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牛角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八章有眼无珠
    沿着这条起伏不平的,高地上开出来的山道往前赶,乌篷车的车身颠簸得很厉害,拉车的四匹健马也相当吃力,车轴有些吃不消地吱呀呻吟着,轮子辘辘辚辚地直跳,坐在车座上的秋离专心神地驾驭着车子,搞得满头大汗,他一面口中大声叫喝着马儿,一面眯起眼来往前看,呢,前面约莫五六里远,好宽好大好繁华的一座城镇,一条大河绕过那城墙婉蜒而下,波闪闪的河面上系满了船舶艇,光景好不热闹……秋离抿唇笑了,不错,前边的城镇即是襄阳,那条河是汉水,而中隆山与小洪山便挟持在襄阳两侧,称得物丰地沃,人杰地灵了。这地方,秋离十分熟捻,他在城里一家非常不出名的漂局里呆过一阵时期、’那时他才十二三岁,一个可拎的小孤儿,小流浪者,那出身“和”字门的总镖头在他苦苦哀求下收留了他,让他充任一名童工,后来,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秋离无意中在后园里撞见了这位总镖头和他手下二名镖师妻子的奸情,于是,恶运就立即临头,事后,这位恶毒的总镖头和他手下一人要以毒药置他于死地以图灭口,当然,秋离逃走了,逃得辛酸而悲愤,现在、事隔十多年,秋离又回来了,他要湔雪那些个日子所受的折磨与羞辱,要叫他们知道十多年前的一个孤儿不是永远长不大的;不是永远都那般瘦伶伶,畏瑟瑟的,更不是可以任意拳打脚踢,任意杀剐由便的,孤儿仍能成材,成器,甚至——成霸!
    那家镖局子,叫“雄泰”,那位总镖头,呢,人称“九翼手”邵斌。邵斌是一个表面上看上去十分气派的人物,体魄修伟,面容威武,尤其一双眼睛锋芒隐射,沉凛镇定,说起来声如洪钟大吕,锵铿有金铁之韵,他在镖局护院的这一行业中盛名赫赫,襄阳城里也是极有地位的高尚人物,江湖道上,凡是与漂局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朋友也没有不知道他的。’说起来,这也算是个相当硬扎的角色了了……
    秋离可不管邵斌如今和以前是什么样子,他只要找到他,只要做完他自己想做的事,他一向都是如此的,决定了,便绝对做到,而不理在进行他的计划时遭到任何的阻挠危难
    唇角含着一抹奇特的笑意,秋离凝注着襄阳城的高耸城楼子,他自己向自己说着话:“姓秋的,就要到了,你马上即将与那位偷人老婆的大镖头见面了,他不但偷人老婆,还想要你的命哩。你说说看,见了面之后,你要怎么摘下他那副道貌岸然、宛若不可侵犯的假面具呢?你先想好,记着一定要弄得大大方方的,热热闹闹的啊:“终于,顾跟着,震晃着,秋离驾驭这辆装载了价值巨万的宝贝篷车进入襄阳城门之内了。
    现在,正是下午,大城大府的风光果然不同凡响,看那一条条纵横交织的麻石板街道,栉比相连金字楼阁,街上车轮行人摩肩擦踵熙来攘往,商家店面是一家连着一家,各自争奇斗妍,陈列着八方杂货,四处珍品,花花绿绿的绸缎布匹,绒茸茸的黄褐毛皮,花粉铺靠着核糊店,而大银楼中金饰银器又在买卖双方的手上闪光,山药铺里的伙计正在秤称包扎药料,押当店中人出人进,净愁眉苦脸,茶楼洒肆却相对地闹翻了天……嘿,可还真正繁嚣得紧!
    秋离挥着长鞭子叫喝着开道,鞭梢子在空中一连串地“噼啪”作响,而马儿嘶叫着,轮轴辘辘,他就这么旁若无人般大拉拉地穿过了三条最热闹的大街,适宜转到右手边较僻静的一条横路上来,这横路尽头,有一座高大坚固的楼房,十分气派,门口悬挂着一面金字招牌,“鸿兴钱庄”!
