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6卷第三章隋帝杨广
    寇仲和徐子陵登上马车,由萧大姐、香玉山陪他们进城,素素则和云玉真坐在另一马车上,别有安排。
    独孤盛怕宇文阀预知风声,阻挠两人入宫,亲来迎接。
    这独孤阀仅次于独孤峰的高手外貌毫不起眼,只是个五十来岁,矮瘦若猴的小老头,但那对似开似闭的眼睛深而亮,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使人知他非是等闲之辈。
    他对寇徐两人客气而保持距离,反是对萧环和香玉山相当亲切,显然不大把寇徐放在眼里。
    在独孤盛和百多名禁卫簇拥下,队伍进入扬州城。
    寇仲和徐子陵重回旧地,登时有心痒难搔之感,恨不得立即溜出车外,找儿时的敌敌友友打个招呼,又或看看言老大是否仍然健在。
    香玉山在两人耳旁道:"我们真够运,杨广今天刚好在宫里,你们不知道吧!自从称帝后,他没有一天停息过,不是出游,就远征,搅得天怒人怨,神恼鬼愁,否则不会人人都造反了。"
    萧大姐叹道:"现在他将西京长安交给孙子代王杨侑,东都洛阳则由另一孙子越王杨侗管治,自己却躲到这里来,怕得连洛阳的十六院夫人都弃而不顾。那知杜伏威打到历阳来,李子通又直迫江都,天下再无他的乐土。"
    香玉山没好气的接着道:"代王越王,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一岁,竟要分别掌管西东两京,权柄还不是落在权臣如杨世充等人手上吗?若杨广有什么三长两短,天下会比现在乱上十倍。"
    寇仲听得双目发光,给徐子陵看在眼里。马车忽然停下。
    独孤峰在窗外道:"圣上刚去了临江宫,我们要改变行程了。"
    ×××
    自杨广登基后,下旨修筑他曾任总管的扬州城,改官名为江都。不但扩城廓,广兴宫殿,修植园林,又在城北依山傍水处,建有归雁、回流、松林等"蜀冈十宫"。
    不过最宏伟的是另行在长江岸边建设的临江宫,只要杨广心血来潮,不管早晚,都会到那里观赏长江的美景。
    寇仲和徐子陵进谒这历史上把家当败得最急最快的昏君时,他正偕同宠爱的妃子萧玉和朱贵儿在可俯览长江的殿台处饮酒作乐,浑忘了外边兵连祸结闹得的风风雨雨。
    寇仲等在广场下车,只见守卫森严之极,独孤盛亲自搜查过他们没带兵器后,才领他们进宫,香玉山和萧大姐却要留在宫门处。
    独孤盛领他们穿廊过道,长江水流澎湃的声音,隐隐夹着乐曲悠扬之声从前方宫阙连绵处传来。
    两人还是初到这么雕梁画栋、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的地方,一时目不暇给,又是进退失据。
    寇仲低声道:"这就叫荣华富贵了。"
    前面的独孤盛冷喝道:"不要说话!"
    寇仲吓了一跳,连忙噤声。
    徐子陵心中却想,鬼才要住在这喧声吵耳,俗气烦人的地方,我只要在深山穷谷中有茅屋作栖身之所,有风月鸟兽相伴,于愿已足。
    宫内守卫处处,哨楼均有人站岗,若非有独孤盛带路,确是寸步难行。
    望江台在望时,前面迎来一名官员,截着他们。
    此人长得斯文俊秀,年在三十五、六间,经独孤盛介绍,原来是现时最得杨广宠信的侍臣之一的内侍郎虞世基。
    寇仲和徐子陵见他脚步浮浮,知他不但不懂武功,还因酒色掏空了身子,故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照理内侍郎该是太监头子,但这人的外貌却没有真正太监的阴阳怪气,教人难解。
    虞世基打量了两人后,向独孤盛道:"果就是他们了。"
    独孤盛点头应是。
    寇徐两人这才知道有虞世基参与此事;看来杨广的另一个宠臣御史大夫斐蕴亦该是参与这针对宇文阀行动中的中坚分子。
    虞世基再仔细端详两人后,道:"先把账簿给我,你们两人到偏殿等候,时机到了,本官自会来带你们去朝见圣上。"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后,不情愿地把账簿掏了出来,送入虞世基手中。虞世基立即翻看,揭到中间时,哈哈笑道:"盛将军我们今趟真是得宝了,倒要看看宇文阀还能风光多久。"
    独孤盛听得拈须微笑。
    ×××
    在望江台旁的一座殿堂里待了足有两个时辰,等得太阳快将下山,仍不见虞世基或独孤盛来领他们去见杨广。
    殿院四周都有禁卫把守,他们就像囚犯般被押管在殿堂里。
    徐子陵静坐一角,看着寇仲不安的来回踱步,皱眉道:"多点耐性好吗?"
    寇仲停在他身前,叹道:"可能我们是来错了,现在连账簿都给了人,还不知怎样才可离开。"
    徐子陵道:"放心吧!只要我们尚有利用价值,他们就要倚靠我们。这些人确是本末倒置,外边闹得天翻地覆不去管,一心只想斗倒身边的其它人,难怪义军声势日盛了。"
    顿了顿道:"我最担心的就是素姐,待会见过那昏君后,我们便设法离开这里与素姐会合,立即有那么远走那么远。无论宇文阀是否被扳倒,此地都不宜久留。"
    寇仲在他旁坐下道:"你说得对。宇文阀若被下旨抄家灭族,必会惹起轩然大波,宇文化及等必会全力反扑,那时江都不乱成一团才怪。"
    徐子陵道:"别忘记老爹和那李不通都在对江都虎视眈眈,只要知道江都大乱,必会挥军攻来,唉!想想都令人害怕。"
    寇仲不知想到什么,默然无语时,虞世基来了。与他同来还有个大胖子官儿,眼细脸宽,又长了个酒糟鼻,一副奸人脸孔的模样。
    虞世基兴奋道:"两位小兄弟来见过御史大人。"
    寇仲和徐子陵听他称自己小兄弟,颇有点受宠若惊,想到这就是虞世基的拍档斐蕴,忙依萧大姐教过的方法行礼。
    斐蕴摆出慈和的样子,呵呵笑道:"两位小兄弟立下大功,异日本官必会奏请圣上,重重有赏。"
    虞世基道:"打铁趁热,圣上该已看过账簿,现在就带两位小兄弟去晋见圣上,但千万不要提及账簿的事,就算圣上问起,你们也要装作不知有这回事。"
    寇仲与徐子陵面面相觑,同时明白过来,账簿这大功已给这两个奸佞小人冒领了去。
    斐蕴笑道:"两位小兄弟该是明理的人,以后好好跟随我们,包保你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来吧!"
