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地虎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十日之约
    曹冰望着这位恩兄一笑点头道:“小弟遵命!”
    那双锐利的目光,在一望楚秋阳之刹那,却似含有一种异样的光采,那种光采,只有在至性人,生离死别的眼神中,才会出现。
    天棚内的徐子明早已不耐,远远唤道:“二位还有什么事舍不下吗?”
    曹冰一声狂笑道:“徐当家的,你放心,曹某就只是这一条命舍不下,别的什么都舍得下!”
    说罢,他就同着楚秋阳双双来到了棚下。
    徐子明嘿嘿一笑道:“姓曹的,这件事我本来不要你多管,是你自己非要介入不可……”
    曹冰冷冷笑道:“我楚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你手下那个马老三也是我杀的,岂能说是没有我的事?”
    徐子明白果一般的眸子翻了一下,忖道:“看来这小子一心是想出头,莫非他手底下真不含糊?”
    心中动了动,狞笑道:“好,待我先请教了楚少侠的武功之后再陪你玩玩!”
    楚秋阳一跃而前道:“请!”
    徐子明把腰上的带子一紧,哼道:“楚少侠,你真的要跟我动手?”
    楚秋阳狂笑道:“打与不打,全是你的主意,只要当家的你划出道儿来,刀山剑树,我无不奉陪!”
    徐子明嘿嘿连声不已,双瞳里泛出了一片杀机。
    他点点头道:“好,楚少侠请!”
    双手向后衣内一探,只听叮当两声,一对“离魂子母圈”已撤到了手中。
    楚秋阳明知不是对方敌手,可是事到如今,却也没有选择余地,右手一翻,一口长剑已到了掌中,剑身一吐,道:“当家的接招!”
    徐子明足下方一错步,曹冰却一声喝道:“大哥,且住!”
    徐子明一愣道:“曹老弟,你等不及了?”
    曹冰冷笑道:“不错,我先陪当家的你玩玩,万一要是不敌,我楚大哥再上也不为迟!”
    楚秋阳侧顾道:“兄弟,这是为何?”
    曹冰道:“我怕他接不了大哥三招便一命归阴!大哥该给我一个机会,也让我领教一下徐当家的手段!”
    徐子明目光炯烬道:“二位全上也是一样!”
    曹冰哼了一声道:“还用不着!”
    身形一闪,已到了徐子明眼前!
    徐子明竟然没有看清是怎么过来的,他是明眼人,自然一看就知道虚实。
    足下向后退了半步,双圈“当”一声,道:“曹朋友,请亮家伙!”
    曹冰答了声:“好!”
    就见他身子向下一矮,右手向外一抖,“呼”一声,掌上已多了一口“孤形剑”。
    这口剑,全身上下呈现一弯新月形状,闪闪射着青光,平日他背在背后,竟是看不出来,待他一取到手中,楚徐二人都吃了一惊。
    因为他们都没有看出来,曹冰身上,竟然还带有这样的一件兵刃!
    曹冰“孤形剑”交到了左手,右手二指,轻轻在剑身上一拭,目光在兵刃上一转,微微有所感触地叹息了一声,心中默念道:“楚大哥呀,楚大哥,小弟蒙你青眼相待,无以为报,今日为你舍上这一命,也算报答你了!”
    目光遂向徐子明一转,道:“请赐招!”
    徐子明早已不耐,足下一滑,子母圈向空一举,哗啦一声迎头砸下。
    曹冰“孤形剑”一扬,嗖一声,齐向徐子明双腕上削去!
    徐子明身子一闪,飘在了一边!
    二人一交手,虽只是一招,可是各人已体会出对方的实力。
    曹冰心中暗暗吃惊,这徐子明果然身手高明,只由他进退来去之间的身法上看,确实称得上一个“快”字,而动手对敌之间,往往是分秒必争,“快”是一个最重要的因素!
    曹冰心知这徐子明仍是楚秋阳一个大敌,自己今日如能把此人除去,也算是为楚秋阳解了危难,除了后患。
    他心中这么想着,足下早已欺向了对方。
    徐子明也已窥出了曹冰的身手,知道是自己一个劲敌,心中自然更不敢大意!
    “离魂子母圈”向后一挫,再次地抖出——“大鹏双展翅”,右手圈子兜着一股劲风,直向曹冰下颔上猛打过来。
    曹冰叱了一声:“好招!”
    双手托剑,一首一尾,向空一挥,“呛啷”一声,冒出了一股火花。
    徐子明不由大喜,原来他所施展的乃是“连环双打”,右手失势,左手又到。
    两只圈子上同时挟着疾风,双双向曹冰打到,来势奇快无比!
    一旁的楚秋阳大声道:“兄弟,小心!”
    只听得“呛啷啷”一阵大响!
    地面上火花疾闪,徐子明那一对离魂子母圈,实实地砸在了水磨花砖上,强劲的力道,把石砖砸得粉碎,纷纷溅了起来。
    徐子明手腕一酸,双圈差一点震脱了手。
    他打了个冷战,暗道:“不好!”
    当时也顾不得再看对方,足下一转,正要腾身掠出去,可是对方曹冰已容他不得!
    孤形剑上,闪出青蛇般的一道寒光,快若奔电,嗖一声落了下来。
    徐子明口中“哦”了一声。
    他身子一个猛滚,用右手的圈子,向外一迎,“哧”一声,挡开了对方的剑身,看上去真是险到了家!
    曹冰成竹在胸,这一招“滚光剑”是丝毫也不留情,一剑不逞,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
    一剑接着一剑,一剑紧似一剑!
    徐子明转动的身子,就像是一个滚动的大球一般,他在曹冰的滚光剑下,根本就站不起身子:“呛!呛!呛……”
    兵刃一连串地交接着,火花四射!
    忽然,曹冰捷若飞鸟般地腾开了身子,随着他抬起的剑、扬起了一片血水!
    徐子明哑声叫着,踉跄而退!
    他一连退了五六步,手上双圈“呛啷”一声抛在了地上,整个人抖成了一片,口中道:“你……”蓦地倒了下来,血水把衣裳都染红了。
    曹冰身子再落,目射精光地望着楚秋阳道:“大哥,我已为你去此大仇,我去了……”
    说罢,实实地向着楚秋阳一拜!
    楚秋阳上前一把拉住他道:“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说要走?”
    曹冰面色苍白地道:“大哥有所不知,堂室内那个老儿如果醒转,小弟就走不脱了!”
    倒在地上的徐子明,忽然坐起来道:“姓曹的……你不要走……”
    曹冰冷冷一笑,道:“徐当家的,杀你师徒的,乃是我曹冰一人所为,你可以告诉你公公,叫他找我去,与我大哥丝毫无关!”
    徐子明咬牙切齿道:“你跑不了的!你……”
    楚秋阳这才明白曹冰所以要走的原因,一来是为他自身安危,再者却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因为那堂屋内姓苏的老人,必是一个身手超凡的高人,徐子明既是他的孙女婿,焉能不为他复仇,可是真凶不在,他也不能对自己如何。
    当时心中一动,生怕曹冰为徐子明的话将住,打消去意,忙道:“兄弟,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曹冰上前一步,紧握楚秋阳手臂道:“大哥,此事过后,小弟如幸能不死,必来找寻大哥。”
    楚秋阳匆匆由身上摸出几张银票道:“这是愚兄新收来的,你身上无钱,不便行走,快快拿了去吧!”
    曹冰抖着手接过,不禁落下泪来。
    他自幼孤苦零仃,哪曾有人如此待他,一时竟呆住了。
    楚秋阳拍拍他道:“兄弟,快走吧,客厅内的老怪物要是来了,你可就走不脱了!”
    一言惊醒了曹冰,他跺了一下足道:“大哥,再见了。”
    话声方落,一抬头,不由大吃了一惊!
    凉来不知何时,堂屋内那个姓苏的老人,已立在凉棚之上,一双深邃的眸子,闪闪发着寒光。
    曹冰呆了一呆,后退一步道:“很好……你老人家醒了!”
    楚秋阳一抬头,一时也呆住了!
    这时倒在地上的徐子明,却挣扎而起道:“公公……公公……”
    他只叫了两声,止不住又倒了下去。
    姓苏的老人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冷冷一笑,飘身而下!
    他那枯瘦的身子,衬以他胖大的衣衫,飘飘然就像是一只大蝴蝶,落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徐子明又挣扎而起,嘶哑地道:“公公……救我……”
    说完这一句,他身子又倒了下去,这一次倒下去,再也不动了,一双无力的眸子,凝望着老人。
    姓苏的老人望着他冷冷笑道:“子明,休怪公公我不来救你,这只能说是你自作自受……”
    言罢,用袖角在眼睛上揉了揉,又道:“你不死,怎么办呢……傻孩子!”
    他声音枯涩,听在耳中,撼人心弦!
    徐子明全身震动了一下,呐呐道:“公公……你都看见了,但是你却不来救……我?”
    姓苏的老人点头。
    徐子明忽然颤抖了一下,嘶声道:“为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就死了。
    姓苏的老人发了一会呆,才抬头向着曹冰道:“你的武功是传自武当派的是吧?”
    曹冰吃了一惊,默默点了点头。
    老人一手摸着下巴道:“武当的大鸥、黄野,与老夫都有私交,你可是他二人之一的门下?”
    曹冰心中一惊,因为此两人,乃是武当前二代的掌门人,早已先后作古,此二人在世时,可能自己尚未出世!
    想了想,他镇定地摇了摇头。
    老人鼻中哼了一声,点头道:“这就是了,我见你武功虽似武当一脉,但招式迤逦,含蓄着几分自然,你师承何人,快快说来!”
    曹冰冷冷一笑道:“你又何必多问,如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出来就是了!”
    老人又哼了一声,一双锐利的眸子,向一边的楚秋阳身上转了一眼,道:“我今日来,只是为了见识一下姓郭的本事,姓郭的不在,老夫也不屑出手,可是如今情形,又当别论了!”
    楚秋阳上前一步道:“在下是此地主人,你老有什么事,只管问在下就是!”
    姓苏的老人摇摇头,嘿嘿笑道:“这件事只怕你不能作主!”
    曹冰也挺身而前道:“人是我杀的,有什么事都由我负责,与我大哥无关!”
    老人啧啧一笑,声震云霄。
    楚曹二人俱皆大吃了一惊,绝没有想到,这声音竟会是由如此瘦躯之内发出来的。
    瘦老人笑声一敛,和气地道:“少年人,你们不要争,这样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头上抓了一下。
    楚曹二人都目光炯炯地视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老人在天棚内来回地走了几个方步,脚步站定,面色微寒道:“我老头子,生平动手,从不占后生小辈的便宜,对你二人自然也不例外!”
    楚秋阳哼了一声道:“你老就划出道儿来吧!”
    瘦老人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武功较差,我们等会再说!”
    楚秋阳脸色一红,蓦地狂笑道:“楚某武功虽差,绝非怕死贪生之辈,嘿嘿,来吧!”
    他上前一步,一挺胸,只听得“啪啪”两声,前襟上两粒铜扣应声而落,气冲斗牛,倒也不可轻视!
    老人呆了呆,点头道:“少年人气魄毕竟不同!令人赞佩!”
    楚秋阳这时已被激怒,只求速战速决,并未想到其他,他冷冷一笑道:“曹兄弟乃是在下好友,任何人要是为难于他,得先胜过我这一口宝剑!”
    “呛”一声,宝剑出鞘!
    曹冰大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楚秋阳竟然如此大胆,姓苏的老人,虽不知究竟是何来历,但观其气派,可知绝非易与之辈!
    他唯恐楚秋阳这句话激怒了对方,忙上前道:“老前辈请暂息怒,我这位恩兄乃是直爽人……”
    姓苏的老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好像根本没有把眼前两个人看在眼中,只笑了笑,继续说他的话。
    他说:“我这个孙女婿原是该死的,只是老夫是他尊长,不为他出头只怕对不起我那个孙女……”
    曹冰冷冷笑道:“你老预备怎么办?”
    瘦老人苍白的脸上,带出了一片怒容,道:“老实对你们说吧,你们两个都是冤枉的,姓郭的更冤枉,老夫所要对付的,乃是铁舒眉,铁老儿!”
    “铁老前辈?”曹冰为之一怔,他虽然并不识铁云其人,但是铁老先生大名,他却是自师父口中时常听到,故此一闻难免吃惊!
    楚秋阳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说罢还剑于鞘,转身对身边的曹冰道:“铁老前辈乃是我那郭恩兄的师尊,这位老人家既然目的在他,自然不会与我们后辈为难的!”
    瘦老人森森一笑道:“你说错了!”
    他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转道:“铁老儿野鹤云游,老夫哪里去找他,所以只好在你二人身上动念头了!”
    曹冰一呆道:“在我二人身上动念头?”
    “正是!”老人目光逼人,慢吞吞地道:“你们是郭飞鸿的朋友,郭飞鸿又是铁云的徒弟,那么……”
    他冷冷一笑,用手一指楚秋阳道:“把你抓下,不愁郭飞鸿不来救你,然后再抓住郭飞鸿,就不怕铁云不来救他,铁老儿一来,也就是老夫报仇雪恨之时了!”
    楚秋阳看了曹冰一眼,不屑道:“好卑鄙的念头!”
    瘦老人望向曹冰,慢吞吞地又道:“至于你……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着双肩霍地一抖,肩上一领披风已脱了下来。
    然后他顺手向外一掷,那领披风,就像是一片白云一般,飞出去足足有十数丈高,而后冉冉下落,平平贴贴地落向一棵古松尖梢!
    这一手看似无奇,但却蕴含着极为高深的内炁功力,曹冰不禁为之变色!
    瘦老人冷冷笑道:“老夫生平从不向后辈动手,动手过招,必有饶让,小子,你说吧,你要我怎么个让法?”
    曹冰冷笑道:“哪个要你让一招半式,曹冰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老头儿,你亮家伙吧!”
    瘦老人目射寒光道:“你虽有求死之心,但我却不便为你坏了规矩!”
    身子一转,哼道:“姓楚的,烦你一件事!”
    楚秋阳冷笑道:“无理之事,恕我不为!”
    瘦老人哼道:“对令友有利之事,莫非你也不为?”
    楚秋阳点点头道:“这个可以考虑!”
    瘦老人狞笑道:“你可擅‘二指灯’的内功?”
    楚秋阳点头道:“发自心,提自踵,虚按之间,聚真力于二指之间!”
    瘦老人嗤道:“看不出你还懂点东西!”
    楚秋阳冷笑道:“如何效劳?”
    瘦老人道:“拿我双枇杷大筋,错开左面骨环,退开一边,就没你的事了!”
    楚秋阳道:“你莫非要这样和我曹兄弟动手?”
    老人点头道:“正是!”
    曹冰蓦地转过身来道:“恩兄也请让我如法办理!”
    楚秋阳一呆道:“兄弟,你这是何苦,他自视尊高,你又何必如此?”
    曹冰笑道:“小弟生平,不愿受人轻视,他倚老卖老,我却非不领情!”
    老人一呆,心忖:“好个倔强的小子!”
    心中想着,那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了曹冰几眼。
    曹冰频频冷笑,面罩秋霜。
    老人摸了摸头,嘻嘻一笑道:“有意思……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人,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曹冰看了他一眼道:“差不多!”
    老人皱了皱眉道:“也罢,老夫让你十招,十招之后,老夫仅出手三招,三招之内如不能胜你,我就算落败了如何?”
    曹冰一翻眼睛道:“我让你二十招,二十招之后也只出手三招,如不取胜,甘愿落败如何?”
    老人又是一愣,注目道:“你疯了不成?”
    曹冰从容一笑道:“人敬我一分,我必以两分报之!”
    瘦老人全身一震,举手如鹰爪,正要抓出,忽然长叹一声道:“我老人家生平对后辈小子,从来就没有先动过手,更没有单打独斗过!”
    迟后一步,面色苍白地道:“你快快发招!”
    曹冰漠漠地道:“我方才已说过了,人敬我,我敬人,你先发招过来,不必客气!”
    老人又复一呆,面色如土。
    他一连退后了几步,奇怪地望着曹冰道:“你以为这样,我就可以放过了你?”
    曹冰哼道:“不是你放过我,而是我放过了你!”
    瘦老人身子一抖,霍地仰天狂笑道:“好,好!算你小子聪明,冲着这点聪明,老夫就破格让你多活几天!”
    楚秋阳忍不住问道:“多活几天?什么意思?”
    瘦老人冷眼道:“十天后,老夫在寿县‘八公山’上候他,还有你!”
    用手一指楚秋阳,接道:“午时不到,休怪老夫手下无情,那时将你这花旗庄踏为平地,老夫是言出必行!”
    说到此,右手一翻,只听“轰隆”一声,有如当空响了一个焦雷!
    尘烟起处,但见院内八角石亭竟然已变成了一堆碎石块。
    老人立身处,少说距离石亭,也在五丈开外,他竟然翻掌之间,隔空将之击碎,这等功力,怎能不令人吃惊?
    楚秋阳呆了一呆,冷笑道:“前辈吩咐,怎敢不遵?只是阁下大名,我等尚不得知,岂非荒唐!”
    老人已将去,闻言鼻中发出一声闷哼,冷笑道:“多少年前,江湖上曾有五个怪人,那首歌诀,你可知道?”
    楚秋阳想了想,正要摇头,曹冰已脱口道:“铁翅燕南飞,花明水石秀!”
    老人哼了一声道:“不错!小子,你可知道这两句诗歌说的是谁?”
    曹冰冷笑一声道:“这个你考我不住,‘铁翅燕南飞’乃是指的‘铁翅雁’公孙羽,和‘矮仙人’尚南飞!”
    瘦老人点点头,道:“不错!”
    曹冰又接下去道:“后一句‘花明水石秀’,乃是指的“病书生’花明和‘冻水’石秀郎!”
    瘦老人仰天长叹了一声,眸子微合,像有无穷感慨,曹冰反问道:“此四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老人哼了一声道:“所谓五大怪人,你只说了四个,还有一个,虽不在歌词之内,可是武功却十分了得,你可知道又是谁?”
    曹冰想了想,却一时答不出来!
    瘦老人森森一笑道:“难得你也有不知道的……”
    冷冷一笑,接着道:“那剩下的一个,也就是龟山上的云海山房主人,云海老和尚……”
    楚秋阳不由心中一动,暗想这“云海老人不就是郭飞鸿的师父吗?”
    他心中想着,并未开口发问,奇怪的是老人拉拉杂杂地扯出了这些人物,却是与他本身毫无关系!
    可是这个问题,瘦老人已在陆续加以说明。
    他那一双三角怪眼,向二人一望,似有无限怨恨,冷笑了一声道:“我告诉你,武林中除此五人之外,还有几个高人,因为本身武功高绝,而又不露锋芒,是以并不为外界所知!”
    曹冰点点头道:“请说几个听听!”
    老人不理他、喃喃接下去道:“可是这些人,在武林中知名敏感的人士说来,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譬如说,黄树岭的‘雷火道人’、南无山的‘哑侠’、以及南‘王’北‘女’,这几个人,哪一个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武功虽然有的不如方才那五个怪人,可是却也在伯仲之间,甚至于过之的!”
