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11卷第二章妖女逞威
    二十多骑在冯歌领路下,沿着大街朝城心的独霸山庄驰去。
    街上一片萧条,店铺大多停止营业,间有行人,亦是匆匆而过。一派城破在即,人心惶惶的末日景象。
    寇仲快马加鞭,与冯歌并排而驰,赞道:"冯老确是了得,能当机立断,否则大家自己人先来一场火并,多么不值哩!"
    冯歌毫无得色,神情凝重的道:"自第一天老夫见到婠婠夫人,便感到她是条祸根。
    试问那有一种点穴手法能令人内息全消,长眠不醒的。今趟她忽然像个没事人的被庄主带回来,又诬指寇爷和徐爷对她意图不轨,事情更是可疑。只恨忠言逆耳,没有人肯听老夫的话。"
    寇仲点头道:"这叫众人皆醉,惟冯老独醒。我还有一事请教,只不知我的四位同伴情况如何呢?"
    冯歌答道:"听说当时庄主信了那妖女的话后,勃然大怒,立即与寇爷的四位兄弟画清界线,分道扬镖,之后就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了。"
    寇仲一声"多谢",堕后少许,把事情告诉了徐子陵。
    另一边的商秀珣道:"你们打算怎样对付那妖女。若她来个一概不认,我们能拿她怎样呢?"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文的不成便来武的,难道她肯任我们把她干掉吗?"
    商秀珣欣然道:"阴癸派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今趟若能把这妖女消灭,对天下有利无害,所以下手绝不须容情。"
    梁治等轰然应诺。
    此时冯歌一马当先冲入大门,把门者认得是他,不敢拦阻,任各人长驱直进。这支由飞马牧场精锐,竟陵将领和寇徐二人组成的联军,驰到主府前的台阶处甩蹬下马,浩浩荡荡的拥上石阶,朝府门冲去。
    十多名卫士从府门迎出,守在台阶顶上,带头的年青将领暴喝道:"未得庄主之命,强闯府门者死,你们还不退下。"
    冯歌反喝道:"飞马牧场商场主千辛万苦率众来援,庄主在情在理亦该立即亲自欢迎,共商大事。现在不但屡催不应,还闭门拒纳,这是庄主主意,还是你马群自作主张呢?"
    马群大怒道:"冯歌你莫要恃老卖老,庄主既把护卫山庄之责交给我马群,我便要执行庄主的严命。你们若要求见庄主,就好好的给我留在这里,再由我报告庄主,看他如何决定。否则休怪我不念同僚之情。"
    冯歌后面的寇仲忍不住问身旁的另一竟陵将领道:"这小子是什么人?"
    那将领不屑道:"他算什么东西,若非因婠婠夫人欣赏他,何时能轮到他坐上府领的位置。"
    两人说话时,商秀珣排众而出,娇叱道:"即使方庄主见到我商秀珣,亦要恭恭敬敬,那里轮到你这狗奴才狂妄说话,滚开!"
    马群见自己背后再拥出十多名手下,登时胆气大壮。反而把守外门的卫士却远远站着,一副袖手旁观的神态。可知方泽滔沉迷婠婠一事,早令不少人生出反感。何况竟陵城内无人不知他们与飞马牧场的关系。这时目睹马群目中无人的嚣张神态,心中不生出恶感才是怪事。
    马群横刀而立,大喝道:"我马群奉庄主之命把守庄门,谁敢叫我滚开?"
    商秀珣负手油然道:"人来!给我把他拿下,押到方庄主跟前再作处置。"
    马群尚未有机会说话,商鹏、商鹤两大牧场元老高手闪电掠出,两对枯瘦的手掌幻出千变万化的掌影,把马群罩于其中。
    狂谥杵穑马群就像站在暴风平静的风眼里,半点都感受不到风暴的威力,而他的手下却给惊人的掌劲扫得东歪西倒,跄踉跌退。
    寇仲和徐子陵也为之动容,其它不知两老虚实的人更不用说了。
    那想得到横看竖看都像一对老糊涂的老家伙,手底下的功夫如此厉害。
    而且他们显然精通一套奇异的联手搏击之术,令他们合起来时威力倍增。其实就凭他们个别修炼得来的功夫,比起李子通、宇文智及那些级数的高手亦是不遑多让。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暗呼侥幸,倘若当日和商秀珣闹翻了,纵能离开怕亦要付出若干代价。现在自然是精神大振,因为更有收拾婠婠的把握。
    "砰!砰!"
    马群左右劈出的两刀连他自己都不知劈在什么地方去时,身上早中了两掌,倒在地上。
    冯歌等竟陵诸将却是看得心中难过,皆因马群丢足了他们的面子。
    此时两老再不理马群,扑入卫士阵中,有似虎入羊群般打得众卫士兵器脱手,前仰后翻。
    在寇仲和徐子陵左右伴护下,商秀珣傲然负手,悠闲地跨进府门。
    宽敞的主厅空无一人。
    冯歌叫道:"随我来!"领头穿过后门,踏上通往后院的回廊。
    迎面而来的两名婢女见他们来势,吓得花容失色,瑟缩一旁,只懂抖颤。冯歌指住其中一婢问道:"庄主在那里?"
    婢子俏脸剎白,软倒地上,颤声道:"在……在怡情园里。"
    另一将领问道:"婠婠夫人呢?"
    婢子答道:"也在那里!"
    众人精神大振,空群而去。
    经过了数重屋宇,放倒了十多名府卫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幽美的大花园中。
    筝音隐隐从一片竹林后传来,抑扬顿挫中,说不尽的缠绵悱恻,令人魂销意软,众人的杀气亦不由得减了数分。
    寇仲凑到商秀珣耳旁道:"待会场主缠着方泽滔,由我和小陵对付那妖女,其他人则守在四方,防止她逃走。"
    商秀珣秀眉扬起,沉声道:"那有这样分派的,到时见机行事吧!"
    说话时,众人掠过竹林间的小径,跟前豁然开朗,又是另一个幽深雅静的大花园。
    园内不见婢仆府卫,惟只园心的一座小亭里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自是方泽滔,只见他闭上双目,完全沉醉在筝音的天地中,对此之外的事一概不闻不问。
    女的背对他们,双手抚筝,只是那无限优美的背影已足可扣动任何人的心弦。纵使她化了灰烬,寇仲和徐子陵都认得她是婠婠。
    她的筝音比之石青漩的箫音又是另一番不同的味道。
    后者总有一种似近实远,遗世独立的味道。
    但婠婠却予人缠绵不舍,无以排遣的伤感;愈听愈难舍割,心头像给千斤重石压着,令人要仰天长叫,才能渲泄一二。
    "铮!"
    寇仲拔出了他的井中月。
    离鞘的鸣响,把方泽滔惊醒过来。
    方泽滔双目猛睁时,除商秀珣、冯歌、商鹏、商鹤和寇徐六人外,其它人已鱼网般撒开,把小亭团团围着。
    "铮,铮,铮!"
    古筝传出几响充满杀伐味道的强音后,倏然收止。
    方泽滔"霍"地立起,环视众人,脸现怒容。
    商秀珣冷笑道:"战士在外拋头颅,洒热血,庄主却在这里安享温柔,乐而忘返,不觉心中有愧吗?"
