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公主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四十二
    那是一道婉蜒而长的山顶夹道。怪的是,站立在山道的这一边,却可以清晰地看清山道的另一边。繁星,明月,俱都可一览无遗,尤其美的是那朵朵晶莹的白云,在一轮皎洁的明月映衬之下,看上去光彩如玉,有如千堆白雪上弹青冥的感觉。
    经过了长途的跋涉,惊险万状的一再攀越,白鹤高立与老喇嘛苏拉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在探取这批宝藏之前,高立的形迹益加地显现出诡异莫测。
    风声飕飕,掠过高岭白雪之后,加诸在人身上,只是说不出的冷,那种冷简直像是要把人的骨髓都冻住了。
    “嗯……”老喇嘛一双眸子频频向四方注视着:“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个地方!”
    一面说着,他身形轻晃,有如一头巨猿般轻灵地掠空而起,袭向一面峭壁,身形再转,飘向一株半身老松当前。
    “半天之间立半松,无波之水有波澜。”嘴里念念有词他说着,紧接着这个老喇嘛的身子再次纵起,向着另一座峰头之上落去。
    这座峰头乍看起来,像是隐藏在一片白云之间,只不过微微地露出了一点峰影,可是容得老喇嘛身子一经落下,顿时现出了另一番天地。
    原来那峰头只是虚有其表而已,却有一处相当大的盆地展延其间,不明此番情势的人,只能就外貌上看出那一沿边峰而已,内里的乾坤却是万难思及。
    白鹤高立自从一接近宝藏之初,就对老喇嘛苏拉采取了紧迫盯人的方式,他虽然手持宝图,却比不上老喇嘛苏拉的亲身经历连同宝图的两相参照来得真切,生怕在此更要紧关头为苏拉抛弃,是以步步逼近不敢放松。
    眼前二人身子一经落下,只觉得面前一亮,仿佛来到了一片玄妙环境世界、敢情现在面前的竟是一片湖泊,此处的气温极低,湖水早已结冰,在皓月星光之下,交织成一片炫目的奇光异彩。乍看之下,恰似来到了十刹夜府,冰面所反映出的星光,恰似当空的晨星。光华闪烁亦增诡异,却又别具阴深。
    就在这片奇妙的冰泊里,耸立着高高矮矮大小不一的无数冰柱,由于其大小高矮不一,所反映的光度也就不同,或明或暗,其色各异,乍看之下,真有眼花缭乱的感觉。
    老喇嘛一眼看见,顿时大为兴奋,为之手舞足蹈了起来:“妙吁,妙呀……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个地方。”
    说时他身子连连纵起,一连掠出了三数丈远近,落足在一株最高而凸出的冰柱之上。紧接着他身子虚晃了两下,采取一种极为诡异的身法,瞬息间身形缩于地层之下。
    这一霎,就连一直紧迫盯人寸步不离的白鹤高立,亦大感意外,心中一怔。
    他虽然眼看着苏拉展动身法,无如碍于微妙的地形,一时竟然也难以看清,当时发现苏拉消失,不觉心头一震,顿时向前纵身袭上,就在这一霎,他耳朵里听见了一声沙哑的呼叫,显然出自苏拉口音,紧接着两条人影双双拔身而起,月色之下,现出了来人一男一女两条疾劲的身影。
    男女二人显然对于附近地势不尽熟悉,暗中注视着苏拉,最后于探得确切宝藏之后,猝然向苏拉施以杀手,无如却面临了白鹤高立这个更大的敌人。
    原来此刻所现身的男女二人,乃是青砂堡澜沧居士童玉奇、芙蓉剑莫愁花夫妇。
    夫妇二人原就有些关于宝藏之处的手头资料,难在不知确切藏处,这其中说来话长,实在得力于海无颜的故意引导,才会把他二人引到了宝藏核心附近。
    说来总怪这夫妇二人贪心过甚,才会种有今日下场。
    童氏夫妇身方跃起,还不及落足地面,随即为高立的强大掌力当头压落。
    高立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此时此地仍然有觊觎者出现,心中自是大感惊异,由是下手也就越见狠毒,掌力一出,顿时汇集成一极大的力墙,居高临下,直向着童氏夫妇二人当头直压了下来。
    童氏夫妇二人只以为成功在望,满心欢喜,却没有料到突然间来了要命的杀星,即为高立所发出的充沛掌力双双打落地下。
    紧跟着高立随即现身眼前。
    那是一片隐藏在地面之下的冰谷,四面玄冰高耸,由于地势偏低,又藏置于此绝高冰峰,设非是身历其境别有用心之人,简直是万难发现。
    高立何等人也,凭其观察之直觉,立刻觉出必系藏宝之地,只此一端,已万难容许童氏夫妇活命,是以身形乍现,随即以怒鹰搏兔身法,陡然间向童玉奇欺身过去。
    前文曾述及高立对敌,最厉害的在于他附体的罡气,一经运出,真有推山倒海之势。眼前情势逼人,高立自不会手下留情,随着他前进的身势,顿时形成了一股极为凌厉的罡风,童玉奇虽然功力不弱,却无能当高立这全力的一击,甫经接触之下,即不禁大声呛咳一声,身子打了个疾颤,霍地向后踉跄出去。
    高立决计要置对方于死命,自是另有毒招,随着他前进的身势,蓦地向当空直拔而起,舍弃了眼前的童玉奇,径自向着张惶欲逃的童妻芙蓉剑莫愁花身上落去。
    芙蓉剑莫愁花目睹着来人如此威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自己丈夫何等功力之人,居然在未与对方交手之前,只吃其内力一掌,已负了内伤,对方功力端是可想而知,心寒之余,正思脱逃,对方魔头已找上了自己。
    莫愁花乍惊之下,嘴里一声娇叱,掌中剑霍地迎着高立身势猛撩了出去,这一剑其实亦集结了莫愁花全身内力,剑势一出,闪出了一道匹练般的光华,直迎着高立凌空飞坠的身子,倏地飞绞了过去。
    无如白鹤高立这个魔头着实厉害,似乎早已想到了对方有此一手。于是,在他强大的凌空压力之下,额外以右掌化出了另一股力道,就空一转,一潜一跳,“噗”地一声,已叼住了芙蓉剑莫愁花那只拿剑的手,紧接着向外一挣,“呼!”一声,已把莫愁花连人带剑一并给摔了出去。
    白鹤高立这一手力道用得极猛,莫愁花如何当得、只听见“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一株冰柱之上,顿时宝剑脱手,血溅当场。
    一旁的童玉奇目睹及此,由不住大吃了一惊,他夫妇虽多行不义,惟伉俪情深,见状嘴里怒吼了一声,由于内伤新创,这一叫触动了伤势,顿时喷出了一口鲜血,却亦顾不得,兀自奋力地向着高立扑了过去。
    白鹤高立眼中何尝会有他这么一号?见状冷冷一笑,身形轻闪,直似轻烟一缕,已闪身一旁。
    童玉奇一个虎扑式落了空,陡地一个旋转,右肩略沉,拧身现时,只听见“唰”地一声,打出了一掌暗器,“千叶神针”,飕然声中,但只见一片银色光雨,形成一幅扇面形状,直向高立全身上下极其快速地攻了过去。
    这种暗器,江湖上实在还系初现,为“沧海门”独门暗器,由于手法特别,设非是有相当内功基础之人,不易施展,盖因为暗器本身数量虽多,每一枚却能独具力道,虽系群发,却各有妙用,是以耗力至多。
    眼前这一掌“手叶神针”一经出手,耳听得一阵闹耳啾啾声中,无数神针,有如众蜂出巢般,一股脑直向着白鹤高立身上拥了过去,其势绝快,一经与高立所发力道接触之下,顿时扩散开来,成为四面八方包围之势,紧紧随着高立身形围攻不已。
    童玉奇更是把握着这一霎良机,陡地身形跃起,在空中一招,“苍龙入海”,连人带剑化为一道长虹,直向着高立站立之处飞卷了过去。
    白鹤高立在对方这般疾劲快速的剑势攻击之下,却似胸有成竹,只见他身形一连摇了几摇,瘦削的身子,暮然间看去就像是平空折了尖馕,其实只不过是在对方猛厉的剑招攻击之下,作了适当的调整。
    那是恰到好处的调整,以至于童玉奇那般神妙的剑势,俱都落了空招。
    更妙的是,发自童玉奇手中有如万点飞蝗的“千叶神针”,竟然有如石沉大海般地全数无踪无影。
    童玉奇至此才算是真正尝到了对方的厉害,大惊落魄之下,再想延身,哪里还来得及?
    眼看着高立那尊像是折为数段的身子,陡然间自行合拢成为一体,紧接着长啸一声,突地向着童玉奇扑了过去。
    前文曾经介绍过高立的内功元炁至为可观,更何况此刻用以对敌的全力一击,童玉奇即使功力不弱亦难当对方这等力道杀着,当下只听得一声惨叫,迎着对方高立的来势,整个身子向后直直倒了下去,当场昏死闭过了气去。
    高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决计要置对方于死命!眼见着童玉奇身子倒下,并不就此罢休,身子闪处,再次向对方袭去。
    就在这一霎,一股疾风陡然间由斜刺里穿出,那是一股尖锐若针的气机,力道至猛,高立一经触及不禁暗吃一惊,却知道自己护体游罡万万无能防阻,不得已只得向后退出数尺。
    轻风一袭,现场现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好挡住了高立身形正前方。
    只是一眼高立已经看出了这个人正是前此浓雾中所遭遇的那个大敌,尤其是那双大而光亮的瞳子,他决计是不会认错了的。
    “阁下手狠心毒,杀人不过头点地!”来人是那么的冷峻:“哼!得罢手时且罢手吧!”
    说话之间,这个人已趁机地把身子又向前移了一些。
    高立立刻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心中自是吃惊,却也更加增长了对对方的仇。
    “很好,你倒来的是时候。”
    一面说时,高立力聚双掌,眸子中凶光隐隐:“今夜有你无我,你我之间,只允许一个活着的人走出去!”
    “说得好!”对方神色自若的道:“只怕这件事由不了你作主吧!”
    嘴里说时,他缓缓地向前移进了几步,弯下腰来,察看一下兀自昏迷不醒的童玉奇。
    接着他叹息了一声道:“原来你已经把他毁了,你的心未免太狠了一点吧。”
    高立嘿嘿冷笑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这就是高某人生平的作风。”他眸子里凶光毕现,益加狰狞:“即使对你也不会例外!”
    对面那个人似乎对他的狰狞形象,并不十分在意,缓缓抬起头来,两道炯炯的目神直向高立逼视过去。
    “也许这一次我们可以见一个真章了,但却并不一定非有死活不可!”
    话声一落,他魁梧的身形,已经挺直站立。
    白鹤高立早已蓄势以待,这,一霎更不稍缓须臾。一声低叱,整个身子有如拍岸的惊涛,夹着凌人的劲风,直向着对面这个人身上扑了过去。
    这一扑之势,看来较诸先前对付童玉奇那一扑更具威力,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对手已不再是童玉奇。而换了眼前这个诡异莫测的人。
    这人面色略现吃惊,却是胸有成竹,随着高立凌厉的进攻扑势,只见他双臂突张,整个身子霍地向后一收,挪后了丈许开外,恰恰好把高立前扑的劲道化解了开来。
    高立怒哼一声,第二次晃动双肩,把身子扑过去,对方一如前状再次把身势向后一收,依然是丈许远近,第二次把高立所加诸的力道化解了一个干净,这一来便使得高立不能再视同为“偶然”了。
    月色之下,眼看着高立头上那一簇白发,鹦鹉也似地倒竖了起来,紧接着他两手交插着向外挥出,发出了像是兵刃劈风那般的声音。
    对方那人身子一连闪了两闪,身法极为怪异,恰恰像似在高立掌势空隙之间躲闪开来。
    高立怒啸一声,足尖点处,再一次快若鹰隼般地扑了上去,这一次对方这个人却没有闪躲的意思,几乎就站在原来的位置上,等候着高立的来近,两个人就在眼前这片方寸之地,一连交换了三次掌法。
    “啪!啪!啪!”
    第三掌方自交接,高立的身子却已如同鹰隼般地拔空而起,眼看着在空中一个倒翻,已飘出丈许开外。
    “好功夫!”声音几乎象是由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到底是谁?说!”
    紧接着他的话声一落,整个人身子就像是吹满了气的球似的,霍地暴涨了许多,一双脚步更像是吃醉了酒样的一阵子蹒跚。
    月色下的一切原本就带有几分朦胧,白鹤高立所显示的身影,更像是摇碎了的树影,看上去更与人以无比婆娑的感觉。
    随着他举动处,频频现出重重的幻影,整个的人身在这一霎间,变得虚无缥缈,若有若无,怪凌厉的气机,却随着他晃动的身势,一阵阵地逼迫过来。
    对方那个魁悟的汉子,乍然一见之下,立刻面若严霜,显现出格外的谨慎,双臂轻振之下,身子已拔起了七尺有余,落在左侧偏后部位。
    高立这种奇妙的身法一经展开,便似不能自已,重重人影卫护之下,只见他身形有如穿花蝴蝶,时左时右,忽前忽后,重重幻影里,实实在在隐藏着高立的真身,那具真身又何尝不是含着几许迷离。
    空中传过来高立断续的笑声。
    “睁大了你的眼睛瞧瞧吧,自出娘胎以来,可曾见到过这种身法?”高立声音里充满了自信:“报上你的名字,说不定会对你网开一面,饶你不死,要不然,嘿嘿……你可就悔之晚矣……”
    说话之间,这阵子虚无缥缈的身法,又已是数度变化,凌厉的随身气机,热辣辣地向四方扩散着。
    然而,面前的这个魁梧年轻汉子,在一度紧张之后,立时恢复了原有的镇定,他的一双瞳子,自从对方高立身法初现之时,便如磁石引针般地紧紧盯住了对方,一任他千变万化,他似乎认定了那个他所选中的目标,一瞬也不瞬地紧紧逼视着。
    “你到底忍不住现出来了!”
    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年轻的魁梧汉子冷冷地接下去道:“如果我这双眼睛不花,阁下这套招法,大概就是当世仅见的‘醉金乌’了!”
    话声方出,即见空中幻影顿失。
    一条人影,疾驰眼前,现出了高立不胜惊愕的脸:“你竟然认得这套招法,这么说,想必不是外人了,你是谁?当真想死不成?”