    曹冰及楚秋阳都听得呆住了。
    瘦老人叙述这段武林秘闻,有些情不自禁,但述其因而不能不述其果。
    他那瘦削的脸上,刻划出深沉的皱纹。
    “所谓南王,指的是‘虎皮王一叟’,北女指的是‘粉魔百里香’,这两个人的武功,只怕就连那龟山的老和尚,也不是对手!”
    他嘿嘿一笑,一只手摸着下巴,森森接道:“小禅山一会之后,南王、北女都出尽了风头,可是他二人正欲联袂下江南,向天下武林挑战时,在黄花荡,却为一个怪客,以‘十八石人阵’困了达一月之久,这个故事,谅你们不曾听说过!”
    曹冰看楚秋阳一眼,二人如坠五里雾中,各自摇了摇头。
    老人一根细长的手指,指着自己前胸,冷笑了一声,扬眉道:“那个怪客正是我!”
    二人互看了一眼,楚秋阳冷冷一笑道:“阁下大名是……”
    转了这么一个大圈子之后,才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白衣瘦老人长长叹息了一声道:“那时江湖上,提起我苏某人,谁不畏惧三分,只可惜,正当我盛名雀起,日正当中的时候,却为铁舒眉那厮所陷,险些丧命在王一叟的虎皮黑心掌下!”
    说到这里,忽又怪笑了一声。
    由他那种说话的神态之中,可以看出来,这些话有八分可靠,因为谎话人人会说,要能说得如此传神,叫人相信,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瘦老人说了半天,像是由睡梦中醒转过来。
    他微吁了一声,又接道:“这些话跟你们说也是白说,总之,十日之后,我在八公山候你二人就是,你们也可以约集帮手,只是约的多,死的也多,那就太不划算了!”
    言罢,瘦手当空一招!
    罩在松树尖梢上的那一领披风,“呼”地在空中打了个旋转,冉冉而下,最后又落在了他的手中。
    老人双臂一张,那披风已披好在瘦干的躯体之上。
    曹冰冷冷笑道:“说了半天,还是不知你的姓名,岂非是废话一篇!”
    瘦老人一声尖笑道:“苏半瓢!”
    “嗖!”飞身而起,如箭脱弦!
    二人只觉眼前一花,根本就没有看清老人是怎么走的,老人那瘦弱的躯体,早已窜出了十丈,轻轻再复腾起,转眼不见。
    耳边刚听得一阵马嘶之声,旋即就有人跑来高声道:“不好,那老头儿驾着车跑了,护院的张老师和马老师几个人上去拦阻,不知怎么都动不了啦,大相公,你老快去看看吧!”
    楚秋阳一拉曹冰道:“快去看看!”
    匆匆来至前院,果见花径间,四人笔直地立着,状若木偶,四周围着不少人,七嘴八舌,乱成了一片。
    楚秋阳同着曹冰,分开了众人,来至四人身边,见四个人眸子发直,如痴如醉,一副失魂落魄样子。
    楚秋阳伸手在其中一人肩上一拍,曹冰见状急叫道:“大哥,不可!”
    话声出口,却似已慢了一步,但见那人为楚秋阳轻轻一拍之下,竟像一个面人一般的,慢慢地瘫痪了下来。
    曹冰一步抢前道:“糟了!”
    这时,那人口中却发出“嗤嗤”有如打喷嚏的声音,须臾之间,已瘫软成一堆烂泥一般。
    楚秋阳大吃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兄弟,他怎么了?”
    曹冰急道:“快取盐水一壶来!快!快!”
    立时有人飞跑而去,可是那瘫倒在地之人,早已声尽力竭,七孔流血而亡。
    余下三人,这时身子也摇摇欲倒。
    四周众人见了莫不骇然,尤其是楚秋阳简直是呆住了。
    他呐呐道:“这是什么功夫……”
    说着,泫然落下泪来。
    原来那身死之人,姓左名昆明,武功虽然稀松平常,却是一个重义的汉子,楚秋阳哪能不伤心?
    眼看着另外三人,身子慢慢萎缩下去,这时已有一人飞跑过来,手中提着一个大铜壶,大声道:“曹爷,盐水来了!”
    曹冰接过了水壶,急急上前,在将倒的三人每人口中注入了一些。
    说也奇怪,那三人本已在性命交关的当儿.饮下了盐水之后,竟然平静了下来。
    每人身上,都像开了锅的蒸笼一般,腾腾地冒着热气,汗珠子一粒粒顺颊流下。
    曹冰见状,长吁了一声道:“这三个总算是保住命了,好厉害!”
    楚秋阳瞠目道:“这是什么功夫,兄弟你可知道?”
    曹冰未答,向众人道;“麻烦几位,速速把三位老兄抬回去用厚被盖好,不可见风!”
    众人领命把三人抬去,楚秋阳又命人小心把左昆明的尸身抬开,从优发葬,一眼见在臂刀马思明立在一边,就问“你看见是怎么回事?”
    马思明苦笑道,“那老头儿,我看他大概是会法术,左昆明他们哥儿四个还没有扑上去,仅为他袖风一扫,竟然都变成了这个样子,怪不怪?”
    楚秋阳回头又问曹冰道:“兄弟既知解救之法,当知这是什么功夫了!”
    曹冰眉头微皱,点点头道:“小弟所知并不详尽,只知这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红拂袖’!”
    “什么叫红拂袖?”楚秋阳十分惊讶。
    曹冰冷笑一声道;“家师昔日曾说过,这是一种极为难练的功夫,因练时手法残酷,甚为正道所不齿!”
    他顿了顿,接下去道:“据说练时,需食思春少女丁香肉若干,详细情形我却是不知,一待功成后,力传衣袖,可于挥拂之间,使人神智丧失,身软如棉!”
    “最绝的是,凡一经受袭,盏茶工夫后,便咳嗽、喷嚏不止,直至七孔流血而亡!”
    楚秋阳咬牙切齿道:“好邪毒的功夫!”
    曹冰目注当空,道:“武林中确实怪人极多,就拿今日这个苏半瓢来说,我们以前竟然不知,见闻也实在是太浅薄了!”
    楚秋阳冷笑道:“兄弟,你也不必多想了,十日之后,我们该如何去对付这个老儿,才是大问题呢!”
    话声方落,一个小厮飞跑而来道:“禀相公,门外来了客人,要见相公本人!”
    楚秋阳一呆,冷笑道:“家逢事故,不见外客!”
    小厮领命而去,楚秋阳这时似乎一切的兴头都没有了,向着曹冰苦笑道:“兄弟,过去我真是太糊涂了,把兄弟你这样天大的英雄屈就在客庄之内,以后要是兄弟你不嫌我怠慢,我要与你好好交一交!”
    曹冰感激地道:“小弟蒙大哥不弃,如此恩待,已感惭愧,大哥再这么说,只有迫使小弟离此他去了!”
    楚秋阳呆了呆道:“兄弟,你这一身本事如何练成的,人道我楚秋阳生平只交了郭飞鸿一个真朋友,看来这话是错了!”
    曹冰低头道:“小弟如何比得上郭大侠,大哥莫要过奖,实在不敢当!”
    楚秋阳叹了一声道,“兄弟……”
    他诚挚地握住曹冰铁腕,遭:“郭飞鸿义薄云夭,武技超人,自是当世无双,但是兄弟你豪气干云,一心为友,却也今世少有,楚某生平能交到这两位朋友,纵然一死,也是值得的了!”
    曹冰呆了一呆,刚要张口,适时那小厮去而复还道:“大相公,那人非要见你老不可!”
    楚秋阳骂道:“饭桶,你不会说我不在家吗!”
    小厮停步道:“我说过了,可是他不相信。”
    楚秋阳怒自一瞪似要发作,突然,他呆住了,呐呐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了!”
    只听得紫藤花廊下一人哈哈笑道:“人道凤阳府楚氏兄妹好客如命,今日一见,令人齿冷!”
    说话之人,仍是一个身着皂色长衫,手持折扇的翩翩少年。
    这人生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十分英俊,胸前黄巾,打了一个十字扣,背后背着一口奇形兵刃,全身上下,带着些许风尘。
    楚秋阳不由长眉一挑,叱道:“休要信口雌黄,楚某岂是尔等随口可欺之人?”
    那人一声朗笑道:“敬人者人恒敬之,欺人者人恒欺之,老兄上来欺人,自然人家也要欺你了!”
    楚秋阳冷冷一笑道:“朋友你高姓大名,来此何干?须知楚秋阳并非软弱之辈,哪一个又欺侮你了?
    长身少年信步由花架下步出,从容笑道:“在下好心求见,老兄却谎言欺人,岂是侠义本色?‘小孟尝’之称又将怎讲?”
    楚秋阳不由面上一红,长叹一声道:“兄台所言极是,小弟知罪了!”
    说着,深深一揖。
    那人忙闪身让开,好似不愿受对方大礼。
    只见他双手连摇,笑道:“老兄休要认真,在下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楚秋阳立定身子,苦笑道:“兄台有所不知,非是小弟不见贵客,实在……”
    言到此,叹了声道:“老兄如在凤阳尚有耽误,请十日之后再来,至时小弟当置酒为老兄接风,当面赔罪,只是今日请暂时告退!”
    那人面色一变,显有不悦之色!
    他目光向一边一扫,恰见几个人抬着左昆明的尸身,尸身上盖着草席。
    他抢上一步,伸手揭开席子,看了一眼道:“啊!楚兄这里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故不成?”
    楚秋阳这时烦乱之极,哪里还有心情与人多谈。
    当下闻言苦笑道:“兄台还是请吧,这里的事与兄台毫无关系!”
    长身少年微微一笑,负手退至一边。
    楚秋阳督促着把死者送走,回身见他仍然立在花架下不走,心中一动,目光一扫曹冰。
    曹冰遂含笑上前几步,抱拳道:“尚未请教朋友你贵姓?主人既有碍难,朋友你还是改日再来!”
    少年执扇扇了一下,一笑道:“也好!”
    “唰”一声,收起了扇子,嘻嘻一笑道:“楚秋阳既然没空,就叫他妹子出来一见如何?”
    一旁的楚秋阳闻言大怒,曹冰更是神色一变,他冷冷一笑道:“朋友此话怎说?”
    那人一声朗笑道:“你耳朵有毛病不成?我是说他既然没有工夫,就叫他妹子出来一见!”
    曹冰鼻中哼了一声道:“倒看不出你一表堂堂,却是如此一个无耻之辈!”
    上前一步,突然出手,向那人小臂上拿去!
    同时口中冷笑道:“朋友请这边走!”
    长身少年一笑道:“不要客气!”
    就见他右手一翻,二掌相对,“叭”一声,合在了一起,各自都止不住晃了一下。
    曹冰左手一推,笑道:“你太客气了!”
    那人也笑道:“不敢当!”
    四只手骤然握在一起,只听得地上花砖叭叭一阵乱响,各人足下都破了一块!
    二人同时松手,都呆了呆。
    曹冰冷冷一笑道:“朋友既有此身手,更不该来此胡闹!”
    那人面上十分惊异地打量了曹冰几眼,一声狂笑道:“怪不得人云花旗楚家高士如云,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失敬,失敬!”
    曹冰面色一寒道:“朋友你贵姓?”
    那人一笑,并不答话!
    一旁的楚秋阳看到此,更是又惊又怒,上前一步道:“足下虽然身怀绝技,但看来不过是轻浮之辈,我楚秋阳所要交的可不是这种朋友!”
    那人冷冷一笑道:“在下来此,也并非是要交你这个朋友,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楚秋阳皱了一下眉道:“受谁所托?”
    少年微微一笑,未即作答,只道:“在下方才求见令妹,未蒙答应,不知她可在家?”
    楚秋阳面有愠色道:“舍妹走马南阳,尚未转回,有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浓眉少年点头一笑道:“也好!”
    言罢探手入袖,取出了一枚小小银镖,上前一步,双手递出道:“足下请看此镖可是令妹之物?”
    楚秋阳伸手接过,面色一变,点头道:“不错,正是舍妹之物,莫非……”
    浓眉少年微微一笑道:“楚兄不必误会,只是在下武技差劲,为令妹银镖所中,侥幸未死,是以今日专程来访,想当面与令妹较较暗器手法,找回点面子而已!”
    楚秋阳神色一变,继之一声朗笑,道;“这么说来,在下是错怪了尊驾了!”
    话声一顿,双手抱拳道;“如非朋友明说,在下竟误会老兄是登徒之流,失礼,失礼!”
    曹冰也抱拳道;“方才失礼,朋友万请匆怪!”
    浓眉少年哈哈大笑道;“当日幸承楚姑娘手下留情,否则在下只怕已死在了这枚银镖之下,感愧之余,故而今日前来,一来当面谢恩,二来顺便请教,既然姑娘不在,楚兄肯代为赐教,也是一样,请!”
    楚秋阳呆了呆道:“兄台既然有心要讨教愚兄妹手下暗器,自不会令兄台失望,只是阁下方才说受之所托,来此相见,又是如何?”
    浓眉少年一笑道;“此事侍领教了楚兄暗器之后,再说不迟!”
    楚秋阳一怔道,“为什么?”
    浓眉少年一笑道;“并无别意,在下如说出那位好朋友的大名,只怕楚兄你碍于那位朋友金面,就不肯赐教!”
    楚秋阳心中一动,暗想此人着实奇怪,他既然如此说,想必暗器手法不弱,自己倒要防他一防。
    他本身事情,已足感困扰,深怪妹妹楚青青在外惹事,看来今日不与对方较量一下是办不到了。
    少年微笑道;“在下是诚心领教一下手法,绝无其它意思!”
    楚秋阳苦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兄台请随我来!”
    曹冰因摸不清来人身份,生恐楚秋阳吃亏,当时紧紧随在二人身后,向后院行去!
    花旗楚家,乃是数代世家,庭院极是广大。
    三人来到了后院,进入一处天棚之内,浓眉少年足方踏入,仰首笑道:“这里正是练习暗器之处,不才就在此献丑一番吧!”
    楚秋阳这时已把一袭湖色外衣脱了下来,现出内面劲服,微笑道:“朋友,你要怎么个较量法?”
    浓眉少年抬头一看,只见天棚高有七丈,整个面积,约有亩许方圆,其间架有无数纵横的梁柱。
    他身形微旋,已把身上的白长衣脱了下来,现出里面的黑色疾装。
    这时曹楚二人才看清,他右胯之上,系有一个箭囊,其上露出一排白羽。
    楚秋阳哈哈一笑道:“看样子,兄台是存心来打架的了!”
    浓眉少年微窘道:“岂敢!”
    口中微叱道:“献丑!”
    身形微弯,“嗖”一声拔空而起,轻飘飘地落身在当空一根横梁之上。
    只见他左脚踏实,右足尖微微虚点,道:“楚兄请!”
    楚秋阳冷冷一笑,心中未免也有些生气!
    他身子一拧,用“乌龙穿塔”的绝技,也窜上了横梁,足尖一搭木柱,大车轮也似地打了个转儿,身子却已到了另一根梁柱之上。
    那浓眉少年朗笑道:“好轻功!”
    足下黄雀跃登枝似地,一连跳过了好几根柱子,向左面绕行了过去,而楚秋阳起落的身子,却是向右面飞跃疾行,乍然望过去,这两个人就像是蝴蝶穿花一般,一霎时已打了一个转儿。
    浓眉少年身子向下猛一矮,右肩一沉,喝道:“打!”
    肩头一甩,“嗖!嗖!”发出了一组暗器。
    这暗器出手三支,并作一排,快如电光石火,一闪而至。
    楚秋阳冷冷一笑,身子一长,跃起六尺,只见他双足一分,“叭!叭!”两声。
    左右而来的两支暗器,被踢开一旁。
    正中那支暗器,这时已接近楚秋阳小腹,闪闪寒光中,楚秋阳才看清暗器乃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甩手箭”。
    这种暗器瘦窄的箭身,一半是白色的鹅翎,另一半,则是白色的尖细箭头,细长锋利,通体是闪闪的银光,穿行在空中发出细微的破空之声。
    楚秋阳冷哼了一声,骈右手中食二指,向着箭身上一嵌。“嗡”一声,已把这支甩手箭拿到了手中。
    他身子一折,二臂一张,人却飘落到另一个竹架之上!
    可是,就在这刹那,那浓眉少年又叱了声:“打!”
    “哧!”一支甩手箭,直飞而来。
    这一次却是直点前心,啸声刺耳!
    楚秋阳往左一闪,这支甩手箭忽地箭头一偏,也向左面奔来,这时他才知道对方竟然擅使“星风转”的暗器绝技!
    楚秋阳这一惊,身子就空一滚,那支甩手箭擦着衣服打了出去!
    这一箭当真是险到了极点,浓眉少年暗器手法固是高明,可是楚秋阳躲得也够漂亮的!
    楚秋阳单足一找悬空的竹架,身子霍地向后一仰,右掌同时挥出去!
    只听“锵”的一声,自他掌中突然莲花般地飞出了六点银星。
    浓眉少年一声朗笑道:“好!”
    身子向后猛然一挫,竹架子“咯吱”一声响,人已拔空而起。
    六点银星在碎响声中,全数落空。
    可是浓眉少年身子尚未完全落下之际,楚秋阳已由左面一式“犀牛星月”,又打出了一组六枚暗器!
    这一次他是以一个星状打出,六点银星,分作六个角度,却没有一枚是奔浓眉少年本身打去的!
    楚秋阳发出了这组暗器之后,身形加快,倏地一个起落,又到了另一个方向。
    然后他右掌霍地向外一送,用“一掌星”的手法又打出了三枚银镖!
    三点银星,却是分上中下三路,直向浓肩少年身上打到。
    浓眉少年这时箭囊内只剩下六支甩手箭,他必须在这六支箭上取胜对方,杏则纵然不败,想求胜已是无望!
    楚秋阳这两组暗器来得好厉害,迫得浓眉少年整个身子猛地向架下倒翻下去!
    这么一来,他身子失去了重心。
    架子咯吱一声,少年偌大的身子,直向架子下坠去。
    可是他却能在这危机一瞬间,二踵一弹,整个身躯有如一个极大的元宝,平卒地甩了出去。
    不过是一沉一浮之间,他又掠上了另一边架上。
    好高明的身法!
    立在架下观看的曹冰,看到此,也不禁暗暗叫了声好!那浓眉少年右肩微沉,前肘微晃,一支“甩手箭”,由自己脖根后穿了出来!
    楚秋阳哪里会想到对方竟躲开了自已最拿手的“一星三箭”,不禁大吃一惊!
    这时候对方又发出了暗器,在心理上,他已失去了镇定,甩芋箭到,他右掌急抄,“噗”一把抓了个正着,只觉得掌心发热。
    同时身形一晃,足下一连跳过了三根横梁,竹架子吱吱作响!
    此时此刻,谁也会预料,那浓眉少年必会有更厉害的杀手使出。
    在此情形下,谁也都会想到,那浓眉少年若是发出暗器,楚秋阳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了,甚至就连楚秋阳本人,也是如此认为!
