明磊落,亦非贪生怕死之辈,但为救朋友的命,却如此的小心翼翼,珍惜自己的性命,难能可贵……”“回春翁”忽然豁然笑道:“老弟心里莫不笑老哥哥我如此怕死,未做就先怯场?”狄洵优雅的长揖,轻轻的道:“在下佩服翁兄重情份都来不及,如何敢有嘲笑之意,翁兄的心意,在下明白!”
    “回春翁”嘴巴张了张,一个劲的呵呵笑着,又似得意,又似尴尬,抱拳道:“老弟真是玲珑心。”
    狄洵赶忙还礼,谦怀的道:“老哥你过奖了。”
    说着,他又回头道:“既然你们不愿在此休息,咱们就即刻赶路,出了山谷,应该会有打尖休息的客栈。”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西方的天际涌起条条乌龙似的云彩,荡荡的,逐渐聚拢过来,掩满了整个天空,是一副愁煞人的哭脸。
    晚风起了,冷得能钻进人们的骨缝子,风里还带着飘飘的雨丝,落得人的心儿沉甸甸的。
    他们越行越快,时间就在这么一点点的流过去,风吹得越来越凄冷了,雨还是绵绵的下,有气无力的。他们还未来得及赶出山谷,夜色已经浓得如墨,几步之外,一片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四周极为沉静,除了偶而几个清亮的夜归鸟叫声。
    “回春翁”搓搓面孔,道:“月黑风高,凄风苦雨!”
    狄洵笑笑,道:“翁兄此时倒像个不得志的诗人,怎么像一位江湖怪客呢!”
    “回春翁”目光如电般看了狄洵一眼,深沉的道:“你觉得老哥我怪时,我像怪客吗?”
    狄洵一怔,淡淡一笑,道:“不怪,但是人是很奇怪的,人云亦去,江湖上人提起翁兄,总以怪客以称呼,在下也就跟着叫,如今一见,倒与传言不符。”
    “回春翁”呵呵一笑,道:“我自己知道,我在江湖上的风评并不好,而且我有多次见死不救的经验,这对一位医生而言,的确不太有道理,但叫我去救一个我看不顺眼的人,等他好了,我越看越不顺眼,说不定一掌劈死他,既救他又杀他,实在费事,不如不救,随他去!”
    狄洵摇摇头,微笑不语,四匹马骑摸黑的在草丛中行进。
    黑暗的夜空似在轻轻啜泣,泪水丝丝洒落,冷风在原野上肆无忌惮的吹刮,依着沉闷的蹄声,掩着幢幢的骑影,那么孤寂,那么阴森。
    路平时,他们迅速的奔驰着,周遭模糊的景物急快的后退,难走时,他们互相指引,循径而行,这是个凄冷的夜晚!
    小雯策骑靠近了狄洵,低声道:“少爷,还有多远,这里好暗……”虽然小郁、小雯都有一身的武功,但是毕竟年纪还小,不过是个孩子,难免胆子小,怕黑,尤其是这些山路上。
    狄洵自己从未来过这里,也不知道多久才出得了山谷,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已经走了很久,很长的一段路了,想必就快到了,有我在,不要怕。”
    小雯一手摸心,道:“这里好多树黑漆漆的,咱们的‘孤伶山’都是雪,即使晚上也亮亮的,来到这里好暗,我什么都看不清,好可怕哦!”
    后面的小郁急急赶了上来,低声道:“我不敢一个人走,路好黑哦!”
    狄洵摇摇头,道:“翁兄,你跟小雯走在前头,我与小郁在后面,这两个小孩要有人陪才行。”
    “回春翁”愣愣,呐呐的道:“我的样子一向不讨人喜欢,只怕小姑娘不爱和我一起走呢!”
    小雯骑在“回春翁”旁道:“才不会呢!我觉得你人很好,怎么不讨人喜欢,我很喜欢啊!”
    “回春翁”一生没有结亲,看到小雯那么可爱,不禁有些感慨,自己膝下无子,否则,孙女也有这么大了吧!他大口喘了喘,低促的道:“小雯,你嘴巴真甜,以后谁娶到你,那真是天大的福气呢!”
