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燕双飞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悔恨铸大错拼死劫天牢
    如今,适逢今帝行猎热河之际,竟然又爆发了这样大的一个事件,莫怪乎人人惴惴不安,谈之动容!
    于是,有关死者曹金虎曹大人的生前种种便不胫而走,传遍了赤峰。
    这位曹大人早年在热河时,官居副将。其顶头上司,亦即热河总兵,复姓夏侯,单名一个烈字。
    据说,这位夏侯总兵对于曹金虎十分器重,屡次提拔,由小小一名营官一直提拔到副将官职,倚为股肽之靠,可谓恩重如山。
    然而怪就怪在这位岁当盛年,正待大展功名的夏侯总兵,竟然在一次追剿远匪的战役里,中途为朝廷飞书召回,解押进京,七日之内,乃以通匪叛国的罪名正法。
    当时,在热河是件大新闻,人人都在传说着这件事!
    大家对于这位平素亲法爱民的总兵之死,都抱以无限悲戚、怀疑与同情。
    这项事件中唯一受惠者,也就是今日的死者曹金虎!
    由于总兵乍死出缺,这位曹副将乃顺理成章地坐上了“总兵”的宝座。
    消息的来源乃见于朝廷诏书,内中对于这位曹金虎大人奖励倍至,原因是他告密有功,使得朝廷防微杜渐,免除大患于未然。
    这一消息使得热河军政界大为耸动。
    夏侯总兵通敌之事,原本就使得各人不胜迷惑诧异。
    朝廷的诏书证明了,告密者竟然是夏侯总兵的爱将曹金虎。热河地方上,民性纯朴,对于新总兵曹金虎之不满与恨恶,达于极点。
    曹总兵深知这个地方是呆不下去了,于是请旨另调。圣上感于他密告之功,竟然恩允,立时批准,调至紫禁城,接掌负责宫廷安危的“禁卫军”统领之职。
    一晃多年,这位曹大人,竟然凭其“长袖善舞”成了皇帝跟前的要人,皇帝走一步,他跟一步。
    这一次皇帝热河避暑,他也跟了来。
    迎宾馆极具楼台庭园之盛,曹大人每一次来,都下榻于此。正中那座楼,名谓紫光楼,无形中也就成了他的行馆。
    曹金虎本人军伍出身,曾练过兵刀马步各类功夫,素有蛮力之称,想不到这一次竟然会死得这么惨。
    杀他的那个女刺客,已经坦诚地承认了一切。她启称复姓夏侯,单名一个芬字,为承德前总兵夏侯烈之独生爱女。
    她十年苦练绝技,为的就是手刃血仇!
    大堂上问案子的赤峰总兵孙大人,乃是她父当年旧部,这件案子他感觉到极为棘手,草草问了一堂,即行收押在狱。
    据说,夏侯芬在堂上大声为其父申冤,声称其父是为手下部将曹金虎所陷害,她行刺曹金虎的目的,是替父报仇,当真是字正声严、正气磅礴!
    孙总兵目睹着这位昔日的上司千金、今日的阶下囚,大感为难,便将实情转禀有关职司、请候裁决。
    江浪与裘方当然也听见了这件事,并且陷入了沉思之中。
    尤其是江浪,在完全知悉这件事的经过之后,内心是极度痛苦的。
    午饭后,二人回到房间里,江浪一声不吭地坐下来,垂着头。
    裘方看着他的神态,怔了一下道:“你这是怎么啦?”
    江浪长吁了一口气,苦笑道:“我有一件秘密还瞒着你,你要是能守住口,我就告诉你!”
    裘方一惊,道:“是什么秘密?你说吧!”
    江浪叹息了一声,乃把前夜力擒刺客夏侯芬的事讲述了一遍。裘方听了,直眉竖眼呆住了。
    过了半天,他才舒了一口气道:“老天!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倒想过,这群酒囊饭袋怎会有这般能耐?可没想到是你干的!”
    江浪冷冷一笑,道:
    “我当时太糊涂了,竟然会误把忠门之后当成盗匪!可怜这位夏侯小姐,如今落到了这步田地!”
    “你打算怎么办?”
    “劫狱!”
    “劫……”裘方的嗓子眼,像是塞了个东西似的。他咽了一口唾沫,道,“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这可不是玩的,”你打算上大牢里去?”
    “你跟我一块去!”
    “我?”裘方愣了一下,忽然咬了一下牙道,“好吧!就干他一回!”
    江浪道:“这件事做完了,想必这里也不好呆了,我们也该走了!姓铁的老不来—
    —他的一番恩情,也只好留待以后再报答了!”
    裘方怔了一下,没有出声,半天才道:“那位夏侯姑娘关在什么地方?”
    江浪道:“还在县衙门里,听说孙总兵那边,派有一小队火枪手看着,另外禁卫军那边派有人专门防守,只怕不太容易!”
    裘方冷笑道:“咱们兄弟还能怕这个?大江大浪见得多了!妈的,这群狗腿子,真恨不能宰他几个,才能解恨!”
    江浪道:“话虽如此,却要格外小心,一个不慎当场死了倒也好了,要是落在了他们手里,那可就苦了!”
    方说到这里,只听见有人敲门道:“二位相公,衣服好了!”
    门打开,进来的是上次来量衣服的那个裁缝,腋下夹着个包袱,里面是做好了的几套衣服,长短都有,还有两双鞋,料子手工都是最上乘的。
    那个裁缝还拒绝收钱,说是柜上关照,所有的银子统由那个姓铁的大爷付了。
    两个人无可奈何,只得道谢接过。
    裁缝走了以后,裘方感慨着道:“这位铁大爷到底是怎么一个路数?”
    “多半是身上有功名。”江浪眉头微微一皱,“真是奇怪,他为什么要买我们两个穷小子的帐?”
    “不是的。”江浪摇着头,冷冷地道,“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看这位铁爷必有深意……”
    “笑话!”裘方打了个哈哈道:“人家有钱有势,还有啥地方求咱们的?你别胡想了!”
    江浪在文武两方面,显然都较裘方高得多!
    他想了想,却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所谓“受人钱财,为人消灾”,既然身受了那位铁大爷这么多好处,内心早已盘算好如何报答对方。如果姓铁的有所差遣,他必然万死不辞。
    胡捕头带着三分酒意,由两名捕快陪着,穿过了两面箭道,看见了正前面的这所“女监”。
    原本很清静的地方,只因为现在有了这么一个特殊而且重要的年轻女犯人,所以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女犯人夏侯芬就关在正面这座牢舍里。
    其实夏侯姑娘被囚禁的地方,并不是女监牢房,而是专为看管湖海大盗的一所特别牢舍。
    所谓特别,当然是指建材以及设计的式样方面而言。
    这座牢房四周是用大块的大青石堆砌而成,每一块都重若干斤,看上去牢不可破!
    扁长的一道石窗,加有一根根结实的铁栅,休说逃脱,即使特意拆毁也是不容易的。
    从名份上说,这是属于赤峰县衙门的牢房,可是由于犯人的特殊性质,使得地方总兵、甚至于朝廷的禁卫军方面,都插上了一脚!
    事实上,赤峰县只是负责女犯的收押。真正的提审过堂,竟然落到了军方势力手中。
    换句话说,发审人犯的功劳,是人家的;看守人犯的苦劳,却是赤峰衙门的。
    说得不客气一点,万一犯人在审判期间,出了什么差错,责任当然得由赤峰县担当。
    赤峰县方面,焉能不知道这当中的厉害?
    正因如此,这两天在看守这名特殊的人犯方面,作了极为缜密的安排,整个县衙门的捕役全出动了。
    另外,总兵衙门派了一小队火器班,由一名姓丘的哨长负责指挥。
    禁卫军方面,因为受害死者是他们的直属长官,所以自动派来了一名卫士,来牢房就近照顾着差事。
    这名卫士姓姜单名一个桂字,早年绿林出身,人称“追魂镖”。他轻功极佳,擅施暗器“追魂燕子镖”,自投效大内之后,如今官位是六品带刀护卫。
    他来到县衙门里一坐,论官位,县太爷还比他低一级。这名姜侍卫平素在宫廷走动,眼睛里怎会把一个小小七品县令看在眼中?
    可是论职权,县太爷在自己属地之内,又有其固定的权势,是以双方相处极为尴尬!
    为此,这位赤峰县令,不得不特别地赔着小心,打发自己身边的跟班儿常福,专门去侍候姜侍卫;自己前堂事毕,总得抽个空儿,到后面陪陪他。
    这时候,姜侍卫被邀请到内厅待饭。天刚黑不久,县衙门里的胡捕头刚吃完饭,奉命来监房照应差事。
    他多喝了两蛊酒,有点醉醺醺的,带着张、马两个捕快直来女监。
    监舍前面挂着十来盏高挑灯,把附近照耀得亮同白昼。十名负责火枪的兵弁,酒足饭饱,席地而坐,正在胡扯着。
    五支白木把子的火枪,高架在四周,枪上都盖着罩布。丘哨长倒自在,坐在房子里喝茶!
    胡头儿远远看见这般情形,不禁皱了皱眉,与身边张、马二捕快道:“你们看看,这群子散兵……真不知道他们能干些什么事!”
    二捕快一名张保、一名马常,胡捕头大名叫胡天梭,三个人都是久办案子的老手了。
    胡天梭人称“鬼链子”,讲功夫在赤峰地面上数第一,就是在京城里也是好样的;只因时运不济,又爱发牢骚,所以多少年下来,依然在小衙门里守着。
    他一直来到了牢房前面站定,负责女监的牢头禁子吴二娘由监舍里迎出来,老远就喊了起来:
    “哎哟!今天是什么风呀,居然我们胡大头儿也到了!”
    胡天梭冷着脸,像是跟谁吵了架似的,一直走进了监房。
    吴二娘道:“哟!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跟谁生气呀?”
    鬼链子胡天梭眼睛瞧着一旁的丘哨长,后者正把十二张牙牌摊开来,唏哩哗啦地在桌子上搓着。
    胡头儿是不敢直接冲犯这些军爷的,只是指桑骂槐地冷笑道:“别不把差事当回事,要是出了漏子,我看谁也担当不了!”
    吴二娘弄了个莫名其妙,可是她眼睛跟着一转也就明白了。
    正在搓牌的丘哨长,把牌一推,站了起来。
    他脸上老大不高兴的说道:“这三位是……”
    吴二娘忙引见道:“啊,你们还不认识呀,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她先介绍胡天梭道:“这位是我们衙里的大捕头,哨爷大概有所耳闻,他就是人称‘鬼链子’的胡天梭胡大爷。”
    接着,又把马常、张保二人的名字报出。
    那位哨长,芝麻点大的一个小兵头,派头看上来可是不小!
    一对小绿豆眼,上上下下冲着胡天梭打量着,也不吭声。
    吴二娘这才又引见他道:“这位哨爷姓丘,大名叫……”
    她也不大清楚,用眼睛直向着丘哨长瞧过去。
    姓丘的哨长自己报名道:“兄弟丘来顺!在总兵衙门火器营当差。”说到这里咳了一声,道,“怎么,胡头儿对于兄弟布置的火枪阵,不怎么满意?”
    胡天梭脸上一红,道:“那倒不是,只是几位总爷好像不大来劲,万一……”
    丘哨长哈哈一笑,道:“胡头儿,你放心吧!这才是什么时候?再笨的贼也不会这个时候来劫狱,你说是不是?胡头儿。”
    胡天梭勉强地笑笑,点头不语。
    他转过身子来,向吴二娘道:“犯人在哪里?”
    吴二娘道:“来!”
    她由墙上摘下来一串大钥匙,先开了第一扇门。
    丘哨长也站起来,道:“都说是个标致的大姑娘,让我也瞧瞧!”
    一打开通向监房的那扇门,顿时一股子臭气扑面袭来!