    曹冰生恐他有所失闪,掌中已摸出一双瓦面透风镖,准备在必要时,发出双镖,以解救楚秋阳之危!
    架上人影一晃,浓眉少年却飘身而下!
    见此情形,曹冰和楚秋阳都呆了一呆!
    因为就目前情势而论,固是对楚秋阳不利,但却胜负未分,浓眉少年如以此自满和胜,未免太早了点。
    棚架上的楚秋阳哈哈笑道:“阁下怎的中途住手了?小弟正想领教高招哩!”
    浓眉少年抱拳正色道;“楚兄暗器手法高明,在下已见识了,以武会友,到此而止,在下失敬了!”
    言罢,深深向着楚秋阳打了一躬,退立一边。
    楚秋阳怔了怔,飘身而下,笑道:“老兄手法,较小弟高明十倍,何必忒谦?”
    浓眉少年哈哈笑道:“哪里敢当,勉强不败,已很难得了!”
    楚秋阳今日一连遇见两个高人,心情十分喜悦,当时深深一揖道:“兄台贵姓高名,此刻总可以见告了吧!”
    少年含笑道:“在下柳英奇,二位多多教正!”
    楚秋阳呆了一呆,曹冰也面现惊奇。
    “蛇形剑”柳英奇的大名,这几年江湖上可说无人不知,交游四海的楚秋阳岂能不知。
    他一呆之后,大笑上前道:“蛇形剑柳大侠的英名,小弟是仰慕已久,真正是失礼得很!”
    说着,一把拉过了曹冰,引介道:“柳兄请见过我这位曹兄弟!”
    双方互通姓名,宛如多年旧交!
    自古英雄惜英雄,这一冰释前隙,益发显得和谐融洽。
    柳英奇剑眉微轩道:“小弟似乎来得不巧,看来府上正遇着什么不如意事,可是?”
    楚秋阳哼了一声,苦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柳兄,来,我们前厅谈去!”
    三人穿廊过道,直入前厅。
    待茶之后,柳英奇含笑道:“小弟久仰楚兄大名,可惜一直无缘识荆,今日如愿以偿,好不快意!”
    目光一扫曹冰,道:“看来这位曹兄弟亦是性情中人,武功更高过小弟多多,语云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看来花旗客庄内,当真是能人无数了!”
    曹冰冷峻的目光,含有几分热情,逼视着柳英奇道:“兄台过奖了,小弟一介鲁夫,岂能比得柳兄!”
    言罢垂首,现出冷淡神态!
    柳英奇察言观色,已料定楚庄定被一件非常之事困扰着,暗中忖思道:“我此番来此,虽是客身,但郭飞鸿是我至交,他与这楚秋阳也是至交,于情于理,岂能不加以援手?”
    转又想道:“看这曹冰一身武功并不在我之下,以他的武功,所不能化解之事,我是否化解得了?”
    反复思忖着,面上难免显得呆滞!
    楚秋阳见了,忽然笑道:“柳兄,你方才说受朋友所托,来此会我,此刻总可以将真情见告了!”
    柳英奇点头道:“正是!”
    当下探手入怀,取出郭飞鸿所交信函递上,笑道:“楚兄一看就知了!”
    楚秋阳接过信函,低头一看,舒眉道:“郭飞鸿!啊呀!柳兄,你也认识他?”
    柳英奇叹了一声道:“郭飞鸿对我恩重如山,我二人虽相交不久,可是彼此却是肝胆相照!”
    楚秋阳点头道:“这么说,柳兄你更不是外人了!”
    他匆匆拆开信封,“咚”一声由封套内,落下了一样东西!
    楚秋阳弯腰拾起,略一注视,神色一变,匆匆收入怀内,可是曹冰和柳英奇眼快,俱已看清了,乃是一支石榴金钗!
    柳英奇心中一动,暗想:“郭飞鸿何以信内藏有如此一件东西,真正令人费解了!”
    楚秋阳匆匆把信看完,哈哈一笑,收入怀内,一双眸子只在柳英奇身上打转。
    柳英奇不解问道:“他信上说些什么?”
    楚秋阳微微一笑道:“飞鸿兄信中只是盛赞柳兄为人,并无其它。”
    微微一笑,又道:“柳兄如今下榻何处?不知可愿为我花旗客庄的贵客?”
    柳英奇点点头道:“只要楚兄不见弃,在下正是求之不得!”
    楚秋阳大喜起身道:“好极了,我这就叫人去为兄台拿行李去!”
    言罢匆匆出厅而去。
    柳英奇见曹冰正自凝思,不由轻声道:“在下虽是与二位初见,但似觉出二位气色不佳,莫非这里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不成?”
    曹冰呆了一呆,苦笑道,“柳兄真是明察秋毫!”
    柳英奇道,“是怎么一回事?”
    曹冰抬头看了他一眼,苦笑笑,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才叹道;“柳兄不久便知,恕小弟不便见告!”
    思忖了一下,反问道:“柳兄见闻广博,不知可知道一个人?”
    柳英奇皱眉问道!“是谁?”
    曹冰想了想道;“苏半瓢!”
    柳英奇怔了一下,曹冰又道:“苏半瓢!”
    柳英奇点点头,面现惊异道:“怎么,此人竟又出山了不成?”
    曹冰点点头,冷笑不语!
    柳英奇吃惊道:“怎么,莫非此人……”
    曹冰叹息了一声,道:“兄台有所不知,苏半瓢正是楚大哥与在下的大敌……兄台如早来一步,也就可以看见此人了!”
    柳英奇“啊”了一声,呐呐道;“不瞒曹兄,据小弟所知,这苏半瓢实在是一个极棘手的人物,此老一向出没无常,行踪飘忽,怎会与你二位结有仇怨?”
    曹冰冷笑道:“柳兄自是不知道其中来龙去脉,说来话长!”
    柳英奇道;“二位之事,也就是小弟之事,不知曹兄可肯赐告一二否?”
    曹冰看了柳英奇一眼道:“其实也无不可,只是柳兄怕帮不了这个忙!再说小弟也不愿让兄台卷入这个是非之中!”
    柳英奇微微一笑,道,“在下与飞鸿兄交非泛泛,如今与二位更是一见投缘,何必见外!”
    曹冰叹了一声,才把一番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柳英奇听他说完经过,呆了一阵,哼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曹冰叹道:“苏半瓢功力玄奥,果然惊人,十日之约,只怕……”
    柳英奇皱了皱眉,忧虑地道:“照曹兄之言,就是算上我,我们三人也不是他的对手!这事如何是好?”
    说话间,楚秋阳椎门而入道:“来,柳兄,我们外面谈,舍妹回来了,正要见你!”
    柳英奇不知怎么面上一热,窘笑道:“方才要见令妹,不过是玩笑话,楚兄莫非真的对今妹说了?”
    楚秋阳哈哈笑道:“她惹出的乱子,害得我差一点出丑,现在她回来了,自然要告诉她!”
    柳英奇正觉尴尬,厅门口人影一闪,楚青青已大方地走进来,她身着一袭大红八幅裙,上身是紧对襟的小袷袄,秀发轻挽,蛾眉淡扫,果然是一副美人胚子。
    她一进门,就娇声道:“是哪一位要见我?”
    自光一扫,接触到了柳英奇,顿时呆了呆,粉面上带出了一片红晕,低低说了声:
    “是你……”转身就走,却为楚秋阳横臂拦住道,“你可不能走!我给你看件东西!”
    楚青青嗔道,“给我什么看呀!人家都烦死啦!”
    说时眸子向着柳英奇微微瞟了一下,楚秋阳已把方才柳英奇交与自己的那支小银镖取出来,递与她道:“看看这东西可是你的?”
    楚青青接过来看下一下,张自道:“我的镖,怎么会在你身上呢?”
    楚秋阳哈哈一笑,手指柳英奇道:“这只有问他了!”
    楚青青回眸望着柳英奇道:“你……”
    粉脸上现出浅浅一双梨窝,欲笑又羞地低下了头。
    柳英奇抱拳欠身道:“昔日承蒙姑娘手下留情,得能不死,今日特来相谢!”
    楚青青一笑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呀!”
    楚秋阳哼了一声道:“你过去了,人家可没有过去,今天是专门来向你请教暗器的!”
    楚青青秀目一剔道:“真的?”
    楚秋阳笑道:“哥哥我已经给你挡过去了!只是若非是柳兄手下留情,可就难料了!”
    楚青青白了哥哥一眼,秀眉半蹙道:“你可真洒脱,我都为你羞死了!”
    说着,好似突然想起一件事,口中哦了一声,道:“对了,我几乎真的忘记了!”
    匆匆由身上摸出一朵几乎碎了的粉色玫瑰花,细细地望着,口中喃喃道:“这件事情真怪!”
    楚秋阳道:“什么怪事?”
    楚青青皱眉喃喃道:“若要不死,百里传香……”
    楚秋阳等俱不知她在说些什么,楚青青望着手中玫瑰,发了一会儿呆,又道:“这事情真有点怪!今天早上我经过香涧湖,在一家茶楼吃饭,遇见了一位老妇,那老女人满脸脂粉,打扮得怪模怪样,赤着双足,在茶楼行乞,对我说了很多疯疯癫癫之言……”
    楚秋阳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种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楚青青摇摇头道:“不对,这女人虽是托钵行乞,却是大异于一般乞丐!”
    她又说道:“这女人看过去,像是岁数不小,偏偏抹着浓厚的脂粉,更怪的是,她虽是行乞之人,两手腕上,却都戴着沉重的金镯!”
    一旁的柳英奇忽的一震道:“这妇人什么模样?”
    楚青青看了他一眼,面色微红道:“什么模样我也没有十分注意,只知她皮肤甚白,赤着双足!”
    柳英奇皱了皱眉,低头想了想,道:“莫非会是她老人家?”
    楚秋阳一怔道:“柳兄莫非认识此人?”
    柳英奇摇摇头笑道:“我不认得,只是听令妹所说,想起了江湖上传说已久的一个怪人罢了!”
    楚秋阳正要问他,楚青青又接道:“这女人也太奇怪了,别人要钱,不过是三两个制钱也就打发了,可是她却一开口向人要一百两银子!”
    楚秋阳冷冷一笑道:“天下哪有这种乞丐!”
    楚青青看了他一眼道:“怪事还多呢!
    她扬了一下手上的玫瑰道:“这女人竟然走到了我的面前,直呼我为楚姑娘……”
    “我吓了一跳,问她怎知我姓楚,她只含笑不语,随后她就向我讨一百两银子!”
    楚秋阳皱眉道:“你给她了没有?”
    楚青青道:“我说一百两太多了,十两如何,可是她却冷笑一声道:‘只要一百两银子,已对你太便宜了,如你不愿意,我掉头就走,日后只怕你烧香磕头,也请我老人家不来了’!”
    柳英奇忽然一惊道:“这女人可是操着一口四川口音?”
    楚青青咦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
    柳英奇剑眉一挑,笑道:“姑娘且先说下去,容后再告!”
    楚青青哼了一声道:“我当时如不是因为茶楼上客人太多,早已对她不客气了,后来想,江湖上此类怪人,多半有些能耐,所以才忍下了这口气,方一点头,那妇人已笑道,钱已经收下了。”
    “我当时大奇,一摸行囊,才知果然失去了五锭银子,共计一百两!”
    楚秋阳追问道:“她还说了些什么?”
    楚青青道:“我当时正要发作,那女人竟丢下了手上的玫瑰,就是这一朵!”
    她扬了一下手上的花接道:“临行之时,她笑嘻嘻地对我说,她生平从不轻易受人钱财,受人钱时,必定会为人消灾,还说这朵玫瑰就是回报我之物,说完就走了,我追到门外,却已失去了她的踪影,你看这件事不是太奇怪了!”
    楚秋阳接过玫瑰细看了看,确实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当时也皱眉称怪!
    可是柳英奇却含笑道:“恭喜楚兄,有此人相助,苏半瓢多半可以无虑了!”
    楚氏兄妹全是一怔,一齐转脸望着他,他微徽一笑道:“楚兄试着拨一拔玫瑰花朵,看看是否有异?”
    楚秋阳依言一拔,整个花朵竟然应手而落,花朵拔下,只剩下了一根绿色的花茎。
    柳英奇上前几步细看了看,道:“一点不错,楚兄再闻闻看,可有什么香味?”
    其实不用他闻,每一个人这时鼻端都闻到了一种沁人心肺的异香,那种香味,真可以说是世间少有,香得令人神醉!
    柳英奇弯腰自地上拾起了花朵,匆匆又插好在花茎上,微微笑道:“姑娘快快收起来,若是再有盏茶时间,这位老前辈人就来了!”
    各人全都大为惊异,楚秋阳惊问原因,柳英奇道:“各位也许不知道这位老妇人是哪一个。方才楚姑娘一提,我已猜到了是她老人家,只是不敢下定断,因为这位老前辈自湘江退隐之后,武林中早已无人再提到她,在下所以知道一些皮毛,也是自先父口中听得!”楚青青迫不及待地问:“她到底是谁呀!”
    柳英奇望了她一眼,道:“粉魔,百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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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孤芳自赏
    “粉魔”百里香这个名字甫一道出,在座各人俱都吃了一惊。
    这其中只有楚青青不大明白,她怔怔地道:“百里香是谁?”
    蛇形剑柳英奇微笑道:“难怪你不知道,这位老人家在江湖上行踪向来飘忽不定,如非是先父提及,我也不知道她的底细,姑娘你可听说过‘南王北女’这句话吗?”
    楚青青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
    一旁的楚秋阳却哼了一声道:“你是指的王一叟与百里香?”
    柳英奇点点头道:“吾兄果然见闻广博!”
    楚秋阳哈哈笑道:“我是现买现卖,这些是废话,柳兄快快说出那百里香,究竟是何居心吧!”
    柳英奇含笑道:“方才小弟还在为兄等担忧,可是这时,却是多余了!”
    楚青青忙问:“这枝玫瑰花,又是怎么回事?”
    柳英奇缓缓的道:“百里香和王一叟,在江湖上,真可说是无独有偶的两个怪人,他二人据说非但武功各成一家,而且性情都有异常人,大悖常理!”
    曹冰这时在一边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百里香之来是与那苏半瓢有关了?”
    柳英奇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这两个人要是碰到一块,那可就热闹了!”
    顿了顿,才言归正传地接下去道:“粉魔百里香游戏风尘,善恶不分,完全是任性行事,可是却有一桩好处,就是专门喜欢打抱不平,生就一副不服输的性情,而且所找的对手,都是厉害的角色!”
    楚秋阳奇道:“什么厉害角色?”
    柳英奇道:“她要找的对手,第一必须要辈份与她相若,第二要年岁与她相差不多,第三还要有独到武功,为江湖知名之人!”
    冷冷一笑,又接下去道:“各位请想,这么一来,她自然是不容易找到对手了……”
    “天下高手,敌得过她的已是不多,而此类高人,又多半洁身自爱,很少惹是生非,她要找架打,又岂是容易事?因此她每日都费尽了心里,到处去找打架的对象!”
    楚青青听到此,也忍不住笑了。
    柳英奇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忽然想起来,还忘了恭喜姑娘!”
    楚青青一翻白眼,哼道:“我有什么好恭喜的?”
    柳英奇不由心神一荡,他自与铁娥分离后,就从来没有对别的女孩子动过心,也不曾留心过别的女人,此刻楚青青竟然使得他内心大大地动了一下,不觉脸上也有些发起热来。
    楚青青见他一双亮光闪闪的瞳子,注定着自己,不由面色也红了一下,忙把头扭过一边。
    一旁的楚秋阳见了,暗暗点头。
    他自看了郭飞鸿的信后,就对二人留了些心,这时见情,淡淡一笑,并不道破。
    柳英奇忽然惊觉,忙自镇定,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百里香生平有一遗憾,她自认一身武功举世无四,却并无一个可传的弟子……”
    楚青青呆了一呆道;“你是说她……”
    柳英奇点头道:“她送你的这朵玫瑰花,乃是她行走江湖从不离手的东西,轻易不会交与他人,今日竟交与了姑娘,可见她对姑娘的好感了!”
    楚青青笑睨着他道:“那可不一定,你方才不是说她是想找人打架吗?”
    柳英奇点点头道;“这不过是她的用意之一!”
    顿了顿,笑向楚青青接道:“把姑娘那枝玫瑰花再借来看看!”
    楚青青忙取出递过。
    柳英奇接过来笑道;“各位请看,这支花,只有花朵本身是真的玫瑰,至于花茎,却是她早年采取万种花心,提炼而成的花精所制!”
    楚秋阳仔细地看了看道;“倒是看不出来!”
    柳英奇笑道:“你所看到的只是外表,外表是一种石蜡所制成的壳子,内中那万花所炼的花精,不过只有黄豆大小数粒而已……”
    言罢,拔下花朵,茎端果然现出一个小孔,柳英奇向掌心内一倒,倒出了五六粒绿色的珠子,立即奇香冲鼻,刺目难闻。
    柳英奇忙把几粒翠珠又收回茎孔内,匆匆盖好道;“百里香人就在附近不远,这花香能传达数十里外,她一闻香味,就会即时赶来!”
    楚青青惊道:“这么说,她马上会来了?”
    柳英奇摇摇头道:“我不过是倒出来,又匆匆收回,时间太短,她还不至于就能闻到,不过这老婆婆本身似乎有一种对花香特别灵锐的感觉,她外号人称‘粉魔’,可想她是此道的高手!”
    对于“粉魔”百里香的一切,柳英奇知道得竟是如此之多,娓娓道来,听者动容。
    楚秋阳与曹冰本是将信又疑,及见花茎内藏的花精之后,才算真正的相信,一时俱都呆住了。
    柳英奇又接下去道:“百里香这支玫瑰花时刻在手,除非她选中了对手之后,才肯以之假手他人,又有人说,她在物色到了理想的弟子之后,就会把此信物交与对方……”
    笑了笑,如数家珍般地又道:“传说江湖上曾有不少的女孩子为她选上,但是带回都蛮山后,却又一个个被送了回来!”
    “为什么?”
    “很简单,这些姑娘都不合她的原惫!”
    楚青青低头皱了一下眉,心中在暗暗地盘算着,楚秋阳见状笑道:“妹子你别痴心妄想了,柳兄不过是逗你玩玩的!”
    柳英奇笑道:“我说的是真话,不信到时候就知道了!”
    楚青青微微红着脸,嗔道:“哪一个希罕她收徒弟?我只是在想,这位老前辈行事也太怪了!”
    柳莫奇轻叹了一声道:“我先听说大荒二老花明和石秀郎出世,已是惊愕不已,想不到如今这百里香和苏半瓢也出来了,真正是怪事!”
    曹冰道:“这几位老人家,在江湖上俱是难得一见的人物,怎么会同时都出现了?
    莫非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不成?”
    柳英奇点点头道:“这个我也想不通!”
    楚秋阳自闻粉魔百里香可能帮助自已这边对付苏半瓢之后,心情大是安定,已不再像开始那么烦虑了。
    吃饭时间已至,大家来到前面饭厅用饭。
    柳英奇又说了一些百里香的传闻,宾主交欢,饭后合自休息不提。
    且言柳英奇午睡方醒,但见窗外艳阳高照,海棠花开得娇媚动人,于是信步来到院中。
    忽闻楚青青的声音叫道:“柳兄起来了?”
