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手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
    这名吓得手脚发软,怪叫了一声,手上的两刃斧也“当啷”的掉了下来。
    另一个大汉出其不意,一见同伴如此,面色也一下子发了青,他急忙转头一看,两刃斧亦“当啷”掉了下来,骇得心腔“扑通、扑通”的跳,慌忙拉着同伴退出去两三步!狄洵面无表情,步履有些蹒跚的行进,他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两个呆若木鸡般的大活人,神色沉重的凝视两人!两名灰衣大汉瞪着眼,张着嘴,不知所措的与狄洵对望着……好一阵子——其中一个身体才震了震,嗓子有些发沙,仍逞强的道:“你……你……你是狄……狄洵?“狄洵眉梢子瞟了一眼,平静的道:“既然你们认识在下,也省在下再多费口舌,自我介绍。”
    另一名大汉嘴角抽搐了一下,艰涩的道:“你……你又……回来干……什么……难道……你不怕……死吗?”
    狄洵笑了笑,道:“朋友,我要是怕了,我还会回来吗?大概你们怕了吧!”
    两人双双退后一步,急忙捡起地下的两刃斧,一名壮着胆子大叫:“你……
    你好大……的胆,赶快……束手就缚……咱们狄洵望望着他,低沉的道:”如果你是在威胁,那是找错了对像,我问你们几句话,最好别弄玄机,嗯?“两名大汉不禁一愣,打了个冷颤,其中一个色厉内荏的怪叫道:“你……想活命就快走,咱们兄弟不为难你,你要……”狄洵朝这两名灰衣大汉古怪的一笑,摸摸身上的痛处,道:“朋友,你的嗓门最好放低一点,否则你们跟躺在地上的兄弟不会有两样。”
    两人互对望了一眼,觉得狄洵说的有理,一人抖声道:“你……你要问什么?”
    狄洵抿抿嘴,疲乏的笑笑,道:“你们捉的姑娘现在人在哪里?”
    两人本想回答,但一见狄洵身上的创伤,于是,两人胆量一大,慢慢的朝上靠了过来,个头较大的,对狄洵恶狠狠的道:“你只剩下一口气了,还敢在两位大爷面前大声嚷嚷……”狄洵淡淡的一笑,摇摇头道:“连你们的头目,长老都不是对手了,你们能成什么气候?”
    两名大汉一使眼色,正待突起发难——狄洵倏然抖手,那柄长扇“呼”的反弹出去,“咔嚓”一声,三丈之外,有一株小柏树应声齐腰而断,那柄长扇滴溜溜的旋转而回,狄洵右手一伸,仿佛具有灵性,认得主人,又那么恰到好处的回到了他的手上!
    以纸扇为武器,而且如此锋利,狄洵这一手卓绝的武功显露,两名大汉一哆嗦,“噔噔噔”连退三步眼睛一下全发了直!
    片刻后,狄洵沉沉的道:“只要我的目标稍一改变,你们两个还能好好的站在那里发呆吗?”
    这两位仁兄吓得几乎屎尿齐流,半晌开不了口。
    狄洵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两个几乎魂飞魄散的敌人,缓慢的道:“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还有一点耐性时,你们最好小心保住自己的小命!”
    顿了顿,他又加上一句:“当然,你们如果活够了,那就另当别论!”
    两名大汉手足无措的呆在那里,豆粒似的汗珠顺额而下,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话来!
    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已经活够了,他们不想和那棵树同样命运,方才那棵柏树被凌空斩断的情形,使他们连拔腿的力量也没有了。
    狄洵混身斑斑的血迹,披散的长发,利刃似的目光,那形容,真是狠毒极了!
    他的面色一下子寒了下来,有如一层严霜浮布,却十分暴烈的道:“快说!”
    两个人惴惴的互瞧着,嘴巴蠕动了几下,一副欲言又止之状,狄洵淡淡的道:“看来我只要留下一位,他可能就会听话一点,是不是?”
    “是”字尚在狄洵的舌尖上留着一丝尾音,两名灰大汉已齐齐一抖索,争先恐后,口沫溅飞的惶然大叫:“在后面那一间……那……那一间……”两人一齐用手指指着一间位在后面,位置比较偏僻的房子。
    狄洵血污斑斑的面孔上有一股令人颤抖的冷气,他没有表情的笑了笑,道:“谢谢你们,你们很听话!”
    两名灰衣大汉嗫嚅着,神色极为尴尬,较高的那个汉子似是横了心,咬着牙道:“你最好别不自量力,即使你救了那位姑娘,你也一样冲不出去的。”
    一双眼睛煞气毕露的盯向那较高的汉子,狄洵淡漠的道:“你真以为你们真的拦得了我?”
    他把目光转向较矮的汉子,他道:“你们大龙头及申一康住在哪里?”
    那较矮的被狄洵目光盯着,不自觉的感到后颈窝有些发凉,他畏缩的退了一步,祈援似的看着他的同伴,那个头大的汉子嘴巴动了动,他也不敢回答。
    狄洵冷冷的道:“你们浪费了我不少时间,朋友,我好像快失去耐性了。”
    矮个子的苦着脸,硬起头皮,嗓子干涩的道:“大龙头他……他住在前面院子的左边厢房里,申……一康住在他的隔壁。”
    狄洵嘴角撇了撇,道:“好,我的问题就这两个!”
    两人顿时如释重荷,急切的齐声道:“那我们可以走了?”
    狄洵笑了笑,道:“你们都是识时务的英雄。”
    两人暗里大大吁了口气,紧张的形色也松缓了下来,他们互相望着,两人都是一脸活命后的侥幸与尴尬,不好意思马上离开。
    狄洵略一沉吟,道:“如果两位走了,在下的行动可能会有些麻烦,只好委屈两位了……”两人互相觑视了一眼,那一眼中,写满了无告的窘迫,忐忑不安。
    狄洵微微一揖,笑道:“得罪了!”
    话声中,两个人都觉得腰处突然一麻,几乎在同一时间里软软倒向地下。
    狄洵再一抱拳,道:“在下只是点了两位软麻穴,一个时辰之后自然解开,请稍忍片刻。”
    狄洵一步一步艰辛的离去,他走路的模样是如此蹒跚,如此沉重,又是如此疲困与虚脱,好像只要轻轻一推便可以将他推退!
    两个人躺在地上,双眼睁得大大的,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看着他走了。
    狄洵知道时间不多,不能再犹豫,咬着牙,他忍受着身上火炙一般的痛楚,勉强尽力走着,小郁就在里面等着他前去抢救呢!
    他不再多做耽搁,奋力推开门,他自己体力消耗过巨,他也是肉做的,不是生铁铸的,他不愿意再有敌人来阻拦。
    他安安静静的启开门,还好,四周没有个人影,一场连着一场的杀伐,此刻还有谁有精力再付出呢?但他仍必须靠运气。
    房间里面,是一间黝黯的房间,有一盏晕黄的桐油灯放在桌上,但是天已微亮了,而这个房间的采光并不好,所以才显得阴暗。
    房间的角落有一张还不算太坏的大床,在床上面有一个孱弱憔悴的人影——
    小郁。
    狄洵痉挛了一下,他强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勉强镇静的道:“小郁,我来了,你……”小郁全身一惊,抽搐了一下,似突地自一个噩梦中惊醒,语声存着过分惊喜后的颤抖:“少爷……是你……”小郁的伤已被治疗过,还好她没有受到什么折磨,狄洵心下好过些,见她形容异常的狼狈与憔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凄恻与无告。
    狄洵温柔的拍拍小郁,低沉的道:“没事了,来,我背你,我们快点离开!”
    小郁望着他,目光里,有着过度的劳累与疲乏,迟疑的道:“少爷,你……
    身上的伤……”狄洵一言不发,背起了小郁,行出门外,他瞥一下地下躺着的两名灰衣大汉,左右打量着四周,边淡漠的道:“算他们聪明,如果他们敢再伤了你,我会双价索回血债的。”
    小郁在他背后,平静的道:“还好,他们还给我换了药……”狄洵血污斑斑的脸上平板而冷酷,他低沉的道:“功过相抵!”
    四周静悄悄的,像是一干虫鸟也被夜来的拚斗所吓窒了,死气沉沉的,没有个人影马迹。
    在那一边——已隐隐传来喧腾的人语声,还夹着不断的惊呼大叫……小郁喘了口气,慌张的道:“少爷……他们来了……”狄洵紧了紧背着小郁的左臂,缓缓的道:“放心,我们出得去!”
    一阵隐约、沉闷的杂沓之声远远传来。
    小郁在狄洵背后,声音幽渺轻细得只有狄洵一个人听得见:“少爷……还是你一个人走吧!”
    狄洵全身猛的抽搐了一下,他微微仰头,却异常平静的道:“小郁,我会尽力带你出去,不管如何,我们决不留在这里。”
    刹时,在他们四周出现了数十名大汉,为首的是个大胡子的粗汉。
    他们兵刃的光芒闪浮着寒光,再衬着那一张张冷漠生硬的面孔,越显气氛僵酷而沉重了,死亡的僵酷,沉重的阴森。
    大胡子一双眼睛冷得带森,脸上毫无表情,他死死的盯着狄洵,不带一丁点人味。
    小郁急剧的抖索着,面色灰白,四肢痉挛,她恐惧极了,她怕拖累狄洵。
    大胡子咽了口唾沫,眉梢子动了一下,阴沉的开了口:“姓狄的,想不到你还敢回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狄洵四周看看,平静的道:“你们实在不应该出现,对你们不会有好处的,朋友!”大胡子冷泠一笑,道:“姓狄的,你已离死不远,何必逞强呢?”
    抿抿嘴,狄洵低沉的道:“狄洵既然敢再来,岂会怕了你们?依在下以前的惯例,我流一滴血,一定要叫对方流千百倍以上,以做偿还。”大胡子的鼻孔一张,他压制着愤怒,恨恨的道:“你不必太狂妄,姓狄的,‘洪威党’不是你撒野的对像。”
    狄洵吸了一口气,他感到一阵隐隐的晕眩,胸口也有些昏闷。
    他用力摔摔头,那阵阵的,像一波波的浪涛似的昏晕感更严重了,嗓音已变得有些沙哑:“朋友,你最好让路!”