    众人眼中无不露出鄙夷之色。
    方泽滔老脸一红,不悦道:"竟陵的事,我自有主张,不用场主来教训我。"婠婠静如止水的安坐亭内,似对众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令人莫测高深。
    寇仲哈哈一笑道:"该说庄主怎么还会有脸见我们才对。想你只凭阴癸派婠妖女的片面之词,便和我两兄弟割断情义。更不管外间风雨,只知和婠妖女调筝作乐,学足杨广那昏君的作为,似这般所为还敢说不劳别人教训呢?"
    方泽滔厉声道:"婠婠性情温婉,又不懂武功,怎会是阴癸派的妖女,你两个干了坏事,仍要含血喷人。"
    冯歌沉声道:"若婠婠夫人乃平常女子,怎能于这剑拔刀扬的时刻,仍镇定得像个没事人似的。庄主精明一世,何会胡涂至此?"
    方泽滔双目闪过杀机,手握剑柄,铁青着脸道:"冯歌你是否要造反哩?"
    另一将领道:"我们只是不想陪你一起死了也落得做只胡涂鬼而已!"
    商秀珣娇叱道:"方泽滔你若仍沉迷不返,休怪我商秀珣剑下无情。"
    徐子陵淡淡道:"方庄主何不问尊夫人一声,看她如何答你。"
    方泽滔呆了一呆,瞧往婠婠,眼神立变得无比温柔,轻轻道:"他们是冤枉你的,对吗?"
    众人都看得心中暗叹。
    婠婠轻摇臻首,柔声道:"不!他们并没有冤枉我,庄主确是条胡涂虫!"
    方泽滔雄躯剧震,像是不能相信所听到她吐出来的说话而致呆若木鸡时,异变已起。
    "铮!"
    古筝上其中一条弦线突然崩断,然后像一条毒蛇般弹起,闪电间贯进了方泽滔胸膛去,再由背后钻了出来。
    方泽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叫,往后疾退,"砰"的一声撞在亭栏处,仰身翻跌亭外的草地上,脸上血色尽退,鲜血随弦线射出,点点滴滴地洒在亭栏与地上,可怖之极。
    众人均看得头皮发麻,如此厉害得令人防不胜防的魔功,还是初次得见,一时间竟没有人敢扑上去跟她动手。
    众人中自以商秀珣、寇仲、徐子陵、商鹏、商鹤和梁治六人的武功最是高明,但他们亦自问难以先运功震断筝弦,再从心所欲地以弦线贯胸伤人至死。
    方泽滔一手捧胸,另一手指着仍安坐亭上的婠婠骇然道:"你……你……你好!"
    婠婠柔声道:"我从没有迫你欢喜我,更没迫你去杀任何人,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的,能怪得谁呢?"
    方泽滔气得猛喷鲜血,眼中射出悔恨莫及的神色,仰后翻倒,横死当场。
    婠婠缓缓站起来,左手挽起乌亮的秀发,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个梳子,无限温柔地梳理起来。说不尽的软柔乏力,顾影自怜。
    众人都全神戒备,呼吸摒止。
    寇仲踏前一步,超越了商秀珣,井中月遥指婠婠,登时生起一股螺旋劲气,朝这千娇百媚的魔女冲去。
    婠婠恰于此时像发自天然的别转娇躯,变得面向商秀珣这一组人,并且带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异气旋,竟像一下子吸干了寇仲的真劲。
    寇仲尚是首次遇上如此怪异的武功,难过得差点要狂吐鲜血,尤其是那种令他的真劲无处着力的感觉,更令他锐气全消,骇然退了一步。
    众人无不色变。
    婠婠的目光落到商秀珣的脸上,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徐子陵知道寇仲吃了暗亏,猛地踏前一步,隔空一拳往婠婠击去。
    空气立即灼热起来,杀气漫空。
    婠婠放下秀发,轻摇臻首,秀发扬起。
    围着她的众人都生出要向前倾跌的可怕感觉。更有点觉得婠婠立身处似变成一个无底深洞,若掉进去的话,休想能有命再爬出来。
    如此厉害的魔功,众人连在梦中也没有想过。
    身在局中的徐子陵只觉击出的劲气有如石沉大海,一去无回,但又不能影响敌人分毫,骇然下亦学寇仲般退了一步。
    婠婠讶然瞧着徐子陵,皱眉道:"想不到你两个竟因祸得福,功力大进,否则这一下已足可教你受到内伤了!"
    众人来时,本下定决心,见到婠婠立即痛下杀手。可是现在婠婠俏立眼前,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商秀珣亦不敢轻举妄动。
    寇仲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婠妖女你既不能令我们受伤,那是否表示你已恶贯满盈,命该一死呢?"
    婠婠美得可令任何人屏息的俏脸飘出一丝笑意,旋又被伤感的神色替代了,幽幽叹道:"你们两人能得脱大难,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永远都不要给我找到,但现在偏要送上门来,我纵有惜材之意,奈何曾对人许下诺言,只好狠心取尔二人之命了。"
    商秀珣那还忍耐得住,娇叱道:"动手!"
    剑化千百点寒芒,闪电前移,带起漫天剑气,往婠婠卷去。
    其它人同时发动,一时刀光剑影,全向核心处的婠婠狂攻过去。
    婠婠美目凄迷,似丝毫不觉身在险境中,而众人眼前一花,她已来到两名竟陵将领中间,他们的兵器竟半点拦截的作用都起不了。
    高手如商秀珣、寇仲和徐子陵,却清楚看到她是仗着鬼魅般飘忽难测的绝世身法,穿行于兵器的间隙中,同时心叫不好。
    "呀!"
    两名竟陵将领往横拋跌,印堂处分别嵌着半截梳子。
    众人连她用什么手法杀人都弄不清楚。
    徐子陵看得义愤填膺,腾身穿亭而出,飞临婠婠头上,双掌下按。
    吴言的刀,梁治的剑,另一飞马牧场战士的长矛,同时向她的后背、前胸和腰胁攻去。
    眼看她难逃大难,她却急旋了一圈,衣袂飘扬,纤指往上点去。
    刀、剑、矛全给她奇异的魔功带得滑往一旁,刺劈在空虚处。
    徐子陵则掌化为指,与婠婠指尖交触。
    螺旋热劲狂钻而下。
    婠婠浑身一震,仰脸朝徐子陵瞧来,神色幽怨迷人,檀口微张,吐出一股劲气。
    徐子陵的惊人旋劲刚钻入婠婠的肩井穴,便化为乌有,再不能对她的经脉生出任何破坏作用。
    而最要命的是对方指尖射出两道似无还有魔幻似的怪劲,刺入自己的经脉去,怪劲到处,经脉欲裂,难受得一对手臂立时麻木不仁,不要说反击,一时连化解都不知何着手。
    他的苦况尚不止此,婠婠张口吐出那股劲气,到了他面门尺许处竟没有可能地一分为二,左右刺向他双目,若给击中,不变成瞎子才是奇事。
    在如此恶劣危急的情况下,徐子陵心头仍是静若井中水月,嘴角逸出一丝洒脱不群又孤傲无比的冷笑,右足涌泉穴生出一股完全出自天然的火热,以电光石火的速度走遍全身,剎那之间再长新劲,不但解去了手臂的僵麻和痛苦,还飞退半空,堪堪避过眼盲之祸,只喷出小半口鲜血。
    婠婠虽占尽上风,但心中的震骇却绝不下于徐子陵。
    她的天魔功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可刚可柔,千变万化。除了恩师阴后祝玉妍外,古往今来阴癸派虽能人辈出,但从没有人在她这样年纪修至这种境界。
    兼之因先前的接触,大致已把握到寇、徐两人来自《《长生诀》》的奇异真气,不但使她功力更为精进,更令她有把握一举击杀徐子陵。
    岂知天魔真气甫戳进徐子陵的双臂,便给他的螺旋劲硬生生抵着,过不了肩井穴,使她要直攻其心脉的大计好梦成空。才迫得她不惜损耗真元,吐气刺戳徐子陵双目,那知徐子陵竟能及时避开,她怎能不大吃一惊。
    此时吴言等三人已抽身后撤,黄芒电闪,寇仲的井中月却当头劈到,掀起的螺旋劲气,刮得她全身衣衫猎猎作响。
    以婠婠之能,虽自问能挡开寇仲这全力的一刀,但仍没有把握应付商秀珣、商鹏、商鹤和梁治四人接踵而来的联手攻击。
    这时她脑海中仍盘旋着徐子陵刚才冷笑的动人印象,猛提天魔功,往后朝吴言疾退过去。
    双袖扬起。
    "蓬!"