    柳英奇寻声望时,只见楚青青漫步自回廊上走过来,她秀眉微颦道:“柳兄,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柳英奇略一沉吟道:“姑娘请屋里坐!”
    楚青青微窘道:“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柳英奇道:“什么事姑娘直说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楚青青略微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下飞鸿大哥的情形。”
    “噢……”柳英奇微微点头。
    楚青青低头看着地面,慢吞吞地问:“他现在还好吗?”
    抬头看了柳英奇一下,又道:“我是问他的伤是不是全好了?”
    柳英奇道:“姑娘放心,飞鸿兄早已痊愈,目前他大概是往西边去了!”
    楚青青点点头,玉齿微咬下唇,吟哦道:“柳兄可知道他忙些什么事吗?”
    柳英奇呆了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郭兄武功超人,行踪飘忽,谁也不知道他的究竟!”
    楚青青低下头,眉目之间,微微现出一片红晕。
    柳英奇见状,心内十分同情。
    他早先已知道此女对飞鸿的感情,此刻见她一片痴心,更不禁兴出无限感慨。
    由楚青青的身上,使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自己,其实楚青青之痴爱飞鸿,又和自己苦恋铁娥有什么区别?
    楚青青心念飞鸿,后者尚还多少知情,虽不能回爱于她,然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郭飞鸿处处仍对其关怀,然而自己呢?
    柳英奇神色一时变得黯然。
    想到了铁娥之绝情,他只觉得全身上下一丝丝地发冷。
    天下有什么能安慰失情者寂寞的内心?
    天下还有什么,能比得不到的感情更可贵?
    女人!女人!当人们思念你的时候,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天底下还有什么样的痛苦,能比所谓的“思念”更痛苦?
    以己忖人,柳英奇更觉得自己与对方是如何的“同病相怜了。
    这时,他那经过长时期坚忍的一双眸子,变得寒冷逼人。
    当他抬头直视过来之时,楚青青止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因为对方那种忧郁的目光,沉默中含着无限的热情,使人甫一接触,立时就能体会得出来。
    楚青青不由呆了呆,她呐呐道:“柳兄……你……怎么了?”
    柳英奇蓦地一惊,忽然惨笑道:“姑娘……你我都是一般的可怜人!”
    他语音凄苍,配着他冷漠的表情,格外令人吃惊。
    楚青青窘道:“你……别胡说!”
    柳英奇一声朗笑道:“姑娘,也许我不该多说,姑娘你对飞鸿的一腔至情,正如我付之于铁娥一般无二,只是我们所得到的是什么?”
    他炯炯的目光里,滚动着悲伤的泪痕!
    楚青青刹那间,红透双颊。
    她秀目一睁道:“你别胡说!”
    转身就走,柳英奇上前一步叫道:“楚姑娘!”
    楚青青犹豫地站定了身子,却没有转过脸来。
    柳英奇恨声道:“姑娘,我们都不要再傻了,天下最傻的人,就是我们这种人!”
    楚青青禁不住低下了头,她咬了咬嘴唇,一声不响地走了。
    柳英奇望着她美妙的背影,忽然狂笑了一声,长时的压制,一旦发泄出来,使他看上去好像是一个疯子。
    楚青青吓得打了一个抖索,要按平日,她岂能容人如此当面出言轻薄,可是对于此人,她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
    她转过了墙角,低低骂道;“这人真像个疯子!”
    可是柳英奇的每一句话,却如同是一根根细长的钢针,深深地刺痛了她,使她一时不无伤感。
    耳边却又听得柳英奇嘹亮的歌声;“一枝雪里冷光浮,空目许清流,如今憔悴,蛮烟瘴雨,谁肯相寻?”
    楚青青惊忖道:“这人好大的胆子,这类词句,要是被别人听见,岂不要误会……”
    回头由柳丝隙里看了看,柳英奇已转身回房。
    他那魁梧的背影,倒有几分与飞鸿相似,他口中仍然断断续续地唱着:“昔年曾共孤芳醉,争插玉钗头,天涯……幸有……惜花人,怀酒……相酬。”
    楚青青眼圈儿一红,禁不住簌簌落下泪来。
    柳英奇豪迈的歌声,把她那看似矜持的孤芳弄碎了。
    她此刻真有闲愁万种,恨不能抱着枕头去大哭一场,听柳英奇口气,分明他曾经对铁娥单思过,正如自己与飞鸿。
    她的脸更红了。
    “莫非他知道我对飞鸿的思念?”
    进而一想,忽然大悟忖道:“我真是,那一夜我蒙面探望飞鸿,正是他老追着我,我才发镖示警……而今他持镖前来,莫非这其中还含有什么深意不成?”
    想到这里,芳心大大地动了一下,又想,看他情形,好似飞鸿已把自己与他的一切都告诉他了,他的来,也许是飞鸿授意,来向自己……
    这么一想,她着实又感到有些气恼。
    当时冷冷一笑道:“飞鸿哥,如果这是你所安排的一切,只怪你看错了人了。”
    ※※※
    风如刀,雨似箭。
    “八公山”下突然来了三男一女。
    他们是楚秋阳兄妹,曹冰和柳英奇。
    这几个人分乘着四匹骏马,在天方黎明的此刻来到了这“寿县”近郊的八公山——
    践约赴会。
    楚青青身裹湘妃色油绸,头扎雨巾,越发地显得风姿飒爽,娇艳如花!
    柳英奇头戴大笠,勒马殿后,一身黑衣都让雨水浸了个透,他不时地望着最前方的楚青青,面上现出一些笑容,很有些调弄的样子!这样子和早先的老诚相比,显然是变了。
    曹冰和楚秋阳,这两个正主儿,却都心怀谨慎,低头在马背上想着心思。
    因为今日之会,可不是一般武林的比武,而是双方争生死存亡的一个约会,以他们这边的力量,如果“粉魔”百里香不能如期而至,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他二人怎能不为之忧心!
    行进间,剑鞘磕着马鞍,发出和谐的“铿铿锵锵”之声,十分悦耳。
    白茫茫的大雾,笼罩着附近山石树林,浸在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嗖嗖的感觉。
    前行的楚青青鞍上回首道:“那苏半瓢说好了在什么地方没有?”
    曹冰摇摇头道:“不曾,不过我想那苏半瓢,必定会派人来接引的!”
    方言到此,身后的柳英奇一声狂笑道:“这就是了!”
    人已翻身下马,楚秋阳回身惊问道:“柳兄有什么发现?”
    柳英奇用手上的马鞭,指着前面道:“各位请看!”
    大家顺其手指方向望去,迷茫的雾气中,一块大山石上,书写着血红的两个大字—
    —“下马!”
    楚秋阳一笑道:“主人之命。不可不遵!”
    于是相继都飘身下马,柳英奇接过了每人的马缰,打了个总结,拍着其中一匹马,哈哈大笑道:“哥儿几个好好在这里吃草,可别乱跑,等我们找到了那老猩猩,打完了架再回来找你们!”
    楚青青听他讲得滑稽,忍不住笑了一笑,柳英奇一看她,她却忙又把身子转过一边。
    楚秋阳剑眉微皱道:“想不到八公山上也有这么大的地方,往后该如何走?”
    柳英奇上前一步,轻轻一拍曹冰道:“曹兄可有什么发现?”
    曹冰一惊,正自摇头,但见柳英奇一声断喝道:“打!”
    蓦地扬手,一支“甩手箭”直向着道旁白杨树丛中射去,紧跟着这支甩手箭,柳英奇腾身而起,向着一株高大的白杨树帽子扑去。
    树帽子上哗啦一声,一条白影冲天而起。
    那条白影飞起空中,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之声,柳英奇那么快捷的身法,竟然扑了个空。
    那蓦然现身的白影,这时带着刺耳的怪笑声,窜到了另一株树身上。
    曹冰冷冷一笑道:“相好的,你先别笑!”
    双掌一错,已用“龙形一式”的身法,直扑而上。
    树上的白衣人,一声怪笑,双手一推,但听得“叭”一声,二人已交换了一掌。
    曹冰身子蓦地向着地面反弹了回来。
    再看那树上的白衣怪人,却像是不倒翁一般,连同那整株的巨树,都摇晃了起来!
    是时柳英奇又自另一个方向,直向那树上怪人扑去,可是他身子尚未扑近,白衣人已随着树身的晃摇,弹身向半空中窜去。
    柳英奇和曹冰两个如此奇快的身手,竟然连这怪人的身都近不了,一时不由相顾怔住!
    眼看着白衣人窜起空中的身子,如同是一片白色的树叶子,飘飘然地落回地面上。
    四个人目光一齐向这人集中。
    楚青青突然向前一窜,唰一声,撤出了背后长剑,这人“嘿嘿”一笑,退后一步。
    楚青青一剑劈下,那人陡地身子一长,双掌一合,已用二掌掌心,把楚青青剑身夹在了二掌之间,楚青青大吃一惊,霍地向后用力夺剑,却是纹丝不动。
    她再一抬头,看见了怪人那副长相,止不住吓了个抖索。
    原来眼前这白衣人,生就一张“同”字形的长脸,五官眉眼看上去,都是四四方方,宛若是用黑笔在纸上画的一般。
    怪人身上所穿的白衣,更是令人吃惊,非丝非麻,更不是布,而是道道地地的白纸制成,骤然看去,就像是丧户祭祀时用的童男女一般。
    白纸裁剪的长衫之外,另外还用黑纸作下一个背心罩在外面,衬以他头上的瓜皮小帽,看起来简直不像人。
    这个人大约有五十左右的年纪,一个大扁鼻子,衬着一张四方的口,整个面部,形同木塑,在他右耳垂上,穿着一个大金环,足足有碗口那么大小,闪闪放着金光。
    只见他一双白手,夹着楚青青的长剑,身子笔直地立着,纹丝不动,面上表情更是不笑不怒,一对黄色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
    楚秋阳见妹妹落败,身形一闪,已凑近怪人,正要举掌打去,那怪人霍地松掌,楚青青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
    这时曹冰见楚秋阳出手,生恐他不敌吃亏,当时忙把他拉住道:“大哥请慢动手,看他说些什么!”
    果然那纸衣怪人后退了几步,阴阳怪气地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楚秋阳冷冷一笑道:“我姓楚!”
    又用手指下一指曹冰,接道:“他姓曹,我们是来赴苏半瓢的约会来的!”
    怪人点点头,道:“那么,我们就不用再打啦!”
    他那双迟呆的目光,在柳英奇面上着了一眼,鼻中哼了一声道:“你这小鬼好精明的眼睛!你姓什么?”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我活了这么大,还真没有见过足下你这么丑的尊容!”
    怪人呆了呆,道:“我哪一点丑?”
    说这句话时,他目光中蕴含着两股怒火,好似颇不以柳英奇之言为然的样子!
    柳英奇一笑道:“你哪一点都丑!”
    怪人似乎不擅言词,就是说通常话,已甚感吃力,更无法与人争辩。
    他怒目望着柳英奇,面色涨得通红,半天才呐呐地道:“我还不是和你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我……我为什么丑?你说!”
    四人见怪人说话如此,简直形同呆憨,俱都忍不住笑了。
    怪人见了,更是暴怒,眸子里像要喷出火来,陡然一把向着柳英奇当胸抓来,柳英奇霍地后退一步,左乎一翻,用“分花拂柳”的手法,搪开了怪人的手。
    他虽然搪开了怪人那只手,却感到整个右腕,有如是敌在铁砖上一样,酸痛难当!
    怪人收回了手,惊异地看了柳英奇一会,点头笑道;“你比他们武功似乎好一点……
    可是就凭你们这四个人,要想来敌我师父……”
    说着,仰天发出了一声怪笑。
    那种声音,简直不像是出自人口,陡听起来,就像是深山猿啸一般,令人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立起来!
    笑声一敛,这怪人一只手在颈上抓着,频频皱眉道;“怪事……我师父怎么会找你们来这里比武?真叫我想不通!”
    四人被他当面羞辱,俱都怒形于色,可是怪人武技确实极高,如贸然动手,只怕不易讨好。
    再说四人此来,也是为了会晤那苏半瓢,如今怎能不见主人,却与对方弟子打起来?
    所以听了怪人之言后,四人均忍怒不言。
    曹冰幼练下盘,根基极稳,尤其是扎桩极固,当时上前一步,冷笑道;“老小子,你休要卖狂,你如能受得住曹某一推,就算你技高一等,否则还是快快上山回话去吧!”
    怪人一翻黄眼道:“怎么推法?”
    曹冰骑马单裆式一站,空举手掌道:“来,我们互推一掌!”
    说罢气压丹田,真是固若磐石。
    纸衣怪人点头道:“好!”
    接着又道:“如果你不行……我就回去跟师父说……这个架,叫他老人家别打了,由我一个人就可以把你们……几个料理了!”
    曹冰皱眉道:“废话少说,快递掌过来!”
    怪人又一笑道:“好!”
    缓缓探出一只白手,贴向曹冰掌上!
    柳英奇等见状,暗暗吃了一惊,因为怪人这种递掌的方式,分明含蓄着无比的杀机,生恐曹冰无备吃亏。
    曹冰方才在树梢和这怪人一对掌的当儿,早已测出了对方的虚实,知道这怪人练的是极柔内功,所以自己如果以极刚之力去迎对他,那就难免要落败。
    这时他伸出的一只手毫无力量,双方手掌一交接之后,怪人嘿嘿笑道:“小朋友,你弄的什么名堂?”
    话尚未完,曹冰早已力贯右臂,霍地一抖,吐气开声:“嘿!”
    怪人身子蓦地大动了一下,这才知对方故意如此,一时大意,再想定身已是不及,足下一跄,后退了一步。
    曹冰收回手掌,含笑道:“承让!”
    怪人一双鱼眼翻了翻,望着曹冰发了一会儿怔,目光又在柳英奇等人身上转了一转,才点头道:“随我来!”
    纸衣一飘,“唰啦”一响,整个身子,已箭矢一般地腾空而起,落到了悬崖之上。
    曹冰等四人正要腾身追随,忽听崖上空谷中,一人叱道:“丑八怪,去你娘的!”
    四人闻声惊视,尚不知是怎么回事,已见那怪人,自悬崖上,一阵踉跄,整个身子,直向崖下飞坠下来。
    在崖壁突石之间,怪人左闪右避,那些突出的石头,竟是没有一块沾着他衣边!
    尽管如此,也够他吃惊的了,落地之后,一张长脸,竟是变得卡白卡白,丝毫不见血色。稍顿,他发出了一声怪啸道:“什么人?”
    双手一提纸衣,第二次向悬崖上扑去。
    崖上传出一声哑笑:“好个老小子,还不服输,再给我下去!”
    “呼!”一股劲儿,迎面卷来。
    怪人似乎已防到有此一着,只见他前胸向前一伏,纸衣飘拂间,已避过了迎面而来的劲风,巧妙地落在一块凸出的山石之上!
    那样子看上去,确实是美极了。
    怪人单足微点,一声长啸,霍地向崖顶上窜去。
    暗中那人一声笑道:“呀!丑八怪,把你师父那一套都学会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叱道:“下去!”
    这一次力道更猛,好像是自四面八方袭击而来,劲风冲击中,怪人显然是立势不稳,如狂风之飘絮,蓦地倒翻了下来。
    他落地之后,身形连连晃动,那张白脸竟又变得通红,可能已吃了点亏,前胸频频起伏着。
    只见他头上青筋暴跳,口中牙齿,咯咯有声地咬着,怪腔道:“哪里来的野……”
    一个“种”字尚未出口,忽然疾风袭面,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脸上“叭”一声,已着了一掌,怪人直被打得向后一跄,差一点摔倒。
    柳英奇等人旁观者清,只见自悬崖顶上,快若闪电一般地飘来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人影似乎身材纤瘦,是男是女还没有看清,他已闪电般地自怪人身边闪过,赏了那怪人一掌,而其本身,却又如同剪空而过的燕子,飞掠到了另一株高大的树上。
    那怪人被这一掌激怒得暴跳如雷,身子一转,箭也似地,向那人影栖息的树上扑去。
    可是他身子方自纵起,那树上的人影,却带着一声长笑,又扑到了另一株树上。
    惹得怪人火起,怪啸连天。
    一时二人在树帽上已转了十数个圈子,一任那怪人身快如风,可是比起他所追的那个影子,仍然慢上一筹!
    因此十数圈下来,那纸衣怪人,竟连对方的衣边也沾不到,反而累得汗下如雨,喘声如牛。
    最后他实在再也追不动了,只好站定脚步,要开口大骂。
    蓦地面前人影一闪,怪人连忙举掌应变,仍然是慢了一步,只听得“叭!叭!叭!
    叭!”一连四声脆响,怪人双颊连着四掌。
    这四掌比之方才那一掌力道更猛,怪人力竭之时,几乎是难以承受,被打得一个踉跄,栽在了地上。
    当他爬起来,欲待拼命时,对方人影早已没入崖上云雾中。
    云雾中传出那人沙哑的笑声道:“快回去告诉你那个老鬼师父,说我老人家来找他啦,这四位朋友,都是我老人家一路的,叫他小心接待!”
    怪人尖啸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着!”
    纸衣一振,自他那肥大的衣袖内,“嗤”一声飞出了一口寒光闪闪的飞刀,闪电般地向云雾内射去。
    云雾中那人一声大笑,声若女子,道:“这点鬼吹灯,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玩,去!”
    “去”字未落,那口耀眼的飞刀,霍地转过头来,匹练一般地反向着纸衣怪人面上飞来。
    怪人大吃了一惊,只见他单膝一跪,双掌用力向前一兜,“啪”地一合,把飞回的飞刀合在了掌心之内。
    云雾中那人低笑道:“苏半瓢这个徒弟没白收,连压箱子底的玩艺儿都教给你了。”
    说罢,怪笑了一声。
    笑声拖曳,那人似乎已去远了。
    纸衣怪人收下了飞刀,气得脸上发青。
    他转过身来向楚秋阳道:“这人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
    楚秋阳等四人,虽一样没有看清来人的面容,可是却已猜出来人必是粉魔百里香无疑,只是对方既未现出身形,还是装作不识的好。
    这时闻问,冷冷一笑道:“我怎么知道是男是女?你与他打了半天,难道没有看清吗?”
    纸衣怪人鼻中哼了一声道:“早晚我会看清楚的!”
    一双怪眼在四人面上望了片刻,忍不住又冷笑道:“我说你们几个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有人撑腰!嘿嘿……”
    楚青青冷笑道:“无耻老狗,你莫非是眼睛瞎了不成?这位老人家岂是寻常一般人,会随便帮人打架么!”
    怪人一怔,道:“那他为……”
    楚青青冷笑道:“这还用说,必是你师徒平日为恶多端,惹起了这位老前辈的不平,来找你师徒算账,你不痛自反省,还敢胡乱攀诬,要是那位老前辈没有走,只怕你又少不了几个耳光!”