    大胡子冷森的一笑,重重的道:“那只得凭个人的本事了。”
    狄洵淡淡闲闲的一笑,一步一步,慢吞吞的往外围走了过去。
    大胡子哼了哼,蓦地一挥手,两旁的灰衣大汉闪电般往两侧跃开,把狄洵困在中心。
    在对方还未有行动之前,一条淡淡的白影箭似的飞起如箭般的射出重围。
    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两名灰衣大汉已狂号着摔出三丈之外。
    狄洵又感到眼前一黑,他听风辨位,电光石火般的移位,闪挪着躲过了大胡子的攻击,大肘在他的猝退中捣向一名大汉。
    体内那股疲乏与晕眩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像是一个无形的魔手紧紧抓着他的心脏。
    似一道流泻,他纵飞着闪开了一连串的狠辣攻击,在漫天的掌影旋舞里,身形已倏而掠出六丈,但他觉得有些沉重迟滞!
    大胡子大吼连连的追上,怒骂道:“是好汉,咱们就拚个生死!”
    狄洵一言不发,强制提住一口气,在这股真气的流循回荡里,他似一缕被狂风吹拂的轻烟,那么快捷的飞掠而去,去得无影无踪。
    片刻间,他已速起速落,离开了申一康那幢偌大的庄院。
    黄豆大的汗珠自额际、鬓角、鼻洼溢出,他强闭着呼吸不敢喘息,他知道,只要一喘,他体内的力道就要消散了。
    口腔里又苦又涩,喉头干得似是有一团火在烧,他用力眨着眼,看出去,什么东西都是花眩眩的,仿佛有一层蒙蒙的雾。
    背后的小郁声音细得如蚊虫在叫:“少爷……我能走……我下来自己走……”
    她一开口说话,狄洵才感觉小郁的体重,像是突然增加了不少。
    他背着小郁,软绵绵的,她知道小郁的伤不轻,不可能自己走,不过是体恤自己罢了。
    他不能说话,空着的左手拭去汗水,觉得自己心跳加快,内外衣衫也被汗水湿透了,黏腻腻的,贴在身上似糊着一层皮。
    他艰涩的吞了口唾沫,脚下加上一把劲,却像同时也加上了两串铁锤,是如此沉重,如此困滞,宛如被地面吸着。
    为避免“洪威党”的人追来,他只管拣荒芜的庄稼地里行走,地面凸凹不平,加上背上一人的重量,压得他背直不起。
    再抹一把额头的汗水,立在原地,休憩了一会,他吃力的往前行去。
    他不知道“回春翁”等人朝哪一个方向逃去,别跟他们叉了方向才好。
    这样没有目标的走,路像是永远也走不完,那么漫长,那么遥远。
    又紧了紧背着的小郁,狄洵拖着重有万钧的脚步,吃力的一步一步移动着。
    他只得凭运气,朝着前面一片陵脊走去,陵脊后面,可见隐隐的杂草丛生,是个可藏身的地方,但愿“回春翁”他们也发现到。
    狄洵弓着身,过了好久,他终于吁了口气,他已上了陵脊,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他吃力的坐了下来,放下小郁,此时他才仔细看看小郁的伤势,只见好逢乱的长发散披向下,动也不动,已经晕了过去。
    小郁闭着眼,嘴唇苍白得吓人,狄洵激动的叫了声:“小郁……”他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杂草里“唰啦”响了一声,一条高大的人影自斜刺里猛扑上来,连吭也不吭,一柄大刀直砍他的脑袋。
    狄洵的身形本能的倏然半侧,右手一抖猝截,“当”的一声撞击声里,他的长扇已像蛇信一样,伸缩之下指住了那人的胸膛,他又以身躯护住了小郁。
    狄洵抬头一看,忙着喊:“兄弟,是自家人啊!”
    那偷袭者原来是“百会镖局”唯一的生还者,看见狄洵,急收回大刀,臊得他脸红脖子粗,窘迫十分的嗫嚅道:“狄大侠,你……草木皆兵……所以……”
    手腕一挫,狄洵身上的创伤痛得他直咬牙,喘了口气,道:“他们人呢?”
    这大汉朝里一指,呐呐的道:“我们突围,也不知道上哪里去等狄大侠,大半夜见不着,大家都急死了……”狄洵点点头,道:“帮我扶了这位小朋友吧……”那汉子慌忙扶起小郁,三人躬着身,分开浓密的杂草往里走,进去丈把远,见“回春翁”、曹正鹿、小雯坐在地上,神情很疲困。
    “回春翁”一听声音,忙睁开眼睛,看见狄洵,拉开他沙哑的嗓门道;“老弟,你回来了,急煞老哥哥我了。”
    “回春翁”的脸孔此刻显然憔悴不堪,灰白泛着铁青,眼眶微微的潮湿。
    狄洵缓缓的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头,孱弱的道:“翁兄,在下不是回来了。”
    小雯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孔上,展现着一片焦急欣喜的神情,抽噎着道:“少爷……小雯以为……”眼泪一串串的掉了下来,哭的像个泪人儿。
    狄洵咬着牙,语声坚定的道:“小雯,我回来了,你怎么反而哭,我不是好好的……”曹正鹿平素不甚明显的皱纹,现在看去却这般深刻与密集,宛如就这一夜已使他苍老了三十年,他低低地道:“连累你了,狄兄!”
    狄洵睁开了一直半闭着的眼睛,他缓沉地道:“士为知已者死,总镖头千万别再说。”
    “回春翁”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老弟,你的伤很重,我得先帮你治好再说。”狄洵垂下眼帘,悠然道:“我还挺得住,倒是小郁,差点要了她的小命,翁兄你先看看。”
    “回春翁”撕开一块白布为小郁裹伤,心痛的道:“可怜小丫头,这一刀如果偏一些,说不定会要了她的小命,总算是福星高照。”
    点点头,狄洵道:“小雯,你来照顾她!”
    “回春翁”用一块净布为狄洵擦拭污血,大鼻子抽动了一下,道:“老弟,我真服了你了,看你这一身伤,要是别人三条命也不够看,你还背个人,走了这么一大段路,我有时真怀疑,你是不是人。”
    闲散的一笑,狄洵故意道:“我是个魔鬼不是人,你最好小心一点。”
    “回春翁”再撕开一块白布为狄洵包扎伤口,翻着眼皮子叫:“认识你这种魔鬼,值得!”
    曹正鹿萎顿得像个大病未愈的痨汉,神情颓唐,叹气道:“任务未完,‘百会镖局’的弟兄全军覆没,还有‘三义门’的朋友,叫在下如何跟他们交待,还得护送……”“回春翁”侧过脸瞪了曹正鹿一眼,嗓子哑生生的道:“放心,老夫死不了的。”
    狄洵沉默了一会,低沉的道:“总镖头,陶兄及范兄呢?”
    曹正鹿又叹了口气,道:“混战中,我也没有留意,只怕是凶多吉少,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
    狄洵咬咬下唇,道:“生死自有天命,或许他们也已逃出去也说不定,总镖头不须太过忧虑。”
    曹正鹿怔了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哀切而伤感的道:“只怕难了……”
    “回春翁”沉重的道:“老弟,现在咱们怎么办?”
    狄洵淡淡地道:“依在下的看法,‘洪威党’这次受创极大,他们大约无心再追击我们,我们就此赶路,别再理会他们,一路小心些即可。”
    “回春翁”怔怔的望着狄洵,好一阵子,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小老弟,说真的,想想我还真咽不下这口气,他妈的!”曹正鹿两眼一翻,愤怒的道:“难道我那些弟兄就这么白白丧命了吗?他们要付出代价。”
    狄洵淡漠的笑笑,道:“总镖头,事有轻重缓急,我们当今第一要务,是保护翁兄平安到达‘青藏派’,这些债以后再算,千万别误了时间。”
    曹正鹿一咬牙,恨恨的道:“可是在下咽不下这口气……”狄洵又淡淡的一笑,道:“别说我们了,就是‘洪威党’及申一康,只怕他们也不会就此罢休,往后即使我们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找上来,这笔帐暂且记着。”
    曹正鹿戚然道:“狄兄说的是,目前也只有这样了。”
    “回春翁”恨得重重哼了一声,道:“等我治好了老朋友的病之后,看我不回来把他们的骨头一个个拆掉。”
    狄洵笑了笑,淡淡的道:“咱们先在此歇息,然后再下山找个住的地方,换件衣衫,即刻赶路。”
    “回春翁”颔首道:“只是老弟你的伤……”狄洵抿抿嘴,道:“放心,在下挨得住,咱们只要离开‘矽风谷’,或许‘洪威党’的人就不会追上来了。”
    各人坐在地上,小郁也醒了,不过疲乏些,大致已无碍了。
    狄洵仰望天空,零零落落有几片白云,有些单调,有些空洞,更有些无可言喻的寂寞凉凄。
    四周的杂草在北风里摇晃抖索,发出阵阵枯涩的挤轧之声,一簇簇,一丛丛的,总是像染了那么几分无奈的凄切与冷清,草端随风摆动着,似在诉说人世间的坎坷与苦痛……曹正鹿心思重重的休息,他的嘴唇焦裂的翻着燥皮,连那双眼也灰涩涩的夹着一层苦郁,他与狄洵并肩坐在一块,越发显得他的衰老。
    “回春翁”心中只是念着老友,不知他如何了,这一路上可别再担搁了。
    各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
    良久……
    狄洵懒懒的收回目光,一笑道:“各位,我们可以启程了吧!”
    “回春翁”睁大着眼,有些迷惘的瞧着狄洵,关切道:“老弟,你是铁打的,还是钢铸的?我们都还好,你……”狄洵洒然一笑道:“在下对自己很了解,死不了的,咱们越快离开越好,没一个是完好的,再碰到对手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是不是翁兄?”
    “回春翁”摇摇头,凝重的道:“如果你真的能走,当然最好,但是千万别逞强,这可是玩命的!”
    狄洵笑了笑,淡淡的道:“翁兄果然是神医,多亏了你的药,否则在下还真站不起来呢!”
    狄洵此言一出,不由把“回春翁”逗得得意的笑了,方才的沉闷气闷也因此而扫除大半。
    曹正鹿仍满怀心酸,两眼中无可抑止的浮起了一层泪光,忧伤的道:“此行仰仗狄兄的地方还很多,狄兄你千万得好好保重才是!”