    抹去了额头与鼻尖上的汗珠子,秋离吁了口气跳下车来,他朝着那“鸿兴钱庄”的金字招牌吐了口唾沫,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擂门,在一片“咚咚”的震响声中,过了片刻,那两扇紧闭的黑漆接木大门并未启开,门板上端的一小方暗窗却“啪”地掀起,刚好露出一个人眼来,那双眼睛疑惑地打量着秋离,好象并未有开门的意思呢。
    秋离没有说话,也冷冷地回视着他,过了一阵,门后的、那位仁兄才带着五分不耐烦,五分轻蔑的语气道:“喂!你是干什么的?刚才一个劲地敲门做什么?有事就快点讲,我们:这地方岂是你这等闲人可以随意逗留得的?”
    露出洁白牙齿一笑;秋离靠近了一点,压着声音道:“对不住,请问老哥你们这是什么所在?”
    对方不屑地冷哼一下,愠道:“你没长眼睛吗?不识字吗?门头边挂着偌大的招牌,四个金晃晃的字都看不出来?”
    侧脸瞄了一阵,秋离讷讷地念:“鸿——兴—钱——庄—恩,对不对?”
    那人火了,怒道:“少罗嗦,既然知道这是何处,你还故意装什么糊涂?有什么事快讲,大爷没有这么多闲工夫陪你废话!”
    淡淡一笑,秋离道:“原来你这里只是家钱庄,并非万岁爷金銮殿!”
    说到这里他神色倏沉,暴烈地道:“我把你这生了对狗眼的奴才活剥了,你以为老于是谁?混你妈的球,还不把门打开按你家财神爷进去供着?”
    门后的那位仁兄估不到外面这位衣着简单——甚至有些寒伦——的年轻人竟然一下子翻了脸,而且来势又这等汹汹,他一怔之下慌忙退闪,边叫道:“喂,你你你,你想造反哪?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怎样?这里可是有王法的地方!”
    大吼一声,秋离双掌猛沉仰劈,在一片“哗啦啦”的颓倒声里,整整两扇坚实宽厚的桧木大门顿时四分五裂块块飞散,那往门后的朋友也被这股子无形劲道一下震出了五六步远,跌了个大马爬!
    豁然笑着,秋离大步走进,老鹰捉小鸡般将地下那位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的瘦削中年汉子提了起来,三不管就是四个大嘴巴子,直打得这人杀猪般尖嚎起来他才反手将他又摔回地下!
    这时——
    屋里头一阵混乱,五六个老少不等的人物急匆匆奔到外面,为首一位胖敦敦脸圆圆的老人慌忙来到秋离身边,打躬作揖地道:“壮士住手,壮士住手……老朽这厢给你陪罪,如若李七这厮有什么放肆失礼之处,尚请壮士看在老朽薄面万予恕过……”
    话呢,是说得又谦又软,神态亦是这般温文有礼,再加上老人又是一大把年纪了,秋离虽则有满肚子火气也不好意思再发出来,他冷伶一笑,指着地下那位犹是面红颊肿,抱着脑袋直哆嗦的李七道:“老先生,这小子是你什么人?”
    老者赶忙堆着满脸笑容道:“呢,壮士,这厮乃老朽小店里的伙计,承负点称银两之责,他自来便是有口无心,说话随便,如若这厮有什么顶撞壮士之处,万祈莫与计较,放他过去……”
    点点头,秋离道:“这小于也太狗眼看人了,碰着我算他运气,仅只受点小小教训,假如换了个性子暴躁点的朋友,说不准就要将他满口狗牙给砸下来!”
    连连哈腰,老人陪笑道:“壮士教训得好,教训得好,也给这小子一点见识,叫他知道不要只重衣冠不重人的道理……”
    气消了,秋离安详地道:“老先生,这钱庄谁是老板!”
    老人忙道:“不敢当,老朽便是……”
    鼻子里闻着秋离身上的汗酸气,眼睛里看着秋离那揉乱绉起,又泥沙沾布的衣衫,再衬着秋离未曾修饰过的粗犷面容,老人却不敢稍有轻视心,经验与世故告诉他,这可真叫来了“布衣财神”啦,所谓是“真人不露相”,看样子,这位年轻怪人可确有点“真人”的味道了……
    谨慎温雅地;老人道:“未知壮士来此,可有何吩咐?”
    一挥手,秋离道:“别客气,我有一点金子要存在老先生这里!””
    老人连连点头道:“欢迎欢迎,小店利润最高,而且牢靠守信,老朽经营本行已有四十余年了,壮士只要在本行中随便打听一下,便能知道小店信誉如何、只不晓得——。”
    目注秋离,老人低声道,“只不晓得壮士要存的黄金数目为若干?”