    话声甫落,云雾中立时传出一声浅笑,一个女子口音道:“这女娃儿,果然有些口才,甚合我老人家胃口,可见我老人家眼光不差!”
    四人俱都吃了一惊,转头寻声,那声音为山风吹得飘来荡去,简直不知发音所在。
    纸衣怪人本想反唇相讥,闻言之下,才知道那云雾中人还没有走,一时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云雾中人鼻中哼了一声,冷笑道:“毛一波,我知道你虽是天生丑怪,可是心性尚还正直,比起你那老鬼师父强多了,是以今日对你格外留情,你要是再不见好就收,可就怪不得我老人家下手绝情,下毒手了!”
    纸衣人怔了一下,怒声道:“原来你是那个妇人……”
    云雾中又哼了一声道:“等一会你就知道了,我老人家现在还有事要到山下去一趟,等会自会寻你师父算账,你还怕见我不着吗?”
    纸衣人呆了呆,正要发话,云雾中人又道:“你们四个娃儿亏了还是学武之人,竟然连人家的阵式都看不出,若不是我老人家及时赶到,此刻只怕你等四人,早已葬身山涧中了!”
    楚青青芳心一震,忙上前一步,打了一躬道:“这位老前辈既有相护之心,尚请一现侠踪,指引我等迷津才是!”
    那人嘻嘻一笑道:“小丫头片子,就是你的话多!”
    旋又叹了一声道:“罢!罢!我老人家帮忙就帮到底吧,你等四人为这丑鬼毛一波所骗,已陷身其‘混天锁云阵’内,所走的皆是绝路!”
    四人大骇,怒目视向怪人,却见那怪人毛一波冷笑道:“你们现在就算知道也晚了……
    现在想要退出,只怕难如登天!”
    云雾中人一声叱道:“放屁!”
    怪人毛一波吓了一跳,忙闪向一旁。
    雾中人发出一声哑笑道:“哪一个说要他们退的?有我老人家在,这区区一个小阵,岂能困得住他们?楚秋阳!”
    楚秋阳蓦然一惊,慌忙应道:“后辈在!”
    雾中人冷冷笑道:“你妹子比你乖多了,你怎么遇到事情一个劲地装傻,这怎么能行?”
    楚秋阳面上一红,忙抱拳窘笑道:“是……”
    雾中人阴阳怪气地道:“不是看你平日为人很慷慨,依我老人家脾气,早就要你吃些苦头了!”
    楚秋阳只得连声称是,皱眉道:“前辈有何指示?”
    雾中人哼了一声道:“你听着!”
    楚秋阳抱拳道:“是。晚辈遵命!”
    雾中人冷笑道:“我还没说,你遵个什么命?”
    楚秋阳俊脸又是一红,干脆不再开口,雾中人又哼了一声才接道:“正前方有株大树,你过去坐下来,按平日打坐心法闭目行功,自有后效!”
    楚秋阳心中虽存怀疑,却也不敢多说,当时答应了一声,依言至大树下打坐运功。
    柳英奇等三人正自不解,那雾中人却又接着说道:“姓曹的!你叫曹什么来着?”
    曹冰冷冷一笑,道:“前辈只需知道在下姓曹也就够了,有何差遣,请说就是!”
    楚青青和柳英奇不禁全是一惊,尤其是柳英奇深知这女人平日个性,岂容别人对她如此答话,当时确为曹冰捏一把冷汗。
    不想那人闻言后,却嘻嘻一笑道:“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师父空空道人,简直和你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接着鼻中又哼了一声道:“智力过人,武功平平,可惜……可惜……”
    顿一顿,又道:“你和楚丫头分左右在楚秋阳身旁站定,如果那丑八怪敢向里闯,只管下重手打他,不必留情!”
    曹冰听对方竟与自己师父认识,心中也着实吃惊,不由对她生出了敬意,当时抱拳道:“遵命!”
    楚青青也应了一声,就和曹冰一左一右,分立在楚秋阳身边。
    柳英奇见三人俱都有了安排,唯独自己没有,正想出口询问,雾中人已先开口道:
    “柳英奇!”
    声音似乎比较温和,听在耳中也没有先前那么刺耳。
    柳英奇躬身应道:“后辈在!”
    雾中人发出一声浩叹道:“看见你,就想起你母亲,真叫我老人家难过!”
    说声凄楚,说到后来,好像有点发抖。
    柳英奇大吃一惊,抬头道:“前辈莫非与家母认识?”
    雾中人道:“岂止是认识……唉!就连你父亲柳鹤,我们也是很熟的。你这孩子……
    唉……”
    柳英奇听对方提及自己父母,一时情不自禁悲从中来,泫然落下泪来。
    雾中人叹了一声道:“你别哭了,你父亲去世前不久,在黄山与我相遇,曾再三求我照顾你,可是我因事忙,竟未能兼顾,现在想起来,颇感愧对你父!”
    柳英奇咬牙点头道:“弟子已能自立,前辈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那人沉声道:“不许这么说话!”
    柳英奇吓了一跳,生怕对方喜怒无常,说不定立时对自己翻脸,当时赶忙闭嘴不语。
    雾中人顿了顿,又叹了一声道:“这几个月,你所行所为我都清楚,孩子你太傻了……”
    柳英奇面上一红,正担心对方说出自己隐秘。
    果然那雾中人接下去道:“姓铁的丫头,是把扫帚星,谁沾上她,谁倒霉,干吗你有好日子不过,一天到晚老缠着她?”
    柳英奇大惭道:“弟子……没有!”
    “没有?”雾中人哼了一声道:“你何事还骗得了我?没出息!”
    “天下女人多得是,怎么就非她不娶了?我看你跟你父亲一样,天生的是一个情种!”
    柳英奇被骂得哑口无语,低下了头。
    这本是一个对敌的场面,而且现场还有那纸衣怪人毛一波在侧,可是雾中人,却似根本无所谓,一派闲话家常的神气。
    停了一会,又叹了一声道:“说起来,那铁丫头长得是真不错,连我看也怪疼的了,再说她门风、学识,哪一样都好,只是人家心有别属,你就别老缠着了,是不是?”
    柳英奇窘笑道:“这已是过去的事了,你老人家又提它作什么?”
    雾中人应声道:“不错,这事情是过去了,只是,孩子,你不是太委屈了些么?”
    “我老婆子背后看着那股子气就甭提了,要不是郭飞鸿那小伙子也挺逗人喜欢的,后来又和你交上了朋友,我真要教训教训他!”
    柳英奇左右看了一眼,只见楚青青一双痴情的眸子,正自低视着地面,目光中泪影婆娑!
    很明显的,雾中人之言,也使她伤心不已。
    “过去的就算了。”雾中人长叹了一声,又接道:“还有楚姑娘,你也是一样的。”
    楚青青脸色一阵大红,那婆子嘻嘻一笑道:“女孩子家脸皮子嫩,我也不说你了!”
    柳英奇生怕他越说越不好听,当时忙道:“前辈有何差遣?请快吩咐吧!”
    雾中人喔了一声道:“对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谈,现在还是办正事要紧!”
    顿了顿,接着:“你父亲昔日所练的‘六合阵图’教过你吗?”
    柳英奇点头道:“教过!”
    “好!”雾中人笑道:“你就试着展开那种阵法,丑八怪便奈何不了你,耗过些时候,苏半瓢必定会来请你们上去的,什么事都不必紧张,有我为你们作主!”
    柳英奇点头道:“弟子遵命!”
    那雾中人嘻嘻一笑道:“这件事本来也没有你小子的事,是你自己硬蹚这场浑水,不过……”
    她沙哑地笑了一下,柳英奇忽觉得耳边一声轻嘘,道:“小子,天下没有白费力的事……这件事做好之后,人家心里有数的!”
    柳英奇心中一惊,这才知道对方已改用“传音入密”的功夫与自己通话,这后面几句,只有自己听得见。
    一时之间,他脸色变得通红,瞪目空间,不知所以。
    那女人又笑道:“我老婆子如果能给你说房媳妇儿,也算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爹爹了!”
    柳英奇正要争辩几句,可是却又想到对方既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与自己谈话,自不希望有第三者听到,只好忍住不言。
    遂听那雾中人哈哈一笑,放声道:“好戏在后头呢,我们等一会再见。”
    话声落处,人已远去。
    雾中人去后,那纸衣怪人在一边怔怔地望着柳英奇,道:“这女人是谁?这么厉害!”
    柳英奇微微一笑道:“我已经说过了,不知道!”
    怪人翻着白眼道:“你不要上她的……当,我师父这‘混天锁云阵’岂是你们这些小……小辈所能……破得了的!”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苏半瓢如此身份,想不到居然对我们一些后辈,也用此卑鄙手法!”
    怪人冷笑道:“我师父是试一试你们几个的本事,如果连这小小阵式也破不了,以他……他老人家身份,自是不屑与你们动手了!”
    柳英奇哈哈一笑道:“简直是一派胡言!看剑!”
    话声一落,人已腾身而起,掌中剑劈头盖顶,直向着纸衣人头上砍去。
    纸衣怪人赶忙旋身,一声怪笑道:“小子,不知死活!”
    身形一转,已没入身边石丛之中。
    柳英奇正想仗剑追人,忽然心念一动,暗想这老儿必定是诱我深入阵门,我可不能上他的当!
    于是按剑退身,注目监视。
    心中这时却又忖道:“方才百里前辈要我施展六合阵,以固此地,这时那厮不在眼前,我何不趁此时机从容布置一下?”
    想着,就转身向曹冰道:“曹兄请与姑娘站定,以免那厮突袭楚兄,待我布阵!”
    身形一起,已窜出数丈以外。
    他用掌中剑,一连砍倒了几株大树,布好了“乾”、“坤”、“生”、“死”、“水”、“火”等六门。
    在他砍倒一株树身之时,忽听石丛间一声怪啸,纸衣怪人蓦地腾身而出。
    柳英奇蓦地一剑挥去,那怪人一个翻身,竟然躲开了这一剑。
    他身子起落之间,已扑到了楚秋阳身前,一双怪手,作鸟爪状,直向楚秋阳当头抓去。
    立在旁侧的曹冰一声大喝道:“丑鬼,你敢!”
    足尖一点,扑向了纸衣人,哗啦一声,抖开了一根链子枪,照着怪人腰眼就扎!
    怪人毛一波,已尽得乃师苏半瓢真传,武功极高,这时只见他一扬左手,“叭”一声,便抓在了曹冰链子枪枪身之上!
    旋听他怪啸一声,一振臂,曹冰几乎被他连人抛起。
    这时右侧的楚青青一咬银牙,猛扑而上,掌中剑“倦鸟归林”,向外一抖,直取怪人后心。
    怪人毛一波一声短叫,“金蟒翻身”,唰地扭过身来,疾伸白手。
    楚青青只以为他朝自己剑上抓来,大吃一惊。
    哪知怪人只是探出二指,在明亮的剑身上轻轻一按!
    借着这一弹一按之力,倏地把身子拔起空中。
    曹冰和楚青青那么快的身手,竟然两般兵刃都落了一个空。
    毛一波长笑声中,又翩翩落地。
    可是这时柳英奇已经把“六合阵”势布好,只见他足下一连上了三步,蛇形剑闪电攻到!
    毛一波蓦地窜身而退,可是一连三个起落,却不得其门而出,一时怪啸连声。
    但见他起落的身子,快如兔起鹰落。
    可是一任他使尽各种身法,却也闯不出六合阵图之外。
    毛一波这时真被激怒了,起落的身子,好似“冻蝇冲窗”,一连串地飞跃,有如疯虎。
    这老鬼岂有不识得厉害之理,现在才知道自己一时大意,陷进了对方所布的阵式之内,非但没有困住对方,反为对方困住了。
    他一连十数次没有扑出,越发大怒。
    其实以他一身武功,和尽得苏半瓢真传,只须定下心来,何消一刻,必可窥出此阵势门道,毫不费事地就可破阵而出。
    然而,他生性火暴,最是没有耐心!
    这一点,显然是被“粉魔”百里香把他摸准了,看准了他那暴烈的个性,是以,他才会被困入“六合阵”中。
    他口中发出了厉吼怪啸,这时不图破阵,转向四人逼来。
    就见他长啸声中,双手在白色的纸衣内一探,掌中已多了一根“如意棒”。
    这种兵刃,在场四人尚是第一次见到,俱感惊奇不已,那是一根长有三尺左右,金光闪闪的六角形短棒,一头有一个“星”形的尖锋。
    毛一波如意棒到手,双掌一合一拉,但听得“叭叭”两声。
    四人再望时,他手上的如意棒,已拉长了一倍有余,形成了一根长有七尺,粗如鸟蛋的金棒。
    毛一波一举“如意金棒”,厉叱了一声,金光一闪,一棒直向柳英奇当头打下!
    柳英奇蛇形剑一拔,“锵”的一声脆响,勉强把对方金棒荡开一旁。
    这时曹冰由另一侧如飞扑至,掌中链子枪,猛出如蛇,向着毛一波肋上扎去。
    三个人一时打做一团!
    但见一片金光,混合着两道银蛇,相持不下。
    毛一波虽是技高一筹,可是柳曹二人俱都不弱,以二敌一,毛一波也甚觉吃力。
    更何况还有楚青青虎视一边,对于毛一波更是一种说不出的威胁。
    如此一来,纸衣怪人终于落了下风。
    毛一波被困阵内,心情已大受影响,他本来极为轻视四人身手,可是此刻才发现对方兵刃上功夫亦颇有独到。
    一时大意之下,吃楚青青自一边发出一枚暗器,打中左股!
    楚青青口中叱了声:“打!”
    毛一波足下一跄,奋力窜向一边,白色纸衣上,已现出了一块红色的血迹。
    毛一波生平只有一怕,这是任何人不知道的,除了他师父苏半瓢知道,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就是“血!”
    这时他负痛低头一看,顿时双腿发软,唉呀一声摔倒在地!
    柳英奇足尖一点,扑上前来,蛇形剑一指,正要把他制服,就在这时,山颠上一声长啸,一人怒声喝道:“大胆的小狗才,你有几个脑袋!”
    紧跟着一条细长的人影,“嗖”一声,自空而降,只见他右手一分,柳英奇一个踉跄,还不知对方是谁,蛇形剑已被对方夺了过去!
    他只觉得来人手劲奇大,自己尽力握剑,竟吃对方把虎口撑破。
    一旁的曹冰看清了来人正是今天的正主儿苏半瓢,猛然一抖链子枪道:“柳兄快退!”
    链子枪哗啦一响,直向来人腰眼上扎去!
    苏半瓢见爱徒负伤,心中正怒,曹冰枪到,他瘦躯一扭,左手已操住了链子枪的枪头。
    但闻他一声劲喝道:“撤手!”
    曹冰足下一连向前跑了几步,链子枪带着掌心一层皮,被对方硬生生地拉了过去!
    大惊之下,忙使了一招“金鲤倒穿波”,“嗖!”把身子纵了出去!
    楚氏兄妹陡然大吃了一惊,正要相继出手,却见那苏半瓢已弯身把毛一波拉了起来。
    纸衣怪人毛一波,这时眉头紧皱,好似已经昏了过去。
    苏半瓢看了他一眼,一掌向他印堂上拍下。
    掌势一落,毛一波立时啊呀一声,醒了过来。
    当他看见面前怒目而立的竟是师父,立时翻身跪倒,结结巴巴道:“师父……弟子无能!”
    苏半瓢此刻一脸怒容,可是并非怪罪他这个徒弟。
    他鼻中哼了一声道:“没有你什么事,快快回山去吧!”
    毛一波答应了一声,又呐呐道:“弟子正要把他们成擒,谁知半路……”
    苏半瓢好似不耐地道:“你去吧!”
    毛一波恨恨地望了四人一眼,转身一窜,不想那“六合阵”尚未破开,他贸然一窜身,正入“死”门,只听“砰”一声,迎头撞在了一块巨石之上。
    石屑飞溅中,毛一波摇摇晃晃地又退了回来。
    他口中继继续续道:“还有阵门未破!”
    苏半瓢一声怪笑道:“没出息的东西!”
    口中说着,双掌一骈,以“排山运掌”式,霍地向外一推,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面前十数株巨松,应声全数倒翻在地。
    树身一倒,阵门立破。
    苏半瓢移目望着毛一波,厉声道:“还不快走!”
    毛一波这时真是羞愧气恼兼而有之,闻言怪啸了一声,双膝屈伸之间,快同脱弦之箭,奔上了绝岭峭壁,刹那之间,便失去了踪影。
    柳英奇等见他虽是负伤,仍然有此功力,俱都为之惊愕不已。
    苏半瓢那张阴森森的面颊,带出了一丝冷笑,目注四人,微微一哼道:“我这徒弟已得我真传,你四人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受有我命,不得随便伤害你们,否则你们要保全性命谈何容易!”
    语声一顿,一双深陷的瞳子连连翻动,盼顾左右道:“我本觉得以我老人家地位,对你等后辈动手,有失身份,是以才想以混天锁云阵把你们困住,让你们在阵内自生自灭算了,谁知道……”言到此,啧啧一笑,目闪凶光。
    柳英奇和楚青青都是第一次见到他,目睹他那活死人一样的神情,都不由暗暗心惊。
    只见他松弛垂落的颈皮,包裹着细弯的颈项,每一说话,喉结上下乱动不已,那种怪样子非笔墨所能形容。
    他阴森森地笑了笑,接道:“你们既然自以为聪明,非要面见老夫……也好!我就来见见你们!”
    目光一扫楚青青和柳英奇二人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也来送死吗?”
    柳英奇手指楚青青道:“此乃楚青青姑娘,在下柳英奇,特来拜山!”
    苏半瓢哼道:“原来她就是楚青青!”
    冷笑一声呐呐地道:“你们几个真是上天有路偏不去,入地无门自来投!”
    柳英奇冷笑道:“只怕还不见得!”
    苏半瓢一怔,望着他道:“凭你们四人,还想与我动手不成?”
    楚秋阳上前一步,冷笑道:“莫非前辈约我等来此,就是计陷我等入阵不成?”
    苏半瓢一呆,道:“我是不屑与你们动手!”
    楚秋阳一笑道:“既如此,请恕叨扰,我们告退就是!”
    言罢一拉楚青青,对曹柳二人道:“我们走!”
    苏半瓢一声怪笑道:“你们要走也容易!”
    四人目光一齐集中于他。
    苏半瓢冷冷一笑道:“除非你们能冲破我这混天锁云阵,否则就乖乖在此等死吧,直到那郭飞鸿小狗,或是他师父铁云来此救你们!”
    话落狂笑一声,倏地从身上取出一十二支红色小旗子。
    这十二支小旗子,每一支都约有尺许大小,旗身是红色绸子,作三角形状,旗杆却是用黄铜所制,顶端现出锐利的尖子。
    苏半瓢哈哈一笑道:“这是此阵的十二旗门,十二旗门之内有一‘生’门,你们哪一个找到了生门,尚可逃得一命……”
    “若是碰上‘死’门,可是万无活理,其他各门也是各有奥妙,你等各自碰运气吧!”
    说完冷笑一声,一抖手,十二根红旗,化为十二道金光,分向十二个不同方向落下去。
    他目注四人点头道:“现在看你们的造化了!”