    小雯摇摇头,天真的道:“我不要嫁人,我要跟姐姐一辈子侍奉少爷,一天也不要离开少爷。”
    狄洵闭闭嘴唇,淡淡的道:“别说孩子话,赶路要紧!”于是,四人奔行得更急促了,似一团团的白雪在灰黑的苍穹上滚动,蹄声宛如响着连串的远雷,以一阵旋风般卷向了山谷口。
    约走了两里路,“矽风谷”石碑矗立路旁,他们已看到远远的灯火,有路,有庄院,令人生有一种虚幻的,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回春翁”骑在狄洵的身旁,低沉的道:“这儿有一个小村落,咱们打哪儿借宿?”
    狄洵心里另外想着一件事,侧过头来,道:“找找看,或许客栈什么的。”
    “回春翁”不由心头大大的一跳,忽然变得有些嗫嚅的道:“老弟,这里数一数,不过二三十户人家,不知道哪一家是‘乌金板’的家,别误闯了才是。”
    狄洵平静的道:“那只能看我们的运气了。”
    狄洵顿了顿道:“咱们放低声音,在晚上,马蹄声太刺耳,别惊动他人。”
    狄洵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一座庄院,庄院灯火辉煌明亮,那石砌的屋宇,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阴森森气氛,偏偏又有股魔力吸引人过去一探究竟。
    狄洵微微皱着眉往周遭打量,压着嗓子道:“这里好像没有客栈,还有点棘手。”
    目光炯然凝注着前面,好一阵,狄洵断然道:“咱们就去那幢大庄院借宿一宿吧!”
    略一迟疑,“回春翁”道:“万一是……”狄洵淡淡一笑,道:“不错,可是换找另一间借宿,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之下,是不是同样有可能是申一康的家呢?反正机会各是一半,是或不是,咱们去看看,再做道理,翁兄你以为呢?”
    “回春翁”一想有理,连忙点头,狄洵闭闭眼,倏又睁开眼道:“走吧!”
    片刻间,他们来到了一条宽约寻丈的拐道之前,拐道入口有片漆黑,拐道内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气氛阴森而恐怖。
    这片庄院非常之大,围墙怕有两人高,听说“乌金板”申一康为人甚为孤僻,住这样房子倒也合适,只是这么大的地方,如果只住个几个人,未免大空旷冷清了,或许压根就不是住在这里。
    为了安全起见,四人找棵大树,马鞍绑好后,四人徒步走向庭院大门。
    他们沿着拐道摸进了几步,这时,狄洵听到有一个人声,打了个哈欠,低声嘀咕着:“妈的,大老远的跑来这里给人家看门,喝西北风……”另一个汉子急急嘘了一声,道:“他妈的,你想找死,今晚风声很紧,说不定现在对方已经到了这里……”原先抱怨的那个大汉,不服气的“呸”了一声,沉着嗓子道:“妈的,咱们犯得着替别人来卖命,申一康不是很高明吗?再找咱们‘洪威党’帮衬什么道理?牛皮人人会吹,我看……”有一个一直没有开过口,大概已憋不住了,低吼道:“黑狗,你有完没完,他奶奶的,为什么不找上面的吵去,光对我们兄弟吵嚷,算是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吵死人了……”这一吼,终于三人都静了下来,那叫黑狗的又很小声的咕哝道:“昨儿个推了一夜的牌七,熬了个通宵,到现在眼也没合过……”刚才吼他的那个汉子,在三人中俨然是个小头目,此时哼了一声,道:“妈的,等到对手来了,看你是不是跟现在一样,话最多最英雄……”这些话其实说得很小声,随着风,一字不漏的飘进狄洵耳中,但是走在后头的三人,大约没听到,他们并没有表示,他咬着牙摇头,天下竟有如此凑巧的事,更想不到的是“乌金板”申一康竟与“洪威党”挂勾,想共同对付他们一干人。
    “洪威党”的目标是“回春翁”,而申一康是想找“百会镖局”的霉气,如此一挂勾,两方面谁也不吃亏。
    狄洵示意他们停下来脚步,沉思着……
    枯草微微的摇晃着,乌云滚滚自天上浮过,大地,星月无光,一片死寂!
    狄洵明知,如果他们不进去,或许今晚的风波就不会有,可是明天呢?
    还有在他们后头的曹正鹿等一行人呢?难免会遭殃!
    能免就免,但无法避免的,就直接面对他,与其一直被动的迎敌,不如采取主动的方式,或许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多年以来,他无论在待人或处事方面,一向如此,该做的就不要畏惧,当机立断,以最迅速的手段,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
    没有再加犹豫,狄洵将三人拉到一个逆风的方向,低声将他听到三人的对话内容告诉“回春翁”等三人,他毅然道:“翁兄,咱们也不是好惹的,不必等他们来找我们,我们去找他们!”