    “只怕还死不了!”
    年轻的汉子声音里充满了自信,话声出口,步履三摇,更把身子向前欺近了一些,却也摆出了一个怪异的立身架式。
    那是一个偏身侧立的姿式,在一定的角度之下,只看见他一肩一侧,一切的待发,雷霆万钩便都隐藏在此平凡的姿态里。
    高立微微愣了一下,也只有象他这等高明人物,才能在一照面的当儿,认出了对方招法的特别与不同凡响。
    月光是那么的皎洁,尤其是在四面八方雪色的映衬之下,更有如千灯齐张,平添了几许光亮。
    虽然这样,高立仍然不能认出对方那张脸在哪里见过?对他来说,简直是完全陌生的。
    对方眸子里交织着那般阴森光彩,使人想象出他的狡智,虽然他是在掩饰自己,可是仇恨的怒火却是无论如何包藏不住的。
    白鹤高立纵横一生,所向无敌,从来还不曾遇见过任何一宗令他心存忌讳的事。他杀人无数,也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觉得心惊胆颤过。然而,眼前这一次……
    高立微微后退了一些,那双平生最惯以阅察人的眸子,微微眯成一线,再次地向对方打量着。
    这一次他发觉出,透过对方掩饰之下的一些病容。
    “嘿嘿……”高立的胆子立刻壮大了许多:“年轻人,你敢情身上还带着伤的呀!”
    年轻汉子显然一惊,可是立刻回复到了镇定。
    “不劳挂怀,已经不碍事了!”
    “哼哼!好大的口气!”高立冷笑一声道:“你莫非门以为能够敌得过我的醉金乌手法么?”
    “很难说……”年轻人微微一笑,露出了两排微微发亮的牙齿:“多说何益,高老头,何不施展开来,咱们手底下见个高低?”
    高立头上那络八哥也似的白发耸耸欲立,眸子里光彩益见充沛。
    他内心何止一次地在抓着对方的斤两,只是直到此刻却仍然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动手时刻己至,拖得一时便将对自己更为不利。
    高立对敌制胜的因素很多,其中时刻地把握便是一个最大的关键,心念一动,他两臂平伸,便将拉开了架式。
    对方那个年轻汉子,似乎在在都与他别着苗头,高立心念初动之时,正是他动念之时,不约而同的,紧跟着也再拉开了架式。
    两个当世高手的对敌,毕竟有其不同凡响之处。
    地层下顿时旋回出凌人的气机,细小的冰屑星子,哗啦啦满空飞舞,从而更增加了现场的凌厉杀机。
    高立身势一经转动,便见满空人影,明明是一个人身,却给人以为百十千个的感觉,影影相重,人人相叠,在只见月色的寒夜,给人以鬼魅的感觉。
    年轻的汉子,身子微微蹲了下来,高立身势越见奇妙,他也就越加地显得呆板平凡,只是慢慢地向下蹲着。
    忽然高立发出了类似鹰隼一般的一声急啸,整个身子有如剪翅巨鹰,由斜刺里,直向着年轻的汉子身上骤袭了过来,其势之快,真个当得上电闪星驰。
    年轻汉子就在这一霎,猛然间站了起来。
    显然高立所施展的“醉金乌”手法,与其门下弟子无名氏所施展的有所不同,更为猛厉。然而,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却也并不陌生。
    高立来势如风,他的对手偏偏好整以暇。
    两个人一经接触,立刻有如走马灯也似地转了起来,那是快到极点的一瞬。
    高立的手“啪!”一声,拍在了年轻汉子的右肩头。
    年轻汉子的手同时出声地也攀在了高立的左肩头。一个推,一个拉,现场旋起了一阵狂风。冰屑子如雾也似地自地面上被刮了起来。
    忽然高立换出一只手,托向对方胯骨,年轻汉子一个急转,身躯下蹲,快速地送出了一掌。四掌交接之下,各自身子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两个人蓦地分了开来。就在此将分未离之际,年轻汉子半弯着身子送出了一掌,两个人随即快速地分了开来。
    白鹤高立翩若惊鸿地落出三丈开外,但见他足尖轻启,用“金鸡独立”的式子站住了身子。紧接着他冷笑了一声,随即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地拔身而起,向外地穴纵出。
    年轻汉子未曾料到对方在胜负未分之际,竟然轻而退身,确是有点出乎意外。
    “慢着!”
    嘴里低叱一声,抖手打出了一技暗器“甩手箭”。
    对于他来说,绝少施展暗器,是以这枝“甩手箭”也就格外显得有功力。“嗖!”,星月下划出了一道醒目的白线,直循着高立背影追射了过去。
    高立身形略探,施了一招“白鹤剔翎”,肥大的袖管向上轻轻一撩,已把这枝甩手箭卷了过去。他身法既经全力施展,确是快到了极点,白影晃处,转瞬无踪。
    年轻汉子紧接着跟踪而出,显然已是落后一步。目注着高立飞鹤般渐远的背影,他轻轻摇头叹息了一声,如以轻功而论,他确信较诸高立要落后一步,对方既立意飞去,自己是很难追得上了。
    眼前的确有点纳闷儿,以高立平素性情,下手务必求胜,非置敌于死命绝不轻言罢手的性情,显然大是不符,这又是为了什么?
    “战到七分已知胜败!”显然,高立是在“畏败”的心情下,先自求个全身而退,保全了实力,以备日后的全力一拼。
    年轻汉子回忆着方才的对手过程,那一式弯身送掌,其实正是下一步辣手的引子,只要对方一接手,这里便将发出,高立竟然看出了破绽,不沾而退,确是够得上聪明。他的不胜而退,其实正是明哲保身的措施,的确“姜是老的辣”。
    年轻人脸色黯然,多少觉得有些失望的。
    五丈以外,人影闪动,现出了矮不隆咚的一个人来。
    “怎么回事,那个老小子跑啦!”
    说话的敢情是“铁马钢猴”任三阳。
    年轻的汉子自然也就是被誉为“苍海无情”的一代奇侠海无颜了。
    任三阳一径地来到了近前,见海无颜只管凝神呆思,却是不发一言,不觉心中纳罕。
    “你怎么啦?别是受伤了吧?”
    海无颜这才苦笑了笑,摇摇头道:“这只鹤确是‘高’!哼哼!今夜倒是便宜了他,来吧,我们到下面看看去吧!”
    所谓的“雪山宝藏”并非是空穴来风,还真有其事。
    黄澄澄的元宝,有十几大箱,另外再加红蓝宝石,珍珠玉器,足足铺满了一地。
    任三阳喜得简直就拢不了口,不时地摸摸这个,弄弄那个,真恨不能用金元宝把自己埋起来。
    天已经亮了。第一道阳光拨云直下,透过了高岭绝峰的照雪折射,来到了地下冰层。顿时间现场奇光迸现,满眼飞金,紧接着阳光益盛,现场也就格外明亮,透过阳光照射下的冰枝,交织出一片五颜六色,晶莹透剔,十彩缤纷,却是美不胜收。
    费了老半天的工夫海无颜等二人才把这批为数可观的金子宝贝收好了。
    望着地上一个个大箱子,“铁马钢猴”任三阳不禁又发起了愁来。
    “鹅的老天爷,这么多箱子可怎么个搬法子呀?”
    海无颜道:“我在这里看着,你去找些牲口来,无论有没有,都快回来。”
    任三阳答应了一声,皱着眉发了一阵愣,这才转身离开。
    海无颜把这批宝藏箱子围成了一个奇怪的圆圈,乍然看上去有点类似六角形,每一个都开有一道可供通行的道路,他自己盘膝跌足,就坐在当中,静候着任三阳的归来。
    时间,在毫无声息之中,静静地过去了。渐渐地,天色又暗了下来。
    前文曾经说过,这片地方乃处于地层表面之下。所谓地层,并非想象之中的黄土岩石,乃是长年,累月结在地面上的坚硬玄冰,说它是一个冰窖、冰穴,倒也恰当合适。
    海无颜静静地坐在宝藏之中,耳中却清晰地可以听见珍珠的流水之声。
    他于是猜测到,多半自己坐处下方,隐藏着五溪流水,这种不知哪个年月被冰封了的流水,汇然成泽成川,或为湖泊,并非怪异,却也合乎造物之理,料是有的。
    所谓“半天之间立半松,无波之水有波澜”这后一句料必是指的此处了。
    多年静中参悟,静中练功,已使得海无颜造就出一种独特的功力,这门功力说来未免有些玄异,却又是十分真切,不容不信的事实。
    这门功力可以称得上“上体天心”。
    静坐凝思之间,他的接触常常是“不可思议”的,一些令人费解,不着边际的人事常常会偶然地出现脑海,也常常会为了偶然间来到脑海的一点“玄因”,而费神踌躇,这些所谓的玄因,事后证明,竟然并非全然无因,敢情是一种事前的“预兆”,他竟然为此而获益不少。
    眼前诚所谓“多事之秋”。海无颜了解到自己此一行所负的责任重大,这批关系着未来全藏祸福安危的宝藏,无论如何是出不得差错的。海无颜有见于此,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从事。
    虽然,最大的强敌高立知难而退,童玉奇夫妇双双遇难,却仍然保不住没有别的敌人继续来到。
    一条人影陡地飘身而下,极其轻灵地落在了一根冰柱上,现出了一个头梳佛髻,身着白衣的中年女尼。这个居姑身方落定,随即向上招了招手,紧接着一连落下了同样装束的四个妙龄女尼。五个人像是早已商量好了一般,身子一经落下,一中四外,紧紧把海无颜看在了正中。
    为首中年女尼,右手向肩后一操,已把背后一口长剑拔在了手中。四名年少女尼,更是不待招呼,各自反手拔刃,一色式样的四口“沙门鱼鳞刀”。
    “施主有礼了。”
    中年女尼二指向剑上一贴,算是行了一个江湖礼节,紧接着细眉一挑,朗声妙口道: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贫尼青霞剑主李妙真,这里向施主问候了。”
    四名少年女尼同声喧了佛号,各启樱口,分别报出了名号,为“如一”、“如蔼”、“如慈”、“如玉”,话声一落,每人探手入怀,霎时间取出了一个晶莹亮洁的小巧葫芦,高举手上,也不知内里装盛的是什么物什?
    端坐中央的海无颜,原来两眉低垂,似在参悟什么,自从青霞剑主李妙真一经现身,他即似得到了一种强烈的感应,倏地睁开了眸子,目光的的直向对方逼视过去。
    “原来你就是黄家堡的‘白衣庵主’,久仰之至!”海无颜话声微顿,冷冷一笑,目光四下一扫,道:“怎么贵师徒这是要向在下打劫不成?”
    “阿弥陀佛!”李妙真剑抱前胸,左掌直竖,道:“施主言重了,出家人慈悲为怀,闻得这里多金,不远千山万水特地赶来求布施来了,施主慈悲,南无阿弥陀佛!”
    海无颜冷笑一声道:“师太在江湖上,素有侠声,想不到竟然也是徒负虚名,居然无聊到来化起恶缘来了。”
    “阿弥陀佛,施主慈悲,这个缘,贫尼已在佛前许过大愿,势在必化,施主成全。”
    海无颜冷冷一笑道:“既是佛前许愿,师太是想布施来装点菩萨了?”
    李妙真欠身竖掌道:“正是此意,阿弥陀佛,施主你成全吧!”
    海无颜低头暗忖道:这些钱财,为数甚多,既是用来装点菩萨金身,也算是好事一件,我何不作上一个顺水人情,分她一箱,也算是在佛前结下一个善缘,既可免却了一场兵争,何当不为?
    这么一想,他随即点头微笑道:“师太远道而来,既然有此一说,在下不便拒绝,只是这些金钱虽系为在下发掘,却也并非无主之物,在下打算全数用来嘉惠藏民,好在为数不少,且先分出一箱,就与尊驾驻锡的白衣庵,结上一个善缘吧。”
    “青霞剑主”李妙真聆听之下,长眉微挑,哈哈一笑道:“施主倒也是干脆之人,既然这样,贫尼倒也不便相欺,直话直说了!”
    海无颜见她说时,一双眸子流光四顾,分明心罗诡诈,不禁心里一动,暗中加以戒备。
    李妙真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一时贪心大起,她此行由于作了万全准备,原打算势将劳师动众,打上一场群架,却没有想到对方却仅是独身一人,也许对方见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心存忌讳,才致这般软弱。不如将计就计,先拿大话来吓他一吓。对方果真害怕知趣,自己兵不血刃,平白得上许多金银珠宝,岂非大好之事?心里这么盘算着,李妙真笑哈哈打量着对方道:“不瞒施主说,贫尼志在全数,并无分羹一匙之心,施主你答应最好,否则,哼!”
    微微一顿,李妙真把手上“玉池”剑往空中举了一举道:“贫尼师徒既然来了,可就不借一战呢!”
    海无颜这才知道对方意在全中,敢情来意不善,当下面色微沉道:“师太既出此言,只怕连一箱也搬它不走,更逞论全数了。”
    李妙真愣了一愣,哈哈一笑,手中长剑一举道:“如一、如蔼听令!”
    两名女尼各自应了一声,闪身而前。
    李妙真目光视向场内的海无颜,却向二弟子发话道:“你二人这就进去,先搬它几箱出来再说!”
    二弟子嘴里答应了一声,肩头轻晃,双双已扑身而前,却没有料到,海无颜事先所部署的阵势,望似无奇,其实却极为微妙。二尼足下方自探入雷池方寸之间,阵势已自发动。
    却只见眼前人影连闪了两闪,两名女尼竟然身不由己地卷入了内层。
    “青霞剑主”李妙真原是布阵高手,竟然会没有看出来对方阵势的微妙,这时见状,由不住大吃一惊,一声清叱,霍地飞身而前。
    无如海无颜所布这阵势,名叫“六合分光阵”,乃系得自“二天门”铁匣秘芨中所记,还是首次应用,当今江湖更是前所未有,自有其不可思议的威力。
    “青霞剑主”李妙真身子方一纵过,当头仿佛见场内的海无颜迎头扑来,不觉一惊,行动略缓,随即觉得正前方一股绝大力道迎面撞来,当下不及闪躲,脚下一个跄踉,已跌出阵外。一惊之下,李妙真由不住身上冒出了阵冷汗,容得她站定之后,才发觉到对方仍然一如前状地稳坐阵内,哪里有什么异动?分明是自己乱了步子。再看如一、如蔼二人,已吃卷进阵内,分明已乱了阵脚,想不到师徒三人如此不济,一上来即失了先机,由此看来,对方这人分明异人者流,自己竟把他当成了寻常武林中人,真正是大为失策了。
    思念之中,却只见两名卷入阵内的女弟子不知何故,双双尖叫一声,相继被直直地抛了出来。抛出的力道极大,以至于二尼站立不住,各自四脚八叉地摔倒地上,手中的沙门戒刀也自跌出了手,兀自频频呼痛,爬不起来。
    李妙真见状尖叱一声,身子陡地拔起,直纵当空,却由空中高抄着,直向着居中的海无颜当头直落下去。无如眼前这“六合分光阵”,太过奇妙。李妙真身起当空,恍惚中只觉得面前物什一转,分明对方再次奋力迎击过来,心中一惊,略见迟疑,便着了对方阵道,一下子又自被狠狠摔了出来。
    总算她轻功极佳,第二次心里多少有了准备,腰身一拧,直挺挺站立地上,总算没有当场出丑,偷眼一看,阵内敌人,正自面现微笑地望向自己。
    李妙真急羞之下,大声呼道:“四极分杀,上!”