    丘哨长皱了一下眉。
    吴二娘伸手由墙上摘下一盏灯往前面走,四个人在后面跟着她。
    只看见走廊旁边是一小间一小间的牢房,不过现在都空着。
    头上那一间门前挂着一盏灯。
    吴二娘手一指,道:“呶,就在这里。”
    大家走过去,吴二娘把大门上的小窗户拉开,可就看见牢房里的女犯人了。
    四个人只看了一眼,顿时心里怦然大动!
    犯人仰面睡在床上,枕着两只手。
    白净的一张脸,眉清目秀,头发梳得挺整齐的,身上衣服也还干净。
    大家都知道她是前总兵夏侯烈的小姐,杀曹金虎那是为父报仇。孙总兵问案子的时候。她有问必答,而且自承杀人,孙总兵念及当年与其父的一段渊源,竟然把一顿杀威棍给免了,并且私下关照不可对她肆虐。
    有了这一层关系,夏侯芬才落得如此轻松。
    牢房里还特别为她加了一张竹床,只是没有帐子。
    这种地方蚊子多,夜里没睡好,再加上她心里难受,大概哭过了,看上去她一双眼睛肿肿的。
    尽管如此,“天生丽质难自弃”,看上去仍然是那么艳光照人!
    胡头儿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来,叹了一声。
    丘哨长道:“好标致的一个大姑娘!”转过身子来,也叹了一声。
    吴二娘在一旁搭腔道:“漂亮有啥用?来到了这个地方,用不着人家折磨她,自己也能把自己给折磨死!这叫做……”
    胡天梭道:“一个姑娘家落到如此田地,也实在是够可怜的了……我们也爱莫能助。
    吴二娘,茶水饭食上,你多尽点力吧!”
    吴二娘笑了笑,道:“这还用你胡大头儿说吗?大爷早关照过了,整个房子都整理了一遍。”
    胡天梭点点头,道:“对了,人家这是替父报仇,可不能太难为她。”
    说着,一行人向着舍廊子另一头走过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面人声一阵子喧哗!
    有人高声大嚷道:“不得了啦,有人劫牢啦!”
    紧接着一声巨响,像是火枪的声音。
    铁沙子打在瓦面上,“唰啦啦”爆响!
    大伙儿都吃了一惊!
    胡天梭叱了声:“看着差事!”
    他一探手,由腰里抽出了一串链子,足下一上步,向外蹿出!
    他手下两名捕快马常和张保,每个人都抡了一口刀,向着牢房壁上一贴。
    这当口,“鬼链子”胡天梭和丘来顺已经跑出廊外,吴二娘惊慌着由后面赶上来,刚刚要随手把门关上,猛可里一人自空而坠。
    这人把一条大辫子围在脖子上,辫子梢却是咬在嘴里,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抬腿把吴二娘给踹到了一边。
    吴二娘大嚷一声,叫道:“不好,贼进去了!”
    那人正要迈步进入的当儿,“鬼链子”胡天梭由后面扑了过来!
    他的外号既然叫“鬼链子”,当可想知这条锁链上必定有过人的技巧。
    果然,只听得链子“哗啦”一响,已经套在了对手脖子上。胡天梭手上一带劲儿.,向后用力一扯,嘴里叱道:“给我躺下!”
    可是,没想到对方身子竟是那般结实,就像一具埋在地下的石头人一样。
    胡天梭一扯之下,只觉得手掌发麻,对方昂然的身子不曾移动一下。
    他正想第二次用劲,对方却不容他动作了。
    眼看着那汉子,施展了一手特殊的武功。
    他仍然是背向着胡天梭,只把脖颈子用力向外面一甩,嘴里的辫梢就势吐了出去。
    不要小看了这一甩之力!
    “鬼链子”胡天梭那么壮的身子,竟然在他这么一甩之下,好像一只大鸟般地霍然腾身直起,足足有两丈高!紧接着,又“砰”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顿时人事不省地昏了过去。
    火枪又响了一声,依然是打了个空。
    这一声枪响之后,一条人影,活似怒鹰般地来到了近前,现出了裘方的身影。
    紧跟着裘方身后,轻灵如同燕子般的,追来一个矮小身材、年在五旬左右的汉子。
    这人穿着一袭官纱长衫,腰上紧紧扎着一根短绦,一只手上拿着一杆“万字夺”,雪亮的刃口子,闪闪有光!
    他身子方落下来,抖手打出了一件暗器。
    暗器出手,发出了尖锐的破空之声!
    裘方刚想扑上去与江浪会合在一起,陡然闻声回头,却见黑乎乎的像是一只燕子般的物件已至眼前。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掌中斩马刀突地翻起,霍地向外一磕,“呛啷”一声脆响调一刀之下,眼看着空中那尾燕子镖,竟然从中一分为二。乍看上去,就像是被裘方刀锋劈成两片似的。
    裘方心中不禁暗奇,因为他手中钢刀虽是锋利,却是不曾有“削铁断金”之利,何以能将对方暗器一劈为二?
    一念未完,就见那分开的两件暗器,一左一右同时向着他身侧左右袭来。
    当真是快到令人不及交目!
    裘方心中一动。暗叫一声不好!
    他身子陡地打了个旋风,用鸳鸯拐子脚,凌空向那双燕子镖上猛力踢了过去。
    一连两脚。
    两脚都踢了个空!
    空中的一双燕子镖。显然是具有自行飞翔的巧妙装置,是以在他双脚甫一落空的同时,双双作弧形,又向着他身侧左右同时袭到。
    裘方一惊之下,猝然翻刀把左面来袭的一只燕子镖磕飞向半天之中。
    逃过了左面,却是逃不开右面。
    只听得“嘶”的一声,这枚燕子镖斜着镖身,直由他右面胸侧方打了进去,透衣而出。
    铁镖翅处,足足把裘方右胸部位划了一道尽许长的血道子。
    裘方只觉得身上一阵痛,伸手一摸,满手粘糊糊的鲜血,这才知道镖伤不轻,顿时心中大怒!
    发镖者正是那个叫做“追魂镖”姜桂的大内高手。
    他一镖出手之后,身子已猛然袭到,怪叫一声,喝道:“相好的,你给我留下来吧!”
    双掌一合又分,用拿云手法,直向着裘方两肩上用力抓去!
    裘方身子向左一闪,掌中斩马刀霍地向外一抖,凌厉的刀风带着破空之声,向“追魂镖”姜桂双手削去。
    两个人一经交手,刹那间打成一团。
    “迫魂镖”姜桂因上来轻敌,差一点在裘方“斩马刀”下吃了大亏。在裘方刀势之下,他险象环生,若非他待机展出了兵刃“五行轮”,势将更吃大亏。
    眼前情形,看来是满场大乱!
    丘来顺指挥着五杆火枪远远地把牢房围住,只是不敢轻易点放,怕伤了自己人。
    除此之外,衙门里也得了消息,临时又抽调了四名捕快,各持钢刀、铁尺之类的兵刃,飞快地奔了来。
    当他们奔抵之时,现场情形已不可收拾!
    牢房外裘方与姜桂正杀成一团,裘方的一口斩马刀,逼得姜桂的五行轮节节退后,大有不堪招架之势;五名捕快分出一名来对付裘方,其他四名因鉴于牢房吃紧,一股脑地向着牢房奔去。
    其时,江浪早已把负责看守女犯的马常、张保两名捕快摆平。
    他们两个人大概是被江浪点了穴道,直挺挺地睡在地上一动不动。
    闯入的四名捕快,留一名负责把守牢门,其他三人一拥而入。
    是时,江浪己用钥匙把牢门打开。
    牢房内的夏侯小姐早被外界的吵声所惊,就在江浪开门闯入的一刹那,她倏地由木榻上挺身跃起。
    “你是谁?”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紧紧地逼视着江浪。
    江浪呆了一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背后一人厉叱道:“好强盗,看刀!”
    刀光一闪,一口厚背鬼头刀劈空直斩而下。
    江浪哪里会把这等人看在眼里。
    他身子向前一欠,掌中剑倏地一旋,由下而上霍地弹起,正好迎上了那名捕快的进身之势。
    实在是巧妙之至,只听得“噗”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扎在了这名捕快右面肩窝上。
    武林中尽管不乏以兵刃间施点穴手法的,那也无非仅仅限于判官笔之类的兵刃,如果听说能以刀剑来点穴的,必属夸大无稽之谈。
    然而,眼前的情形,有目共睹,却是一点也不夸大。
    江浪在此次劫狱行动中,显然事先已经自我约束不轻易杀人。
    因此,他尽可能只是把对方击昏,或者轻伤。
    眼前的情形,就是如此。
    长剑倏出即收,看上去不过是在那名捕快肩窝上点了一下而已。
    一股热血,随着他的剑尖起处喷了出来。
    那名捕快不过是足下跄了一下,便不能动弹,那样子就像个石头人儿一般。
    这一手剑招,妙在施剑人根本连身子都没有回,随手一剑,时间、部位、出手轻重,竟然是配合得那般之好!
    莫怪乎,他身后的另外两名捕快都吃了一惊。
    其中之一忽然改变了主张,双手用力一推,把铁门“哐”一声关上!正想下锁,其势已是不妙。
    也就在铁门刚关上的同时,江浪已快若旋风般地转过身来。
    “去!”
    随着他嘴里的一声喝叱,掌势一现,即有一股绝大劲力把沉重的牢门霍地击开来。
    那名捕快正巧站在门前,当场被那扇铁门,重重地击在脑门之上!
    这一下子虽未能把他头骨震碎,却比被人猝然打了一闷棍还要厉害。
    那名捕快连“哎呀”两字都没有叫出来,就倒地昏了过去!
    也就在此同时,下余的那名捕快转身就跑。江浪大喝一声,左手五指箕张抖了出去。
    他五指箕开,惟独中指挺出,有一股无名劲风,由他指尖上传了出来。
    那名捕快也和先前那名一样,身子踉跄了一下,顿时目瞪口呆地动弹不得了。
    三名捕快虽是出手各有先后,可是在江浪料理起来,竟是那般的便当——不过是举手之劳,三个人都先后被摆平了。
    外面杀声震天,里面却保持着一份宁静。
    那个叫夏侯芬的姑娘,脸上显现出无比的惊讶,打量着他。
    她的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费解地在江浪身上转着。
    “你是谁?”
    “姑娘!”江浪直眼看着她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出去再说!”
    “出去?”
    夏侯芬尽管出乎意外,却十分冷静地道:“你以为我会跟你出去?”
    “怎么……你不打算出去?”
    “当然打算出去!”
    “那……”江浪有点被她给弄糊涂了。
    “在我没了解你以前,我是不会跟你出去的!”
    “夏侯姑娘,我是一番好意……”
    话方到此,一股箭风射到!
    江浪一抡手中剑,“喳”一声,把那支箭劈落在地!“飕、飕、飕”,一连数股箭风袭到!
    这一次,却是夏侯姑娘出手了。
    她眉头微微一皱,道:“讨厌!”
    两手一翻,锁在两手之间的链子倏地翻起来,长条链影只是随空一卷,就把空中的箭矢全数打落在地。
    这些箭矢,有几支是奔向江浪方面的,竟然同时被她打落在地。
    江浪注意到,她挥出的链子吞吐自如,一发一收,并没有什么声音。
    更令人吃惊的是,锁链还轻巧地落在了她的两只手上!
    她微微偏过头看向江浪,然后才又接着先前的话题,道:
    “我当然要识别你一番了!我和你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救我?”她冷笑了一声,又道:“我这个人是轻易不受人家人情的……”
    她那双秀丽而锐利的眼睛四下看了一圈,又回到江浪身上,道:“就算你不来救我,这地方也不会困我很久,早晚我还是会出去的!”
    江浪叹了一声,道:“姑娘,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
    外面传进来一阵当当的锣声,似乎外面又增添了不少人。
    夏侯芬微微一哂,很轻松地道:“你害怕了?”
