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6卷第六章杀出皇城
    寇仲和徐子陵脚未沾地,漫空箭雨已朝他们射来,显然除了寝宫外,整座皇城都在悄无声息中落进宇文化及和他率领的叛党控制中。
    这百来枝射来的劲箭,都是蓄势以待下发出来的,又狠又准,恐怕宁道奇亲来,亦要格挡得很吃力。
    寇仲和徐子陵大骇下,就在落下的势子将尽时,猛提真气,四掌虚按地面,竟在触地前再腾空而起,不但躲过了箭雨,还成功投往殿旁御园的林木中。
    一阵喊叫,无数头扎白带的叛兵由林里杀出,截击两人。
    剎那间两人已陷身敌阵,给冲得分了开来。
    林外全是火把,喊杀连天。
    徐子陵挥拳击倒两人后,抢了一把长刀到手,健腕一沉,长刀到处,一股强大刀气透锋而去,登时有三人往后栽跌,倒毙当场。
    趁此良机,徐子陵窜上一棵树上。
    只见林外四处都是互相追逐厮杀的人,有几处殿宇冒出火头浓烟,遮得日月无光。
    在火光的照耀下,皇城变成人间的杀戮地狱。
    两个叛兵中的好手追上树来,给徐子陵连环刀发,溅血掉下。
    劲箭声响,徐子陵无暇找寻寇仲的所在,腾空而起,竟一下子破纪录的横过七、八丈的距离,落到榆林的边缘处。
    十多名叛兵扑了过来,徐子陵闪电掠前,避免陷身苦战,手中长刀精芒电闪,迅疾无伦的劈出三刀,登时又有三敌仰跌毙命。连他自己亦想不到手底下如此厉害。
    两支长矛从后攻至,徐子陵不用回头观看,只凭感觉向左右摇晃,便间不容发的避过敌矛。
    接着一个闪身,突围而出。
    一声厉叫,从左方三十丈许远处传来。
    徐子陵认得是寇仲的叫声,知他遇险,心中剧震时,再不能保持井中水月的境界,登时给一个从暗里窜出的叛兵长矛刺在协下要害。
    就在矛尖触衣的剎那,徐子陵回过神来,虎躯猛扭,运功发劲,原本致命的一矛滑了开去,只能挑破衣衫,画出一道至背而止的血痕。
    徐子陵一抖长刀,劈中叛兵脸门,一声暴喝,再越过了十多名敌人,点地即起,望寇仲叫声来处扑去。
    火光掩映下,一群三十多人的叛兵正围着寇仲厮杀,其中一人赫然是宇文智及,只见他每出一剑,都使得寇仲运矛吃力应付,予其它人可乘之机。
    徐子陵见寇仲浑身鲜血,脚步不稳,知他再撑不住多久,一声狂喝,人刀合一,刀法决荡,舞出一片刀光,如怒涛骇浪般往宇文智及射去。
    宇文智及本要在两三剑内取寇仲之命,再去找徐子陵,见到他自己送上门来,大喜下放了寇仲,腾身而起,迎向徐子陵。
    徐子陵早把生死豁了出去,心中无惊无惧。
    "当当当!"
    两人在空中错身而过,交换了三招。
    宇文智及宝剑点上徐子陵长刀时,已知不妥,只觉对方灼热无比的真气透刀而来,剎那间往他经脉攻去,自己的冰玄劲气竟似给对方奥妙无比的真气天性相克,抵挡他不住。
    他的功力虽远及不上宇文化及,但比徐子陵深厚,提一口真气,化去了对方最少一半入侵的劲气,右手宝剑施出精妙绝伦的手法,荡开长刀,侧砍徐子陵颈项,但气势再不若先前凌厉。
    徐子陵夷然不惧,左掌平伸,准确无比的由下而上,竟分毫不爽地将他的宝剑托开。
    宇文智及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方明白为何宇文成都和宇文无敌都在两人手下吃了大亏,而兄长宇文化及则三令五申,要他绝不能容两人生离此地。
    风声骤响于背后。
    由于两人是凌空交战,此时徐子陵已来到他背后。
    宇文智及那想得到徐子陵的刀快得这么厉害,竟能及时反手回刀,疾劈后背。宇文智及不理体内仍在激荡不休的气劲,猛咬牙扭身,及时架挡徐子陵这一刀。
    "锵!"
    宇文智及一声惨哼,口喷鲜血,连人带剑给徐子陵劈得倒飞开去,背脊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处,伤上加伤,这才滑落地上。
    徐子陵也不好受,被宇文智及反震之力冲激得差点经脉爆裂,五脏出血,幸好他多次受伤,早有经验,在落地前的剎那,勉力催动能把人起死回生,来自长生诀奇妙无比的先天真气,化去了宇文智及那霸道的冰玄劲气。
    "蓬!"