    秋离朝门口停着的篷车一指,道:“都在上面了。”
    侧脸望了外头的乌篷车一眼,老人道:“请壮士示下在车中哪里?用何物秘藏着?
    老朽这就派人上去搬下来收库……”
    懒洋洋地,秋离道:“一车子都是。”
    老人猛然一震,目瞪口呆,好半晌,他才紧张得有些颤嗦嗦地道:“呃……壮士,你,你是说,你是说整辆篷车里都装满了黄金?整辆车里?”
    点点头,秋离道:“不错,整辆车里,大约有几十只木箱子吧,总数目是三万七千两,成色包足!”
    老人象看一个怪物;样看着秋离,傻呵呵的,愣呆呆的,嘴巴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翕合着……
    有些奇怪,秋离道:“老先生,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骤然打了个寒栗,老人如梦韧觉,他十分尴尬地急道:“啊,没有什么,呃,没有什么!”
    说着,他立即朝身旁的两个年轻人吩咐了几句,两个年轻人点着头,又招呼地下爬起来的李七一道快步出门,两个年轻人坐上篷车前座,李七攀进了篷车里头,于是乌篷车便被驰向这座楼房的后门,车尾边跟拴着的黄镖子还有些依依不舍地向秋离低嘶着呢……
    此刻——
    老人一伸手,哈着腰道:“者朽姓陈,草字良和,壮士,请大厅里落坐。”
    秋离颔首道:“我是秋离。”
    两人自行引见过后,秋离便在陈良和的前导下进人前面这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大厅里坐下,他一面随意浏览着厅内的陈设,一边吸着由下人奉上的香茗,另外,还和那位神态恭敬的老店东闲聊着……
    于是,没有多久——
    那面青唇肿的李七,已从后大厅侧门奔了进来,呢,神色惊憾,表情紧张得可笑地奔了进来!
    钱庄的主人陈良和一见着他手下伙计这种紧张惊惶的模样已不由得把老脸一沉,没好气地喝道:“李七,你就不会好好走路?贵客在此,怎的却象火攻眉毛般,那等毛毛撞撞连一点礼数也不懂!”
    这个李七被叱喝了一顿,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态,他急急放慢了脚步,一边拭着脑门子上的汗水,汕汕地走到一旁。
    老店东陈良和沉声问道:“车上的存金数目,可已点明了?”’李七慌忙点头,哑着嗓子道:“全点过了……东主,可确实是三万七千两赤金,成色足,重量够,老天,一点也不差,一只只箱子全塞得满满的,那么些金子,光看上去也能吓坏人……”
    一侧,舒开双腿的秋离哧哧笑道:“所以说,哥子,人不可貌相,海水又岂能斗量?
    你看我这一身穿着打扮,先前还定然以为我是到你们这大钱庄来讨饭的吧?”
    又惊又愧的李七,不由自主伸手摸着自己青肿未退的面颊,他低着头,躬着腰,诚惶诚恐地道:“大爷恕罪,小的实是有眼无珠,一时不察,冒犯了大爷,还请大爷高抬贵手,饶过小的这一遭……”
    老店东忙打着圆场道:“人家秋壮士是什么身分?岂也会与你这混小于一般见识?
    若不是秋壮士大人大量,方才那一嘴巴子不早就打扁你了!”
    眨眨眼,秋离笑笑道:“罢了,我原未放在心上,方才,车上金子的数目对吧?”
    李七忙不迭地点点头:“对,对,一分一厘也不差……”
    老店东一挥手道:“李七,你还净站在这里作甚?还不赶快将车上的金子入库?另外,马上给我打一张保兑的银票来……”
    李七唯唯喏喏,哈着腰退下,于是,这位老店东又转向秋离道:“秋壮士,这么贵重的一车金子,壮士你竟独自一人运来襄阳,在如今道路不靖的当儿,竟未出毛病,也真是够幸运的了……”
    伸了个懒腰,秋离淡淡地道:“这倒并不是我幸运,而是,呢,那些毛贼的招子够亮,他们如想打劫我的财宝,在他们来说,并非一件愉快的事。老先生,我不在这大寒天里去剥他们的裤子,已经算得上客气啦……”
    怔了怔,老店东随即打了个哈哈,他干笑着道:“壮士,老朽一眼之下;便看出壮士必是位武林英雄无疑,要不,谁有这大的胆子,敢于单人双影押送一车的金子?”
