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11卷第十一章巧遇李密
    跋锋寒压低声音在两人耳旁道:"退入去,绝不愁被看见的。"
    两人随他后移,靠贴光滑的山壁,水瀑像一把扇子般把他们隐蔽包藏,除非有人穿过水瀑,否则休想可以发现他们。
    婠婠注足谷口处,细察地面的痕迹。
    寇仲轻震道:"她是循血迹追来的,我们真疏忽。"
    跋锋寒冷静地道:"血迹是没有方向的,我们可以是来了又或走了,谁想得到我们伤得那么重,仍会在水瀑下淋水呢?"
    轰隆的水瀑声,把他们说话的声音隔断了,加上他们只是低声耳语,故不虞外面的婠婠听到。
    婠婠这时飘到潭边,环目四顾后,美目深注的凝视潭水。
    三人立时合上眼帘,只露一线的瞅着她,怕她因他们的对视而生出感应,同时运功收敛身体发出的热量和精气,免惹起她的注意。
    跋锋寒尚是首次见到婠婠,顿时生出从未有过的惊艳感觉。
    她的美丽确是与别不同,美得使人屏息,像是只会在黑夜出没的精灵。
    她的脸容带着种纯洁无瑕的秀丽气质,横看涂炊疾幌窕岷θ说难女。
    最使人沉迷是她那对迷茫如雾的眸子,内里似若蕴含着无尽甜密的梦境,期待和等候着你去找寻和发掘。
    她任何一个微细的表情,都是那么扣人心弦,教人情难自己。
    优美的身型体态,绰约的风姿,令她的丽质绝无半点瑕疪。
    婠婠忽然朝水瀑瞧来。
    若换了是一般好手,这时不免骇得心跳加速,使婠婠生出警觉,但三人都是内外兼修的特级高手,身体内的机能没有半丝反应变化。
    风声微响。
    倏忽间婠婠旁边多出了一位高瘦颀长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此人脸白无须,长得潇洒英俊,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双目开合间如有电闪,负手傲立,颇有种风流自赏,孤傲不群的味儿。
    不用跋锋寒提点,两人立即认出这男子是"魔隐"边不负,因为他的样貌确与单琬晶非常相肖。
    婠婠施礼道:"边师叔你好,我们迟来一步呢!"
    她低沉的声音温婉动人,纵使三人明知她是江湖上最可怕的妖女,也希望听她多说几句话。
    边不负双目神光闪闪的扫视四方,冷哼道:"他们都受了严重内伤,能走到那里去?"
    婠婠柔声道:"潭边仍飘浮着血丝遗痕,可知他们曾在这里洗涤伤口,边师叔认为下一步该怎么办?"
    边不负沉声道:"我们要运用手上所有力量,不惜代价的把这三个小子杀死,否则如何下得这口恶气。"
    接着又冷冷道:"常真和法难真没用,假设能教那些蠢材拖到我们赶来后才动手,这三个小子早就到地府报到去了。"
    婠婠轻轻道:"这二十年来,婠婠从未见过师叔发这么大的脾气,师叔放心吧!这事交在婠婠身上,保证他们没有多少天可活。"
    边不负哈哈一笑道:"有婠婠你亲自出马,师叔自是非常放心,这三人士均是武林罕见的人材,无论智计武功,都非同凡响。婠婠你可视追杀他们为修练的一段过程,师叔亦全听你的调度和指挥。哈!婠婠你该怎样谢我。"
    瀑内的三人听得心中愕然,那有师叔用这种调侃的语气和师侄女说话的,但当想到魔门中人行事不依常规正理,更不顾伦常道德,亦不以为异了。
    婠婠露出一个甜蜜娇柔的笑容,带点撒娇的动人神态道:"师叔又来呢!别忘了婠婠在与师妃暄决战前,必须保留纯阴之质啊!"
    边不负柔声道:"当然不敢忘记,只是提醒你吧了!与其便宜外人,不若把红丸送给师叔。"
    婠婠的目光再投注潭水上,射出凄迷和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心神到了另一个空间和时间处去。
    边不负爱怜地拍拍她香肩,道:"快天亮了,走吧!"
    ×××
    看着两人消失在谷口外,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寇仲咋舌道:"若他们多视察一会,定会发觉我和小陵塞在石隙的宝书。"
    跋锋寒一呆道:"是《《长生诀》》吗?"
    徐子陵答道:"当然不是,而是有位老先生送给我们有关园林、建筑、兵法的书籍,跋兄如有兴趣,可随便借阅。"
    跋锋寒显然不感兴趣,道:"目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是躲在这道水瀑之内。你们先出去把那几本书藏好,再回到这里来。我们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得过了今晚,才设法反击。哼!先干掉边老贼和婠妖女,然后逐一收抬其它人,我跋锋寒岂是好惹的。"
    等得天际逐渐发白,到了午前时分,先后有几批武林人物寻到小谷来,但都没有发现他们。
    太阳下山后,三人离开水瀑,均有气爽神清,体力全复的感觉,唯一美中不足处,就是浑身湿透,衣服破烂。
    在潭旁石上坐下来后,寇仲惋惜道:"若没把衣服留在食店内,现在就有新衣服替换了。"
    跋锋寒瞪了他一眼,抚着平放膝上的斩玄剑道:"你们的伤势如何呢?"