    四名女尼听得一声招呼,各自应上一声,霍地分向四方,齐向当中海无颜坐处,猛力攻来。
    同时,随着四名女尼左手挥处,四只葫芦脱手飞出,相继落入对方阵内。顿时,只听得叭叭一阵葫芦着地破碎声,即见蒸腾起大片黄色烟雾,直向阵内弥漫过去。
    李妙真与四少年女尼见状更不延迟,各人快速由身上取出了一面特制口罩,罩向口鼻,显然可知那片黄色烟雾,敢情为奇毒之物。眼看着这阵子类如云雾般的黄色毒烟,凝聚成大片黄云,冉冉向阵内飘入,转瞬之间,己弥盖了现场。
    李妙真睹状大喜,手打佛讯道:“阿弥陀佛,施主你休怪贫尼手狠心辣,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哪个。”
    眼看着那片黄色毒烟冉冉由眼前飘过去,众尼各自面现紧张地向里面望去,竟然不见了对方的踪影。李妙真轻叹一声,只当对方已横死就地,正待下令搬箱之际,却听得身后传过来一声清晰的冷笑。
    “出家人竟是这般狠心,足见你等平素之心狠手辣了!”
    李妙真一惊之下,无暇多思,倏地一个疾转,掌中玉池剑倏地暴射如虹,一剑直向着海无颜咽喉上斩去。
    这一剑观其出势,快到了极点。无如海无颜近来功力大进,自习参二天门之铁匣秘芨之后,平白又领会了许多前所未精的剑上绝招。“青霞剑主”李妙真这一剑称得上既准又快,无如却已为海无颜上来识破了先机。
    倏地,只见他右手猛然向上一提,拇、食二指轻拿之下,竟然已把对方的剑尖捏在了手上。眼看着这口长剑在李妙真与海无颜分持之下,青光颤颤,摇出了一片流莹。这一刻,竟然是进退不能。
    李妙真既称“青霞剑主”,可知其剑上功力不弱,无如眼前她却是遇见了更擅于施剑的高手。在一阵剑光摇曳之后,这口剑在海无颜二指力道之下,缓缓向后退出。
    李妙真如果施展全力,自可阻住长剑退后之势,只是那么一来,自己这口爱若性命的名剑便难免要毁在了对方手上,自非所以
    一旁四位女尼,眼看着师父行将败阵,俱都大为惊惶。如一、如玉二女尼站得较近,彼此以眼光打了一个招呼,双双娇叱一声,两口沙门戒刀,一左一右同时向着海无颜身上招呼了下来。
    海无颜冷笑一声,他如同深精剑术,已然识得个中三昧,只要有一线生机,即可加以活用。在一般人看来万万难以躲开的刀势之下,他竟然不慌不忙地站在原来地方,左面一吸,右面一收,一收一吸之间,猝然间使得身子缩后了不少,两口沙门戒刀竟然紧紧地擦着他的衣边,双双落空地挥了下去。
    海无颜脚下一个上步,怒叱一声道:“撒手!”左手力挣之下,对方那口玉池剑唏哩哩发出了一声龙吟,霍地抛空直起。
    李妙真急怒之下,正待以“潜龙升天”一式拔空腾起,无如海无颜早已料到了她会有此一手,左手顺势前推之下,暗聚真力。一掌震出,约莫有七成的力道。
    李妙真却已是吃受不起,身子滴溜一转,滑出了七尺开外,只见她脸色一阵子发紫,“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顿时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四名少年女尼见状吓了个魂飞魄散,一时呆在了当场,海无颜身形微转,飘出丈外。
    四尼惊慌失措地对看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战又不能,退又不能,实在是窘极了。
    海无颜打量着她们,冷笑道:“令师已为我五行掌力所伤,最快也得三年才能恢复体力,只怪她心贪手辣,佛门中有此弟子,实在是吾佛蒙羞,念在她一身武功练来不易,我破格留她活命,你们还不把她抬下去,愣在这里想死不成?”
    四女尼聆听到此,才知是死里偷生,哪里还敢逗留?当下匆匆扶起昏迷中的李妙真,头也不抬地去了。
    海无颜自雪地上拾起李妙真遗落的那口“玉池”剑,只见剑上光华如银,一尘不沾,悉知乃是一口不可多得的宝剑,有心想唤回她们,却已不及,目光瞟处,意外地发觉到,原先背在李妙真后背的一口剑鞘,也竟遗落现场,倒像是上天所赐。当下他拾起剑鞘,合剑入内,收好身上。
    这时,却见任三阳远远来到,笑得嘴都阖不拢道:“这可是天意,老天爷的恩典,大妙了。”
    任三阳见了海无颜之后,摇头晃脑地道:“你不是叫鹅去找牲口吗?这种地方到哪里找去?却没有想到才拐了弯儿,就看见一窝子骆驼,数了数共有十匹,怪道的是身上都装备好了,简直是上天赐的,你说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鹅把它们都给弄来了!”
    说罢转身去,不一会工夫,就见他连推带拉地果然弄出了大帮子的骆驼。
    海无颜上前打量了一下,只见每个骆驼身上都披着绣有“佛”字的佛嵌,倒像是赶做佛事的队列,心里一动,忽然明白了过来。
    任三阳不知究里,只管连声叹奇。
    海无颜随即把刚才李妙真等师徒五人意欲打劫,事败而逃的事情说了一遍。
    任三阳这才明白,哈哈笑道:“这么说还得多谢这几个尼姑不可,要不然这冰天雪地里,到哪里去找这帮子骆驼去!冲着这一点你也不能把那个老尼姑杀了!”
    海无颜叹了一口气道:“李妙真在江湖上素有侠名,却,没有想到竟然徒负虚名,她吃了这次亏,如果能改过向善,倒也是佛祖恩典,否则的话,可就是她自取灭亡,实在可惜!”
    任三阳嘻嘻笑道:“鹅们这一趟总算大功已告,这么多金子,你倒是怎么个打算:还是早作一个安排的好!”
    海无颜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原想把这批宝藏全数交到布达拉宫,可是却碍得扎克汗巴这个人。”
    任三阳连连点头道:“对了,对了,这个人才是罪魁祸首,有他在一天,这地方就平静不了!”
    海无颜道:“你放心吧,即使我们能放得过他,他却也饶不过我们。”
    话声一顿,他猛地偏过头厉叱一声道:“什么人!”
    即见一旁冰崖后慢吞吞地闪出一人,一个十分衰老的老喇嘛。
    海无颜这才想起,仿佛此人刚才是与不乐岛主白鹤高立一道儿来的。高立自去,却把他留在了这里,一时倒是没有想起。心中一惊,正待出声喝问,任三阳却已先自腾身扑纵过去,嘴里骂一声老王八旦,霍地举掌直向对方身上击去,任三阳功力虽非了得,这一掌要是击在了老喇嘛身上,却也万万当受不起。总算任三阳心思灵敏,掌势方出,忽然看见老喇嘛胸前一片血渍,分明受伤不轻,心中一动,错步盘身,硬生生把待发的错力又收了回来。
    海无颜是时亦闪身来到面前,却见老喇嘛身子晃了晃,显然由于体力不支,双腿一软,就地坐了下来。
    任三阳咦了一声,奇怪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老小子是哪里钻出来的?”
    海无颜先不理任三阳,一双眸子注向老喇嘛道:“我记得你,你不是跟随高一路来的那个喇嘛么?”
    老喇嘛气喘吁吁地看了他一眼,一面点头道:“不错!我叫苏拉,高立他答应我,这些宝贝由我分给西藏的穷人,你们可不能拿走……不能拿……”
    身子一歪,“扑通!”栽倒在雪地里就不动了。
    任三阳吓了一跳,赶上去翻动了一下他的身子,皱了一下眉头道:“死了……”
    地上吐了大滩的血,看样子他像是伤重而亡。
    海无颜试了试他的脉搏,又看了看他的双瞳,悉知确实无救,不免叹息道:“看来他倒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一定是上了高立的当,被骗来此地,却又为童玉奇夫妇暗中所乘,中了毒手,童氏夫妇伤了他,自己也未能逃开,双双遭了高立的毒手,真是一报还一报,归根结底,全是这批宝藏害的!”
    任三阳道:“可不是,连鹅都差一点受害,要不是遇见了你,现在还不知活着还是死了,唉!”
    海无颜一笑道:“那还用说,多半是死了。来吧,我们把这些箱子搬上骆驼吧!”
    二人于是动手搬宝,一只骆驼装载两只大箱子,刚好把二十只箱子装完。
    由于李妙真等来时,早已为骆驼作好了掩饰,每只骆驼事后披上一件上嵌“佛”字的红披,看上去就像是哪家佛庙搬家,驮运佛经呢!
    当时就由海无颜前引,任三阳殿后,大队的骆驼随即浩浩荡荡直向山下行进。
    这是一段寂寞漫长的旅程,山行竟日,不要说人了,连鸟兽都没有看见一只。
    一直到了第三天的傍晚,驼群才算是来到了较为平坦的山地,由呼吸的感受,判定地势较为低矮,空气比之山上更浓多了。
    安置好了骆驼,二入在附近壁洞生火取暖,吃了些备好的于粮,泡上一碗热茶,就算是这地方唯一能享受到的极大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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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天边的彩霞聚集成大片的火云,一色的嫣红,较诸少女的芳唇更为迷人,几点禽影,静悄悄地在空中移动着,远处响起了牧羊人的茹声。任三阳眯缝着两只昏沉欲睡的倦眼,一只手支着旱烟杆子,烟嘴无力地咬在发黑的牙齿里,“吱吱!”有一声没一声地吸着。
    “鹅说……这么些金子珠宝……”他喃喃地道:“咱们都给了布达拉宫?”
    海无颜背倚着岩壁,毫无妥协余地地点了一下头:“不错!”
    “鹅说……”任三阳脸上显出了一种贪婪,又略似不大自然的那种笑:“咱们能不能分出一小半,你鹅两个人分分,也算没有白忙上这么一阵子?”
    海无颜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湛湛的眸子注视着他。
    “咳……”任三阳含着烟嘴的嘴里呛出了一串咳嗽,频频摆着手:“得得……就算鹅没说,就算鹅没说……”
    一面说,他的头往下缩着,把头上的一顶厚羊皮风帽拉下来,帽沿都遮了眼睛。他像是真累了,不大会儿的工夫,鼻子里已发出了沉重的鼾声,真的睡着了。
    海无颜站起来,踱出壁洞,才发觉到不过这么一会的工夫,天边原现的绚丽彩霞已然尽失,天空中飘浮着的是沉重的云块,寒冷的风贴着山岗一阵阵地袭过来,阵阵寒气袭人!
    骆驼圈子立刻显现出一阵骚动,两匹马更不时地呼噜噜地打着响鼻。
    海无颜察看了一下由骆驼背上卸下的箱子,规矩地摆在正中,所有的牲口围成了一个圆圈卧倒下来,彼此之间有一串索子牵着,不愁它们其中之一走失,无形中对于正中的这些箱子也有了保护作用。
    然而这一切并非是万全的。
    海无颜心里知道,除了不乐帮之外,另外还有一伙强大的敌人,占有天时地利人和,一旦出手,自己很可能招架不住。他了解到自己这一边吃亏的是人手不够,虽然有个任三阳,但老实说,他实在是帮不了自己什么忙,一旦遇上了强大的敌人,恐怕只有“阻力”,而无“助力”。
    他已经几乎完成了这件大事,自不愿意功亏一篑,而且,这件事正代表了他再生复出江湖的一件考验,那义举是只许成功而失败不得的。
    他仔细地考察一下附近的地势,是一个缓缓拓出去的高出台地,其实平坦的地方并没有占据多少,再前面又是斜坡了。这个地方很利于自己扎营,是居高临下攻守咸宜的一个地方,对方要是人数很多,攻上来不可能会不带出一些声音,想打上来自非易事。
    海无颜仔细地量过了脚步,进一步了解到一旦出手之时对自己最有利的步位,把这二切容于胸中之后,他才返回石洞之中。
    天上已开始飘雪了。雪落无声,而海无颜的胸中却满罹险恶。
    他虽然不声不息地盘坐当地,但是透过脑海的纵横,这附近数里之内任何险兆,都逃不过他的观察。
    时间在静悄悄之间,不知不觉地溜走了。
    看看黎明在望,眼前片刻,事实上也是最黑暗的一霎,大雪不止,也仅能借助白雪所反映出的那种白,才使得视觉不致于呆滞不前。
    像是鬼魑也似,那个人静悄悄地由前面升了起来,只由他上升的那种身法忖度,即可见他精湛的轻功,的确是已达到了炉火纯青地步。
    借助于他身上那一袭纯白的狐裘大擎,他的出现事实上已与白雪融而合一,如非有极精湛视力的人,简直是无能窥出。
    海无颜便当得上是那种“极精湛视力”的人!他原本半闭着眼睛,忽然间睁大了。
    大雪茫茫,天地一色。
    然而那个曾经一现的影子,却已清楚地看在了海无颜的眼睛里,即使他再加以掩饰,也无能使自己混淆于白雪之中。
    海无颜的视观,在他那双眼睛一度睁大之后,随即慢慢地又缩小了,最后只留成一线。
    他遂保持住这个向对方观察的姿态。
    雪地里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保持着那种静寂的,那个人似乎在一出现之后,即保持着完全的静止,足足有一段相当的时间。然后,这个影子开始移动了,那是难以想象的奇快的一霎。像是疾风里的一片云!”云”却不似有这般快,白影一闪,然后立刻又静止下来。
    海无颜虽然依旧保持着那种静观的姿态,可是心里却已有足够的准备,一线目光自那个影子一出现便一些儿没有放过他。
    这个人显然用心良苦,他当然绝对地知道“海无颜”这个人的难以对付,要不然也不会像眼前这样地苦心布置了。
    海无颜留意到他的身法,那张开的两臂,连同着身上的那袭大擎,活似一只展翅巨鹤,里外一色白,一张即收,随即又平平地趴向雪地里,整个的身子平平地倒下去之时,竟然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到这里,连海无颜也禁不住微微为之动容,发觉到来人即使并非是自己的敌手,起码亦可当得上是三个“劲敌”了。
    由于方才的一个仰身姿态,虽然是奇快的一刹那,也使得海无颜看见了这个人容貌的一瞥。
    尖尖的下巴,两腮以及唇、下巴,都长满了胡子,尤其是那双眸子,闪闪地露着凌人的凶光。
    虽然是如此快的一瞥,海无颜已几乎可以判断出他是谁了。
    他判断出,这个人必然就是当今藏族宫室、实际掌握大权的元凶巨好“扎克汗巴”其人了。
    一想到“扎克汗巴”这个人,海无颜便由不住精神为之一振。“很好,”他暗暗地对自己说:“扎克汗巴,我正要找你,你来得正好!”