    寇仲目射奇光,一刀劈在婠婠交叉架起的双袖处。但觉对方双袖似实还虚,使他不但无法着力催劲,还感到有一股吸啜拖拉的怪劲,令他觉得若继续强攻,便会掉进一个不可测知的险境里。
    以寇仲过人的胆包,亦不敢冒进,骇然抽刀后退,狼狈之极。
    此时商秀珣等四人从四方八面攻至。
    商鹏、商鹤两大元老高手联手攻向婠婠右侧,四手撮掌成刀,便如一个长有四条手臂的人,水银泻地般向她发动强大无比的攻势。
    商秀珣则从后退的寇仲身旁窜出,宝刃织起一片剑网,从正面往婠婠罩去,剑气嗤嗤,不比寇仲刚才那一刀逊色。
    梁治的剑却从另一侧于重整阵脚后攻至,似拙实巧,沉雄中见轻逸,吞吐不定的封闭了她这方面的退路。
    婠婠的粉背此时离后撤的吴言只有半丈许的距离,蓦地增速。
    吴言还以为有机可乘,反退为进,全力一刀往她后脑疾劈,眼看劈中,只见婠婠迅速无伦地晃了一下,刀子劈在她芳肩上。
    吴言正心中大喜,骇然发觉刀子全无劈上实物的感觉,还滑往肩膀之外,魂飞魄散间,鼻里香气满溢,这具有绝世姿容的魔女已撞入他怀内。
    商秀珣等大叫不好时,骨折肉裂的声音骤响不绝,吴言眼耳口鼻同时溢出鲜血,当场毙命。
    婠婠一个旋身,避开三方而来的攻击,转到吴言的尸身之后,背贴尚未倒地的吴言,两袖疾挥。
    一位牧场战士和另一竟陵将领,同时应袖拋跌,兵器离手,鲜血猛喷,生机被夺。
    婠婠顶着吴言的尸身往后急退,来到了锐气已竭的商秀珣四人之间,运劲震得尸身往商秀珣飞去,还夹着两袖左右挥击。
    接战至此,虽只是眨几眼的功夫,但已给她杀掉五人,可知她厉害至何等惊世骇俗的地步。
    商秀珣虽恨得她要命,但亦知吴言尸身深蕴着她的天魔真劲,又不想损毁手下尸身,无奈下收剑横移。
    "蓬!蓬!"
    劲气交击。
    梁治被她拂得打着转横跌开去,撞入正要冲上来的冯歌的老怀内去。
    冯歌惨哼一声,栽倒地上,竟爬不起来。
    婠婠这看似简单的一拂,暗含天魔妙劲,先把梁治的刀劲吸得一滴不净,再反而以其劲气还诸梁治,并暗藏旋劲,假若梁治没碰上冯歌,多少也要受点内伤,现在却是把劲气转嫁到冯歌身上。
    冯歌那想得到婠婠有此妙着,登时领招伤倒地上。
    围攻婠婠的由二十四人骤减到十八人,五死一伤,可是仍未有人能伤婠婠半根毫毛。
    婠婠拂向商鹏、商鹤的一袖,更使人叹为观止。她尚未触及对方的两双手掌时,忽地化为漫空袖影,虚实难分。
    两老的劲风有如投石入海,只能带起一个小涟漪,然后四手一紧,竟是给她的衣袖缠个结实,扯得两老撞作一团。
    仍在空中的徐子陵看得最是清楚,目睹婠婠衣袖忽地长了半丈,原来是自她衣袖里飞出一条白丝带,先穿行于两老四掌之间,再收紧时,已将他们两对手缚在一起。
    徐子陵心知不妙,再度加速凌空下扑。
    婠婠仰起美绝人寰的俏脸,似嗔非嗔地横了他一眼,接着横移开去,拖得两老踉跄急跌,全无反击之力。
    商秀珣娇叱一声,提剑扑上抢救,蓦地发觉两老被婠婠以丝带遥控着向自己撞来,吓得骇然后移。
    "砰!砰!"
    骆方和另一牧场战士的兵刃同时被婠婠拂中,喷血倒地,再无反击能力。
    寇仲亦知不好,游鱼般晃了几下,闪到婠婠后侧,横刀挥斩她腰肢。
    一道接一道的天魔真劲,透过丝带攻往两老,硬生生冲击得他们一口口鲜血喷出来,人又像傀儡般身不由己,横移直撞,全由婠婠作主,情景凄厉至极,令人不忍卒睹。
    "呀!"