    徐子陵抹掉从湿发滴下来的水珠,答道:"该好了七、八成,只要再有两三天,便可完全复原过来。"
    跋锋寒默然片晌,叹道:"《长生诀》真奇妙,只是在疗伤一项上,已非其它所谓神功能及。"
    寇仲忍不住问道:"你的情况如何?"
    跋锋寒欣然道:"幸好你两个家伙硬扯了我到水瀑去行气运功,既避过杀身大祸,又加快了疗伤的速度,现在已好了大半,只要暂时避开像婠妖女和边不负那种高手,其它人仍不被跋某放在眼内。"
    徐子陵苦恼地道:"瑜姨究竟有否落在他们手上呢?"
    寇仲道:"听他们的语气,并没有擒到瑜姨,否则就会利用她来诱我们入彀。"
    接着问跋锋寒道:"东溟公主怎会是边不负的女儿呢?"
    跋锋寒道:"琬晶没有向我说清楚,其中保不定有些难以启齿的事,看琬晶提起边不负的神态,她对这个父亲是深痛恶绝的,还说会亲手杀死他。"
    两人听得呆了起来。
    跋锋寒忽然轻松笑道:"我们不若再回襄阳去,既可找两套新衣替换,又可顺手教训钱独关那些蠢材,再抢条快船供我们依原定计划北上洛阳,立威天下,岂不痛快!"
    寇仲哈哈笑道:"这几句话甚合吾意,左躲右藏,那是大丈夫本色,谁的胆子够大,便放马跟来吧!"
    徐子陵皱眉道:"假若弄得敌暗我明,我们不是要处于被动和捱揍的劣势吗?"
    跋锋寒道:"所以我才要乘船北上,待他们知道时,还要费一番工夫才可追上我们,也不像在陆路般那么容易被人聚众围攻。必要时还可引他们追上岸去,才设法击杀,主动全操在我们手上。"
    寇仲拍胸保证道:"我是操舟的高手,只要船儿性能良好,我便可摆脱任何敌方的船只。"
    徐子陵听得直摇头。
    跋锋寒站起来道:"好吧!现在回城,仍可有段睡觉的时间,钱独关是大富之家,他在城内除主宅外,尚有四处别院,金屋藏娇,我们就到他最宠爱的小妾白清儿所居的'藏清阁'去打扰一晚,假若钱独关来访白美人,便是他倒足霉头的时刻。"
    寇仲奇道:"你怎会对老钱的事知道得这般清楚呢?"
    跋锋寒若无其事道:"因为我受了别人五百两黄金,要取他项上人头,只是尚未有机会杀他吧!"
    两人听得愕然以对,开始有点明白跋锋寒的谋生方法。
    ×××
    三人翻过高墙,只见房舍连绵,隐闻犬吠之声。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只有当中的一座高楼和主堂处有灯光透出。
    跋锋寒道:"这宅院分内外两重,外院有护院恶犬巡逻,但因白清儿怕犬只,所以下人不让犬只进入内院,去吧!"
    三人腾身而起,奔过了数重房舍,越过内墙,来到内院的大花园内,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在月照下清幽宁静,景致动人。
    三人屏息细听,肯定了左方的一所厢房没有人后,横过花园,穿窗而入。
    里面原来是个大书房,画桌上摆了文房四宝和写画的宣纸等物。
    四壁则挂满字画,充满书斋的气息。
    跋锋寒笑道:"忘了告诉你们老钱的白美人擅长书画,你们在这里待一会,我去偷三套衣服就会回来。"
    跋锋寒穿窗去后,两人在置于一角的两张卧椅舒服地躺下来,想起昨天的恶战,与现在优哉悠哉的情况,实有天渊之别。
    寇仲长长吁出一口气道:"世事确无奇不有,你会想到我们会和风湿寒如比这般的患难与共,联手进退吗?"
    徐子陵沉吟道:"我始终觉得老跋是那种随时可反脸无情,天性冷酷的人,和他这么走在一起,是福是祸仍是难以逆料。"
    寇仲冷哼道:"我们和他只是基于眼前利益的结合,只要小心点,他能奈我们什么何?那趟在大洪山,我看他真的有心杀你,只不知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
    徐子陵道:"这人正正邪邪,行事难测,我们定要防他一手。"
    寇仲点头同意。
    这时跋锋寒回来了,把两套衣服掷在他们身前,道:"快换衣服,照我看钱独关今晚会到这里来,因为白美人的两名贴身小婢正在弄燕窝汤,那份量足够十多人喝。"
    两人精神大振,起身更衣。
    三人换上一身劲装后,都嫌衣服小了一点。
    跋锋寒苦笑道:"这已是我能找到最大件的衣服,那叫我们长得比一般人高大呢?
    这就是有利亦有弊嘛!"
    两人听得发噱好笑。
    寇仲正要说话,人声隐隐从前院方向传来。
    三人留神静听,认出其中一个正是钱独关的声音。
    跋锋寒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右手作了个斩劈的手势。
    寇仲移到窗旁,往外瞧去。
    只见十多人沿着长廊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带头的是钱独关和一名形相奇特,长发披肩的高大男子。
    寇仲骇然退后,失声道:"李密来了!"