    扎克汗巴自然不会想到自己如此谨慎的行动,却依然会落在了对方的观察之中,他似乎也正在向海无颜观察着,透过漫天飞舞的雪花,事实上彼此是很难窥知一切的,然而他们两个人却不能以常人而论。
    海无颜透过一线目光,一动也不动地观察着对方,对手却以显示于积雪之外的那只独眼,同样地观察着对方,毕竟海无颜是静止的,而扎克汗巴却在作间歇性的移动,两相比较之下,海无颜的收获自属较诸对方为多。
    又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的沉静,然后这个扎克汗巴又开始作第三度的移动了。每一次的移动都是那么的快,忽然之间,双方之间的距离接近了许多。
    扎克汗巴在这一次的移动里,足足把自己向前扑进了丈许左右,看起来活像是一只大守宫,全身直挺,两手两足直直地定在地上,只凭足尖手尖之力支持着整个的身子,然后侧过半边身子来,用一只眼睛向对方斜睨着。
    海无颜心里已有了见地,隐隐地已经感觉出对方凌厉的杀机。
    就在对方半侧身子的一霎,他忽然发觉到一闪而没的刀光。是了,一口二尺长刀紧紧地贴着手腕藏在他的肘下。
    这个偶然的发现,立刻使得海无颜为之一惊。也就在一霎,对方那个直卧在霄地里的身子,忽然如潜龙升天也似,蓦地腾空而起,起势之快有如疾雷奔电。
    “呼!”有如旋风一阵。
    海无颜由于对他早已有了准备,虽然表面上看来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已蓄势以待。
    扎克汗巴这一手怪招,端的是江湖罕见!
    “呼”地升空,“呼”地下落。一起一落,不过是交睫的当儿,已飞临在海无颜盘坐的壁洞当前,足尖还未及落地之前,掌中雪花刀已闪出了匹练也似的一道白光,像是打了一道闪电,这一刀直向着海无颜面门上猛劈了过去。
    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刀!
    以常情而论,海无颜人在静中,四肢盘固,要想从容闪过对方这样狠厉的一刀,殊为不易。然而,非常之人,自有非常身手。
    海无颜猝然之间的反应,其实得力于长时的静中竭虑,眼看着对方这一刀有如银河倒卷,连同着他的人,形成了一阵狂风。
    剑法中所谓的“身剑合一”,正是如此了。刀法亦然,一个人能够练成这等刀功,必属一流境界。
    海无颜面对着这等凌厉的一击,其反应亦属特别。
    扎克汗巴方来之初,海无颜尚似无觉,容得刀光映体,几乎触身的一刹那才似忽然有所警觉。即见他盘坐的身子,忽然之间轻起一半。
    就在他欠起的一瞬,扎克汗巴的刀已落了下来,敢情削了个空!
    来人当然不是弱者,一刀落空之下,赶紧着抽刀换式,改劈为挥,改直而横,刀身一偏,一式“秋风卷黄叶”,配合着前进的身子,大片刀光,再次向海无颜身上落去,两个人事实上已近到贴身而立的地步。
    海无颜这一次势将要腾身而起,然而他偏偏不此之图,原先轻起一半,侧坐的身子,忽然间向空中升起来,整个下半身向外平伸而出,这一切却只是借助于垂直支立的一只手。
    扎克汗巴和他的刀,全然都落空了。
    一团白影裹胁着闪亮发光的刀,扎克汗巴霎时间已遁迹丈许以外,快如电光石火!这团白影,有如抛出的一枚雪球,其势之快,竟然在海无颜欲动手之前,闪出了战圈之外,海无颜的身子也在这时突然站起来。
    双方成了正面对视,距离在一丈五六。正是正常对敌搏杀的有效距离。那个被疑为“扎克汗巴”的人身形既现,倒也不再掩饰自己。瘦长的身躯,直挺挺地,站立在雪地里。
    虽不若海无颜之雄壮魁梧,倒也气态轩昂,眉宇之间,盛气凌人。
    “我们大概是第二次见吧!”海无颜微微拱了一下道:“幸会,幸会!”
    扎克汗巴发出一串阴森的笑。
    在此天将破晓之前的黑夜里,这阵笑声听起来倍感凄凉!
    “你认得我是谁么?”
    声音里透着几分怪异,说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大雪纷纷,眼前视觉一片茫然,两个人的目光,却是那么紧紧地对吸着。
    “我认得你。”
    一面说着,海无颜的脚步向前跨出了一步。
    “扎克汗巴,”海无颜唇角带出了一丝冷笑:“当今布达拉官唯我独尊的一个人物!”
    那个人又是一串阴森的笑:“你好亮的一双照子,不错,我就是扎克汗巴,我们谈谈好吧!”
    “我们正在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海某洗耳恭听!”
    “海某?”扎克汗巴显然听出了蹊跷:“这么说你姓海了,嗯……”
    尖尖的下巴仰起来,下巴上的一络子黑胡髭翘着。
    “中原武林成名的人很多,只是却想不起来有阁下这一位!”
    “但那又与我们此番见面有什么关系呢?”
    海无颜的身子向右侧面斜出了一步,扎克汗巴立刻警觉地向相反的方向跨出一步。
    “海朋友,请教台甫怎么称呼?”
    海无颜冷冷一笑,摇摇头:“你用不着知道这么清楚!我们手底下见高低就是了!”
    扎克汗巴仰空发出了一声朗笑:“好说,动手过招乃非不得已之事,何不先礼而后兵!”
    到底出身皇家贵裔,虽然穷凶大恶,亦有其一定风范,口气沉着,自有其慑人一面。
    “有三个问题要请教足下,请不吝赐答!”
    “你就问吧!”
    “第一个问题,海朋友是受人所托来拾这号买卖呢,还是来去自如,独个儿消遥?”
    “问得好,我可以答复你!”海无颜点点头:“我是孤鸿一只,当得上来去自由!”
    “很好!”扎克汗巴拱了一下手:“那么,第二个要请教的问题是……”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眼波向着那群骆驼扫了一眼:“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这些箱子里所装的,大概就是传说已久的雪山藏宝了?”
    话声顿住,扎克汗巴“嘿嘿”地笑了几声,那双的的奇光的眸子,简直像是两把利刃,有咄咄逼人之势!
    海无颇心里一动,暗忖着:好个老儿,你竟然把这等大事挑明了问我,我也不能就问一说一,称了你的心!
    冷笑了一声,他撩起眸子打量着对方,莫测高深地道:“我不知道什么叫雪山宝藏,有箱子当然就有东西,是不是尊驾所想的,那可就不清楚了!”
    “嘿嘿!”扎克汗巴眸子里的目光益加闪烁:“好吧,是不是,我们等一会就知道了!”
    “也许吧!”
    扎克汗巴道:“那么第三件我要请教的是,阁下与布达拉宫当今的第十五藏王可有交往么?”
    海无颜摇摇头道:“以往是素昧平生,谈不上!”
    扎克汗巴道:“今后呢?”
    “那可就难说了!”海无颜道:“藏十五王是个亲民的贤主,能得亲近,心所向之!”
    扎克汗巴拱了一下手道:“多谢,多谢!”
    “阁下的问题问完了?”
    扎克汗巴点了一下头:“本座当今的身分,你是知道的,我知道江湖上对本座有许多不利的传说,那只是道听途说,并非实情。海朋友,哼哼,你此行谅来还不致于与本座为敌吧?”
    海无颜笑道:“这要看你的了,如果我记忆不差,两次与阁下邂逅,几乎都遭了你的毒手,谁与谁为敌事实分明!”
    扎克汗巴嘿嘿笑道:“如果现在我与你化敌为友,谅来还不会太晚吧?”
    海无颜冷冷笑道:“已经晚了!”
    “为什么?”
    扎克汗巴深邃的目光直直地向对方逼视着。
    “那要请问尊驾了!”
    海无颜脸上洋溢着神秘的笑:“如果尊驾此行真的无意与我为敌,又何来如此阵仗?”
    “什么阵仗?”
    “你还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么?”海无颜那双锐利的眸子往四下一转:“大概尊驾的精锐手下,这一次全出动了吧!”
    扎克汗巴似乎料不到对方观察如此细微,倒是为之吃了一惊。
    “不错,来了不少!”
    一面说,扎克汗巴向前逼近一步:“本座只等你一句话了,是友是敌,悉只尊便!”
    “请说得明白一点!”
    “好,我就说明白一点吧!”
    扎克汗巴脸上浮起了微微的笑:“是朋友,这些箱子交出来,让我们瞧瞧。哼哼,你应该明白,所谓的雪山宝藏原来就是我们布达拉宫的东西,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至于阁下文宝的盛情,我们当然不会忘记,理当有一番重酬,双方也成全了交情,以此而论,这是上上大吉的,舍此之外,那可就不好了!”
    海无颜冷笑道:“如果是敌人呢?”
    扎克汗巴道:“我要是你,就万万不会选择这一条路!”
    “为什么?”
    “因为那是死路一条!”
    扎克汗巴脸上闪烁着狡黠的笑:“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你不幸胆敢与我为敌,你不可能活着离开这个山头!”
    海无颜微微一笑:“这么说,我倒要势将一试了!”
    扎克汗巴浓眉一挑:“你是说,你要与我为敌?”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扎克汗巴脸上显示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你不妨再考虑一下!”
    海无颜道:“没有什么好考虑的!扎克汗巴,我不妨告诉你,你这个人坏透了,我此行目的之一,就打算要见识见识你,难得你自行送上,那就再好不过了!”
    话声一落,猝然欺身而上。
    看上去,他行动并非很快,然而由于所跨出的步伐极大,步法特别,是以一步之进,事实上却照顾了左右四方。
    扎克汗巴确实没有想到,对方在自己如此强势之下,犹自胆敢向自己出手,的确有些感到意外,一念之惊,慌不迭忙向左面闪出。
    他更是没有想到,对方这看来并不惊人的步法,事实上却厉害极了,一步之下却将对方前后左右四处退路都为之封死。
    凌厉的本身元阳罡气,使得扎克汗巴大有进退维谷之势,他毕竟不同于一般,有着超人杰出的身手,虽然在如此封势之下,却犹能闯出一条生路。
    左足前迈,一式“疾步乾坤”,全身功力集于一足,一踏之下,大有天地逆转之势,随着这个前进的势子,掌中刀舞出了残月似的一轮刀光,直向着海无颜胸膛之间疾劈了下去。
    海无颜不禁吃了一惊,忽然发觉到对方绝非易与,以这一式“疾步乾坤”的招势,就透着大为高明!
    非常人自有非常手法,海无颜这一招“足封四路”,其实不过是一个开始的引式,更厉害的却在于下面三招。在扎克汗巴银河倒泻似的刀光里,海无颜忽然间凹腹收胸,随着后者的起刀之势,他身子也为之整个腾了起来。
    刀身一落一起,却带起了海无颜形若巨鸟也似的躯体。扎克汗巴这一惊,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他武技精湛,出道西域,精于中西武道精髓,生平对敌无数,算得上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一次却让他遭遇到了真正的敌手,一个真正高明的敌手。
    眼前海无颜的起身之势,称得上疾若电光石火,随扎克汗巴的刀势,海无颜身子像是幽灵也似地腾了起来,由于时机快到不容乍思,等到扎克汗巴乍惊不妙时,已然慢了一步。
    像是探出的一只巨鹰利爪,“噗!”一声,已紧紧抓在了扎克汗巴右面肩头。
    扎克汗巴只觉得一股极大尖锐的力道,透过对方指掌,直下肌肤。他原是练有铁打铜浇的“铁皮”功夫,不要说人的手掌了,就算是寻常刀剑,也怕伤不了他,然而海无颜的这五根手指,他却是抵受不住。随着海无颜的指掌之下,扎克汗巴只觉得肩头上一阵刺骨奇痛,整个肩骨都像是碎了,痛得他大吼了一声,用力地向外一挣。
    这一挣之功,总算摆脱了对方这只要命的手,也免脱了骨碎之危,话虽如此,却也让他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随着海无颜拉下的手,血花溅现,连皮带肉,附带着大片皮裘,整个地被抓了下来。
    “喔哟……”
    一声痛呼之后,扎克汗巴整个身子亡命也似地腾了起来,同时在空中“嘟!嘟!”一连发出了两声哨音,他整个身子翩斜着,有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地,直向着一角斜落下去。
    也就在这一霎,四边上同时响起了尖锐的呼哨声音,十数条疾劲人影,自四面八方纷纷腾身跃起,在极快的一刹那,已完成了事先预定的部署。
    紧接着第二批人影亦跟着腾身跃起,身形一经落下,已把正中的骆驼围在了中央,紧接着又升起了第三批人影。
    这批人共有五个,身子一经落下,遂采“五丁开山”之势,将海无颜、任三阳等二人死死封住。
    任三阳总算惊醒了,一个骨碌由地上爬起来,张惶地拔出了家伙。
    海无颜冷冷地道:“沉住气,这几个家伙交给你了!”