    右手一举,长啸一声,已登上悬崖,消失在漫山云雾之间。
    待他去后,四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曹冰冷笑道:“看来我们只有试一试他的厉害了。”
    说着一探手,抖开了链子枪,目射精光道:“柳兄与楚兄意下如何?”
    楚秋阳皱眉道:“我虽对阵势知道得不多,却听说他这混天锁云阵,确是有异于一般,十二旗门混乱不清,一有失误,便不堪设想!”
    柳英奇点头道:“楚兄所言甚是,我看这老儿分明是不好亲自下手杀害我等,怕天下人耻笑,才想出了这个花样……”
    “这混天锁云阵,据在下所知,确与一般平常阵势不同,尤其厉害的是十二旗门相互生克,更生无限威力,我等四人只有合力守在一起,不宜走散!”
    曹冰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我们莫非坐以待毙不成?”
    柳英奇看了他一眼道:“也许不动比动得好些!”
    曹冰虽是心有不眼,可是他四下观望了一下,但见十二旗尖,隐现于山岭、树梢,或是云雾之间。
    这阵势,果是大异于一般。
    他本是智力高超之人,观望了一阵之后,也只得长叹一声,悻悻地收回了链子枪。
    楚秋阳道:“曹兄请忍耐……”
    曹冰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楚青青在一边微微一笑道:“各位不要急,我请的救兵也许就要到了!”
    说时玉手向下指了指,原来不知何时,她已把百里香所赠的玫瑰花枝插在了地上,自花茎小孔内,蒸蒸地冒出一缕淡淡的青烟!
    柳英奇惊道:“姑娘你开启了多久时间了?”
    楚青青含笑道:“有一会儿!”
    话方落,只听当空一声怪笑道:“我说你们哪来这么大胆子,原来是找到了厉害的帮手!”
    人影一晃,苏半瓢已现身在绝崖之上。
    只见他那张阴死阳活的皱脸上,带出惊恐疾怒之色,一声长啸,自云雾中跃身而下。
    楚青青刚觉身边人影一闪,地上的玫瑰花茎,已被苏半瓢抓到了手中。
    他瘦躯一闪,已纵至一边。
    低头看了着手上的花茎,又凑近鼻子闻了闻,面色越发难看,冷笑道:“果然是她!”
    右手五指钩状,平空在地面上一刨,地上被他挖了一个尺许大小的泥洞。
    他折断花茎,把其中翠色的花丸匆匆倒入洞中,双脚连踏,己将之埋入土内!
    楚青青娇叱了声,一剑直向他头上砍去,可是苏半瓢只一抬手,已用拇指二指,捏住了她的剑锋。
    就在这时,空中一声哑笑道:“苏老儿,你是要伤了我徒弟一根头发,我老婆子就踏平了你的八公山,寸草不留!”
    苏半瓢闻声面色一变,慌忙松开了楚青青的剑锋,后退了一步,抬头望天,面现惊异地道:“什么人?”
    那人冷笑道:“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连我老婆子的声音也听不出来?”
    苏半瓢赫赫一笑,可是笑得十分勉强。
    他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百里香女士到了,失迎,失迎!”
    说到此,脸上神色越发地难看,吞吞吐吐道:“八公山荒山野地,怎能请到如此贵客,老夫真是受宠若惊了!”
    空中人叱道:“你少废话,是我老婆子自己来的,凭你这老鬼,请得动吗?”
    苏半瓢哈哈一笑道:“不论如何,既来了,就是我苏半瓢的朋友,老朋友你请下来吧!”
    说着一挥手道:“老朋友,你在哪里?”
    手一挥,崖上白云霍然洞开,一时竟丝毫未有回应!
    柳英奇等人俱是一惊,都担心百里香吃了暗亏。
    楚青青方自抬头,却觉得面前香气扑鼻,一人笑道:“我的人儿,你往哪里看呀!”
    楚青青赶忙平视,才发现原来百里香,就站在自己面前,相隔距离,至多不过二尺。
    他们几人俱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士,楚青青虽是不久前见过一次,但是印象并不深。
    大家一同注目望去,只见面前立着的这个妇人,大约三十左右的年岁,一头长发,结成了无数发辫。
    最妙的是,每一根发辫之上,都系有一朵红色的彩花,衬着那张敷满了粉的面颊,看上去真是怪里怪气的。
    这妇人偌大年纪,穿的却是一条长仅及膝的短袍,露出欺雪赛霜的一双粉腿。
    她下身穿着大花裙子,裙边也缀满了花朵,并且赤着一双足。
    楚青青日前见她之时,只觉得她是一个要饭的化子,可是这一次相见,虽是觉对方仍然衣着奇特,可是细看之下,除了对方脸上敷过了粉之外,简直是全身上下,无一不美。
    尤其是她那露出的两臂、双腕,和那双匀称的玉腿、白足,简直是玉润光洁,美到了极点。
    众人自百里香一现身后,鼻中立时闻到了阵阵奇香,相信是由对方全身上下那些花朵之上散发而出。
    “粉魔”百里香,立在当地,面上竟是看不出丝毫怒容,她左手轻轻抱着一只全身白毛的玉猫。
    那只猫,看来虽和常猫无异,可是一双红眼,却不常见,加以其四足都露出白森森的利爪,显然是一个厉害的小东西。
    只是它伏在百里香玉腕之上,却又显得无比的娇柔温顺!
    四人知道此人,在武林中辈分极高,此时现身,自不能以常礼相见。
    各人均一一上前郑重见礼,百里香只是含笑点头,此时此刻,她竟是连身侧的大敌看也不看一下。
    直到一一礼见之后,她才把目光转向苏半瓢,冷冷地道:“我那散香丸,乃是采集万花精液,精心提炼而成,可散香数百里之外,又岂是你一把土所能掩藏得了的?再说我既有心见你,你怎么也跑不了的!”
    说到此,一双慑魂的眸子,直直地视向苏半瓢,冷若冰霜地道:“富春江上一别,和你这老鬼,大概有三十年不见了。”
    苏半瓢木讷的脸上,自百里香一现身之后,就始终没有现出过笑容,这时闻言之下,勉强露出两道笑纹,慢吞吞地道:“不错,是有三十年了!”
    尴尬地咳了一声,接道:“老实说我也知道,你早晚会要来的,所以这些年也没有搬家,百里女士,以我老头子看来,过去那桩事情,实在你也没吃什么亏,反过来我老头子倒受了点伤,事隔多年,也应该拉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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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曲终人散
    “粉魔”百里香微微一笑道:“好吧,过去的事,我们等会儿再谈,现在先说眼前的……”
    手一指楚秋阳,向着“苏半瓢”苏雨道:“这几个人,老朋友你打算怎么处理?”
    苏雨冷笑了一声,道:“井水不犯河水,难道这件事百里女士你一定要插上一手不成?”
    百里香一手摸着怀中玉猫,双目微扫,浅浅笑道:“本来这件事,是不关我什么事,可是凑巧,这个小姑娘是我新收的一个记名弟子,弟子有事师父管,这是必然的道理,老朋友,你看如何是好?”
    苏雨青白的脸上,泛出了几条怒纹,那看来驼下去的身子,霍然直立。
    他目放异光道:“这事太不巧了。”
    百里香也一笑道:“正是,太不巧了!”
    苏雨面色一沉,道:“什么事都好商量,就是这件事,恕我难以从命!”
    冷笑了一声,手指楚秋阳又接道:“他们四个人,必须要留下来!”
    百里香一抬头道:“那是说,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苏雨苦笑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百里香一笑道:“好,这是你存心与我过不去,可不是我与你刁难!”
    她说完这句话,向着楚秋阳等四人点了一下头道:“跟我走,我倒要看一看,谁敢动你们一根汗毛!”
    苏雨发出一声怪笑道:“百里香,你休要欺人太甚!”
    百里香充耳不闻,寒声向四人道:“前头走,一切都有我!”
    苏雨双手交插着,只听一阵“喀!喀!”骨响之声,这老儿显然是怒到了极点,旋又发出一声狂笑道:“好,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
    身子一闪,已拦在了四人身前!
    四人为首一人,正是曹冰,见状停身道:“苏老前辈,我看你算了吧!”
    话尚未完,苏雨已厉声道:“再进一步,休怪我苏雨掌下无情!”
    曹冰冷冷一笑,回身见那百里香遥遥在后,面含微笑,并不言语。
    此时此刻,已是箭拔弩张。
    百里香的笑,也许是在测验曹冰的胆力,事实上曹冰不愧是一条汉子,他不为苏雨言语所阻,哈哈一笑,大步跨出了一步。
    苏雨一怔道:“少年,你不怕死?”
    曹冰又跨出一步,嘿嘿一笑道:“大丈夫威武不能屈,生死是另一回事!”
    苏雨目射凶光道:“噢……对了,老夫想起来了,杀死马老三的就是你!”
    曹冰点头道:“杀死徐子明的也不是别人!”
    苏雨嘿嘿一笑道:“很好,他二人固是该死,可是却无需你来代劳,今日老夫就先取你的性命!”
    曹冰一笑道:“我已说过,生死小事,只是我如果死了,你是否就能放他们三人离开呢?”
    楚秋阳闻言后大惊道:“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百里香嘻嘻一笑道:“不要你管,我倒要看看这孩子是真不怕死还是假不怕死……”
    一笑又道:“我更要看看苏老当家的是真杀还是假杀!”
    苏雨狂笑道:“此话怎讲?”
    百里香冰冰道:“如果他死了,你也得死!”
    苏雨身子一颤,冷笑道:“百里香,你休自负过甚,老夫不见得就怕了你!”
    百里香一笑道:“那你就试试看!”
    苏雨目泛红丝,望着曹冰道:“少年人,你出手吧!”
    楚秋阳、柳英奇,以及楚青青心头一紧,三人同时向前,百里香却一声叱道:“你们都退下来!”
    三人一怔,退至一旁,不解其故!
    百里香一笑道:“我生平所见,都是怕死贪生的年轻人,难得看见一个像样的,就让他死给我看看!”
    抬头向曹冰一笑道:“你果真要一死与苏老儿相拼不成?”
    曹冰冷然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苏当家的并无什么不对之处!”
    百里香冷冷一笑道:“你的脾气,和你师父空空道长,果然一样!”
    回身一笑道:“你三人只许旁观,不许插手,我要看这孩子是真死还是假死!”
    曹冰冷笑不语,百里香却又转过脸来问苏雨道:“你真要取这少年性命?”
    苏雨大吼了一声,一跃而前,迎面一掌,直向着曹冰面门击来,掌风有如山倒,劲气袭人。
    曹冰身子一转,飘出丈许以外。
    苏雨肩头一晃,他足下不见行动,却快如标风一般地又来到了曹冰身边,凌笑道:
    “你还想逃得开?”
    双掌一翻,分两股内劲,向曹冰双腋袭到!
    百里香正要出声喝叱,曹冰身子早已向下一缩,就势踢出二腿,分取苏雨双肩。
    这一招出手奇快,就连百里香也出乎意外,看到此,点点头道:“好招!”
    苏雨是何等功力之人,只因上来轻敌过甚,更未曾想到曹冰居然敢向自己发此怪招,微一惊愕,曹冰双足竟紧挨他一双耳轮擦了过去!
    虽说是未被踢着,可是附夹在足尖的劲风,却也使得他两耳生痛。
    这老头儿当着众人面前,这个脸可是的确拉不下来,一声狂啸:“小辈!”
    右手袍袖一抖,曹冰为他十足的内力,扫出了丈许以外,只觉得疾风扫面,有如刀削一般。
    一旁的百里香忽然叱道:“小心!”
    一言甫毕,那曹冰霍然抬首,只觉得面前衣影一闪,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皓首白发的苏雨,又至面前。
    惊慌中,似觉苏雨面上带着凶杀恶意。
    遂见这老儿一声厉叱,迎面一掌,曹冰屈身踹足,如“金鲤穿波”,可是饶他身手再快,却仍逃不开苏雨的一式怪招——“剪梅指”!
    只见这老头二指一递,正正点在了曹冰小腹“丹田穴”上,这一指把曹冰的真力点散,只听得“噗通”一声,倒于地上。
    空中一声怪叫,人影一飘,百里香扑到了近前!
    楚氏兄妹偕同柳英奇,也由三个不同方向,直向苏雨攻来,后者长啸一声,振衣而起,如一鹤冲天,已拔身到一块凸出山石之上。
    百里香面容骤变,抱起了曹冰,她身子簌簌抖着,微声道:“孩子……是我害了你……
    你死得太惨,太不值了……”
    曹冰这时脸色青白,面现痛苦,微微一笑道:“老前辈……不要说这些……我还是死了的好……”
    转望楚秋阳,楚秋阳早已泪影婆娑!
    曹冰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楚秋阳的手腕子,身子疾抖道:“大哥……你知道,我早就想死,我活得……实在够了……”
    目光在各人面上转了一转,苦苦一笑道:“保……重了!”
    双目一翻,气涌面赤,喉头“咕噜”一声,顿时一命呜呼!
    楚秋阳由不住出声哭道:“兄弟……兄弟!”
    用力地摇了两摇,曹冰早已僵直不动。
    楚青青亦早已哭红了眼睛,只有柳英奇立在一边,面色沉重地低头不语,不时地用凌厉的目光,向着崖顶上的苏雨望去。
    立在崖上的苏雨,森森地一笑道:“这人己死,百里香,老夫也就卖你一个面子,带着他三人径自去吧!”
    “粉魔”百里香正在痛心悲伤之际,闻言冷冷一笑,道:“太晚了!”
    苏雨冷笑道:“莫非你真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与我为难不成?”
    百里香抬头冷笑道:“今日之势,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苏老头你下来,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功夫!”
    苏雨飘身而下,形同一只巨鸟。
    他双臂一收,如苍鹰之收翅,傲然地伫立在一根石笋之上,怪目频张道:“百里香,你可要放明白一点,我苏雨并非是怕了你,而是让你三分!”
    百里香面若死灰,冷冷地道:“我不承情!”
    一只玉手轻轻在怀内白猫身上摸着,向前走了几步,苏雨连忙跃下石笋。
    百里香目光直视,冷笑道:“此番出手,只怕你性命休矣!”
    苏雨眸子闪动,心怀叵测地后退了一步,黯然道:“我知道你惯施毒药,只是你却莫想奈得我何。”
    说时,他一双枯瘦的手分向两肋间探去,一抖手,撤出了一条五彩斑斓的畸形长鞭。
    这条五彩斑斓的畸形蟒鞭,有五六尺长短,通体细软,闪烁着五彩的光芒,看样子像是九合金丝编制而成!
    最称奇的,乃是鞭身上下千百片鳞片,全像逆鳞,只要鞭身微动,俱会发出一阵唏哩哩清脆的鸣声,鞭梢的那颗蛇头,更是头昂齿露,只要为它点上一点,那滋味一定不好消受!
    苏雨双手握住这条七彩蟒鞭,向左面绕了几步,冷笑道:“百里香,你不要蠢动,老夫这条灿银鞭下,不知死了多少能人,只怕你也不能例外!”
    百里香微微一笑,却把身子转了开去!
    苏雨心中一怔,不知她是在弄什么名堂!
    只听百里香一声叹道:“罢!罢!今日就放过你这老儿,改天再来会你也是一样。”
    苏雨心中大喜,呵呵笑道:“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唰一声,把那条七彩蟒鞭缠在了臂上。
    不料就在这时,那百里香霍地转身扬手,只听她怀内玉猫“鸣”的一声尖叫!
    白影一闪,疾如飞箭!
    苏雨一声厉叱,身子一个踉跄。
    白影再闪,那头雪白长毛的玉猫,再次窜身而起,已窜上了一株大树。
    苏雨立定身子,神色惨变,探手向脸上一摸,身子簌簌战抖道:“好个婆……娘……
    你竟敢……”
    众人这时均可见老人苏雨面上,竟留下了几道鲜红的痕迹,这才明白是在百里香转身之间,放开了怀内的玉猫,苏雨一时无防,竟吃那白猫抓中了面颊!
    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惊异的事情!
    在各人想像之中,以苏雨之功力,又何惧于一只小小的白猫,就算是在面颊上抓了一爪,又能有何大损?
    可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只见苏雨一声狂笑,正要扑身而上,粉魔百里香一声清叱道:“苏老头,你静一静吧!”
    苏雨立定身子,忽地打了个寒战道:“不对!你在猫爪上莫非浸有巨毒?”
    说话时,他那张瘦削的面上,涔涔尚下了冷汗。
    粉魔百里香一抬手,口中“嘘!”一声轻呼,白影闪处,那只白毛小动物,“呜”
    一声,又自树上窜身而下,落在了她的怀中!
    百里香手抚着它,望着苏雨浅浅一笑道:“阁下大概是眼睛花了,再看看它可是一般的猫儿么?”
    苏雨这时身子摇摇欲坠,闻言向着百里香怀内小动物注视了一眼,打了个哆嗦道:
    “是红鼻……貂!”
    百里香冷冷点头道:“你还有点见识,只是太晚了!”
    说话之间,那苏雨果然面现乌黑,频频战抖着,整个身子慢慢向下缩去,不多时,便倒地不动!
    百里香怀抱着“红鼻貂”异兽,嘻嘻一笑道:“你要是早知道我百里香的厉害,这条命岂不就保住了。”
    旁侧三人看得皆自触目惊心不已,百里香望了三人一眼,叹息道:“我一时大意,断送了曹冰一条性命……此子个性忠烈,一意偏激……”
    目光望向楚秋阳道:“你能交到如此朋友,也真值得骄傲了!”
    是时楚青青惊异的打量着苏雨,呐呐问道,“他死了么?”
    百里香哼了一声,点头道:“这也是他应得的报应!”
    她手摸着怀内异兽白毛,道:“你们也许还当它是只猫吧!其实它却是这世界上最最恶毒的一种异兽,齿爪上一经见血,就是一头大象,在半盏茶时间之内,也得毒发而毙……”
    “而且,绝无解药!”
    三人听得神色大变,百里香又在三人面上扫了一眼,把手中异兽递给楚青青道:
    “来,你为我抱着它,不要怕,它不会伤你的!”
    楚青青双手接过,只见那红鼻貂,依在自己怀内,真比一只猫还要温顺可爱,实难想像竟然是如此一种厉害的异兽!
    百里香目光转向楚秋阳道:“令妹我已看中,且随我五年,五年之后,我自会送回府上,你可放心?”
    楚秋阳含悲上前施礼道:“舍妹蒙前辈看中,乃是她的福分,弟子焉有不放心之理?”
    百里香点头一笑道:“你好自为之,曹冰的后事,你们要好好处理!”
    说到此,目光转向柳英奇,神秘地一笑道:“小伙子沉着点气,我自会成全你的!”
    说罢向楚青青道:“跟我走吧!”
    楚青青早已为曹冰之忠诚赚得热泪盈眶,这时又添离愁,兄妹二人互望了一眼,俱都感到黯然神伤。
    她偷目望了望柳英奇,心中更不知是何滋味。
    适时百里香腾身而起,高声唤道:“还不快走,再不走,我可不等你了!”