    以徐子陵和跋锋寒的胆色,亦同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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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卷第一章纵论大势
    三人从没有想过会在此时此地遇上李密,登时乱了方寸。
    李密乃天下有数的高手,威名尤在杜伏威之上;手下又能人无数,纵使以三人的自信,这时能想到的亦只是如何偷偷溜走,再非如何去找钱独关算账。
    照常理计,假若钱独关要招待这么尊贵的嘉宾,必是合府婢仆列队迎迓的阵仗。但以现在连个先来打扫执拾一下的准备功夫都欠奉的格局,不用说李密今趟的行踪是绝对保密,却偏给他们误打误撞的碰上了。
    他们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呢?
    李密乃精于兵法与诈术的人,只看他如何布局杀死翟让便可见一斑。他于百忙中抽空来此会钱独关,自有天大重要的急事。
    跋锋寒低呼道:"快走!他们是到这里来的。"
    寇仲环目一扫,最后目光落在立在画室一角的大厨柜处,道:"你们到外面找个地方躲躲,我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闪电般移到高达八尺的大柜前,拉开柜门,只见里面全是画纸,塞满了柜内的空间,那有他寇仲容身之所。
    寇仲不敢怠慢,把一大窕纸捧起,塞到刚来到他身旁的徐子陵怀内。
    跋锋寒立时会意,也赶来接过另一窕纸,当两人捧着重逾百斤的画纸由另一边窗门离开,寇仲则躲进柜内腾空出来仅可容身的位置,关上柜门时,钱独关刚好推门进来,确是险至毫厘。
    错非高明如三人,不给李密察觉才是怪事。
    柜内的寇仲深吸一口气,收敛全身的精气,进入《长生诀》内呼吸的道境,把体内的机能放缓,以避免为李密所察觉。
    钱独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密公请上坐!"
    接着是众人坐下的声音。
    寇仲倾耳细听,凭呼吸声便知只有五个人在画室内,其它三个人不用说都该是非凡之辈。不禁心中得意,任李密智比天高,亦想不到会有人先一步藏在画室内。只希望徐子陵和跋锋寒没有泄露行藏便成了。
    李密的呼吸幼细绵长不在话下,其它另外两人的呼吸声亦是似有若无,显示这两人的武功绝不会比李密逊色多少,只是这发现,便骇人之极。
    李密那雄浑低沉的声音在柜外响起笑道:"这座藏清别院清幽雅致,仿若闹巿中的世外桃源,钱兄真懂享受人生。"
    钱独关哈哈一笑道:"密公眼光独到,一目了然的看透了小弟。我这人自少胸无大志,只望能长居温柔乡内,快快乐乐度过这一生便算了,诸位切勿笑我。"
    寇仲心中暗骂,因为若钱独关真是这种人,就不会当上襄阳城的城主。昨天更不会围捕他和徐子陵。他这么说只是向李密表态,一方面显示自己不会和李密争天下,另一方面则使自己居于更有利的谈判形势,一石二鸟,亦颇有谋略。
    一把年青的男子声音笑道:"钱城主真懂自谦。听人说城主日理万机,曾试过七天昼夜不眠不休的工作,没有踏出官署半步,精力旺盛得教人佩服。"
    赫然是徐世绩的声音。
    这番话明是捧钱独关,其实却暗示他们对钱独关的情况了若指掌,惊告他不要耍手段。
    钱独关干咳一声,有点愕然地道:"那是钱某刚接掌襄阳时的事了,想不到徐军师的消息这么灵通。"
    李密淡淡道:"那是因为我们对钱城主有极高期望,所以特别留意城主的情况。"
    钱独关哈哈笑道:"能得密公关注,钱某实在深感荣幸。但望钱某不会令密公失望就好了。"
    接着叹了一口气道:"钱某本以为今次见密公时可献上两份大礼,只可惜功亏一篑,竟给那两个小子溜了。"
    两声冷哼,一尖亢一低沉,同时响起,充满不屑的意味,显然来自那尚未发言的两个人。
    连在柜内的寇仲,亦给哼音震得耳朵隐隐生痛,可见这两人的内家功夫,是如何高明。
    钱独关显然有点不大高兴,声音转冷道:"幸好如今有名震漠北的长白派符真和符彦两位老师亲来,照我看这两个可恶的家伙已时日无多。"
    寇仲在忖度符真、符彦是何方神圣时,李密岔开话题道:"听说跋锋寒和他们混到一块儿。这突厥人据说乃继毕玄之后西域最是武功卓异和天才横溢的高手,兼且手段狠辣,杀人像呼吸般轻松洒脱,所以我们必须小心对待。"
    此人说话不卑不亢,不但表现出容人的胸襟,还于持重中见谦抑,不愧当今天下最具魅力和威望的领袖。
    尖亢的男声冷冷道:"密公放心,我两兄弟无论对着什么人,从不会轻忽托大的。"
    寇仲大感懔然,心中反希望他看不起自己,那一旦应付起来会容易许多。
    李密欣然道:"有符真老师这几句话,这三个小子是死定了!钱城主有什么宝贵意见,可供两位老师参详呢?"
    几句说话,分别捧了钱独关和符氏昆仲,又拉近了钱符三人之间的距离,建立起沟通的桥梁,于此可见李密过人之长。
    钱独关叹了一口气道:"我倒不是想长那两个小子的威风,这两人最厉害处是出手招式不依常规,千变万化,奇功绝艺层出不穷。他们那种带着强烈旋劲的真气,更是令人难以应付。"
    徐世绩狠狠道:"杀他们是刻不容缓,因从来没人练成过的《长生诀》竟能被他们练出武功来,又每天都在进步中,若我们今次不把握机会痛下杀手,单是让他们向李世民泄出'杨公宝库'的秘密,我们便后患无穷。"
    寇仲心中打个突兀,为何徐世绩会认为自己会把'杨公宝库'的事告诉李世民呢?