    两人对视苦笑,无奈的跟在他们身后。
    领路而行的斐蕴忽压低声音说话,两人忙功聚双耳,立时听得一字不漏。只闻他道:
    "洛阳一天就来了三封告急文书,王世充真个混账,是否想我们给斩首呢?我把文书通通烧了。"
    虞世基道:"还有头痛的事呢,刚才禁军统领司马德戡不理我阻止,硬闯到望江台见圣上,说什么禁卫军粮饷被人从中剥削,士卒餐饱餐饿,兼之他们多是来自关中,知李阀起兵作反,担心家乡有事,成股成股的逃离江都,要圣上下旨安定军心呢。"
    斐蕴笑道:"幸好剥削军粮的人是圣上自己,我们只是代为执行,不会上身。嘻!
    圣上是否命人用棍将司马德戡那不识时务的家伙打出去呢?"
    虞世基道:"不知圣上是否转了死性?又或知道禁卫军中郎将窦贤亦率部下逃了,故清楚事态严重,只责成司马德戡立即把窦贤追回来,否则就要他以自己的人头作抵,真希望窦贤能走快点!"
    这时已步上望江台的台阶,虞斐两人终止谈话。
    后面的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中骇然,杨广确是昏君,否则怎会有虞世基和斐蕴这种奸臣出现。
    "小民寇仲、徐子陵带到!"
    门官唱喏声中,两人跟虞世基和斐蕴来到杨广龙座所在的石阶下,三跪九叩,礼毕时门官又唱:"平身!"
    两人随虞世基和斐蕴站起来,定神一看,立时呆了眼睛。
    只见宽达二十丈的龙台上,坐满了美丽的妃缤姬娥,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众星拱月般围在高踞龙座,正忙于吃妃子手上水果的大隋皇帝杨广。
    独狐盛昴然立在台阶下,接着就是团团围守高台的禁卫军,把杨广与寇仲、徐子陵分隔开来。
    杨广摸了身旁妃子的胸脯一把后,往阶下瞧来,对寇仲和徐子陵似视若无睹的,瞪着斐蕴笑道:"斐卿家来了,快助朕解决眼前这问题。"
    虞世基恭身谄笑道:"圣上,这两位……"
    杨广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朕知道了,其它事待会再说。"
    在宫灯照耀下,杨广的脸色比疗伤前的香玉山更难看,苍白得像个死人。年纪看来只有五十上下,膊头高耸,虽穿起鲜艳的九龙袍,头顶高冠,却给人似穿了寿衣的颓废感觉。
    任谁都可看出他气数已尽,时日无多。
    斐蕴忙道:"圣上赐示!"
    杨广叹道:"朕真不明白,江都有什么不好?南临大江,岗峦起伏,风光怡人,自古便是江淮第一胜地。偏是军士逃者日众,连窦贤都私自逃了,卿家评评是何道理?"
    今回连斐蕴和虞世基都无言以对,其它人更是噤若寒蝉,怕招来横祸。
    斐蕴不能不说话,干咳一声道:"此事必是有人散播谣言,煽动军心。微臣定会查个一清二楚,报上圣上。"
    杨广冷笑道:"谁能煽动朕的军队,想朕南征北讨,平定天下,且三次出征高丽,军功盖世,将士敬服。朕才不信他们会听信闲言。快给朕彻查此事。"
    寇仲忍不住用肘轻撞了徐子陵一下,装了个吾不欲听之矣的表情。
    杨广似是没有焦点的眼睛竟然看到了,怒喝道:"那小儿为何表情古怪,竟对朕侮慢不敬。"
    杨广和虞世基陪两人一齐魂飞魄散,怕的当然是这两个证人未及作供,已给杨广命人推出去斩了。
    寇仲暗中向徐子陵打出手势,表示准备随时突围逃生,豁了出去。当下连头都没磕一个,笑嘻嘻道:"可能是圣上本身太高深了,所以只会往深处想。我们这些简单的蚁民,想的事自然简单得多。刚刚小民就是想不透圣上高深莫测之处,所以才会皱起自己那块小脸儿。"
    众人暗里齐声叫糟,杨广最忌人语带讽刺,今趟寇仲真是想找死。
    杨广旁正侍候他吃水果的朱贵儿在这等情况下,亦不敢插嘴帮寇仲。
    独孤盛却是心中暗叹,要由自己亲自处斩两人,真不知该如何向巴陵帮交待。一众期待下,杨广果然沉下脸来,冷冷道:"什么高深与简单,小子究竟意何所指?"
    寇仲表面从容不迫,暗中则在提聚玄功,淡淡道:"小子想到的是若人人都能像圣上般在这里左拥右抱,仍要作逃兵的定非真正的男儿汉。"
    这时无人不以看死犯的目光来瞧寇仲,因为他做了在杨广前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说了"真话"。
    杨广愕了一愕,接着大力一拍龙座的扶手,笑得前仰后合,像个小孩子般道:"果然简单!果然简单!"
    众人的心都随他的笑声急上急下,因知他杀人前最爱狂笑。
    徐子陵向寇仲微一点头,提醒他随时要溜。
    笑声倏止。
    杨广还多咳两声,任由朱贵儿和萧夫人拭去他眼角笑出来的泪水。
    这才对寇仲瞧下来道:"朕等这些做皇帝的,个个都要日埋万机,所以脑筋慢点都会祸国殃民。为今小子你说出原因,朕立即想到对策。人来!"
    众妃均奉承地咕咕娇笑。
    独孤盛还以为自己恐惧的事终于发生了,恭身应道:"独孤盛在!"
    杨广愕然道:"这件事卿家做不来的。人来!"
    众人你眼望我眼,都不明白无论在朝廷还是江湖均有威名的独孤盛,为何连处死两个人这么简单的事都会做不来。
    斐蕴和虞世基硬着头皮同声应道:"圣上赐示!"
    杨广欣然道:"立即派人在此处及周围征集所有已寡之妇,待字面未嫁之女,又或尼姑女道士,适数配与朕的军士,以安定军心。"
    寇仲和徐子陵登时色变,这回岂非会害死很多人?