    任三阳紧一紧手里的家伙,牛耳短刀。
    “没关系,你照顾去吧,别叫这群兔崽子得了手,那可是他妈的丢人现眼!”
    说话之间,两个人已陡地欺身而进。二人各自手持着一口斩马长刀,来势极为凶恶,随着一声断喝之下,两口刀竟然像是一个架式,平胸侧挥出去。
    天色又现微明!大雪虽然兀自落着,可是曙光混合雪色,已可朦胧地看出眼前的一个大概的形象。显然是这片岗峦上站满了人!
    载宝的骆驼群,盲耸地惊乱着,由于彼此首尾相衔,只急得频频在原地打着圈子。
    海无颜虽料到敌人一定为数不少,却是没有想到有如此阵仗。他一向对敌,总是心存忠厚,可是眼前情形,却使得他不能再仁厚居心了,右腕振处,那口新得自“青霞剑主”李妙真处的“玉池”剑,一声龙吟脱匣而出,寒芒闪处,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那名率先扑上的喇嘛,手中刀当场劈为两截,这人根本还来不及退身,剑光闪处,已自横尸就地。
    海无颜一剑得手,身子绝不再丝毫迟豫,陡地长啸一声,拔身而起,一跃八丈,有如神兵天降般地,落向驼阵之间,紧跟着剑势运转,剑光闪处,碧血横飞,顿时两名喇嘛应势而倒。
    负责劫宝的这一圈金衣喇嘛,为数共九人,武功俱为一时之选,一上来所采取的阵式为“九子观灯”,威力颇是可观。原意一上来即动手劫宝,无如骆驼受惊打转,正俟其稍定之后再行下手镇伏,却不意忽然间半空中落下了海无颜这个要命杀星。
    海无颜盛怒之下,施展出奇异剑法,剑光绕处,一名高冠喇嘛,顿时断臂当场,哀叫一声,滚倒雪地。
    九人刀阵,顷刻间去了三人,阵势顿时为之瓦解,余下六人目睹来人如此神勇,一时心胆俱寒,慌不迭败下阵来,纷纷向后败退。
    海无颜原可乘胜追击,连下杀手,却为了顾忌驼背上的宝物,不便轻离,当下前进数步,仗剑直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
    另一面任三阳面对诸多强敌,险象环生,陷于苦战之中。须知眼前这些喇嘛,俱为扎克汗巴手下精锐之士,一个个武技精湛,饶勇善战,况乎人数又多,时间稍一拖长,任三阳立刻现出不支之态。
    面对他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狠,三口斩马长刀,团团把他围在中间,真有风雨不透之势。
    任三阳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在情急万险之间,兀自忘不了相险伤人,两口牛耳短刀,挑、架、拨、刺、分、崩,确实施尽了浑身解数。
    忽然咆哮一声,整个身子霍地腾空跃起。
    这实在是奇快的一霎,一名高冠喇嘛怒啸声中,抖手打出了一枚瓦面金梭,“噗!”正中任三阳身后胯骨之上,后者由不住“吭”地痛吟一声,起得快,落得更快,身子一经落下,两口牛耳短刀以“推窗望月”之势,双双插向迎面一名喇嘛前胸之内。
    这两刀真算得上劲猛力足,刀落处怒血喷溅,刀身深没及柄。
    刀拔,血标!
    那名高冠喇嘛嘴里惨叫一声,整个身子直挺挺地随即向后倒了下来。
    任三阳奋力厮杀,虽然毙了对方一命,自己也受伤不轻,胯后中镖,痛彻心肺,嘴里惨叫一声,整个身子向后倒了下来。
    就在这一霎,一口雪亮的长刀,自后侧方力劈直下,直向任三阳的背上招呼过来。
    任三阳背后既有镖伤,想要从容躲闪,哪里还来得及?眼看着一刀之下,他便万难活命!
    人不该死,五行有救。一条纤细人影,陡地自空而坠,身法之巧快,确令人叹为观止!
    说时迟,那时快,这条人影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二人之中,紧接着刀光闪处,一口“玉翎宝刀”,已架住了对方的斩马长刀。
    来人显然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人家,一身白色衣靠,一经现身,出手极快,刀势轻转,“当啷!”一声,已把来人一口斩马长刀拨向边侧。
    她所施展的乃是四两拨千斤手法,刀势转处,对方偌大的身子,首先站立不住,一跤向外跌出。来人姑娘的宝刀把握着这一霎,疾若奔雷般地自后面蹑上,刀光落处,血光迸现,顿时将对方毙命刀下。
    她身子微向前耸,一个垫步,已到了任三阳身前,伸手抓住了对方一只膀臂,轻叱一声道:“还不快走!”
    手势翻处,任三阳整个身子忽悠悠地被抡了出去,摔出三四丈外,“扑通!”倒地昏死了过去,虽说是受创不轻,却为此逃得了一条活命。
    这个突如其来的姑娘,显然与任三阳的武功不可同日而语,口玉翎刀连番运转之下,霎息间又为她搏倒了数人,紧接着足下连点,揉身而上,直向着海无颜被围困处欺近过去。
    现场顿时显现出一番混乱。
    四条人影交闪里,眼前去路已被封住,现出了四名满面狰狞的高大喇嘛。
    这四个喇嘛无论衣着、帽样皆与先前所见略异,每人手上除了持有一口钩状鱼鳞刀之外,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特制的黑色网状物什,呼呼有声地在手上抡着,网上因系有无数钢铃,一经抡动,哗楞楞声音撩人,震得人耳鼓发麻。
    四个人分明一经向眼前袭进,顿时形成了一种凌厉的封杀阵势,尤其是那阵阵闹耳的铃声,更给人以“夺人魂魄”的感觉。
    眼前这个姑娘在一阵快刀杀人之后,在面对对方改变战略的一刹那,忽然显现出出奇的镇定。她一双瞳子也像对方响动的铃声那样的不安宁,频频地四下转动着,闪烁的目光,显示着她既有一对漂亮的眼睛,也有异常聪明的智力,更有惊人的内家功力。
    四个喇嘛所显示的这种阵仗,却是中原武林前所未见,非仅如此,他们所展示的身法也怪得很,四个人好像追循着透过冥冥中所传说的一定节拍,按照着一定的步法踏动着。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眼前这姑娘不得不耐下性子来,仔细地向对方观察着。
    附近随即传来一声阴森的冷笑。
    “你与那个姓海的是一边的么?胆敢与本座为敌,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声音来自附近一个暗处。
    衬着已经拂晓的天空、地面的白雪,这个姑娘看见了那个人,瘦高瘦高的个头儿,下巴上的胡髭又黑又浓,一身银灰色的皮裘,几与白雪一样的颜色,只是一面却显著的染有血色。
    再者,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怪,像是正在强力忍耐着什么似的,看样子八成儿像是受了伤了。
    “你就是扎克汗巴吧?”白衣姑娘把手里的那口“玉翎宝刀”持平了,一面斜过眼睛打量着他。
    “有本事你自个儿下来,我们见个高低,干什么要这些人跟着送死?”
    微微冷笑了一声,举了一下手上的刀,白衣姑娘接下去道:“我用的是刀,我知道你也是施刀的,来较量一下如何?”
    扎克汗巴也忽然愣了一下,先转过脸向那边打量一眼,自己手下所有精锐,正自把海无颜以及载有宝物的驼群团团围住,料无差错,正可分神过来,先把这个女的解决了再说。
    “嗯!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扎克汗巴点点头:“你们中原施刀的女人并不多,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叫‘燕子飞’的姑娘?”
    白衣姑娘虽在与他答话,那双眸子却始终没有离开面前的四个喇嘛。
    “我就是潘幼迪,难得你还有这个耳风,快拔出你的刀来吧!斗这些鬼把戏有什么用?”
    扎克汗巴嘿嘿狞笑了两声,连连点头道:“很好,很好,想不到成名中原的几个人物,全都来了。潘姑娘,你要见我的刀决不难,先破了我手上这个‘四极网阵’再说,要不然,哼哼!”
    话声方落,只听见空中唏哩哩一阵子疾响,其中一人已将手上的飞网撒出。
    休看那网子在对方手上不过是小小一团,谁知道一经撤出之后,却是形成了丈许方圆的一大片,在缀有亮光闪闪的大片铃刃之下,这面飞网事实上已具有网人、杀戮的双重作用。
    敢情那些先时发声的钢铃,事实上每一个都具有一个弯出的刃头,状若钢钩,一经罩体之后,见衣钩衣,见肉钩肉,随着运网人的如意运用,称得上万分凌厉,真有千刀刺体之威!
    潘幼迪乍见头顶飞网,禁不住暗吃一惊,她虽不知钢铃藏刃之险,却也知道不是好兆头,当下慌不迭身躯打了一个旋风,向外飞也似地遁出。
    果然,就在她身子方自旋出的一霎,头顶钢网,己如暴雨猝然般地兜头罩压了下来。所幸潘幼迪见机得早,这面钢网虽然如此疾势,却仍然落了个空。
    潘幼迪身子一经旋出,不待身子站妥了,立刻拧动腰身,第二次向外旋出。
    她的这一个假设,果然,又为她料中了。
    就在她身子第二次旋开的一霎间,唏哩哩一阵子疾响,大片黑影,自空而落,由于她的临时机警,这面飞网显然又落了个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第二面飞网落空的一刹那,潘幼迪的身子,已如同戏水蜉蝣般,蓦地腾了起来。
    那真是奇快的一霎!其势直若电光石火。一团刀光,包裹着她纤细的情影,乍起又落,直循着四人之一身边猛袭了过去。真个是快若闪电,一闪而至,容得这人乍然惊觉时,其势已大为不妙!
    这名喇嘛正是第二次飞网出手,意欲伤害对方的那人,眼前情形竟容不得他有稍微缓手之机,耳中似乎听得身边同伴以及旁立的扎克汗巴相继地都发出了惊呼之声,他自己由于一时过于惊慌,而致有些儿“失措”。就这样,断送了一条生命,刀光罩体的一霎,事实上也正是他命丧黄泉的一霎。一片冷电闪处,这个喇嘛的一颗冬瓜大小的头颅,就像是摔出去的磨盘,“扑通!”一声落在雪地上,像是正月里玩的火炮喷花筒那个样,大股的血,由他那截断了头的颈项里直喷了起来。
    潘幼迪一刀得手,身势更是快若疾风,其势有若风中陀螺,一个急转之下,再次来到了另一名喇嘛身前,雪亮的刀身一个疾进的势子里,直直地向对方胸前猛劈了下来。
    好快好猛的一刀!
    这名喇嘛目睹着同伴人头落地的一霎,简直吓得魂飞魄散,眼看着对方刀势劈来,慌不迭横刀就架。哪里知道对方潘氏刀法的诡异莫测?这一刀明明直劈而下,其实却实中含虚,眼看着已与那名喇嘛所翻起的刀身磕在了一块,忽然间这口刀矫若银龙般地又自翻了起来,弹指间,改直而偏,大蓬刀光疾转力下。眼前这个喇嘛只觉得身上一阵子发凉,半边肩臂,连同着一排胸骨,整个地被削了下来。强大的刀身力道,迫使得这个喇嘛半截立地的残躯,滴溜溜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转儿,随即倒卧雪地,动弹不得。
    四极阵转瞬间已去其二,余下二人目睹对方女客如此猛烈,早已吓得魂飞九天,哪里还敢恋战,各自惊呼一声,慌不迭施尽全力,向战圈之外跃出。
    潘幼迪刀势一经发动,便有不能自己之势,紧接着一声清叱,如影附形地直向第三名喇嘛身边附去。
    这名喇嘛吓得怪叫一声,一抖手,“哗啦啦!”将手上那面钢网,没头盖顶地直向潘幼迪身上撒了过去。
    潘幼迪就地一个疾翻,即跃出丈许开外。蓦地一条人影,鬼键似地迎面来到。随着这人的来势,眼前扇起了大股狂风。
    潘幼迪在对方方自来袭的一刹那,霍地挥出了一刀,这一刀虽有风雷之势,无如来人显然是个中老子,身形扭曲之间,避开了对方的刀锋,同时身躯向前一欺,一只鸟爪也似的怪手,直向着潘幼迪肩上抓下来。
    双方乍合即分,错开了七尺开外,潘幼迪这才发觉到,站立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正是扎克汗巴。
    显然地,他身上带着伤,半面肩头,血渍一片,但是他犹有再战的能力,这一点只要观诸他出手的动作即可以猜知。
    天益发地亮了。雪也下得更大了
    潘幼迪乃把对方这个横行全藏,一向作恶多端有“青藏獒”之称的魔头,细细地打量了一个仔细。
    对方也在频频地打量着她。那双似睁又闭的眸子,盈集着闪闪凶光,乌亮的面颊上,显示着无比的暴戾、贪婪,使人一望之下即可以判出是一个穷凶狡黠至极的主儿!
    扎克汗巴的一只手结实地握在身后那口长刀柄上,足下缓缓地向侧面移动着。
    “姓潘的丫头,你原来可以活命的,但是你却偏偏要来寻死,这就怪不得本座要取你的性命了!”
    一面说,连连发出阴森森的笑声,两只眸子流光四射,不时地瞻左顾右,似乎在盘算着出刀的部位。
    潘幼迪刀抱前胸,足下“丁”字步站立,一副不动声色的姿态:“扎克汗巴,拔刀吧,我接着你的就是了!”
    扎克汗巴身子略呈弧度的转了半个圈子,潘幼迪也跟着他略作移动。
    忽然,扎克汗巴大步向前,踏出了一步。随着他跨前的步伐,一口薄刃宽面、前端略呈弯起的长刀已自脱鞘而出。
    那是四平八稳的一刀,看不出有任何巧妙。
    潘幼迪忽然神色沉着,面对着对方这一刀,她却不敢掉以轻心,掌中玉翎宝刀平挥而出,看上去和对方一般四平八稳。
    两口刀眼看着就要迎在了一块,忽然间惧都中途止住。
    紧接着,扎克汗巴一声怒叱道:“看刀!”