    “回春翁”却一再搓手,摇头晃脑一脸焦急无奈之色,低促的道:“老弟,你知道我不是怕,我……”狄洵压低了声音,道:“翁兄,这是早晚的事,咱们不做个解决,他们沿路都会与咱们作对,反而影响咱们的行程,长痛不如短痛,你懂吗?”
    “回春翁”默然无语,一迟疑,低低的道:“想不到事情会如此棘手,既然这样,也只得如此了。”
    狄洵闲闲淡淡的一笑,笑容却又在瞬间凝结于唇角眉梢,他冷森的道:“小郁、小雯,你们要记得,这是格杀,不是比武,懂吗?”
    二人连忙点头,狄洵微微挥手,腰背一挺,坚定地道:“走!”
    毫无声息,“走”字才一出口,人已电射至围墙外的一块大岩石上,他一马当先,身形如飞鸟般一起一落,已进入了大庄院内。
    刚才那三人就在围墙内留守,一看有条人影,怵然一惊,大声惶问,道:“哪一个兄弟?”
    狄洵并不隐瞒身形,双目冷厉如刀,有如一道流虹般掠过这三名大汉的身上,这三名大汉还没有想到其他,狄洵已猝然出手。
    狄洵的右掌已在一晃之下,形同千百柄血刃暴飞,这三颗斗大的头颅里还没有来得及转出念头,已成模糊的一团团,骨碌碌的落下地。
    三个尸体的头颈刚刚溅起热血,狄洵已鬼魅一样的隐在一棵大树的后面。
    “回春翁”等人只跟在狄洵后面,他们知道这时候还用不着他们,狄洵一个人已是够叫这群狗熊大呼吃不消了。
    狄洵已经又见着了一处暗哨,他的目光凌厉,好像就跟白天没什么两样,他找目标时,跟本就很容易似的。
    这处暗哨上有二个“洪威党”徒,觉得有点风吹草动,情形有点不对,但他们还来不及开口喝问时,狄洵身形猝掠,双掌自下而上倏而骤扬,二人这辈子已经没有机会再开口了。
    狄洵头也不回,根本不望地上两人一眼,继续掠去,寻找目标。
    “回春翁”等三人在他后头,当他的身躯方起,他们即见到那两名“洪威党”
    徒,竟然已肚破肠流的倒做一堆,“回春翁”不得不心惊,这名老弟,仁心宅厚,对待敌人时,却是如此凶狠!
    “回春翁”三人紧紧跟随,一步也不敢落后,只见狄洵一路杀过去,几处暗哨俱已遭毁,“洪威党”徒死状凄惨的横竖卧成一片……这种情形,一直延续了七八处暗哨,却没有一个大汉能够来得及呼叫,或者来得及反抗,全是在莫名其妙的情形下,就一命呜呼!
    “洪威党”大批赶来与申一康联手,戒备如此严密,暗哨这么多,显示他们也知道这一二天,狄洵等人会到‘矽风谷’来,只是他们太低估了一个大煞星,那就是——狄洵。
    说实在的,“回春翁”一生风里来火里去,别说自己也是一流的高手,他也亲眼见过比他高的对方,什么大风大浪的场面没有见过,但是像狄洵这么一位年青人,出手之快、之狠、之绝、他还是第一遭亲眼目睹,他不禁有些感慨时不我予!
    他们又来到一处暗哨,这里有两人守卫,有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前面的莫不是睡觉了,老半天没听一个人在嘀咕的……”另一个声音较为沙哑低沉,接口道:“做这个鸟事已够叫人不耐烦的,嘴巴哪有那么大的劲儿,直念个不停……”
    他们跟本还不知道前面一连串的骤变,他们仍然没有被惊动,只见随意的走来走去,毫不知情,死神已在召唤他们了……狄洵冷冷一哼,蓦地弹起,双腿猛踢两个敌人,两人一听风声不对,直觉地匆忙抽出挂刀,用力往来声处砍去……“只见他们到底慢了些,在雪亮的挂刀闪晃中,狄洵已经准确无比的踢在那两个大汉的眉心,在一阵当郎声,挂刀坠落,两条大汉一头栽倒!
    同时,狄洵已发现离灯火通明的大厅,只是一小段路,不知道还有多少暗哨,他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任何一个环节都可以惊动对方的大匹高手!