    徐子陵重重掉在寇仲脚下。
    这般交锋双方都是全力出手,胜负立分。
    寇仲领教过宇文智及的厉害,还以为徐子陵死了,急怒之下不知哪里来的神力,长矛左挑右拨,杀得敌人东歪西倒。
    一人想从后偷袭,给寇仲旋身疾挑,登时带着一蓬血雨,飞跌丈外,其它人都为他威势所慑,又少了宇文智及押阵,骇然退开。
    寇仲一阵天旋地转,知自己失血和耗力过多,已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一声长叹,以为兄弟俩要命丧于此时,徐子陵弹了起来,大喝道:"上背!"
    寇仲大喜叫了声"好小子!"拋掉长矛,扑在徐子陵背上,手足缠个结实。
    徐子陵运气喷出一蓬鲜血,胸口回复畅顺,斜冲而起,先点在一枝横伸出来的树枝处,借方弹起,投往十多丈外一所楼房的瓦背上。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叛军要追时,他早背负寇仲没于屋脊之后。长笑由远而近。
    宇文化及凌空掠至,喝道:"哪里逃!"
    徐子陵听到宇文化及的呼叫声,知道若给追上,必无幸免。忙往下跃,到了躺满宫娥太监的天井处,窜向房子里。
    宇文化及哪想得到徐子陵够胆躲进屋内去,仍奋力在上方掠过,到别处搜寻两人踪影。
    屋内哭声震天,十多个叛兵正把几名宫女按在地上干那禽兽恶行。
    徐子陵忘了自身安危,使劲挥刀砍杀,赶散了叛兵,但那几名宫女亦已奄奄一息。
    另一群叛兵拥了进来。
    徐子陵暗提一口气,背着寇仲破窗而出。
    寇仲在他耳边呻吟道:"佛塔!"
    徐子陵会意,只朝阴暗处疾走。
    这时皇宫大部分建筑物都陷进火海里,碰上的都是来回搜索的叛兵。
    徐子陵施出逃生本领,窜高伏低,往东南角的佛塔驰去,遇上他们的叛兵霎眼已不知他们到了哪里,欲追无从。
    寇仲此时气息渐趋微弱,手足乏力,徐子陵人急智生,忙借双方胸背交贴之便,把真气源源输进寇仲体内。
    佛塔在望。
    蓦地一声冷哼,自后传来。
    两人认得是宇文化及的声音,都魂飞魄散。
    寇仲想松开手脚,好让徐子陵独自逃生,却给徐子陵反手搂着,倏地横移,避过了宇文化及一记隔空掌,然后窜进了一座正在起火的宫殿内。
    宇文化及已大获全胜,刚手毙了死敌独孤盛,那肯陪他们冒险,跃上殿顶,心中正想看你们何时走出来,就是你两个小子丧命的时刻,不料一团烈火却由殿后冲了上来。
    宇文化及定睛一看,原来是寇仲拿着一截着火的木条,用力挥舞,乍看还以为是一团烈火,长啸一声,全力下扑。
    寇仲得徐子陵输入能与他内功相辅相成的真气,回复了部分气力,回头见状大笑道:
    "宇文化骨你来得好!"
    右手一扬,运劲迫出火屑,登时万点火焰热屑,像一蓬雨般朝宇文化及迎上去。
    若只是火屑,宇文化及自问可受得起,但其中还含着寇仲发出的真劲,则是另一回事,若为此损毁了容貌,纵杀了他们都得不偿失,暗叹一声,横移开去。
    就藉这一耽搁,两人窜入佛塔下的竹林里。
    两人过处,火头四起。
    宇文化及气得七窍生烟,知是寇仲随手放火,阻他追截。忙运起玄功,趁火势未盛前,冲入林内。岂知这几天风高物燥,兼之寇仲又故意挥动火棒,洒出火屑,火随风势,风助火威,瞬那间大片竹林烧得"僻啪"作响,使宇文化及要改采迂回路线,绕道入林。
    最令他头痛是着火的竹林送出大量浓烟,使他一时完全把握不到两人的位置。蓦地大笑声由上方传下来,寇仲呱呱大叫道:"宇文化骨,你那臭头暂且交由你保管,小心点啊!不要未得我们动手就给别人拿了。"
    破空之声随即响起,宇文化及心中叫糟时,皇城墙外的护城河"扑通"水响。宇文化及掠往墙头时,火光映照下的护城河平滑如镜,两人已消失无踪。
    回首后望,整个皇城都陷在火海里,浓烟把星夜全遮盖了。
    ×××
    "昏君死了!"
    整个江都沸腾起来。
    皇城的大火,将这座大城巿的半边天空染个血红。
    街上不时有叛兵策马驰过,高叫"昏君死了!"