    啜了口茶,秋离道:“好说,我也不过识得几手三脚猫的庄稼把式,长了一身横肉打打混子罢了,草莽粗人,哪里担当得起英雄二字?”
    老店东呵呵笑道:“客气了,壮土,客气了……”
    略一沉吟,秋离改了个话题道:“老先生,我昔日曾在襄阳住过一阵子,记得这里有一家镖局子,叫什么……‘雄泰镖局’?”
    竟不思考,老店东脱口道:“壮士是说‘雄泰镖局’呀?者朽可和那家镖局子熟悉得紧,老朽这家钱庄,有很多生意也是委托他们护运的。怎么,壮士和‘雄泰镖局’尚有渊源?”
    微微点头,秋离意味深长地道:“不错,有渊源,极有渊源……”
    老店东呵呵笑道:“如此说来,壮士就更不算见外了,‘雄泰’的总镖头部师傅与老朽十分交善,邵师傅为人豪迈尚侠,公正坦荡,武功既强,心眼又活,是一位极其难得的磊落人物;在襄阳城里,保镖护院这一行当,就数他的‘雄泰’做得最好,名声也最大,近些年来,邵师傅更是;帆风顺,镖局生意蒸蒸日上,他非但在别的县城另外设立了好几个支局子,而襄阳里外数百里以内的大小买卖也差不多全叫他一家包揽了……
    不过,话也得说回来,人家也确实有人家的苗头,只要‘雄泰’的‘银和字’镖旗一招出去,嘿,无论是巨盗小窃,山匪毛贼,全得望风逃避,连脑袋也不敢伸上一伸……”
    秋离笑眯眯地聆听着,心里却在骂:“你个老混球,净他妈替邵斌这狗养的瞎吹来了……等到他‘雄泰’的‘银和字’镣旗沾上了屎,老子再看你那张掉光了牙的臭嘴发愣吧……”
    老店东似是十分健谈,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他又滔滔不绝地道:“邵师傅这人,待朋友讲义气,尤其对一些落魄江湖的苦哈哈们更是照顾倍至,只要有人有了困难,找上门去,至少也能得餐饱饭,换套衣衫,末了还送上点盘缠,人家名气大,生意也做得轰轰烈烈,却一点架子也不摆,任是见了什么人全扮着一张笑脸,和和气气的,光叫人看了也打心眼里舒服,所以啊,这种人才是做大事情的材料,讲风度有风度;论气量有气量,说办法更有办法;如今哪,天大的事情,只要邵师傅讲句话,打个圆场,任什么事也就全烟消云散了,就说去年裕达油坊那档子麻烦吧!……”
    秋离懒得再听下去了,他只顾自地想着:“你不用替他吹擂,邵斌这王八蛋的好运气就快到来了,他讲义气?有度量?呸,他连个十来岁的小孩子都不肯放过,他还会沾上义气的边?够得上有度量的槛?赏碗饭,给套衣裳,那也全都是做给人家看看罢了,所费区区,却换来个‘乐善好施’的美名,这种便宜事,给谁还不会做?邵斌可真叫会演戏哪,扮他妈什么象什么,好吧,看我怎么来给他摘下那张假面具,也让他‘和家门’的难兄难弟一齐沾沾光……”
    这时,那老店东还在絮絮不休地讲道:“……结果啊,壮士,你猜怎么着?裕达油坊那掌柜的一见是大名鼎鼎的邵师傅亲自出了面,他连个屁也不敢多放啦,乖乖把卖给人家‘和兴记’的十车劣油换了回来,人家预付的定银也一个子儿不敢少地退还了人家,事后,邵师傅连个‘谢’字也不听‘和兴记’的老板说,悄悄地便自行回转局子里去了。
    你看看,这等胸襟,这等豪爽法,普天之下,可还有几个人做得到啊……”
    皱皱眉,秋离忙打岔道:“老先生,这家镖局子,可是还开在原来的地方?”’连连点头,老店东道:“没搬没搬,仍是十几年前的者地方,东隆大街的转角处,可是,场面却比过去气派多了,房子改高修大啦,地头扩展了,东隆大街的后半段,约莫都叫‘雄泰’给买下来了,邵师傅也住在总镖局里。晤,记得他前天傍晚黑才刚押完一趟德回来……”
    搓搓手,秋离道:“如今,他有几个老婆?”