    岂知斐蕴和虞世基立即叫绝叫好,大赞圣智高明。哄得杨广拈须微笑,圣怀大慰。
    徐子陵忍不住叫道:"圣上!"
    杨广冷哼道:"够了!今天朕已花了太多时间处理国事,给朕全退下去。"
    门官大叫道:"退廷!"
    虞世基叫了声谢天谢地,和斐蕴一人一个硬扯着寇徐两人溜出宫来。
    离开望江台,寇仲挣开虞世基道:"我们的事还未说,怎可以走呢?"
    斐蕴抹了额头的冷汗,怒道:"差点给你这胡乱说话的奴才害死,哼!"
    寇仲双目一寒道:"你唤我作什么?"
    斐蕴勃然大怒,却给虞世基截着道:"大家是自己人,何必为已过去的事争执?"
    转向寇仲道:"你的头肴栽诰鄙希好应酬神作福,还要再多嘴逞强吗?现在本官先安排你们用阈菹ⅲ拣几个既标致又善解人意的宫娥来侍候你们。一有机会,我们再安排你两位去见圣上。"
    徐子陵对这两名大奸臣实是深痛恶绝,沉声道:"只凭那本账簿和两位三寸不烂之舌,已足可害死宇文化及,我们两个留此尚有何作用,我们决定要走了。"
    斐蕴仍怒视寇仲,一副想吃人的样子,只要看着他的大肚腩,确有可吃下小半个寇仲的能耐。
    虞世基隔在斐蕴和寇徐两人之间,做好做歹道:"只是一点小误会,两位小兄弟千万别意气用事。"
    寇仲冷冷望了斐蕴一眼,平静地道:"小陵说得对,我们要走了!若硬要我两兄弟留下,那就连我都不知道下趟见圣上时会说些什么话。"
    斐蕴冷笑道:"竟来威胁我们。"
    虞世基狠狠瞪了斐蕴一眼,同时打个眼色,表示要他稍安毋躁,迟点再对付这两人。
    并且换上笑脸,道:"两位小兄弟有所不知了,账簿虽给了圣上,但他何时才会翻阅,却是连圣上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徐子陵愕然道:"虞大人没告诉圣上吗?"
    虞世基道:"当然说了,但圣上却像是没听到,忙着与萧妃亲嘴狎玩,只命我们放下来,让他有闲时再看,所以我们仍要仰仗两位。嘿!听玉山说,宇文化及是你们的大仇人,大家都是同仇敌忾,不要再为这等小事介怀嘛!"
    寇仲询问徐子陵道:"你怎说就怎办吧!"
    徐子陵心知肚明除非反脸动手,否则绝离不开这可怕的地方。若只是他两个人,还可来个强闯碰碰运气。但因要顾虑素素的安全,惟有忍下这口气。勉强道:"好吧!不过我们只想好好休息,不用宫女来侍候。"
    虞世基吁出一口气道:"完全没有问题,一切如你们所求。"
    ×××
    寇仲躺在靠窗的长卧椅上,细听长江传来的水流声,悠然神往道:"做皇帝的真懂享受。"
    坐在一旁的徐子陵正凭窗观看残冬的星空,失声道:"见到杨广这样子,你还有兴趣当皇帝吗?"
    寇仲跳了起来,来到徐子陵旁,半跪地上,与他同赏宅外的夜空,道:"趁此宫内长夜,可否让我寇仲表露点心声。"
    徐子陵戒备地道:"不准说谎!"
    寇仲愕道:"我以前说过谎吗?"
    徐子陵叹道:"这至少是第二句谎话。第一句是我仲少只摸了美人儿师傅的纤纤玉手。"
    寇仲老脸一红道:"你不是去问过那婆娘,老子摸了她什么地方这种尴尬的问题吧?"
    徐子陵一步不让地冷笑道:"终承认曾撒谎了?"
    寇仲没好气道:"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我自然不能把细节钜细无遗的全告诉你。"
    徐子陵淡淡道:"好象从没听过仲少说过喜欢她呢?"
    寇仲苦笑道:"算我怕了你!好!我是有点不老实,嘻!我从来就不是老实人,你陵少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徐子陵明白寇仲知自己看穿了他的用心,暗忖这已足够。回到原先的话题道:"你有什么心声须向我发表。"
    寇仲捧腹笑着站起来,坐到椅子扶手处,手按徐子陵肩头,虎目神光闪烁,凝窗口外园林上的星空,正容道:"话虽是那么说,但我却不是真的想做皇帝,而是想加入争霸天下这难得的游戏里。这是没有规则的游戏,在这年头仁义道德只是用口来说的,而不是用于实际的行动上。谁的势力够强,谁的拳头够硬,谁就可称王。"
    徐子陵默然片晌,缓缓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自少你就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你需要的是刺激和挑战;你需要别人尊重你,讨好你。你从不怕任何人……"
    寇仲截断他道:"错了!我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是怕你。若你变成我的敌人,我会睡不安寝。"
    徐子陵淡然道:"那时你会否不择手段把我除去呢?"
    寇仲笑得差点喷饭,喘着气道:"首先是你绝不会变成我的敌人,最多是不理睬我吧!我寇仲就算能对任何人无情,但却难对你狠心。好兄弟,不要胡思乱想了,想想怎样脱身去找素姐吧!看那死胖子的神情,我们见完杨广后,步出殿门时保证每边各杀出几百名刀斧手,将我两个胡涂虫捣成肉酱。"
    徐子陵向他打个眼色,伸伸懒腰打个呵欠道:"我倦死了,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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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第四章事机不密
    寇仲穿窗而回,颓然道:"那两个狗杂种也算毒辣,守卫严密得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们寄居处是位于临江宫西南隅的花园内,西南两边是毫无遮掩的旷地、高墙和哨楼。东面是个大花园,北面则是十多丛无路可通的大竹树林,所以唯一逃路就是那个花园。
    徐子陵比他早一步回来,亦摸清楚了形势,叹道:"唯一方法是硬闯高墙,杀将出去,不过由这小院到高墙处足有三十丈的距离,恐怕未抵墙脚已给哨楼上放的乱箭射死,又或给对方的好手截着脱不得身,花园的情况怎样呢?"