    楚青青答应着,道了声:“保重!”
    蓦地腾身,追随百里香疾驰而去!
    待她二人去远之后,楚秋阳痴痴地行到了曹冰尸前,他弯身把他抱起来,滴滴热泪,滚落在曹冰尸身之上,正是死者死矣,生者何堪?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今生今世,是无法报偿这位忠义朋友于九泉之下了!
    望着曹冰的尸身,他只是一味地发呆!
    “蛇形剑”柳英奇在他身边,冷冷地道:“曹兄弟不愧是热血男儿,我柳英奇敬重的就是这种朋友!”
    言罢自楚秋阳手上把曹冰的尸体接了过来,也禁不住热泪汩汩。
    忽然侧道旁一声怪啸,白影一闪,飘下一人,原来是那纸衣怪人去而复返。
    那怪人落地之后,向着地上的苏雨看了一眼,惊叱了一声,猛扑上来,抱起了苏雨的身子,大叫道:“师父……师父……”
    苏雨这时面色发乌,牙关紧咬,早已毒发身死,那纸衣人兀自用力地摇着叫着,不时地抬头向天,作犬吠状,样子可笑又复可怜!
    楚秋阳忍不住在一边冷笑道:“你师父害人害己,如今已死了,还叫他作什么?”
    纸衣人呆了一呆道:“死……死了?”
    楚秋阳哼了一声道:“不信你就再看看!”
    纸衣人吓得哆嗦了一下,慢慢把苏雨放倒地下,又用手翻开了他的眸子,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倒看不出此人,尚有如此一颗念师之心,也真正是难得了!”
    楚秋阳本来还想与对方一拼,闻言后,叹息了一声道:“既如此,我们走吧!”
    他足步方移,忽听得头顶“呼”一声,人影一晃,那纸衣怪人已落在了二人身前!
    只见他双目赤红地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
    楚秋阳冷笑一声道:“他是死在百里前辈的神兽红鼻貂爪下,怎么,你莫非还要去找那红鼻貂报仇不成?”
    纸衣人呆了呆,顿足道:“就是跑到了天边,我也要去报这个仇!”
    他狠狠地在二人身上望着,用手一指柳英奇怀内的曹冰道:“他是怎么死的?”
    柳英奇冷笑了一声道:“是你师父……嘿嘿……”
    纸衣人呆了一呆,叹了一声,身子闪向一边,面色忿忿地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去吧!”
    柳英奇本来也心怀不忿,更想给对方一点厉害,这时见状叹了一声道:“你这厮人虽呆蠢,倒还不失忠厚,也就是这一点忠厚,才救了你一条性命,你师多行不义,自寻死路,那百里老前辈的手段,你方才已尝过了,再去兴事,未免就太不自量了。”
    纸衣人怪声笑道:“哪一个要你……要你多口,我自有……自有主张!”
    说着怪啸一声,振臂而起,已自穿林而去!
    二人见其一身轻功,果然是十分了得,即使比之其师苏雨也不差多少,心中也着实惊叹!
    记得来时男女四人,豪气干云,而归程道上,却只剩下了两个人,触景生情,更不是滋味!
    回到了凤阳府花旗楚家,楚秋阳把曹冰的尸身,厚厚地发葬。
    由于曹冰自幼孤苦无依,连尸体也不知运往何处是好,楚秋阳为了永念他的云天厚情,生死之谊,特地把他葬在了楚氏祖上的墓园里,入土的那天,全府上下皆都不胜悲悼!
    经过了这些接二连三的事情之后,楚宅己现出了一片萧条的景象!
    寄居在花旗客庄的一部分食客,由于害怕未来的风雨,纷纷请辞,部分内堂女佣,也因为楚青青不在,向秋阳告假返乡!
    不过是几日之间,偌大的楚宅,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所留下来的,除了楚秋阳和几个世代的仆人之外,花旗客庄里只不过剩下“左臂刀”马思明,以及花六、常带刀等几个老客人!
    他们几个绝不愿在此时此刻背离朋友,决心要与楚秋阳共生死患难!
    “蛇形剑”柳英奇由于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对于楚秋阳更是另眼相看,二人是英雄惜英雄,交情就更进一步,不比寻常。
    柳英奇本来打算离开,去找寻母亲的下落,可是因怕楚秋阳心情不佳,所以也只有暂时耐下心,在这花旗楚家留了下来。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不觉已是岁暮天寒的时候!
    彤云四合的天空,一夕乍寒,飘下了大雪,给凤阳地方带来了无比的寒意!
    柳英奇客居异乡,固然是心情不开朗,可是他自幼失母,早已把感情这东西,铸成了像钢铁一样的结实,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闲来无事,他常和楚秋阳下棋赋诗,或是在庭院里赏一赏新开的梅花。
    偶尔经过楚青青昔日所住的地方,楚秋阳固是对于这位自幼相依的妹妹,怀念极殷,而柳英奇又何尝没有一点点莫名的感伤?
    午饭后,柳英奇漫步踱出了楚家,在市街上打了个转儿,目光望处,一片白茫茫的颜色,家家户户屋檐下,都凝结着一条条的冰棍,池塘里的水,也都结成了冰。
    几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小姑娘,在冰冻了的池面上跳来跳去,嘴里哈着热气,一只卷毛的小狮子狗,穿插其间汪汪叫着!
    柳英奇不由驻足,含笑望着她们!
    在孩子们的笑声里,他仿佛忆及了自己的童年!
    那时候,好像自己也是穿着厚厚的小袄,头上戴着绒帽子,妈妈总是在自己出门的时候,用蜂蜜擦自己的脸,说是怕“皴”了,偷偷地用舌头在嘴唇上舐一敌,那可是真甜!
    还记得母亲是一张鸭蛋形的素脸,白白净净的,她那一双细长的柳叶眉,又黑又长,就没有见她描过一次,尤其是她那双眸子,永远放射着慈爱的光辉,令你又敬她,又怕她,更是爱她!
    想着想着,柳英奇只觉得一双眸子有些酸酸的!
    忽然,一支鸡毛踺飞过来,落在他两足之间,接着一个穿着大红祆,葱色裤子的小姑娘跑过来,叫道:“你这个大男人,快走开,站在这里挡人家的踺子干什么”
    柳英奇这才忽然警觉,微微一笑,弯腰把地上的踺子拾起来,道:“好凶,你这个小女人!”
    穿红袄的小姑娘,翻了一下眼皮,挺厉害地说道:“你怎么这么说话,谁是小女人?”
    “谁又是大男人?”
    穿红祆的小姑娘忍不住“噗哧”一笑,头上的两根小辫子向后面一甩道:“你坏死了,我不理你啦!”
    柳英奇把手上踺子举得高高的,一面笑道:“你唱个歌我就把踺子给你,要不然,看你有什么办法能把它拿下来!”
    小女孩一嘟嘴道:“我才不唱呢!”
    说时身子一跳一跳,可就是抢不着柳英奇手上的踺子,其他几个小姑娘也都跑过来,吵着叫着,乱成了一片。
    正在吵闹不堪的当儿,对面竹篱笆院墙开了一扇门,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
    这妇人一身蓝布面子的棉祆,足下是一双新缝的青缎子双脸鞋,上面还绣着鸳鸯!
    她生得细眉大眼,樱口桃腮,确实是很美,美得朴实动人,不着任何脂粉,看上去尤其脱俗,而异于一般!
    柳英奇赶忙把手上的毛踺子放下来,妇人走过来向要踺子的那个小姑娘道:“小莲快回去吧,要吃饭啦!”
    小姑娘一跳一跳地迎过去,嘴里面还嚷道:“这个人好坏哟!”
    妇人轻轻打了她一下,眼睛向着柳英奇瞟了一下道:“别胡说,人家是逗着你玩的!”
    柳英奇微微一笑,正要回身,忽听得身旁有人朗声笑道:“对啦!人家是逗着你玩的,别怕!嗯!”
    英奇心中一怔,侧目一看,只见一株老槐树下,站着一个一身缎衣,油头粉面的少年,正眉飞色舞地向着妇人直笑!
    妇人乍闻有人说话,急忙向声音来处看去,顿时像吃了一惊的样子,那粉面少年哈哈一笑道:“小娘子,原来你搬到这里来啦,找得我好苦!”
    妇人花容失色,忙拉着那个小姑娘,向门里走进去了。
    油头少年却哈哈地笑了,他走过去,把眼睛凑在篱笆墙上,向里头望了望,耸耸肩膀,隔着墙叫道:“小媳妇儿,你别老躲着我了!今天不来我明天准来,哈……你就是跑上了天,二少爷也能把你弄到手!”
    柳英奇不由心中顿时大怒,暗忖,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有人胆敢如此横行,真正是胆大妄为!
    这时那油头少年哈哈笑着,还要去敲那篱笆上的小红门,柳英奇正要上前,忽听身后路上有人高声道:“二少爷回去吧,你老找着她了,她还能长翅膀飞了吗?”
    说话的人是一个衙役打扮的人,正由另一边骑马过来,身边还有一匹马,空着马鞍子!
    油头少年哈哈一笑道:“常福,你来得正好,给我叫门!”
    那差役皱眉道:“少爷,你老急什么呀,现在大白天一一人多眼杂碍事呀!”
    油头少年一瞪眼道:“不要废话,你不叫门,我自己来!”
    说罢就要上去敲门,马上那个差人,赶忙跳下马来,道:“好!好!我来叫门。唉!
    你老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霸王硬上弓!”
    少年嘻嘻一笑道:“谁叫她老躲着我呢!”
    那差人似乎被迫无奈,才下了马,一眼瞧见柳英奇虎视一边,呆了一呆!
    油头少年在一边催道:“怕什么,快叫门,谁要多管闲事就请他到衙门里去住几天!”
    那差人冷冷一笑,大步走过去,用手在门上轻拍了两下道:“我说,里面那个小娘儿们,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敲了半天,里面没有人答理!
    油头少年口中骂道:“笨货!”
    冲上前去,狠狠地在门上敲了几下道:“喂!快开门,要不然我可打进去了!”
    柳英奇冷冷一笑,上前几步,正要说话。
    这当口,那扇小红门忽然“唰”一声,敞了开来,出来的是一个云发轻束,长身玉立的少女,可不是先前见的那个妇人。
    柳英奇只觉得这女人一出来,眼前顿时一亮!
    说良心话,他自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标致的姑娘!
    只见这姑娘秀发轻挽,粉面含嗔,长长的一双蛾眉,星星似的一双眸子,蛾眉倒竖,杏眼圆睁,蓦然出来,逼视着那油头少年道:“有什么事?”
    油头少年呆了一呆,嘻嘻笑道:“大姑娘,你也住在这里吗?”
    那姑娘哼了声道:“怎么样?”
    油头少年一缩脖子,笑道:“干嘛这么凶呀,姑娘!刚才那个小娘儿们,是你嫂子吧!”
    姑娘好似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冷笑道:“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干,专门想女人心思!”
    微顿接道:“刚才那位就是我嫂子,你打算怎么样?”
    油头少年龇牙吐舌道:“好厉害呀!”
    他身后那个差役也笑道:“少爷,这个才是清水货,你老要娶媳妇,还是找这一个最好,回去吧,咱们找人来说,还怕她不答应吗!”
    油头少年一面上下望着这个姑娘,一面点头道:“嗯……你说得不错……这个真的比那一个又不同了!”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姑娘冷冷一笑,上前一步道:“不同又怎么样?”
    说时把手往腰上一插,少年一愕,遂哧哧笑道:“好!你要是跟了我,我就不要你那个嫂子了,怎么样?”
    他那个跟班的上前道:“告诉你,大姑娘,这是我们府台大人的大少爷,你要是嫁过来,嗯!那可是吃的是油,穿的是绸……”
    油头少年只是嘿嘿地笑着,他弯下腰,小声道:“而且我保险你是大房,有了你,我连小的都不要!”
    才言到此,就见那姑娘柳眉霍地一跳!
    一旁观看的柳英奇满以为这姑娘听了这话,会勃然大怒,那么自己这个闲事就管定了。
    谁知道,事情竟是大大地出乎意料。
    姑娘本来跳起的眉毛,却出乎意料的又缓缓地放了下来,只见她樱唇乍开,玉齿现娇地道:“噢!原来是府台大人的大少爷呀!”
    油头少年眉飞色舞地道:“不敢当……大姑娘,你是说答……应了?”
    那个姑娘眸子向着一边的柳英奇瞟了一眼,一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进去谈谈……”
    油头少年先是一愕,遂即道:“谁管闲事?”
    左右看了一眼,又在柳英奇身上看了一眼道:“你说的是他?”
    姑娘冷冷道:“我自己对自己说,谁也不是。走,咱们到里头说去!”
    油头少年嘻嘻笑道:“好……太好了。”
    一招手,就同着那个跟班的一齐向门里走去。
    那姑娘这时脸上带出微微冷笑,也跟着走进门内。
    柳英奇满心要打抱不平却也打不成了,心中愤愤地忖道。“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用钱和势一引诱,无不上钩!”
    又不禁思忖方才这个姑娘,确实是人间尤物,看来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是既然她本人都心甘情愿,自己又何必多事!
    想来想去,心里实在有点别扭,站立了一会,正想转身离去,忽然又见那红门开处,只见那个少妇匆匆走出来。
    她一直走到了柳英奇身边,面色微微发红地道:“我妹妹说,要你快回去……她自有办法!”
    柳英奇一怔道:“令妹芳名是……”
    那妇人呐呐道:“不是亲妹妹……是我认的一个干妹妹,她姓唐……”
    柳英奇注目道:“她莫非认得我么?”
    妇人道:“她说相公姓柳,是一个有本事的大侠客,但是这件事,不要你多管!”
    柳英奇大大地一惊,怔了一下道:“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妇人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姓唐。”
    柳英奇哼了一声道:“我管什么闲事,这是你们自己的事!”
    说话之间,但见那红门再启,方才进去的那个油头少年和差人,又相偕走了出来,二人边走边笑!
    只听那油头少年回头笑道:“大姑娘,你可是说话算话,后天一早,我就用轿子来接你!”
    身后迈出了那个姓“唐”的姑娘,笑道:“当然,不过那份聘礼……”
    油头少年朗笑道:“放心,一点也少不了……哈哈!想不到大姑娘你居然是这么豪爽的一个人,真正是失敬!失敬!”
    说着,一拍那个跟班的道:“走,咱们走!”
    这时柳英奇心中更惊异,问那妇人道:“这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妇人道:“姓刘,叫刘成器,他爸爸刘准,是这里的知府!”
    柳英奇点头冷笑道:“这可真成器!”
    冷笑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那姓唐的姑娘,远远地唤道:“大姐,快回来吧!”
    妇人叹了一声,眼泪汪汪地道:“唐姑娘真是大好人,为了我,她竟然牺牲了她自己……她哪里知道,这个魔王家里早就有……”
    一面转过身子,向那“唐”姑娘道:“妹妹,你太委屈了……”
    这时那刘成器和仆人已跨上马,驰出几步,闻言回头哈哈笑道:“小媳妇,你还哭什么呀?今天晚上我就送银子来啦!”
    “哈哈……谁叫你妹子长得比你强呀!别哭了,回去给你妹子做几件衣裳,后天就要拜堂了!”
    说罢,大笑着拍马而去!
    妇人只是落着泪,望着唐姑娘道:“妹妹……你这是何苦?”
    一面又回身指着柳英奇道:“既然这位柳相公有一身本事,何不叫……”
    唐姑娘笑着打断她的话,道:“你别怕,我自有主张,怎能麻烦人家,我们进去吧!”
    妇人叹了一声,回身道:“柳相公,请进去坐坐吧!”
    柳英奇心中早就不忿,可是看那姓唐的姑娘的样子,总似有什么玄虚在内,也想明白一下,万一她真是舍身报姐,则其行更是难得,这件事自己就非管不可了!
    柳英奇“义”心一动,当时就答应道:“好,正要打扰!”
    洒然举步,随着那妇人直向小红门之内行去,这时那位唐姑娘已经先行进去,那个叫“小莲”的小姑娘,却由屋里跑出来,以惊异的眼光打量着柳英奇,仰脸问道:“妈!
    你把这个人带进来干什么?就是他抢人家的踺子!”
    妇人嗔叱道:“别胡说,还不去给叔叔倒茶去!”
    小莲伸了一下舌头,一跳一跳地跑去倒茶了!
    柳英奇在一间小堂屋里落坐,只见这间屋子虽小,摆设倒也不俗,几张楠木太师椅,一张八仙桌子,衬着几幅画轴,正是室雅何需大!
    绿色垂帘因风轻轻展开,外面的大柳树,迎风摇晃,颇有诗情画意。
    小莲双手端着盖碗茶,小心地走过来,手中的茶碗战抖着,只见她两只乌油油的小眼睛,直视着手中的茶碗,足下打颤,那样子真令人发笑!
    柳英奇忙上前笑着接过了茶碗,小莲才松了口气道:“烫死我了!”
    这时就见方才的那个唐姑娘由后面大大方方地步了出来,向着柳英奇点头笑道:
    “柳兄请用茶,不必客气!”
    柳英奇几乎不敢直视这个姑娘的脸,只觉得对方实在太美,太迷人了!
    她的美,似乎和冷剑铁娥的清艳绝俗不同,更异于楚青青的少女孤芳,而是介于她二者之间,别有一种明朗之美!
    他真不敢相信,这小村子里,竟然会出现如此的一个美人,足见“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这句话是不虚了。
    他匆匆起立道:“谢谢姑娘!”
    说话时,他却连望也不敢望对方一眼!
    唐姑娘和那妇人并排落座,妇人首先叹了一声道:“这位柳相公大名是……”
    柳英奇正要答话,那位唐姑娘已抿嘴一笑道:“姐姐你真是孤陋寡闻了,大名鼎鼎的‘蛇形剑’柳英奇柳大侠,你竞会不知道?”
    妇人皱眉道:“什么蛇……剑?”
    庙姑娘笑叹道:“跟你真是说不清!”
    柳英奇不由更是惊异地望着她道:“姑娘是谁?怎地对我如此清楚?”
    唐姑娘微笑不答。
    柳英奇又问:“姑娘芳名是……”
    唐姑娘一笑道:“唐……”
    又苦笑了笑道:“名字不说也罢,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的!”
    柳英奇怔了一下道:“既如此,何以姑娘会知道我是谁呢?”
    唐姑娘目光中似乎泛出一些泪光!
    她眸子低视着一双足尖,叹了一声道:“郭飞鸿他好……好么?”
    柳英奇顿又一怔道:“哦……姑娘原来认识我郭恩兄?”
    唐姑娘苦笑着点点头,道:“是……的!”
    柳英奇立时起身道:“这么说唐姑娘你更不是外人了,你到底是谁呢?”
    唐姑娘含泪摇摇头道:“柳兄不必知道。”
    说完又叹了一声,接道:“郭大哥和铁姐姐……他们二人是否还在一块?”
    柳英奇更加大异道:“铁娥你也认得?”
    姑娘点点头道:“铁姐姐是我最敬重的朋友,怎会不认得?”