    声音低沉的符彦道:"我大哥精擅追踪寻人之术,连王薄那奸贼都要甘拜下风。只要给我们追蹑上他们,保证密公可去此担忧。"
    李密沉声道:"那就拜托两位老师,但最好能在他们到达洛阳前赶上他们,否则一旦让他们进入了王世充的势力范围,我们便难以纠集人手公然捕杀他们了。"符真、符彦高声答应。
    李密发出一阵雄浑悦耳的笑声,叹道:"能和钱城主对坐畅舒心腹,实李密平生乐事,来!让李密先敬城主一杯。"
    寇仲知他将要倾吐更多大计,精神一振,忙再收摄心神,留意窃听。
    ×××
    徐子陵和跋锋寒此时藏身在一株老槐树的枝叶浓密处,居高临下瞧着下方远处守卫森严的画室,那两大窕纸则置于树下一堆草丛内。
    徐子陵尚是首次和这突厥高手单独相处,心中涌起颇为复杂的感觉。
    他们间的关系颇为微妙。既亲近,又像很疏离;既是惺惺相惜,但亦带着竞争和对敌的意味,恐怕谁都弄不清楚其间真正的情况。
    跋锋寒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是否也觉得有点奇怪呢?放着大厅、偏厅、内院这么多更适合见客的地方不去,偏要到爱妾的画室来商议,这绝对是不合情理的。"
    徐子陵淡淡道:"这就叫出人意表。更可看出钱独关怕见李密的事会给传出去,所以连婢仆都要瞒过,更可知今晚他们谈的事会牵连到各方面的形势利害,一个不好,说不定钱独关就要城破人亡。"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那他就亡定了。因为你的兄弟对他绝对无丝毫怜惜之心,更不会出手相助。"
    就在这刻,两人同时生出惊觉,往左后方瞧过去,原来那座位于正中,本亮着灯光的小楼,灯火倏灭。
    跋锋寒微笑道:"那个白美人定是住在那里,若我估料无差,这白美人绝不简单,极可能是阴癸派渗进襄阳的奸细。"
    徐子陵不由想起李天凡派往飞马牧场作奸细的宛儿,用的也正是同样的居心和手段。
    可知女色实是最厉害的武器,没多少个男人过得此关。
    问道:"跋兄见过她吗?"
    跋锋寒点头道:"见过一次。不过我也是见过婠婠后才兴起这个奇想的。因为白清儿有种奇怪的特质,非常肖似婠妖女。"
    徐子陵心中懔然,跋锋寒的触觉锐利得教人害怕。
    跋锋寒叹道:"她的美丽虽及不上婠婠,但却有股骚媚入骨的劲儿,非常使人神迷心痒,所以即管以钱独关这种惯见美女的老江湖,亦要堕人彀中。"
    徐子陵目光回到画室后庭处,忽然见到巡卫里多了"胖煞"金波和"金银枪"凌风出来,口上却应道:"或者我们把方泽滔的悲惨下场告诉钱独关,说不定能使他惊觉过来。"
    跋锋寒苦恼地道:"我仍想不通江淮军,铁勒人和阴癸派三方面的人怎能结成联盟,携手争霸。"
    他的目光也落在同一位置,但当然不认识金波和凌风,微愕道:"李密的从人中确是高手如云,要刺杀李密绝非易事。据说王世充肯送出万两黄金予任何成功刺杀李密的人哩!"
    徐子陵忽有所觉,别头朝小楼看过去。
    终于见到白美人了,同时体会到跋锋寒初见白清儿那惊艳的异样感觉。
    ×××
    李密油然道:"杜伏威已取竟陵,不日即沿水北上,但襄阳却成了他唯一的绊脚石,对此情况,钱城主有何打算?"
    柜内的寇仲暗呼厉害,开门见山,几句话,句句都击中钱独关的要害,教他难有闪避招架之力。
    果然老狐狸如钱独关者亦呆了半晌,才苦笑道:"凭钱某一城之力,日子自然不太好过。但钱某却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密公。"
    李密讶道:"钱城教主请直言。"
    钱独关沉声道:"竟陵之所以会失陷,皆因飞马牧场同时受四大寇攻击,无力援手。
    而据钱某道听涂说得回来的消息,四大寇和密公间有紧密的联系,若此事属实,密公岂非让四大寇帮了杜伏威一个大忙吗?"