    老店东想了想,道:“大概……只有一妻一安吧?练武的人,多不近女色。壮士,这一点你也清楚的喽?邵师傅亦很少接近什么烟花青楼的地方……”
    低低地,秋离咕噜道:“不错,他不近女色,只喜欢接近人家的老婆……”
    凑近了点,老店东以手比耳,讶然道;“壮士,你方才说什么?老朽未曾听清……”
    干咳一声,秋离一笑道:“我在说,这位邵师傅真是个难得的大好人!”
    呵呵笑了,老店东颔首道:“正是呀,老朽也就钦佩这种铁铮铮的人物……”
    拿起茶杯,轻轻在唇边摩笑着,秋离吊儿郎当地道:“最近,他可曾接了生意?”
    老店东摇头道:“这个,老朽可就不太清楚了,怎么?壮士你有贵重珍品托他护运?
    若然,老朽可以代为推荐……”
    秋离笑嘻嘻地道:“我倒没有这个意思,老先生,三几万两金子我都一个人押送到了,还有什么东西我不敢单独护运的?”
    老店东颇为相信地道:“不错,这却是真事,却是真事……”
    一个情念暗暗在秋离脑中酝酿形成;他沉思了片刻,道:“老先生,过一会,我就去拜访;下我那有着渊源的老镖局了,只是我还得找个清静地方换身衣裳,备点薄礼,以前,有一段时间,我也曾在、‘雄泰’充过几个月的镖师……”
    老店东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莫说壮土与‘雄泰镖局’有过这么一段交情,便是没有,也可以去多多联系,人在外嘛,就得多交朋友,一个朋友便是一条路哪,何况壮士亦同为武林中人,你只要与邵师傅一见上面,定然会谈得投契,呵呵,所谓是英雄重英雄,惺煌惜惺惺啊……”
    秋离表面跟着笑,暗里却骂道:“我重他妈个英雄,惜他个屁的惺惺……我与邵斌,不但说不上是‘一个朋友一条路’,更应了下面那句‘一个冤家二座山’的话啦,等着瞧吧,姓邵的将碰上一座他未曾碰过的火山了……”
    正在暗暗骂着,这时,那李七已匆匆行入,双手将一张盖有殊印的银票交给了老店东陈良和,这位老店东又双手奉至秋离面前,他道:“壮士,这是本庄的包兑银票,不但在本庄可以兑换,在任何其他银楼钱庄也一样能以通用,只不过,呵呵,怕是别的银楼钱庄没有这么多的数目呢……”
    秋离接过,看也不看便收进怀里,他一点头:“不要紧,我一时还用不着,就是兑提,也不会一下于全提出来哪。”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我的那辆车和拉车的马匹,尤其是我那匹宝贝‘黄镖子’便也寄放在你们这里,烦你们代为照料,所须费用,在利钱上扣除便了。”
    老店东忙道:“小事,小事,老朽一定吩咐他们照办,壮士放心便了……”
    站了起来,秋窝拱拱手,道:“如此,有劳老先生了。”
    者店东也急忙站起,殷勤地道:“壮士不再坐会,用过晚膳再走么?”
    微微一笑,秋离道:“心领了。”
    大步踏出,在老店东的相送下,离开了这家钱庄,现在,池第一步要找个地方先吃顿舒服的晚饭!
    在大街上略一游逛,他已选中了一家比较僻静些的小馆子,没有考虑,他走了进去便挑了个座头坐下;要了吃的东西以后,他开始闭上双眼,默默养起神来。
    心里想着很多事,脑子里也映着一幅幅的画面,那些画面,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近切,有的遥远,有的带着欢笑,有的便沾着泪痕;而这些景象中全有着他,无论是那一种情韵,那一桩感触,就也扯动着他的心弦,他沉迷在回忆里,往往,他也伯也喜欢沉迷其中,尤其是在他孤单的时候……
    忽然,在秋离陷入自我沉思的境域中时,他的座位右侧,在一道矮屏风的掩遮下,有一阵低细的语声惊动了他。
    “……老五,你不会弄错吧?可的确是明日凌晨起镖?”
    一个沙哑的破锣嗓子回道:“不会错的,我是亲自从他们一个参与明晨押镖的师傅口里套出来的消息,那小子三杯黄汤一灌,连他奶奶祖上家谱也全能给背出来……”
    低细的口音又道:“姓邵的亲自押镖,可见他们对这当子买卖也十分重视……老五,你说他们一共是七个人?”