    点点头,狄洵道:“多谢总镖头的关切,狄某不会有事的,我们慢慢走吧!”
    六个人分开了杂草,缓缓行了出来,他们在荒野走着,十二只眼睛却小心翼翼的随时注意周遭的动静,这里可能还在“洪威党”的监督之内。
    各人走着,走着,道路蜿蜒在左侧远处,隐迷于灰苍苍的大地尽头,没有人影马迹,静寂如死,倍增各人心头沉闷的感受。
    两座山夹着一片小小的树林,一条水绕着林侧蜿蜒流出,干干净净的小路几条,这里看来实实在在是个好地方,不知叫什么名字。
    “百会镖局”那名兄弟道:“总镖头,咱们到哪儿歇去?”
    曹正鹿沉吟了一会,道:“这里我也不熟,依地理位置来说,可能已经不属于‘矽风谷’了,咱们再往前走走,过了这片林子,或许有集镇之类的。”
    有些困乏的吁了口气,狄洵道:“不知尚有多远方有住宿的客栈?”
    曹正鹿往前面张望了一阵,心里略为琢磨了一下,道:“再过十里应该会有市集。”
    十里地又是何其难熬,听在狄洵耳中沉甸甸的,一口气挺着的他,便是再艰辛,再难熬,也只好忍痛走下去了……他吃力的走着,犹不时回头,和蔼的对小郁小雯两人道:“再走一会儿,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终于——他们走了约十五里路,他们找到了一家客栈,很简陋,但很宁静的地方,他们六人好好吃了一顿,也睡了个舒适的觉。
    这里空气鲜美,隐约的高山,几缕云,一片梅林,再加上医术精娴的“回春翁”,狄洵等人的大小伤势痊愈得很快,已能行动如常了。
    狄洵喜欢悠闲的坐着,双目迷蒙的眺望着远山,欣赏那股迷幻的美,令人心神儿都在不自觉的微带着几分醉意,他又想起山上的小木屋,只是如今,连个影儿也没迹可寻了。
    狄洵已换了一袭新的白袍,白的柔和而尔雅,有闪闪的丝光,衬得他越发唇红齿白,加上他原本具有的书卷气质,使他看起来俊俏飘逸得似神仙中人,不染一丁点人间俗尘。
    缓缓的,“回春翁”负手自里面行,看到狄洵,他口气温沉地道:“老弟,今天觉得如何?”
    狄洵淡淡一笑,平静的道:“好多了,翁兄的医术令人敬佩!”
    “回春翁”哈哈一笑,走过来与狄洵并肩坐下,颔首道:“老弟,不是老哥哥我夸你,你的体质异于常人,你这一身的伤要换了别人,即使有我医治,少说也要个把月,你才三天,竟已痊愈……”狄洵站起身,道:“要不是你,咱们这几个人只怕还有苦头吃呢!”“回春翁”忽然沉默下来,一双眼睛也蒙上了淡淡的愁郁,他遥注着远山,若有所思的轻喟了一声,不再说话了。狄洵知道他的心意,扯了白袍的前襟,道:“翁兄,你是惦挂着青灵居士的病情?”
    “回春翁”苦笑了一下,道:“是的,老朋友相隔千里,又知他病重,却一路上频遭阻拦,真怕……”顿了顿,“回春翁”又道:“他心里一定也急着要见我。”
    狄洵洒脱的一抛衣袖,道:“翁兄心情在下能够体会,救人如救火,咱们即刻动身!”
    怔了怔,“回春翁”有些不安的道:“老弟你元气未复,怎好再奔波赶路,我看……不差一天,明天再行。”
    狄洵胸有成竹的一笑,道:“此去‘青藏派’,不过几百里路吧!千万不可因在下而担搁了。”
    狄洵唤出小雯,要她通知众人,马上准备动身,小郁的伤大致痊愈,精神萎顿些,所以侍奉狄洵的事,完全由小雯一人负责。
    曹正鹿严肃的道:“狄兄,我等受的都是皮肉之伤,而你的伤势如此沉重,不宜……”白袍一摆,丝光闪闪,狄洵旋飞而出,人在空中,笑声摇曳而起:“你们追得上在下再说吧!”
    由于他的动作与冲动太快,看起来就宛如一溜淡淡的白色烟雾,眨眼之间已飘出了十丈之外。
    曹正鹿赞叹的颔首道:“好俊的身法!”
    小郁、小雯不敢怠慢,迅速的追随狄洵的背影而去。“回春翁”三人在后头,亦展开轻功,急追前面三人而行。
    狄洵提着一口精纯而蓬勃的真气,那么轻巧而又快捷无匹的奔掠飞驰着,于是,后面的五个人便被抛下了……狄洵奔跃中的速度骇人听闻,只见淡淡的一条影子凌虚而过,而那条影子却已到了目力所及之外,惊鸿一瞥,惊鸣已渺。
    逐渐的,远远的,前面一片梅树林已映入视线,不知此处是何地名……狄洵双臂一张,身形拔空而起,在空中一个美妙的转折,人已斜斜落到了十丈之外。
    一口气在四肢百骸中呼呼流转,俊美的面庞上没有一丝吃力喘迫的表情,他脚尖沾地,方待再起,一个清朗的喝采声突地传来:“好身法!”
    “唰”的一声,狄洵待身形就地猝旋,目光瞥处,远方,已看见一个六旬左右,文士打扮的俊雅人物在向自己凝望。此人精神矍铄,体魄强健,鹤发童颜,长成一副长寿之相。
    他一身蓝色软缎子夹袍,目如星,眉入鬓,方嘴隆鼻,一副堂皇威武貌!
    狄洵停住了去势,双目以他惯有的淡漠神情注视着突然出现的怪客。
    那人向前走了几步,冷冷的看了狄洵一眼,大咧咧的道:“不过二十九岁的年轻人,能有此修为,的确不容易。”狄洵感觉此人相当狂妄,是他出声才拦住了狄洵,可是他的态度却极为高傲,有一丝疑惑自狄洵心头掠过,他道:“陌路之上,相见有如不见,多谢兄台夸奖,在下告辞!”那人神色一沉,冷冷的道:“不报个万儿就走?不怕对老夫太失礼了?”
    狄洵眉梢子一扬,表面上却仍然平静如恒的回答他道:“荒野枯林之外,阁下拦路搭讪,问名攀姓所为何来?”那人阴沉的瞧着狄洵,语声冷厉的道:“大胆!?庞睦删??媲坝心阈〔?裼嗟芈穑俊?
    “九幽郎君”四个字甫始进入狄洵耳中,便仿佛有四记沉雷响了四下,狄洵惊异的道:“‘九幽郎君’朱剑魂?”
    带着三分轻蔑意味的一笑,朱剑魂斜睨了一侧的狄洵一眼,低沉的道:“不错!”
    狄洵注视着朱剑魂良久,悠然道:“久仰大名,今日得之一见,万幸!”
    朱剑魂闻言之下轻蔑的笑了起来,之后随即萧煞的道:“你是谁,敢对老夫这种态度?”
    半侧过身,狄洵悠悠的道:“在下姓狄,名洵,有些朋友称我‘降魔’,请多赐教!”朱剑魂入鬓的眉毛一皱,低低地道:“你就是‘降魔’狄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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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点点头,狄洵道:“正是在下!”
    两人心里都存有一份戒心,“九幽郎君”朱剑魂盛名早扬,白水黑山之间,凡是道上朋友无不让他三分,他俨然是黑道上的总魁!
    由于朱剑魂成名极早,久而久之,难免造成他目中无人的个性,而且他心之狠、之辣,恐怕无人能及,据说他从不给对手一见全尸,都是血肉模糊,开肠破肚,或者脑浆四溢!
    提起他的大名,只要在道上混过的,没有一个不蹙起眉头,心惊胆跳的!
    狄洵则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无人出其右,非但像貌英俊朗润,自然流露着一片无可言喻的恂恂儒雅之气,不管在任何时候,他的神色永远镇定,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雍容气度,如此胸襟,诚属不易!
    如此两位江湖上杰出难得的人才,在心理上难免有较斗之意,谁也不服谁,但也都为对方的气韵超脱而暗地折服。
    以朱剑魂在江湖上的声威,他以为只要听到他的名号的,俱应肃然起敬,不料眼前此人,不过客套的表示一下意思,叫他甚为不悦。
    朱剑魂心头冒火,但他又强忍了下去,道:“听说你很狂傲?”
    狄洵不禁呆了一下,依旧缓和的笑道:“不敢,比起阁下,在下这么一点道行,焉敢狂傲?”朱剑魂算鼻腔里冷冷一哼,尖刻的道:“你最好心口如一,咱们之间或许可以和平解决,免动干戈!”
    狄洵暗吃一惊,低沉的道:“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
    朱剑魂面色一沉,冷冷的道:“得罪?谅你也不够看!”
    这位玩世不恭,飘逸脱尘的狄洵,轻淡淡的笑了笑,尔雅的道:“狄洵年幼,学浅才疏,有数言奉告,若有顶撞干犯之处,尚祈莫予见怪……”顿了顿,狄洵又道:“武林中少有穷一世之间仍能屹立如固的英雄,阁下在江湖上名震遐迩,尚且须自我珍惜,江湖风云变化莫测……”不待狄洵将话说完,朱剑魂已剑眉倒竖,满面寒霜的道:“你在教训我?”
    狄洵淡淡的一笑,道:“在下年轻识浅,自是难与阁下相提并论,贸然奉言相谏,还请见谅!”
    朱剑魂神色更冷,怒道:“江湖中人传言你很骄傲,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只是你找错了对象!”
    狄洵坦然一哂道:“在下本性如此,不需要选对象!”
    朱剑魂心头的怒火突然暴升,他红了眼,大叫道:“姓狄的,你大概没有见识过厉害吧!”
    狄洵实在不愿跟他多起争执,道:“在下另有要事,办完之后,定当专程至‘独渺洞’拜访阁下!”
    朱剑魂厉声吼道:“不必了,现在咱们就把事情解决了,拿来!”狄洵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他故意装迷糊,缓缓的道:“在下欠了你银子?还是……”朱剑魂额上青筋暴起,他暴厉的道:“姓狄的,你少在老子面前装蒜,‘彩虹珍珠剑’快拿来!”