    事实上躲身在暗处的寇仲早亦想过这问题,而他却是确实知晓在四大寇攻打飞马牧场一役中,李密之子李天凡和俏军师"蛇蝎美人"沈落雁均参与其事。而他本也如钱独关般想不透个中过节,但现在李密亲来襄阳,他立即如梦初醒,把握到了其中微妙之处。
    李密乃威震天下的谋略家,他的最高目标当然是一统天下。但眼前最迫切的问题是如何攻克洛阳的王世充,再挟其势攻打关中的李阀父子,如此则江山定矣。
    现今李密虽据有荥阳之地,西进之路无论是陆路或黄河,均被王世充军截断,使他动弹不得。而王军的牵制,更令他无力攻打其它义军。
    北方是刘武周和窦建德的势力范园,前者有突厥大军撑腰,后者的声势则不下于李密。若贸然与他们开战,只会便宜了王世充,被他乘虚而入。
    所以李密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击垮王世充,占取东都洛阳,其它一切都是次要的事。
    可是洛阳乃天下著名坚城,又据水陆之险,兼之王世充武功高强,精擅兵法,且有独孤阀在背后撑腰,手下兵员则多是前大隋遗下来的正规军,训练有素,所以即管以李密之能,到现在仍奈何不了王世充。
    在这种情况下,李密若要取洛阳,必须制造出一种新的形势,就是孤立王世充,使洛阳变成一座孤城,瓦岗军才有望成功。
    李密不愧高明的军事策略家,兵行险着,秘密指示四大寇配合杜伏威行动,破去飞马牧场与竟陵唇齿相依又稳如铁桶的局面,竟陵因而失陷。
    李密本来打的是如意算盘,让由他支持的四大寇占领飞马牧场和其附近的几个大城,好牵制杜伏威的江淮军,只不过横生变化,给寇仲和徐子陵坏了他的大计。惟其如此,整个南北形势顿时改观。
    杜伏威已取得北进的坚强固点,进可攻,退可守,还直接威胁到襄阳和王世充的地盘。
    以前钱独关能保持襄阳的独立自主,皆因各大势力相持不下,他才能在各方都无暇兼顾下的间隙中生存,可是现在形势剧变,使钱独关只能投靠某一方,始能得到庇荫保护,再难以左右逢源。
    这正是李密要营造出来的形势,迫得钱独关必须作出选择,再诱之以厚利,那就达到兵不血刃而取得襄阳的目的,亦在洛阳的正南方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军事据点。
    杜伏威在攻打竟陵一役损失惨重,暂时无力北进,但却不会放弃蚕食附近的地盘。
    所以只要李密取得襄阳,令王世充感到两面受敌,同时要应付东南两条战线,对李密自是大大有利。
    李密此计确是既毒且绝。
    这亦显示了为何李密要抽身来此的原因。
    徐世绩故作惊奇的道:"钱城主难道真的相信这种我们会帮杜伏威的谣言吗?"
    钱独关闷哼道:"空穴来风,自有来其因,所以钱某才希望密公亲口澄清。"李密道:"我们瓦岗军和四大寇确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对四大寇攻打飞马牧场一事却早已知跷,并知后面的指使人是谁;且曾趁此良机,想进行一些部署,只是给寇仲和徐子陵那两个可恶的小子破坏了。"
    寇仲听得拍髀叫绝,现在连他也弄不清楚李密是否与四大寇有关系了,钱独关则更不用说。
    微仅可察的足音突然在厅内响起。
    钱独关欣然道:"石如终于来了,快来见过密公!"
    寇仲心中大为惊懔,只听来人足音之轻,便可知此人至少在轻功一项上,可置身于一流高手之列。
    李密哈哈笑道:"闻'河南狂士'郑石如之名久矣,今日终于得见。"
    一阵强劲的长笑后,郑石如油然道:"密公过誉,在下愧不敢当。"
    接着是一番见面的客气话。
    寇仲心中奇怪,听来这郑石如不但没有半分狂气,还颇为谦虚有礼,为何却得了这"河南狂士"名实不符的绰号呢?
    又暗怪自己见识不广,竟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更不清楚他是钱独关的什么人。
    厅中众人坐下后,敬了一巡酒,钱独关向郑石如扼要的重述了一遍刚才说话的内容后,郑石如从容道:"密公今趟于百忙中分身来此,是否意在洛阳,志在关中呢?"
    李密欣然道:"郑兄确是快人快语,不过得陇始可望蜀,李密深悉按部就班之理,绝不会鲁莽行事。"
    郑石如淡淡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当年密公大破洛阳军,西进之路已畅通无阻,为何不挥军直入关中,学秦始皇般踞关中山川之固,成其帝皇霸业,这是否坐失良机呢?"
    寇仲这才有点明白他狂士之名的由来,亦猜到郑石如必是钱独关的智囊,除非李密能说服他,令他认为李密是独得天下的料子,否则钱独关仍会采观望态度。
    而他的话真不易回答。
    李密哈哈笑道:"郑先生问得非常痛快,答案是非不欲也,是不能也。入踞关中一事,密思之久矣,但当时昏君尚在,从兵犹众,而瓦岗军多为山东人,见洛阳未下,谁肯远道西入关中。若我妄入关中,恐怕却会失去河南山东,那时虽有关中之险,却凭什么去争天下呢?"
    这番话若给一个不知内情的人听到,定会满脑子茫然,不知所云。
    但寇仲却是听得心领神会。
    李密当时最大的障碍是翟让,若李密入关,翟让必留驻河南,那时翟让岂会再放过李密,只要停攻洛阳,让洛阳的隋兵截断李密的归路,那时李密便不再是占有关中,而是被困关中了。
    徐世绩切入道:"另一个原因是昏君和他的手下大军已到了江都,关中在其时已失去了作为核心的作用,要攻的该是江都而非长安。"
    郑石如淡然道:"当时形势,确如密公和徐军师所言。但纵观现今天下大势,论威望,无人能及密公。可是若说形势,则以李家父子占优,乃坐山观虎斗之局。"
    李密冷哼道:"李渊只是个好色之徒,只有李世民还像点样儿。当日李渊起兵太原,要逐鹿中原,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西入关中,另一条是南下河南。但给个天他作胆也不敢来犯我,剩下便只有入关一途。不过这家伙总算有点运道,既得突厥之助,又因关中部队空群东来攻我,才给他乘虚而入,否则那轮得到他来和我争雄斗胜?"