    “那倒不是。”
    “你的功夫不错,我也不弱,有什么可怕的?”
    说话间,她秀眉一扬,双手暮然一分,锁链子“哗啦”一响,把个链子分成了两截!
    “好功夫!”
    说话者的话音未落,弓弦一响,一支箭飕然而至!
    江浪伸手接住,二指正好夹在箭矢中央,立时把它一折为二。
    夏侯芬向他微微一笑,回敬道:“好功夫!”
    忽然,一人由外面大步奔入,厉声道:“怎么回事,到底走是不走?”
    来人是裘方。
    他身上已染满了血。
    裘方尽管看上去受伤不轻,他手上的功夫仍是不含糊。只见他大吼声中,一只手已抓住了两杆枪的枪尖,用力一拧,直把持枪的两名兵勇高高地抛了起来,撞上坚实的屋顶,当场昏了过去。
    看到这里,夏侯芬一怔,向江浪道,“原来你还有同伴一起来了?”
    江浪真有点啼笑皆非,想不到在此要命时刻,对方居然无动于衷!
    “姑娘,你怎么决定?到底走不走?”
    夏侯芬道:“当然要走!不过,还是那句话……”
    她微微一笑,大有把生命当儿戏的模样。
    “好吧!”江浪冷笑道:“我实话告诉你,在下名叫江浪,外面那人是我拜弟裘方……”
    夏侯芬点了点头,道:“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江浪冷笑道:“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一夜,我错把姑娘你认作匪类,出手误伤了你,才使得姑娘身困囹圄!”
    夏侯芬登时一惊,脸上现出了一片怒色,道:“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江浪苦笑一声道:“事后我发觉做错了事……”
    “所以才来劫狱?”
    “不错!”
    江浪回头看了一眼,急道:“请你务必相信我——我实在是来补过的!”
    “好……”夏侯芬冷冷一哂,说道:“这么说我倒相信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江浪趋前一步,说道:“姑娘,脚上的锁……”
    夏侯芬用力一挣,锁链子哗啦啦一响。由于链子大粗,一时没法挣断。
    她又猛力挣了两下,依然是狰不开来。
    江浪一紧手中剑,霍地把内力贯注剑身,猛力挥下去!
    “呛啷”一声大响,链子上冒了一片火花,链子被砍了一个缺口。
    夏侯芬再用力一挣,哗啦一声,终于挣了开来。
    江浪伸手想去扶她,夏侯芬大声道:“你照应好自己,我还能顾得了自己!”
    江浪知道对方的能耐,倒也放了心。
    猛可里,只听得裘方大吼一声道:“快走!”
    裘方说罢,斩马刀向外一挥,身子陡地拔空而起,直向牢外腾身掠出。
    江浪惊叱一声:“小心!”
    果然,话方出口,就听见火枪轰然一声大响,铁沙子乌云般地喷了过来。
    裘方焉有不知之理?他身子方一纵起,即迅速地向下一沉,身子在瓦檐上一个快速地滚翻,如同狸猫戏檐般地自屋檐上坠了下来!
    这一手功夫,实在是施展得漂亮,同时也为身后的江浪与夏侯芬做了必要的掩护。
    就在裘方身子坠下的同时,江浪、夏侯芬二人已同时跃身而出。
    他二人一左一右,身形一纵出来,像是两只剪空的飞燕,左右双双落地!
    “轰!”火枪声再响,一蓬黑铁沙直向江浪身上轰来。
    如果这一枪能早一点发射或许有用,事实上却是慢了一步。
    就在枪沙射出的一刹那间,江浪的身子已由顶上直坠而下。
    江浪掌中剑向下用力地一挥,“咔喳”一声,白木杆枪身被他这一剑由中一劈为二。
    他双腿就势踢出,两名兵弁各中下颚,双双翻跌了出去。只听得一声大喝,一名捕役自侧面偎过来,手里施展着一双花刀,用足了功力,照着江浪的背后就剁!
    江浪正想用“旋腿”飞身伤他的小腹,裘方却先他一步袭到这名捕役的身后。
    他的斩马刀绝不留情,向外一翻,用“孔雀剔翎”刀法,“嗖”一刀劈在这名捕役后胯上,后者当场惨叫了一声,两只手上还抱着钢刀,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滚儿,不再动了。
    整个院子里挤满了人,灯光火把耀眼生辉,火光里现着刀剑寒光,呐喊声、鸣锣声、喧哗声汇成了一片!
    这场面阵势,使得江浪、裘方心中大慌,一时间真有点不知所措。
    眼前人影一闪,夏侯芬捷如飞燕般地落在了眼前。她两只手上戴着两截断链,左右一分,把奔过来的两名兵士打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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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拼命劫牢狱失陷作阶囚
    夏侯芬娇躯向前一欺,大声道:“还不快走!想死么!”
    她两只手霍地向江、裘二人背后猛力一推——二人倒是没有想到这一推的力道竟是这么大,再一听她口气这般急促,顿时吓了一跳,双双纵身,随着她这一推之势尽本身之力纵身而出。
    夏侯芬在掌推二人的同时,自己也飞身而起。
    三个人呈“品”字形,纵起当空!
    就在他三人纵起的一刹那,火光连闪,轰、轰、轰,一连三股火枪大响。
    三支火枪发自三个不同的方向,是采取三面夹击的方式,齐向一个焦点轰击过来。
    只可惜,仍然是慢了一步!
    当然,如果不是夏侯芬机智,江、裘二人万万难以逃得活命。
    三个人就像是三只跳跃的青蛙,身子再也没有逗留,一路飞纵着倏起倏落,直向衙门外奔。
    江浪、裘方、夏侯芬三人顾不上说话,只是拼命地疾奔。
    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反正是眼前已看不见灯光,只见稀稀的一片月色和几点星光。
    再细一看,四面是些高低不平的土堆,鬼火般的萤火虫四面飘动着。
    江浪一马当先,首先飞纵在一个上堆上。
    等到他身子落定之后,才知道自己立身之处是一片坟场。
    夜风袭面,虫声卿卿。
    江浪落定身子,喘了几口气,即见夏侯芬已现身而至。
    她虽然手脚上都戴着锁链子,看上去却无碍于她的行动,不过,从形态上看,她显得很累了!
    她身子落下之后,一只手按着墓碑,连声地喘息不已。
    这时候,才见裘方一路起落着赶到眼前。
    三个人谁也顾不得说话,只管喘息着。
    江浪首先恢复了平静,随后是夏侯芬,裘方仍在大声地喘着。
    江浪关心地道:“你的伤怎么样,要紧不?”
    裘方摆了摆手,意思是说不要紧。这一阵子快奔,少说跑出了几十里以外。他不停地喘粗气,是极自然的。
    江浪打量着面前的夏侯芬,道:“姑娘可知道眼前是什么地方?”
    夏侯芬微微长身,纵落在坟头之上。
    她双手抱着膝头,四下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江浪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姑娘你总算自由了,可喜可贺!”
    夏侯芬打量着他,一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谢谢你?”
    “我没有这个意思。”江浪道:“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心里宽慰些罢了。”
    夏侯芬点了点头,又道:“你的武功真不错,是我十年来所仅见,奇怪的是,我从没有听过你的名字……”
    她头偏过去又看了裘方一眼,道:“还有你,像你们这样功夫高超的人,不应该是默默无闻。”
    裘方笑道:“姑娘你还真说对了,我们二人就是因为这样心里才不得劲儿,要在江湖上闯闯!”
    夏侯芬点点头道:“你们会闯出来的,只是别干坏事!”说完,由坟头上跃下来。
    江浪一怔,忙道:“姑娘这就要走?”
    夏侯芬眼睛略似含情地向江浪一瞟,道:“我们总算认识一场——你害我入狱,又救我出来,我虽然受了点内伤,却不碍事,也不打算再追究……只是我有一个条件,你答应了我才肯走!”
    江浪叹息道:“姑娘关照就是!”
    夏侯芬道:“我要你跟我较量一下武功,看看我们两个到底谁本事高!”
    江浪不禁怔了一下,苦笑道:“原来姑娘心里还记挂着前番之恨!”
    “那倒不是。”她冷冷地道,“因为我不相信你功夫比我高!”
    江浪笑道:“你的武功原本就高过我。”
    “你也不用客气,我们比过再说!”
    “姑娘,这何苦呢?”
    夏侯芬皱了一下眉,道:“你倒是比不比?我们三十招分胜负,无论胜败,我马上就走!”
    江浪想了想,遂站起身来。
    夏侯芬一笑道:“这就对了。”
    她转过身来向裘方道:“麻烦你计一下招,三十招一到就叫停。”
    裘方哈哈一笑,道:“好,这个事我愿意干。”
    江浪眼睛打量着夏侯芬,心着别有见地。
    他身子一跃向外纵出丈许,两只手向空中一举,道:“来吧,姑娘!”
    夏侯芬道:“你不用剑?”
    江浪笑道:“彼此又没有仇恨,何必用什么剑?”
    夏侯芬笑道:“那也好,不过你可要小心我手上的锁链子。”
    江浪道:“姑娘手下留情!”
    话方出口,夏侯芬已清叱一声,纵身而起,当真是劲似风。静若山!
    她身子霍然向下一落,手中链子已贴着地面扫了出去。
    “唰”一声,那条链子就像蛇一样向着江浪足踝绕了过去!
    江浪鼻中哼了一声。
    任何人都会以为他身子要纵起来,他却没有那样做;恰恰相反,他身子立在原地纹风不动。
    “唰啦”一声,锁链子已缠在了他的双足上。
    夏侯芬用力向后一带,觉得对方身子竟是重如山岳,休想拉动分毫。
    她心里猝然一惊,不等招式用老了,即向后一撤链子,同时身子向左一翻,手上的锁链子哗啦一声抖了起来。
    这招式较先前的那一手更为厉害,抖起的链梢有如一杆枪,劲儿那么猛,霍地向着江浪咽喉上扎了过去!
    江浪一抬手,以中食拇三指一拿,已经捏住了锁链的尖端。
    怪的是那截锁链子,在二人拿推之下,竟然变成了一根挺硬的钢棍。
    江浪缓缓地推出去,夏侯芬又慢慢地推回来。
    最后,这条链子停在了空中,不进不退!
    看起来,两个人实在是势均力敌。
    具买,这其中却是大有差别。
    夏侯芬是一把抓,而江浪用的是三根手指;只这种现象已分出高低,江浪心里当然有数,夏侯芬也许不曾注意到。
    明眼人一看便知,两个人是在较量一场内力。
    挺直硬朗的一条锁链,在一度相峙之后,忽然一下子软了下来!
    夏侯芬秀眉一挑,两手链子霍地向后一带,身如旋风般地转到了江浪右侧。
    那两截链子在她后带时,早已蛇般地缠在了她的一双手腕上。
    在她再次的一声轻叱里,一双粉拳同时抡出,一奔上胸、一奔小腹,双拳上夹着极为劲猛的风力。
    江浪忽然一惊,叱道:“好!”
    双手同出,不偏不倚,正好抓住了夏侯芬的拳头。
    紧跟着身子一个倒翻,翩若惊鸿般地到了夏侯芬身后,动作像一阵疾风,当真是快到了极点,即令当事者的夏侯芬也大吃了一惊!
    在动手过招上来说,江浪实在是制了先机。
    夏侯芬怎能甘败下风?她身子“呼”一个疾转,见江浪的手正在收回,便双掌一沉,有如跃波的一双金鲤,只听得“叭”的一声响。
    两只手,同时击中了江浪的两边的肩头。
    他身子一阵摇晃,后退了三四步,才拿桩站住。
    夏侯芬展眉一笑,道:“你输了!”
    江浪抱拳道:“姑娘技高一着,江某不是对手!”
    裘方由高处掠身下来,道:“才五招不到,夏姑娘就赢了。佩服,佩服!”