    有人怕得找地方躲起来,有人却鸣放鞭炮大事庆祝,年青力壮者则拥往皇城去寻杨广的尸体,要把他烧戮泄愤,又或希望能在叛党的手上分得一点昏君遗下的财宝残余。
    官家的粮仓都给撞破,抢掠一空。
    更有叛军趁机进入民居奸淫掳掠,与居民发主冲突,整个扬州城乱成一团,宇文化及等都控制不了。
    寇仲和徐子陵湿淋淋的竭尽全力,才从护城河爬上岸来,朝外城去水道的方向摸去。
    街上一群群暴民正联群结队的拿着棍棒刀枪,一见落单的隋兵便冲上去动手,完全不理他们是否属杀了昏君的英雄,显示出他们对隋兵和官府的深恶痛绝。
    徐子陵扶着寇仲勉力在街上走着,挤过一堆堆赶热闹的旁观者。
    一阵掌声和喝采声震天响起,原来是一队二十多人的隋兵被人从马上拖了下来,打个半死。
    寇仲呻吟道:"这段河道真难捱,什么真气都没有了,全身飘飘荡荡,虚不受力似的。咦!你这小子没什么伤,为何都是脚步浮浮的。"
    徐子陵苦笑道:"还好意思说,你这小子这么重,背得我不知多么辛苦。"
    寇仲知他是透支得太厉害,辛苦地咳笑离分的道:"你这小子真懂说笑,唉!今趟害不成宇文化骨,反差点赔上小命,确是倒霉透顶。"
    徐子陵看了一眼周围的混乱情况,发现城郊西面某处民宅刚冒起火头,沉声道:
    "宇文化骨都沾不了多少便宜,要收冶这烂摊子,岂是容易,别忘了老爹和李子通都对这里虎视眈眈哩!"
    寇仲双脚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全赖亦是身疲力竭的徐子陵死命扶着。
    两人跄踉走了几步,终支持不住,移到一条横巷贴墙坐倒。
    两人喘了一会气,寇仲道:"那去水道可能不大靠得住,说不定宇文化骨在那里正等我们自投罗网。"
    这时一队过百人的叛兵杀至,一见到拿武器的人便动手,杀得哭喊震天,人人争相闪躲走避。不过看来并非是有组织的行动,而是叛兵自发性的报复行为。
    看着人们狼狈地在跟前奔跑,逃往巷子另一端,寇仲精神一振道:"我敢保证所有城门都给打开了,我才不信没有隋兵不乘机逃走。"
    徐子陵勉力提聚真气,却没法成功,暗忖就算遇上普通的隋兵,都要遭殃,叹道:
    "开了门又怎样,我们有力走路吗?你的伤势怎样了。"
    寇仲笑道:"出城后让我仲少脱光衣服给你数数看身上有多少伤口,保管可以把你吓坏。幸好老子功力深厚,伤口能自动愈合止血,否则只是倘血都淌死了。最厉害是宇文智及那狗杂种的一剑,把我的护体真气都刺破了,不过本少亦回敬了他一脚,否则你那能击倒他,快多谢我。"
    徐子陵捧腹笑道:"你这家伙死都不肯认输,若非是我,你这小子早变成肉酱。"
    寇仲陪他狂笑一会,拭着眼角呛出的泪水道:"为何我们一败涂地,现在又生死难卜,仍可以这么开心呢?"
    徐子陵偷望往乌灯黑火的街上,刚才乱成一片的大街变得静如鬼域,只远处仍不断传来叫声啼声,吁了一口气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仍然年青,大把好日子,只要死不去,迟些就可找宇文化骨算清楚所有旧账。"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接着按墙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断然道:"就算要爬,现在都要爬到郊外去,现在不走,可能永远都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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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第七章父子重逢
    踏上通往南郊的大道,两人立即放下心来,只见以千万计的人正匆匆往前方赶去,人车争道,哭喊震天,再分不清楚那个是兵是贼,人人都赶着往别处避难。
    徐子陵扶着寇仲在人群中,摸黑前进,天空上全是皇城吹过来的浓烟尘屑,大好风光的扬州城变了修罗地狱的可怖情景。
    快到一道巷口时,前方一阵混乱,只听有人大喝道:"奉新任统帅宇文化及之命,尔等立即回头,否则立杀无赦。"
    众人齐声发喊,毫不理会地加速往港口挤去,瞬息后人流回复畅顺,刚才发言的叛军兵头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寇仲在徐子陵耳边道:"这就是群众的力量,只要懂得利用,便可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徐子陵苦笑道:"你留点精神走路好吗?扶得我那么辛苦。"
    言犹未了,后方一群男女拥上来,硬把他们挤得跌跌撞撞的走前十多步,举目一看,原来已到了旷野。
    两人随着人潮,千辛万苦的远离江郡,沿江朝丹阳走去,只要找到该地最大的青楼伴江小院,就可探到香玉山、素素等的行踪。
    寇仲其实内伤颇重,幸好在道旁山林处休息了两天后,徐子陵的功力首先恢复过来,着手为寇仲疗伤。
    过了十天,两人继续行程,快到丹阳时,迎头遇上一批逃难的人,才知道杜伏威的拍档辅公佑攻占了丹阳,居民纷纷逃往乡间和附近的城镇避难。
    当两人抵达丹阳东北面的小镇定石时,镇内已十室九空,一片大难临头的惨淡气氛。
    寇仲找人问了一番后,回来道:"原来杨广被杀后第五天,李子通闻讯率大军攻打扬州,宇文化骨这胆小鬼不敢迎敌就坐船溜了,听说不是回洛阳就是去长安。"
    又哈哈笑道:"这小子还不敢当皇帝,拥立了杨广的侄子秦王浩为帝。要到长安去苟安。"
    坐在水井旁的徐子陵哂道:"路远兵疲,宇文化及又一向声誉不佳,人人都视他是皇帝的走狗,现在只是恶狗反噬主人,根本不得人心,我才不信他能有多大作为。哼!