    狄洵背负双手,双眉一挑,笑道:“原来你已经知道这把剑在我手上,只是你尚未告诉在下,朱固尊他是为何而死的。”
    朱剑魂上上下下朝狄洵打量了一阵,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在江湖上也有个名儿,老夫却是横行四海,从不相扰,这次也希望你不要自找麻烦。”
    狄洵冷冷一笑,道:“如果在下如此容易把‘彩虹珍珠剑’交给你,你不觉得太便宜了?”
    朱剑魂气得一张面孔通红,满头银发倒竖,目注对方,道:“那剑本就是老夫之物,落入朱固尊手中,老夫不过是讨回已物,你竟敢对老夫挑衅,哼,你大概活腻了。”狄洵满不在乎的一笑,道:“如果你能说出此剑的来龙去脉,在下自然双手奉还!”朱剑魂闻言之下,眼珠子斜吊了一下,狠狠的“呸”了一声,吼道:“老夫知道的为什么要对你报告,小子,你太不知好歹了。”
    狄洵舐舐嘴唇,缓缓的道:“此事在下既然已插手,断无中途撤手之理,你想如何?”
    朱剑魂走前了几步,正待开口说话,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深沉而儒雅的狄洵,有一丝极难察觉的紧张之色溢于眉宇,他本想尽快摆脱朱剑魂,“回春翁”等人到了,只怕事情有变。
    洒脱地,狄洵的白袍摆了个优美的角度,他转过身去,“回春翁”等人已到跟前。
    朱剑魂带着三分轻蔑的一笑,望了“回春翁”一眼,这一眼却觉得有些面善,他仔细再看,又行了好几步,蓦地脱口大叫:“‘回春翁’!”
    “回春翁”停了脚步,望望狄洵两人,勉强笑了一下,道:“久违了,朱当家!”
    咬咬嘴唇,狄洵压低了嗓门,道:“原来两位是旧识,倒出乎在下预料之外。”“回春翁”以前曾经为朱剑魂疗过伤,但对他的为人并不欣赏,所以平素彼此不来往,此地相逢,纯属巧合!盎卮何獭鄙裆?怀粒?至⒓炊严滦θ荩?溃骸袄系苣阍趺匆彩兜谜馕淮笥⑿勰兀俊?
    狄洵摇摇头,道:“也是方才识得,朱当家的正与在下闲话家常呢,是不是?”
    朱剑魂到底欠了“回春翁”一份情,不管他如何狂傲,在道义,或声誉上,他都得忍让几分,即使“回春翁”并不和颜悦色!
    朱剑魂皱了皱眉头,道:“狄洵,‘回春翁’在场,老夫不便与你动手,不过,我们的事总有个办法解决。”
    略一沉吟,狄洵道:“在下此时正有要事,事完之后,即使阁下不找我,我也会找你,咱们就约定半个月后‘独渺洞’再见,如何?”朱剑魂颔首道:“好,半个月后,希望你带着东西到‘独渺洞’来,不可食言。”
    狄洵微一抱拳,道:“这是自然!”
    朱剑魂对其他人视若无睹,仅对“回春翁”略为颔首示意,道:“老夫告辞了!”
    他探目向四周打量,不待众人已有所表示,瘦削的身子已怒矢般激射而出,似是一抹流光般飞快超过这片旷地而失去踪影。
    曹正鹿长长的吸了口凉气,揉揉眼睛,呐呐的道:“太快了,他的轻功实已登峰造极!”
    “回春翁”也感慨的道:“这老家伙的确是块料,可惜人在黑道,否则该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
    他把目光移到狄洵脸上,又道:“老弟与他结有怨仇?”
    略一犹豫,狄洵道:“那倒不是,只是为了一把‘彩虹珍珠剑’,他找在下要……”狄洵将在“孤伶山”发生的事,大略说给他听,以及自己再度出现江湖的原因。
    “回春翁”大大惊异了,思索了一会,他道:“这把‘彩虹珍珠剑’老夫也听过,只是……”怔忡了良久,“回春翁”恍然道:“‘青藏派’的灵子居士知道这把剑,咱们这趟去,可以顺便问他。”
    默默一笑,狄洵道:“无巧不成书,那真是太好也,咱们快走吧!”“回春翁”低徐的道:“说真的,老弟,你实在不应该招惹那个老怪物,难缠得很。”
    狄洵淡淡的道:“在下生性如此,但属无奈!”
    一行人行动更快了,几乎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他们希望最迟在明早能够赶到。
    朝“青藏派”的路上——这尽是一望无涯的荒地野郊,难以寻得出一条可以正式称为道路的,但是四处杂草中的蹄洼说明了不久前有许多人打从这里经过。
    狄洵眼睛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轻喟的道:“好像有人比我们快了一步……”
    “回春翁”半侧过面孔,道:“老弟,你在说什么?”
    狄洵含蓄的笑了笑,道:“翁兄,你们有没有发觉好像有大批人马从这里经过不久?”
    “回春翁”有些动容,道;“怎地,老弟,有什么问题吗?”
    六人正跃上一片斜坡,平静的掠跃着,前行的狄洵缓缓的道:“翁兄,上回在‘矽风谷”,在下曾有过预感,现在同样的感觉又来了。“吐了吐唾沫,“回春翁”道:“莫非‘青藏派’有了什么变故!”
    六个人身形忽起忽落,又速速腾射而出,冲着风,狄洵道;“已经靠近‘青藏派’了,到了就知道。”
    他们一面奔掠一面说着话,后面的“百会镖局”的弟兄及小郁、小霎就没有这么大的道行,三个人提着一口气拚命紧紧跟随,半步也不敢落后。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青藏派’的势力范围外缘——“青河镇”。
    他们远远望去,前面一片寂静,寂静得有点异常,没有一点声息。
    这种寂静,使人感到一种不祥的阴影,使人觉得背梁上有些冷嗖嗖的了。
    轻轻吁了口气,狄洵道:“翁兄,依你看……”“回春翁”微微注视了一会,半晌,他道;“的确太安静了,只怕不是好事。”
    曹正鹿幽徐的道:“以‘青藏派’的实力,其他的帮派只怕不敢轻易冒犯吧!”
    狄洵沉静了一会,谨慎的道:“还是小心点好,你们在这里等我,待我先过去探探虚实!”
    “回春翁”有些迷惘的道;“咱们与‘青藏派’是友非敌,如此偷偷摸摸的,只怕不宜。”
    微微沉吟了一会,狄洵道:“在下只是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翁兄,咱们一天当两天用,急速的奔驰,到了‘青藏派’的范围内,他们不应该至今无人出现。”
    端详了片刻,“回春翁”缓缓的道:“老弟你说的是,只是我不敢相信,有谁敢来找‘青藏派’的碴!”
    曹正鹿不解的道;“过了青河镇才到‘青藏派’,或许再走近些,就有他们的人了。”
    狄洵轻轻的道:“大凡一个在江糊上成名的大帮派,他们之所以成名,自有其道理,但是他们事事无不谨慎小心,所以他们的势力往往很大,否则等敌人进入核心,抵挡起来就有困难了。”愣了一下,曹正鹿道:“狄兄,咱们如何处理是好?”
    狄洵平静的道:“由我先潜进去,如果没事最好,要是有事咱们也好再作应变的打算。”
    “回春翁”忙道:“不管怎么说,这事都该由我去做,怎好再麻烦你……”
    狄洵淡雅的道:“翁兄无庸客套,在下义不容辞!”
    “回春翁”低沉的道:“那么,老夫与你去上一遭!”
    曹正鹿皱着眉,道:“这事在下想来,还是在下去的好,或者在下与两位同行……”负着手蹀踱了一会,狄洵一笑道:“事情尚未明朗前,在下只是去查看究竟,人多并无益处,在下去去就回,或许只是在下过份谨慎罢了,两位都留在此,准备应变!”
    曹正鹿微微拱手,低沉的,诚挚而感动的道:“狄兄,有劳了!”
    “回春翁”亦严肃的道:“老弟,你千万小心,一有消息,即刻转回,千万别一人冒险。”
    点点头,狄洵探目向四周打量着,好一会,道:“翁兄,总镖头你们先藏身在左侧这片树林里,我去去即来。”
    小郁睁着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不瞬眨的睇视着狄洵,轻悄的道:“让小郁陪你走一遭!”
    小雯柳条似的眉儿一皱,道:“姐,你伤刚好,要去我陪少爷去。”
    狄洵摆摆手,阻止两人欲启的唇,笑笑道;“你们两个都留在此等我回来,知道吗?”
    小郁、小雯两人可以说对狄洵温顺到了极点,听狄洵一说,两人点点头。
    不待他人有所表示,狄洵瘦削的身子已怒矢般激射而出,眨眼之间已飘出了十丈之外!
    白色的影子突地平射而出,在空中连连急速滚动,这种滚动,在开始的时候还可以勉强看出,只是瞬息之后,则只见一缕黄蒙蒙的,极为淡渺的形像!
    似是一抹流光般飞快超越这片宽荡的旷地,不知道的人断然察觉不出那竟会是一个“人”在移动,太像飘浮在天地间的一片云雾,或是,只是人们视力上的一种错觉罢了。
    此时——狄洵已经经过了青河镇,来到“青藏派”的附近。
    太阳已快下山了,夕阳的余晖在西天染上一抹嫣红,远近的群山峰峦浮沉在迷迷蒙蒙的灰蓝色暮霭里,有份难言的凄凉。
    大地似笼罩着一层失落,空洞抑郁,周遭都是暗沉沉的氲氤,这氲氤弥荡在冬天黄昏的景致里,也弥漫在人们带着幽戚的意识里。
    在那凄凉得令人叹息的晚霞之中,以致看起来那轮血红的夕阳也淡涩了……
    凄凄的夕阳映着枯灰的林干,映着白惨惨的枝芽,似抹上了一层泛着紫黯的鲜血,冷栗得好生硬,又起了风,刮得使人心里都在发酸。
    狄洵伏在一座楼房的屋脊后,朝四周打量,他的神色显得那般凝重而深遽,眉宇之间,似打着一个无形的结,紧紧的。
    表面的神色沉静而淡远,内心里他却十分惊虑与紧张,骨子里的感受与外貌的安祥,恰巧成为一个强烈的对比。
    在先前他以不敢令人置信的快速掠飞之际,一路上,他已发觉了不少令他忧虑的情形了。
    太静了,静得让人误以为这是另外一个世界,不属于人的。
    狄洵又仔细的朝周遭探视,镇里的街道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原来镇上应该住有百姓吧,此时一个也看不见,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空气中消失了,这里宛如就是一座空城。
    连一丁点声音也没有,是一种死也似的沉寂,他虽以前没有来过,但他不相信此地原本就如此死寂!