    目光一扫,已瞥及一个手握银色铁棍的“洪威党”徒,他刚才听到当郎的声响,铁棍挥起,循声而来,狄洵右掌飞快劈出,右脚闪电般的挑向大汉手中的铁棍,大蓬的鲜血自那名大汉的咽喉中溅出。
    突然——一片明亮的灯火猛的亮起,这片灯火绚丽而夺目,这片明亮的火焰里,狄洵等四人的身影已被映照得纤毫毕露,无所循形!
    有一名“洪威党”徒嘴巴张了张,在恐惧中拼命的吼了起来:“来……来了,他们……来了……”“了”字甫始出口,又一下子噎在他的喉间,这名大汉双手捂胸,满脸痛苦的倒下去,他的胸膛已中了一掌,气闷而亡!
    狄洵知道,这一大片灯火,是对方换哨灯火,一大群大汉循次接换下去,火把一多,亮度就高,自己偏不巧碰上这个时候。
    另有一名大汉也发现了狄洵,怪叫起来,那声音尖锐而悠长,那声音很奇,又像狼嚎,清亮中带着一股恐惧、凄厉的意味!
    离得太远,狄洵一咬牙,手掌一扬倏偏,这名大汉尾音未收,“咔”的声被震飞出去,狄洵的掌势似来自虚无,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名大汉满口鲜血喷出,开口想叫,却已力不从心了。刚才那名大汉尖锐的叫声,是一种暗号,狄洵知道是呼唤同伴的方法,只怕申一康等人已经得到消息,正面冲突已经免不了了。
    情况跟着整个转变,一簇簇的火把亮起,杂乱的脚步声四处响起,显示对方的确没有料到今天敌人会突然来击,个个慌乱无比!
    狄洵等人恍若不见,继续往上行去,因为火把越来越多,窒人的热度波浪般刹时自空气中传荡开去,有一声声的“呼、呼”的火把燃烧声不断传来。
    “回春翁”猛一提气追上了狄洵,他急促的道:“老弟,咱们被发现了……”
    狄洵似乎不很在乎,冷漠的道:“早晚要碰上,咱们迎上去!”
    狄洵身形倏偏蓦起,就在这一偏一起之间,已将两名迎面而来的大汉分别摔出,一名犹挣扎着要起来,“回春翁”又补了他一掌。
    此时,对方的人手已陆续冲了过来,只是仍是过于分散,力量并不足以撼人!
    “回春翁”可逮到机会了,双掌连连,三四名大汉哀号着跌翻于地,他们从地上的躯体飞身而过,一路打下去。
    眼前——已有三十名灰衣大汉并排冲来!
    狄洵暴叱一声,威武冷傲,“霍”的抛臂抖手,于是,冲来的大汉已有十名颓然倒地,兵刃掉落之声,宛如一下子推倒了一架瓷器柜子般乱成一片,“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
    对方好似不怕死,一把把金刀闪着光芒,呼啸着旋斩而去,去势是如此冷厉而快捷,以致只要金光突闪,宛如将对方砍成肉酱!
    狄洵左手一扬一抓,又有两名大汉在回旋中被狄洵抓住,他奋力一抛,二人躯体横飞,震天憾地的摔在地上,大概活不成了。
    还有七八名敌人,冲着“回春翁”等三人而来,却在片刻间被三人杀绝,热血与嗥号掺合在一起,此时此地,越觉凄厉!
    尚有六名大汉齐齐厉吼,分成六个角度包抄而上,六柄大刀闪泛着寒光斩来,狄洵冷冷一笑,单足突地沾地,手中长扇“呼”的飞出,快得令人们的瞳眼不及暇接,围上来的六名大汉已有五个滚倒在地上,俱是被齐胫切断双足!一扬一挪,出去的长扇又被狄洵把住,他电射而出,长扇很自然的又绕回到他的手上,出手、用手捉捏之准,令人匪夷所思!
    一把油纸扇,却削断敌人的双足,那份力量叫人咋舌,连见识丰富的“回春翁”都瞪大着双眼,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剩下的五名大汉不由微微一怔,却又是一刹,五人的面孔彷若同一个号令,面孔极为明显的猛然抽搐,但仍狠着心,咬着牙冲了上来。
    斜刺里,小郁冲出,长剑颤着奇秒的点线暴卷来敌,她娇声的道:“你们还配不上与少爷动手!”