    夏侯芬注视着江浪道:“其实刚才你几乎胜了我,你知道吗?”
    江浪摇摇头说:“不知道!”
    夏侯芬笑道:“回去好好想想吧!”
    说时,眼神里洋溢着极度的自负,话声一落,足下轻点,已经飘身而出。
    江浪缓缓抱拳道:“姑娘珍重!”
    夏侯芬身子原已纵上了一座石碑,闻声忽然停下,回过头来。
    江浪、裘方只当她要说些什么,她却没有出声!
    良久,她才缓缓转过身子,足下轻纵着,不消一刻,已消失无踪。
    裘方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江浪却在发怔——他像是在破解一个谜团!
    裘方笑道:“这一手虎牢救美,我可真是佩服你——看见了她刚才的眼神儿没有?”
    “怎么样?”江浪这才警觉过来。
    “怎么样?”裘方哧哧笑着,“那个丫头,心里八成是有了你啦!”
    江浪微微一笑,不予置理。
    裘方叹了一声,道:“落花有意,流水有情。你为她犯险受难也合算,只是我这根蜡烛是做定了!”
    江浪说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们走吧!”
    裘方笑了一声,道:“我胡说?你少撇清吧!我问你,刚才你明明可以赢了她,为什么手下留情?”
    江浪苦笑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我可不是瞎子呀!”
    “你就是瞎子!”
    裘方一怔道:“这怎么说?”
    江浪两手慢慢伸出,同时张开,掌心上现出两粒闪闪发光的珠子!
    “咦?”裘方说道:“这是哪里来的?”
    江浪道:“你还说你不是瞎子,竟然没看见我动的手脚,这是我由她耳朵上摘下来的!”
    裘方忙走过去,拿起那两粒珠子看了看,样子十分圆润,只是没有扣锁以供配戴。
    他不解地道:“看来倒像是一对耳珠,我怎么没看见她戴呀?”
    江浪冷冷一笑,道:“你掂掂这对耳珠的分量如何?”
    裘方试了试:“很重!这对珠子莫非是钢做的!”
    “你猜对了,正是钢铸的!”
    两颗小小珠子碰在一起,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叮”声,果然是钢铁所制!
    江浪冷笑道:“这对珠子暗藏在那位夏侯小姐耳垂之后,被一对磁石吸住,正面自是不会为人所见。如此看来,必是一件厉害暗器,这位姑娘练有‘弹指神功’才能施展!”
    裘方还不十分了解他的意思,便问:“弹指神功又怎么样?”
    江浪冷冷地道:“你莫非忘了,会这种神功的人武林之中是寥寥无几的!”
    裘方似乎还没有想起来,傻傻地偏着头想。
    江浪摇摇头道:“由此证明,你凡事都不经心,我且问问你的左腿上那个疤是怎么来的?”
    裘方愣道:“是褚天戈伤的呀!”
    “亏你还知道是褚天戈所伤!”江浪冷笑着道,“那么我再问你,褚天戈用什么伤你的?”
    裘方霍然一惊道:“弹指金丸……啊!莫非………
    “事情还不一定。”江浪冷笑道,“不过就我所知,整个热察境内,就只褚老头一人得擅此功!这位夏侯小姐谅非是家传渊源,很可能就是褚天戈传授的!”
    “有这种事?”
    江浪苦笑了一下,道:“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想而已,到底如何,有待进一步证明。
    这事情很容易!”
    裘方问:“怎么证明?”
    江浪道:“当初,褚天戈以弹指金珠伤你左腿之时,那枚金珠卡在你骨节之内,被我取出之后,一直藏在身边,拿出来比照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完探手入怀,取出一个软蛟皮囊,打开来伸手摸出了一枚小小金珠。
    裘方忙走近看——黑暗里虽是看不清楚,可是拿来与那两枚银色的耳珠一比较,却是一般大小。
    惟一的区别,就是颜色不一样。
    江浪接过来,就目细细观察了一阵之后,一时黯然无语。
    “怎么样?”裘方催问。
    “丝毫不差!”江浪一面说一面把这三颗珠子重新收好。
    裘方惊道:“这么说,夏侯姑娘与褚天戈肯定有关系,难道是他的徒弟?”
    “有可能!”
    裘方恨恶地咬着牙道:“早知如此,还救她干什么?”
    江浪叹了一声,道:“但愿是我猜错了,要不然……哼,恐怕迟早要兵刃相见!”
    裘方摇摇头道:“褚天戈当年是个无恶不为的大盗,夏侯小姐乃是宦门之女,怎会与他是一路的?”
    “这就很难说了!”
    江浪看了看天,脸上现出了焦急的颜色。
    不可否认,这位夏侯姑娘,确曾使得他为之心动,眼下他却要尽量打消掉这种感情——多么可怜的一种感情——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他不禁联想到了褚天戈这个人!
    那个在沙漠里纵横半生的倔强老人,确是他生平第一大敌。
    一想起他,江浪就情不自禁地由脊椎骨里泛出丝丝冷气,想到他那只“独脚铜人”,鬼神难测的奇妙武功。
    那个人,惯于披着一领血红色的皮裘,跨骑在他那只“火雷红”上,来去如风,神气当真是不可一世!
    最惊人的该是褚天戈那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当真是“金钢不坏”身体!
    为此,江浪曾痛下了三年的工夫,练成了“一元指”绝功。
    功夫练成了,却失去了仇人的踪影。
    传说“独眼金睛”褚天戈,已率部迁居到漠南的“阿巴噶左翼旗”,改金沙坞为金沙郡。褚天戈自封为郡王,手下统率着数十名勇武膘悍的部下。
    人们再也不称他是“金沙坞”的飘把子、强盗头了,都呼他为“金王爷”!
    “金王爷”的武功更高了。
    江浪不知道今天还是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他受业的恩师焦先生——那个身世如谜、来去如风的老先生一再告诫他们不可轻举妄动。
    焦先生总是告诉他们时候还不到,这句话他们听了怕有十几次了。
    焦先生把他们复仇的信心完全动摇了,而他老人家却因事远走江南,直到如今,还不见他转回来!
    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如果不是今夜得到夏侯芬耳上的一双银珠,他们万万不会想这么多、这么远、这么深……
    践踏着一地的月色,怀揣着满腔的惆怅。
    江浪、裘方两个人返到客栈之内,发觉整个“迎宾阁”异常宁静,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
    两个人施展轻功,轻巧地来到了房前。
    倾耳听了听四下里没有一点点声音,裘方才推开门,两人悄悄步人。
    江浪由身上摸出了千里火,举手一晃亮着了,过去把灯点上。
    灯光一闪。
    他忽然觉察到了什么!
    “不好!”他惊叫了一声,拉住裘方就要向门外扑。
    “不许动!”
    窗户外探进一杆枪来,紧接着房门口人影连闪,现出了四个人,两杆火枪端在手上,火折子闪闪地发着光,只要往火绳子上一凑,马上就会轰然一声大响。
    江浪、裘方两人猛然一惊,对于这种猝发的事件,真有点惊惶失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身着箭袖官衣、戴着顶于的武官,手里拿着一口腰刀,由后面挤了进来。
    “就是这两个。”
    他用手里的刀一指,道:“给我拿下来!”
    “慢着!”江浪大喝一声,道,“我们犯了什么罪?”
    那名武官嘿嘿一笑,道:“我也犯不着告诉你,有什么话,你二位到衙门里说去,给我拿下来!”
    人群里一阵耸动,又多出了两杆火枪。
    人在屋里,想跑也没办法跑。
    江浪、裘方相视一眼,苦笑了一下,什么也不再多说,自动地伸出了手。
    上来了两个人,一人手上拿着一套锁链子,向着二人脖颈子一扔,“哗啦”,一下子套了过去。
    江浪右手一翻,抓住了链子一缩,就势用力向后一带,叱一声:“闯!”
    裘方早已待机欲动!
    两个人几乎是同样的势子。
    上来的两个官差想不到对方在如此情势之下,还有这么一手,禁不住身子一跨,相继被对方力带的锁链扯跌在地。
    江浪右掌同时向外猛地递出去,沉实的掌力使得迎面的火枪手身子霍然向后翻倒。
    他身子猛地向外闪出,裘方紧紧跟随其后,像是两头出押的猛虎,直向屋外冲去!
    现场顿时一阵大乱!
    在众口叫喊的杂乱声中,两个人已经冲出门外。
    门外情形比门里面更糟。
    江先裘后,身子刚冲出来,就听得一人大喝道:“放!”“轰!”随着一声巨响,一片铁沙子儿迎面射了过来!
    江浪大吃一惊,刚刚冲出的身子猛地收了回来,急忙关上门。倘若关得慢,这片枪子儿,准照顾到了他身上,不被打成马蜂窝才怪哩!
    身后的两杆枪可顶在了他们腰眼上。
    江、裘两人这才死了心,乖乖地让锁链子把双手扣上。
    那名小武官冷笑着道:“再跑跑看看?火药子儿可是没长眼睛!不怕死,你们就再试试!押下去!”
    人群里伸出了好几把长杆子钩枪,分别搭在了二人肩上。
    就这样钩着、拉着,把江、裘两人带走了。
    过了两堂案子,情形不太妙!
    主审官是赤峰县的总兵官孙大人——也就是主审夏侯芬的那个人。
    罪名再显著不过——伤官劫狱。
    而且,另一项更大的罪名也正在搜集之中——那就是前面所谓的“惊驾谋刺”之罪。
    如果这项罪名一经认定,两个人要想活命,只怕是难如登天。
    其实就只前一项杀官劫狱的罪名已经足够使得二人绑赴法场、人头落地、死有余辜了!
    大概是两个人身上的功夫太好了,又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两个人可得不到夏侯芬那般优待了。
    孙总兵一上来就每个人照顾了一百下杀威棍,虽说是功夫好,也被打了个皮开肉裂,然后押下了地牢。
    在暗淡的灯光下,两个人面对面地蹲着,谁也不吭声。
    甚久,江浪叹息了一声,道:“这都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害了你!”
    裘方凄然一笑,道:“说这些干什么!早先还是我害了你呢!要不是我那一箭惹的漏子,也不会到处像龟孙子一样躲躲藏藏的了!”
    江浪冷冷地哼道:“话虽如此,我却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沿着地牢四面走了一圈,手里的镣子不时地在墙上击着。
    如此敲打了一阵之后,他才完全死了心!
    “有办法没有?”裘方眼巴巴地问。
    江浪摇摇头,颓然地靠墙根坐下来。
    “这是干什么!”袭方道,“已经闷了好几天了,他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
    “凶多吉少!”江浪只说了四个字,就垂下头不再多说。
    “那意思是要砍脑袋了?”
    裘方一下子跳起来,像是很冲动的样子,可是马上又安静了下来。
    “死了就死了吧!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一个疤……”不知为什么,裘方还有心思说儿戏话。
    只见他埋着个头哧哧不停地笑了起来,一双肩膀像抽筋似的耸动着,继续道:
    “滑不滑稽?老大!”
    他抬起脸来,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没死在独眼金睛褚天戈手里,却死在了牢里,想一想叫人绑上法场,大炮三声人头落地……”
    他说着,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江浪一双眸子,含有极深情谊的看着他。
    裘方虽是在笑,可是任何人却都看得出来,这种笑实在比哭还要难受。
    果然,他笑声一顿,却又情不自禁抽抽搐搐地哭了起来。
    十多岁的大男人,哭起来实在不大好看。
    他埋着头,用手抹着脸上的泪。
    江浪仍然呆呆地看着他,但是他眸子里却已为泪水所浸满——那不是为自己感伤什么,而是目睹裘方这个样子心里不好受。
    他们之间的情谊竟是这般深!
    江浪很清楚这位一向任性惯了的拜弟,无论是喜怒哀乐,他都是很直率地表露出来,较诸自己的含蓄与内在,实在大异其趣!
