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雷小剑_伴霞楼主武侠小说全集

第33回欲焰、淫妇、鲜血
    那老怪妇仍然没有回音,赤炼人魔心胆陡壮,蹑足前走,蛇行龟伏,已然跨出房门口,才出门口转了一个弯,庙中正殿便在眼前,离大门不远,赤炼人魔心中一喜,此刻一出去,也不回庙了,径自回莽苍山去。
    才转到大殿附近,蓦地里,金光耀眼,四方八面一阵暗器袭来,密如骤雨,疾向赤炼人魔身上密集射来,这一下可不是当耍,幸得赤炼人魔功力不弱,一提气,双足一点,抡掌呼呼打出,人已窜至顶上中梁。那些射来暗器,有的给他避过,有的给他掌风激荡开去,这些暗器,似是预伏机关,并无人在操纵,故而一阵过后,回复静寂。赤炼人魔伏在中梁,看下面暗器已止,也不敢再冒险,双掌发力朝梁上一按,身子疾速倒射回房,才落房门口,那些暗器又发,却似有眼般地,这番是朝着赤炼人魔所住之房,纷纷袭到。这才想起那脏道土生前曾劝他不好外出原故,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急闪入房。
    才一入房,那沙哑之声音又响:“叫你不要胡乱走开,你总不听,不给你尝尝,你也不知厉害,这些暗器算什么,还有更可怕毒辣的,不信,再走出看看!”
    赤炼人魔忙不迭跪下,陪了不是,那老怪妇叫道:“要不看在你替我传书分上,你能活到今天?十天已过一半,这五天兀是挨不下去?”
    自从经过这次尝试之后,赤炼人魔已然心胆俱悸,不敢再越雷池半步,匆匆又过三天,这天是赤炼人魔自囚第八天,正自枯坐无聊,乍听大门外有人在说话,一共来了三个人。
    因是在大门之外,赤炼人魔只能闻声不能见人,只听三人中一个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另一个答道:“快过年了,今天是腊月廿四,灶君爷爷上天的时候!”这话说过,但听一声冷笑,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我真不信世上有什么灶君爷爷,今天我们要办正事,别乱扯,阿龙,你们和文老二他们约定在这里见面可是今天!”其余两人齐齐应了声是,那阴沉的声音忽咦了一声:“这不是崂山八骏吗,哎哟,他们给什么人暗算,都死在这儿!”显然这人已看到阵尸门外广场中的崂山八骏,因为天气奇寒,虽历八天,尸体仍是完好如生。阴沉的声音响过,那叫阿龙的笑道:“崂山八骏竟也来了,唉,阴阳老怪的秘芨怎这么多人觊觎,幸亏八骏已死,不然可就棘手!他们怎地死的,莫非毁在文老二他们手里。”
    这时三人的脚步声已行近破庙大门之前,停了下来,但听阿龙又道:“文老二就是叫我们今天在这庙里等他,不久也许会来了,咱们进去吧!”又听一阵杂沓细碎足音,相继进入庙里,赤炼人魔深知庙里危机四伏,不由替这拨人暗捏一把汗,赤炼人魔忧心未已,乍听正殿之中,噼啪连声,如坠重物,那进来的三个人,齐齐惊叫一声。惊叫之声才歇,那沙哑的声音在说话:“青龙帮的人听着,你们的文总舵主和三个香主都在这里,让你们见最后一面,要埋葬他们恐怕来不及了。”
    沙哑之声才过,正殿上登时轰隆一声巨响,亮光一闪,那三个汉子嗥了一声,已无声息,料已给什么厉害之物,立毙当场。
    赤炼人魔这时冷汗如雨,这才明白老怪妇要他十天之内不准出门的原故。
    第十天一到,赤炼人魔神经登时紧张起来,因为只有到这一天,他便可以恢复自由,偏在这一天中,必有大怪事发现,自大清早起,赤炼人魔便惴惴不安,一直到落日崦嵫时分,兀是不见动静,赤炼人魔心中惊疑交集。约摸初鼓过后,荒村雪地一片阗静。
    赤炼人魔正自惊疑间,蓦可里,声声清歌,传入耳鼓,那声音竟是一个女子,铿锵清脆,悦耳极了,赤炼人魔为人色心最重,乍听是个娇娃,精神陡振,心中想道:“这般可爱姑娘,毁了岂不可惜。”歌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外,又咦了一声,忽地格格笑了起来,叫道:“八骏,九龙,嘻嘻,你们的本领真是稀松的紧呢,你看姑娘的。”
    那姑娘的话未讫,闪空中已掉下一物,拍的一声坠在门前雪地。但听姑娘又叫道:“你这长白阴阳魔宫的道儿,是老怪物?还是老妪那疯妇,怎不答话?”
    细碎的步声,显示出那姑娘已行近掉下来那人的跟前。
    过得半晌,姑娘自语道:“死了,没有救的,嘻嘻,我就料你未必能偷老怪的秘芨,死了就算了,姑娘也不理会。”
    赤炼人魔听到这里,心中悚然,天下安有如此狠心的婆娘,料死去那人,未必与这姑娘有密切关系。
    老怪妇这时说话了,她道:“桑龙姑,你果来了,南星元躲在什么地方,你替我寻访,拿他的首级来见我!”
    只听那姑娘回道:“阴阳妪,我的哥哥是谁弄死的,人死不能复生,我可不管,但得说个明白,我才给你拿南星元的首级。”
    老怪妇的声音在半空说着:“他自取其咎,谁也没弄死他,中了老不死墓中的机关,还能活么?”
    赤炼人魔这才恍然大悟,死者并非与这姑娘无关,乃是她的哥哥,死了却如陌路,不禁深深叹息了一口气,忽想起这桑龙姑的名字好熟,一经追溯,登时大惊,这人正是八荒之一,十天之间,怎这么多高手前来死在一处,有八骏,有九龙,现在又有八荒,看来这桑龙姑似乎不会便死,因为老怪妇要她取一人首级,大约不会难为她,无怪这桑龙姑对那老怪妇,一点也不惧怕。
    桑龙姑与老怪妇一问一答,已然行近庙门,赤炼人魔真替她耽心,会陷入那庙中的机关。才思虑间,只听一阵悠扬箫声,中耳欲醉,心中忽觉迷迷惘惘,浑若全无知觉。箫声一止,那桑龙姑自顾道:“这八骏也凶得紧,藏下这么多机关,幸亏遇到老娘,别人岂不丧命。”话才说完,顿闻阵阵掌风,直震得这破庙,摇摇欲坠。
    蓦然间,那老怪妇厉声喝道:“桑龙姑,你这魔箫之声是谁传给你的?单婵那贱人呢,哪里去了?”
    桑龙姑慢吞吞答道:“不错,正是单婵传给我的,你待怎地?”
    老怪妇并不恼怒,叹道:“罢了,那贱人不守师门戒律,私授他人,幸亏戒上写着授者有罪,受者无知,不予干究,嘿嘿,否则,你想活么?桑龙姑,我问你,那史三娘呢?”
    桑龙姑回道:“史三娘给老娘锁在天姥山北,你问她做甚,想替徒弟报仇?”
    老怪妇又一声长叹:“这贱人私奔南星元,与单婵一路走的,我岂不知,只瞒着那老不死,你要她受些惩戒也好!”老怪妇说完这话,又似自悔失言。
    桑龙姑怵然一惊,急问道:“你说什么?阴阳老怪还没有死?”桑龙姑这话才完,忽又自语道:“阴阳妪走了,我得追去!”微风飒然,人已去远,声息俱杳。
    赤炼人魔困在房中,外边她们对话,已然全给听去,前后一想,往事历历,如在眼前,张家口之夜,史三娘不是与南星元单婵在一路吗?怎地又给八荒英雄桑龙姑所困,她们之间的恩怨,竟如许夹缠不清,只为日后回到关内,要替阴阳妪传个信儿给史三娘,因把玄冰美人“史三娘已被我锁在天姥山北”那话儿,牢记心上。后来赤炼人魔伤在剑魔手里时,别处不躲,却躲上天姥山北,一线天中,与史三娘遇个正着,那时史三娘的气功已臻上乘,心情又恶劣,杀人在指顾之间,偏不把他废了,也正是这个缘故。
    赤炼人魔来回踱着方步,心头烦躁已极,兀是不敢擅自出外一看,过得顿饭光景,赤炼人魔憬然而悟:“今天不是第十天吗?那老怪妇的限期已满,想来出去必无妨碍,何不出去试试,胜似长困房中。”心中思量,目光落在床上那个干粮袋上,那满满的一袋干粮,剩下无几,臃肿的袋子,片刻变得干瘪,横在那儿。赤炼人魔心上又是一怔:“老怪妇不是说过,吃完这袋干粮便可恢复自由,此刻如不出去,也只有落得活活饿死房中。”想到这儿,也顾不了许多,身形一偏,蛇行而出伏,在一个角落里,屏息察视动静,不看犹可,一看颜色大变。
    原来在正殿之中,满地尽是蛇蝎,但已僵毙多时,定睛细意审视,这些蛇蝎不是肢残身断,便是有如齑粉。赤炼人魔心中叫了声“厉害”!已然知道这些毒物,原也是破庙中机关之一,暗器之后,蛇蝎又出,方才桑龙姑步入庙中,猛地里蛇蝎纷纷闯出,群起攻向她来,桑龙姑一急之下,取出魔箫,吹出那天籁之声,说也奇怪,这些蛇蝎听了箫声,立时顿足不前,如醉如痴,愣在当地,偃伏不动,桑龙姑美目四盼,见蛇蝎没有续钻出来,心知已无余类,这才挥动掌劲,自震得那破庙摇摇欲坠,那些呆呆若醉的蛇蝎,也在她这阵强劲掌风中,震得肢体不全,悉数死去,毁了八骏事先预伏下来的毒物,当日八骏七兄弟上长白绝顶盗秘芨,料知江湖能人也必多有此念,此行即使得手,料也有不少阻难,又知长白山畔,必经之道,有一座破庙,江湖上往来人物,如经此处,定当入内窥探,乃留下最小师弟,布好各种歹毒机关,以待来盗宝的各路人物,好教他们着了道儿,死在那庙中,绝去后患,这想法倒也周全,讵奈人谋不如天算,到头来师兄弟八人,全在长白山中毙命。
    赤炼人魔冷汗直淌,目瞪口呆,一急之下,也不顾殿中危机四伏,一翻身,一折腰,双足猛点,几个起落,已然闯出门外,可幸这番庙中安静如恒,并没什么歹毒机关出现,两脚才跨出庙外,乍闻那沙哑之声又起。
    老怪妇在半空中叫道:“赤炼小子,把门外那十几个人的尸首埋了,这儿就没有你的事,记住,金沙江畔,天姥山北,限你回归一月之内,便要动程前往!”