    那破锣似的声音低压着道:“一点不错,邵斌和他手下最得力的六个镖师,他们采取一种新的押镖法子,两个人在前开路,两个人遥遥缀后,其他的三个人居中,而护送的红货便在中间这拨人手上,我看哪,八成是这邵斌王八蛋亲自端着,癞哥,我们打蛇打他奶奶七寸,抽冷子截击中间这一拨包管没错!”
    细细的嗓子“嘘”了一声,警告道:“小声点,老五,你这一趟虽然玩得利落,可也千万大意不得,咱们“疤大爹”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假如走漏了风声,出了毛病,妈的,你我有几个脑袋也抗不住!”
    破锣口音低骂了一声,憋着道:“奶奶的,你不提还好,只要一提‘疤大爹’那凶神恶煞似的熊样子便能骇得人直打哆嗦,前个月,小麻皮出了那桩纰漏,他奶奶不就被‘疤大爹’活拆了?惨……”
    听着,清清楚楚的,秋离这一下子可是精神来了,他又是惊喜,呢,竟有人打主意打到“雄泰镖局”“九翼手”邵斌的头上啦!哈,够妙的,除了自己,也还有别的人物对他有兴趣哪!
    这时,那细细的声音又传来道:“明天早晨,是‘疤大爹’亲自出马,‘牛鸣石’的人手早就分派妥当啦,老五,咱们吃喝完了,马上就得出城传报消息去……”
    破锣嗓子沙沙地道:“老实说,癞哥,姓邵的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晓得咱们的‘疤大爹’是否一定能吃住人家?”
    冷冷一笑,那位被称为“癞哥”的仁兄答道:“你是叫姓邵的那点虚名给唬晕头了,妈的,他的模样吓吓别人还马马虎虎,对‘八角会’他却只有喊天的份;尤其是‘疤大爹’那一身能耐,姓邵的只配给他提鞋。到时候,老王,你就能看见姓邵的那种窝囊样子!”
    吁了口气,接着是“吱”的一声吞下大约是一口酒的声音,那破锣嗓子略略提高了点:“‘疤大爹’可是狂哪,除了二位龙头当家,谁敢不听他的?谁敢不依他的眼色行事?奶奶的,我看,就是素不买帐的大执法莫老爷子,对他也得退让三分!”
    低叱一声,那位“癞哥”不悦地道:“你小声点行不!既然知道‘疤大爹’的厉害;你还不谨慎些?妈的,嫌命长啦?”
    又是喝下一大口酒声音,那破锣嗓子悻悻地道:“谁会听到?除非你去告密!”
    “呸”了一声,那“癞哥”道:“去你妈那条大腿,我是这种人么?告密?老子告了你的密于老子有啥好处?也当不了三分银子,长不多一块肉,操的,我只是叫你小心点,留神隔墙有耳哪……”
    哧哧笑了,那破锣嗓子道:“隔墙有耳?有鸟的个耳,方才我已注意过四周了,右边的座位没有人,左边是一个土头土脑,满身灰沙的愣小子,根本连个屁也放不出,还能有什么邪门呢!你就是凡事太紧张了,癞哥!”
    冷冷地,那“癞哥”道:“还是留心点的好。”
    暗自笑了,秋离不觉为自己叹息,威名煊赫,立霸天下的“鬼手”,如今却竟被人看成是一个“土头土脑”的楞小子,这,说起来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么?而这两位仁兄却竟是“八角会”的党羽——与自己正有着深仇大恨,自己又方待寻。找他们,经过一场覆灭厄运之后又竟死灰复燃的“八角会”党羽!