    其实,裘方仅仅比江浪小两岁,但是江浪却一直像个大哥哥那样照顾着他。
    两个人曾经出生入死,数次进出于褚天戈的“金沙坞”匪穴,杀了数不清的悍匪巨盗……
    而如今,父母深仇还未报,竟然陷身囹圄,等待着“砍头”的来临,这番内心悲愤确实言之不尽、言之悲痛、言之遗憾!
    裘方哭号了几声,蓦地由地上跃身而起。他手脚齐施,已把身子攀在了一扇通气的铁栅圆窗之上,然后用力地摇晃起来。
    地牢里发出一阵子轰隆声,像打雷似的,那扇铁窗仍然牢牢的。
    江浪叹了一声,道:“没有什么用处,下来吧!”
    裘方手脚一松,沉重地落了下来。
    他一声不哼地走向墙角,蹲下来,再也不吭声了。
    四只眼睛对看了一阵子,江浪苦笑道:“老二,你脸抬高些,让我看看!”
    裘方怔了一下,依言把脸抬高了。
    江浪在他脸上看了半天,苦笑了笑,道:“信不信由你,我们死不了的!”
    “为什么?”裘方精神一振,霍地站起,又追问一遍,“为什么?”
    江浪一笑道:“你脸上还没有死的颜色!”
    裘方气馁地坐了下来,苦着脸道:“难为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说笑!”
    江浪微微地闭起了一双眸子,脸上悠然神往地慢慢道:“昨天夜里,我作了一个梦,梦见你我死里逃生,有贵人逢凶化吉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觉得很是无稽,也就没再多说下去。
    裘方即又发出了冗长的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还未消失,只听见梯口处的那扇大铁门响了一声。
    锁链子叮当的一阵子乱响。
    大铁门“砰”一声,沉重地推了开来,一大蓬昼光照射下来。
    两个人猝然一惊!
    即见一小队红缨子官兵,簇拥在门前,刀出鞘,弓上弦,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一个前堂典吏,高声宣着:“人犯江浪、裘方大刑出堂!”
    裘方脸色一变,看着江浪惨笑道:“老大,咱们来生再见吧!”
    事到临头,他倒是不再惧怕了。
    抖了抖手脚上的锁链子,大步走了过去。
    江浪长叹一声,紧跟在后。
    来到了梯前,即有两名大汉,在二人原已十分沉重的足镣上加了一枚大铁球。
    典吏催促道:“快!快!”
    那两名大汉提起了大铁球,用力地把二人推上石阶,裘方怒声道:“老子会走,推什么?”
    说着扬起手上的铁链,就要向汉子头上砸。
    江浪忙唤道:“老二……”
    裘方气呼呼地把双手放了下来。
    “认命吧!”
    江浪道:“何必为难他们!”
    裘方叹了一声,不再多活。
    一行人步出地牢时,外面早已戒备好了。
    四名快刀手,两人一组,各把一口钢刀架在二人左右颈项之上!
    时间早已过了午时,西边的日头斜挂在天边。江浪看了一眼,心里不胜惊异。
    要是问斩,绝不可能是这个时候。
    “是过晚堂吧?”他向那名典吏招呼着。
    “到了你就知道了,问什么!”
    经过了一座月洞门,眼前是一条长箭道,两侧戒备森严地站满了兵勇,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直排到大堂口。
    二人拖着沉重的刑具来到堂前。
    却见一名身着蓝缎子长衫的讲究差人,早已候在那里。他趋前附在那名典吏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典吏脸上顿时现出了惊异之容!
    他遂回头关照道:“把他们押进去!”
    二人正在吃惊,已被身后两名大汉推了进去。
    他二人身子方一进来,那名典吏即吩咐把两扇堂门关上。
    大堂上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不要说主审官,就是值堂的衙役也不见一个人。
    看到这里,江浪、裘方都怔了一下!
    那名典吏遂吩咐四名快刀手道:“辛苦你们四位了,下去歇着吧!”
    两名刀手收回了腰刀,抱拳而去。
    典吏转向那位蓝衫差人道:“就这样去行么?”
    蓝衫差人打量着江浪、裘方道:“你们两个听清楚了,热河郡王爷,要亲自问案。
    现在总兵大人陪侍在花厅用茶,你二人却要仔细了,王爷可不比我家总兵好说话,你二人胆敢信口雌黄,定必立时落得个身首异处!”
    江浪一笑道:“我二人区区小民,竟然也惊动了王爷的大驾,倒也是面子不小!”
    那名典吏冷笑道:“死在眼前,你小子还敢胡说八道,等一会见了王爷。你要是敢这么说话,我就服了你!”
    裘方一声朗笑,插口道:
    “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打,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们少废话,惹得老子火起,就给你们撒上一阵子泼,叫你们在王爷驾前交不了差!”
    这番话果然生了些效果。
    那名典吏与蓝衫差人,对看了一眼,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前者冷冷一笑,挥了一下手,身后的两名大汉,遂用力把二人推行上道。
    一行六人由大堂内侧门进入。
    眼前是一道朱红色的长廊,廊子两边摆设着应时的盆景,两旁庭院花树缭绕,景致可人!
    这条长廊子的一端,即通向总兵大人的花厅。
    此刻看来,排场却较昔日大大的不同。
    廊子两侧,排站着两列着蓝缎官衣的王府亲兵,由一名头戴蓝顶子的四品官阶的武官统率着。
    这名蓝顶子的四品武官,似乎因为等得太久,脸上现出了不耐之色!
    先见的蓝衫差人这时忙上去,向那名武官打了个扦,道)“回吕大人,人犯带到!”
    姓吕的武官往前上了几步,不耐烦地打量着江、裘二人,道:“就是他们两个?用得着这么上刑吗?”
    典吏回话道:“回大人,这两个人犯身上都有功夫,奴才怕出了差错……”
    姓吕的甩了一下他的马蹄袖,说道:“你们下去吧,这两个人交给我!”
    那名典吏道了一声“喳”,忙打扦退后。他当然不会真离开,职责所在,怎能掉以轻心!
    姓吕的武官脸上这时才现出了一丝笑意,并向江浪、裘方微微点了点头,笑道:
    “两位老弟造化不小,王爷很有开释你们的意思,好好地往上回话,错不了!”
    江浪、裘方心中一惊!
    二人对看了一眼,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姓吕的眼睛一瞧身边的人,轻声道:“后站!”
    包括押护江、裘二人同来的那两名大汉,都向后面退开来。
    武官这才向着二人笑道:“王爷有心爱才,你们两个是想死想活?”
    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话,使得二人顿时一怔!
    江浪镇定了一下,苦笑道:“大人的意思是……”
    姓吕的武官笑道:“兄弟为你们二人着想,等会儿进了花厅,只管把各事推说不知,王爷自有为你二人活命开脱之法。”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干咳了一声,道,“当然,要是你们两个想逞英雄,那可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们!”
    江浪点点头道:“吕大人关爱,小民岂敢不从,只是这位王爷……”
    姓吕的笑道:“见面就知道了,我家王爷嘱咐兄弟关照你二人,万万不可堂上相认,要知道朝廷的王法如此,我家王爷也不愿落下一个询私包庇的罪名……二位可知道吧?”
    江浪冷冷地道:“军爷是有心拿犯民开玩笑吧?”
    姓吕的又笑道:“岂有此理,你二人进去就知道了。随我来!”言罢返身带路。
    江浪、裘方怔了一下,遂跟随其后,一直来到了花厅门口。
    门前站着两名挎刀的卫士,另有一名穿月白长衫的老文士模样的人立在门内。
    那名武官遂抱拳道:“方先生久候了,请转禀王爷,人已带到!”
    立在门内的老文士点点头道:“吕爷辛苦了……”然后,一双小眼上下打量着江、裘二人道:“搜过身没有?”
    姓吕的武官道:“搜过了!”
    为了谨慎起见,他又走过去,在二人身上摸索了一遍。
    姓方的老先生大概是职掌王府总文案的,看上去派头很大,一只手摸着唇上的小胡子,频频地打量着江、裘二人。
    “你们两个听了,我家王爷是有心开释你们,有问就答,不问不许多话,听见没有?”
    二人点首答应。
    方先生遂高声道:“王爷与孙总兵都在里面,还不跪下受审!”
    姓吕的武官两只手一拉二人脖上链子道:“跪下!”
    到了这个节骨眼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顺着那武官的一带之势,双双跪倒。
    方先生遂招呼道:“打帘子!”
    即由两名听差的各拉帘绳,把花厅正面的大竹帘卷了起来。
    于是隔着迎面的一排落地长窗,看见了花厅里的一切。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毛织藏毡,好大好讲究的一座花厅!
    两壁上悬挂着名人的书画,古董架子上摆满了许多瓷瓶及各式的鼻烟壶。
    沿着花厅两侧,外“八”字排开了两列伴随王驾的差人:左面一列是青衣小帽的听差的,右面一列却是身着劲衣的赳赳武夫。
    就在这文武两列差人的首端汇集之处,摆设着两张太师椅,右面坐着的是总兵孙大人。
    他打点着精神,百倍地小心陪着。
    左面侧身半倚的身着湖色蟒袍的正是大清国皇亲——“热河郡王”铁崇琦王驾千岁爷。
    由于这位王爷坐镇的热察地方,乃万岁行宫所在之处,每、年入夏皇上多来此处避暑,入秋的围猎,更是王室一大盛事。
    铁崇琦也就成了一切筹备指挥部署的头儿,手下有三镇的兵力,甚至于远在盛京的盛京将军凡事也都要请示一番,遥遥地归他节制。
    这样的一个人物,当然不是等闲之辈,简直是“炙手可热”了!
    紧紧挨近王驾的是两名六品带刀卫士,各着官衣,左手拖着那柄黛绿包铜的大刀鞘子,右手握着飘着绿穗子的大刀柄——好魁梧的一副架子!
    江浪和裘方,隔着这排敞开的长窗,双双跪倒在砖地的廊子下面。因为过了几次堂,他们有了经验。
    当官问案的,都不大喜欢犯人直眉竖眼地瞧着他们,总得作出一副垂首胆战的样子;要听见惊堂木一拍叫“抬头”才抬头,这才够上审案气派。
    江浪、裘方虽说是昔日来去纵横,称得上“草莽英雄”,可是这等官威,却是毕生仅见。
    老实说,心里都有几分害怕。
    只是在开帘的一刹那,似乎看见上方那位王爷上身穿着钦赐的黄马褂,下面是碧海青天的蟒袍,头顶上是红得刺眼的顶子,老大的一颗“东珠”结在正中。
    果然是八面威风的一位王爷!
    相形之下,那位孙总兵可就差多了。
    王爷似乎在低声与孙总兵说些什么。
    声音很低,门外的人听不清楚。
    遂闻那位总兵单手一拍椅把子,大声呼道:“王爷吩咐,犯人抬头答话!”
    江浪、裘方打了个哆嗦,相继抬头仰脸。
    这一抬头可就禁不住大吃一惊——好熟好熟的一张脸!
    不是别人,那位坐在最上首、八面威风的是“热河郡王”铁王爷!
    一点都不错,就是这张脸!
    不久前,哥儿俩拦道打劫,遇见的那位轻衣简从坐在马车里的蓝衫体面人物竟是郡王!
    这一惊,哥儿俩可是吓呆了。
    再定眼瞧瞧,可不是嘛!
    三十左右的年岁黑红黑红的那张脸,精明干练的一双眼睛!
    不就是那个人吗?
    所不同的,那时候他穿着的是一袭便衣,没有这般排场。随身只有两个跟班和两个车把式,而今天这种穿着打扮,当然是大不相同了。
    两个人眼睛再一转,看见了他跟前的那个当差的。
    其中之一,也是熟人!
    ——那个自称“铁侍卫”宝熙的跟班儿不就是他吗?
    当然是不会错了!