    一个月后,赤炼人魔已自回归莽苍巢穴,参详那部“六合神掌”,照枫叶上所写,要练成这种绝世武功,必须达到能抑药归元的境界,才可练得,因为练掌之时,同时要吞服六种奇毒草药,如果没有抑药归元的那份内劲,吞进肚里的毒药一发作,岂不自毁己命,要练这份内功也不容易,依秘芨上所书法则练去,闭关十四年以上,方克有济。那六种奇毒草药,秘芨上也有书明产地所在。
    光阴过得真快,翌年二月,恰是他返回莽苍山整整一月之期,这一天,赤炼人魔正自参详熟诵秘芨上口决,蓦地想起长白山畔老怪妇给他期限的事来,心中一惊,急急装束起来,径往金沙江畔觅那秦寒而来。
    秦寒梅的父亲秦寒,母亲吕雪梅也是武林中人,秦寒乃长白山阴阳叟的旁支,他的爷爷与阴阳叟有八拜之交,因是秦寒在辈份,算是那老怪的孙儿辈,长白山阴阳叟少年时,武功未成,曾遭武林高人相迫,亏得秦寒的爷爷解救,才拾回一条性命,因而感激,两人也是气味相投,遂结为兄弟,长白山阴阳叟武功虽高,却是出身绿林,为人不大正派,及其老去,在长白绝顶开宗立派,才洗手不干,与秦寒的爷爷能成好友,也是因彼此乃黑道上朋友之故,故秦寒家门,实乃匪类世家。及至秦寒这一代,家中已薄有田产,便也不干那下三门抢掠勾当,在金沙江畔,雷波城郊,罗浮村里结庐而居,表面倒像个武林隐者。
    秦寒为人却歹毒异常,又极好色,娶了吕氏雪梅为妻,这婆娘也非正派,终日浓抹艳装,招摇街市,秦寒才娶数月,已然日渐厌心,对吕雪梅的行径,也不大理会,两夫妇竟是同床异梦。
    两人结合不久,便生下一对粉搓玉琢的孪生女儿来,要知秦寒梅这对父母,既非江湖中正直豪侠之辈,怎会生出如凤凰般的女儿来呢?这却与秦门遗传无干,皆像秦家姊妹,自襁褓之中,生身父母已殁。上代纵坯,却是不受薰陶,人之初性本善,后天调教,方是重要。
    赤炼人魔寻到秦家之时,正是秦寒夫妇为他那一对小女儿弥月行汤饼会之际。秦寒眼见来人,形像奇特,心知必是江湖好汉,自顾家门不正,以前结下仇家不少,至今虽说年远代湮,说不定还有什么仇家寻到,当下也不敢怠慢,请那来客入内,共饮一盏,以察来人动静。
    赤炼人魔也不客气,径随入内,但见高朋满堂,料必秦家正有喜事,不禁叠声动问,才知是秦寒一对小女儿弥月之庆,赤炼人魔忙不迭作揖道贺,自身上解下一对碧古玉佩,权作贺仪,要知这对古玉佩价值不菲,取自一个道士身上,实在令人侧目。
    秦寒一瞥古玉佩,心中一惊,这道人何来这般珍贵古物,必非寻常之辈,又见他手段阔绰,毫无悭色,脸孕笑容,神采飞扬,想来不是仇家前来寻隙,这才道谢收下贺礼,恭恭敬敬,揖让到首席坐下。
    席间动问来意,赤炼人魔此时已有酒意,喝得几杯下肚,不由地得意忘形,乃将上长白绝顶,蒙长白阴阳妪相赠秘芨的事,扫数抖出,并且画蛇添足,口沫横飞,将自己高高捧起,听得在座宾客,不禁入神。
    秦寒一听来者,乃爷爷故人遣来,一喜非小,益是殷勤招待,酒阑席散,便待引至后厢精舍歇息。赤炼人魔推座而起,醉眼迷糊,正待随去,谁知他一转身,眼前一亮,忽地愣住。
    但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妇,一脸妖媚神态,左手抱着粉团也似的小女婴,咧开嘴对众人傻笑,右手也同样抱一个玉琢也似的小女婴,这对小女婴,正是秦寒梅与秦九凝姊妹两人。这刹那间,赤炼人魔的色心又起,他显然是给吕雪梅那美艳的姿色迷住了,两眼不转瞬的盯着。
    在前领路的秦寒,掉首一顾,微微一笑,没有丝毫不悦之色,赤炼人魔的色心既起,但秦寒似歪心也起,一般邪心,两种企图。原来秦寒这人,武功不高,昔年得长白山阴阳叟之秘技不多,只学得一两手皮毛粗技,方才席间听了赤炼人魔信口开河的话,不禁油然而喜,此人固非善类,为人最工心计,就在赤炼人魔谈话之时,他已想出计较,攘夺秘芨之念,顿萌心上。
    满堂宾客,眼瞥这个道士,两眼贼忒忒尽往吕雪梅身上溜,不由哗然起来,这一刻,赤炼人魔已知失仪,面色一红,颔首疾行,随在秦寒之后,到了那精舍歇息。
    酒为色媒,赤炼人魔肚里的酒气一发,怎能睡得着,辗转反侧,只缘身为秦家之宾,又因是受阴阳妪所托而来,知秦家乃与阴阳妪很有渊源之人,兀是不敢妄动,这一晚,倒苦了赤炼人魔,久久不能成寐,待得晨鸡唱晓,东方发白,方始朦胧瞌上眼去。
    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秦寒对昨晚赤炼人魔失仪之事,浑若无觉,态度自然,亲自到来精舍相请前往用饭,赤炼人魔心头巨石,这才放下。
    赤炼人魔迷恋吕雪梅美色,赖着不离秦家,企图伺机染指;秦寒也巴不得赤炼人魔有此存心,他对这妻子已生厌心,得失在所不计,只求夺得秘芨,也乐得招待,便殷勤留赤炼人魔在家住下。
    不知不觉,赤炼人魔住在秦家已经半月左右,与秦家上下人等也厮混熟了,他既心存歹图,自然处处对人阔绰客气,秦家上下人等,除秦寒外,无一不说这红眼道人是个好人,而赤炼人魔与吕雪梅也朝夕见面,有说有笑,不再拘谨。
    吕雪梅为人虽不正经,对赤炼人魔却无眷恋之念,赤炼人魔也自知年已半百,其貌不扬,怎能博得美人青睐,只好拚命亲近,细意逢迎,待得日久情素滋生之时,再行设法入幕。
    说到秦寒与赤炼人魔两人,虽是各有诡计,只为两人性格接近,臭味相同,也便很快成为好友,赤炼人魔为了博得秦寒欢心,染指吕雪梅,乃慨允将六合神掌与他双修共练,不自独秘,秦寒听了,自是欢喜不迭,因为他的诡谋,已然成了一半。
    又过了几天,秦寒突对赤炼人魔说有事远行,少则十天,多则一月,才回返家门,有劳赤炼人魔代为照顾妻儿,这般付托,无异揖盗守库,赤炼人魔见机不可失,自是满口应诺下来。
    秦寒在家,吕雪梅犹存顾忌,不敢明目张胆,秦寒一出门,虽放着一个赤炼人魔,也不介意,整日里外出招摇,村人为之侧目,赤炼人魔也暗自欢喜,知这桩好事已近。
    就在一个风雨之夜,秦家出现了叠连丑事,那晚上,吕雪梅床上多了一个男人,这人不是秦寒,也不是赤炼人魔,是一个浮滑无赖少年,是雪梅的情夫姘头,两人正在床上之际,蓦地但听窗外一串冷笑,随着一个红眼道人,手仗利剑,从窗外扑了进来,一个长身,已至床前,剑尖一挑,帐幔已然裂开,被里的人吃了一惊。
    扑进吕雪梅闺房里这道人,正是赤炼人魔,只见他目呈凶光,狰狞可怖,平时温和颜色,已不知跑到那里去了。赤炼人魔口里一声吆喝,道:“好大胆的奸夫淫妇,干的好事,我要替盟弟秦寒雪此一耻,快拿命来。”说着作势朝两人砍下。
    两人一个措手不及,给赤炼人魔迫到跟前,那少年也端的了得,一个鲤鱼打挺,便自赤炼人魔的剑缘溜了开来,赤着上身,抡起房中排着的一把大砍刀,便向赤炼人魔砍去,赤炼人魔一闪,那婆娘已自床上一跃而起,一个折腰,腾到床外去,随手壁上一摘,摘下双剑,刷地一声,剑身脱鞘,光芒四射,便与那少年连手来攻赤炼人魔。
    两人还未奔近,赤炼人魔咦了一声,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贼!”那少年手底下也颇不弱,抡刀便是一式“吴牛喘月”,刀锋朝内,刀背向着敌人,待得将临敌身,手腕倏翻,才亮过刀锋,疾砸敌颔,如对手功夫稍差,必定连颈带头,给砍了下来,赤炼人魔太真剑法展开,柔动缕缕,不比寻常,少年吴牛喘月招式将临敌身,待要转腕递锋,乍觉一股无形黏劲,刀身直如千斤重般的,翻腾不灵,正自错愕间,赤炼人魔冷冷一笑,剑锋已抵己胸,百忙中,侧身踏起左脚,踢向赤炼人魔小腹,要知少年腿劲非凡,下盘最稳,这一着,正是江湖有名的连环二十四腿的招式,一不慎便着他道儿,此时吕雪梅的双剑已到,也是一派老辣剑法,上点赤炼人魔双眸,下刺下盘要穴。赤炼人魔这时剑锋只差半寸,便把少年刺个透明窟窿,偏是不能得手,一怒之下,暴喝一声,剑掌齐放,右手剑一翻,刺向少年踢来左脚,左掌一圈,倏地荡出,激起一阵劲风,把吕雪梅刺来两剑荡斜开去。
    两下里在这狭小房中,追逐过招,你来我往,已然递了二十来招,兀是未分胜负,忽地里,门外闪进一人,脸色铁青,手中擎着一对日月轮的独门武器,瞬眼间已加入战团,日月轮呼呼使用,直迫得那少年连连后退。
    赤炼人魔欢呼道:“秦兄弟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给你捉奸,谁料这对奸夫淫妇手底倒硬得紧。”
    秦寒未进房来,在外面已瞧得清楚,乍见自己妻子衣衫不整,鬓乱钗横,那少年赤裸上身,在与赤炼人魔厮斗,早已瞧料到了,所以取下武器,一进房那对日月轮便向少年猛砸,此时一听赤炼人魔呼叫,心中冷笑一声,也不打话,招式一紧,将那少年迫得手忙脚乱,口里嚷道:“镜湖老贼的叛徒,竟敢到你少爷家来偷香,先把你毁了,再找那贱人算帐!”
    这少年正是镜湖老人的门人,老人一身武功,除传给孙儿方洪,女徒秦寒梅,和儿子方敏外,只收过一个门徒,名叫葛西冷,正是这个偷香贼。葛西冷给镜湖逐出师门已久,只为在师门时误交匪人,好作冶游,章台走马,秦淮召妓,尽在脂粉丛里打滚,方镜湖门规素严,练武的人首忌色事,岂容有此不良徒弟,只因葛西冷当日好色而已,恶迹未彰,故方镜湖没有清理门户,只把他逐出师门作罢。
    秦寒一进门助阵,形势顿时改观,此时秦家一众家丁也已惊觉,纷纷持着家伙,赶来捉贼,只为那房子狭小难容多人,几个人又尽在房子里团团乱转,没有一个出来,只好齐齐把四面紧紧包围,免被贼人遁去。有一两个胆子较大的家丁,竟闯进房去帮同捉贼,但一进门不是伤在葛西冷刀下,便是死在吕雪梅手中,一众家丁,见此情势,只好眼巴巴站在外边守着。
    吕雪梅见事已败露,心中一急,势如疯虎,手中双剑,寒星点点,锐不可当,她此刻正与赤炼人魔对着,赤炼因心存顾忌,不敢猝下杀手,久战无功,一味游斗。
    猛可里,外面一声长啸,在场诸人,齐齐变色,尤其是赤炼人魔与葛西冷,面如死灰。赤炼人魔微一怔神,吕雪梅双剑已到,无奈往旁一闪,吕雪梅见他闪让,双足一点,巨鸟掠空般地,已然闯出房外,几个起落,已到乳娘房中,背起在襁褓中两婴,往外便闯,口里呼道:“葛哥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话声未落,那啸声又起,吕雪梅往暗处一躲,乍见一个白发飘飘的老人,赤手空拳,旋风也似地已自窗外闯入。但听赤炼人魔呼道:“秦兄弟快退,镜湖老贼来了。”赤炼人魔这话刚完,身形往后疾射,已然退出门外,上了房顶。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赤炼人魔喝声中,吕雪梅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只听得葛西冷惨叫一声,大砍刀叮当落地,已然毙在镜湖老人手里。
    方镜湖杀了葛西冷,却不动手相迫秦寒,只冷冷问道:“赤炼人魔呢?叫他出来受死!”