    不要说去长安,就算想去洛阳,李密肯放过他吗?"
    寇仲笑道:"他当然到了长安!听说李阀正进军长安,只不知胜败如何?李世民这小子是很不简单的。"
    徐子陵叹道:"那管得这么多事,现在最担心素姐,丹阳不用说是乱成一团,都不知他们会否出意外。老爹又非善男信女,若给他发现我们在城里,便跟撞上宇文化骨没多大分别。"
    寇仲苦笑道:"就算丹阳所有人都变成老虎,我们都是要去的,否则就会和素姐失去联系。"
    打定主意,两人继续上路。
    几个较接近丹阳的乡镇,都变成大火后的灾场,据闻是从丹阳败走的隋兵做的好事,只是这批败返北方的贼兵,便已造成老百姓极大的苦难。
    两人均感心情沉重。
    丹阳在望时,两人商议入城的方法,徐子陵道:"丹阳城墙虽比江都低矮一点,但也有好几丈高,若无勾索辅助,多练十年鸟渡术都跳不上去,如何是好呢?"两人这时都是衣衫槛褛,蓬头垢面,在这非常时期,有多少银两都没用处。
    寇仲这二十多天吃的只是山林的野果,口都吃淡了,心切进城,道:"没有人想到我们会到丹阳来的,兼之现在连我们都认不出自己,索性大摇大摆入城好了。"
    徐子陵皱眉道:"战时城防最严,为怕给奸细混进去,我们这么闯关,恐怕会出出问题。"
    寇仲哈哈笑道:"忘了我们是武林高手吗?闯不了就逃,然后另想办法,先丢掉了你把鬼刀,来吧!"
    ×××
    出乎意料之外,两人入城时,只见人人均被杜伏威的江淮兵详细盘问,但对他两人,只问了两句,知他们是由江都来的难民,就放他们入城。
    入城后寇仲兴奋道:"我们的倒运日子终于过去了,自从到过翟让的大龙头府后,不知是否给他的霉气影响,一直倒运,还差点命送江都。"
    徐子陵笑道:"翟让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该掉过头来说,这么多场劫难我们都死不了,实是鸿福齐天。"
    想起快见到素素,寇仲认错道:"对!对!我们是鸿福齐天。咦!但又有点不对!
    香小子不是说进城后直走三百多步,便可看到伴什么娘的小院吗?我们现在走了过千步,为何仍见不到那鬼招牌?"
    徐子陵一震停下,颤声道:"糟了!你记否刚才有几座烧通了顶的房子,怕就是那里了。"
    两人像小乞儿般呆坐街头,茫然看着街上稀疏的行人,间有江淮军驰过,也没注意两人,近年来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对这类情景早见怪不怪。
    寇仲叹道:"真想见一个隋兵就杀一个,见两个就杀一双。走便尽管走好了!又没有人留你,为何却要放火烧屋才肯离开呢?抢东西不一定就要放火杀人吧?"徐子陵淡淡道:"怨天怨地亦于事无补,照理香小子是聪明绝顶,定有方法和我们联络的。"
    寇仲苦恼道:"我们在这里坐了半天,但也没半个人来和我们联络,是否该继续等下去,还是去买一身光鲜点的衣服,先医好肚子,才找个地方过夜?"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早知你没耐性的了,去吧!"
    ×××
    徐子陵在卧几躺下练功,到寇仲返来,才惊醒过来。这并非什么旅馆或客栈,而是因主人举家逃亡留下来的空房子,给他们作了栖身之所。
    徐子陵坐起来,问道:"探到什么消息?"
    寇仲在他旁坐下道:"我在城内各处留下美人儿师傅的暗记。香小子若见到,该知是我们来了。"
    徐子陵道:"外面情况如何?"
    寇仲摇头道:"白天还可以,到晚上人人都不敢到街上去,店铺不是没有人就是关门不做生意,老爹的手下真不争气,不时有人闯入民居犯事,搞得天怒人怨,难怪听得江淮军来,人人都走为上着。"
    徐子陵道:"照我看香小子该和素姐到了别处去,老爹这么多仇家,说不定巴陵帮亦是其中之一,香小子自然要避风头。"
    寇仲沉吟间,敲门声起。
    两人大为懔然,面面相觑。
    寇仲忽跳起来道:"说不定是香小子,因为我在暗记中以暗号点出了我们在这地方。"
    徐子陵大喜,扑往大门处,隔门问道:"谁?"