    青河镇,约有近千来幢房屋,六条大街横竖相通,即使是条小巷子,也都铺着青石板,好深好长,应该有个热闹的市景才对!
    狄洵将神智汇集,心中不由凝惑:“青河镇到底出了什么事?”青藏派“又有哪里不对劲?这里的气氛有点邪异……”咬咬下唇,他更小心的,一寸寸的搜寻着,又暗自付道:“‘青藏派’的人呢?他们千里迢迢的请来‘回春翁’,他们人却上了那儿?”
    他闭上眼睛微微澄虑安神了片刻,他决定展开行动了。
    陪同“回春翁”前来,不光明正大的进来,却先行探路,如果“青藏派”的人知道,于礼、于理都说不过去,但是,这一切已经显示“青藏派”内部有了变化,他不能不防。
    他仔细的选择目标,到底是从自己藏身的屋脊掀开瓦面溜进去,还是找着门户潜进去好些?
    哼了哼,他的身子凌空,双肩宛如风也似的,看着快要落地,在微微的转身之间,又那么美妙而准确的掠了出去,身法高强极了。
    狄洵悄然横身翻到对面,他开始逐屋搜视一幢幢的高楼低房,土屋摊棚,甚至一条窄巷,一堵墙壁他都不肯放过。
    现在——他攀附着一扇窗槛,利落无比的以左掌贴上了紧闭的窗门。
    轻轻的,他大掌往上一提,蕴于掌心的暗劲已那么恰巧的将里面的窗闩吸起。
    他四周瞧瞧,确定无人之后,他毫无声息的推窗而入。
    这是一间厢房,里面四壁图书,陈设得甚是精雅,狄洵心中寻思:“不知这是什么人的房间,布置得如此高雅,难得主人有此雅兴!”
    图书之后就只有一张宽大的床,还有一桌四椅,旁边还生着一个暖烘烘的火炉呢!
    如此一间宽敞的卧房,如果只住一人,可能稍嫌冷清些,或许是夫妇两人吧!
    狄洵游目一瞥,见罗帐低垂,但仍可看出床上正躺着两位仁兄,全副武装,两柄雪亮的大砍刀,却随意靠在墙角,两人睡的很熟,不时发出震人的鼾声,还打着呼噜。
    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忽听东边轻轻的响起一阵步履声响,有人哼着小调往这里来了,此时狄洵尚未打算展开什么动作。
    他看清床的后面与墙还有一点小空隙,轻快的一闪,他躲到了大床的后面。
    房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胖子袒胸露腹,头皮刮得青光闪亮,满面红光的走了进来。
    此人生像极为滑稽可笑,身材粗壮,却配上一副小鼻小嘴,很不搭调!
    他一进屋,先将腰间那柄大砍刀拔出,与其他的两柄摔在一块,因为他动作粗鲁,“锵”的一声极为刺耳,他对睡在床上的两人视若无睹,忽然如杀猪似的高唱着:“呃唷!
    可恨哪,你这狐狸精呀,俺的喜礼、喜饼、喜金呀,你却拿去当嫁妆啊!罢馐仔〉鳎?势咨跷?炙祝?由显谡馀执蠛鹤拥纳っ胖校?智还值鞯某?隼矗?椒⒋炙椎昧钊似鹉澹?桓夜??5忆?孔匀绦Γ?婵兹匆颜堑醚?煲黄???砗姑?唤?际?⒘恕?
    这汉子越唱越有意思,提起桌上的茶壶大大灌了一口茶,又扯开破锣嗓子,怪声怪气的唱道:“小妹妹唷,你生得一身细皮又嫩肉,老哥俺唷,想得心痒腰酸哪!”
    床上的人有了动静,靠外边的翻了个身,半睁开一个惺松又疲困的眼睛,眼球还发着赤红,他不耐烦的怒叫道:“闭嘴,我操你的老祖奶奶,老子们好不容易打个盹,你来嚎丧啊?他奶奶的!”
    这胖大汉脸上毫无怒色,向对方龇牙一笑,卷着舌头道:“俺哼个小调,关你屁事?你睡你的觉,老子哼老子的小调,哪里碍着你,狗操你的小杂种,他妈的,吵什么吵?”
    床上那位仁兄“霍”的坐了起来,怒瞪着一双牛眼,破口大骂道:“胖狐,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出去,干什么?你以为这里是妓院啊!他奶奶的,什么玩意儿?
    狗熊一条神气什么?”
    叫胖狐的大汉气得目瞪如铃,凶光闪射,嘶吼道:“他娘的,老子哪里得罪你了,什么事你不好干,你在老虎嘴上拈须啊?
    我胖狐闯荡江湖数十年,什么好汉没见过,要受你这狗操的小王八蛋的鸟气,你他奶奶的!罢馐保?硪桓鎏稍诖采系模?脖怀车盟?蛔牛?逞苹熳堑纳?艚械溃骸傲轿焕闲郑?砩匣沟玫辈睿?忝遣淮蛩闼??铱苫瓜氪蚋鲰铮?忝谴蠛鹦〗校??莞嵌家?频袅耍?昧耍?鸪沉撕貌缓茫俊?
    原先那一位,蓦地掀被起身,口沫四溅的叫了起来,吼道:“胖狐,你现在就给老子滚出去,老子懒得跟你这窝囊废吵了。”
    胖狐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了一大截,如何受得了这种气,他猛进一步,满脸蛮横的道:“这小混蛋,敢在俺面前自称老子?你小心我打烂了你那张狗嘴。”
    床上的仁兄摆出个架子欲往下冲,另一个人拉着他,劝解他道:“算了,他年纪比你大,说你两句也没什么,算了,算了。”
    胖狐双手叉腰,狂妄的大叫道:“算你识相,呵呵,你只配躲在床上,羞人答答的似个未出嫁的大闺女……”床上的仁兄摆脱同伴的手,猛然蹦下了床,凶暴的道:“狗操的胖狐,看我今天不割掉你的烂舌头……”冷笑一声,“砰”的拍一下胸脯,胖狐大摇大摆的上前,暴吼道:“好啊,来啊,看看什么人能把老子胖狐的舌头割掉,来碍…”那人一咬牙,正要往前冲,床上的那位仁兄慌忙爬出来跳下床,拖着那人,不让他向前。
    “你不必他妈的装腔作势,你那两下子,回去对你老婆还差不多,拿出来丢人现眼而已,别不害臊,不要脸至极。”那人气不过,又抢步上来,边大吼道:“他奶奶的,你这糟老头……”狄洵负着手从床后转了出来,笑吟吟的道:“各位吵够了吧,在下的耳膜都快震破了,成什么体统?”
    这突如其来的奇变,三人正在喝叫怒骂的当儿,骤然见到一位悠闲、安祥的年轻人,操着陌生的口音,不由大大的吃了一惊!
    三人立即停了下来,三双眼睛饱含迷惑与骇异的怔怔望着对方发呆。
    狄洵看了他们三人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你们大概吵累了吧!想不想再多睡一会儿,在下可以帮你们入眠,如何?”
    三人都傻了眼,混身一紧,还没有来得及想到其他,一条淡淡的影子就像闪电一样掠过他们的眼前,有些不知所措……当他们还没有看清楚这淡淡影子的来意时,原在床上的二个人已睡倒在地了。
    胖狐满脸通红,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襟,想把袒露的胸腹盖上,无奈衣袍好像小了点!
    狄洵微微一挥他雪白的衣袖,面色即时一沉,阴森森的道:“你叫胖狐?”
    胖狐全身猛一激灵,宛如噩梦方觉,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场面,尴尬得令人手脚发麻。
    狄洵平静的道:“我在问你话呢!”
    好半晌,胖狐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堆满笑颜,讨好的道:“你……你这位大哥……你打哪儿来的?”
    狄洵上前两步,威愣愣的道:“不要跟我称兄道弟,先自己介绍一下,你是哪个人的手下?”
    胖狐心腔儿一阵狂跳,道:“我是胖狐,请问你尊姓大名?打从哪里来的?
    是……”他话还没有说完,狄洵已怒叱道:“是我问你,你也敢问起我来?大胆!”
    搞了半天,胖狐还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他的出现用意何在。
    狄洵的风范、威仪、气质,早把他震慑住了,又见他如此威风,如是敌,怎么进来?如是友,为什么又不表明身份?
    哼了哼,狄洵冷厉的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胖狐一张红脸泛了青白,诚惶诚恐,不敢稍存大意,只怕对方来者不善,道:“我们……我们是‘天鹰帮’的人……”狄洵微微一怔,不觉脱口道:“天鹰帮?”
    胖狐揩了把冷汗,忙道:“是、是、是。”
    背着手,狄洵又道:“那么‘青藏派’的人呢?”
    这人胖狐总算明白,四肢有些抽搐的呆立着,苦着脸,道:“你……你是奸细?”
    狄洵冷冷的看着他,寒森森的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如果你再敢反问我一句……”狄洵缓缓向前走了一步,胖狐慌得退了一步,狄洵又道:“杀了你应该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懂吗?”
    有一股凉气像一条冰滑滑的蛇体一样顺着胖狐的背脊往上延伸,他不可抑止的颤抖着……狄洵仍然冷沉着面孔道:“快说!”
    胖狐先是一怔,他呐呐的道:“他们也在,他们在西边,我们住东边。”
    脑子里急忙一转,狄洵又道:“你们来干什么?”
    胖狐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小角色,上头带我们来,我们就来了。”
    狄洵缓缓点头,道:“谁带头的?”
    胖狐暗暗松了口气,道:“是总教头郑元平及他的师弟廖……”一摆手,狄洵又道:“除了‘天鹰帮’、‘青藏派’外,还有些什么人在此,由谁带头?”