    秦寒一怔过后,兀是不惧,瞪眼骂道:“你便是镜湖老贼么?我与你素无过节,夤夜至此,要待怎地。”他心中念念不忘那部六合神掌秘芨,自是回护赤炼人魔。
    镜湖老人须眉倒竖,喝道:“你这贼也不是好人,老夫放条生路你走,你竟胆敢庇护赤炼恶贼!”
    镜湖老人喝声方落,秦寒手里一对日月轮已然递到面门,老人顺手一抓,抓个正着,向地上一摔,一对用精钢打成的日月轮,竟给他摔个粉碎。秦寒一招便给老人较下,身形急退,忽瞥老人倾耳细听,骂道:“好恶贼,竟敢放火!”身形骤起,往窗外便闯,口里还喃喃自语:“赤炼恶贼,今天是你的时辰到了。”
    秦寒一听大惊,料这镜湖老人急急闯出,乃是为追赤炼人魔而去,心下一震,翻身拦住窗口。秦寒知那六合神掌秘芨,藏在赤炼人魔身上,生怕镜湖老人把他结果后,夺去那绝世武技秘本,是以苦苦缠住。
    镜湖老人给他缠得心头性起,喝道:“你要讨死,与人无尤。”秦寒不自量方,竟敢以螳螂之臂挡车,正是咎由自取。
    老人喝声未已,但听砰的一声,秦寒口中鲜血汹涌,重伤倒地,气如游丝,看看便要气绝。
    老人在怒火中烧之下,遽然出手,其势却是锐不可当,一击便中,秦寒一倒地,老人反而一怔,俯下身来,细视秦寒伤势,但听秦寒血涌喉头,哇的一声,吐血逾升,喘着气儿,指着老人怒骂道:“镜……镜湖……老贼,你……好!”已然语音低微,料必系给老人掌力震碎内脏所致。这时老人心中好不难过,正待替他推血过宫,设法挽救。
    思量未定,突然身后寒风挟劲而至,还道是赤炼人魔偷袭,反手就是一掌,堪堪打中来人,但听叮当一声响,对方双剑坠地,身子疾然射出,待老人转过身追出时,这人已然上屋,看背影像个女人,不觉大愕,无暇追前,先救秦寒要紧。
    这当儿,那熊熊大火,给北风一刮,蔓延至速,霎眼间,秦家已陷火海,老人长叹一声,突火而逃,一头白发,已给燃至焦黄,倘迟半刻,必至身陷火中,与秦家之人同归于尽。
    那时吕雪梅正躲在黑暗里,乍见白发老人手毙情郎葛西冷,继杀丈夫秦寒,一恸之下,几至晕绝,神经一再受了大大刺激,也不顾厉害,蓦地现身,如癫如狂,仗着双剑,便向镜湖老人刺来,老人这时正在审视秦寒伤势,乍觉脑后一凉,不假思索,反手就是一掌,这一掌不偏不倚,恰恰印中吕雪梅小肮,老人但觉触手处软绵绵,心中一怔,反身一看,才知是个女流,面目却看不清楚。
    吕雪梅中了镜湖老人这掌非轻,只觉全身一麻,几乎站不住脚,急提最后一口真气,窜上屋顶逃走,这才连吐几口鲜血,这时火已迫近,吕雪梅犹恐镜湖老人追来,一下地,便没命狂奔。背上两婴,兀是酣睡未醒,这两个粉搓玉琢的孩子,方才给母亲背上之后,蓦然惊醒,四野里又是喊杀连天,小孩子哪得不惊,便嚎啕大哭起来,一路虽在母背哇而啼,时已纷乱到极,声音交杂,却是没人理会,时间一久,小孩子力竭声嘶,哭得也累了,索性伏在母亲背上,呼呼睡去。
    吕雪梅如癫如狂,向前疾驰,一口气已然跑出百余里地,到得一处山畔,但见清溪绿树,凉风习习,风景宜人。
    她本已身负重伤,只为在危急之际,拚着最后一口真气,才得跑了这么远,此刻给阵阵朔风一刮,登时神志一醒,怎支持得住?不由颓然倒在山畔绿草丛中呻吟。
    吕雪梅重伤倒地,才忆起背上一双小女儿,慈母爱子,无微不至,岂计及自身安危,心中一懔,急解下省视,但见双婴熟睡如泥,初熟苹果也似的小脸儿,现出安详的微笑,安好无恙,这才嘘了一口气。偶向樵夫打探,方知这里已是邛崃谷口,这时,吕雪梅全身疼痛,又怕镜湖老人追到,连爬带滚,找得一处僻静之处,躲下歇息。
    一调内元,百脉俱阻,心知黄泉之路不远,又想起家破人亡,不禁悲从中来,放开喉咙大哭起来。吕雪梅这人,不但妖冶成性,人又倔强偏急,到这地步,不怨自己无行败德,招惹狂蜂浪蝶,肇成这场大祸,反而埋怨起镜湖老人来,念及情郎丈夫,俱死于这老贼手上,不由银牙咬碎,怒气冲天。
    内脏受伤的人,最忌怒气攻心,七情一动,即行晕倒当堂。
    过得盏茶时辰,吕雪梅悠悠醒转,恨声不绝,骂一声:“镜湖老贼,我与你不共戴天!”骂声方落,乍听旁边一人,嘿嘿冷笑,道:“你这女子,内脏已毁,还骂什么,要不急调真元,好好养息,难道能报得仇么?”
    吕雪梅一惊,急睁眼看去,却是怪事当前,心中登时骇然。但见身前一个汉子,年纪四十左右,面色苍白,抖颤不已,似是受了极大内伤,与那汉子的目光一接触,不由地一震,那汉子虽在重伤之下,却是两眸闪闪生辉,看样子,是个内功极浑厚的武林高手。
    吕雪梅霍地坐起,再看那人,只见他一声不响,坐在地上,伸长两膝,自用剑尖,挑剔自己的筋脉,每挑一下,又挤出一滩黑如浓墨的血水来,挑了一会,再敷上金创药,闭目调元,运起气来。
    吕雪梅知身前这人,必是什么江湖奇人,也不敢惊动他,但见他面色渐渐转红,头上热气直冒,冉冉而升,终于结成一团氤氲,久久不散,不由大惊失色,吕雪梅武功虽低,但江湖阅厉,却是甚丰,她一瞥这团氤氲,猛然想起,这种内功,正是赤城山的独门气功,此人莫非便是那人,自忖道:“以这人武功之高,却还着了人家道儿,这又是何道理?”心下嘀咕不已。
    蓦然间,那人两眼一睁,精光四射,冷笑一声,自语道:“赤炼人魔,你虽歹毒,又怎能取我性命,哈哈!”吕雪梅又是一震,原来此人是为赤炼所害,这倒奇了,赤炼人魔那般能耐,怎能伤及此人。
    吕雪梅思量未定,但听那人厉声叫道:“你过来,我给你把把脉!”吕雪梅不敢拂逆,忙不迭地走到跟前,眼怔怔地看着。
    那人低声道:“把手伸出来!”吕雪梅果真伸出玉臂来,但见那人三指在她的寸关尺上一按,时而皱眉,时而面有喜色,却是不言不语。过得半晌,吕雪梅给把过脉了,那人才对她道:“你伤得非轻,如能依我言语,或可回天,幸免一死,但终生必要像我一般,成为残废之人!”
    吕雪梅展眼看看那人四肢,现出惊诧神态。那人笑道:“你不用怀疑了,我这对脚,今后算卖给赤炼人魔!”边说边自背后一个百宝囊中,取出三颗丸药来。
    那人对吕雪梅道:“这三颗丸药是九转绝命救生金丹,你取去,每天服一丸,服完之后,要打坐一个时辰,调息内元,在打坐时间,要避外物惊扰,否则功亏一篑,徒劳无功,你也要死,如依我言行去,无阻无碍,则在第三天后,必吐出内腑瘀血,从此痊愈,只是两脚要瘫,行动不得,如我一般。”
    吕雪梅谢过所赠丹药,心中疑团兀是未息,乃道:“不敢动问,老前辈何人,怎地会着那赤炼人魔毒手。”
    那人叹了口气,目光忽地落在雪梅背上一双女婴,一瞥之下,面呈喜色,也不作答,刷地一声从背上卸下一口长剑来,徐徐竖起,乍闻隐隐雷声起自中天,就只一招,那人长剑倏地归鞘。
    吕雪梅惊呼着:“我知道了,老前辈可是剑……”
    那人淡淡看了雪梅一眼,哈哈纵声长笑道:“怎不敢说下去,江湖上人称剑魔的便是我!哈哈,敬而神之,畏而魔之,怎不敢说!”
    不错,这人正是剑魔辛源鸣,剑魔自败了昆仑三剑之后,又与不少高手交过手,任何一个成名剑客,在他剑下全不能走上三招,由是声名大张,江湖中人闻之胆落,吕雪梅竟在这里和他碰上。
    吕雪梅正待动问他因何给赤炼人魔所暗算,还未启口,忽听剑魔问道:“背上的孩子可是你的儿女?”吕雪梅点头称是。
    蓦地,剑魔目放异彩,喝道:“把两个孩子卸下来我看看!”
    吕雪梅一怔,这对女孩子,是她的命根蒂,在未明剑魔用意之前,兀是放心不下,踌躇再三,呐呐问道:“老前辈要我的女儿怎地,她们可没有罪恶!”
    剑魔纵声大笑,说道:“你这女子,想是到那儿去?难道我要害你这双女儿。哈哈,要是我这么做,你背得再紧些也不能躲开去,我要害你的儿女,为什么要救你,给你丹丸?我可是安着这种心眼儿的人?”
    剑魔这席话,吕雪梅可难再有言语了,但慈母爱儿女是天性,剑魔虽这般说着,她仍然惴惴于怀,只是不敢不依。
    当下,缓缓地把背上的一对婴儿,卸了下来。
    “抱近前来,给我瞧瞧!”剑魔厉声嚷着。
    吕雪梅无奈,双眉紧蹙,满面愁容,左右手各抱一个,缓缓地递到剑魔跟前。
    剑魔眼里冷焰四射,直如电炬乍放,忽地展颜一笑,叠叠叫道:“果然是天生的练武胚子,有多大了?”
    吕雪梅应了一声:“才两个月不够!”
    剑魔沉吟了一会,别转头来,问吕雪梅道:“你一家人给人杀了,可要报仇?”
    报仇这件事,这个念头,吕雪梅哪能没有,只为对手太强,自己又身负重伤,这个念头,等于幻想,吕雪梅连想也不敢想,剑魔这一说话,吕雪梅心中一喜,欢然道:“老前辈给晚辈报仇?”把嘴向手中两婴儿一噘,惨然道:“她们的爹爹,她们的家就毁在镜湖老贼手里,那老贼便是秦家仇人!”
    剑魔哦了一声道:“她姓秦?有没有名字,你又叫什么名字?”
    吕雪梅答道:“她爹姓秦,太小还没有名字,我叫吕雪梅!”欲知剑魔因何遭受赤炼人魔的毒?他现在又要怎样处置两小,请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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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回剑魔偷剑术
    剑魔不再说话,两只放着异采的眼眸,直在吕雪梅手中两个婴儿身上溜动,约过半盏茶光景,这才叹了口气道:“我问你可要报仇,不是要我出手这个意思,唉,我自己也着了人家道儿,今已残废,怎能替你挑这梁子,你也不能,苟能保存你的性命,也要学我一般,报仇之事,在你我来说,今生休想。”
    语音充满抑郁,悲凉,吕雪梅心中一冷,她满怀希望,一时间化为乌有,眼前只觉绝望,怅触一起,不由泪珠儿簌簌而堕。
    剑魔又艰涩地道:“报仇不是没有希望,留待第二代报去,你我都同一处境,就这么罢,把手里的孩子养大,调教出来,让她去报仇吧!”
    吕雪梅怔怔地望着他,没则声,半晌,剑魔忽道:“吕雪梅,你可想我传你奔雷剑!”