    门外声息全无。
    寇仲大感不妙,掠到徐子陵旁,低声道:"不妥当,立即走!"
    一声叹息在厅心处响起。
    两人头皮发麻,旋身望去,只见他们高瘦的老爹头顶高冠,负手卓立厅心,脸无表情的冷冷打量两人。
    寇仲和徐子陵最怕遇上的人中,该就是杜伏威,连遇上李密或宇文化及,亦不至于如此不济。
    想到杜伏威是有备而来,必先布下天罗地网才现身出来与他们父子相认,更是心中叫苦。
    寇仲干咳一声道:"这是老爹的地头,唤你的手下出来吧!"
    杜伏威哑然失笑道:"好小子!仍是那么狡猾,想试探老爹我有什么布置吗?坦白告诉你吧!自今早听到你们入城的消息后,爹一口气赶了四十多里路来见你两只小鬼,现在身旁半个随员都没有,想逃就即管逃吧!"
    寇仲哈哈笑道:"爹乃天下第一高手,必会自重身分,现在孩儿们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一把,爹可否宽限三天,待我们准备妥当,再和爹在城外某处大战他娘的一场呢?"
    杜伏威仰望上方的横梁,淡淡道:"我想单独和寇仲你说几句话。"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暗忖难道他要逐个击破,不过此乃多此一举,因为即管两人联手,要胜过这天下有数的高手,只是痴人说梦。
    徐子陵隐隐感到事情有转机,暗忖横竖是死,不如博他娘的一铺,点头道:"那我到门外等吧!"语毕穿窗去了。
    杜伏威神情肃穆,在南端的椅子坐下,柔声道:"小仲!坐下吧!"
    寇仲有点受宠若惊的在他右旁的太师椅坐下来。
    杜伏威默然半晌,平静地道:"宇文化及跟杨广太久了,很多坏习惯都改不掉,到了彭城,由于水路给李密封锁,改走陆路往长安,希望快李渊一步控制京师,竟下令掠夺民间牛车二千余辆,还蠢得只以之运载从杨广处抢来的宫女和珍宝,武器、装备、食粮却命兵士背负,惹得兵士生变,带头的正是曾和他联手杀杨广的司马德戡,虽给他平定了,但已元气大伤。唉!宇文化及一向以智计闻名,想不到有此失着。"
    寇仲不明白为何穷凶极恶的杜伏威忽会和自己闲聊起来,只好耐着性子的聆听。
    杜伏威续道:"他的愚蠢,便宜了李密,命徐世绩和沉落雁伏兵黎阳,大败宇文化及,降者无数,女子财货尽失,宇文化及靠着绝世武功,率二万残余北走魏县,风光难再了。"
    寇仲失声道:"那李密的声势岂非更盛?"不由想起他颁下追杀他和徐子陵的"蒲山公令",他们的处境将更不利。
    又回心一想,眼前便过不了杜伏威这一关,除非有神仙救助,否则今趟必无幸免。
    杜伏威别过脸来深深凝注他道:"你和小陵两人,我比较欢喜你这小子,想知道原因吗?"
    寇仲以为他说的是反话,哂道:"对爹的错爱,孩儿真是没齿难忘。"
    杜伏威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孩子想知道原因吗?"
    寇仲无奈道:"说吧!孩儿想不听都不行。"
    杜伏威对他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淡淡道:"因为你这小鬼比较似我。"
    寇仲愕然往他望去,首次感受到杜伏威的诚意。
    杜伏威避开他的目光,望往前方,缓缓道:"宇文化及也不照照镜子,他武功有余,声望却不足。那昏君被杀的消息传到洛阳,杨世充便拥立越王杨侗作傀儡皇帝,这时代兵权在谁手上,谁就可控制大局,否则纵有盖世武功,亦不外是一个超卓的武士或刺客而已。"
    寇仲听他话中有话,首次用神猜测杜伏威要和自己单独一谈的目的。
    杜伏威意犹未尽道:"李渊算什么东西,不过犬父却生了李世民这个虎子,先后用诈,骗得突厥和刘武周不攻太原,使李阀无后顾之忧,更以奇兵大败宋老生,攻克长安,捧了代王杨侑为帝,差点把李密气死。"
    杜伏威的目光回到寇仲处,沉声道:"现在隋室名存实亡,其后人虽纷纷被奉为帝,只是回光反照,闹一阵子后就要完蛋了。有志以一统天下为己任者,此正千载一时之机,环顾天下,除李密外,谁人能与我杜伏威争锋。"
    寇仲虎目亮了起来,射出无比炽热的神色,却没有答话。
    杜伏威猛地一掌拍在椅旁的小几上,坚木造的小几立时碎裂地上。
    寇仲吓了一跳,朝他瞧去。
    杜伏威双目射出前所未见的神光,瞪视他道:"若你真肯诚心诚意认我杜伏威作父,改我杜姓,我杜伏威将视你如己出,并助你成新朝的皇帝。"
    寇仲愕然道:"你自己不想当皇帝吗?"