    胖狐满脸的肥肉挤做了一堆,嗫嚅着道:“还有‘双龙帮’云帮主,还有‘洪威党’的西门大龙头,还有那叫申一康,还有一些不入帮会的人,非常多,小的有许多都不认识。”
    狄洵剑眉横竖,他实在想不透,到底有什么理由,使得黑白两道的人,一齐汇集在“青藏派”?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天鹰帮”“双龙帮”的人都来了,怎么连“洪威党”也来了,莫非他们要联手……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回春翁”与“青藏派”是友非敌,“青藏派”没有理由跟他的敌人联手,来对付“回春翁”的。
    如果是冲着狄洵来的,也不大可能,他原是好意陪同“回春翁”来的,“青藏派”没有理由恩将仇报,所以也不可能。
    狄洵搓搓手,沉着声道:“‘青藏派’的掌门人,不是有病在身吗?为什么招待了这么多朋友?”
    闻言一愣,胖狐满头雾水的道:“生病?没有啊!他人好好的,咋儿个我当差,他还来巡示,不像有病的人啊!”
    心里虽然纳闷,口中却不稍有任何表示,狄洵坐了下来,道:“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这一问,不由将胖狐问得一愕,他怔忡的道:“小的不很清楚,少说也有近千人吧!大约不会少于八百人。”
    狄洵淡淡的一笑,道:“可真不少,贵帮大概倾巢而出了吧?”
    胖狐一呆,喃喃的道:“倾巢?倾什么巢?”
    笑了笑,狄洵优雅的道:“胖狐你大概念过书吧,嗯?看你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
    胖狐不知狄洵是在讽刺他,搓着手,大有受宠若惊的样子,道:“粗人一个……”狄洵冷眼旁观,看得分明,他淡然一笑,道:“为什么人都不见了,一千多人应该很喧哗才是,为什么如此沉静?”
    胖狐此时又想起对方是敌人,不是朋友,慌张而恐惧的踉跄退后,“哗啦啦”
    一声撞响,四张椅子全被他撞翻了。狄洵冷厉的瞪了胖狐一眼,叱道:“给我站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大约不想跟你的兄弟一样吧!”
    胖狐目光落向地下并排卧着的二个人,他们个个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嘴巴微微扭张,除了还剩一口气,隔死也就不远了。
    他绝望的呻吟了一下,宛如全身力气一下子全消失了,他软弱的道:“你……
    你不要……杀我……”狄洵寒酷的道:“那你就快说!”
    胖狐心头一慌,结结巴巴的道:“他们……他们人都在……地窖里,说这两天有……对头要来,别……打草惊蛇了,要让敌人……没有戒心的进来……“狄洵纵声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座死城如何不让对手起疑?太愚蠢了!那些青河镇的百姓又都上哪里去了?为什么静悄悄的?”
    胖狐没有思索的道:“是咱们要他们避开,免得碍手碍脚,听说……是怕百姓收留对手,万一让他们跑了,事情就麻烦了,所以要他们全部暂时离开。”
    狄洵点点头,又淡淡的道:“看不出你口齿还挺清晰的,你们又怎么知道对手一定会来呢?”
    大大的摇头,胖狐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狄洵紧迫的道:“对手是什么人?他们什么时候到?”
    这两句,吓得胖狐猛一哆嗦,苦着脸,道:“小的……小的不知道。”
    看他的样子,大约真的不知道,不过,狄洵心里却隐隐的有一种感觉,他们如此布阵以待,想必要对付的就是自己了。
    只是他却想不明白,这一切为的是什么?青灵居士井没有病,他为什么要骗“回春翁”来?
    况且“回春翁”是他多年老友,他有什么理由来出卖自己的老朋友呢?
    他为什么借调了这么多人?胖狐神情紧张得失了常态,他见狄洵发怔的样子,他身体拚命往后拧,想溜出去。
    狄洵面如严霜,冷厉的道:“胖狐,你想干什么?”
    胖狐像垂死前的呢喃,结巴的道:“小的……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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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沉吟了一会,狄洵平静的道:“你们人全移到了地窖,那么对手来了,又怎么知道?”胖狐心脏蓦然挛孪了一下,脸色青白的道:“有兄弟轮流值班,不过,他们都在屋内,由窗口往外监视……”猛地,他又急忙捂住了嘴,不敢往下说了。
    狄洵搓搓手,笑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胖狐你闯荡江湖数十年,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胖狐闻言之下像一头栽进了浓雾里,他搞不懂眼前这个人一下子森酷、冷漠、无情,就一刹那,就变得如此和蔼,满面春风……搓着手,他正待出声,见狄洵冷冷的望着他,他混身一紧,噤若寒蝉,连气也不敢透一口。
    狄洵平静的道:“你们进出的话,有什么暗号?有什么禁忌?嗯,胖狐?”
    吞了口唾液,胖狐慢慢的道:“有一个暗号,如果当班的就喊‘天双一对’,其他人就叫‘洪青一流’……”狄洵立即又道:“有没有什么禁忌?”
    胖狐迟疑了一刹,艰涩的道:“我们奉命不准外出,连自己住的房子也不准踏出一步,如果有事奉派,就在腰部系一块红带子,这样就可以通行。”
    微微一笑,狄洵道:“不但暗号有趣,连这个规定也挺有趣的,你的红带子呢?”
    胖狐避开了狄洵那两道尖利如刃的目光,哑着嗓子道:“我们都没有,红带子都在‘青藏派’的人那边,他们很少让我们出去,所以没有……”咬咬下唇,狄洵迅速的问:“胖狐,如果你泄露秘密的事,让你们教头知道,你会如何?”
    胖狐四肢有些抽搐,吓得哆嗦,道:“格杀不论……”狄洵淡淡的道:“好,那你只有跟我合作一途了,我可以保证决不伤害你,怎么样?”
    胖狐双手纠扭着,脑子里立刻想到江湖上许多残忍的事,而“杀人灭口”四个字更像是魔鬼的诅咒,令他颤栗及恐惧。
    他见狄洵悠闲的负手,脸上时阴时暗,一种恐怖的意识直上心头,他实在不知道如果拒绝此人,自己会遭到什么处置?
    好半晌,他才下决心咬着牙道:“好,我跟你合作,你到底是谁?”
    缓缓点头,狄洵优雅的道:“‘降魔’狄洵!”
    他咀嚼对方“降魔”两个字,终于,他透悟了,惊骇的脱口道:“你……你是狄……狄洵?”
    一切都已明摆在眼前了,以对方的身手,只怕千个万个胖狐也休想占到便宜!
    他慌张而恐惧的跄踉退后,把墙角的三把大砍刀“乒乓”的撞坠落于地!
    狄洵又变得冷冷的道:“你不必太紧张,胖狐,只要你别玩花样,你可以长命百岁的。”
    胖狐吓得连尿都快流出来了,慌忙的道:“不……不敢,小的不敢,小的……
    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狄洵恬淡的一哂,道:“在下还是相信自己比较保险些!”
    “些”字还在舌尖小打着转,狄洵蓦然右掌倏一伸缩,已在胖狐右臂阴筋连点二次,胖狐只觉一凉,继之一痛……胖狐惊恐逾恒的道:“你……你……你要杀了我?”
    胖狐吓得面青唇白,上下牙床捉对发抖。
    狄洵冷然一哂,道:“你放心,潜伏在体内的真力,一年半载还不会发作的!”
    胖狐怔了一下,立即道:“一年半载以后呢?”
    狄洵嘴角一撇,道:“一年之后便会发作,混身抽搐而死,天下之大,除了在下,却无第二个人可以解开此法,这意思你明白吧!胖狐?”
    胖狐大惊失色,魂飞魄散的大叫道:“我……我……我知道……知道……”
    冷冷一笑,狄洵道:“好,反正命是你的,我的独门手法自己了解得很,想不想活就看你自己了。”
    胖狐呆呆的站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与怆然,冷汗涔涔,他痛苦的道:“我……我怎么跟你合作?”
    狄洵平淡的一笑,道:“只要你照我的意思去做,事成之后,我自然为你解穴,你留在此地,等天黑之后,我会再来,需要你做什么,我届时会告诉你。”
    顿了顿,他又道:“我走后,你把两位同伴搬至床上,别让别人发现有什么异状,知道吗?”
    胖狐不断地点头,狄洵很满意的笑了,像来时一样,有如一阵风似的掠了回去,刹时之间已幻做白影一点,消失在眼前。
    狄洵非常谨慎。快速的离开“青藏派”,几乎是一口气运转下来,他已像f而来自九天云层里,那么疾速的回至原来的地方。
    他的脚步才刚刚停住,“回春翁”已匆忙自林内奔了出来,不禁大大的埋怨道:“我的狄老弟啊,老母鸡生蛋也用不着这么久啊,大约他们请你大喝大吃一顿才放你走的吧!我们可都饿得前腹贴后背了。”
    曹正鹿本也想说几句,但他为狄洵的表情吓住了,忙道:“狄兄,莫非有什么不对?”狄洵不去望曹正鹿,却深刻的注视着“回春翁”,半晌,始徐缓的道:“翁兄,希望你有心理准备……”“回春翁”全身一震,瞳孔大睁,良久,他激动的道:“难道他去了?”
    狄洵朝向他一望,摇头道:“不是,而是他根本没有病,翁兄,他在骗你,青灵居士并没有玻”不但“回春翁”连退三步,连曹正鹿都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珠。
    “回春翁”哇哇大叫道:“老弟,你该不会寻老哥哥开心吧!这么大老远,赶了个把月的路,他……”狄洵知道“回春翁”此刻的心情,庄容道:“翁兄,他不但没有病,而且还布阵以待咱们前去送死……”狄洵当下把自己方才所见所闻的事,一一为各人言明,末了,他又强调:“这已不是在下个人的猜想而已,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不待狄洵把话说完,“回春翁”怪叫了一声,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青灵居士跟我数十年生死交情,我为他千里寻来,他没有理由要杀我,不可能,老弟这一定是误会……”此话幸亏是狄洵说的,要换了别人,“回春翁”早就跟他拚命了,这……这根本就是挑拨离间,搬弄事非,怎么可能?
    “回春翁”在江湖上打滚数十年,老朋友就只有青灵居士一个,如果他不能信任,天底下还有谁能信任?不,现在有一个狄洵,可是交了新朋友,断不可忘了老朋友的好处,打死他,“回春翁”都不会相信自己唯一的朋友会出卖他。
    狄洵颔首道:“翁兄,你的心情在下能够体会,在下有什么理由撒谎呢?”