    若刚才那位吕军爷不予关照,裘方可忍不住真会出声招呼了。
    两个人万万想不到当初拦道打劫,承他义助黄金十两的那个人,竟然是跟前这位八面威风的王爷!
    这一惊可真是不小。
    江浪认清了对方之后,禁不住双目下垂,暗道了声我命休矣!
    假如两罪并发,还会有活命之机?
    眼前的王驾千岁,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杀官劫狱,你们的胆子不小!这件事已然惊动了圣驾。圣上面谕,着令严查前番围场谋刺在逃的要犯,是否也就是你们两个……”
    才说到这里,裘方已大声喊了一声冤枉,急忙叩头道:
    “启禀王爷,犯民天胆也不敢冒犯圣上,实是大大的冤枉!”
    一旁的孙总兵见状向着王爷抱拳道:“禀王爷,这两个犯人刁顽得很,请令由大刑侍候!”
    “热河郡王”铁崇琦微微一笑,道:“不必那样,本爵受天子之命,要详查此案,务期勿在毋纵,一意刑求不是办法!”
    孙总兵连口称着是,额头上已见了汗。王驾威风,已令他心惊胆战,一听王爷口气里有责备之意,哪里还敢多言?只好噤若寒蝉地陪坐一边,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铁王爷冷冷笑道:“这件案子,本来不难处理,只是其中牵涉着谋刺圣上的罪名,却不可草率从事……”
    孙总兵躬着腰,连声道:“喳!喳!请领王爷的旨意!”
    铁王爷又冷冷笑道:“孙子斌,这件案子你办不了的,由本爵把人犯带回去吧!”
    孙总兵闪出一步,单膝跪地道:“王爷恩典!”
    铁王爷点点头道:“本爵回去了,我看你事不宜迟,就在今夜把人犯押解到热河,直交郡王府,我会着人与你安排一切。”
    孙总兵又道了声“喳”,站起来打上一个扦,道:“卑职谨遵王旨!”
    铁王爷点头道:“你小心着办,我也就不耽误你了!”
    铁郡王言罢站起,就有人高唤道:“王爷起驾!”
    在场诸人,一齐躬下了身子。
    铁王爷在两名贴身侍卫护送之下,向内门步出。随伴王驾的文武从员,亦相继离开,仅仅留下了那位兢惊的孙总兵。
    他不敢怠慢,即令将人犯收押,又找来师爷,赶紧办理了一份公文,指派了一名营官,亲自带着火器营的两哨官兵,押解江浪、裘方上道赶赴热河。
    一堂热烘烘的官司,不过是三言两语也就告一段落,对于江浪、裘方来说,却仍然是个生死未知之数,一切祸福也只有付诸命运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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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王邸惊绝艺密令震双狼
    在王府的西暖阁里,热河郡王铁崇琦一身便衣,倚在藤椅上。一个穿着葱色小罗衫伶俐的小丫环,蹲在他面前,轻轻抡着一对粉拳,在他全身上下捶着。
    未几,进来一个当差的,打着扦道:“启禀王爷,江、裘二位谢恩来了!”
    铁王爷脸上绽出了笑意,道:“现在哪里?”
    “在前面大客厅里。”
    “带他们进来!”
    “喳!”听差的答应了一声,请安告退。
    铁崇琦又道:“他们两个人的东西,都拿来了没有?”
    “回王爷,都由赤峰栈里拿回来了,已经发还了他们!”
    “好,你去吧!”
    听差的退了出去。
    铁崇琦欠身坐起来,向着那个丫环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厂环请安退出。
    不久,江浪、裘方两个人已风度翩翩地出现在王爷面前。那神态一反在赤峰做阶下囚的样子,脸洗了,辫子重新编过,一身衣裳里里外外都新换过,端的是两个风度翩翩的俊美少年。
    二人一直来到王爷休息的西暖阁前,就见前面花坛里的名花异卉开得一片烂醉。
    一只绿毛鹦鹉在架子上跳来跳去,学着人语,高声地唤着:“客人来啦!客人来啦!”
    陪同他二人一块来的那个听差的吩咐道:“二位请稍候,小的这就回话去!”
    江浪道:“偏劳!”
    听差的顺着廊子往阁里回话的当儿,两个人打量了一下这王府里的地势——好大的地方,亭台楼谢、垂杨绿柳,美不胜收。
    靠北面角上,还有一个莲花池子,一道朱红的小桥婉蜒在水面上,小桥一端耸立着一座八角亭。
    这个时候,池子里的荷花多半都谢了,只剩下一株株莲蓬挺生着。
    两个青衣小厮撑着一艘画舫,在池子里缓缓行着。
    那艘船里,装载着七八个莺莺燕燕的姑娘家。一片嘻笑中,人人用竿子拨弄着新生的莲蓬。两只全身白毛的纯种北京小狮子狗,在岸上边跑边吠着。秋蝉就在池边柳树上叫着……
    这一切,江、裘二人看在眼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恬静、淡泊、安逸之感。
    两个人几乎都看呆了,仿佛活了半辈子,忽然觉出以前的岁月全是白过了,生命似乎都是无为虚掷。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听差的已经回来恃立在二人面前回话道:“王爷有请!”
    第一遍,两个人没听见,他又加了些劲儿,再嚷一遍,两个人才警觉过来。
    江浪汗颜笑着,连连抱拳道:“多谢、多谢!”
    小听差的企着脚,向那边他子里看了看,笑道:“三福晋奶奶又在游湖啦。”
    “三福晋”也就是“三王妃”——以“热河郡王”铁崇琦的身份,有个三妻四妾的不算什么稀奇。
    这些妻妾都住在府里,各立门户,加上仆从差役说不清有多少人!
    小听差的一直把二人带到了西暖阁正首的花架子下面站好了,正要入内回禀,想不到王爷已经自行出来了。
    那么笑态可掬、亲切的一张脸。
    江浪、裘方不等着招呼,各自抢上跪倒叩头。
    铁崇琦哈哈一笑,道:“起来,起来,不知不罪,我这里没这些子礼节!”
    江浪、裘方磕了个头,恭敬地站了起来。
    面对着当今朝廷里的这位亲贵王爷,两个人心情的那份子紧张,可就别提了。
    江浪垂下头道:“小民蒙王爷法外施仁,得以死里逃生,大恩大德,恩同再造,请王爷再受小民一拜!”言罢一拉裘方,要再拜倒。
    铁崇琦上前拉住二人,微笑道:“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哈哈!来、来、来,到屋子里说话!”
    二人垂手称是。
    进了西暖阁,铁王爷让二人随便坐下,负责在阁里侍候的“厂环,端上了冰镇的杏仁豆腐。
    所谓“暖阁”,其意并非指冷暖之暖,而是含有随便舒适的意味。
    在这里大可不必拘束常礼,暖阁里摆设着王爷坐卧两用的躺椅。
    白玉案子上,横摆着纸卷,水墨丹青散在案子上,画还没有画完。
    四面轩窗敞开着,徐徐凉风吹进来阵阵花香,一时令人心醉不已。
    闲人都退了下去,王爷才含笑道:
    “那天一见,我就存下心要与你们二人深交一交,因为圣上还没有返驾,不得不张罗一下,想不到短短几天,你们两个又闯了大祸。”
    江浪、裘方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着王爷真有点坐不住,相继由位子上站了起来。
    铁王爷笑道:“坐,坐,我可没有责备你们两个的意思!”
    二人告了谢,正襟落座。
    铁崇琦由果盘里拿了几个核桃,扔过来道:“来,吃点东西,咱们不拘束。”
    核桃一出手则分为两个方向,一边两颗,夹着一阵尖锐的风力,双双向二人眸子上奔来。
    江、裘二人各自抄手接住,只觉得这位王爷手劲极大,像是故意开玩笑似的。
    二人刚刚接住,铁王爷笑道:“小心!”
    话方出口,二人只觉得手心里的核桃“叭喳”一声,自行碎炸了开来。
    虽然未把手心刺伤了,可是核桃茬子扎得手心痛辣辣的,不是个味道。
    二人心里不禁一惊,知道这虽是一手小玩艺儿,若没有十年以上的纯内功,却是不易施展。对方贵为千岁之尊,能练成这么一身好功夫,不能不令人打心眼里佩服。
    铁王爷看似心情很好,侃侃地道:“前天在孙总兵那里不便相见,所以跟他掉了这么一个花枪,圣上今天早晨还问起了这件事……”
    二人心里一惊,正想问点什么,铁王爷笑道:“这件事算是已了啦,不过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那天皇帝行猎受惊,可是你们两个干的?”
    江浪叹息了一声,道:“王爷明鉴,这件事真是个误会!”
    “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看!”
    江浪遂把裘方误射皇帝坐马之事说了一遍,铁崇琦听完之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一顿,他大声道:“真会有这种事?围场四周戒备森严,你们两个是怎么进去的?”
    江浪苦笑着摇摇头道:“这个我也就不知道了,可能是碰巧了,那一天我们两个穿着的衣服,与负责围场警备人所穿的很像,大概他们当成了自己人,也就疏忽了!”
    铁崇琦点点头道:“嗯,有可能。这一点,你倒是提醒了我!”
    他这双隐隐含蓄着精芒的眸子,在二人身上转了转。
    “你们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这件事要不是我出面,谁能料理得了?”
    他微微一笑,又道:“我是爱惜你们两个人这身功夫!”
    “王爷夸奖!”
    江浪垂下头恭声说道:“小民二人受王爷恩典,终生不忘!即使是肝脑涂地,也难偿报王爷活命之大恩大德!”
    裘方更是冲动地道:“我等二人,愿意听凭王爷差遣,万死不辞!”
    铁崇琦眉毛一挑,道:“此话当真?”
    裘方道:“丈夫一言,如白染皂,岂有说话不算数之理?”
    铁崇琦哈哈笑道:
    “好,我喜欢的也就是你们这股子豪爽劲儿!只是我哪里有什么事用你们效劳?你二人只管安心在我这里住下,有我袒护你们,谁也不敢说话,你们住上一年两载,等外面风声凉了下来,要走我也不拦你们,怎么样?”
    二人对看一眼,忍不住热泪盈眶。
    血性男儿多的是视死如归,甘冒万死而无一惧,最怕的却是别人以至诚肝胆相待。
    铁崇琦这番纡尊降贵,以德报怨的侠义举止,深深地打动了江、裘二人,俱存下了誓死以报知己的深心。
    当晚,铁王爷设下一桌丰盛筵席,与二人接风洗尘,席间对二人更是表露出一番推心置腹的深切情谊。
    江浪、裘方自幼飘荡的一双弃儿,从懂事以来,还不曾宁静地过一天日子,忽然为贵人所垂青,倾心结交待若上宾,心里的感戴之情,当真非言语所能形容。
    酒筵间,铁崇琦还特别请出了他最宠爱的七福晋奶奶作陪。
    七福晋无疑是铁王爷最宠爱的一个妃子。
    她小字“巧巧”,王府上下皆以“巧妃”称之。
    其实这位自幼生长在江南的佳人,是个道道地地的汉人,“巧巧”之名乃是后来铁崇琦为她取的。
    这个名字并非显示她人生得小巧,而是由于她为人机灵,诗书琴画无所不精,善于应付。
    因为这样,这位巧妃在王府十美之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
    铁王爷对于这位爱妃,当真是无微不至。
    巧妃亦识大体,周旋宾客之间落落大方,丝毫没有一般小家女子忸怩作态的寒酸模样。
    她似乎对丈夫这两个武林道上的朋友很有好感,可能是她父亲曾经官拜江南提督,是个“将门之女”的缘故。
    七福晋长身玉立,肤白如脂,芳龄二十二三,风华绝代,举止若仙。无怪乎这位“热河郡王”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
    这一夜宾主尽欢,一席酒筵,直到月满西楼,才尽兴而散。
    巧妃即席关照,把北面院子里的“梧桐阁”整理出来,供江浪、裘方长居。
    她告诉二人说“梧桐阁”地方清静,过去王爷曾经住过,后来新辟了“琴瑟馆”,王爷迁过去,梧桐阁因此废置下来。
    她并且说梧桐阁与新辟的琴瑟馆相距很近,今后王爷要想与二人讨教武功也方便。
    铁崇琦很满意巧妃这种安排;
    巧妃对于王爷练武的事情很注意,她告诉二人说,王爷目前正在练习一种指力。
    铁崇琦哈哈一笑,忙用闲话岔开。
    江浪却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因为他在“指力”上有极深的造诣。
    而这一项既成的事实,却很少人知道,除了他的那位拜弟裘方以外,可以说无人知道,甚至连给他们授业的恩师焦先生也不知道。
    因为当年焦先生只把一种武林中极少有人能练好的指上功夫传授给他。之后,就离开了。
    江、裘二人是否能练成这种指力,他也就不知道了,事实上他根本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焦先生传授武功的方式很特别。
    他对于江、裘二人刚刚人门的那几年,要求得特别严格,有几种基本的入门功夫,两个人一定要达到他的要求。
    可是这几种功夫练好之后,他教学的方式很快转变了。
    焦先生的武学范围既广泛又杂乱,差不多各门派的武功精髓,他都曾涉猎过。
    对于这两个门下弟子,他采取放任的教学态度,那就是说,他广泛地把每一样武功的要点摘精说明,却不对二弟子提出任何强求。
    这意思也就是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在这个原则之下,也就无形中激发了他们自动的究学之力。
    江浪就是在这种教学方式之下,脱颖而出的一个!