    一名牧场战士走避不及,给两老撞得飞跌寻丈,命丧当场。
    许扬此时从左侧攻向婠婠,勉强以烟杆挡着她的香袖,底下给她飞起一脚踢在小腹处,登时拋跌开去。
    幸好寇仲井中月劈至,迫得婠婠要留下余力应付,否则此脚包可要了许扬的老命。
    丝带像有生命的毒蛇般甩开两老,倒卷而回,拂在寇仲的井中月上。
    "霍!"的一声,井中月往外荡开。
    商鹏、商鹤两大元老高手喷出了他们最后一口鲜血,随丝带甩脱,拋往两旁,又撞得另两个想攻上来的竟陵将领和牧场战士伤跌地上。
    丝带绕空转了一圈,朝寇仲颈项缠来。
    寇仲自出道以来,历经大小数百战,从未想过有人的武功能如婠婠的出神入化,变幻莫测。
    难怪当日鲁妙子说若他们现在遇上祝玉妍,只有送死的份儿。
    事实上天魔功最厉害处,就是能随心所欲,在任何情况下也能伤人,教人防不胜防。
    试问若完全不知道她的招数变化,如何定得进攻退守的方法。
    商鹏、商鹤既精于联击之术,本身又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可是只一个照面便因摸不清她的手段,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被她以精妙绝伦的手法一举束缚四手,致完全发挥不出功力,挨打致死。
    此念既生,寇仲狂喝一声,旋身避过往他颈项缠来的丝带,大叫"小陵"时连续劈了三刀。
    每一刀均劈在空处。
    这实是一场赌博,赌的是徐子陵能及时赶至,在自己限制了婠婠活动的空间时,由徐子陵予她致命的一击。
    商秀珣见两老惨死,她亦是了得,猛提一口真气,把激荡波动的情绪完全压了下去,电掣而前,就在此刻,寇仲刚劈出了他妙至毫巅的第三刀,一直迅如鬼魅变幻,令人把握不到她位置的婠婠,忽地窒了一窒。商秀珣那还不知机,宝刃化巧为拙,挑往她像毒龙翻滚,似要往寇仲拂去的丝带一端处。
    徐子陵这时刚飞临婠婠的上空,不用寇仲呼叫提醒,也知此乃千载一时的良机,双掌全力下击,螺旋劲发。
    直到刚才一刻,婠婠均能操控全局,利用各人强弱参差,巧妙地逐一击破,可是当寇仲劈出了这悟自"奕剑大师"傅采林奕剑之术的三刀后,婠婠首次发现她再不能像先前般要风得风,要两得雨了。
    这时亭旁的战场中,众人或死或伤,又或根本接近不了婠婠,只余下武功最高强的寇仲、徐子陵和商秀珣三人,仍有反击之力。
    婠婠乃狡猾多智的人,否则怎能成为祝玉妍的嫡传爱徒,故意以最狠辣的手法击毙方泽滔,再采雷霆手段,逐一击杀诸人,那时竟陵和飞马牧场便垂手可得。但寇仲这出乎她意想之外的三刀,却使她首次真正陷入被围攻的劣势中。
    寇仲第一刀劈在她身后,形成一股螺旋刚劲,断了她后路。
    第二和第三刀,分别劈在她前方和右侧,完全把这两方封闭了。
    假若她是和寇仲单打独斗,此刻只要以天魔功里的"吸纳法",便可把三股旋劲据为己有,趁着寇仲提气当儿,要杀他有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如要退避,也可往左移开,又或腾身而起。可是现在这两个方向都分别给商秀珣和徐子陵封挡了。余下只有凭真功夫硬拚一途。
    于此可见寇仲的眼力和手段是多么高明。
    婠婠秀眸射出前所未见的异芒,两把短刃从袖内滑到掌心处,幻起两道激芒,分别迎向商秀珣和徐子陵。
    她终于使出了压箱底的本领。
    这对长只尺二的短刃,名为"天魔双斩",乃阴癸派镇派三宝之一,专破内家真气,能令天魔功更是如虎添翼,威势难挡。
    此时寇仲的气劲以比婠婠猜想中的速度快了一线回复过来,黄芒闪打,拦腰斩至。
    三方面来的压力,换了别的人,保证要立即身首分家。
    可惜却是遇上了精通邪教无上奇技"天魔功"的婠婠。
    天魔功在剎那间提升至极限,以婠婠为中心的方圆一丈之内,像忽然凹陷下去成了一个无底深潭。
    这变化在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纯粹是一种气劲的形成。
    阴寒之气紧锁三人。
    "叮!"
    接着是一连串剑刃交击的鸣响,可比拟骤雨打在芭蕉叶上的急剧和疾快。
    商秀珣首先与婠婠正面交锋。
    她使出了商家传下来最凌厉的独门剑法,每刺一剑,都绽出一个剑花,飘忽无定,却全是进手拚命的招数,务要使婠婠应接不暇,制造寇徐两人扑杀婠婠的机会。
    若让婠婠活着,以后必睡难安寝。
    婠婠一直避免与商秀珣正面交锋,就是知她剑法凌厉,擅于缠战。不过既无可再避,惟有施出祝玉妍自创的"搜心剑法",迅速无伦的刺出了十多剑,每一剑都刺在商秀珣振起的剑花的花心处。
    剑气交击。
    商秀珣感到对手每趟击中己剑,均有一道像至寒至毒的真气随剑破进她的经脉里,使她应付起来极为吃力。
    最骇人是无论自己招式如何变化,婠婠都像能洞悉先机似的早一步等待自己送上去给她刺个正着。
    攻到第十二剑时,婠婠已突破了她的护身真气,此时徐子陵双掌到了。
    "叮叮叮叮!"
    徐子陵双掌像鲜花般盛开,右手五指以奇奥无比的方式运动着,或曲弹、或挥扫,总能挡格婠婠往他疾刺而来的天魔刃。
    左手则一拳重击婠婠正攻向商秀珣的左臂。
    寇仲的井中月也和徐子陵配合得天衣无缝地拦腰劈至。
    际此生死关头,婠婠一对能勾魂摄魄的艳眸亮起蓝澄澄的奇异光芒,倏地收回攻向商秀珣的天魔邪劲。
    商秀珣本自忖重伤难免,见对方竟然鸣金收兵,猛运真气,把残余经脉内的天魔劲气悉数迫出体外,同时剑芒暴张,旺风般往婠婠卷去。
    三大高手,在占尽上风下全力出手。
    即管换了宁道奇来,怕亦要应付得非常吃力,动辄落败身亡。
    全凭寇仲的三刀,把整个战局扭转过来。
    其它人只能眼睁睁的旁观着情况的发展,谁都没有能力插手其中。
    就在这使人呼吸顿止的时刻,婠婠整个人似是缩小了,然后再暴张开去。
    婠婠先收起四肢,蜷缩作一团,延长了敌人攻击及身的少许时间,然后雪白的长袍像被充了气劲般离体扩张,迎上三人凌厉的攻势,她身上只剩下白色的亵衣,玉臂粉腿,全暴露在众人眼下,曼妙的线条,美得教人屏息。
    "蓬!蓬!蓬!"
    商秀珣的宝剑,徐子陵的拳掌,寇仲的井中月,只能击在她金蝉脱壳般卸出来的白袍上。
    "砰!"
    白袍在三股气劲夹击下,化成碎粉。
    三人同时被白袍蕴含的强大天魔功震得往外跌退。
    婠婠"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转青,像一片云般贴地平飞,剎时间到了墙头处。
    明月高挂天上。
    她完美无瑕的半裸娇躯俏立墙头,回眸微笑道:"七天后当妾身复原时,就是寇兄和徐兄命丧之日了。"
    倏地消失不见。
    众人脸脸相觑,无言以对。
    一名战士此时奔进园里,见到死伤遍地的骇人情景,双腿一软,跪倒地上。
    冯歌勉强挣扎坐起,哑声叫道:"什么事?"
    战士扬起手中的信函,颤声道:"牧场来的飞鸽传书,四大寇二度攻打牧场,配合江淮军向竟陵攻击。"
    众人无不色变。
    梁治抢前接过传书,递给商秀珣。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心中想的是假若牧场大军不能来援,竟陵的将领又死的死伤的伤,这场仗还能打吗?
    商秀珣看罢传书,递往梁治,断然道:"我们立即回去,你两人去向如何?"最后一句,当然是对寇徐两人说的话。
    寇仲目光落到商鹏商鹤的尸身上,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小陵你呢?"