    寇仲苦笑道:"看看我的神情就该不用问都知道是什么情况;花园内布的是暗哨,共有四起,兼之灯火通明,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只是痴人说梦,这定是独孤盛亲手布置,防我们逃走。"
    又狼狠道:"假若这样都走不了,实大损我们扬州双龙的威名。更被那两个狗杂种小觑了。"
    徐子陵沉吟道:"你有没有想过,即管逃了出去,我们还要闯过城防那一关,且在城内,还不知能否找到素姐呢。"
    寇仲轻笑道:"放心吧!美人儿师傅是不敢骗我的,早和我约好了在城中遍布暗记,使我们可轻易找到她们所在处。这就叫不择手段的好处。"
    徐子陵为之哑口无言。
    寇仲分析道:"这里的守卫看似森严无比,但我们却清楚那些禁卫军心散漫,人人都想偷安或逃走。嘿!试想假若我们忽然失踪了,看守我们的禁卫会怎么做呢?"
    徐子陵双目立时亮起来道:"他们会以为是杨广命独孤盛看守我们,如此失职,不全部给杨广杀头才怪?自然是集体开小差加入逃兵的行列。"
    寇仲道:"我这计策在平时可能派不上用场,但此刻人心惶惶,只因互相顾忌,才不敢轻睾妄动!横竖尚有几个时辰才天亮,我们索性待他娘的两个时辰,待那些守卫又冷又倦时,才进行我们的大计吧。"
    ×××
    寅时末,卯时初。
    "呼呼!"两声,两道黑影先后由寇徐所住的宅院掠出,往竹林投去,附近的几盏风灯同时熄灭。
    接着是竹枝断折的混乱声响,惊动了所有守卫。
    独孤盛今趟派驻于此看管两人的禁卫中,不乏好手,立时有十多人掠往竹材前后追捕两人,却连鬼影都找不到。
    禁卫里无人不熟知杨广脾性,不敢鸣钟示惊,只纷纷在四周搜索,亦有人进入两人居处,匆匆察看,肯定无人后再加入外边的搜捕行动。
    半个时辰后,几个头子聚在一起商议,有人道:"今次糟透了,各位有什么打算?"
    另一人道;"留在这里必死无疑,逃走尚有一线生机,恕小弟不奉陪了。"
    事实上人人均有此心,这刻给他说出来后,百多禁卫一哄而散,攀墙走个干净。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才从床底钻出来,前者笑道:"该还赶得及去吃贞嫂弄的包子呢!"
    ×××
    徐子陵和寇仲由那秘密的去水道钻入城内时,天才微亮。
    两人重回旧地,一切既熟悉但又似非常陌生,均感莫名的振奋。
    寇仲奇道:"当日宇文化及靠猎犬追踪我们,该找到这个秘密出口,为何不使人堵塞了这出口呢?"
    徐子陵正运功把湿透的衣服迫干,随口道:"或者他想留下这秘道供自己不时之需吧!"
    寇仲推了他一把,笑道:"运什么功呢?我们到故衣陈那处偷两套衣服吧!让这吝啬鬼心痛一下也是好的。"
    两人得意大笑,趁天尚未全亮,掠上一所民房屋脊,识途老马的窜房过屋,迎着冷风,朝故衣陈在城东的老店子奔去。
    ×××
    他们的如意算盘,竟然落空。
    到沂辈胖故衣陈和附近的十多间铺子全给征用了作隋兵的宿处。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这些贼兵就像蝗虫般把扬州蛀蚀得百孔千疮,体无完肤。唉!
    贞嫂长得那么标致,希望没给那些贼兵看上就好了。"
    徐子陵一言不发,掠出横巷,往巿集赶去。
    ×××
    贞嫂的档口果然没有了,变了个蔬果档,巿集仍是那么热闹,但碰上的都是陌生脸孔和操外地口音的人。
    徐子陵抓着那蔬果档的老板问道:"以前那卖包子馒头的婶娘到了哪里去?"老板苦叹道:"当然是走了!只有我这无路可走的人才要留在这里捱命,不过若再把我这批货抢光,明天我也要试试冲城门了。"
    旁边另一摊档的老头道:"客官问的是否老冯呢?你是他们的亲戚吗?"
    寇仲忙道:"是他的侄子。"
    老头摇头叹道:"他们坏在弄的包子太有名了。圣上刚到江都,他们就给征了到宫内作厨子,以后就没听过他们的消息。"
    徐子陵双拳紧握,掉头就走。
    寇仲追在他身旁,陪他在巿集的人潮里左转右钻,叫道:"你要到哪里去?"徐子陵愤然道:"我要把贞嫂救出来。"
    寇仲一把抓紧他臂膀道;"冷静点!你忘了井中的明月吗?"
    徐子陵一震停下步来,立即有人在后面推看两人道:"不要挡路。"
    两人忙挤出巿集,离开那拥迫嚣嚷的地方,他们都感觉脑筋清醒了点。
    寇仲提议先医治肚子。
    到了附近一间酒楼坐下,胡乱塞了几样包点后,寇仲道:"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但切不能鲁莽,首先要解决素姐的问题,我们才能放手大干。"
    又叹道:"大隋真的完了,天下将变成个烂摊子,若没有人出头一统天下,老百姓还不知要受多么大的苦楚。一个不好突厥人杀入中原来,我们汉人就要落人外族的残酷统治下,只要你肯助我,我们便出来打江山,为无辜的老百姓尽量做些好事。"
    徐子陵道:"你似乎想得太美太远了,现在更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我们这么溜出来,你以为独孤盛肯放过我们吗?跟前是快点我素姐才是正理。"
    寇仲抓起两个肉包子,站起来道:"你负责去买两套干净的衣服,我去找暗记,待会在麻公巷东端的出口集合。"
    徐子陵看着他道:"为何不一起去,有起事来好有个照应。"
    寇仲道:"两个人一起太碍眼,又易被旧相识认出来,还是分头活动稳妥些。"
    徐子陵只好任他去了。
    ×××
    寇仲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着,不时遇上一队又一队的隋兵,妇女差点绝迹街上,有的只是上了年纪的。只此就可知为甚那么多人要离开扬州。
    在老百姓心中,隋兵要比任何义军更可怕。
    忽然有人叫道:"仲少!"
    寇仲吓了一跳,循声瞧去,只见有人躲在横巷向他招手。
    寇仲犹豫片晌,才走过去,一名年纪比他大上一点,黝黑扎实,看来颇有两下子武功的年青壮汉抓着他双肩道:"原来真是你,初时我都不敢肯定。嘿!看来你是好食好住呢!"
    这人名叫桂锡良,和寇仲、徐子陵是同辈分的混混,少时曾一起和另一帮混混火并过好几趟,不过都是以败北收场。但他们几个人的关系颇不错。
    寇仲见他穿上竹花帮的服饰,襟头还绣了三块竹叶,讶道:"你何时升了作香主?