    这些各门各派的武功之中,江浪最最杰出的就是指力一道。
    前面也曾略为述及,那就是所谓的“一元指”力。
    江浪自从练成了这种指力之后,还不曾人前施展过一次,现在他得悉铁崇琦在练习指功,心里不禁微微一动,甚希望铁崇琦在这一门功夫上,能够与他探讨探讨,并且助他一臂之力。
    ※※※
    在梧桐阁一住数月!
    两个驰骋风尘,野惯了的小伙子,哪里享受过这等清福?
    铁崇琦对于这两个由犯人猝升为门下客的朋友,可真是无微不至——有专人侍奉饮食,衣物用具样样俱全。
    七福晋那边,不时地派来丫环,提着巧妃亲手调制的精致点心菜肴。
    铁崇琦事情忙,一共只来了两三回,每一次时间也不太长。他很关心江、裘二人的起居,怕二人没有钱用,留下了一张面额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劝他们暇时上街走走。
    “侯门深似海”,这是形容当朝者位尊职高、不易高攀的一句话。
    也曾有些诗句,形容帝王家的深宅大院,似乎远隔人寰,如同“隔花小犬空吠影,胜宫禁地有谁来”这般凄凉句子。
    江浪、裘方这样的两个人,是不甘长久寂寞下去的!
    在郡王府一住数月,时令却由多彩的秋季,一转而为酷寒的隆冬。
    这一夜,天降大雪。
    梧桐阁院子里外,为白雪覆盖得白茫茫的一片。
    天还不怎么亮,几只乌鸦却落在廊子里哇哇呱呱地叫成一团,吵得要命。
    乍然的裳冷,使得江浪睁开了眸子,立刻发觉到银红的窗根上映出的雪光。
    雪对于任何年龄的人来说,都会有一种新奇的喜悦感觉,即使你是客居游子,抑或是缅怀悲切的妇人,在乍然见到一年第一次的降雪时,都会情不自禁地发出由衷的赞叹。
    赞叹着造物主的杰作!
    江浪披上了一件长衣,走过去打开了窗子。
    一阵扑面的冷风袭了过来,使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咬了一下牙,忍住了这股子寒气,脸上带出了一种愉快的神色。
    “老二!”他招呼着裘方道,“下雪了!”
    裘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应答道:“噢……下雪了!”
    说了这句话,他身子又倒下去,马上又睡着了。
    江浪笑骂了一声:“俗货!”
    他不再理他,穿上一双薄底绒鞋,悄悄地来到院子里。
    要是在平时,这个时候天必然还没有亮,只是因为有了这场雪衬着,天就显得很亮了。
    他绕过阁前,打量着王府里里外外。好一番粉装玉琢,像是月殿玉宇的琼瑶世界!
    瞧瞧白的是雪,红的是格子,亮晶晶的是冰枝子,翠白相间的是雪松……
    掠过通向内阁的一堵高墙,他意外地发现,有几株老梅绽开了!
    平素日,他无聊地向着深宫怅望时,必然会首先发觉到这些老梅树,每一回他都情不自禁地自语道:什么时候开花就好了。
    这么粗的干,向天伸展着,可以想象出来,缀满了朵朵红梅该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致!
    现在他总算看见了。
    像是一团火,不,火太渲染了,更像是一抹淡淡的晚霞,被风吹散了的朵朵红霞。
    这个譬喻,好像也不甚恰当。
    总之,这个发现,较诸他初次发现到雪,更令他惊讶,更令他陶醉……
    自从来到王府,他行动极有分寸,虽然铁王爷常常要他们随处走走散散心,可是他们却不敢真的那么放肆。
    几个月的“韬光养晦”,他们居然也能安定下来,没有事的时候也能看看诗书、动动翰墨了。
    像是两个人都变了,变得不再那么狂性不羁了。
    但是,并不是说他们当真内心“古井无波”!
    就像在这一霎时,他就产生了一种冲动——狂奔的血脉,燃烧着海阔天空的壮怀逻思。
    他纵身由雪上踏过,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一直奔到了那堵高墙跟前,遂一长身,攀住了墙沿。
    墙上簌簌地落下来一片雪屑,洒在他脸上冷冷的。他的手已攀着一根梅枝,然后全身拔上来,轻悄悄地没有什么声响。
    他的身子爬上了树,正当预备摘取顶上的一大枝梅花时,似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一个清脆的女子门音:“江先生手下留情!”
    江浪猝吃一惊,急速地收回了手。
    循声望去,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真丢人,就在跟前不远,这么大的一个人,他居然没有看见!
    可不是别人!
    王府里的第一美人儿——巧妃!
    人本来就生得漂亮,再稍稍地修饰一下,那可就更标致了!
    巧妃一身葱绿色滚着银边的紧身裤袄,外面又加披了一领枣红缎子面的紫貂斗篷。
    由后面半兜上来的皮帽子,轻轻压着头上的秀发,脸儿白中透红!一双眸子,似笑不笑地瞧着他。
    她站在亭子里,独个儿欣赏着凌晨的雪景——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石几上摆着一个朱漆匣子。
    匣盖子敞开着,里面盛着蜜饯果子。
    她原是独个儿品味着院子里的冷清,却意外地发现到了外人,碰巧了这个人还不讨厌,所以脸上带出了一片笑靥。
    江浪人在树上,继续上也不好,下也不好,那张脸可就臊了个通红!
    “对不起!”
    他窘得很:“我太喜欢这些花了!”
    巧妃含着笑道:“江先生你快下来说话,小心掉下来摔着啊!”
    “哦……不会!”
    说完,他身子微晃,轻同飞絮一般地落在地上!
    巧妃点着头道:“莫怪王爷赞你一身好功夫,看起来真是一点不错!”
    七福晋虽是江南大家出身,但是自嫁郡王以后,也学会了北京官话,原本的吴依软语加上些京腔,听起来是十分悦耳的。
    江浪立在院子里,恭敬地抱了一下拳,道:“在下一时鲁莽,打扰了福晋的清静,真是罪过!”
    巧妃笑道:“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咱们是邻居吧!”
    “这个……在下不知!”
    “我是刚搬过来的!”
    她笑吟吟地道:“你大概还不知道,王爷有事到京里去了!”
    “啊……在下不知!”
    “已经去了三天了!”
    她缓缓地就着身后的琉璃鼓坐了下来,又道:“江先生不必拘礼,随便坐坐吧!”
    “这个……”
    “我请你过来坐坐总可以吧!”
    “在下不敢当!”
    说完,他深深打了一躬,走过来在最远的一张石鼓上坐下来。
    “今儿个真巧!”
    她漫然地伸展了一下胳膊,笑着说:“还在被窝儿里,瞧见窗户发亮,就猜着下雪了,果然没错——你瞧瞧这场雪有多么大!真美极了!”
    “福晋喜欢赏雪?”
    “唉!谈不上什么赏不赏的!就是喜欢,从小我就爱雪。姑娘的时候常爱堆雪人儿什么的,到大了,可就没这份儿闲情啦!”
    眼角瞟过来,看着眼前的人,笑着说:“江先生请吃点蜜饯!”
    两根春葱似的王指,由匣子里拿起了个冰蜜枣递给江浪,道:“吃个枣儿吧!”
    手指上那个翠马蹬戒指,碧绿碧绿的,戴在她雪似的纤指上,说不出的华贵美丽,艳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谢谢!”
    江浪接过来,真连多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巧妃自己拈了一个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天冷了,你们也该做些厚衣裳啦……”
    “谢谢福晋。我们的衣裳足够了。”
    “赶明儿个,我叫府里的裁缝过去给你们量量尺寸,前些时候,圣上赐的那些俄罗斯驼绒还多得是,用来做袍子暖得很!”
    “谢谢福晋的关怀,我们不能给您添麻烦了!”
    他尴尬地站起来道:“外面冷,也该回房里歇着去了……”
    巧妃摇着头道:“我不冷!”
    她那双澄波的眸子湛湛有神地注视着他,笑道:
    “江先生你用不着害怕,我这梅园里,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敢随便进来的,况且天还早,丫环婆子都还没起呢!”
    “是。福晋!”
    巧妃眉头微微一皱,嗔笑道:“你怕什么?”
    “没有……”
    江浪索性坐正了身子,正色道:“七福晋有话就请直说,否则,这是七福晋的寝宫所在,在下天胆也不敢擅入!”
    巧妃微微点头道:“你倒是个正人君子,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好吧,就算是我召你来的,你能不来吗?”
    “在下不敢!”
    “那就对了!”
    她轻轻叹了一声,接口说道:“从第一次看见你和你兄弟,我就知道,你们是两个直率的人,只是你们……”
    她话声一顿,又试探着道:“你们认识王爷多久了?”
    江浪怔了一下道:“有半年多了!”
    “半年多了!”
    她笑笑道:“这是我私下的一句话,你觉得王爷这个人怎么样?”
    江浪道:“王爷对在下二人,恩重如山!”
    “怎么个恩重如山?”
    “七福晋莫非不知道?”
    “你说说看。”
    江浪呆了半晌,遂简单地把二人拦道打劫,以及误陷法网的经过说了一遍。
    七福晋仔细地听着。
    江浪惭愧地叹息一声,接着道:
    “请您想一想,要不是王爷救我们,焉能有我们兄弟的命在?所以,在下二人欠王爷的恩情,今生今世是难以报答完的!”
    七福晋微微一笑,道:“这么好的人,可真是天下少有……你不觉好得太离谱一点了?”
    江浪陡然一惊!
    他当然不会想到巧妃话中的深意!
    只不过心里一惊,即付之一笑,当她是一句玩笑而已:“王爷对在下二人,确是仁至义尽!”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报答他?”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巧妃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地站起身子,向着高处走了几步。
    江浪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
    七福晋悠悠转过身子来,冷冷地道:“你们认识王爷不会比我更清楚!”
    她苦笑了一下,又道:“一个心里只想着权位功名的人,他必定是个无所不为的人!”
    江浪呆了一下,冷笑道:“在下不敏,七福晋请明说,以开茅塞!”
    巧妃一时像由梦境中回到了现实,摇摇头,很凄凉地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福晋话中有话!”
    “我?”她苦笑着说:“江先生,我只想告诉你,该多提防着王爷一点!”