    “回春翁”忽然仰天长笑,这声音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他呻吟一声,扯起嗓子大叫:“我杀了这个老匹夫,禽兽不如的东西……看我不啃你的肉……”狄洵过去拍拍他的肩头,低促而清晰的对“回春翁”道:“咱们来个先发制人,看他们有什么把戏,敢在咱们面前卖弄!”曹正鹿忙道:“咱们几个只怕……”狄洵笑笑,道:“咱们跟他们斗斗智,既无什么深仇大恨,给他们一点教训即可。”
    “回春翁”咬牙切齿,冷冷的道:“我倒要当面问问那个老匹夫,他存的什么心?目的何在?”
    沉吟了一下,他想到红带子,这对他们即将展开的行动是有困难的,可是,事到如今,也只有硬撑,碰碰运气了。
    他不愿再做耽搁,他迅速的道:“小郁、小雯,你将头上的红带子解下来,有没有红丝巾,也拿来。”两人先怔了一下,但也没有问,将扎在头上的红带子解下,长度是够的,就是细了些,此时也只得将就的用。
    四条红带子加上两条丝巾,刚好凑了六条,一人一条,狄洵将红带子分给各人,边道:“大家把带子扎在腰间,别让衣服遮住,明显一点的好。”
    五人迅速即红带子在腰间扎好,“回春翁”皱着鼻子道:“为什么带这个玩意儿?是不是有什么道理?”
    狄洵将他听到的事,再补充给他们五人说了,最后他道:“我们尽量别露出痕迹,万一被发现了,大家别忘了暗号才好。”
    望着五个人全准备妥当了,狄洵又道:“敌明我暗,加上天色已黑,对咱们有利些,正可混水摸鱼,不过,他们人数众多,或者有些躲在暗处,咱们不能不防!”
    说罢,众人对狄洵微微点头,表示了解他的意思,狄洵又不放心的道:“你们紧跟着我,别慢了脚步,翁兄,凡事你得克制一点。”
    “回春翁”无言的垂下头,狄洵猛的双臂后翻,身子已暴射而去,在空中一个转折,就像一颗流星般激掠而去!
    “回春翁”及曹正鹿低叱一声,呼的分向左右,宛如两抹极西的电闪,一晃之下已跟着狄洵的背影而去。
    “百会镖局”仅存的这位镖师,名唤曾雄,也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拚命奔跃追上。
    小郁、小雯常年在雪地里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轻功极佳,跟上前面几人,毫无问题,姐妹两人双双飞掠而起。
    瞬息里,只见六条人影在沉沉暮色中倏闪倏隐,连连飞越,几乎不像是“人”
    在移动,仿佛几点时起时落的飞鸿孤雁!
    靠着外缘的几幢楼房,窗户全微微启开,由里面透出晕黄的光芒,每个窗口都有几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仔细的向外面注视着。
    但是,天已大黑,加上一片蒙蒙的暮色,显得迷迷漾漾的,好像看到了什么,但又像暮云凄凄里的浮光幻影,分不清是真是幻。
    狄洵在前,那淡淡的白影一片,宛如自虚无里飞来,刚刚被发觉即无踪,此时,他已到达,站在胖狐那幢房的墙角。
    他轻启木窗,把紧张、待命的胖狐唤了出来,和他站在一起。
    “回春翁”及曹正鹿亦自两旁落下,二人全是微微轻喘,为了追上狄洵,他们可是拚了力。
    曾雄及小郁、小雯亦来到了十丈外,他们小心翼翼的掠起,在空中倏闪,也到了跟前,只见曾雄汗渍隐隐,大口喘气!
    胖狐有些紧张的低声道:“他们可能已经发现不对劲了,这附近的我都认识,可以应付过去,别处我就没有办法了。”
    狄洵微微一笑,道:“你尽量就是了……”只这句话的功夫……蓦然——
    “砰”“砰”“砰”的清脆单音速响了数声,有好几幢房子的木门被撞开,钻出来十多个彪形大汉,他们个个手提大砍刀,凶神恶煞般,飞也似的朝着狄洵等人站着的位子涌了过来。
    狄洵以眼示意,胖狐混身略为颤抖,猛一咬牙,横了心,胖狐站在他们的前面,一副天崩下来有他承担的样子。那个围上来的大汉,已看到胖狐,为首的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呸”了一声,叱道:“胖狐你搞什么鬼?今晚你不当班,不去做你的春秋大梦,跑到外面干什么?”
    胖狐刚刚近上两步,故意哈哈一笑,却笑的不太自然,扯开嗓子道:“你们干嘛,发现奸细了?一个个像龟孙子,见不得场面的狗熊。”
    为首的汉子怔了怔,大吼道:“胖狐你这老混球,你后面那些个家伙是谁,怎么眼生得很!”
    胖狐大咧咧的站着,毫不迟疑的道:“你们这几个大眼不识泰山的混球,他们几个都是‘青藏派’的首要人物呢!”
    又是一呆,为首的疑惑的道:“他们不是住在西边吗?跑到咱们这东边来干什么?而且……”胖狐不等他说完话,哼了哼,凑近一点,故做神秘的道:“这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是来帮咱们搜巡的,算是尽尽地主之谊吧!哈哈哈。”
    这一下,为首的给胖狐笑糊涂了道:“怎么上头的人没有通知我们呢?也没什么事干嘛……”胖狐不等他太多思索的时间,又抢住他的话,低声道:“你不知道啊,这两天风声紧得很,上面不得不加派人手,人一忙有些小事就容易疏忽,大概是这样才忘了通知你们。”
    重哼了一声,为首的汉子厉声道:“胖狐你搞什么玩艺,我们都不知道,你不当班又怎么知道?”
    这问题问得又狠又准,胖狐差点答不出来,润润嘴唇,忙道:“他妈的,老子就倒霉啊,上头见我不当班,闲着没事,要我带他们到处查查,别跟自己的弟兄起了误会,所以我只得带他们转转……”为首的这人也不是小角色,他转眼向胖狐后面的人大叫道:“天双一对!”
    曹正鹿大摇大摆的跨步上前,道:“洪青一流!”
    为首的面孔上阴暗不定,他这么板着脸注视着曹正鹿!
    胖狐一把推开了浓眉大眼的汉子,斜着眼,尖着声音道:“喂!你别他妈的穷咋唬,得罪了主子可不是好玩的事。”
    顺着胖狐的话,曹正鹿双目一瞪,不客气的道:“怎么地?到了‘青藏派’哪一点对你们不好啦,要你对我们大呼小叫的?”
    这个为首的,是“天鹰帮”的一个小头目,地位要比胖狐高了些,今听对方的口气,气焰不禁挫了大半,他迷惑的看看胖狐。
    胖狐又凑上来,狐假虎威,故意道:“金头目,人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也不知道是被请来的,还是自个来凑热闹的,你这样招惹人家,只怕说不过去。”
    这位金头目,名叫金永才,想想胖狐的话也对,压着嗓子对胖狐道:“说真格的,胖狐我见他们有些怪怪的,你看真的没事吗?”
    皱着眉,摇摇头,胖狐道:“有没有事我胖狐可不知道,反正我晓得的事都说给你听了,信不信由你!”
    金永才搓着手,他心里信是信了,却又有些担心,万一有事自己可担不起,又道:“胖狐,当头的叫什么名字?”
    胖狐故意小心谨慎的道:“我胖狐是个小角色,怎么敢问人家大名,你自个儿问去。”
    连着“唉”了两声,金永才心里可为难的很,细声细气的道:“请问这位大哥高姓大名?”
    曹正鹿脸一沉,冒火道:“你是什么人?帮主?门主?还是天皇老子?我要向你报告?”
    胖狐在一旁数落金永才道:“金头目,你也真是的,看看人家在‘青藏派’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在人家地盘上,你还是少开尊口的好。”金永才喘了口气,道:“胖狐,你也得替我想想,万一上头问起来,我怎么回答?这排头可不好吃哦!”
    胖狐翻翻眼睛,没好气的道:“我胖狐现在不正在吃你的排头?”
    金永才仍黏黏缠缠的道:“胖狐哥,你行行好……”他还在低促的说着话,后面的曾雄走了上来,满脸焦切的道:“喂,你们说完了没?我们还有事要办,上头还等着咱们回去答话呢!”
    曹正鹿背着手,大模大样的道:“胖狐,既然他不肯放行,咱们一起到刘教头那边去,别回西边了,免得说我‘青藏派’的人仗势欺人。”胖狐尚未回答,金永才惶然接道:“怎么会不放行,咱们只是例行公事,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即刻放行!”
    一面说,一面将手中大砍刀在空中速挥一个大圆圈,于是,严阵以待的那干“天鹰帮”的大汉立即退回本来的岗位。
    窗口的人影也有了移动声,吁气声,以及放下兵器时的碰击声。
    一直沉默未曾开言的“回春翁”也适时露了一手,吼道:“你们到底在噜苏什么?不按时回去,掌门人骂谁?还不是咱们倒霉,快走啊!”
    胖狐连忙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形态,道:“你老人家千万别见怪,这些浑东西一个个迷糊糊的,看了就叫人生气,咱们马上就走!”
    金永才一听,不像话,胖狐竟把自己一起骂进去了,眼前却又吵闹不得,光只恨得连牙根子都在发痒了,但他表面上仍惶然道:“几位大哥大人大量,小的招子欠光,但是职责所在……”曹正鹿眼皮子也不眨,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谁有闲功夫跟你们噜苏?
    咱们奔劳了一天,晚上还得巡夜,他妈的,那是人干的?“金永才抱拳躬身,忙道:“各位大哥辛苦了,辛苦了!”
    “回春翁”不耐烦的一探手,侧脸道:“你们有完没有?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算搞到天亮啊?”曹正鹿也瞪了金永才一眼,道:“好,胖狐快开路,别耗在这里泡磨菇了。”吞了口唾沫,胖狐凑合着道:“开路,开路,现在就走!”
    金永才尴尬的站在那里,一面耐不住偷偷瞧着身旁这些难侍候的家伙,心里猛跳,只希望他们赶快走,哪里还敢插话!