    岂非爬了很多人的头。"
    桂锡良答道:"全赖帮主看得起,收了作我徒弟,唉!"
    寇仲拉他往巷子另一端走去,不解道:"这该是好事,为何要唉声叹气?"
    桂锡良道:"这么大件事你都不知道吗?这两年你究竟躲到哪里去?小陵呢?"
    寇仲道:"你先答我的问题。"
    桂锡良闷哼道:"我说什么都是个香主,该是谁先答对方呢?"
    寇仲笑道:"要充老大吗?就让你充个够吧!这两年我和小陵到了江湖去混,杜伏威、翟让都和我们握过手喝过酒。哈!轮到你说了。"
    桂锡良显然当他吹牛皮,啧啧连声道:"你这小鬼长得比我还粗壮,可惜仍像以前般不长进。唉!你知否帮主两个月前给那昏君派人活活打死,只因不肯将天仙楼的玉玲交出来,还把她送走哩。"
    寇仲竖起拇指赞道:"好汉子!"
    桂锡良苦笑道:"死了的好汉有他娘的屁用。现在我帮的人大多逃散,只剩下百来人,希望杜伏威或李子通攻来时,可作为内应替帮主他老人家报仇。"
    寇仲双目亮了起来,压低声音问道:"已选出新帮主了吗?"
    桂锡良叹道:"选什么鬼帮主呢?现在我们是一盘散沙,不过我们约定了等昏君死后,会在丹阳集会,看看可否选出新帮主来。"
    这时到了巷尾,外面就是另一条大街,桂锡良停步道:"我是见不得光的。记得幸容那家伙的家吗?我就躲在那里。"
    寇仲顺口问道:"言老大呢?"
    桂锡良道:"还好意思问?你两个不知偷了官家什么东西,牵连了百多人,自那事后,就从没有人见过他们了。听说是与宇文化及有关的,是吗?"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放心吧!我保证宇文化及没多少天好活了。那昏君就快要拿他来开刀呢。"
    桂锡良嗤之以鼻道:"你真是死性不改。宇文化及根本不把昏君看在眼内,帮主死前和他关系很好,便说过他连昏君的女人都敢偷。"
    寇仲色变道:"知不知他偷的是哪个女人。"
    桂钖长道:"当然是最美的,否则为何要冒险去偷,嫌命长吗?"
    寇仲心叫糟糕,杨广身边最美的是萧妃和朱妃,朱妃乃巴陵帮的人,该没有问题。
    但若是萧妃,那宇文化及就该知道他和徐子陵已专程到江都来媾害他。
    愈想愈惊下,那还有心情和这小子胡扯,慌忙走了。
    ×××
    徐子陵两手空空的在等候寇仲,后者奇道:"衣服呢?"
    徐子陵愤然道:"什么绸缎成衣和故衣铺都给抢掠一空,关门大吉。人人都说昏君去到那里,那里就没有法纪,失民心如此,真想一拳打死他。咦!你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寇仲探头外望,一批隋兵刚经过。压低声音道:"你看这些隋兵有没有异样?"
    徐子陵还以为他指的是独孤盛等派人来拿他们,应道:"看来没什么,照我看现在军心散乱,就算有命令下来,亦不会有人肯用心执行。"
    寇仲叹道:"我不是担心这问题,而是宇文化及可能收到风声,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快!我们去找素姐,路上再说吧!"
    ×××
    香玉山不愧才智之士,藏身处是城外南郊,离长江不远,有起事来,无论从水路或陆路离开,都非常方便。
    表面看,那只是一所普通人家的宅第,但却是巴陵帮在此的秘巢。
    两人跨进院内时,立感气氛有异,其中一个巴陵帮头目低声道:"独孤盛、斐蕴来了。"
    寇仲早猜到有这情况,哈哈一笑,夷然不惧地举步走入厅堂。
    跟在后面的徐子陵生出奇怪感觉,自己这好兄弟再非以前那个小子,而是可面对任何强横敌人的硬点子了。
    独孤盛大马金刀的坐在厅堂正中处,一边是香玉山、素素和萧大姐,另一边则是脸色不善的斐蕴。却不见云玉真。
    两旁各立着五、六名锦服长袍的大汉,一看便知是禁卫中的高手。
    独孤盛双目厉芒闪闪,沉声喝道:"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
    寇仲悠然止步,环目一扫,笑嘻嘻道:"我两兄弟也想知道是什么意思,欢喜就骂我们作奴才,又看监犯般管我们,嘿!大家来评评理吧。"
    香玉山关切地瞧了吓得脸无人色的素素一眼,站起来道:"寇兄和徐兄回来就好了,这只是一场小误会,来!坐下再说。"
    斐蕴大发官威,一掌拍在扶手处,喝道:"什么误会?玉山你给本官坐下,先把事倩弄清楚。"
    徐子陵见素素受惊,感同身受,冷笑道:"我不明白为何此刻仍要纠缠不休,聪明的现在立即各自溜走,迟则恐怕不及。"
    独孤盛听他话中有话,伸手截着要发作的斐蕴,沉声道:"徐兄弟可否说得明白点!"
    寇仲插入道:"我刚听到消息,圣上的宠妃中,有人暗与宇文化及私通。所以我们的计划,再非秘密。若你是宇文化及,会怎办呢?"
    各人同时色变。
    斐蕴亦压下怒火,问道:"这消息从何而来?知否是那个妃子?"
    寇仲道:"是竹花帮的人说的,听说去世的前帮主是宇文化及的人,故得知此事。"
    斐蕴咒骂道:"原来是这个不识抬举的贼种。"
    听他口气,便知前竹花帮主的死若不是和他直接有关,也脱不开关系。
    独孤盛向其中一名手下道:"诸明,宇文家的兵将今天有没有什么异举。"
    高瘦的诸明摇头道:"我们已严密监视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尉迟胜的人,都跟平常绝无两样。"
    独孤盛松了一口气道:"空穴来风,非是无因。且宇文化及一向可自由出入宫禁,此事确有可能。幸好老夫早有准备,这两天严禁任何人离宫……"
    徐子陵截断他道:"现在再非自我安慰的时候,昨晚看管我们的人不是全溜了?若其中有人投向宇文化及,又曾与那身为内奸的妃子暗通消息,宇文化及该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
    萧大姐插入道:"现在军权究竟是在何人手上?"