    冯歌惨然道:"你们绝不能走,竟陵的存亡,全赖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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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卷第三章蜀中无将
    战鼓震天。
    晨曦的曙光照耀在竟陵城头时,江淮军便从四方八面发动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喊杀震天。不但截断护城河的源头,还以沙石填平了主城门外的一大截护城河。
    寇仲、徐子陵和负伤的冯歌登上城楼时,只见敌人大军缓缓注到城墙和汉水间的平原中,书有"杜"字的大旗在中军处随风飘扬,军容鼎盛,威势迫人。
    当矢石劲箭像雨点般投下,粉碎了江淮军的另一次攻势后,敌人正重整阵脚。寇仲和徐子陵头脑发胀的瞧着布在城外由三万人组成的庞大兵阵,茫然不知所措。他们虽是智计过人,但面对这种千军万马,对垒沙场的局面,却是不知该如何应付。
    冯歌在两人间颓然坐下。
    若非经两人出手替他疗伤,他恐怕仍要躺在床上。但现在还是气虚力怯,只是勉强支持,俾能在参酌权宜下把指挥权交到两人手中。
    七名守城将领来到三人身旁,均是满脸疑虑。
    这批将官是独霸山庄次一级的头目,无论经验实力,均逊于命丧于刚才与婠婠血战的将领。可是现在蜀中无大将,廖化亦要拿来充数。等如在一般情况下,怎轮得到寇仲和徐子陵来作守护竟陵的总指挥。
    四周全是冯歌的亲信亲兵,以免秘密外泄。
    冯歌沉声对七人道:"你们听到现在我要说的话时,绝不许大惊小叫,以免惊动军心,明白了吗?"
    众将点头应是。
    冯歌本身原是竟陵城的隋朝将官,德高望重,颇得人心,此时亦惟他能镇压大局。
    冯歌腰板勉强挺直,轻描淡写道:"庄主已被阴癸妖女婠婠杀了。"
    众将登时色变。
    冯歌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后,手掌翻开,露出从方泽滔尸身处解下的军符,正容道:
    "庄主临危授命,由老夫主掌山庄,但际此两军相对的时刻,庄主的噩耗,绝不可泄出,否则军心难稳。"
    众将悲愤交集,又是无可如何。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暗忖,方泽滔之死,首先已动摇了这七名将官的心。
    冯歌勉强振起精神,道:"由于我也受了点伤,所以难以亲自主持这关系到竟陵存亡的一战,只能从旁策划,有关一切攻守事宜,全由寇兄弟和徐兄弟负责,他们的命令,便如老夫亲发,违令者斩,明白了吗?"
    众将都已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又知两人智计超群,神勇盖世,无不点头答应。
    有人问道:"钱将军方面如何发落呢?"
    钱云本是冯歌的顶头上司,但若论材能德望,均在冯歌之下。
    冯歌眼中闪过杀机,淡淡道:"这事我自会处置,你们立即返回岗位,等候命令!"
    众将领命去了。
    冯歌脸色由青转黑,骇得两人忙推动真气相助,片刻他才回复过来,但比之刚才更为虚弱。
    一阵晨风吹来,冯歌打了个寒颤,吓得两人忙把他搀进城楼去。
    冯歌把一名叫冯汉的将校召进楼内,此人是冯歌的亲侄,可以信任。挥退其它手下后,又着冯汉关上木门,才对寇徐两人叹了一口气道:"只要庄主噩耗传出,整个竟陵将会乱成一团,人人争相逃命,竟陵将不攻自破,两位可有良法。"
    寇仲沉声问道:"竟陵究竟有多少可用之兵?"
    冯汉代答道:"山庄本身兵力达三万之众,若加上临时编整入伍的壮丁,足有五万人。"
    徐子陵奇道:"那岂非比城外的江淮军还多出两万人。"
    冯歌辛苦地咽了一口气,道:"刚才所见,只是江淮军的主力部队,他们尚有数支队伍,在攻打其它城门,合起来兵力达七至八万之多,且他们的士卒无论训练、武器和经验各方面,都优于我们。"
    冯汉接口道:"我们山庄部队共分七军,以庄主的亲卫部队人数最多,兵力在八千人间,其它每军各四千人,大叔和我各领一军,其它领军的都给那妖女宰了,必须重新委任才成。"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头大如斗,面对的是于群雄争霸中纵横无敌的杜伏威,而己方则人心惶惶,乱成一团,此仗不用打已输了。
    冯汉叹道:"若大叔没有受伤,尚可稳定全局,跟敌人打上几场硬仗,但现在嘛?
    唉……"
    冯歌待要说话,忽然强烈咳嗽起来,喷出点点鲜血,触目惊心。
    寇仲和徐子陵忙助他行气运血,岂知他两眼一翻,就那么昏倒椅内。
    三人你眼望我眼,都乱了手脚。
    好一会后,寇仲断然道:"冯兄你立即持此军符出去,任命各军将领,然后再回这里共商对策,冯老交由我们照顾好了。"
    冯汉欲言又止,最后仍是依命去了。
    ×××
    寇仲为躺在椅内的冯歌把脉后,放下他的手,松了一口气道:"他已能自行运气,这情况昏迷就要比清醒少受点苦。唉!那妖女真厉害,说不定连宁道奇都杀不了她。"
    徐子陵侧然道:"他们死得真惨。"
    寇仲默然片晌,细听从城楼外传来的马嘶战鼓之声,低声道:"不知飞马牧场的人能否安然离开呢?"
    徐子陵移到狭长的垛孔处,往外窥探,背对着他道:"理该没有问题。因杜老爹故意留出缺口,好迫竟陵城民由那个方向逃生,正好方便了他们。哼!除非老爹亲自出手,否则以商场主和梁治的功夫,应可安全护送骆方和许扬离去。唉!"
    寇仲来到他身旁,从另一放箭的垛孔往外瞧去,见到江淮军仍在遣军布阵,心中泛起无能为力的感觉,苦笑道:"不知是否以前我们太过顺景呢,所以今天得到了泰极否来的报应,现在我痛苦得想自杀,甚至有点憎恨自己的无能。"
    徐子陵默然半晌,忽地哈哈一笑道:"你想知道原因吗?"
    寇仲愕然道:"你指的是那方面呢。"
    徐子陵淡然道:"我指的是你的失去信心。皆因是从没有想过这世上竟有像婠婠那么狠毒厉害和狡猾的对手,眼白白瞧着她杀掉我们的战友,偏又毫无办法去阻止,于是连自己都恨起来,深怨自己的无能。假设你不能回复斗志,我们休想有命离开这里。"
    寇仲苦笑道:"你有斗志吗?"
    徐子陵虎目电芒一闪,点头道:"当然有!大不了不过一死。还记得白老夫子教下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吗'?"