    这番话透出强大的信心,不失他霸主的身分和自负,更使人兴起崇慕之心,充分显示出他慑人的魅力。
    徐世绩接口道:"现今我瓦岗大军刚败宇文化及,声威大振,只要再取洛阳,关中李家小儿还能有什么作为?密公今趟来襄阳,就是要钱城主一句话,只要城主点头,包保密公得天下后绝不会薄待两位。"
    寇仲暗忖终于到题了,只不知钱独关会如何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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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卷第二章随船北上
    徐子陵看到白清儿时,才真正把握到跋锋寒的意思。
    白清儿凭窗而立,全神贯注的瞧往画室的方向。
    在徐子陵锐利的夜眼下,这美得异乎寻常的女子最惹起他注意的是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衬得她漂亮的脸庞肌肤胜雪,也带着点像婠婠般令人心悸的诡艳。
    她无论打扮装束,都是淡雅可人,予人庄重矜持的印象,可是那双含情脉脉的明媚秀眸,配合着她宛若与生俱来略带羞涩的动人神态,却没有多少个男人能抵御得了。
    她的姿容虽缺少了那种使人动魄惊心的震撼,但反多了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感觉。
    这时跋锋寒在他耳旁道:"阴癸派妖女最懂收藏,但我精于观人之道,所以她休想瞒得过我。"
    顿了顿续道:"发为血之余,只要你留意她头发的色泽,便知她的体魄绝不像她外形般柔弱,而且有精湛的气功底子。她皮肤的娇嫩亦非天生的,而是长期修练某种魔功的现象,白得来隐泛亮光,就像婠婠那样。"
    徐子陵定神细看,同意道:"跋兄还有看出什么来呢?"
    跋锋寒尚未回答,白清儿倏地消没不见,退到两人目光不及的房内位置去。
    ×××
    "河南狂士"郑石如沉声道:"徐军师之议容后再论,在下尚有一事想请教密公。"
    柜内的寇仲心中叫好,这河南狂士显然很有自己的见地,非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人。
    "长白双凶"符真、符彦分别发出两声冷哼。显是有点不耐烦郑石如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李密却笑道:"郑先生请直言无碍。"
    郑石如淡然道:"宇文化及杀死那昏君后,率兵北归,志在洛阳。以密公之才智,为何不诈作与宇文化及联同一线,任宇文化及攻打东都,再坐收渔人之利?现在却是反其道而行,平白帮了王世充一个天大的忙,更使他得以保存实力,观之目下王世充挥军东下,兵至偃师便知他是要趁密公损折了大量兵员后,想趁机占点便宜!密公有否为此心生悔意呢?"
    李密发出一阵震耳狂笑道:"郑先生不愧河南智者,对局势了若指掌。不过李密亦有一个问题欲请教先生,假若设身置地,换了先生处在李密的位置,面对宇文化及南来的十万精兵,会如何应付?如果一旦洛阳被宇文化及所破,使其既有坚城为据点,又粮食充足,宇文化及的大军便再非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我李密再与之争锋,那是否划算的事?"
    郑石如沉默下来,好一会才道:"密公之言有理,不过目下形势显然不利密公,密公有何对策。"
    李密胸有成竹的笑道:"王世充只是我手下败将,何足言勇。现今他率众而来,洛阳必虚,我李密只要分兵守其东来之路,令他难作寸进。另外再以精兵数万,傍河西以逼东都,那时世充必还,我们则退守南方,按兵不动。如世充再出,我又逼之,如此我绰有余力,彼则徒劳往返,破之必矣。"
    寇仲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襄阳对李密的重要性。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襄阳就成了李密供应粮草的后勤基地,使攻扰洛阳的瓦岗军得到支持和补给。
    所以襄阳城是李密志在必得的。
    徐世绩接入道:"王世充移师东来攻我,粮食不足,志在速战,只要我们深沟高垒以拒之,只须两三个月光景,王世充粮绝必退,那时我们再衔尾追击,王世充能有命回洛阳,便是他家山有福。"
    "砰!"
    郑石如拍案叹道:"只听密公和徐军师这番话,便知瓦岗军胜券在握,王世充有难矣。城主还要犹豫吗?"
    寇仲的脑袋轰然剧震,心叫不好。假若李密确依照刚才所说而行,王世充不吃败仗才怪。而若给李密攻占东都,关中的李阀必难再保眼前优势,而宋玉致则须依约定下嫁李天凡,使李密因得宋阀之助声势剧增。那时李密只要迫得李阀困守关中,再从容收拾杜伏威等人,天下还不是他李密的囊中之物吗?
    ×××
    白清儿又出现在窗前,但已换上一身夜行黑衣,默默目送钱独关陪李密等一行人离开画室,朝府门方向走去。
    跋锋寒低声道:"李密今趟有难了,刚才她定是以秘密手法通知本派的人,好调动人手,追杀李密,现在她则是准备追踪李密,掌握他的去向。"
    徐子陵不解道:"李密是这么容易被狙杀死的人吗?"
    跋锋寒微笑道:"若祝玉妍亲来又如何?"
    人影一闪,白清儿像一溜轻烟般穿窗而出,落到花园里,几个起落,消没不见。
    徐子陵道:"白清儿这么去了,不怕钱独关回来寻她不着吗?"