    于是,胖狐带着狄洵等六个人,大踏步向胖狐住的房间行走,鱼贯入了门内,曹正鹿忙将门儿推上,心头还“扑通”“扑通”的猛跳。
    胖狐哭丧着脸,嗓音痛哑的道:“各位大爷,小的这条命就靠各位帮忙了,万一被发现了,小的……”狄洵笑道:“你放心,跟着我们,我狄洵说话算话,不会抛下你的!”
    “回春翁”疑惑的道:“老弟,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微微一笑,狄洵尔雅的道:“咱们去闯大厅,只要擒住龙头,就不怕他们不弃城投降!”
    胖狐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绝望的道:“我……我怎么办?你们……走了,那我不是死定了?”狄洵探探手,道:“一起走的话,你反而危险,怎生想个办法安置你……”“回春翁”不奈烦的插了进来,道:“你自己先躲起来,等咱们办完事再带你走,不就成了吗?”
    胖狐正想答话,狄洵立即捂住了他的嘴,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不要出声。
    此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叫声:“胖狐哥,你在不在里头……胖狐……”
    这是金永才的声音,叫了一阵之后,见里面没有一点声音,才转身离开,犹听他喃喃自语:“刚才那几位,后头两个怎么像女的?‘青藏派’什么时候也有女的……”抹了一把冷汗,胖狐这把冷汗却是真的,他悄然对狄洵道:“还好他发现的晚,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曹正鹿走了过来,轻轻的道:“狄兄,咱们得快行动,他们万一发现了怪异往上报,咱们的行踪就泄露了。”
    胖狐心惊胆颤的道:“金头目会不会已经……”沉吟了一下,狄洵道:“一时之间应该还不会,时间久了就难说,所以我们要争取时间。”
    “回春翁”双眼中煞光顿射,狠毒的比了一个斩切的手势:“老子杀得他们跪地求饶!”
    用舌尖润润嘴唇,胖狐青白着脸,以肥厚的手掌抹去额上冷汗,干涩的道:“大爷你……你可一定要救我……”“回春翁”冷森的道:“你这种角色,老子还懒得沾手呢!”
    狄洵淡淡的道:“胖狐,如果你怕,你就躺到床底下去,办完事我们会来带你走。”
    长长叹了口气,胖狐黯然的道:“好吧!反正小的已经把命交给你们了,不听你们的又能怎么样?”
    忽然——守在门口的小雯以食指竖在唇中,轻轻的“嘘”了一声,随着她的这声嘘声,狄洵立刻听到了上头急促的步履声!
    胖狐形色紧张而畏怯,他呐呐的道:“会不会他们发现我……我叛教欺祖……
    他们……他们又折回来了?”
    轻喟一声,狄洵走上来拍拍胖狐的肩头,轻轻的道:“不要害怕,他们只是路过,换班的时间到了,是不是?”正说到这里,脚步声已经远了,狄洵和蔼的道:“我说过没事的!”
    胖狐打了个寒颤,虚虚的道:“今晚要如此吓个两三回,我胖狐还有几年寿命好活啊,大爷……”再次拍拍胖狐的肩头,狄洵缓和的道:“天亮之前,我们就会离开,你也会没事的,自己小心点!”
    一沉脸,“回春翁”不耐烦的低吼道:“我们大事还没有办,莫不成大家都在这里闲扯谈?他奶奶的!”
    狄洵知道“回春翁”此刻的心情,不但心乱如麻,而且怒火攻心,所以走上前去,轻轻的按住了他,平静的道:“咱们走!”
    说着,他打了个手式,轻轻将门启开,六个人微微伏身,在无边的漆黑中,就像六头黑豹一样,快捷的闪跃而去!
    他们利用建筑物的阴影做为遮掩,压低身子,迅速的闪跃前进。
    这时,他们沿着巷墙街檐的地形,来到了一条小巷的转角处,六人凝目朝四周炯炯搜视着,“回春翁”压着嗓子道:“老弟,这里我来过数次,我知道地形,由我来带路。”
    略一沉吟,狄洵道:“好,翁兄你走前面,小心些,你们一个一个紧跟着走,我来压阵。”
    五个人齐齐点头,“回春翁”身形微微倏起,暗影中有如一溜轻烟,稍一闪动,人已在数丈之外,后面的人都迅速缀上!
    在几度奔掠之下,已越过一排矮小栉比的房舍,从这些房舍的顶上望过去,可以看见一座建造得富丽堂皇,高大恢宏的屋子,此刻正有明灿闪亮的灯火映出,好像一头发光的巨兽,雄踞于树林中。
    “回春翁”正想回头招呼时,狄洵已尖锐的听到那边有一阵清脆的步履声响传来,他急忙示意前面的人,贴到身后的一堵墙壁上。
    他们才刚伏好身,这排房子的尽头已转出两行大汉,小心而仔细的往四周搜视不停,个个都是兵刃在手,看得出来紧张而匆忙。
    他们很快的,已走了过去,“回春翁”一干人才想继续行动,又有一队人影快步向这里奔近,他们只得再静待他们过去。
    狄洵的反应是快捷而尖锐的,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对手本来化整为零,化明为暗,怎么出现了这么多人在外面搜视?
    狄洵一向自负自己的推断,一经认定,就如同是亲眼目睹,这没有什么秘决,凭的只是直觉的感触而推断判定的。
    他已经知道大厅的地理位置了,时间非常急促,以至他不愿再浪费时间,他抢到前头,悄声道:“翁兄,由我在前头开路,你们跟着我走!”
    “回春翁”摇头道:“不……”
    狄洵不给“回春翁”再有思虑回旋的余地,他已闪电般的掠了出去。
    于是,后面跟着前面的,流星般越过了那一排排房舍,朝着灯火明亮处急去!
    狄洵倏然弹跃而起,在半空划了一道美妙的弧线,又再次往空中拔升,如此速展三次,他那形体已宛似一头大鸟般直凌云中八丈多高,贸然一见,任谁都不敢相信那竟是“人”的身躯!
    后头的曾雄不禁捏了把冷汗,他以为狄洵如此飞掠,只怕要露出形迹了。
    他的念头还在,果然,有一处暗哨有人影冒出来,仰首上望,满怀疑惑搞不清方才那腾飞在空中的玩意是什么。
    他们一共三人全被狄洵引了出来,还弄不清楚空中掠飞的影子是什么,一条黑影已恶魔般凌头压到,“吭”“吭”的闷响声起,三人俱已脑浆四迸,两眼翻白,张口吐舌颓然仆地……只有刹那,这刹那之后,一切俱已静止下来,就似方才的景像只是一场幻影一般!
    不过这一场幻影之后,地上已经多了三具尸体,躺在鲜血并溅流溢之中!
    可怜这三个人,连一声哼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一命归阴了!
    如此容易就解决一次暗卡,真是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声息,事情便立即开始,又立即结束了。
    狄洵低声对“回春翁”及曹正鹿道:“有劳两位,还有几处暗卡,咱们一并解决,省得出纰漏!”
    两人刚巧也是相同心思,他们摸向了右边的一道卡子,这道卡子也是三个人,曹正鹿冲了过去,大弯刀“呼”的砸进了一个大汉的脑壳。
    另一位仁兄却被“回春翁”横着摔出十步之外,肚肠并泄!
    剩下的大汉始才惊呼一声,“回春翁”已似一阵风似的将他硬生生震上了半空!
    同一时间——狄洵猛扑向隔着最近的一处敌人暗桩,在其中一人目梢子甫一瞥及狄洵的身形,嘴里惶惑高叫道:“奸……”那个“奸”字还没有完全出口时,这位仁兄已闷哼一声,捂着肚子栽倒地下。
    不待敌人展开任何动作,狄洵已经闪电般放倒了对方二人,他上身倏旋,双掌如刃,快愈电闪,又有两位大汉已倒仰着摔出了寻丈之外!
    在他左前方的那处暗桩上也有三个人,他们好像察觉出情形不对,伸出头来张望,嘀咕道:“老鬼,你听到什么了没有?”
    这人正感到有一股凉气冒升心底,背后,小雯的长剑已刺倒了一个。
    其他两个大汉始才惊呼半声,小郁的利剑已急出猝挑,这两位仁兄连对方是两位小女孩的长相都没有看清,便分朝两个方向仰了出去,淌着满脸满颔的血,死状非常恐怖!盎卮何獭奔鼻械牡溃骸霸趺囱???谄搅税桑俊?
    咬咬嘴,狄洵徐缓的道:“但愿没有漏网之鱼,否则事情就棘手了。”
    冷冷的“哼”了一声,“回春翁”寒声道:“即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它一闯!”
    狄洵不再多说,他了解此刻任何语言都无法抚平“回春翁”的心情。
    曹正鹿轻轻的道:“咱们继续走吧!”
    搓搓手,狄洵望了望天色,轻轻吁了口气,淡淡的道:“我们以寡敌众,一定要谨防敌人各个击破,所以我们要互相掩护。”
    不待各人回答,狄洵的身形如流光电闪,已抢先跃出。他们没有发现其他的暗卡,或许“青藏派”以为设有几处已够了,实在太低估他对手的能耐,狄洵心里不由觉得好气,“噗”的一笑。
    他们一起隐在一棵大柏树后,狄洵仔细的端详着眼前那幢巨大而深阔的建筑物,真是辉煌气派,倒像个王公诸侯的官邸,狄洵又想起他小时候在江南成长的老家,他十分怀念那座房子。
    狄洵对“回春翁”道:“这里就是‘青藏派’的坐镇重心了吧?”
    每一个字自“回春翁”牙缝中迸出,恨道:“不错,你看灯火辉煌,那个老匹夫现在一定在里头,我非找他算帐不可!”
    狄洵清雅的道:“翁兄,千万别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账我们是一定要算的。”
    狄洵又继续下去,这幢巨屋占地有六七百方丈大小,上下两层,在他的四周还有一大片空地,种了不少花草,颇为赏心悦目。
    曹正鹿掩了过来,压着嗓子道:“狄兄,这里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只怕不对头,依你看这一点狄洵当然也注意到了,眉宇皱了起来,低沉的道:”他们的防卫一定躲在暗处,如果硬拚咱们一定进不了大门。“轻咳了一声,“回春翁”道:“那咱们怎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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