    江浪陡地一惊,倒抽了一口冷气,可是转念一想,即泰然地道:“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当报以涌泉……”
    略一停顿,他又严肃地道:“王爷恩义,今生难偿,七福晋如果认为在下二人对王爷生有二心,以此试探,那可就错了!”
    他说了这几句话,即欠身抱拳道:“七福晋如果没有别的关照,在下就去了。”
    巧妃呆了一下,点点头道:“你去吧。”
    江浪反身纵起,轻若无物。
    他身子方自站定,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
    那位身披绦色披风、风姿绰约的七福晋奶奶却已站在身边!
    江浪陡然一惊!
    任何人也不会想到,这等美艳娇柔的一个美妇人,竟然身藏武功。
    他脸上闪过了一片惊讶。
    “在下有眼无珠,想不到七福晋您……”
    “别大惊小怪!”
    七福晋微笑着说:“早先还是姑娘的时候,练过些年,以后有些荒废了!”
    她抬头向着树上瞟了一眼,道:“你既然来了,当然不能空手而回,你不是喜欢梅花吗,带回几枝去!”
    江浪方要谦逊几句,巧妃已腾身而起。她双足微微分踏着梅树的枝机,只是弹指之间,已柔升而起。
    紧接着飘身而下,有如红云一朵。
    等她身子站定之后,却见她两只手上举着数枝红梅。
    “江先生笑纳!”
    双手微抬,手上梅枝就像联枝箭般的,一连哧哧几声,直向着江浪面门、咽喉、前胸、小腹四处射来!
    既发觉对方不是寻常女子,也就留了些心意。
    江浪见状,轻叱一声道:“好!”
    他双手连抬,身形在一个快转里,已飘出五尺以外。
    继之,把四枝梅花接到手中。
    发得妙,接得更绝!
    一发一收,虽经巨力,却不曾有一片儿花瓣落在地上,足见双方技艺多么高明!
    七福晋微微一呆,含笑说道:“好本事!”
    江浪道:“福晋夸奖。”
    他退后欠身,心中固是诡异费解,却也不便饶舌多言,借着欠身的势子,身形一个快旋,飘上了墙头。
    七福晋道:“慢着!”
    江浪站立墙上,转身拱手道:“福晋吩咐!”
    七福晋上前几步,道:“我会武的事,你不可张扬,在王爷面前也不可提起,知道么?”
    江浪躬身道:“福晋请放心,在下岂敢!”
    七福晋大概还想说什么,可是眉头皱了一下,并没有说出她只是叹看气,轻轻挥了一下玉手。
    江浪再次躬身,已经旋身而出,飘向自己所居住的梧桐阁内。
    他身子方飞纵着落至阁前。
    门内忽然闪出一人,叱道:“哟!”
    江浪猝吃一惊,发觉竟是裘方!
    他怔了一下道:“你起来了?”
    裘方道:“你上哪去了?”
    江浪顿了一下,心里盘算着是否要把方才的情形告诉他,不意裘方冷笑道:“我都看见了,你就实话实说吧!”
    “你看见了什么?”
    “你心里有数!”
    裘方说罢,忿忿地转过身子走向一旁。
    江浪把手里的梅花放下,跟过去道:“你看见什么了?”
    裘方回过身子,鼻里哼了一声,道:“看见了你跟七福晋梅园幽会,还能看见什么!”
    “你胡说!”
    江浪长眉一挑,可是一转念间,又温和地说道:“老二,你错了!”
    “你放心,我只看了一眼!看见你们在亭子里……”
    裘方稍停顿,又冷笑着道:“有说有笑、边吃边谈,好舒服!”
    江浪怔了一下,道:“这又怎么了?”
    裘方冷冷地道:“老大,铁崇琦对你我恩重如山,你可不能干糊涂事啊!”
    “你……”江浪叹了一声,道:“你我同生共长,难道还不了解我的为人?无聊!”
    说完,转身步入屋内。
    裘方呆了一下,大步跟进来。
    “这么说,是我看花了眼?”
    “你的眼不花,是你想花了!”江浪转过身,又道,“你坐下,老二,好好听我讲。”
    裘方傻哩呱咭地坐下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浪叹了一声,道:“你当七福晋是寻常女子么?”
    裘方一怔道:“谁说她是寻常女子了?人家是王爷最宠爱的王妃……”
    “我不是说她的身份。”
    “那是说什么?”
    江浪道:“她身上有功夫……”
    “功夫?”裘方一震道,“你是说她会武?”
    江浪点点头,冷笑道:“不比你差!”
    “我不信!”
    江浪信手由桌上拿起了一束梅花,低头看了一下折枝处。只见断处,刀切一般平齐。
    他随手把梅枝一抛,道:“你看看断折之处就知道了!”
    裘方看了一下,瞠然道:“是指头剪的!”
    “你还算有些眼力!是剪梅指!”
    “好!剪梅指当真用到了剪梅花上!”裘方一想到那么娇滴滴的佳人,竟然会身负奇技,端的是有些不可思议!
    “七福晋关照说,千万不可把她会武功的事张扬出去,你一定要记住!”
    裘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江浪紧紧拧着眉毛,忽然叹息了一声,道:“老二,你以为铁崇琦这个人怎么样?”
    裘方一怔,冷冷笑道:“那个娘儿们儿句话,你就动了心?她是有意试探你呀!”
    “她为什么试探我们?”
    “这个……”
    裘方怔了一会儿,冷笑着道:“也许是铁王爷有意要她这么说,试试咱们两个的心诚不诚,看看我们的贼性子变了没有!”
    一个浑人,偶尔也会说出几句明智之言。
    江浪颇以为然地点点头:“也许你说得对,他不能不防着我们点儿!”
    裘方长叹一声,道:“老大,说正格的,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我真过不惯……铁王爷要真信得过咱们,这次他回来,咱们就跟他讨份差事,给他卖命都行;只是一样,可千万别叫我们闲着,老当客人对待,这他妈比什么都难受!”
    江浪喃喃道:“我们欠他太多了!”
    “回报给他,我们也好走路!”
    “只是……怎么报?”
    “这……”
    江浪咬了一下手,继续道:
    “你说得不错,我们跟他讨差事去!他私下必有所求——姓铁的贵为王爷,用不着这么巴结咱们两个穷小子,我看他心里一定有事,嘴里却不好说!”
    裘方叹口气:“这就是人家厚道!”
    “可是我们还有我们的事,怎么能一直住在王府里?”
    江浪站起来走了一圈,然后定住脚,掌拳合击了一下:“等王爷回来就见他去!”
    坐在西暖阁里的热河郡王铁崇琦,斜倚在虎皮靠椅上。
    火盆里燃着熊熊的炭火。
    火光明灭,照着王爷那张精神饱满的大红脸,眸子里永远闪烁着精光——深奥、机智、果断……
    像是真诚,又有些虚伪。这样一个人,确实不容易亲近,更难去了解他。
    江浪、裘方拘谨地坐在他对面。
    檀木桌子摆着盛满冰柿子、蜜枣、哈蜜瓜、山楂糕的几个碟子。
    只听见铁崇琦亮而脆的嗓音,大声笑着道:“两位兄弟,我可是真没把你们当外人哪!这是干嘛?有好日子不过,非找事做不可!”
    江浪道:“在下知道王爷的恩宠,可我们两个实在是静不下来!王爷要是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一声!”
    裘方道:“王爷再要这么养着我们,哥儿俩可是要疯了!”
    “哈哈……”铁崇琦大声笑着,一手拿起鸡血红小茶盏,嘴对嘴地吸了起来。
    哥儿俩等着他的回话,只见他吱吱喳喳地吸个没完,可真是好饮量。
    一盏茶被他一口气喝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地搁下了茶盏。
    在喝茶的时候,他那一双浓黑的眉毛,紧紧地皱着,好像是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
    他眼睛直直地瞧向哥儿俩。
    “事情嘛,是有一件,就是……”
    他边说边摇头,叹气道:“唉,算了!”
    裘方道:“王爷只管吩咐!”
    铁崇琦道:“唉!兄弟,不是我不说,这件事实在是太危险了!”
    江浪道:“什么事王爷只管吩咐,我们兄弟是万死不辞的!”
    裘方道:“对,王爷您说吧!”
    铁崇琦很高兴地点着头,道:
    “二位这番心意,我很感动。唉!只是这件事……即使说出来,你们也是不敢去做的!”
    裘方焦急地道:“王爷,您说吧,当今天下,还有我们不敢做的事么?”
    江浪却徐徐道:“王爷莫非要我俩去杀一个人?”
    铁崇琦倏地一怔:
    江浪付诸一笑道:“该杀者自当杀之,王爷只管说出那人是谁,我二人是不会误了王爷的大事的!”
    铁崇琦脸神一变,陡地收敛笑容道:“江兄弟你果然智力过人。不错,是要杀一个人!附带着,还要拿回一样东西!”
    顿了一下,他打量着二人道:“怎么,有这个胆子吗?”
    江浪道:“王爷请讲,我们量力而为!”
    “好吧,我说出来以后,你们只管掂量掂量,干不干都无所谓,我绝不勉强!”他把身子靠回来,那张原本就红的脸,看上去更红了。
    “这个人有权有势!”
    他徐徐地道:“论官禄爵位自然是比我小,可是要说到权势,只怕比我这个王爷不差!”
    裘方一惊道:“是谁?”
    “良弼。”铁王爷冷笑着道:“现在的盛京将军!”
    二人顿时一惊,对看了一眼。
    “启禀王爷!”江浪恭谨地道:“盛京将军论编制不是归王爷节制么?”
    “不错!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呢?”
    “嘿嘿……现在他是炙手可热、独当一面的人物了!”铁崇琦冷笑道:“这个人昏庸无为,仗势欺压四方,百姓受害,敢怒而不敢言,我早就想动他了!”
    江浪道:“王爷就该搜集证据,上报朝廷……”
    “没有用!”
    他摇着头苦笑了笑,道:“朝廷中事,你们不懂!果真能够这么办,我也就不必麻烦你们二位了!”
    裘方冷笑道:“王爷放心,这个人交给我们了!”
    铁崇琦苦笑道:“难啊!”
    裘方怔道:“莫非这人有功夫?”不错,他是有功夫,但是并不比二位高,尤其是江老弟,他绝不是你的对手!”
    江浪道:“那么王爷就不必担心!”
    “我话还没说完。”
    铁崇琦道:“此人圣眷正隆,在辽东一带剿杀黎民百姓很多,因此蒙皇上看重,居然把我的几个奏章全都驳回了,所以,他如今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王爷了!”
    裘方顿时暴躁起来,咬牙道:“该死的东西!”
    江浪亦怒形于色,只是他遇事较为冷静,不像裘方那么冲动。此刻闻言,并未答话,只在内心里细细盘算着。
    铁崇琦看着二人,道:
    “我刚才说到这个人的武功不错,但是有一次在我院子里,我跟他比划过,他还不是我的对手——只是他手下有个人很厉害,你们两个不可不防!”
    “这人是谁?”
    “这个人原是辽东一名巨盗,姓索名云彤,人称‘辽东一怪’,良弼看上了他一身功夫,用巨金笼络了他,成为手下一只得力的鹰犬!”
    二人在他说到这人名字时,不禁吃了一惊,相互对看了一眼。
    “辽东一怪”索云彤的名字,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是一名无恶不为的巨盗。
    由这个人,他们立刻联想到幼年时的遭遇!
    铁王爷的话果然没有夸大。
    他们依稀记得,那些父辈长者,曾经谈到过他们那群由华北远远逃入辽境开荒的难民,饱受当地官吏的迫害……
    记忆深处,就包括索云彤这个人。这个无耻之徒,甘作鹰犬,助纣为虐,迫害难民无数。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被迫离开辽东,来到了遥远的察哈尔,到头来遭致了“金沙坞”
    独眼金睛褚天戈所率领的大群马贼、刀客加诸的一番血洗礼……
    这件事他们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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