    寇仲立时挺起胸膛,肃然听着。
    徐子陵神光电闪的眼睛往他瞧来,续道:"现在我们正在生命的转折点上。试用你仲少的大脑袋想想,我们刚与天下第一妖女真刀真枪打了一场硬仗……"
    接着指着垛孔外漫山遍野的江淮军道:"而外面则是有机会统一天下的老爹杜伏威,我们能与这些睥睨天下的高手对抗,再非以前的市井流氓,又或一般江湖低手了。"
    寇仲立时大眼放光,精神抖擞道:"哈!我明白了,就以刚才婠婠不但杀不了我们,还落得负伤逃走,我们已是很了不起。不过以人多胜人少,亦非那么光采。"
    徐子陵摇头道:"争霸天下,那同江湖争斗。岂有什么公平可言!还要千方百计制造不公平的形势呢。婠婠是自幼受训,又有明师指点。而我们则是半途出家,还要盲目摸索,这便是不公平之极。现在我们要争取的是时间,在婠婠杀我们前把她杀掉,明白吗?"
    寇仲一声"明白",旋又有些儿泄气的道:"无论我们多么有信心,但现在摆明是敌强我弱之局,只要方泽滔的死讯漏了出去,竟陵便不攻自溃。唉!你教我怎办呢。"
    徐子陵皱眉道:"你定要改掉这容易兴奋,又容易沮丧的缺点,才有望能成就大事。
    男儿身处乱世,大不了就是战死沙场,马革里尸,还有什么令人害怕的。"寇仲沉默不语,但一对虎目却逐渐亮起来。
    徐子陵伸手抓着他肩头道:"在战场上,虽千万人冲锋陷阵,但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死亡更是无比的孤独!想想那种在千万人中独自奋身厮杀里的寂寥感觉,你便不会再为外面千军万马的场面所惑。仲少你不是要争霸天下吗?眼前的城外便有块试金石,我为的是竟陵无辜的子民,你为的却是要铺出争霸的路途。"
    寇仲哈哈一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兄第,每句话都像暮鼓晨钟般直敲进我的心坎里。
    不过我对竟陵子民的怜悯心和你并无二致。"
    此时冯汉旋风般冲进来,叫道:"不好!钱云被他的手下救走了,庄主的死讯随时会泄漏。"
    寇仲完全回复了往昔的决断和自信,冷然道:"你的委任使命完成了没有?"冯汉被他的镇定感染,平静下来,答道:"这个已没有问题。"
    寇仲仰天一阵长笑道:"好!就让我和老爹来打一场硬仗,看看我们谁的拳头更硬。"
    冯汉愕然道:"谁是老爹!"
    徐子陵答道:"就是杜伏威。冯汉你立即派人将你大叔送往牧场,还要派兵疏散城内妇孺到城外安全地点,若城破的话,就着他们投靠飞马牧场,商秀珣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接着瞧往寇仲。
    寇仲仰天再一阵长笑,透露出钢铁般的斗志和信心,领头走出城楼,到城墙去了。
    ×××
    寇仲和徐子陵并肩卓立墙头,城外是军容鼎盛,旌旗似海的江淮军,人数增至四万人。
    杜伏威的中军布在一个小丘上,以骑兵为主,重装备的盔甲军为副。
    前锋军由盾牌兵、箭手、刀斧手和工事兵组成,配备了檑木、云梯、楼车等攻城的必须工具。
    左右侧翼军每军五千人,清一式都是骑兵。
    中军的后方尚有两枝部队,既可防御后路,又可作增援的兵员。
    此时太阳升上中天,普照大地,映得兵器烁烁生辉,更添杀伐的气氛。
    战鼓敲响。
    七十多辆专挡箭矢的铁牌竖车,开始朝竟陵方向移动,每辆车后隐着十多名箭手,只要抵达适当距离,便可以从竖高达两丈的大铁板后往城头发箭,掩护其它人的进攻。
    只要想想江淮军连历阳那种坚城都可攻克,便知这些看来全无美感只像一块块墓碑般的铁牌车不是闹着玩的。
    楼车开始推进,像一座座高塔般往他们移来。
    在楼车上的战士,由于高度与墙头相若,故不但可以把整个城头笼罩在箭矢的射程内,当拍贴城墙时,战士还可直接跨上墙头,攻入城内去。
    号角声大起。
    以百计的投石车在数百名工事兵的推动下,后发先至,越过了楼车,追在挡箭铁牌车之后。
    四万江淮军一齐发喊,战马狂嘶,令竟陵城外风云变色。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后,提气高叫道:"寇仲在此,杜伏威你敢否和我单独斗上一场!"
    他的声音远远传开,连千万人的发喊声仍不能把其盖过。
    守城的竟陵军民正被对方有系统和组织的严密大举进攻吓得心胆俱寒,闻声均士气大振,齐声吶喊,震天动地。
    以徐子陵淡泊的胸怀,也感热血沸腾。
    杜伏威拍马而出,现身山丘之上,冷喝道:"若方庄主能保证仲儿你输后,竟陵城便拱手让我,则杜某不吝一战。小儿无知,竟把万军对垒的沙场,看成儿辈戏耍之地,可笑啊可笑!"
    声音高而不亢,传遍丘陵山野,城外城内,还在余音袅袅,可见其功力之精湛,实在寇仲之上。
    最厉害是他把握机会运用心理战术,强调姜是老的辣,经验浅薄的寇仲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挺进的江淮军一齐为主帅的豪言壮语喝釆。登时又把竟陵军民的吶喊声压下去。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婠妖女定是受伤甚重,故必须就近觅地疗伤,连通知杜伏威一声都来不及。若我们能在她复原前找上她,说不定可把她除掉。"
    寇仲遥望杜伏威,像听不到他的说话般低声道:"今次糟了,小陵快想办法。"
    徐子陵怔了一怔后,便明白过来。
    足音响起,冯汉和十多名亲兵来至身后,冯汉道:"撤退的事办妥!"
    果然杜伏威的声音传来道:"方泽滔你是否哑了!"
    徐子陵、寇仲和冯汉同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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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卷第四章死守孤城
    寇仲朝山丘上的杜伏威喝道:"当老爹你被擒到庄主驾前时,庄主自会和你谈心事的。哈!"
    一阵长笑,不让杜伏威说下去。
    推着云梯的工事兵和盾牌兵开始移动,后面跟着的是冲撞城墙城门的擂木战车。
    徐子陵和寇仲交换了个眼色,暗忖以杜伏威的精明老练,不对方泽滔的生死起疑才怪。
    冯汉低声道:"护城河已被填平,敌人可直接冲击城墙,我们能挨过今晚,战果已相当不错。"
    寇仲道:"要多久才可把所有人撤往牧场,我只要留下最精锐的山庄战士就成了。"
    冯汉道:"杜伏威的目的只在攻陷竟陵,再以之为据点从水陆两路攻打汉水沿岸的城市,以作进军洛阳的快捷方式。现在既填平了这边的护城河,其它军队都会调过来,俾能日夜攻城,所以百姓可在其它城门安然出城,只要有三天时间,所有无关人等都可远撤至安全地域。"
    寇仲道:"那我们就守他娘的三天,看看江淮军厉害至什么程度。"
    冯汉脸现难色道:"只怕军心不稳,钱云一向与大叔不和,定会借此机会夺取兵权。
    更怕是庄主死讯传出,人人无心恋战,那时要守上一个时辰都有问题。"
    寇仲断然道:"人望高处,水望低流。现在竟陵城百姓的唯一希望就是能撤往飞马牧场,而只有我们才可在这方面为他们作出保证,而非是钱云这种小人。让我们先和老杜狠拚一场,增强众将士的信心,再晓以利害,我才不相信大家蠢得不肯团结一致,为自己的生命和亲族的生命奋战。嘿!我怎样才可发出命令呢?"