    五名大汉见小郁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心中稍微放下大石,闷声不响,一把把兵刃泼风打雨般疯狂攻来,金芒带起一溜炫目曳毫回转。
    那边,小雯与“回春翁”各已落入敌人的群战中,在对方挥动的兵刃中间纵横攻拒,“回春翁”一双肉掌,所向无敌,发出极大的威力,所至之处,所向披靡,敌人死伤不少!
    狄洵闭闭嘴唇,双臂一振,直向大厅掠去,当他的双脚才刚踏出……蓦然—
    —对面黑暗中传来一阵急风声,无数利矢,有如一群飞蛾猛扑向火的,暴射而来,顿时,满空冷芒闪眨,尖啸破空,好不歹毒!
    目光一扫,他人一连串的跟斗,手上的长扇已“呼”的一声,在他身躯截落的同时,旋飞而出,一点点金芒纷纷落地。
    他双臂一抖猛伸,整个身体凭空折转,利落之极的稳稳站立于两丈之外,耳边响着铿锵的金属撞击声,而也包含着起落不息的惨吼哀号声。
    他的长扇不但挥落不少暗器,又借势反打敌人,他恰到好处的斜斜伸手出去,长扇又自自然然的旋回他的手上!
    这幢庞大庄院,气派非凡,只是此时倒成了一座恐怖惨酷的屠宰场,吼声、哀号声,连连不断,颇觉凄厉吓人!
    大厅的造形气势雄浑而豪壮,可是,原先里面明灿辉煌的灯火已在狄洵等人忙着应付敌人时,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熄灭,只见一片黑沉!
    狄洵睁大眼睛,看到一声巨大的红底黑字匾额,匾额上有着四个斗大的篆体黑字:“洪威震天”!
    狄洵心头一震,这四个字表示什么?莫不是这里已成了“洪威党”的机构了?
    是一个支部,或是成了总部?那申一康呢?成了“洪威党”的一员,接受号令,还是另有……他不知道以申一康孤僻的个性,如何肯跟“洪威党”挂勾,莫非是太深的仇恨,令他迷了心性,忘了自己的原则?
    这些道理,狄洵一时也想不通,也没有空闲多费神,他急快的往大厅潜行而去!
    当他刚刚走出几步——在他右边的黑暗里,传出一个冷厉的声音:“好大胆的奸细,你是什么人?”
    狄洵霍然转头,他看见在他右首约三十尺之外,有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影,像貌清癯,留着一把银胡,向他炯然注视。
    狄洵冷冷的一笑,道:“在下狄洵!”
    那人重重的一哼,语声毫无感情的道:“你是‘降魔’狄洵?”
    狄洵淡淡的一笑,语声冷森的道:“不错,在下路过这里,见贵府戒备以待,在下为不让各位失望,只得进来拜访一番。”
    那人眉梢子一扬,蓦然大喝:“这里岂是你撒野之处?狄洵你未免太不长眼睛了!”
    话甫毕,对方微微侧身,在他侧身的当儿,一柄精莹雪亮的长剑已闪电般戳点向狄洵。
    狄洵手中的长扇倏然旋飞,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暴旋而去,迎上对方的长剑!
    经过只是眨眼的时间,长扇那么准确的点在对方长剑刃口上,而长扇丝毫未损,“呼”的一转,散飞着冷酷的旋风,似一张魔鬼的利嘴,狠毒的直切向对方的大腿,去势甚急!
    蓦地,对方长剑已在极小的幅度里微做着频紧的砍截与敲切,长扇险些被击中,长扇竟然“呼”的一声又旋转飞至主人手上!
    对方似是一震,高手对招,分秒不得大意,只这么一眨眼,长扇呼的一下又来到了这人的眼前,太快了,以致眩花了他的眼!
    这人大吼一声,尽量表现出他并没有因此惊慌忙乱,脚步飞快的在方圆内游走闪晃,手中长剑抖洒出点点片片的光彩,这些绵绵密密的光彩又将长扇围住,只差一点就能击落长扇!
    长扇如一把利剑,旋落狠斩,在连串重重交织的威力之下,又一次震开对方的剑芒,然后绕过一度经促的半弧后返回狄洵手中!
    狄洵阴沉的道:“朋友,不错,你的确比前面那些饭桶高明些,你很有两下子。”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他已被吓住,自己虽未落败,只是太不可思议了,一把纸扇如何能震开长剑?如何能来去自如?根本就像一个有意识的东西,能攻就攻,不能攻就转回主人手中,这是什么功夫?为什么利剑砍不下一把纸扇,为什么?
    狄洵叫道:“小心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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