    这句话,石破天惊,奔雷神剑,天下英豪,闻名胆丧,吕雪梅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如此机缘,能得天下武林至宝,心中焉有不想之理?忙不迭地应道:“老前辈厚爱,晚辈永生不忘!但不知何时传授。”
    剑魔道:“要报仇,就得练神剑,神剑练成,何仇不报,何敌不摧?”顿了一顿,蓦地喝道:“吕雪梅,你要我传你神剑也行,只是要严守我门戒律,还有,要把你手中一个婴儿交换!”
    吕雪梅一怔,顿声问道:“前辈门规,晚辈自当格遵,只是,不知要我婴儿怎地?”
    剑魔放低声调,说道:“我不是说过么?你我之仇,留待第二代去报,我至今还没有一个传人,想把你手中女婴收为徒弟,长大技成之日,借她的手,替我报了师门之仇!”剑魔所指师门之仇,乃是赤城山主与桑龙姑之间的事,至于那赤炼人魔,剑魔辛源鸣怎把他放在眼里,吕雪梅哪知这段江湖恩怨,只道是要跟赤炼人魔算帐而己。
    吕雪梅沉吟未决,又听剑魔催道:“怎么样,想清楚没有?你若不肯,也不相强,我可没闲工夫陪你?”
    吕雪梅心中一震,寻思道:“若不依此人言语,学不了剑,大仇必定难报,自己女儿能列入剑魔门墙,虽是暂时分离,倒也值得,日后再图相会。”心念一坚,当下便道:“这孩子能蒙老前辈收录,是她终生之幸,晚辈安有不肯之理,就此一言为定,以婴儿易剑术,就请老前辈相授,婴儿任凭老前辈选一个去!”
    剑魔哈哈一笑,右手忽地微微一抬,一股飒风,厉而不劲,冲向吕雪梅身上,吕雪梅左手里那婴儿,蓦地哭了一声,已然腾空疾飞,投向剑魔怀里。随着吕雪梅眼前一亮,一团黑影反射过来,吕雪梅本能地侧身一捞,捞个正着,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本剑谱,正疑惑间,那剑魔已然开口道:“你手里那部书便是奔雷神剑的剑谱,好好收藏起来,我哪有闲功夫授你剑法。”
    吕雪梅恍然大悟,忙把剑芨收到怀里,眼巴巴地瞧着剑魔手里的孩子,只见她咧开嘴儿笑,天真无邪,吕雪梅噙着泪儿,依依不舍,表露出慈母真挚的天性来。
    剑魔叫道:“吕雪梅,瞧够没有,我可要走了。”
    忽地,吕雪梅想起一事,急道:“老前辈慢行,我还有话说。”
    剑魔正待离去,身形稍动,此刻又坐了下来。诧然道:“还有甚事,快说!别耽误时刻。”
    吕雪梅又望了剑魔手中孩子一眼,慢慢道:“晚辈心中有个疑团,不敢动问老前辈,赤炼人魔晚辈也曾见过,功力有限,他怎能伤及老前辈。”
    剑魔面色一敛,叹道:“这都是孽障,你要问这个怎地?”
    此语才出,忽而双目一瞪,喝问道:“吕雪梅,你要说实话,是不是跟赤炼人魔一路?”
    吕雪梅双泪交流,点点头。剑魔颜色一变,便待发作,这时,但见吕雪梅幽幽叹了一声,说道:“晚辈给赤炼人魔累得好惨!”
    剑魔双眉一皱,猛然喝道:“快说,他怎地累你,不然,嘿嘿,休怪我手辣无情。”吕雪梅涕泪交流,便把赤炼人魔自长白山奉阴阳妪之命到秦家来找她丈夫起,至遇镜湖老人之事,详详细细说了。
    剑魔这才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般的,无怪我在雷波城中见到他时,兀是狼狈万分,想不到这魔头竟是劫色不遂,祸及你家!”当下也把他着了赤炼人魔暗算之事告知吕雪梅。
    话说那天,镜湖老人突至秦家,原意只是清理门户与教训赤炼人魔而已,不过却使吕雪梅遭此浩劫,全家尽成灰烬。当日赤炼人魔一瞥吕雪梅如疯似狂,夺门而出,估道她要逃走,心下一动,便跟了上房,却是不见了吕雪梅踪影,他怎知他心上暗恋的人,只躲在暗处,还没有远走高飞呢。
    赤炼人魔一见人踪已渺,心下大急,料吕雪梅逃去必不会远,乃展轻功,一路赶来,又寻思道:“似此夜阑更静,吕雪梅纵然逃走,也必循着官道而行,进城暂避去,好待明日事情过了,再回家瞧瞧!”赤炼人魔心上主意一打定,便加紧脚程,径向城里走出。
    到得城边,已然卯牌时分,此刻晨鸡啼晓,曙光初露,大地上迷朦一片,还未能观清各物,但见城门紧闭,四野里杳无人踪,赤炼人魔端相了四沿城墙一下,这雷波城并非大城,四周城墙也不甚高,不过丈来高下,赤炼人魔一提气,便想窜了过去。
    猛可里,在那边丛林中,树影婆娑中,有一条黑影,发出一声冷笑。
    赤炼人魔骇然掉头一瞥,虽瞧不清这人面目,身段倒也可以瞧到,心下同时一震,只见那人高瘦个子,腰间悬上一剑,背上又负多一口,两口剑蕴光藏利,芒透剑鞘,虽在黑暗里,使人一望,便知是两口宝剑,赤炼人魔练历江湖多年,名家配宝剑之事,岂有不知,因不是名家,即佩宝剑,只有贻祸己身,并无好处,但身前此人,一佩便是两口宝剑,瞧来必非寻常之辈。
    思量未定,那人影已然发话,冷冷道:“在括苍山上,我吩咐你甚么?夤夜仗剑,鬼鬼祟祟,却是意欲何为?”
    赤炼人魔一愣,猛然想起一人,不由冷汗夹背,他适才与吕雪梅过招时,正是用一把青钢剑,出来时匆忙中没有将剑归鞘,仗在手里,一路赶到这儿,却是冤家路狭,与死对头剑魔碰个正着,正自惊惶失措。
    又听那人厉声喝道:“括苍山上,不是吩咐你以后不许佩剑么?此际胆敢仗剑在手,料来功夫必有进境,天下剑客,除奔雷神剑,谁配佩带长剑,好,待我先来考核考核你的剑术,再根究你夤夜仗剑之事!”
    赤炼人魔面如死灰,牙关打颤,手中剑往上一抛,登时跪落尘埃,大叫道:“前辈手下留情,待晚辈把事情一说。”
    剑魔哼了一声,道:“料你也无胆量与我作对,什么事情?快说,如果说得有理,饶你一命。”
    眼珠连连乱转,赤炼人魔已自有了计较,把嗓音一低,悲凉地道:“唉,敢求前辈替晚辈作主,救救晚辈一命。”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剑魔性如烈火,怎有这般耐心去听,又是喝道:“什么事?”
    赤炼人魔呜咽其声,哭道:“晚辈当日在括苍山上,得聆前辈清诲,已然不敢佩剑,怎奈今晚,在罗浮村里朋友家歇宿,忽来仇家,那仇家却是扎手得很,晚辈匆忙中取了友人一把长剑,权以御敌,怎知贼子好狠心,把我杀败之余,又放一把火把友人家烧了,又来欺我,晚辈心上一慌,便仗剑逃出,故而一时忘了前辈清诲,委实罪该万死!还望前辈亮察。”
    这席话一经说出,剑魔颜色稍霁,方才秦家变故火起,他也曾远远瞧见,只道是野火烧村,倒不留意,此刻给赤炼人魔一说,这才恍然。叵奈他性情狭隘,心高气傲,虽是个江湖一流高手,却是不爱任侠,赤炼人魔的话说来,声泪俱下,充满悲愤,但剑魔兀是不曾动心。
    但听他一声长笑,口里道:“我剑魔这番到江湖上来走动,只是考核考核天下自称剑客的人的技业,那有什么工夫去管闲事!”
    赤炼人魔原想借剑魔之手,到罗浮村把那镜湖老人拾掇下去,此刻虽说他不动,但已将他对己不利之念骗了下去,心中倒也宽了。赤炼人魔不敢稍露喜色,犹假惺惺作态,苦苦哀求。
    剑魔固执成性,任赤炼人魔怎么苦求,兀是不肯插手。
    约摸过得两盏茶时分,剑魔双眉一扬,叫道:“赤炼小子,你起来吧,替你作主的事休提,暂时看顾你可以,你若觉得惧怕,跟随在我身旁,谅你那什么仇家,再厉害些也不敢来厮缠。”竟连赤炼人魔的仇家的名字,也不闻不问。
    赤炼人魔跪落尘埃,两膝此际已觉累了,一听剑魔言语,不自觉摸摸百宝囊中的几般物事,喜上眉梢,这魔头,在转瞬之间,又已有了歹毒之策。口里称道:“谢过前辈,但凭吩咐,听候使唤。”便直身站起。
    剑魔淡淡看了赤炼人魔一眼,只见他满脸惶恐羞惭之色,不由敌意全消。又问道:“你这番逃出,却是预备到何处去?”
    这时天色,已然大白,红日冉冉而升,照耀得林间,金光遍地。赤炼人魔望一望那东方的天边,稍微晃了一下身子,嘘了口气道:“拚得一个晚上的命,此刻已然累了。敢请前辈准晚辈进城,歇息一会,再赶路如何?”
    剑魔也打了个呵欠,点点头道:“雷波城里,地方虽小,却有精美小食之所,不如到那儿歇去。”
    两人一前一后,越墙而入,到得市中心,但见商贩繁集,闹烘烘的一片。这当儿,两人心情各异,剑魔傲睨其态,阔步昂视,赤炼人魔却是垂首及颔,在沉思着,双眸不断转着,越转越快,尾随其后。
    穿过几条街道,已然到了一家小酒馆,看那招牌,斗大的三个金字写道:“聚宝楼”。这聚宝楼乃雷波城中最大的一家酒馆,卖的吃的,俱是精美可口,生意非常兴旺,剑魔闯荡江湖,遨游名胜,倒也有了一些日子,如何会不知此一好去处,因此一进城,便径到这家酒馆而来。
    两人登楼,拣得一处雅座,这雅座乃近窗际,凭窗而眺,一面是街,另一面却是一条大河,河里水流颇为湍急,滚滚滔滔,川流不息,河中帆樯林立,住的却是水上渔民与来往客船。
    其中有一艘较大的红船,造得非常精致,看来不似普通客货航船,或者打鱼为生的水上人家居停之所。剑魔一坐下来便给这河上的景色吸引住了,不歇地放眼四顾,尽情浏览。
    赤炼人魔似是满怀心事,不大注意身旁杂事,两双火红小眼,闪闪生光。和堂倌要过几式小菜,一壶陈年高粱,便和剑魔吃喝起来。
    这刻两人都不讲话,只顾静默的喝着吃着,剑魔下了几箸,喝了一两口酒,便自朝窗外扫视一眼,赤炼人魔每当剑魔目光外移之时,垂下一手,尽在百宝囊中乱摸,像要取出什么东西,又怕给剑魔瞧见似的。
    又过了半晌,剑魔的酒喝得越来越多,一壶不够,又添两壶,不知不觉已喝了五壶烈酒,剑魔内力浑厚,自是不会醉倒,却也酡然欲眠。
    赤炼人魔酒杯频擎,却是沾唇即止。不敢大口的喝下去,神情很紧张,两双红色小眼,不断在剑魔脸上溜着,在察看剑魔的动静举止。
    蓦地里,剑魔把朝窗外的脸别了回来,低低叹了一声。
    道:“唉,又遇到这魔头,幸亏没给她瞧见,等会教她知我奔雷神剑的厉害。”
    赤炼人魔一怔,随着身子凑近窗子,引首外望,但见河面上那双精致红船,在船头上,已影绰绰立着一个妇人,并不认识,心知必是剑魔的什么仇家到此,心中又是一喜?