    蓦地矫若游龙,全身一个疾滚,已来到潘幼迪右侧,掌中刀有如出洞之蛇,直向着对方腰间刺去。这一刀刀气十足,不愧是刀中健者。
    潘幼迪身子向左一倾,左手分处,猛力地劈出一掌,直向着对方面上击去,同时,她的刀锋极其巧妙地划出了一个“乙”字,分向对方上胸、小腹两处地方挥刀过去。
    扎克汗巴鼻子里哼了一声,直到此一霎,他才算真正地认出这个姑娘果然不负盛名,这口刀上确实有鬼神不测之妙。他原是自负极深之人,想不到连日来迭逢大敌,禁不住怒火如焚,当下凹腹吸胸,霍地向后一个倒翻,其势有如神龙倒卷,快是快到了极点。无如潘幼迪的刀势更快,随着扎克汗巴疾翻而起的大片身影里,但只见刀光闪过之处,一大片银裘下摆随即应势被斩落了下来。
    扎克汗巴瘦长的躯体,有如长空一缕轻烟般的,倏地腾身三丈以外,落向一座凸出的雪丘之上。这一霎,他几乎为之气结了。
    另一面的海无颜更是神龙般大发其威,不过是极短的一刻,已将环身四周的那群强悍喇嘛杀了个七零八落。
    这群喇嘛负有劫宝重任,虽然惨败至此,没有扎克汗巴的号令,却是不能半途撤退,虽然负伤累累,兀自拼死犯难,团团将海无颜围住不舍。
    扎克汗巴把此番情形看在眼里,确实已无心再与潘幼迪恋战。他原是抱着必胜之心而来,想不到事情发展竟至于此,虽然这样,若要他就此撤退,却是万万于心不甘,盛怒之下,决计与对方一拼,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批宝物抢到手中。
    当下由不住大吼了一声,右手长刀运力挥出,发出一道经天长虹,随着刀光暴长疾落之处,整个人身已飞纵而起,直向着海无颜站立之处猛扑了过去。
    扎克汗巴此行原是有备而来,自然技不止此。就在他身子腾起的同时,左手翻处,唰唰唰!一连发出了三口飞刀。
    三口飞刀一经出手,直认着海无颜呈“一”字形徘开平飞而来,这种暗器手法确实称得上高明了。
    海无颜无论往左往右,或是站立原地不动,都不能免于眼前飞刀的追击。
    再者,扎克汗巴所出手的飞刀投掷手法,看来也不同于一般武林人,三口刀一经出手,有如飞天陀螺般地一阵子疾转,其势极快,看来冲力极强。
    海无颜原是直立的身子,面当着对方飞刀袭来的一刹那,忽然身子向下一矮,陡地拔身而起,其势快到了极点,三口刀那么快的来势,依然是慢了一步,紧紧擦他的脚底滑了过去。
    这一霎,扎克汗已却是连人带刀霍地袭了过来。
    扎克汗巴当然知道海无颜的厉害,只是眼前情势逼人,不容他不施展全力与对方一拼,掌中刀在全身内力贯注之下,忽地卷起了大蓬刀光,直向着海无颜全身上下笼罩了过去。
    在刀法运用上,这种刀功叫做“气海刀波”,属于极上一乘的刀法,施功人若非有“运气行刀”的能耐,万万不能施展,一经施展开来,对方全身上下,无不在刀光笼罩之下,只要招上一点,在刀气运行之下,必成致命之伤。
    扎克汗巴设非是恨到了极点,也万万不会施展如此耗消内元之真功。眼前情势,明显地已经摆出来,扎克汗巴是决计要把对方毙之刀下。
    无如,海无颜偏偏就不称他的心愿。就在对方大片刀光,有如银河倒泻般地直向着他身上卷来的一霎,忽见他肩头轻晃之下,陡然间摇出了一天人影。扎克汗巴的刀竟然在即将落下的一霎,陡然地失去了准头。须知海无颜眼前所施展的这一式“分身掠影”,正是他多年来苦心孤诣所成的绝功之一,原是在必要时用来对付不乐帮三位帮主,想不到在眼前扎克汗巴强势逼人之下,不得不施展出来,以为“制敌”的先机。
    果然这一式“分身掠影”,一经施展下,顿时奏了奇功,扎克汗巴人刀合一所形成的那一片“气海刀波”,一霎间失了准头,大片刀光狂泻里,竟然落了个空。
    海无颜所以施展如此身法,自有非常用意,一式得手,绝不稍缓须臾。
    对方昭昭恶迹以及祸及全藏的事实,已种下他剪除此人的决心,这一霎正是出手良机。
    扎克汗巴这一手“气海刀波”,事实上已是毕生全力的一击,万万不会想到竟然会落了空招,真是他始料非及。一招落空,已是后继乏力。只听见“碰”然大响声中,全身力道连同大蓬刀光一股脑地砸向地面,将大蓬雪花,有如喷泉般地卷起在半天之上。由于力道至猛,这一击之力,简直使得扎克汗巴有昏天黑地之势,仿佛全身骨节都为之要散了。
    武林中越是高手对招,越是出不得一点小疏忽,扎克汗巴这等集全身功力于一击的身法,一经落空之下,立刻使他意识到“死亡”的威胁。面对着眼前的一霎,扎克汗巴如鬼魑般地发出了一声惊呼,整个身子倏地向着边侧疾滚而出,只是却慢了一步。
    海无颜哪里肯就此放过了他?
    扎克汗巴身子方自转过了一半,只听得“噗”的一声,一只有力的脚已实实地踏在了他的前胸。这一脚料必是力道至为强大,以至于扎克汗巴虽然施出了全力,却依然无法转动得了。这一脚也使得他气往上撞,几乎真气败散。透过他惊吓的目光,所接触的正是海无颜那张无情的脸,那么居高临下的怒目向着自己注视着。
    扎克汗已这一霎的惊恐可想而知。他发出了亡命般地一声呐喊,第二次挥动手中刀,直向着当前海无颜面门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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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这也只是他脑子里的想法而已。事实上他那只握刀的手,才不过动了一动,只觉得手腕子间一阵子裂骨之痛,一时间仿佛折断了一般,才知道已然被对方另一只脚踏了个结实。
    扎克汗巴只觉得全身血液为之怒涨,对于他来说,眼前情景简直是毕生从来也不曾遇见过的奇耻大辱。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全藏王者之尊,有朝一日竟然会屈居胯下之辱;这口气是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咽下去的。
    “你……小子……”右手虽被踏住,还有左手,虽然这是一只受伤的手,可是到情急拼命时也顾不得了。嘴里大吼一声,猛地抬起来,待以“鹰爪”功力,向对方腿上撩去。
    无如他的这一个念头,也成了妄想,心念方动,只觉得透过对方踩踏在前胸上的那只脚心,忽然间传出了一股奇热力道,这股奇热气机一经由对方足心传出,透过自己身子,顿时有如电殛。
    扎克汗巴只觉得身子一个打闪,顿时全身麻痹,为之动弹不得。
    “扎克汗巴!”那个高高在上的海无颜总算说话了:“我原本要去拜访你的,想不到你居然等不及,自行送到,倒真是省了我的事了!”
    “你……你想怎么样?”
    最后一个字方自出口,只觉得胸上一紧,紧接着嘴里一甜,由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对扎克汗巴来说,这可是他从来也没有过的感觉,一任他素行如何自大狂傲,在面对着死亡的一霎,也不容他不为之心惊肉跳:“你……”
    “你的报应到了。”海无颜脸上表情甚是从容。
    自从他足踏扎克汗巴在地的一霎,全场即显出了空前的寂静。
    现场虽然有不少的人,但是当他们亲眼看见,平素视同神明的扎克汗巴、活佛。竟然会被对方践踏足下,这一霎无疑使他们感觉到无比的震惊,以至于一个个都呆住了。数十双眼睛,含蓄着无比的惊恐,全数都集中在那个他们所陌生的人,海无颜的身上。
    扎克汗巴在面对死亡之前的一刹那,不禁也为之怯虚了,那双平素惯以逞凶,视无余子的眸子,在在显示着难以坚持的怯情:“你……手下留情。”
    “那倒也未尝不可!”说完这句话,海无颜随即松下了踏在对方前胸上的那只脚,扎克汗巴身子抽动了一下,霍地翻身坐起。
    他原是可以腾身跃起的,只是就在将起来的一刹那,一股冰寒奇冷气息,兜头盖顶地直向着他身上罩落下来。
    扎克汗巴早已是惊弓之鸟,虽有满腹诡诈,却也不敢莽撞行事,顿时就止住跃起的身子,不过是改卧而坐而已。
    冷气来自对方腰侧之间,那里悬挂着一口形式古雅的长剑。
    海无颜的一只手,结结实实地握在剑柄上,剑开一寸,隐隐有寒光外泄。
    扎克汗巴由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才知道眼前这阵子冰寒的透骨气息,敢情发自对方剑身,正是所谓的“剑气”,此乃极流剑客所具有的功力,扎克汗巴焉有不知之理?
    这一蓬发自对方的“剑气”,事实上深具警戒作用,暗示对方倘敢轻举妄动,必遭不测之灾。扎克汗巴只得强压惊悸,面含羞愤地坐在当地。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唉!请说吧!”
    “很好!”海无颜冷冷一笑:“扎克汗巴,到现在你应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扎克汗巴潦起眸子来看了他一眼,内心虽万分不服,却不敢丝毫现诸表面。
    就在这一霎,那阵子透体冰凉的剑气,忽然间为之消失。扎克汗巴提上胸臆的那阵子紧张,随即亦为之松懈了下来,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海无颜冷笑道:“以你素日恶行,百死也莫赎其罪,念在你我总是初见,理应留些情面,你如答应我即日起远离西藏,回返天竺,永世不得人藏,我即可饶你一死,你意如何?”
    扎克汗巴聆听之下,忽然间睁大了眸子。
    “哼哼!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海无颜冷冷地道:“不过,对你这个穷凶大恶之人,不能不留些小心,死罪难免,活罪却不可饶,我要把你这一身功力给废了!”
    话方出口,扎克汗巴忽地身形一挺,猛快地掠身而起,就在他掠起的一刹那,右手抖处,一口飞刀,由其袖管内疾射而出:直向着海无颜前胸飞来。
    两个人近到面对面,如此距离之内,竟然发射暗器,飞刀一经出手,已到了对方胸前,当真是快到了极点。
    他的飞刀快,海无颜的剑更快。刀光方现,即为大蓬剑芒所掩没,耳听得“当啷!”一声脆响,那口飞刀已为海无颜出手长剑卷上了半天,变成了一天碎片。
    这口出鞘之剑,显然威不止此,紧接着剑气上扬,爆射出一道经天长虹,迎着扎克汗巴腾起的身子只是一绞,随即回锋入鞘。
    “锵”地一声,宝剑回鞘。
    空中洒下了大片血雨。
    扎克汗巴发出了一声闷吼,空中的身子有如飞天鹞子般地一阵疾滚,紧接着四平八稳的坠落下来,“叭嗒!”一声,倒向雪地。
    “你……小子……你……”
    几经挣扎,他想站起来,却是力不从心,终于瞠目结舌,不再移动。
    渐渐地,他身下的白雪被染红了,只是很短的一霎,已红了一大片。
    四周没有一点声音,环境出奇的静,只有嗖嗖的风,在雪地里刮着。
    又过了一会儿,四周人群才发出了一阵子耸动,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跑的,反正是第一个才一拔足,余下的紧接着都开始四散逃窜,一刹那,俱都逃走一空。
    现场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海无颜、潘幼迪。
    后者轻移脚步,缓缓来到了扎克汗巴身前,向他注视着,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赞叹一声道:“好剑法!”
    说完,她偏过身子来,打量着丈许开外的海无颜。
    “你这一手剑法可是新学的?以前我没有见你施展过,真快!”
    海无颜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缓缓走上来,与她并排立着。
    “这个人武功确是了不起!”潘幼迪回眸睬着他道:“刚才情形,我真为你捏一把冷汗,要不是你出剑够快,只怕已遭了他的暗算!”
    一面说一面伸出足尖,轻轻探入扎克汗巴身下,向上一挑。已把对方尸身翻转了过来。
    但只见死者右手后背,却在掌心里紧紧握着一口尺许长短的匕首,想是方自袖内掣出,还不及出即遭到对方毒手。
    海无颜的剑显然是伤中对方腰间要害,深入约数寸,外表看上去,不过是留下一道细小的剑痕,殊不知这一剑已严重地伤害了对方肝肺,要不然以扎克汗巴之功力,断不致如此快就已丧生。
    海无颜心情像是十分沉重,微微摇了一下头,他苦笑道:“我本来还不打算要他就死,只打算废了他的功夫,逐出西藏。”
    潘幼迪冷冷地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我久闻此人,一生作恶无数,你杀了他,只当是善功一件,大可不必伤感,倒是未来前途,却要更加小心呢!”
    海无颜禁不住偏过头来看她一眼。
    潘幼迪也正看过来,四只眼睛相对的一刹那,似乎凝结住了。
    那只是很短的一霎,海无颜忽然像是触及了什么道:“哦,任三阳呢?”
    潘幼迪一声不响地陡然腾身过去,转瞬间踏雪而回,手上托着看来似乎是冻得不轻的任三阳,海无颜暗吃一惊,忙自赶上去。
    在二人一番推按之后,任三阳总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睁开眼来。
    “嗯……鹅这是在哪里?”接着他倏地弯腰坐起,用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鹅这还活着么?”
    海无颜一笑道:“死不了!”
    一面说,随即由身上取出刀伤药,为他各处伤口上好,包扎妥当。
    海无颜默默地在为任三阳疗治时,潘幼迪只是静静地在一边肴着,眸子里含蓄着深挚的情意,及一些伤怀、幽怨……
    雪下得很大。
    包括扎克汗巴在内,这附近原来倒卧着不少尸体,不一会儿的工夫,却已为飘落下来的雪花所掩失了。
    任三阳盯着半为雪花掩盖的扎克汗巴尸身,叹息一声道:“谁又会料到,这个全西藏人都敬畏的活佛,就这么死了,这也是他恶贯满盈的报应。”
    说到这里,忽似心里一动,蓦地回过身来道:“咦!她呢?”
    当然他指的是潘幼迪。
    海无颜苦笑一下:“走了!”
    任三阳眨了一下眼,有点纳罕地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好的她又会走了?”
    “她一向就是这个样子。”
    说时,海无颜深邃的目光,遥遥地看向远方,那里正是风雪汇集之处,在雪花飞舞影里,似乎犹独能看见潘幼迪渐远的背影。
    “唉!”目睹着那一片消失的故人鸿影,海无颜深深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任三阳满脸莫释的表情,伸出手来在脸上搔了一下:“这鹅可就不明白了,照理说,鹅是不该提这件让你伤心的事,可是鹅却忍不住非说不可!”