    杜伏威仰天长笑道:"李密想当皇帝,宇文化及想当皇帝,窦建德想当皇帝,李渊虽无胆但亦想当皇帝。人人都想当皇帝,但我杜伏威嘛!只是怕负了一身武功,不甘寂寞吧了!"
    寇仲难以置信的瞧着他,试探道:"你真肯把皇帝位让我?"
    杜伏威沉声道:"鱼与熊掌,两者难以兼得,假若我只要你助我为帝,异日必被你杀死。你和徐子陵都是那种天生不肯屈居人下的人,第一趟和你们谈话时就知道了。"
    寇仲虎躯剧震,尴尬道:"若我真认你为父,怎会害你呢?"
    杜伏威叹道:"帝位之争中,什么人伦大统,仁义道德,都派不上用场。能成大事者,谁不是重实际,轻虚言,行事心狠手辣之辈。杜某之所以看得起你,因为你正是这种人,既有野心,亦有手段。所以当江湖上都说你们走运时,只是杜某才深悉你两人厉害处,试问谁不是给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上,有谁可骗倒你们呢?"
    顿了顿续道:"小陵和你是两类人,就算我杀了他,他都不会认我为父。"
    又正容道:"现下只要你一个决定,天下就是你我的囊中之物了。"
    寇仲苦思半晌,忽道:"假若我不答应,你是否会杀了我呢?"
    杜伏威苦笑道:"本来我确有此意,但心想若非你心甘情愿,以后你防我,我防你,还有什么意思,你这么说,我真的大感意外,看来你是不会接受的了。"
    寇仲双目异采连闪,像进入一个美丽的梦境般,充满憧憬地徐徐道:"若我的天下是靠老爹你得来的,实在太没意思了,是的,我确有争霸天下的志向,可是我向往的却是那得天下的过程,那由无到有,白手兴国的艰难和血汗,爹你明白吗?"
    杜伏威长身而起,狂笑道:"你知否唤这两声爹,救回了你和徐小子两条命吗?刚才我已准备出手,罢了!你两人给我立即出城,决无人会拦阻,下趟遇上时,可莫怪本人无情。"
    又转过来微笑道:"你们最好先找个地方躲躲,避过风头火势,否则将会变成'蒲山公令'下的冤魂。"
    再哈哈一笑,闪身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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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第八章放手大干
    两人匆匆离开丹阳城,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才在一个山冈停下来。
    忽然一个响雷,接着雷电交加,滂陀大雨,倾盆而下。
    寇仲索性脱下上衣,赤膊仰天大叫道:"现在怎办好呢?老天爷教教我寇仲吧!"
    徐子陵仰面张口,痛快地吞了几口雨水,道:"杜伏威这么看得起你,为何仲少却放过这大好机会。只要你叫一声爹,江淮军就是你的了。"
    寇仲笑道:"这叫便宜莫贪,而且事情岂会如此简单,别忘了还有个辅公佑。"
    徐子陵哈哈笑道:"别骗我了,一定还有其它原因。"
    寇仲叹道:"想瞒你真困难,江淮军贼性太重,恶习难改,非是争天下的料子。但最重要是我寇仲不想让人说我是靠老杜起家的。"
    接着双目放光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本身更动人的事,而生命之所以有意义,就是动人的历程与经验。成功失败并不重要,但其中奋斗的过程才是最迷人之处。我的好兄弟,你明白吗?"
    徐子陵点头道:"当然明白!不过杜伏威说得对,我和你是两类人,追求的目标更是截然不同。或者有一天,当你起而争霸天下时,就是我两兄弟分手的一刻了。"
    寇仲沉默下来,忽又大笑道:"将来的遇合,管他奶奶的屁事。现在我们该怎办呢?
    回丹阳是没可能的事,难道就这么和素姐失散了吗?"
    徐子陵沉吟道:"人生遇合,讲的是个缘字。虽说人人都劝我们做缩头乌龟,好避过李密的追杀令,但做人做到这地步尚有何乐趣?我们索性找些事来放手大干,弄得天下皆知,香小子知道后,自然要带素姐来找我们团聚。"
    "轰隆!"
    一道闪电裂破虚空,天地一片煞白。
    两人感受着大自然的威力,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寇仲才道:"我们找些什么事来干呢?"
    徐子陵哈哈大笑道:"你真善忘,连我们那批待运的盐货都忘掉了,我们就去把货起出来,运往西北最缺盐的地方,只要我们能克服沿途险阻,干成此事,我们就真正成为高手。"
    寇仲雄躯剧震道:"好主意,沿途我们故意张扬其事,谁想要财不要命,就来拿我们的人头或把性命送给我们好了。"
    "轰隆!"