    剑魔又低低叹了声道:“桑龙姑,你害得我师傅好苦,今日大仇该报了。”
    这话一出,赤炼人魔心中一震,他虽不识桑龙姑其人,但却闻名已久,在长白山畔的破庙中,他不是听过桑龙姑与阴阳妪的对话,和看过她亮了那手断蛇裂蝎的卓绝武功。
    不由地喜上眉梢。
    这当儿,剑魔面挟寒霜,两眸凶光毕呈,只呆呆地注视窗外,就在剑魔没有留神的这一刻间,赤炼人魔沉手一探,自百宝囊中掏出几粒乌色的似芝麻般大小丸子来,两指疾地一弹,弹到剑魔喝着的杯子里,这几粒小东西,见酒即消,不着颜色,只见杯子里酒波微晃,已然无形无迹。
    赤炼人魔假惺惺道:“敢问前辈,刚才所说桑龙姑是不是八荒中人?”
    剑魔别头瞥了赤炼人魔一眼,诧然道:“你怎知道她的来历,她是我师门仇人,我正要找她算帐,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赤炼人魔诈作一惊,回道:“八荒中人,名满江湖,晚辈也曾听人说过!”
    剑魔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名满江湖,嘿嘿,今天便要教她见识见识我手中的奔雷神剑!”
    赤炼人魔心中暗自好笑,却道:“既是前辈仇家,且尽此杯,结了帐下去与她算帐。”说着手里举起酒杯遨饮。
    剑魔毫无防备之心,一倾即尽,忙不迭叫堂倌过来,结算酒钱,下楼到河面跟踪桑龙姑,好待今晚前去找她,了结师门过节。
    猛可里,剑魔暴呼一声:“好歹毒的贼子,竟敢暗算我!”
    跟着呼的一掌,已然向赤炼人魔身上打来。赤炼人魔早已暗作准备,身形一仰,闪了开去,哈哈一笑道:“剑魔小子,今番可着了老子的道儿,你知道吗,刚才服了我那六种剧毒药草的酒,看你还能耐到何时?”原来赤炼人魔未到秦家之前,已先到六合神掌秘芨上列明毒草的产地,已然采集到手,到秦家那半月中,竟借秦家地方,炼成丹丸,这段因果,剑魔如何得知,难怪着了他的道儿。
    剑魔一掌落空,提气一跃,扑了过来,但觉那剧毒往上直冒,心脉跳动,气浮口渴,心知厉害,迫得将真元一压,硬生生把毒气压了下去,要知长白山阴阳叟秘芨中这六种毒草,服下之后,如非依照秘芨中法规,调元运气,以“抑药归元”真劲迫使毒气归位,势无生理。可幸剑魔内功火候极深,拚着一口真气,压下毒去,才觉稍微好过,心中怒火陡起,双掌一挥,哗喇喇一声响,已把楼上雅座,十之七八,打得稀烂。
    赤炼人魔以为剑魔中了剧毒之后,必自死去,最少也是神智昏迷,任由宰割,谁料这刻尚如生龙活虎,得知此人武功已登峰造极,也自大惊失色,一怔之余,惨叫一声,已然着了剑魔一掌,危急中,拚死翻身向窗子往外一跃,跳落街上,口吐鲜血,朝着面河一带疾奔,口里大嚷道:“桑龙姑,你的仇家剑魔到了,还不早防。”
    大河之上,红船中那妇人,乍闻有人呼她名字,心中大奇,她自打败赤城山主后,事过五年,闻得江湖上传言,说赤城山主在赤城山中静修,要练成一般绝世武功,准备二十年满后,着传人前去天姥山夺紫府秘芨,雪师门耻辱,心中也存戒惧,忽想起长白山阴阳叟来,乃悄悄前赴长白山,拟窃那老怪七十二种奇门武功秘芨,以备日后好应付,这就是赤炼人魔在那破庙中所见的故事,此刻正是自长白寻宝不成,空手归来之际,江湖上无人知晓,这当儿怎有人呼她名字?心中也自惊疑不定。
    桑龙姑闻有人呼她名字,惊诧之下,乃急自船中跃到岸上来,她身形微微晃着,几个起落,已到街中,与赤炼人魔碰个正着,桑龙姑身形好快,一闪便被赤炼人魔扯住,喝问何故?
    赤炼人魔挨了剑魔一掌,伤势不轻,但见他面色青白,气喘喘地指着后面,又叫了一遍:“他追来啦,奔雷剑的剑魔!”
    桑龙姑正待喝问剑魔何人,这时辛源鸣已经赶到当地,桑龙姑一瞥,连连冷笑道:“我道是谁人来,原来是你这小子,你师傅那条老命,我已然手下留情,你这小子想来讨死么?”身形一晃,放开赤炼人魔,便将剑魔拦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剑魔怎按捺得住,刷地一响,太阿宝剑已然出手,宝剑才亮式,已隐闻雷声骤发。
    桑龙姑咦了一声,把眼一扫,见剑魔身佩两口旷世奇珍之物,叫道:“放下两口剑,饶你不死。”要知剑魔误饮赤炼人魔那六种毒草的酒,非同小可,刚连运真气,才能压得下去,这刻动了真怒,中毒的人,最忌七情浮动,一动便支持不了,剑魔忽觉毒气往上直冲,百脉麻木,有瘫痪之势,不觉一惊,右臂一软,那口太阿剑竟拿它不牢,当的一声,掉到地上,桑龙姑冷冷一笑,左手一圈一引,呼的一声,地上太阿宝剑已到手来,口里叫道:“还有那一口剑,快甩下来!”
    剑魔一剑已失,又运了口真气,强将毒气压下,腰间龙泉宝剑又出手,恨声不绝道:“我与你这臭婆娘拚了。”
    桑龙姑却不动手,掉头叫道:“小子,替我把这晚辈擒下。”但定睛一看,赤炼人魔已不知去向,这时剑魔剑招已然递至,轰雷四起,势若决河之水奔到。桑龙姑微微一愣,身形再晃,剑魔此时已成强弩之末,如何当得住桑龙姑那绝世武功,只觉手腕一麻,那口龙泉宝剑又给夺去。
    桑龙姑哈哈大笑,叫道:“好小子,还有没有?老娘一发把你收下?”
    剑魔三番两次调运真元,把毒气硬压下去,次数一多真气大损,早已摇摇欲堕,已觉百脉俱阻,浑身疼痛,即欲拚命,似已不能。他自知无望,拚着最后一口气,破口大骂。
    桑龙姑这才嘻嘻冷笑,乍见剑魔面如死灰,白中泛青,气浮步颠,不由大异,继而一想,已是恍然,知他必是受了那逃去无踪的红眼道人暗算,中了什么剧毒。桑龙姑这人,心肠最是歹毒,一怔过后,竟自冷嘲热讽,刺激剑魔,此刻见剑魔又临死也不服输,此强如昔,心中一愣,瞬即杏眼圆睁,娇叱道:“你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敢骂你老娘。”身形一动,挟着一片寒光,手中太阿龙泉双剑,齐齐砸到。
    剑魔把最后真气一提,盘龙绕步,侧身躲过,心念又是一动:师门之仇未报,十五年后还要践约,自己如今就死,岂不有负恩师一生心血,且这番私自下山,已违师门戒律,再丢了命,更对师傅妻子不起。一想到这里,咬了咬牙,两掌齐挥,虚晃一招,一提气,往外便闯。
    桑龙姑乍见剑魔逃走,心中有气,手仗双剑,在后急赶,剑魔存心逃脱,自是拚命,赤城派轻功也不弱,施展起来,风驰电掣,这时是在白天,又在大街之内,路上行人,但见两人往来追逐,奔跑如风,都不自觉地伫立观看,啧啧称怪。
    转眼间,两人已奔到河面,桑龙姑越追越近,距离剑魔不到几尺,看看便要给她擒着。桑龙姑早才见剑魔剑招一发,风雷骤发,又听那红眼道人大呼小叫,说什么奔雷剑,心下蓦然一动,那必是赤城山主老儿新创成功,对剑魔因也不骤下杀手,务要生擒来慢慢审诘,追究那路武功的底蕴,此也剑魔之幸,得以大难不死。
    剑魔到得河面,前有大河阻挡,后有桑龙姑追来,不由大急,把心一横,噗通一声,便跳下河里,潜入水去。就在这时,忽听桑龙姑哎哟一声惊叫,身形反往后退,手中双剑,倏地不见。
    那时剑魔潜入水中,反觉舒畅,要知他中了赤炼人魔六种剧毒异草,差幸自己内功浑厚,这才勉强支持得起,但已全身炙热难当,如焚如烤,故一投入河中,乍给凉水一浸,反觉好过。
    剑魔在水里屏息潜划,对岸上桑龙姑双剑被人夺去,返身后退之事,全不知晓,还道她在岸上逡巡,兀是不敢漏出脸来,就这么地顺着水流,泅了下去。这条大河的水流颇为湍急,约过盏茶光景,剑魔已然泅出两里左右,乍觉气喘心促,料知在剧毒交攻下,既要运气抑毒,又要在水里屏息凝气,调换呼吸,委实难以抵受得下,乃悄悄探出头到水面来,抽吸一口新鲜空气,偷跟四窥,心中好生奇怪,但见两岸青翠碧绿,疏疏落落,栽着树木,又见阡陌万顷,一片麦田,金黄可爱,三三两两的庄稼人在田间做活,或散或聚,却不见桑龙姑追来,竟是不知去向。料这凶婆娘必然没有跟缀得上,心中才宽了一宽,急爬上岸,便在两旁树木中,找得一处僻静之所,歇憩一下。
    一经坐下,那毒气又冒,在内脏乱窜,剑魔功力虽高,兀是不懂“抑药归元”的法门,一时间但觉头目晕眩,全身颤抖,中毒已深,心下一惊,冷汗夹背,难道二十年的功力,就平白地丧在今朝,百忙中探手入怀,取出二颗丸药来,往口里一塞,囫囵吞下,这才稍觉平静。剑魔取出的两颗丸药,正是他在邛崃山口送给吕雪梅的那种“九转活命金丹”的药丸。这种九转活命金丹,乃赤城山主经多年琢磨,亲自调配精炼而成的一种治疗伤残圣药,能解百毒,又能驱淤复元,确非凡品。
    饶是那九转活命金丹为当地异宝,对这六种毒草炼成的东西,也只能克制一时,兀是无法使之消散。剑魔正待用自己功力,辅导药物,迫毒消失,乍闻远处有人声传至。
    剑魔陡然一震,举目端详一下当前地形,心中益发不安,他深知桑龙姑这人,心狠手辣,那会就此罢休,不会跟寻而至,或因自己泅水时察觉不到,不知跑到这儿,或为他事所阻,料迟早必能寻至,一惊之下,寻思道:“这儿还不安全,要就找个穷山绝谷,先疗治一下,再行设法回赤城去,方不致遭那婆娘毒手。”猛地试将真气一提,但觉那毒气倏地下降,心中一喜,深信必有治好之日,精神陡地一振,身形骤起,便向远山方向疾扑而去。
    路上走走歇歇,一面赶程,一面调息,过得两顿饭时刻,不知不觉已赶了百来里,到得一处山峦重叠,形势峻险的大山去。
    这处山峦,正是邛崃山,剑魔拣了一处石壁交撑缝隙中,盘膝调元,虽然那毒气不致上窜,但也不能把它排出体外,久久,剑魔把心一横,呼的一声,一口真气喷出,哗啦啦地喷出一条酒柱,这酒柱给喷得高出丈许,带着深褐颜色,其味腥臭难闻,喷到树上,那树立枯,喷到草上,其草立萎,可见毒性之剧烈。剑魔刚才连喝五瓶烈酒,酒气至今未消,部分毒药在酒中发作,剑魔心念一动,运气一迫,便将毒液连酒喷了出来,他在无意中多喝点酒,此刻反而救了他的性命。
    毒酒喷过,剑魔真元再三消耗,已濒枯竭,毒液部份排出,部份已流窜下盘,无法可想,剑魔又吞服了两颗九转活命金丹,找到一泓清溪,掬些泉水,解一解热渴,再屏息运元,硬生生把剩余的毒液,局迫在一双腿上,使其不再上冒,封死在骨髓里,要知这六种草药奇毒无比,虽给剑魔真元封死在双腿骨中,但人已顿成残废,两腿就算卖给赤炼人魔了,就在这里,与吕雪梅遇上。
    剑魔将往事约略说过,喟然道:“这都是孽障,我师徒两人,遭遇虽不同,却是皆成废人,这深仇大恨,不知何日,才能报得!”