    海无颜只是向远方看着,漠漠不置一词。
    “咳!”任三阳喃喃地道:“你可真是铁打的汉子,她就是江湖上传说的那个‘燕子飞’的女侠客潘幼迪吧,鹅一眼就看出来了!”
    海无颜冷冷地道:“难道你也听说过这些传说?”
    “怎么没有?”任三阳道:“除非你是聋子,否则,这件事谁还会不知道?”
    他愣愣地看着海无颜道:“鹅原来倒还有些怀疑这码子事不尽实在,嘿嘿!今天一见,才知道是真的,兄弟,这件事,鹅比你总是大两岁吧,你得听鹅一句话,你可是老大不小的了,难道还打算光一辈子身?”
    他还想再说下去,却被海无颜隐隐含有威芒的一双眸子给压了下去。
    “嗤!得!就算鹅是白说吧!”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一面打量着附近,啧啧称奇地道:“这群免崽子来得快去得快,说一声走,可真他娘的一个都不剩,鹅们是不是也该要动身了?”
    海无颜站起来抖了一下身上的落雪,走过去找到了他的马,翻身跨上。
    任三阳见他默默不置一词,即猜知他怀有满腔心事、也不再多说什么,当下也跨上了马。
    照着来时的样子,海无颜在后,任三阳行前,当中是驮宝的骆驼,一行人兽浩浩荡荡地直向山下行进。
    大敌既去,任三阳的心情可松快多了,虽说是自个儿在前面独行,嘴里可也不闲着,一时自拉自唱起,唱的都是北地流行的秦腔。
    “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
    你自归家我自归,说着如何过?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这首古词,乃宋时词人谢希孟所作,词意悲切。尤其发自任三阳沙哑苍老的嗓音,听来更觉回肠。
    任三阳把一首《卜算子》唱着唱着,他连续过了三处雪丘,回过头却难以看见身后的海无颜。阵阵寒风迎面吹过来,真有呵气成冰的那股子冷劲儿。
    “吁!”任三阳暂时拉住了马,冷风吹得他实在是有点受不住,一面呵着气,摸索着身上,想找着打火器来上一口烟。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桩怪事儿。
    一头青花毛的小驴儿,独个在前面树下踢着蹄子,就在它前面咫尺左右,半躺着一个汉子。
    那人可能已经冻死了吧!直直地伸着两条长腿,这么冷的天气却是那么单薄的一条青布裤子,扎着裤口,脚下是一双汉人习惯穿着“双脸毡”,又名“扒地虎”的那种鞋。一件月白里子的夹袍子,下摆迎着风已翻了过来,半搭在这人脸上。
    这汉子身子半侧着,一只手缩到了怀里,全身上下浮盖着白花花的大片雪花,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睡着了,反正是样子难看极了。
    任三阳突然见此,眼珠子都直了。
    “唷,这是他娘的哪号人马?”
    心里嘀咕着,可就没有心思再抽烟了,两腿一夹坐骑,胯下青花马匆匆赶了过去,一直走到这人跟前,对方还是一动也不动。
    “呸!”任三阳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奶奶的,可真邪气了,又死了一个?”
    本想绕过去,装着没看见也就算了,无如一眼看见了那头小毛驴儿,只见它全身上下拾掇得倒是挺可爱,一套皮鞍子连带着白铜的扣花,真是样样齐全。
    这还不说,最让他放不下的却是拴在那小毛驴脖子上的一个红漆酒葫芦。一看见这玩艺儿,任三阳却是打从嗓子眼里发痒,情不自禁地就下马。
    “这可是活该老天爷可怜,阿弥陀佛,我任三阳在此,百无禁忌!”
    想到了“死人的东西吃不得”这句话,他才来了上面那一句,其实心里还真的有点犯嘀咕。
    摸着了小毛驴,由它脖子上摘下了那个葫芦,掂了掂,可不是沉沉地,拔开塞子,一股酒香直冲鼻梁,可是久别数月的“二锅头”。
    任三阳这分子高兴,可就不用提了。
    回头看了一眼,驼驼群才出来三分之一,海无颜在最后面,还早着呢!
    “嗤!”心里一乐,差点没笑出来。
    “你可是积了德啦!”
    向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拱了拱手:“老子先灌满了酒,再看看你小子是死是活吧!”
    说着“咕咯!”先来了一大口,一股子热气,直贯丹田,心里那分子乐简直无言可喻,由不住咕咯咯一连又是三口,这才算过了瘾。
    “相好的,喝够了吧!”
    不等任三阳放下了葫芦,就觉得肩膀上“叭嗒”!被人拍了这次一下。
    可不是肉巴掌,冰冷冰冷的。一下子就让任三阳酒醒了一半,手一抖,酒葫芦可就掉了下来。
    可没有掉在了地上,像是玩什么戏法儿似地,这个酒葫芦才落下一半,就弹了起来,直向对方那个人头上飞过去,那人一张嘴就咬着葫芦上的绳子。
    任三阳这一霎,才算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敢情就是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哪里是什么死人?
    那是个看来六十来岁的老头,长长的脸,一对死鱼眼,尖下巴上留着五六寸长短的白胡子,秃脑袋瓜儿,只在后脑壳上飘着灰白的一片长发。
    我的老天,这个人任三阳是见过,不正是前此在“乌苏”庄子上还见过的那个不乐岛上的三位当家中的宫一刀吗?
    “宫一刀”三字一经入脑,任三阳可就像是泥菩萨也似地给塑住了。
    宫一刀的脸,想是在雪地里挨久了,被冻得卡白卡白的。他是独臂人,一只胳膊早就没有了,空着的那只袖子,被风吹得到了脖子后面,可是那另一只手上并不空着,紧紧地握着一口刀,老长老长,缠有羊皮线的把手,雪亮晃眼的刀身,给人说不出的那股子“冷”。
    任三阳的眼睛,似乎已被对方那片刀上的寒光给慑住了。
    不用说,刚才任三阳落下来的酒葫芦,就是被这口刀挑起来的。
    一股慑人心弦的寒气,发自对方的刀身,等到任三阳忽然想到了害怕,感觉大事不好的当儿,已经的确是“大事不妙”了。
    诚如所知,宫一刀的绝世刀法,并世无双,这个天底下如论刀法,也许只有“燕子飞”
    潘幼迪的那口玉翎宝刀,才能相提并论,任三阳与她比起来,可就差得太远了。
    眼前任三阳忽然觉出不妙,再想闪躲哪里还来得及?也算是他命该如此,活该丧生于此。就是任三阳足下前踏的一霎,那口长柄快刀自下而上陡地翻了起来,电光乍闪,任三阳“喔”地惊呼一声,一只右大臂已经齐着肩骨关节整整被斩落下来。任三阳嘴里再一次发出“喔喔!”声,整个身子像是风车也似地一阵子疾旋,踉跄而出。
    其实这也只不过是霎时间事,紧跟着宫一刀再一刀的挥出,却是施展他最称杰出的“气波刀功”。刀气乍吐,有如飞虹倒卷,迎着任三阳的身子只一下,已是身首异处。
    任三阳那一颗枯朽的人头,随着宫一刀的刀光,足足飞出了丈许以外,“扑通!”落到在雪地里,紧跟着他的尸身也倒了下来。
    这一切说起来似甚琐碎,然而发生的时候,却是那么的快,不过是交睫的当儿,任三阳已横尸雪野。
    宫一刀一刀挥出,紧接着身子向左侧跃出,其快捷轻灵有如雪中寒狸,却有一个人的身子,看来较他更要快上一筹地纵了过来。
    一片衣袂声荡过,现出了海无颜硕大的身影。他只是听见了任三阳的呼声,感觉到有些奇怪,情不自禁地赶过来看个究竟,却不意一看之下,竟然发现了这等惨事。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怪事,一时间魂飞九天,有如身遭雷殛般地震荡,紧接着爆发出狂炙的怒火,这股狂怒,毫无疑问的,一股脑地都冲向宫一刀的身上。
    宫一刀身子方自跃起,却被迎面而来、海无颜所发出的大股内力自空压下,上力不继,一个踉跄自空中跌了下来。
    对于宫一刀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他真的难以相信,什么人能够有这等力道,竟然连自己也招架不住。在雪地里一阵子蹒跚,总算把身子给定住了。一抬头,对方那个魁梧的汉子就站在对面。
    如今的海无颜较诸多年以前,实在是有着极大的差别,况乎过去的形象,原就是模糊的,是以宫一刀虽然遍翻脑海,也难以认出对方这张脸来,对他来说,那是完全陌生的。
    “啊!你是谁?胆敢插手宫二爷的闲事?”
    宫一刀一面说时,那双闪烁的眸子,频频在对方身上转动不已,脸上再一次地洋溢着狞恶的杀机。
    海无颜先不回答他的话,径自走向任三阳无头的尸身旁边,弯下身来察看着。
    刹那间,他的眼睛红了。大颗的泪水自他瞳子里滚落下来,一滴滴滴向白雪,这一霎对他来说,仿佛有“天旋地转”之势。
    然而,他依然克制着自己,慢慢地走过去,自雪地里拾起了那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任……兄……任兄……”
    那颗头是再也不会说话了。
    瞬间以前,就从这张嘴里谈笑风生,唱出过凄凉的秦腔,不过是刹那之间,竟然人天隔绝,生死两分,真是从何说起?从何说起?
    海无颜蓦地抬起脸来,用那双凌厉的眸子,狠狠地向宫一刀注视了一眼,后者在他的注视之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
    虽是无言的一瞬,却像包含着万千毒言的诅咒,更有莫大的吓阻作用。
    那是一种无言的挑战,像是在说:“你先不要走,等着我的!”
    宫一刀当真就站在原地,不曾移动。他的一只独臂,紧紧夹着掌下这口长刀。刀身夹在腋下,刀柄却反握在掌心里,身子直直地站在雪地里,时与刀身紧紧相贴,一双眸子事实上早把对方环身左右的形象打量清楚了。是以虽然紧张,却并不惧怕。他决计等待着与对方殊死的一搏,倒要摸一摸对方究是何方神圣人物。
    海无颜在大敌注视之下,依然从容地作了些琐碎事。
    他把任三阳的断头,断手一拾起来,安放在尸身上,然后脱下身上的长衣,盖住它。
    “哼!”宫一刀已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死的是你什么人?莫非是你老子?”
    海无颜慢慢站起来。
    “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他真的是你老子?”
    宫一刀显然吃了一惊,冷笑着摇摇头:“我不信!”
    “哼!”海无颜冷哼了一声,由鼻子里发出了冷笑:“人与人之间,哼哼,我可以告诉你,宫一刀,你所杀的这个人,是我所深深敬重的一个人,你为此便要负全责。”
    “姓宫的早已等着你了,你划下道儿来吧!”
    说着,宫一刀仰天发出了一声狂笑,雪地里激厉起大片回音,几只雪鸡由附近一丛草里拍翅而起,叭叭的扇翅声,低低地在这片山谷里回荡着。
    海无颜冷峻的目光,锐利地在附近搜索着,直到他确定这附近确是没有一个闲人。
    “宫一刀,你只是一个人么?”
    “不错,我就是一个人!”
    “很好,那么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盖世刀法吧!”
    “嘿嘿!你会尝到的!”
    微微停了一下,他喃喃接下去道:“你是新出道的么,你报上个名儿来吧!”
    “用不着!”
    海无颜嘴角显出无比的冷漠:“拔刀吧,我恐怕还要见识一下你的醉金乌身法!”
    宫一刀面色微沉,必然,这一刹那,他内心起了无比的震撼。
    他这个人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是不轻易现出表面的。
    “你知道的倒不少。”
    一面说,宫一刀嘴里发出了嘿嘿冷笑,笑声里洋溢着无比的杀机。
    “这么看起来,我们这次见面,倒很有意思。”
    一股刀风,已陡地冲向海无颜。他已经完成了出手之前的一切准备。
    然而,海无颜又岂是弱者?立刻回以颜色,冷森森的剑气,在他手握剑把的刹那间,已大蓬向外运出。刀波剑炁立时纠葛一团,其实却是两股绝不并容的气机,由于双方同为道中高手,一时之间还难分胜负。
    宫一刀的面色,更加凝重了。只有大敌当前,他才会显出如此凝重的神情。他的目光终于转向眼前那群骆驼。
    “骆驼上驮的是什么?”
    “宝贝!”
    “可是雪山宝藏?”
    “你又猜对了!”
    这么直率的回答,倒是少见!
    宫一刀心里禁不住有些犯嘀咕,由不住转动目光,上下又打量了对方几眼。他是一个行事极稳重的人,一丝疑惑,随即使得他立刻止住了出手的冲动。他还要把对方摸得更清楚一点。借着一连串的冷笑,大股的刀气更广泛的向外溢出,在空中缓缓散开,直向海无颜正面作不同角度地冲突试探。
    这种出手前的试探,常常是他致胜敌人的不二法门,因为透过了这番试探,他便能掌握住致胜敌人的先机,乘虚而入,一击而中。然而面前的这个敌人,却不容他这么称心,一任他的刀气活动面多么?”,多么尖锐,总有一股坚强的剑炁作为后盾,封得死死的。宫一刀心里的费解可想而知。
    海无颜之所以迟迟出手,其实也不外与宫一刀同样心理,只是他所展现的较诸宫一刀更含蓄得多,他甚至于无此用心,只由敌人的表现反过来了解敌人而已,确是更较高明。
    “宫一刀!”海无颜冷冷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当然应该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
    “不错,我想你更能了解!”
    海无颜缓缓地道:“我再告诉你一些事情,也许你还不知道!”
    “你说吧!”
    “我已经见过了白鹤高立!”
    “是么……”
    外表是出奇的镇定,但是心里却压制着无比的震惊。
    “我还告诉你!”海无颜缓缓地接下去道:“高立本和你存着同样的心思,只是很遗憾,他没有成功!”
    宫一刀冷笑着没有吭声。这一霎他心里却不禁十五个吊桶打水,有些七上八下,暗忖道:难道说高老大还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
    海无颜莞尔一笑:“还有几个朋友的下场,也许你很关心,黄家堡的‘青霞剑主’李妙真师徒,我们也见过面!”
    “哦!”
    “很不幸,她受了重伤,只怕三年之内,她是很难再动弹得了啦!”