    跋锋寒道:"她自然比我们更清楚钱独关的行事作风。嘿!我有个提议;不如把那两大叠书画纸放到白妖女的闺房内,然后再追上李密,看看可否沾点油水。"徐子陵微笑道:"悉随尊便!"
    言罢两人跃下大树,与寇仲会合去也。
    ×××
    三人无声无息的潜入冰凉的河水里,朝李密的三艘大船其中一艘游去。
    李密这时仍在码头和钱独关殷殷话别。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码头方面,三人凭着灵巧如鬼魅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从左后方登上船舷。
    他们探头甲板,立时眉头大皱,只见甲板上满是武装大汉,全无溜入船舱的机会。
    寇仲见到船的两旁各吊着四艘长约丈二的小艇,又以油布盖好,提议道:"不若躲到其中一条小艇去,除非他们要用艇,否则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跋锋寒和徐子陵同意点头,遂沿着船舷边沿迅速移到吊着的一条小艇旁,略费了些手脚揭开油布,窜身进去,盖好后船身一颤,刚好启碇开航,沿河北上。
    跋锋寒躺在船尾,寇徐则并排卧于船首的一边,但为了方便说话,三个大头挤在一堆,令三人都生出既怪异又亲密的感觉。
    寇仲详细交代了李密要杀他们三人的决心,却把李密说动钱独关一事轻轻带过,皆因对跋锋寒他仍是深具戒心。言罢笑道:"若那长白双傻留下来找我们,便真是笑话之极!"
    跋锋寒冷笑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徐子陵瞧着上方的油布,道:"听跋兄这么说,这两个家伙该是有点道行的了。"
    跋锋寒道:"这两人是王薄的师弟,不过早与师兄反目,想不到现在投靠了李密。
    这两人虽赋性骄横狂妄,但确有点真本领,否则早给王薄宰掉。尤其长兄符真更是有名擅长追踪的高手,这方面比李密以前死去的手下"飞羽"郑踪更有名气,武功更是天壤云泥之别,幸好我们躲到这里来,否则会有天大的烦恼呢。"
    两人见以跋锋寒的自负,亦对这两人评价如此之高,都心中暗懔。
    跋锋寒道:"趁此机会,我们先养好精神,待会杀人时,也爽快一点。"
    三人闭目静心,不片晌便进人潜修默运的境界。
    ×××
    船身一阵抖震,由快转缓。
    三人同时惊醒过来。
    跋锋寒伸手运指戳破油布,三人伺隙外望,只见甲板人来人往,非常忙碌。
    天际曙光初现,可知李密的船队至少走了三个时辰的水程。
    寇仲愕然道:"他们不是要泊岸吧!"
    跋锋寒改到另一边破布处外窥,低呼道:"岸上有人。"
    两人移了过去,淆水左岸处军营密布,还有座临时设立的码头,泊了数艘较小型的战船和十多只快艇。
    李密的船队,缓缓往码头靠过去-
    徐子陵恍然道:"原来李密伏兵在此,若与钱独关谈判失败,便以奇兵攻襄阳之不备,确是狠辣。"
    跋锋寒点头同意道:"谁都知李密非是善男信女,徐兄这猜测颇合李密作风。好了,现在给个天祝玉妍做胆,恐怕她也不敢来惹李密,我们该怎么办?"
    寇仲断然道:"我们立即偷艘快艇,北上洛阳。"
    跋锋寒皱眉道:"若现在去偷艇,就不是暗偷而是明抢。李密本身高明不在话下,他手下亦不乏高手,我们未必能成功的。"
    徐子陵奇道:"为何仲少这么急于到洛阳去?"
    寇仲低声道:"迟些再向你们解释,暗偷不成就明抢吧!看!李密上岸了。"两人亦看到李密、徐世绩两人在一众将领簇拥下,离船登岸。
    一群人早恭候于码头处,领头者是个高大轩昂的年青将领。
    跋锋寒道:"那就是李密麾下大将裴仁基,此人与王伯当齐名,人称瓦岗双虎将,武功高强,智计过人。"
    听到王伯当之名,徐子陵和寇仲想起素素曾受其所辱,心中一阵不舒服。
    这时李密一行人没进营地内去。
    跋锋寒笑道:"要抢船,现在正是时候!"
    ×××
    三人从水里冒出头来,攀上其中一艘泊在岸旁的快艇。
    寇仲和徐子陵安详淡定的把布帆扯起,跋锋寒则拔出他的斩玄剑,手起剑落,劈断船缆。岸上有人喝道:"你们三个在干什么?"