    独孤盛答道:"圣上的亲卫都是跟随老夫多年的人,大致该不会有何问题,至于是否有部分生出异心,又或被人收买,则连老夫都不敢担保。"
    斐蕴接入道:"亲卫以外,就是江都本身的驻军和随圣上前来的禁卫军,前者由尉迟胜掌管,后者由司马德戡指挥。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都没权直接过问军队的事。"
    但语气却软化下来,道:"本官确有点不对,在这里向两位小兄弟诚心致歉。事不宜迟,我们必须趁宇文化及知道此事之前,先下手为强,把宇文家在江都的人连根拔除,否则后患无穷。请两位立即和本官晋谒圣上。圣上圣驾已返王城。"
    香玉山也劝道:"两位大哥此行亦为了报恩师的大仇,趁宇文化及仍未知悉此事,赶快行动,否则时机错过了就永不回头。"
    寇仲淡淡道:"真的没有军队调动或造反的迹象吗?"
    众人听他语气,均感错愕。
    素素忍不住道:"小仲想到什么呢?快说出来吧!"
    徐子陵才智与寇仲相若,明白过来,问道:"司马德戡带了多少人去追窦贤,什么时候出发的?"
    独孤盛剧震道:"你说他想作反?"
    寇仲道:"军士的逃亡,责任全在他身上,他和宇文化及关系好吗?"
    诸明色变道:"统领今早出发前,确曾到过总管府找宇文化及和尉迟胜。"
    斐蕴霍地起立,颤声道:"不妥!他没理由要带二万人那么多去追窦贤的数百人。"
    徐子陵道:"他追捕窦贤只是虚张声势。照我看至迟今晚,他就会领军回来,在尉迟胜和宇文化及部署妥当下,杀入皇宫。"
    斐蕴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急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们立即入宫,面禀圣上。"
    寇仲喝道:"且慢!我们可陪你去冒这个险,可是须让我们的姐姐先离开江都,使我们再无后顾之忧。"
    独孤盛和斐蕴交换了个眼色,均犹豫难决。没有了素素,这两个小子再使手段溜掉,就不知怎样才可寻回来,而时间更不许可他们如此做。
    素素凄然道:"不!我等你们回来才走。"
    寇仲苦笑道:"那有起事时,就谁都走不了。这房子在宇文化及来说恐非再是秘密。"
    香玉山拍胸向独孤盛和斐蕴两人保证道:"我这两位大哥都是敢做敢为的人,与宇文化及又有深仇,两位大人尽可放心。"
    独孤盛无奈点头答应。
    寇仲和徐子陵与素素话别,又与香玉山交待好后,才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情,随独孤盛和斐蕴返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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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第五章昏君末路
    虞世基在杨广的寝宫养生殿外截住众人,苦起白脸道:"要现在晋谒可不行,圣上睡觉了。"
    斐蕴急道:"救急如救火,可否请贵儿夫人想个办法把他弄醒。"
    虞世基叹道:"早和贵儿夫人说过,她说圣上昨晚整夜没睡,刚才始上龙床休息,试问谁敢骚扰他呢?"
    独孤盛亦慌了手脚,道:"那怎办才好?"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后,冷静地道:"虞大人设法问问贵儿夫人,为何他会整夜不睡的?"
    虞世基会意,又进殿去了。
    独孤盛无奈道:"看来又要两位小兄弟耐心点等候了!"
    徐子陵道:"不要又把我们像囚犯般看守着。"
    斐蕴有求于他们,忙道:"当然不会,只要两位不离开宫门,爱作怎么都可以。"
    独孤盛仍不放心,召了其中一个年青手下来,介绍道:"这是老夫的堂侄独孤雄,就由他陪两位四处逛逛吧!"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我们有位朋友给召进宫来当厨子,我们想讨个人情,让他可回乡与家人团聚。"
    斐蕴的心早飞到别处去,有点不耐烦道;"此乃小事,小雄可给你们办妥。"言罢与独孤盛分头匆匆走了。
    这独孤雄只比他们大上两三年,长相不俗,眉眼精明,试探地道:"是否先到惴磕兀坑杏荽笕苏沼Γ没有事是不成的。"
    寇仲道:"那就请独孤兄引路。"
    独孤雄带路前行,遇上宫娥美婢时,无不死盯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独孤雄似带羡慕的笑道:"看来寇大哥和徐大哥都极受娘儿们欢迎呢。"
    寇仲心中得意,笑道:"独孤兄当了圣上的亲卫有多久?"
    独孤雄答道:"不足两个月。"
    徐寇两人心中一懔,想到独孤阀为了打倒宇文阀,把阀内的好手倾巢而出,调到江都来。说不定铲除掉宇文阀的势力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杨广。
    独孤雄和一群巡逻兵打过招呼后,低声道:"听说两位曾大败宇文无敌,是否真有这回事呢?"
    寇仲心道不但宇文无敌被打得落荒而逃,连你们家的独孤霸都给小陵伤了,你这小子仍敢怀疑。口上却应道:"只是传闻夸大!事实上是我们只能侥幸脱身。"独孤雄道:
    "这已相当了不起呢。"
    徐子陵少有见寇仲这么谦虚,暗赞他比以前成熟了。
    穿过后宫东南角的御园,烧菜造饭的气味传入三人鼻里,独孤雄道:"两位请稍候片刻,待小弟唤管惴康穆公公来,让两位亲自问他,只要他知道两位是虞大人的人,保证会尽力帮忙。"
    独孤雄去后,寇仲道:"陈老谋说过:凡皇宫必有地下秘道,我们最好设法找出来,事急时,便可以溜得快点。"
    徐子陵想起当日李密攻打大龙头府的可怕情况,犹有余悸道:"怎样找?"
    寇仲思索道:"记得吗?陈老谋说过地道均有通气口,在建筑物内通气口容易掩饰,在旷地或园材则易察觉。哈!地道当然是供杨广自己用的。所以只要在刚才我们到过那座御园的附近找找,定可寻到点蛛丝马迹,有起事来,我们就来个遁地好哩!"