    “不用说,这是得力阁下所赐喽?”
    “那是她自找的!”
    “我知道了!”
    “你还有不知道的!”海无颜缓缓接下去道:“布达拉宫的活佛扎克汗巴,我们也见过面了!”
    “是么?”
    “很可惜,他的遭遇比较惨一点!”
    宫一刀这次没有吭声,只是他的目光里,却渴望着一聆究竟,只是不便出口询问而已。
    海无颜微微冷笑了一下。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在后山十里之外的那片山坡地找到他的尸体,现在很可能尸身还没有冻僵,他也是为这个死的!”
    说到“这个”时,他的大拇指挑了一下,指向那骆驼,宫一刀心里自然也就有数了。
    尽管他够镇定,但是在他听到了扎克汗巴的“死”,李妙真的“伤”,高立的“败”,这一连串的大变之后,内心之震动诚然可以想知。
    宫一刀的心不禁有些活动了,这是很微妙的一个趋势,心情微有所怯,随即影响到内聚的真力,从而刀上气机也就变弱了。
    相反地,海无颜的剑炁却是盛气如虹,在对方刀气乍呈软弱的一霎,立刻前涌,填补了对方空下来的位置,宫一刀伫立在雪地里的一双腿脚,情不自禁地为之大大移动了一下。
    陡然之间,海无颜的身子已经迫近过来。
    宫一刀浓眉一挑,用力地向前踏出一步,意欲扳倒一上来不均衡的趋势。
    海无颜却不容他如此,整个身子在雪地里一个快转,其势有如旋风陀螺。
    宫一刀嘴里一声怒啸,整个身子向前面雪地里一个疾扑,仅仅只靠着一双脚尖点在雪面上,全身在快速的一个倒势里,其实悬空未下。这一式“蜉蝣戏水”,端的是高明之极。设非是这么快速的势子,简直无能躲过海无颜那等疾烈的一剑。
    像是一道闪电,随着海无颜挥出的剑势,直向着宫一刀身上斩去,由于宫氏的机警,竟然逃过了这一式雷霆万钩的杀着。
    海无颜这一式杀着,其实也是处心积虑的预谋,随着剑势的出乎,他整个身子腾身而起,身剑合一地由宫一刀身上掠了过去。
    宫一刀焉能就此甘心,那条拉直了的身子,在雪地里是那么挺。紧接着的一式鲤鱼打挺,更是极见泼辣!弓身!疾窜!“唰!”一下子,已来到了海无颜的身后,长刀搂头盖顶地快速劈了下来。
    “当啷啷……”清脆的刀剑交鸣声中,双方各自半回着身子,转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
    海无颜陡地抱剑当胸。然而这只是另一次发剑的起手式子。紧接着,随着他踏动的足下,右手撩处,“唰!唰!唰!唰!”一连挥出了四剑,四剑宛若一式,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妙在四剑虽分先后出手,其实却连为一式,随着,森森的剑炁有如闹空的一条银龙。
    宫一刀大吃了一惊。他的惊吓,只须透过他张惶的目光即可看知。
    “叮!叮!叮!”
    这一式三刀,算得上是宫一刀的绝妙高招了,三刀迎着了三剑,剩下的一剑显然要较诸宫一刀递出的刀要快上一筹,以致于一宫一刀吃了大亏。
    宫一刀大惊失措之下,整个身子向左一个疾转,依然慢了半拍。
    “哧!”剑光过处,宫一刀左肋上立时现出了尺许长短的一道血痕。
    这一剑够快、够准,却不够狠。
    宫一刀却已是吃受不住,鼻子里哼了一声,随着他转动的身子,有如旋风也似地闪了出去。鲜红的血,立刻溢出来,把他身上那一袭月白色的长衣都染红了。
    “嘿嘿……”
    一连串的冷笑,发自宫一刀的嘴里,笑声显示着难以掩饰的情怯。
    “好小子……好剑法……”
    一面说,他刀咬嘴上,中食二指并处,一连在伤处附近五处穴道上各点一指,顿时就止住了汨汨的流血。刹那间,他眼睛里布满了红丝,两额上青筋鼓起,这是壮年火气方刚时的斗志表现,绝不应出现在此刻他这般年岁的。
    “小子,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仔细了!”
    一面说,宫一刀身形侧转,长长地向腹内吸着气,像是在调息着一种内功。
    海无颜原可在此时一鼓作气,将对方毙之于剑下,然而他却似为了表示大家风范起见,掩忍不发。
    或许他另有用心吧!他是在等候着宫一刀情急救命的情况之下,施展出他们不乐岛的罕世身法——醉金乌。
    一种醉金乌“身法”混合在“刀法”上的杰出手法,却是前所未见的奇招。海无颜似乎正等候着他的如此施展。
    “小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每一个字都似由牙缝里挤出来的。
    “只怕你还没有这个能耐……”海无颜的剑,轻轻由前胸向下方垂落,脸上显示着一些不屑。
    宫一刀一次又一次地运着气,按说他身上已见了血,是不便再施展内练功夫的。然而,大敌当前,性命攸关的要命关头,已没有什么好选择的了。每当他运上一口气,脸上就越现赤红,到第三第四口气时,那张原本看来瘦削的脸,竟然变成了紫红颜色,猝然间像是变得肥大了。
    海尤颜看在眼里,依然是不动声色,他知道宫一刀盛怒之下,已将要施展他们不乐门中的盖世绝技“醉金乌”身法了。以醉金乌“身法”揉合入“刀法”之内的混合使用,确是前所未见的奇招。海无颜久仰了,今天,他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
    雪势变大了,仰视当空,只是那么灰蒙蒙的颜色,虽非鹅毛大雪,却是其势不小。两个人顷刻里笼罩在千叠万叠的“弹云飞絮”之中。
    宫一刀的伤口又在汨汨地出血了。那是因为他运施的内在气功太过于强烈的缘故,虽然事先封闭了“止血”的穴路,亦由不住会有少许流血外溢。他非出手不可,如果在气机内充的一定时间之内不与以缓和,将会有难以预料的可怕后果。于是,在他最后一口长气吸进的同时,脚下情不自禁地显现出蹒跚形象。
    海无颜依然是倒握着剑把,剑尖下垂,他的一双眼睛这时忽然收成了两道细缝,由那里向对方紧紧地逼视着。
    宫一刀终于挥出了他的第一刀。白雪覆盖着他的身子,这一刀看来甚是令人费解,似乎并非是奔向海无颜,却是向距离他体外尺许左右地方削落下去。缓慢的一刀,却似有风雷之势,只是那么沉实有力地慢慢落下去。
    海无颜耸立着,那么直挺挺地站立着,仿佛对落下的这一刀无动于衷。
    宫一刀发出了第二刀,依然是不着边际的一刀。这一刀却是由下向上翻起来的,配合着他踉跄的身法,刀身斜卷而出,成了一个半圆的弧度,大片的刀风,自这个弧度范围里向外溢出,顷刻之间海无颜竟然被笼罩在这个弧度之内。
    海无颜情不自禁地为之打了一个寒颤,忽然体会出盈育在对方刀身之内的凌厉杀招。他的剑,却也在这时猝然扬起,一道寒光射处,直向官一刀肩头上劈落下去。
    然而,海无颜立刻就觉得这一剑失策了。敢情配合着醉金乌身法所施展的刀功,竟是那么虚玄。这一剑竟然在对方似实又虚的闪动之中落了空招。
    一招落空之下,海无颜大觉不妙,耳边上响起了对方凌厉的刀风,只觉得半边身子已笼罩在对方冷森森的刀气之中。“嗖!”这一刀擦着他半边膀臂,似乎在贴着他面颊的情况下滑了开去。虽是没有劈中,却不禁吓了他一身冷汗,可真是惊险万状,千钧一发。
    海无颜在一连闪过了对方三招之后,由不住发出了他的第一招,掌中剑在一声清脆的龙吟之下,抖出了一朵剑花,直向着对方心窝上扎去。
    原来如今海无颜较诸昔日功夫又自不同,自从深习二天门武功绝学之后,已是身兼数家之长。这一剑看似无奇,其实却聚集着“二天门”中深奥的“快剑分花”功力。
    宫一刀哪里识得厉害,一刀落空之下,正待第二次运刀向对方进攻,眼前奇光耀眼,已吃对方剑上光晕吸住,慌不迭向上一提刀,大蓬刀光与对方剑光迎在了一块,“当啷啷!”
    刀剑交碰中,双方俱都由不住向后退出了一步:
    哪里知道,海无颜这一招“快剑分花”伎俩何止于此?随着他落下的剑身第二次跳起,空中顿时炸开了三朵剑花。
    “波!波!波!”大蓬剑光耀眼里,三剑分别是“点前心”“挂两肩”,随着海无颜踏上的脚步,霍地直向着宫一刀正面猛攻了过去。
    宫一刀长啸一声,霍地举刀迎上,掌中刀,施出“醉摆乾坤”一招,再次发出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磕开了对方左右双剑。同时他刀锋中挺,以雷霆万钩之势,直向海无颜面门劈去,以此疾烈之势,意图化解对方奔心之一剑,饶此,却仍然慢了一步。
    一团剑光旋处,带起了宫一刀破碎的胸衣,这一剑虽赖宫一刀及时抽身,未遭剖心之祸,却在他前胸处留下了一圈剑痕,碗大的一块胸肌随着海无颜旋出的剑尖飞了出去。
    宫一刀“啊”的一声惊呼,整个身子旋风也似地转了出去。
    当此要命关头,他兀自忘不了要向对方施以杀手,一口刀指向当空,忽地大吼一声,整个身子笔也似地,直向着当前倒了下来。
    这一刀在“醉金乌”刀法中,名叫“醉倒斜阳”,大是可观。
    宫一刀在两处重创之后,犹能如此施展,确属不易,他似乎豁出一条性命,也要将对方毙之刀下。
    海无颜偏偏不叫他称心如愿。在透过漫天飞雪的稀薄天光之下,两条人影似乎叠成了一个角度。
    由是,宫一刀压下影子,看来便与海无颜重合一处,在这个角度里,上冲的刀光,形成了一道经天长柱,直直地向海无颜劈身直下。
    这么猛烈的刀势,似乎自有“刀法”以来,还是仅见,凌厉的刀风,在刀势方出的一霎,已形成了极为锐厉的杀伤力道,以至于刀气之下,顿雪纷飞,雪地里立刻形成了深深的痕迹。
    身处在刀势之下的海无颜看来似乎是莫能为力了。此时此刻,闪避、抵挡,均嫌不及,似乎只是死路一条。
    两条人影,竟然就这么真的迎合在一块。似乎也就在迎合之处,传来了极为轻微的一声刀剑交锋之声“咯!”
    接着电光石火般地,一阵刀剑过往。雪地里,两个人影纠缠着一连打了几个滚儿,传出了一连串的刀剑交锋之声。
    霍地,一条人影有如星丸跳掷般地,自地面上飞弹而起,连带着的那一声叫啸声,却是那么的凌厉骇人。
    一片血雨,宫一刀疾起的身势里,洒向当空,连带着却有一件物什自空中抛落而出。
    “叭嗒!”坠落雪地,那是一只拿刀的手。
    刀仍然紧紧地握在手上。只是那只手却已经脱离了身躯。
    显然地,海无颜的剑,斩下了宫一刀仅有的那一只手,他出剑利落,这一剑齐臂而上,斩下了宫一刀整个的手臂。伤势情形看来与他过去失去的那只手臂完全一样。
    “血”如泉水般地涌了出来。
    宫一刀,狗也似地在地上滚着,伤躯过处,白雪尽成红色。
    在一阵疾翻猛滚之后,这个看来像“冬瓜”也似的身子,竟然恍恍惚惚地由雪地里站起来。
    对面人影乍闪!海无颜已来到了他的正面,脸上显现着冷漠的笑,海无颜这一刻似有无限感触,他可以轻松地举剑而下,一剑劈死对方。他却没有这样做。
    “你……小子……报个万儿吧!”宫一刀脸色一片铁青:“让宫老二临死也做个明白鬼儿。”
    “放心,你还死不了。”
    紧接着海无颜抖动手中剑。
    “唅!叭!叭!叭!”
    空中爆出了四团剑花,却并非取对方性命。四股剑风,分别点中了宫一刀身上四处不同的穴道,立刻止住了对方的流血。
    “小子……你好狠……嘿嘿……好狠的心!”宫一刀嘴里诅咒着,全身抖成一气:“就算你行行好,给我个痛快吧。”
    “你可以不必死。”
    “我……想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海无颜冷漠他说:“你功力不错,这一手金乌坠刀法,大概并世无双,留着一口气,传授给谁吧!”
    宫一刀身子还在打抖。
    “小子……你到底是谁……”他几乎是在哀求了:“求求你,告诉我吧”。
    海无颜“当”一声合剑入鞘,他原想转身离开,却是中途止住。
    “好吧,也许是你带口讯儿回去的时候了。”
    微微停了一下,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缓缓地接下去道:“我们以前见过,你竟然忘记了。”
    “是么?”
    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宫一刀突然地向后面退了一步,那双睁大的眼收小了又睁大,睁大了又收小,打量了对方好几次,依然是看不出一些苗头。
    “我不认识你……哼……哼……不认识你!”
    “你认识的,十年前,在你们不乐岛上见过。”
    “那是不可能的!”宫一刀痛心死心之余,似乎也剩下了这口气了:“这个世界上据我所知,还不曾有一个不乐岛的敌人能够活着离开那里。”
    “那么我大概就是一个例外吧,”
    “你到底是谁?”
    “海无颜!”海无颜脸上显现出无比的愉快,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把积年的隐恨一下子吐出来那么愉快的事了,他接着上前一步,吐字清晰的告诉对方。
    “十年以前,我险些丧生在你们醉金乌的手法之下,大概你以为我死了,其实我又活了。”
    “海……无颜……海无颜……”宫一刀终于记起来了,微微点了一下头:“不错……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哼……你竟然还活着……”
    “还没有死,回去吧,宫老二!我与你私人之间的仇恨,在你这只独臂掉下来之后,已经完全勾消了。”
    “我谢谢你了。”
    一面说,这个活像冬瓜一样的人,随即缓缓地转过身来,就在他将转未转之间,突地右足顿处,飞出了一股雪箭,银光一现,直向海无颜脸上射来。
    海无颜冷哼一声,右手翻处,袖影略闪,已将飞来白雪全数卷入袖内,微微一抖,随即散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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