    雷雨更趋暴烈。
    雷雨稍歇,两人立即上路,动程往他们名为"学艺滩"那令他们毕生难忘的旧地去,除了傅君婥埋骨的小幽谷外,就数该处最能惹起他们的情怀。
    由于今趟是由陆路去,沿途要靠推测和摸索,所以走得不快,但两人并不心急,一路上专心练武。
    两人已有很丰富的实战经验,兼且在"蒲山公令"的可怕威胁下,又知这段运盐货的旅途凶险无比,故而份外用心专注。两人的说话都少了,尽量避免进入乡镇城巿,只靠野果充饥,心无旁骛不分昼夜的修练,颇有苦行的味儿。
    他们当然不知道,就是这段日子,使他们作出惊人的突破,奠定了日后成为宇内无敌高手的地位。
    ×××
    这天由于衣服破烂得难以蔽体,两人不得不进入路经的一个小镇,买了两套衣服更换。
    此南方小镇似乎完全不受战火影响,热闹升平,刚好遇上不知什么节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人穿上新衣,鞭炮烟花响个不停。
    寇仲毕竟比徐子陵好奇心大,到外面打听一番,回到客栈对正在潜心默思的徐子陵道:"原来这是林士宏的势力范围,这家伙本是鄱阳会的二龙头,大龙头操师乞起义不过几个月就给人干掉,给他冷手执了个热煎堆,又凭斩杀了隋室猛将刘子翊而声名大着,远近来归者加上旧部竟达十余万之众。这家伙还封自己做皇帝,国号楚,以豫章为都城。
    九江、临川等几个大郡都落到他手上。嘿!还有其它消息,不若到酒馆大碗酒大块肉吃着才说吧。"
    徐子陵皱眉道:"这个多月吃的都是野果、木薯、黄精一类的东西,肠胃习惯了干净平和,吃肉喝酒恐怕会不舒服。"
    寇仲一把将他扯起来道:"正是这原因,我们才要重投人世,你这小子有种出世的倾向,真怕你会去当和尚道士,对姐儿你更像完全失去兴趣似的。"
    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两把匕首,塞了把到他手上去,道:"这是重金向一个摆摊的汉子买回来的,钢质绝佳,最难得是名字改得好,你那把叫'断玉',我的叫'挥金',挥金断玉,多么趣怪。"
    徐子陵细看手上匕首,把手处果然铸有古篆"断玉"两字,便道:"我是不爱用兵器的,给我干什么?"
    寇仲大力拍他背心,大笑道:"是给你用来刮胡子的,你去照照镜吧!看看认否得那是徐子陵。"
    徐子陵不解道:"那有什么打紧?"
    寇仲气道:"你为何变蠢了,若认不出我们是谁,便没有人来找我们算账,那怎能将事情搞大,让素姐知道我们尚在人间呢?"
    徐子陵爽然如命以匕首刮去须髯,边刮边叹道:"果是宝刃!"
    寇仲刚刮得一张脸干干净净,使英伟的颜容重见大日,惊讶地盯着徐子陵道:"你这小子的容貌像是变了,偏我又说不出来有甚不同的地方,可能是气质上的改变,像是多了一两分超尘脱俗之气吧?"
    徐子陵不以为意的以目光回敬,淡淡道:"你现在也更像个武林高手,不打得也可以唬得人呢。"
    寇仲笑骂道:"去你的大头鬼!"
    扯着他到酒馆去。
    ×××
    酒馆的大堂差不多全满,三十多张台子只两张空出来,正用愕牟皇巧搪镁褪桥芙湖闯天下的人。
    两人步入堂内,立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其中有几个还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寇仲大马金刀的在其中一张空桌坐下,喝道:"给寇某人先来两斤好酒,要最上等的。"
    "寇某"两字出口,那几个人立即身体一颤,脸上透出喜色。
    徐子陵看在眼内,道:"小心有人在酒菜下毒。"
    寇仲笑道:"别忘了我们是百毒不侵的,沈婆娘的毒药就奈何不了我们。"
    徐子陵不悦道:"就算我们真能驱毒,但既费工夫又麻烦,还是小心点好。"寇仲道:"这世上该没有无色无味的毒药,只要给老子灵眼一瞥,锐鼻一嗅,保证没有毒可漏过法鼻和法眼。"
    说虽这么说,这小子却亲自到厨房监视伙记倒酒,又点了凡耍主要是饺头和青菜,只有一碟卤肉。可见他口上虽那么说,事实上却很顾及到徐子陵的喜恶心意。
    两人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喝,酒酣耳热时,寇仲压低声音道:"李渊听得昏君被杀,便逼代王侑将皇帝位让给他,对外当然说成是那小孩子心甘情愿禅让予他,哈!又多了个皇帝出来哩。"
    徐子陵道:"定是李世民的主意。"
    寇仲摇头道;"很难说,李世民的长兄李建成听说亦是厉害人物,另一个兄弟李元吉则神勇盖世,武功尤胜兄长。唉!李小子真惨,辛苦打来的天下,最后可能都是便宜了李建成。"
    徐子陵道:"人家手足情深,共享富贵,怎会如此计较?"