    吕雪梅还待再说话,但见剑魔身形一晃,半截身子离地,屁股在地面连连点着,瞬即已失踪影,吕雪梅心中骇然,这剑魔果是名不虚传,轻功以达驭气飞行境界。
    吕雪梅沉吟未已,倏觉全身百脉欲断,知受镜湖老人一掌所伤,此刻已然发作,忙不迭将剑魔所赠丸药,吞了一颗,蓦然想起,剑魔吩咐她要找个恬静处所,好好调息,不能为外物所扰,否则功亏一篑。思想起来,茫然站起一步步的朝着山口迈去。要知吕雪梅与剑魔两人造诣相差极远,而所中的伤又自不同,剑魔受的是外毒,吕雪梅却是内腑受伤,故治疗时间久暂,方法都是各异。
    行行重行行,过得两盏茶时光,吕雪梅已然越过几处峻岭,来得一处,山路陡斜,峻险之极,吕雪梅凭坡下览,下面千寻深渊,万丈绝壁,隐约发现一个去处,似是谷底,在这谷底疗伤,乃是最美妙的环境,更不怕有谁前来打扰。但吕雪梅技业造诣尚浅,轻功未达履险如平地的境界,此刻身又受伤,却是如何下得去!
    琢磨复琢磨,已然到了深谷边缘,不由双眉紧皱,环目四顾,当她眼光与一物接触时,不由色然而喜,原来在深谷之旁,却有一虬千年古松,那古松好不怪道,蜿蜒曲折,直盘下谷,垂到谷之一半,又沿谷崖复攀而上。
    吕雪梅探头一瞥,只见深谷之半,那虬古松虽不再往下蜿蜒曲折,却有一条粗如儿臂的巨藤,直堕谷底,吕雪梅一见这条巨藤,喜出望外,把手中婴儿一掀,负上了背,把背带紧紧拴住,双手便攀着那巨藤,沿藤而下,果是安然抵达谷底。
    到得谷底,又是另一境界,仰首上望,但见谷口,氤氲缭绕,雾气重重,乍明乍合。吕雪梅再往前行,忽地眼前一亮,只见在谷之尽头处,一片平原,绿草如茵,端的是个好所在。
    吕雪梅拣了这绿草如茵之处,盘膝而坐,试调内元,但觉心念沓然纷生,神难归宿,一时间念及一家惨死,禁不住悲从中来,嘤嘤啜泣起来;一时间又想剑魔说她纵使能把伤势疗好,也必落个残废之躯,即使拾回这条命,将来如何养活这一婴儿,家毁人绝,依靠谁人,就算出得这谷,必至流落江湖,做了乞丐叫化,心中又生恐惧。吕雪梅虽是思潮不断起伏,一念及此际乃性命攸关之关头,如再不沉住气,应付当前,必致贻害一命。
    蝼蚁尚且贪生,况夫人性,吕雪梅这时想到死字,求生之念陡然而兴,强振心志,继续调匀内元,久久,复久久,吕雪梅终于安静下来,内脏的伤势,也渐见痊可,百脉不再疼痛,呼吸也顺利了许多。
    很快一天便过去了,吕雪梅的伤势也大有进境,心中自是欢喜不迭,胸中已然舒服得多,只是下盘渐觉麻木,料那剑魔所说不假,心中悲喜参半。
    不知不觉第三天已然来临,剑魔赠她的三颗九转活命金丹也吞完了,过得这一关,今后性命便可保往。这时的吕雪梅,心如止水,纤尘不染,一心静坐运气,调理内元。猛地里,眼前一闪,心中不由一怔,要知静坐一事,最忌外界事物侵扰,坐关入定的人,此时气行周天,心神一给震动,好人也会因气逆而呕血受伤,况吕雪梅乃大患之后,益是难以抵受这种突然的侵扰。一怔之下,不由哇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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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回怪妇真火
    在她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窜出一条大青蛇来,吊起两晴,伸出长长的红舌,这种吊晴青蛇,奇毒无比,吕雪梅哪得不知。说时迟,那时快,大青蛇已然窜到吕雪梅盘坐跟前,只见她哟地一叫,翻身跃起,运劲在掌,倏地便向大青蛇拦腰扫去,刚好扫中,那大青蛇禁受不起她这一击,已是腰断骨折,在地上打滚。吕雪梅虽不曾给它噬着,这时却花容失色,面容惨变,灰白如死,哇的又吐鲜血,这回竟不是一口,而是吐血盈升,真元已然涣散,再也提气不来,眼前一阵灰暗,就地一坍,晕死过去,应了剑魔临走之言,功亏一篑。
    约过两盏茶光景,吕雪梅悠悠醒转,但觉全身百骸俱散,气脉俱阻,静一静心,用指朝自己寸关尺上按去,脉象衰竭紊乱,全失常规,已知回天乏术,命不久矣。一念及死字,不禁张目向放在一旁熟睡女儿那绯红的小脸儿望了一眼,泪珠簌簌而堕。
    三天来,每当吕雪梅行功调元之先,必定把背上女婴卸下,放在那绿草如茵上面,呵呵地唱着催眠曲儿,等她睡酣了才入坐运气,这小婴儿是她的命根,刚才那大青蛇一窜,吕雪梅怵然一惊,也是惟恐伤及这个孩子。此刻青蛇已毙,自己也将不久人世,这苦难的孩子,难保不被第二条蛇儿噬去,不遭蛇吻,也必饿死穷谷之中,思想起来教她怎不泪下如雨。
    吕雪梅才一醒觉,悲从中来,七情浮张,又是连连吐血,身前地上,已然殷红了一片。长叹一声,举起指头用牙一咬,撕下一块雪白裙裾,拚着最后一口气,振指疾书。但见她写着道:“寒梅爱儿见字……儿生也不辰,尚在襁褓,汝父即已见背,儿未晓人事,娘又将与儿永诀……娘作此书,命已垂危,恐不能尽书而逝。金沙江畔,雷波城郊,有罗浮村……你父秦姓名寒,娘吕氏雪梅。寒梅是汝名者,冀汝若能长成,勿忘汝父母之大仇也,至汝父母杀身之仇家,镜湖其人也,镜湖老贼,手毁你父,重伤及娘,竟至一瞑不视……”
    吕雪梅草草写就,勉强站起,就近找到一株松树,骈指一挖,掏出松树泥胶纤维,权作香糊,乃把遗书固封。蓦地心念一动,寻思道:“皇天若不绝秦家之后,此儿或遇贵人相救。今命已垂危,身旁留着剑芨也是用它不着,倒不如留给有缘人,把这奔雷剑芨赠他,交换养育婴儿。待得婴儿长大,拜这人为师,把奔雷剑练成,好去寻镜湖老贼,报却父母血海深仇。似此穷谷,下得来的人,武功也自不弱。”心念打定,又写了一封血书,留给有缘人,叮嘱代养婴儿,待奔雷剑练成,再当儿面拆开那遗书。
    吕雪梅料理停当,口中鲜血又涌,大口大口地呕吐狼藉,不到半个时辰,已然血绝气尽,身子向前一仆,双足一蹬,溘然长逝。
    天色渐暗,暮霭沉沉,天愁地惨,阴风四起,那婴孩也醒了过来,嘶声狂哭,此时情景,凄凉绝极。渐渐,天黑了下来,孩子已然哭得力竭,饿得体疲,只闻微微抽噎,一如初生猫儿,离开了娘那般叫喊,这一切闻者鼻酸,见者流泪,秦家的大人,最后一人也完了。
    翌日绝早,晨熹才露,这荒山穷谷之中,忽来一人,此人年逾花甲,白发飘飘,面貌慈祥中带着无限威严,他一路上,正在沉醉于大山野荒上之怪异风光。
    来人正是镜湖老人,老人数日前在罗浮村清理了门户,赶走了赤炼人魔,误毙秦寒,伤及吕雪梅,心中喜悔参半,回返岷江畔之家乡,见儿女已成长,料那赤炼人魔一时必不敢再来寻衅,又悔误伤无辜之事,乃动谢世隐逸之心,把家事交下儿子方敏,独个儿一路游山赏水,跑到这儿,乍见这山陡峻天险,到处奇花异木,怪石矗天,真是一个隐居的好去处。遂展轻功,纵上绝顶,到得穷风谷上的悬崖,发现这个千丈绝谷,待找到那虬千年老松,乃沿松而下,攀藤直奔谷底,转过了绿草如茵之所,已然发现吕雪梅母女。
    镜湖老人心地慈祥,救生葬死的事,乃江湖侠义辈本分,老人岂能例外,拾起遗书一看,才知这妇人因为被人击伤,避仇躲此穷谷,不幸惨死当地,书中又托有缘人养育婴儿,愿以奔雷剑芨相赠等语。镜湖老人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哪有不耳闻剑魔声名之理,奔雷神剑正是当日剑魔所使剑招,老人早已向往剑术,此刻怎能不心头狂喜,急急抱起婴儿,藏好遗书,好得婴儿长大成人之日,当面开拆,好待她去报杀父母之仇。谁又料到,养育婴儿的人,正是婴儿之娘所书下的仇人,那天晚上,在罗浮村秦寒家中,镜湖老人正在对垂危的秦寒审视,苦思救治之方,冷不防吕雪梅仗剑奔到,反手打出一掌,震落她的双剑。心虽知有异,但面貌却没有瞧见,故对当前这妇人尸体,却认不出来。
    镜湖老人手抱婴儿,又攀回悬崖上去,以他轻功造诣,比吕雪梅何止高出十倍,故毫不费力,又上得邛崃山去。镜湖先找些适合婴儿吃的食物,喂给她吃,坐下披卷细看,以窥其中奥秘。老人学有素养,这本秘芨的文意虽然深奥,他倒还能解得。
    镜湖老人才翻了一二篇,早已浑身血脉贲张,原来每一篇上,不过才是一式,两篇不过两式,老人武功既高,根基又厚,悟性自非寻常可比,这两篇中,已然觉出它已穷奇天地之妙化,别说将这两式演化出来,老人不过才悟出其中的玄奇奥妙,已然顿觉风雷之声,起自两耳。老人又惊又喜,对这不知名的妇人,心生虔敬,还道她是剑魔的什么传人,又生惶恐,竟不敢再看下去,把剑芨一合,恭敬礼拜,更出洞外,向天对那去世妇人祷告,许下代为养儿授艺之愿。
    镜湖老人为报那不知名的妇人赠剑芨之德,对其托孤,自是悉心抚养,老人存心本极仁厚,对这劫余弱女,心中益是泛起同情。
    抚遗孤,研剑芨,老人不但悟性大增,内功火候也日登极峰,十余年如一日,奔雷剑术,玄通理过,终底于成,这是后话,前文已然表过。
    这一天,恰好是邛崃山畔市集的圩期,附近村民,纷纷赶来趁圩,邛崃山虽属荒山野岭,地甚偏僻,但环绕山畔村落,为数却是不少,寻常各村居民,如要贸易买卖,必要依期赶墟,方有东西可买可卖。镜湖老人自隐居穷风谷以来,日常食用物品,端赖这圩集供应,故每届圩期,老人必依时下山采购,故生活上倒也不虞匮乏。
    圩期一届,市集上倍形热闹,镜湖老人取些银两,抱起吕雪梅遗孤秦寒梅,径自下山采购食用物品,一抵山畔,但见红男绿女,赶圩趁道,络绎不绝,老人本甚儒雅,素常多作读书人打扮,入乡既要随俗,不欲令路人过于注意,老人乃一身土老儿装束,阔大粗布衣服,手携竹篓,那模样就与普通赶圩人一般无异。
    慢慢行来,顷刻已到市集,老人把应买的东西都买全了,正待赶回山上,继续进修功课,不道就在此时,迎面来了三个汉子,这三人中有两个却是道士装束,一个是俗人打扮,两道士中一人,相貌怪异,一张红脸,那酒糟鼻子更红,就像熟透了的柿子,掀动时霞光闪动,很是滑稽。这三个汉子俱身佩长剑,两眸放射炯炯精光,使人一望而知是内功修为颇有造诣的人物。
    镜湖老人远远眺望,已知来人是谁,不由喜形于色,往来路掉头疾迎上去,待得走近,迎面那三个汉子,不约而同地哟声叫出,齐齐道:“方老师,不料在这儿会碰上了你!”三人拿眼端详了老人一下,各各面现诧异之状,老人一身土老儿装扮,倒也罢了,不道手上多了一个婴儿,可不令人困惑?还道老人手上这婴儿,必是镜湖老人的孙儿辈。当下,那相貌怪异的老道士开口问道:“方老师不住岷山么?恁地搬到这儿来,啊,这孩子多乖,是你的第几孙儿?”老道说着,和其同来的道士和大汉都凑近前去,逗弄这孩子。
    镜湖老人呵呵一笑,口里道:“什么风把你这昆仑三剑哥儿三人吹到这儿来。好,好,我正要找你们叙叙,老朋友,多年不见,待我作一趟东道,请你哥儿三人喝顿淡酒去,嗯,这孩子,唉,说来话长,找个歇脚处,坐下慢慢叙话。”
    不错,来人正是昆仑三剑倪德居、真玄、元元子三人,这三人虽居西域,只为在括苍山上有一座太阿庙的基业,故常履中土走动,上次在括苍山上败在剑魔辛源鸣手上,也正是他哥儿三人恰到括苍山太阿庙之时,自从那次栽了跟斗后,销声匿迹已久,今又重现江湖,说来倒有一段缘故。
    距离四人叙话处不远,恰有一座用竹篷子搭造而成的酒帘,镜湖老人在此荒僻山区,竟而遇上故人,自是欣喜不迭。老人与昆花三剑渊源甚深,昔年老人在其少壮时,曾远赴西域昆仑山上遨游,与太阿真人有过一面交情,太阿真人年纪虽比方镜湖大得多,只为爱方镜湖武功卓绝,学问渊博,两人在昆仑山绝顶,清谈一夜,论武功,谈经史,终结忘年交,太阿真人也不敢以晚辈视方镜湖,而方镜湖也只以长兄辈奉太阿。那时昆仑三剑独在师门,俱以晚辈之礼见方镜湖,算将起来,昆仑三剑比方镜湖要矮半辈。这时双方晤面,俱各神采飞扬,笑得口也合拢不来。
    四人乃趋不远处那家酒帘坐地叙话,这时酒帘里的生意正旺,客至如云,大家都在兴高彩烈的大吃大喝,四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干净座位,要了三斤白干,切些熟牛肉,吃喝起来。座上昆仑三剑动问起镜湖老人别后境况,老人也不隐瞒,便把至雷波城郊罗浮村剪除凶徒,清理门户,赶走赤炼人魔的事说了。
    镜湖老人才说及赤炼人魔四字时,陡地但听真玄哦了一声道:“那赤炼道人可是高瘦个子,火红双眸的?”镜湖老人一怔,点点头代替答话,忽问道:“你哥儿怎地也知此人?”