    言下不胜唏嘘,一双眸子更已微微发红,只是忍着眼泪,不容它落下来就是了。
    柳英奇心中虽是万般狐疑,见此情形,却也不便多问,只是心里纳闷。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莫非姑娘真的甘心嫁与方才那刘成器不成?”
    姑娘冷冷一笑道:“我有我的打算,怎会甘心……”
    转脸向旁侧的妇人看了一眼,目中放光道:“如不是为了顾全我姐姐全家安危,今日我就要取此二人性命。”
    旁边的妇人眼泪簌簌地道:“可是也不能为了我们,而委屈你自己呀!”
    姓“唐”的姑娘冷冷一笑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仗财势欺人的人,这一次也叫他们尝尝厉害!”
    妇人一怔道:“这么说,你莫非……哎呀,你……你想怎么样?”
    姓唐的姑娘一咬牙道:“我……我杀了他们!”
    妇人吓得“啊唷”一声,只见她眼泪夺眶道:“妹妹……你可千万别这么来,你一个女人家,怎么打得过他们呀!再说,这样我家老小……还是一样脱不了干系呀!”
    姑娘忍不住噗哧一笑,转身拍着她的肩头道:“姐姐,你别怕,你把妹妹我看成是个什么样人了?”
    妇人一面擦着眼泪,怔了一下道:“你……你又是什么人呢?”
    姑娘一笑道:“所以说,你对我根本还不清楚,姐姐你要是把我当成了一般寻常的姑娘,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告诉你吧,像方才那小子那样的人,就是来个百八十个,妹妹我也不放在眼睛里!”
    小妇人眼睛睁得极大道:“啊呀!那你莫非是个女……女侠客?”
    姑娘哼了一声道:“女侠客倒不敢当,只是生平最喜管人家闲事,慢说姐姐还和我有此交情,就是一个陌路人,处此境地,我也万无坐视之理!”
    妇人面上带出极为惊异之色,打量着这姑娘道:“妹妹你别是骗我吧?”
    一面摸着姑娘一只手,呐呐道:“凭妹妹你这个样子,一阵风怕也能把你给吹倒了,你还会功夫?”
    柳英奇一听这唐姑娘提及铁娥与飞鸿,心中就知她必定身怀武技,此刻再听她如此道来,更宽心大放不再多疑,只是含笑不语!
    这时唐姑娘见妇人不信,微微一笑,站起来道:“好吧,姐姐,你把那个茶碗给我,我露一手给你看看,你就知道我所言不假了!”
    妇人将信将疑地递过一个茶碗,唐姑娘接过来,往桌上一放,笑向柳英奇道:“柳兄勿要见笑!”
    柳英奇欠身道:“哪里,哪里!”
    妇人惊异地望着她道:“妹妹你要……”
    才说到此,顿时张口结舌,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来目光望处,只见方才递过去的那个茶碗,随着姑娘的玉手抚处,竟然深深地陷入桌内,碗口居然和桌面平齐。
    最绝的是,茶碗内的茶水,竟是没有一滴泻出碗外,只这一手功夫,已把那小妇人吓得面上变色。
    一旁的小莲惊异地叫道:“阿姨,这杯子怎么了?”
    姑娘微微一笑,望着那妇人道:“姐姐,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是什么人了吧!”
    玉手微微一按,深陷的茶碗蓦地跳了出来,“当”一声落在桌上,茶水四溅!
    柳英奇含笑道:“姑娘好一手‘敲骨问髓’,佩服,佩服!”
    那个小妇人极其惊喜地道:“妹妹你原来是个有本事的侠女,这我就放心了!”
    一顿,她却又皱眉道:“只是妹妹,这件事你要是作了,我和小莲,还有我母亲可怎么办呢?”
    唐姑娘一笑道:“这一点我早想到了!”
    她似胸有成竹地道:“今夜那刘成器会送聘礼来,纹银五百两,这笔钱足够你和伯母与小莲三人另建安身之地的!”
    妇人呆了一呆,道:“原来妹妹已有此打算!”
    唐姑娘冷冷一笑道:“这一次我要那刘成器来一个人财两空不说,外带饶上一条命!”
    妇人吓得脸色一白,姓“唐”的姑娘一笑道:“你别怕,记着今天晚上,钱一拿到赶忙同伯母小莲上车就走,我是后天晚上下手,有两天的时间,你们应该跑得很远了!”
    妇人流泪道:“只是妹妹你……”
    姑娘一笑道:“我,你放心!”
    妇人紧紧拉着她一只手,道:“那我们以后在哪里见面呢?”
    姑娘眸子一红,带有几分感伤地叹道:“我闲散惯了,野鹤游云,不过,以后有机会,我还是会去找你们……”
    柳英奇在一边抱拳道:“这位女士请放宽心,今夜在下甘愿奉送一程,直到你们离开了风阳地方,我再回来,唐姑娘也可以放心了!”
    唐姑娘不由含笑道:“有这位柳大侠护送你们,实在是太好了,姐姐,你还不谢过?”
    那妇人不由玉面绯红地垂下头来,轻声道:“谢柳大侠……只是太麻烦了!”
    柳英奇一笑道:“这算什么,比起这位姑娘来,这又算得什么?”
    姓“唐”的姑娘望着英奇道:“我这位姐姐,姓田名凤仪,原是宦门之女,只是配夫早故,才流落至此,她含辛茹苦,独个儿侍母教子,也真不容易!”
    柳英奇抱拳道:“失敬!”
    田凤仪红着脸道:“你别夸我,我不过是个苦命人罢了,上次要不是妹妹你救了我,说不定我早已……死了!”
    听口气,她们之间,好似还经过一段患难!
    田凤仪说了这些,眼泪禁不住簌簌而下。
    柳英奇本来是对姓“唐”的姑娘心存好奇,只是对方似乎有些“讳莫如深”,自然也不便多问。
    他只好站起来道:“在下告辞了,今夜三更再来接田夫人便了!”
    田凤仪起身裣袄道:“谢谢柳大侠!”
    柳英奇道:“不敢!”
    那位唐姑娘却送出来道:“柳兄回去后,可代我问候那位楚姑娘一声,我对她是始终心存敬仰的!”
    柳英奇怔了一下,遂道:“楚青青已为一位前辈高人收为门徒,不知何时方能回来……”
    姑娘苦笑道:“那就罢了,其实我并不认识她,只不过是久慕她兄妹的大名而已!”
    柳英奇忍不住又问道:“姑娘芳名,何以不能见告?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姑娘低头思索了一下,叹道:“其实我说出名字,你也未必认识,我姓唐叫唐霜青,不过是个可怜人!”
    柳英奇怔了一下,这个名字他好像听谁说起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当时抱拳道:“姑娘义行令人钦佩!”
    唐霜青叹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柳兄取笑!”
    说罢转身关了门,柳英奇呆了呆,心中不由暗暗想道:“这个世界上,怎么尽是些可悲的人?令人叹息!”
    当夜,一辆满载的篷车出发了!
    蛇形剑柳英奇遵守了他的诺言,护送着那位和他只有一面之识的小妇人——田凤仪和她的女儿小莲,还有一个白发皤皤的老太婆,一同出发了!
    他倚立在车座前,背系着他那口微微弯曲、略作弧形的长剑,不时地向四外张望!
    虽然,他知道不会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可是天底下事情,常常不可预料,自己既然伸手管了这件事,总是谨慎一点的好!
    夜静无人,只有马车轮子,压在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气氛甚是沉闷!
    小莲伏在她妈的膝上,不时地小声哭泣着,又说:“妈!我怕……”
    她妈妈心里何尝不怕?可是身为母亲,似乎应该要比女儿能够承担些才行!
    她抚摸着小莲道:“乖儿,莫怕……你看见这位柳叔叔没有,有他保护我们,什么都不要再怕了……”
    小莲说:“我怕坏人会杀我们!”
    田凤仪嗔叱道:“别胡说!”
    嘴里说着,眸子却情不自禁地向着外面瞟了一眼!
    坐在她身边那个白发皤皤的老太太,合着眼皮,靠着卒座左摇右晃,嘴巴里默默无声地念着,像是在祈祷着什么似的!
    柳英奇偶有所触,摇头叹了一声:“唉!”
    老少三人吃了一惊,老太太突然张开了眼睛,身子差一点缩下车座去,大叫道:
    “饶命……”
    小莲也“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倒是田凤仪还有几分镇定,只是她脸也吓白了,颤抖着声音道:“谁……什么……
    事?”
    柳英奇见状,又气又好笑!
    他“呛”一声拔出了剑,朗声道:“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别怕!”
    “那你为……什么叫?”
    田风仪眼圈微红,她认为柳英奇这种恶作剧实在太要不得了。
    柳英奇哼道:“你们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有柳某人同你们在一起,天大的事也不用害怕!”
    田凤仪点了点头,真的,自一开始,她就相信这个所谓的“大侠客”,现在仍是一样的!
    她低下头又去抚慰小莲,道:“别怕,叔叔本事大,谁都打得过!”
    老太太这时也由位子下面站了起来,重归原位。
    她那双干枯的眸子,向着柳英奇望了望,心中似乎觉得这家伙大概有神经病吧,要不然好好的叫个什么劲?
    柳英奇看了这种情形,也觉自己方才那一叹太不得时!
    上过大阵,和无数高手动过家伙的柳英奇,自是不会把几个鸡毛蒜皮的小丑放在心1!
    现在他认为,如其让他们母女心里害怕,倒不如干脆碰上一点事情,打上一架,杀了那班东西,让大家心安的好!
    冷笑了一声,他弹着手中的剑身道:“你们看,我这口剑,杀过不少的人,慢说是那几个小丑,就是再厉害的人,我也不在乎!”
    马儿蓦然长嘶,车子“呛嘟”一声停住了!
    一个声音,传自暗处道:“吹牛不犯法!”
    柳英奇闻声一惊,蓦地打开车门道:“谁?”
    小莲“哇”一声又哭了起来!
    老太太也吱地一声,钻下了座位!
    妇人田凤仪强自镇定地哄着孩子,可是那也只限于手部的动作,嘴里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柳英奇回身道:“你们不用怕,都有我呢!”
    说罢,他扬声喝道:“哪里来的人?吓唬妇女弱小,算哪门英雄?柳某来会你们!”
    推门下车,目光四下搜望着。
    风吹树响,夜静如水,哪有一点动静!
    柳英奇心说:“怪哉!”
    这件事是有点怪,方才他耳中明明听见有人说:“吹牛不犯法!”
    莫非是自己听错了?
    这断断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自己耳朵有了错觉,那么这辆篷车何以又会自己停下来了呢?可是眼前没有一人,却是事实。
    天下哪有人拦路而不现身的道理?就算主事者有忌有顾,不愿现出身来,那么阿猫阿狗也要出现一个才是呀!
    心中这么想着,更是纳闷!
    他转身向车内田凤仪道:“大嫂方才可曾听见有人说话?”
    田凤仪惊慌地望着他,余悸尚存地点点头道:“听见了……”
    “说些什么?”
    “说……说……”
    “不要紧,”柳英奇安慰她道:“但说无妨!”
    田凤仪呐呐道:“好像是说吹……牛不……”
    “吹牛不犯法,是不是?”
    田凤仪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柳英奇哼了一声道:“这就不错了,我也是听得这么说的。怪事!”
    他走到车前,拍拍马脖子!
    谁知这一拍,纰漏就拍出来了。
    手掌落处,那匹拉车的马,忽然身子一歪,咕咚躺下去了,带得车身一歪,车内的老太太“啊唷”一声,球也似地滚了出来!
    田凤仪抱着小莲,也翻了出来,当然后者的哭声也就更大了!
    柳英奇不由皱了一下眉,他方才那轻轻的一拍,本来是意在抚慰,却不料适得其反,反而成了催命符了!
    低头一看,原来马颈上,早已负伤,鲜血汩汩溢出,因为是在黑夜里,所以一时未能看出!
    柳英奇俯下身子细看了看,又翻了一下马眼睛,摇头道:“死了!”
    老大太这时才喘过气来,坐在地上唉唷道:“这可怎么办,马也死了……这可怎么走呢,早知道打死我也不出来了!”
    又转过脸去,埋怨她女儿道:“你也是的……任什么都有个命,嫁给那刘知府的儿子,又哪一点不好?这回可好……”
    一面说,一面口中啊哟着。
    田凤仪气道:“你老人家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干什么?人家柳大侠又为的什么?”
    老太太哭道:“都是他,多管闲事!”
    田凤仪生恐为柳英奇听见了,心里不舒服。
    事实上,柳英奇早就听见了!
    他只微微冷笑不语,现在,他心里对于“人”,又多了一层认识:那就是一些原本出身高贵的人,其实内心也并不高贵!
    就拿这老太太来说,听唐霜青说,她是一个官家之妻,应该算是一个贵妇人,可是今天家道中衰,那贵妇的神气也就跟着家财而消失。
    现在,这老妇人一脑子就认得一个“钱”!也许她早就打算把女儿嫁给刘成器了,只是碍着有人多事,不好说话!
    月光下面,这老婆婆雪白的头发,干枯的脸,再加上那频频的喘息声……
    柳英奇忽然对她生出了一些同情!
    也许这老太婆的想法对,人生活在世上,又有哪一个甘心自愿受穷挨冻!
    至于说“守贞持节”的人,自然是高洁可敬,但是这种人由心里甘心情愿的毕竟不多。
    想到此,他不由去看田凤仪!
    这时候,这个小妇人,确实有几分“愁眉苦脸”!
    如果自己判断没错的话,田凤仪可能这时心里也在后悔了,女人!唉!女人……又有几个女人,不把自己的生命青春与“现实”作交易的?
    果真如此,自己和那唐姑娘的一片苦心,真正是多余的。
    思想似乎越出太远了,到底眼前是敌人在侧,不可大意!
    柳英奇本想纵身到附近去搜查敌踪,可是却又怕自己一离开,这三个妇孺受到伤害,真个是“进退维谷”,一时好不为难。
    偏偏是,自柳英奇出车以后,这附近竟然没有一点点风惊草动,敌人连个影子也没有!
    柳英奇一叹,安慰道:“你们不用怕!”
    他双手用力一推,把篷车又推正了,然后解下了死马,对三人道:“你们还是上车去吧!”
    田凤仪先扶着她母亲上了车,然后再抱自己的孩子,她母亲却哭道:“孩子,听娘的话吧,嫁过去吧!娘是为你好……那刘……刘知府……”
    田凤仪却气道:“别再说了!”
    三个人陆续上了车,暂时安静了下来,间或夹杂着老太太的一两声咳嗽!
    柳英奇持剑而立,环顾四周,怒声道:“刘成器,狗东西,你只敢暗中捣鬼,敢不敢出来会会柳二爷手中的剑!”
    一连叫了好几声,没有一点回音!
    这种情形,真正是奇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英奇低低又骂了一声,正不知怎么办才好!
    暗影里,突然闪出了匹练似的一道奇光,正正地照射在篷车之上。
    柳英奇赶忙闪身,拦住了车子,生怕对方用暗器向篷车内袭击!
    灯光耀眼之中,一人狂笑道:“小子,你想歪了,我们是冲着你来的,与车子里的女人毫无关系!”
    柳英奇闻言一怔,叱道:“你是谁?为何不现身说话?”
    那人道:“老子自然是要现身的!”
    柳英奇掀开车门,向车内道:“听见没有,他们不是为你们而来,是为我,你们可以放心了!”
    田凤仪颤抖地道:“柳大侠,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话,那是骗人的!”
    柳英奇心中一动,忖道:“对……我险些上了他们的当!”
    他想自己如果一离开现场,只怕这母女孙三人,立时就要落入敌人之手了。
    老婆婆这时却持相反的论调道:“柳贤侄,你还是顾自己吧,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我一个老婆子,她一个女人,一个小孩……”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你老人家我是不在乎!”
    言下之意,自是对她大大不满。
    那道灯光,仍然直射着,光度很强,据柳英奇猜想,如此强的光度,必是水银涂在琉璃片上,反射出来的,否则一般灯光,绝不会有如此之亮!
    灯光之中,慢慢踱出了一个人来!
    柳英奇由于灯光耀目,一时还看不清这人的脸。
    这个人似乎穿着一件白衣服,身材不高,衣服又长,所以样子很是滑稽。
    他蹒跚地走到了柳英奇对面,站定了身子,道:“小子,你看看我是谁?”
    柳英奇听此人口音甚是耳熟,只是看不见他的面貌,当下大声道:“通名受死!”
    那人仰空一笑道:“好大的口气,味道真像你那死去的老子!”
    这句话,顿时提醒了柳英奇!
    他霍然想起了一个人,不由一惊道:“你是雷三多不是?”
    这人一声狂笑道:“小杂种还有些眼力,不是你雷爷爷,还会是谁?”
    说话时,这白衣人向前走了几步!
    柳英奇再一细看,果然是雷三多!
    他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因为这老头儿的厉害他已经尝过了,当初有郭飞鸿在侧,自己才得死中逃生,此刻自己人单势孤,看来是凶多吉少!
    雷三多怪笑道:“姓郭的小辈呢?”
    柳英奇冷冷地道:“你问他作甚?我们之间的事,与他无关!”
    雷三多点头笑道:“这话就对了,我极愿意你这么说,本来是与他无关,妈的,他硬要插上一手,你说气人不气人!”
    柳英奇冷冷地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打算如何?”
    雷三多嘿嘿一笑,一伸手道:“还是那句老话,你把东西给我,一了百了!”
    柳英奇道:“什么东西?”
    雷三多一翻白眼,骂道:“王八羔子,到此时,你还跟老子装糊涂,老子要不是要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早一刀宰了你了!”
    柳英奇听他口出不逊,骂得太不像话,不禁大怒,足尖一点,纵扑上去,口中叱道:
    “去你的!”
    “吨!”一剑直劈而下,直取老人头顶!
    雷三多忽然自袖中抖出一柄短铲,迎着一挡,发出了“呛”的一声!
    柳英奇由于是轻兵刃,这么硬接硬架,自是吃不消,手中剑直被崩得倒翻而起,差一点脱手而出!
    雷三多身子纵向一边,呵呵笑道:“小杂种,动手你还差得远,不如乖乖把你妈的那支红绣花鞋献上来,老子饶你一命!”
    柳英奇恨他提这件事,这件事他每一想起来,就好像是一根极为尖锐的钢针,直贯心窝!
    当时大吼一声,一连挥出三剑!
    这三剑带着三朵剑花,分向雷三多咽喉及两肩,十分厉害!
    雷三多狂笑一声,掌中短铲连摇三下,“当!当!当!”一连接了三剑。
    他跟着又狂笑了一声,矮躯跃腾,由柳英奇头顶上直掠了过去,转到了柳英奇身后,身法奇快无比!
    柳英奇蓦地回身,已嫌不及!
    但见雷三多短铲向外一送,那奇形的铲头,已然压在了柳英奇肩头之上!
    他又是一声狂笑道:“倒下吧,小子!”
    柳英奇身子一晃,只觉得由对方兵刃上传出一股巨大的力道,使得自己再也挺身不住,身子一歪,“噗”一声坐倒在地,手中的剑也止不住脱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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