    徐子陵苦笑道:"你的推测我十万个同意。不过既然萧妃可能是内奸,说不定宇文化骨早知道地道的秘密,若我们闯进去,只要宇文化骨守在地道口大吸烟管,已可把我们呛死。"
    寇仲一拍额头,苦恼地环视四周殿宇重重的壮观景象,压低声音道:"说得对,飞天我们自认没本事,遁地又可能是死路一条,那惟有学上趟般,找个地方躲他娘的几天,这里比大龙头府至少大上十倍,躲起来该更容易,不过要小心宇文化骨会放火烧宫来泄忿。"
    徐子陵笑道:"天掉下来我们就当作被铺盖,真到了那兵荒马乱时刻,宇文化骨定先去找杨广晦气,我们便趁机杀出重围,别忘了我们已是高手。"
    寇仲捧腹笑道:"我差点忘了!"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往日孩童时代的光景,彷佛又在这刻重现。那时大家都是胸无城府,可以为很小的事争辩多天,也可以无端端笑上一大场。
    寇仲低声道:"来了。"
    徐子陵早听到足音。
    独孤雄的步伐沉稳均匀,不但功底扎实,武功走的还该是沉雄刚劲的路子。
    那卢公公则是脚步飘浮,且左腿比右腿长了一点点,故一重一轻,重心不稳。想到这里,连徐子陵都奇怪自己为何可纯凭足音推测出这么多事来,若功力再进步些,说不定可把握到更多的事况。
    人可以装模作样,但脚步声往往会透露出虚实真相。
    寇仲隔远施礼道:"卢公公如意吉祥,小子寇仲、徐子陵特来向卢公公请安。"
    生来蛇头鼠目的卢公公阴阴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有什么话吩咐好了。"
    徐子陵见到他就倒胃口,表面却要摆出亲切状,恭敬无比地道:"怎敢吩咐公公,只是想问公公一个叫冯强的人。"
    寇仲见卢公公一副想不起此君的模样,插嘴道:"是个矮胖的汉子,四十多岁,以前在城东开档卖包子,很有名的。"
    卢公公叹道:"记起来了,他尚有个很标致的小妾嘛!唉!可惜死了。"
    两人失声叫道:"什么?"
    卢公公装出难过的样子,道:"这家伙是头蛮牛,时常和惴康钠渌人争执,给人陷害,在他弄给圣上吃的包子塞了根两分长的鱼刺骨进去,累得连我也差点要吃了几记棒子。和他一起被斩的有三百多人,可能连陷害他那个家伙都在其中,哈!真是荒谬绝伦。"
    徐子陵俊脸转白,寇仲忙:"他的小妾呢?"
    卢公公以看破世情的口气叹道:"圣上杀人有那一趟不是全家抄斩的。咦!不!好象听说冯强那个标致媳妇是给人看中了,逃过大难。但详情就不知道了!"
    独孤雄道:"谁会清楚此事呢?"
    卢公公阴笑道:"当然是负责处斩的窦贤。"
    三人面面相觑。
    窦贤已作逃将,怎找他来问话呢?
    ×××
    那天直等到午后,虞世基才派人来通知他们去见杨广。
    寇仲扯得徐子陵堕后两步道:"这昏君一个不快或高兴都会传谕杀人,待会若有事,我们先分头逃走,然后在东南角那座佛塔会合,必要时由塔顶跳下,可落在城墙外的护城河里,再由水底逃命。"
    徐子陵动容道:"这确是上上之策,你这小子比以前长进了不少。"
    寇仲得意道:"我们也有点运道,给李不通那混蛋一搞,不用替香小子疗伤患,所以现在才多出些控制香小子的筹码,否则怎放心让他带素姐走。"
    徐子陵顺口问道:"你有没有问云玉真到了哪里去?"
    寇仲压低声音道:"照我猜是因独孤策也在这里,所以她去了和他幽会,今早赶不及回来。当然!她绝没想过我们可以离开临江宫的。"
    徐子陵愕然道:"那你还可以这么开心?"
    寇仲瞅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又不是要娶她,有什么不开心的。我甚至可以毫不关心。哈!"
    独孤雄干咳一声,回过头来道:"圣上不喜欢人吵吵嚷嚷的。两位……嘿!"寇仲故作恍然道:"当然啦!除了圣上自己的龙声外,哈!"
    徐子陵低声道;"正事要紧!"
    寝宫在望,斐蕴在殿门前等候,召手示意他们跑快点。
    三人提气轻身,掠了过去。
    斐蕴神色凝重道:"你们所料不差,贵儿夫人说,昨晚圣上是因被萧妃缠着玩游戏,所以兴奋得整夜没睡。现在回想起来,昨天我向圣上报告时,亦是这贱人故意撩逗圣上亲嘴,令圣上听不到我在说什么。"
    寇仲道:"那么看来宇文化骨今晚必会发动。"
    徐子陵道:"寻到司马德戡的军队吗?是否在附近?"
    斐蕴摇头道:"他的军队出城后就不知所终,确教人心寒。唉!我又要忙于去找女人,那还有其它时间?"
    徐子陵色变道:"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怎可以做?"
    斐蕴本要发作,强把脾气压下去,苦笑道:"我只是到大牢找了批女犯人,准备圣上一时兴起想要看时有个交待,这就叫仰窥上情,否则本宫的头颅早和身体分家。"
    寇仲悔恨地道:"圣上的记性该不大灵光,说不定早忘了。"
    斐蕴同意道:"他确常忘记事情,但我却怕圣上见到你们,会勾起这事,问将起来就糟呢!"
    徐子陵道:"还不进去干吗?时间要紧啊!"
    斐蕴苦着脸道:"圣上和贵妃们到了长生池沐浴,既洗且玩又吃东西,没有个把时辰都不成,进去都是等。好吧!请随本官来。"
    寇徐两人见斐蕴态度亲切多了,虽明知他是装出来的,心中也舒服点,随他步进寝宫的大堂去。
    这么富丽堂皇的厅堂,两人尚是首次得见,地上铺了厚软的地毡,家俬讲究不在话下,墙上挂的画和装饰摆设,全是价值连城的珍品,看得人眼花撩乱。
    寇仲指点着低声在徐子陵耳旁道:"定是从关中洛阳带来的。"
    独孤雄听到他的话,点头道:"寇大哥猜中了!"
    大厅内空无一人,阳光从西面的窗隔斜透进来,一片宁和。
    厅子南端有张雕龙嵌金银的卧椅,自然是杨广的龙座。
    独孤雄告罪后退出厅外,剩下三人苦候。
    斐蕴坐立不安,捱了足有个把时辰,太阳开始下山,才见虞世基匆匆赶来,报喜道:
    "成了!圣上正在穿衣,贵儿夫人已说动圣上肯接见我们。"
    站起来的三人又颓然坐倒。
    宫娥这时进来点燃挂在四周的数十盏宫灯,又关上门窗,燃起四角的炉火,此时杨广的队伍方才抵达。
    数十名太监宫娥进来分班排列,忙了一番后,肃立伫候。
    接着独孤盛率领大批近卫来了,把守看各处出入口,一切停当后,他才轻声向四人道:"萧夫人肯定有点问题,刚才还缠着圣上要到临江宫去看日落,哼!"