    跋锋寒大笑道:"烦请告诉密公,跋锋寒、寇仲、徐子陵借船去也。"
    话毕双掌猛推,一股掌风击得水花四溅,朝扑来的十多名瓦岗军照头照脸洒过去,快艇同时受力反撞,倏地移往河心。
    刚好一阵风吹来,寇仲忙摆出"一代舵手"的雄姿,操着风帆顺风沿河北上,转瞬远去。
    他们在油布盖着的小船闷了几天,此时见到两岸群峰簇拥,绿树幽深,均觉份外神清气爽,精神大振。
    在右舷轻松摇橹的跋锋寒仰天长笑道:"今趟我们是明着剃李密的眼眉,迫他派人来追杀我们,淆水北端尽于洛阳南面三百里处,那段路途会最是精采。"
    在左舷运桨的徐子陵不解道:"凭我们现在快若奔马的行舟速度,李密的人如何能追上我们。"
    跋锋寒耐心地解释道:"若李密只是一般贼寇,当然奈何不了我们。但瓦岗军现在已成了一个严密组织的军事集团,更因要占夺东都,故在这一带设置了能火速传递军事情报的网络,一旦有事,便可利用快马驿站,又或飞鸽传讯的方式,指示远方的手下进行任何行动,所以我们切不能松懈下来。"
    寇仲道:"今次北上洛阳,我们只宜智胜,不宜硬闯,只要我们能以最快速度赶抵洛阳,便算我们赢了。"
    徐子陵和跋锋寒均讶然朝他瞧来,因为这番话实不该从他口中说出来,以寇仲一贯作风,该提议大闹一场才对。
    寇仲有点尴尬地岔开话题道:"长白双傻给撇下在襄阳,李密和裴仁基、徐世绩又难以分身,会否是俏军师沈落雁来侍候我们呢?"
    徐子陵双目杀机乍闪,淡淡道:"最好前来的是王伯当,我们便可向他讨回旧债了。"
    跋锋寒微笑道:"少有见徐兄对一个人如此恨之入骨的,不过王伯当一手双尖软矛使得非常出色,名列奇功绝艺榜上,就算他落了单,要杀他亦非易事。"
    徐子陵没再说话。
    三人全力操舟,逆水而上,到了黄昏时分,已越过由王世充手下大将"无量剑"向思仁把守的南阳城。
    跋锋寒和徐子陵稍作休息,只凭风力行舟,速度大减。
    跋锋寒笑道:"你们听过董淑妮的芳名吗?"
    寇仲摇头道:"从未听过,不过这名字倒很别致。"
    跋锋寒瞧着远方晚霞遍天的空际,深吸了一口迎舟吹来的河风,悠然神往的道:
    "董淑妮是王世充妹子王馨的独生女,自幼父母双亡。此女年华十八,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艳盖洛阳。"
    寇仲笑道:"跋兄是否有意追逐裙下呢?"
    跋锋寒淡淡道:"对我来说,男女之情只是镜花水月,剎那芳华,既不能持久,更没有永恒的价值。况且此女实王世充最大的政治本钱,听说李阀亦对此女有意,希望凭此与王世充结成联盟,对抗李密。"
    寇仲哈笑道:"若她嫁与李世民,确是郎才女貌,非常匹配。"
    跋锋寒苦笑道:"寇兄只想当然罢了!因为听说要纳董淑妮的是李渊本人!"寇仲和徐子陵听得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暗道难怪李渊被讥为色鬼了。
    寇仲想起一事,问道:"当年我们曾在东平郡听石青璇吹箫,石青璇走时跋兄曾追她去了,结果如何?"
    跋锋寒神色微黯,叹了,一口气道:"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已留下了永不磨灭的深刻印象。这在彼此来说都或者是最好的情况,若我和她朝夕相对,说不定终有一天生出厌倦之心。"
    徐子陵皱眉道:"跋兄是否很矛盾呢?一方面说不介怀男女之情,另一方面却对有色艺的美女渴望追寻,又铭记于心。"
    跋锋寒沉吟片晌,嘴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难怪徐兄有此误会,皆因常见我与不同的美女混在一起,现在又听我说不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但事实上这两者并无必然对立的情况。"
    寇仲大感有趣道:"跋兄于此尚有何高论?"
    跋锋寒吁出压在心头的一口闷气,像跌进深如渊海的回忆里般,双目神光闪闪的道:
    "自懂人事以来,我便感到生命是不断的重复,每天都大致上干着同一样的事,只有不断的改变环境,不断地应付新的挑战,或把自己不断陷进不同的境况内,才可感受到生命新鲜动人的一面。"
    接着摊开双手道:"像现在般就没有半丝重复或沉闷的感觉,摆在眼前正是个茫不可测的未来,似乎在你掌握中,又若全不受你控制。和两位的合作更是刺激有趣,谁能肯定下一刻我们不会遇上祝玉妍呢?这就是我不想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的原因之一。"
    寇仲失笑道:"这么说,跋兄可是个天生薄情的负心汉了。"
    跋锋寒微笑道:"寇仲你莫要笑我,我和你都是有野心的人,只不过我专志武道,而你则作你的霸业皇帝梦;道路虽然不同,但若要达成目标,都须作出种种舍弃。"
    寇仲老脸微笑道:"我何时告诉你本人要作皇帝梦?"
    跋锋寒瞅了他充满暧昧意味的一眼,哑然笑道:"观其行知其志,你寇仲把南方搞得天翻地覆,形势大变,又身怀'杨公宝库'的秘密北上,已为你的计划作了最好的说明。昨晚在藏青阁的画室内分明听到了至关重要的机密,但偏要藏在心内,否则为何这么急于到洛阳去呢?"
    寇仲在两人如炬的目光下,毫无愧色的哈哈一笑,从容道:"老跋你果有一手,想瞒你真是难以登天。不过我今次上洛阳,只是想做一笔买卖,别人出钱,我卖情报,与什么作皇帝梦没有任何关系。"
    跋锋寒笑而不应,转向徐子陵道:"徐兄相信吗?"
    徐子陵举手投降道:"我不想骗跋兄,又不想开罪仲少,只好避而不答。"
    三人你眼望我眼,忽地一起捧腹旺笑。
    就在此时,前方河道远处现出一点灯火,迎头缓缓移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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