    真玄两眉一攒,叹道:“这都是孽障,赤炼这人在外为非作歹,到处劫色,犯了江湖大戒,为江湖中人所不齿,我昆仑山门人怎会跟他一路,唉,只为他在括苍山时,对我哥儿三人,却是有恩的呢!”
    镜湖老人诧然,急询其故,真玄乃将在括苍山上遇剑魔,赤炼人魔拔刀相助,结果四人全栽在人家手里的事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说到这儿,老大倪德居插嘴道:“可不是么,这番剑魔要不是毁了,我哥儿三人还不敢佩剑出门呢,括苍山上的一役,剑魔就不准我们三人今后佩剑在江湖上行走呢!”
    老人怵然一凛,大声问题:“倪老大,你的话可是当真?剑魔毁了,他可不是个女的?”
    倪德居楞然半晌,沉吟道:“他怎会是个女的,是个疯汉才真!方老师这话何来?”
    老人不答,自顾低头说道:“既不是她,又有谁来,唉,这事委实令人困惑!”这时候,方镜湖误把吕雪梅认做剑魔辛源鸣呢!这却难怪,天下除了剑魔之外,谁能有这奔雷剑芨?又那吕雪梅也是身负重伤,逃入谷底而死,这岂不是应了倪德居“剑魔毁了”那一句话?镜湖老人非亲目所历,焉知其中曲折。
    真玄见方镜湖神态有异,不由疑惑万端,再一询问,才知老人手上婴儿乃是剑魔传人,但听到谷底身亡的人是个女的,都不由啧啧称怪。昆仑三剑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响叮当的铁汉,眼前这小女婴虽是与剑魔有渊源的人,一来在方镜湖手上,二来断无以江湖高手身分出手难为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弱婴孩子之理,当下,反而齐声向方镜湖道贺。贺他得传神剑,今后这剑术不再流落江湖不肖之徒手中,并望老人好好教养这婴儿,务期其长大成人之后,成为江湖上侠义之辈,勿效剑魔之乖张行为。
    四人有说有笑,边谈边喝,三斤白酒,五斤熟牛肉,已然给他们风卷残云般地吃喝净尽。方镜湖满怀心事,身虽陪着昆仑三侠吃喝,心却疑惑千层,尤其是剑魔毁了那一桩事,不由开口动问,好得个明白。
    真玄紧皱眉尖,说道:“我们至今还不大明白,半个月之前,我哥儿三人遨游天姥,在山畔与赤炼这人相晤,那时他身负重伤,据说是受剑魔所伤,但听赤炼说,剑魔也着了他的道儿,服下他六种天下无比的奇毒,料来性命必然不保,后来又碰到那八荒英雄桑龙姑,既碰上这魔头,又身受剧毒,难道还能抵御么?故而我哥儿三人料剑魔必遭桑龙姑毒手。”
    方镜湖对剑魔无所爱憎,反而觉得有恩,因为奔雷剑源出剑魔,不管那不知名的妇人怎地得来,但追源思本,对剑魔可不能忘怀,但对赤炼人魔孰不同,这魔头作恶多端,又是本门仇人,一闻及此人,目眦欲裂。当下,方镜湖双眉一扬,问道:“那赤炼人魔到天姥山去干吗?”
    真玄道:“他也没说明白,只说要到天姥山找寻一人传讯,疗治创伤而已。”
    镜湖老人脸面倏变,叹道:“这么说,那魔头暂时可保无危了。”老人明知天姥山上住了两个当世顶儿尖儿的武林中高人,桑龙姑与南星元,赤炼人魔既上天姥投奔他们,料必有些渊源,这两位高人必予庇护,要想追去,恐也徒劳。又谁知赤炼人魔却非去投南桑两人,而是去探视受困一线天万丈深壑里的史三娘。
    话说回头,且说当日赤炼人魔受了剑魔一掌,自知负伤已重,眼见剑魔中了剧毒之后,功力又如此厉害,不禁大惊失色,恐剑魔困兽之下,拼了性命,把他击毙,虽有桑龙姑在旁,也自胆怯,待得桑龙姑与剑魔接上对话,他却一溜烟逃掉,直往天姥山而去。
    到得天姥山,心知史三娘被困之地是在天姥之北,赤炼人魔此人歹毒无俦,此去天姥,已然安下坏的心眼儿,他自知功夫与镜湖老人相去太远,六合掌一时间又炼不成,想起史三娘是长白山阴阳妪的徒儿,武功必非寻常,现今人虽受困,说不定设法把她解救下来,若得她助拳,那怕镜湖老贼不灭,苗金凤不得到手,这心念一打定,便不迟疑,径到天姥之北。
    话说当日那怪妇史三娘身形猛晃,哗啦啦地和链奔出,正待把来人收拾,乍见那人形貌古怪,两眼火红,又身负重伤倒在地上喘气,史三娘被囚五载,性情变得凶戾异常,此时要杀赤炼人魔,当真易如反掌,但她见来人抵抗力已消失,无须急下杀手,这才缓得一缓,喝问谁人?
    赤炼人魔乍见暗处窜出一团怪物,登时吓了一跳,及至看得清楚,才知是个妇人,但见她四肢软绵绵垂下,一身黑衣,发与腰齐,心知此人必是史三娘,因洞中黑暗,面貌却难瞧得清楚,那四肢必受桑龙姑所废,如此一个残废的人,武功却如此厉害,不由颜色大变。
    又听那幽幽之声叱问道:“你是谁?给什么人打伤的?窜到老娘所居之地何为?”那声音好熟,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又乍听起来,彷佛在长白绝顶半空上所闻那把怪声,赤炼人魔寻思道:“有其师必有其徒这句话当真不假!”正沉吟间,还未答话。
    那怪妇陡然一抖,把腰际拴着的链抖得笔直。在赤炼人魔眼前闪过,落下旁边一块巨石上,哗喇喇声中夹着矗然巨响。赤炼人魔定睛看去时,那个巨石已然给怪妇的链子震得粉碎,散下一地石屑。赤炼人魔一惊,差点没有晕去,这怪妇的气功岂非达到顶点,操纵铁链自如只凭腰功不奇,奇在只一击,巨石竟成屑粉,岂不骇人。
    又听那怪妇冷冷道:“再不说话,便以这块石头为例,你的身子比它硬么?”
    赤炼人魔一翻身,跪落当地,叩头道:“前辈别动手,晚辈是赶来报讯。”
    那怪妇人一怔,哗喇喇地把抖出来的链子收了回来,喝道:“报什么讯,还不快说!”
    赤炼人魔道:“长白绝顶,阴阳妪老前辈教我传几句话儿给前辈,说她很惦念前辈,愿前辈混元一气功练成之日,回长白见她。”
    那怪妇人陡地桀桀笑将起来,在这狭小的一线天深谷底,她那笑声,直似一阵猛烈焦雷,震得赤炼人魔目眩头晕,掩耳不迭。笑声方歇,但听史三娘嚷道:“你见到那老怪物,不对,她从来不现身,你怎能见到她,你扯慌。”忽又喃喃自语:“看你又不像瞎扯,你知道我练的是混元一气功,又知那老怪物叫阴阳妪,唉,她就只跟你说这一点点么?她没提起要来救我!”
    赤炼人魔心下一凛,长白山阴阳妪分明是这怪妇的师尊,怎地她却口口声声大呼老怪物,莫非她师徒反目,若当真这样,我这番来报讯,岂非自来送死。一念及此,冷汗夹背。忙应道:“阴阳妪老前辈半空传话,晚辈那能得见,她可不知前辈被困此地。所以没有提起要来救援,只叫晚辈来走一遭,传个信儿。”几个月前他在破庙中已然听到阴阳妪与桑龙姑的对话,这阴阳妪已知史三娘被困,也无前来解救之意,料来必有隐情。
    蓦地里,史三娘又怪叫一声道:“你扯谎,那老怪物纵然知道,也不会前来救我,她恨我私奔南星元,唉,这都是冤孽,嗯,你不知就里,既来报讯,也算一番好意,且饶你一遭。”
    赤炼人魔心下一宽,随即谢过,猛然间,史三娘喝道:“饶你不死也也不能白饶,你叫什么名字,要是我这番饶你,今后你得听我吩咐!”
    赤炼人魔忙不迭地应话,道:“但凭前辈吩咐,晚辈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晚辈贱字叫赤炼!”
    史三娘忽有所悟的道:“赤炼,赤炼,我知道你是谁,真妙师太是你的师傅,对不对,你还记起张家口相遇之事么?赤炼小子,我问你,你到长白绝顶做甚,那儿冰天雪地,白皑皑一片,有什么好玩?”