    冯汉大叫道:"冯青何在?"
    一名年青大汉抢到三人前下跪敬礼,答道:"冯青在!"
    冯汉道:"这是我亲弟冯青,寇帅有什么指示,通知他便可执行。"
    寇仲首次被人唤作寇帅,大感飘飘然时,一名卫士仓皇奔上城墙,报告道:"不好了!钱云将军领着数百亲兵,正朝这里走来。"
    徐子陵哈哈一笑道:"守城的重任由寇帅负责,钱云由我应付使成。"
    说罢扯着冯汉去了。
    寇仲的目光回到城外去,挡箭车正逐渐接近投石机的投程内。
    冯青提醒他道:"寇帅,就快可以发石放箭呢!"
    寇仲冷然道:"让他们再走近一点,石头箭矢才更有劲道。"
    冯青忙吹响号角,以讯号通知守城军士不可轻举妄动。
    寇仲大喝一声道:"随我来!"
    大步沿城墙而行,冯青和一众亲兵慌忙追随其后。
    寇仲边行边抚慰众守城士卒并为他们打气,众人都知他神勇无匹,虽弄不清楚为何他会忽然代替了方泽滔的位置。但是见他双目电闪,身形笔挺雄伟,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声音透出强烈的斗志和信心,一副不可一世的气派,故所到处都惹起阵阵致敬和喝采声,士气为之大振。
    走了近半里的城墙,寇仲又掉头往回走,并大声喝道:"你们听着,竟陵军必胜,江淮军必败。"
    众将士随他一起喊叫,声冲宵汉,把敌人的冲次喊杀声全盖过去。
    冯青佩服道:"庄主便从来不懂学寇帅般激励我们。噢!可以投石放箭了。"寇仲从容不迫的朝江淮军瞧去,果然其先锋队伍已进入百丈的范围内,微笑道:"还可以等一下。"
    冯青还想劝说,寇仲停在一座投石机旁,凝立不动。
    敌人继续挺进。
    ×××
    钱云领着三百名支持他的卫兵,气冲冲的沿着城门大道往主门赶来。
    现在竟陵城的主力均集中在这里,只要他能杀死冯歌,控制权就会落到他手上去,那时再收拾寇仲和徐子陵也不迟。
    正想得心花怒放时,劲气压顶而来。
    战马首先失蹄跪地,把钱云拋掷往前。
    钱云堕地时往上瞧去,只见徐子陵从附近的楼房顶往自己扑来,想拔剑时,胸口剧痛,惨叫一声,当场毕命。
    徐子陵落到众兵之间,又腾跃而起。
    四周冲出过百箭手,把随钱云来的士兵包围起来。
    冯汉高举军符拦着前路,大喝道:"弃械者生,反抗者死。"
    徐子陵落到他身旁,威武若天神。
    众兵见钱云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下就此了账,谁都知大势已去,纷纷投降归顺,一场内战,就这么的化解了。
    ×××
    寇仲检起一块重若百斤的大石,大叫道:"杜伏威,看看你的挡箭车成什么样子。"
    再暴喝一声,运足全力,把大石往冲到离城墙只有十七丈许的挡箭车掷去。
    大石先升高丈许,接着急旋起来,疾往挡箭车的竖板投去。
    城外城内的人都瞪眼看着,但若这样子可以用一块石头把挡箭车箍毁,则谁都不肯相信。
    但寇仲确表现出惊人的神力和准绳。
    "轰!"
    大石正中竖板,还把竖板砸成粉碎。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挡箭车不往后退,反往旁倾跌,"蓬"的一声颓然侧倒,压伤了十几个人。
    众人均看呆了眼。
    守城将士爆出震天采声。
    寇仲知时机成熟,狂喝道:"投石放箭!"
    吶喊声中,分布在长达一里的墙头上,以百计的投石机弹起的巨石,与无数劲箭,雨点般往攻来的近万敌人投去,一时车仰人翻,惨烈之极。
    攻防战展开了新的一页。
    寇仲低声对冯青道:"成了!现在就算他们知道你的庄主已死,都不会有问题了。"
    冯青眼中毫无保留地射出尊敬的神色。
    ×××
    当徐子陵赶返墙头,竟陵军正粉碎了敌人的第一波攻势,留下了以百计的尸骸,十多具破烂的挡箭车、楼车、无数弓箭和兵器。
    由城民组成的工事兵不断把矢石滚油等运往墙头,补充刚才的消耗,墙头满是来回奔走的军民。
    寇仲发出的每一道命令,将领都毫不犹豫地遵行。
    江淮军战鼓交鸣,残兵才退,另一组五千人的军队又开始往城楼推进,务使他们应接不暇。
    徐子陵来到寇仲身旁,望往城外道:"钱云已解决了!"
    寇仲却像没有听到般,指着百多架正往城墙移来的投石车道:"这些笨家伙很厉害,刚才撞塌了我们几处墙头,还砸死了数百人,若这么下去,我们恐捱不到明天。你有什么办法呢?"
    徐子陵想了一会,道:"不若由我带人出去冲杀一阵如何。"
    寇仲皱眉道:"那会有什么作用,若让人截断了退路,除了你外恐怕谁都不能活着回来,况且这些笨东西又不是可轻易毁坏的。"
    徐子陵道:"只要我们时间掌握得好,一批人负责斩杀和驱散敌人,另一批人负责往这些什么楼车、挡箭车、投石车淋上火油,而墙头上的人则负责发射火箭,保证老爹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寇仲拍墙叫绝,当下忙命人点起五千精兵,交由徐子陵调度,到城门处作准备。
    "轰!"
    石碎激溅,一块大石落在寇仲身旁的墙头处。
    寇仲大喝道:"放箭!"
    墙头箭垛发出数千劲箭,朝蜂拥而来的敌人射去。
    两辆楼车,直冲过来。
    车未至,十多人已腾身跃起,凌空掠至。
    寇仲知对方高手来了,幸而见不到老爹杜伏威,大喝一声,跳上墙头,井中月化作一股厉芒,朝来敌卷去。
    两人应刀拋飞。
    寇仲井中月左右劈出,另两个踏足墙头的敌人立即溅血堕下城墙去。
    但仍有七名敌人成功登上城墙,杀得守城兵士人仰马翻。
    寇仲游鱼般闪到正与敌人交手的冯青身旁,井中月闪电般朝那以双斧往冯青砍劈的五短身材的壮汉划去。
    螺旋劲起。
    "当!"
    井中月破入双斧之间,倏又收回。
    那矮汉双斧堕地,额际现出血痕时,寇仲井中月又往另一抡刀的敌人挥斩。
    "叮"的一声,那人的大刀被井中月摧枯折朽般硬生生切断,骇然退后,寇仲底下飞出一脚,把那汉子踢往城外去。
    寇仲再扑入另三名敌人中间时,矮汉的尸身才刚着地面,可见他的行动如何迅快。
    众守城兵将精神大振,剑矛齐出,把尚余下的五名敌人迫在墙角处。
    寇仲杀得兴起,刀刀均似是与敌偕亡的招数,见敌便杀,鲜血飞溅中,余下两人见势色不对,就那么跃下墙头,落荒而逃。
    寇仲跳到墙头上,举刀狂呼道:"竟陵军必胜!江淮军必败!"