    斐蕴低叫道:"圣上来了!"
    鼓乐声远远传来,在宫监开路下,杨广偕同过百妃嫔,姗姗而至,他和萧妃、朱妃都坐上软轿,由力士扛着,连脚力都省了。
    众人跪伏地上,恭迎这昏君的圣驾。
    到杨广侧身半躺卧椅时,众妃嫔亦团团围着他坐好,众人才高呼万岁。
    杨广看都不看寇徐两人,叹了一口气道:"朕知外面有很多人想争夺朕的皇位,唉!
    大不了就像陈后主,破了国仍可做长乐公,继续饮酒作乐。"
    众人无不愕然,为何他竟作此不祥说话。
    杨广右边的萧妃娇笑道:"圣上真爱说话,有些人总爱把那些乌合之众夸大,圣上勿要相信。"
    独孤盛低声道:"刚才元善奉越王侗之命来告急,说李密率众百万,进逼东都,已占了洛口仓,求圣上速还,否则东都将会失陷。"
    寇仲和徐子陵这才恍然。
    岂知虞世基却得意地道:"幸好本官反应敏捷,说若贼势真的那么庞大,元善早在路上给人杀了,怎能到得江都来。故已替圣上把这家伙赶走。"
    寇徐听得摇头叹息,真个有这样的皇帝,就有这种奸臣,若非杨广不肯面对现实,怎会信虞世基这种睁眼谎言。
    杨广的声音传过来道:"外面盗贼情况如何,斐大夫给朕如实报告。"
    斐蕴不慌不忙,躬身道:"圣上明鉴,盗贼正日渐减少。"
    杨广坐直龙躯,皱眉道:"少了多少?"
    斐蕴胡诌道:"只有以前的十分一。"
    杨广舒了一口气,又像想起什么的道:"元善说唐国公李渊在太原作反,可有此事?"
    斐蕴吓了一跳,跪倒地上道:"现在外面常有人故意造谣生事,待微臣调查清楚,再禀告圣上。"
    一声冷哼,来自殿门处,接着有人喝道:"满口谎言!"
    众人吓了一跳,往声音来处望去,赫然惊见宇文化及一身武服大步走进来,旁边还有另一位高昂英俊的中年男子。
    寇仲和徐子陵眼中立即射出深刻的仇恨,同时心叫不妙。
    独孤盛、斐蕴和虞世基三人则立时脸无人色,他们早有布置,若宇文化及等任何人入宫,必须先得他们许可,现在他来到跟前他们才知道,形势不妙,可以想见。
    门官这时才懂得高唱道:"右屯卫将军偕少监进谒圣上。"
    两人看都不看斐蕴、寇仲等人,径自来到殿心,行完叩见之礼后,长身而起,站到与他们相对的另一边。
    独孤盛移往杨广座前,而护守在龙座两侧和后面的近卫都紧张起来。
    杨广似仍不觉察双方剑拔弩张之局,讶道:"宇文将军为何指斐卿家满口谎言呢?"
    斐蕴跪地哭道:"圣上请为微臣作主,微臣对圣上忠心耿耿,若有一字谎言,教微臣横尸荒野。"
    宇文化及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目光首次落在寇仲和徐子陵处,闪过森寒的杀机,淡淡道:"从前杜伏威在山东长白,现在他已到了历阳;李密以前仅有瓦岗一地,现在先取荥阳,继取洛口。李子通从前算得什么,现在却聚众江都之北,随时南下。圣上之所以全无所闻,皆因被奸臣环绕,四方告变,却不代为奏闻,贼数实多,却被肆意诳减。圣上既闻贼少,发兵不多,众寡悬殊,贼党其势日盛,甚而唐国公李渊作反之事,天下皆闻,唯独圣上给蒙在鼓里。"
    虞世基亦扑倒地上,哭道:"圣上勿听信馋言,想造反的人就是他。"
    杨广显是乱了方寸,忙道:"两位卿家先起来,朕绝不会让尔等含冤受屈的。"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不屑的冷笑。看得寇仲和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知他们已控制了大局。
    斐蕴两人仍不肯爬起来,哭告道:"昨天微臣曾向圣上献上账簿,正是……"宇文化及哈哈笑道:"什么账簿,是否这本鬼东西呢?"
    从怀中掏出一物,赫然正是那本账簿。
    这时连杨广都知两人来意不善,怒喝道:"人来!给朕把他们拿下。"
    惨叫声起,只见守门的近卫东仆西倒,鲜血四溅,一群人冲了进来,带头的是几名身穿将军衣甲的大汉,与宇文化及兄弟会合一处,占了大殿近门处一半空间。群妃登时花容失色,纷纷往后面躲去。
    独孤盛则和数十近卫拥出来,挡在杨广身前。
    斐蕴和虞世基吓得泪水都干了,连爬带滚躲到独孤盛身后。
    只剩下寇仲和徐子陵立在双方人马中间的两旁,幸好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杨广身上,没有人理睬他们。
    独孤盛大喝道:"司马德戡,你想作反吗?还不放下兵器?"
    带头进来的司马德戡竟笑起来道:"将士思归,末将只是想奉请圣上回京师罢了,独孤将军言重了。"
    杨广站起来戟指喝道:"朕待你们一向不薄,为何今天竟来逼朕做不情愿的事。"
    宇文化及冷哼道:"圣上遗弃宗庙,巡幸不息,外勤征伐,内极奢淫,使丁壮尽于矢刃,老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更复专任奸谀,饰非拒谏,若肯悉数处死身边奸臣,回师京城,臣等仍会效忠,为朝廷尽力。"
    杨广色变道:"真的反了,谁是指使者?"
    宇文智及"锵!"的拔出佩剑,大喝道:"普天同怨,何须人指使。"
    杨广大嚷道:"给朕将他们全杀了。"
    寇仲一拉徐子陵,运功飞退,"砰!"的一声破开窗"楠"到了外面。
    此时殿内杀声震天,夹杂妃嫔宫娥太监的呼叫号泣,混乱得像天塌下来的样子。
    寇徐两人亦同时陷进了重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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