    赤炼人魔猛地一觉,再凝视了那怪妇人一下,这时他也习惯了谷中那晦黯的光线,当前这人不是在数年前张家口所遇与单婵一路那妇人还有谁来,但怎地容貌全变了,变得像个老太婆,尤其那头长发披面,更难认得,如非她自己说出,万难看出,当下心中一喜道:“前辈可是在张家口和单婵前辈在一起的那一位?晚辈于今认得了。”
    话声才落,乍闻那史三娘忽地号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凄厉,有如冤鬼夜啼,直似山魅狂吼,听得赤炼人魔毛发竖然。她当真太伤心了,几年来眼泪已经流尽了,流干了,赤炼人魔旧事重提,就这么短短几年,她的境遇已有云泥之判,昔在华席之上,今为水火之中,这怎能不枨触她的悲思,令人痛哭流涕不止。
    蓦地里,凄厉哭声戛然而止,几年来把史三娘折磨得如同鬼魅,性情乖张绝伦,但又把她磨炼得如同钢铁,坚强得不可遽侮。她哭得快收得也快,一阵子奔放感情立时又收敛起来,忽而目放异彩,厉声叱道:“赤炼小子,我问你的话怎地不答?”
    赤炼人魔给她这场号啕大哭吓得呆了,几乎忘她刚才诘究他到长白绝顶去干什么的话,给史三娘一喝,才记了起米,忙应道:“晚辈是偶然到长白访友?”
    史三娘竟是一阵怪笑,这人已变得哭笑无常,但这正是人性真实的表现,遭受了这般绝惨的境遇,教她如何能够抑制正常的感情呢。笑声一歇,叫道:“你骗谁来?你有朋友在长白绝顶?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可是长白山阴阳叟老怪物,你配做他的朋友,哈哈,除了这老怪物,有谁敢在那儿居住?”
    史三娘这一阵子叫喊的话,赤炼人魔听得满脸通红,不知如何作答,又听她续道:“你骗谁,推开窗子说亮话,你还不是想去盗那老怪物七十二种独门武功的秘芨,哈哈,凭你这点武功也敢,真不自谅!”
    赤炼人魔更是赧颜无地,俯首不语,那史三娘,忽目放异彩,喝道:“赤炼小子,你得说实话,你到长白绝顶去,能安然回来,必有意外收获,否则,你岂能有命在!”
    此语一出,赤炼人魔心头大震,须知那六合神掌是他以性命相博得来的,如这怪妇问起强要了去,岂不糟透。正自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时,乍听一阵冷笑又到。
    史三娘冷冷道:“你不说我替你说罢,你得的是六合神掌那玩意的秘密,对不对?”
    赤炼人魔大惊失色,当前这怪妇人除非鬼神,怎会知他这个秘密,当下,也不敢隐瞒,乃将在长白山上与阴阳妪相遇,蒙她以六合神掌之秘相授的事说出。
    史三娘道:“你别以为我困此绝谷中便什么都不知道,便可扯谎,嘿嘿,你以后如再瞒我,可得小心性命。”真怪,史三娘困在这穷谷之中,当真她又怎会知道呢?原来史三娘自被囚此地,初时倒是心绪紊乱,日子一久,安静下来,潜修有年,灵台反而比外边的人空明,她在长白山上住的日子不少,深明阴阳妪的性情,也知在腊月隆冬,长白布满大雪一片,途径不易辨认,像赤炼人魔这般造诣的人,上得去必落不了来,能保得性命安然无恙,必有奇遇,除了阴阳妪外,再没有人指点他下山途径,阴阳妪性情乖僻,她肯出手相救的人必会得她的好处。史三娘知她师傅手上有二本秘芨,其中一本正是“六合神掌”,料必赠给赤炼人魔,故用言语一侧击,果给敲了出来,赤炼人魔哪能晓得,只以为这怪妇不但内功精纯,且擅阴阳算法了。
    赤炼人魔在长白绝顶时,心事连连给那阴阳妪猜着,今天碰到史三娘,这怪妇既系阴阳妪之徒,她那洞明别人心事本领也便在意料之中,赤炼人魔此际也不敢再转那诳骗怪妇人的念头了。赤炼人魔满面惶恐地道:“此乃因晚辈一时愚昧,只怕泄漏阴阳妪老前辈授艺秘密,故不敢说出,还望前辈恕罪!”
    史三娘哼了一声:“你也不瞧瞧我是个什么的模样儿,唉,我连手脚都没有了,还能炼掌么?那六合掌对我有什么用处,再说那老怪物的鬼掌法也不能抵挡我的混元一气功。”
    史三娘说到这里,忽地瞥了赤炼人魔一眼,叹道:“你的伤倒不轻,幸好碰到我,嘿嘿,不然可没得救啦!”
    史三娘的话犹未说毕,那赤炼人魔已然口吐殷红鲜血,面如死灰,颓然倒地,但见他那张嘴巴,乍合乍开,气若游丝,呤吟道:“求……求前辈救我一命……”赤炼人魔看看便要气绝身亡。
    赤炼人魔呻吟未已,但听史三娘一声陡喝,道:“要不念你千里传信这一点上,此刻还能让你活么?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也不知道我的混元一气功的三昧真烟的妙处,只知你那六合神掌!”史三娘的话才说完,但见她把口一张,疾然射出一口浓烟来,赤炼人魔还道这怪妇人要用什么三昧真烟来教训自己,自己已然奄奄一息,这回势无生理,索性闭眼待毙。他所处与史三娘相距咫尺,此时只觉身上突然炙热起来,慢慢便觉如在火团里,直似放在烤炉上烤着般的。可也怪道,不但没有半点痛苦,反是越烤越舒服,只觉汗如雨下,浑身湿透,汗愈出得多,人愈觉得好过。蓦可里,丹田似觉被物触了一下,赤炼人魔那张口,不由自主地掀开来,骤感口里一热,急睁眼一瞥,但觉当前那怪妇,半截身子放在地上,似是盘坐又不似,两手垂直,张开口,口里一道浓烟,直趋自己张开的嘴巴。赤炼人魔才睁开,忽感眼前一黑,金星耀眼,已然晕了过去。
    直到悠悠醒转之时,天色已黑,这万丈深谷之中,本来已经晦黯,这时更是黑漆一片,赤炼人魔两眸微启,倏地又合拢起来,他觉得很难睁得开,那不是痛苦,是疲倦,疲倦得他连眼皮也懒得去掀动。
    倏然间,那边角落里,发出冷冷的语音,说道:“别睁眼,别乱动,要找死便乱动,我的真气带在你的肚里,要是乱来,要伤得更重。”
    赤炼人魔心中一惕,果然不敢再动,合目偷偷运气,却是软绵全没有动,心下一惊,又听史三娘的话声再响:“叫你别动又动,唉,你自己找死不值得可惜,可惜我耗了这些真元。”
    赤炼人魔这才当真不敢动弹,迷迷惘惘,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去,醒来时,两眼才睁开,但听史三娘叫道:“坐起来,盘着膝,听我的吩咐。”
    赤炼人魔不敢执拗,遵命盘膝坐起,才一坐起,史三娘已然把口张开,呼的一声,一口浓烟自口喷出,同时铁链一抖,便向赤炼人魔丹田点到,方点着时,赤炼人魔身不由主也张开口来,从口里喷出一口如史三娘所喷出的浓烟,两道烟倏即接上,但见史三娘面色庄重,口中烟猛地抽收,赤炼人魔顿觉丹田中一道气往上直冒,连绵不断,朝外窜出。
    这时际,史三娘正在为赤炼人魔吸取留在肚里真气,收回自己丹田,大约过了盏茶工夫,已然完成,赤炼人魔口中再也喷不出浓烟来,但觉精神陡地一振,跳将起来,略一抡拳踢脚,骨骼连珠价响,不但伤势已经痊愈,功力也增进许多,不由欣喜欲狂,只管跳跳蹦蹦,几十岁人却变成小孩般的。
    偶然偷眼望去,史三娘半截身子,端端正正地仍在那儿,不曾移动,但见她双目紧闭,口中微微掀动,面色凝霜,看去便知她正在做吐纳功夫。要知史三娘每次吐出浓烟时,绝非好过,消耗真元甚大,故而在救治赤炼人魔之后,乃得调元将息,否则救人反害己,这点道理,赤炼人魔也懂,不敢惊扰她,自顾坐在一旁等候。约摸过得顿饭光景,忽地里,史三娘双目一张,放射出闪闪精光,往赤炼人魔脸上一扫,冷冷的道:“赤炼小子,你答应我什么来,可曾忘记?”
    赤炼人魔一愣,瞬即脸上堆满笑容,恭谨回道:“前辈有话,尽管吩咐,晚辈既然答应,那有反悔之理。”
    史三娘哼了一声,道:“你知道这就好了,谅你这小子也不敢拂逆,我今问你,在江湖上混,可有听说过桑龙姑那贱人的事?”
    这般恩恩怨怨的事,赤炼人魔早已清楚,两双眼珠子一转,早已有了计较。这魔头心肠恁地歹毒,他所以俯首贴耳,逆来顺受,百般奉承,并非为了史三娘疗好他那不治之伤,心存报德,而是除了惧怕史三娘惊人技业外,还思利用这怪妇人,将来他报仇时好做个帮手。赤炼人魔眼珠子一转过后,回道:“前辈问得最合时候,对桑龙姑的事,这番我知道得最为详尽!”
    史三娘喜上眉梢,冷漠的脸庞上现出丝丝笑容来,眼放异彩的问道:“你既知道,那么你说出来好了。”
    赤炼人魔略一沉吟,乃将这番上长白,在破庙听了桑龙姑与阴阳妪的对话,以及在雷波城里的大河上遇到桑龙姑,桑龙姑追杀剑魔的经过,加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许才说得一半,史三娘乍听桑龙姑与阴阳妪的对话时,陡见她腰肢一挺,那拴着的铁链陡然射出,哗喇喇夹着隆然一声巨响,洞口一块大石,又给她震得粉碎。
    史三娘猝然出手,把赤炼人魔吓了一跳,但听她连连叫苦道:“我骂她老怪物当真没错,这番什么都完了,唉,是说赤城山主完了,赤炼小子,你就只听到这一点点?”
    赤炼人魔莫名其妙,惘然地应了声是,嗫嚅道:“前辈休恼,阴阳妪老前辈或为桑龙姑所惑,对前辈这才袖手不理。”
    史三娘疾呼道:“赤炼小子,你也不是好人,你懂得什么来,我不是怪她不帮我,把桑龙姑毁了,替我报仇雪恨,我早就知道老怪物恨我,她那望我炼成混元一气功,回长白去见她都是鬼话,恐怕我一到长白,还没有见到她,早已肝脑涂地……”
    说到这儿,赤炼人魔陡然一震,在长白山畔破庙中,他亲眼见阴阳妪杀八骏中人,就这么一抓,便已肝脑涂地。正自寻思间,又听史三娘幽幽的声音呼道:“只有鬼才会相信她。但是,赤炼小子,你怎会知道,她手上除了给你的那本六合神掌秘芨外,还有一本更厉害的秘芨,乃列入阴阳门七十二种武功之一,和单婵手里的独门武器,同一源流,那本东西叫五魔图。你要知道,最古拳法有‘五禽图’,乃华佗所创,为后世万拳之宗。但这五魔图,却是邪门之宗,这本秘图,原是她的丈夫,那阴阳叟的东西,阴阳叟这老怪物,对它极为重视,不知怎地,竟给我师傅那怪妇偷去。赤炼小子,你那知道,这番那贱人上长白山,那老怪妇必将该五魔图赠给她,我是深知她的性情的,那贱人擒我囚我有功于她,必有好处给她,你当真没有听到其他?那贱人若得了这本稀世之宝,岂非如虎添翼,只可惜赤城山主一生英名,断丧于斯,永无雪恨之望了。嘿嘿,要是我却不惧,只要我真火炼成,哪怕她什么五魔六魔,除了那老怪妇外,天下人恐非我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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