    众战士齐声响应,一时天摇地动。
    寇仲高喝道:"开城!"
    ×××
    吊桥降下,徐子陵领着三千战士,策骑冲出,见人便杀。
    敌人的攻城队伍那想到竟陵城敢会开城,登时乱作一团,四散逃开。
    另有二千人持着装满火油的髯樱将火油倾洒在敌人的攻城战车上,又忙即放火燃点,更添声势。
    寇仲瞧着城下火头处处,但心中却是冷若冰霜,一丝不漏地察看敌我形势。
    战鼓声起。
    江淮军两翼的骑兵队伍从左右两方杀来增援,一时蹄响震天。
    寇仲卓立墙头处,状若天神,举剑叫道:"收军!"
    冯青忙鸣锣和吹响号角。
    徐子陵冲散了敌方一组近千人的盾牌步车后,押着阵脚退返城内去。
    墙头万箭齐发,射得对方的骑兵一排排倒往地上,难作寸进。
    "砰!"
    吊桥关闭。
    不再待寇仲吩咐,城墙上军民同声高呼"竟陵军必胜!江淮军必败!"
    欢声雷动。
    寇仲看到对方至少有一半攻城楼车、挡箭车和投石车陷在火海里,舒了一口气后下令道:"我们轮班休息,怎都可以握过这三天的。"
    冯青等此时对他已是心服口服,同声答应。
    ×××
    "轰!"
    擂木像怒龙撞击在城门处,发出震耳欲聋的一下巨响。
    敌人又猝然发动另一次狂攻。
    在墙头一角倦极而眠的徐子陵醒了过来,睁眼一看,睡前本是完整的墙头露出一个塌陷的缺口,城外漫山遍野都是火把光,耳内贯满喊杀声、投石机的机括声、车轮与地面磨擦发出的尖响、石头撞到地上或墙上的隆然震声。
    "哗啦啦!"
    徐子陵不用看也知这一声是滚热的油倾倒到城墙下的声音。
    徐子陵长身而起,左手一挥,捞着一枝不知由那里射来的冷箭,沿墙头朝主城门方向走去。
    守城军民正在来回奔走抗敌,人人眼睛血红,脑中似是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就是以任何手段把来进犯的敌人堵住和杀死。
    墙头上伏尸处处,殷红的鲜血不住添加在变得焦黑的血迹上,但谁都没空闲去理会。
    天上密云重重,星月无光。
    墙头火把猎猎高燃,染得一片血红,眼前所见有如人间地狱。
    假若没有记错的话,现在该是江淮军大举攻城后的第八天。
    敌人的兵力不断增加,又对其他城门假作佯攻,以分散他们的兵力。
    他和寇仲不眠不休地指挥着这场惨烈的护城之战,到刚才实在支持不下,才假寝半刻,岂知一下子就睡着了。
    战鼓骤响,他已有点分不清楚来自何方。
    "轰!"
    今趟又是擂木撞在城墙的声音,脚下似是摇晃了一下。
    "砰!"
    一座楼车刚在前方被推得倾跌开去,连着上面的江淮军倒在城外地上,也不知跌伤压伤了多少人。
    他终于看到寇仲了。
    这位好兄弟笔挺地傲立墙头,俯视城外远近形势,不断通过传讯兵发出各种命令,一派指挥若定的统帅气度。
    他身上染满鲜血,恐怕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那些血是自己的,那些是来自敌人的。
    箭矢雨点般交射着。
    徐子陵来到寇仲身旁,寇仲朝他瞧来,眼内满布红筋,把他扯往一旁道:"这次糟了,恐怕捱不过今晚了。"
    指着远处道:"那边的城墙被撞破了一个缺口,我们全赖沙石堵塞着,牺牲了很多兄弟,我看老爹快要亲自出手呢。"
    徐子陵皱眉道:"妇孺不是全离城了吗?我们为何还不撤走。"
    寇仲苦笑道:"城中仍有这么多军人你说要走便走得成吗?不要看现在人人奋不顾身,只要撤退命令发出去,包保他们争相逃命,乱成一团。更何况我们和江淮军已结下解不开的血仇。在他们乘胜追击下,我们只有全军覆没的分儿。现在只有比比媪Γ看谁捱不下去,唉!照看都是我们捱不下去居多呢!"
    徐子陵纵目四望,守城的竟陵军民,在对方日以继夜的猛烈攻势下,已变成伤疲之师,若一旦被敌人突破缺口,攻入城内,由于双方仇怨甚深,敌人势必见人便杀。在这种情况下,以自己和寇仲的性格。怎都做不出舍他们而逃的事来,最后结局就是一起壮烈殉城。寇仲的话就是这么个意思。
    寇仲再凑到他耳旁低声道:"这是否命运注定了呢?第一次当统帅便完蛋大吉。哈……
    噢……"接着咳个不了。
    徐子陵助他搓揉着背脊道:"你是否受了内伤?"
    寇仲狠狠道:"刚才又来了几个高手,给其中一个抽冷子打了一拳,不过他的臭头却给我割了。"
    此时有人仓皇来报:杜伏威的主力大军移动了。
    两人心中叫苦,硬着头皮登上哨楼,冯汉、冯青都在那里,人人脸色凝重,像是预见到末日的来临。
    攻城的都往后撤开,让新力军作新一波的强大攻势。
    城墙外的原野尸骸遍地,似在细诉着这八天八夜来惨烈的攻城战。
    广阔的城野火光点点,漫无边际。
    战鼓号角齐鸣,马蹄车轮声,响彻天地。
    寇仲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暗自苦笑,到今天他才明白到统帅的不易为。
    徐子陵陪他来到缺了一角的外墙处,冯汉沉声道:"杜伏威现在把所有军力均集中到这边来,估计兵力达八万人。而目下我们的人全加起来只在一万人间。敌人以八倍的兵力攻打我们,以眼前的形势,我们很难捱过今夜。"
    哨楼顶忽地刮起一阵狂风,吹得各人衣衫飘扬。
    寇仲仰首望天,只见乌云疾走,徐徐道:"假若天公造美,下一场大雨,究竟对那一方有利。"
    众人同时剧震,学他般望向夜空。
    冯汉道:"那我们就有救了!"
    话犹未已,一道电光画破天空,照得各人睁目如盲,又再一声惊雷,把战场上所有声音全遮盖过去。
    豆大的雨点照头打来,由疏转密,不片刻变作倾盘大雨,千万火把逐一熄灭。寇仲仰天长笑道:"感谢老天爷,因为你老人家尚未要亡我寇仲,只要我能躲过杜伏威的亲身追杀,终有一天竟陵会回到我寇仲手里来!"
    接着大喝道:"这场仗我们已输了,立即分批撤退,我和徐爷押后,拚死保护你们安全离去。"
    众将见两人义薄云天至此,无不心头激动。
    徐子陵冷喝道:"还不即走,谁有把握去接杜伏威的袖里干坤。"
    众将全体跪下,拜了三拜,才领命去了。
    雷雨交加下,寇仲和徐子陵衣衫尽湿,却仍对视长笑,说不尽的豪情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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