    寇仲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却没有说话。
    徐子陵比他关心李世民,道:"关中的情况如何?"
    寇仲道:"关中京师这块肥肉,谁不想吃掉。李密和杨世充本大有机会从李阀手上把长安横刀夺去,偏是互相牵制,动弹不得。你还记得那个薛举吗?"
    徐子陵记性绝佳,点头道:"就是那个想学秦始皇,自称西秦霸王的傻瓜吗?他的地盘金城在长安之西,是否想和李阀争食呢?"
    寇仲道:"小子你机伶得真叫人喜爱,一猜便中的,这傻瓜号称有十三万之众,又看不起李渊,竟连长安这种坚城也敢贸然强攻,被李小子大破于城外,吃不完兜着走的滚回老家,声望亦为此大跌。"
    徐子陵奇道:"这里离关中那么远,为何你却有如若目睹般,说得活灵活现?"
    寇仲得意道:"这小镇至少有四分一的人是从北方逃难来的,再加点想象力,自然可让你听得眉飞色舞。"
    徐子陵道:"王世充和李密大战难免,只不知谁胜谁负。"
    寇仲阴阴笑道:"原来你尚未忘记沈婆娘。"
    徐子陵失笑道:"你恐是患了妄用想象力的绝症,我只是关心天下的形势,这么乱下去,百姓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
    寇仲道:"自那昏君死后,形势更是错综复杂,号称隋室五人高手之一的沉法兴,乃四姓大阀外另一累世都为着姓的阀系,官至吴兴太守,乘机以讨宇文化及为名起兵,集隋兵六万,占了昆陵,声势骤盛,自称江南道大总管,直接威胁到李子通和老爹,这些本为隋将的义军,和出身草泽的义军大多仇怨甚深,水火难容。"徐子陵道:"这么说,李阀败退薛举一战,实是关键所在。从此李阀再不惧西面的威胁,可坐观中原群雄互相残杀。"
    寇仲微笑道:"我知道你很看得起李小子,不过他和乃兄李建成曾想进攻洛阳,到头还不是无功而还。现在的形势是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徐子陵按着他酒杯道:"不要喝那么多了!今晚可能有事呢。"
    寇仲推开他的手,举杯一饮而尽,眼中射出异芒,道:"这是最后一杯。"
    徐子陵知他勾起李秀宁的心事,暗中叹了口气,扯他回客舍去了。
    那晚果然有班不知死活的江湖人物来找麻烦,给两人打得落花流水,断手断脚的落荒而逃,两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索性不再隐蔽行藏,大摇大摆的穿城过镇,朝学艺滩进发。
    他们当然非是徒逞勇力之辈,故意行踪飘忽,有时又在旷野练两三天长生诀的功法,累得追踪他们的人一筹莫展。
    一方面潜心修练,另一方面又有贪图李密封赏者前仆后继地送上门来给他们作练习靶子,使他们以前学来、瞧来或自行领悟得来的功法彻底融汇贯通,变得更全面,更能把体内真气控制自如,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天两人谈着抵达余杭,依足规矩纳税入城。寇仲笑道:"不知海沙帮那群混蛋仍在否?现在宇文阀自身难保,海沙帮再凶不起来,我们不若去拆了他们的余杭分舵,逼他们献上大船一艘,水手百人,私盐千包,美女万个,哈!想想也大感快慰。"
    徐子陵纵目四顾,街上的情景和往日没多大分别,不过多了很多江湖人物,却没有人敢正眼看他们,显是知道他们是谁,有些人还绕道避开。哈哈笑道:"先发制人,实可免去很多麻烦。这该是沉法兴的地头,当过官的毕竟不同,把地方治得井井有条,不似老爹般胡来。"
    寇仲停下步来,指着对街的一间店铺道:"记得吗?就是这里。看!门口那班人个个都目露凶光,神色不善。"
    徐子陵望过去,记起海沙帮余杭分舵的副舵主谭勇,当晚正是由这里走出来的。
    像那晚般,店铺内聚了十多名海沙帮徒,人人手按兵器,对他们怒目而视,一副随时要动手的样子。
    寇仲道:"那条蠢龙韩盖地定是改投了沉法兴,否则不给扫出余杭才怪,沉法兴摆明要讨伐宇文阀,由此可知韩盖地驶惯了船,最懂看风转舵。"
    徐子陵领先大步横过车道,朝那店铺走去,向寇仲招呼道:"攻其不备,乃上上之策啊!好兄弟。"
    寇仲笑着跟上去,就像去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就在这刻,他们均感到自己长大成人,再非两个小混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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