    当年秋离的义兄,也是他恩人,更是他的授业师父——名震天下的:赤胆圣手”屠孤吉,便是因为和“八角会”、“青衫帮”、“红心教”三个帮派结仇,才在一场极不公平的生死搏斗中伤重身死的。虽然,经过那场鬼哭狼嚎的血战之后,“八角会”、“青衫帮”与“红心教”的好手合起来也整整损折了四十一名,因而弄得元气大伤,一蹶不振,最后终至瓦解崩溃,烟消云散,但是,不可推诿的,屠孤吉那一条命仍等于废在他们手里。当秋离在屠孤吉传授完了他的武功秘诀,更与他结成异性兄弟之后,这笔血债秋离便已记到自己心中。他心甘情愿地为他这位赐给他一生倚持与力量的义兄报仇雪恨,他向着旭日起誓,对着高山赌咒,他要为这位陌生而又情深义重的拜兄复仇——
    虽然屠孤吉并未曾如此委托他便那么恬淡地逝去。但是,秋离却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他早已将“八角会”“青衫帮”“红心教”这些名称深深刻印在心版上,早已将那些自屠孤吉惨白嘴唇微弱吐露出的一些人名铭刻在脑海中了,这是一笔破天荒的债,一笔血淋淋的仇,无论时光拖到多么遥远,无论世情是如何变迁,更无论有多少艰辛坎坷横在面前;秋离也一定要去报还此仇,这仇恨,与他本身并无关连,可是,却比和他本身有关连更来得刻骨楼心,更来得咬牙切齿,不能忘怀!
    残酷地笑了,秋离不禁庆幸于自己体会出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句话的真正韵味,也不是没有寻找过这些漏网之鱼,斧底游魂;相反的,他也耗了很多工夫去寻找过他们,但十年已过,景迁物移,人事全非,当年那些参与陷害过屠孤吉的余孽们全部消声匿迹了,全都不知所终了,就好象俱都在空气中消失了一般。秋离费了很多心血查访过他们,却没有得到丝毫收获,于是,在他正准备再接再励的时候,便遇着“髯虎”何大器在黑草原那件事,又碰上了周云……一连串的烦恼围困着他,他也开始了东奔西跑,在仆仆风尘中,为屠孤吉报仇的事就延缓了卞来。这些日子,他曾为自己洗雪了昔往的很多耻辱,没有叫光阴白耗——因为他总有一个洗雪耻辱的目标,不似寻查那些渺无音讯的仇敌般空茫茫地找不着头绪;但他却一直是抑郁的,沉闷的,象心头罩着一层浓厚的阴霾,似是老有一个无形的包袱荷压在他的身上,当然,秋离明白他之所以这般怔仲寡落的原因,这原因,就是他尚未替他的义兄屠孤吉报仇雪恨!换句话说,—他还没有实践自己的誓言,还没有达到他赌咒的目标。这件事,在他的精神上一直是个很大的负担,他急须卸掉,急须抛脱。前些日,从他救下的那双孤儿寡妇——
    又成了“干亲家”的宗于娴及那宗家的忠仆宗贵口中,他也曾听到“八角会”的名称,可惜,他们说得太含混,太没有层次,或者说,他们也根本就弄不清死灰复燃的“八角会”有什么内幕,因此说了等于白说。有关“八角会”的一切,秋离依然象是瞎子摸黑——蒙蒙晕晕,但从那时起,他也就更加重了一副担子——他已义务替宗家的未亡人承担起复仇的责任了,因为他们是干亲家呀,他是那可爱的白胖小子的义父呀。如今算来,秋离与“八角会”的怨恨可以说更是加深一层了。
    现在,秋离满足而兴奋地直搓着手,真是天赐良机,菩萨保佑呀,走遍天涯,苦寻不获的“八角会”余孽竟然就送到了身边,更在无意中指明了一桩天大的乐事——狗咬狗,一嘴毛的乐事;他又怎么会不伸出舌头舔润嘴唇,象是夏天里吞下一把冰碴子那般顺心呢?
    此刻——
    那位破锣嗓子又哑生生地道:“癞哥,你说,这趟生意做下来,我们哥们能分多少?”
    细细的声音哼了哼,道:“谁知道,‘疤大爹’高兴了多赏两个,不痛快了,给你屁股一脚,连根毛也不叫我们沾着!”
    于是,那边沉默下来,秋离这才察觉桌上自己叫的酒菜早就端上来了,他刚才在闭目养神,跑堂的伙计约摸他一定睡着了,秋离拍了拍自己后脑勺,大概由于太过专注窃听隔壁两位好朋友的交谈,自己想心事又想得太多,可能端东西上来的伙计早已招呼过自己也未可定呢。
    拿起筷子,秋离风卷残云般大吃大喝起来,他故意做得粗鲁不雅,杯盘叮当撞响,再加上咀嚼有声,嘴巴直嗒,刹那间,桌子已是汤撤酒溢,弄得一片狼藉!
    短屏那边——
    一颗尖尖瘦瘦的脑袋伸了过来,这人顶着那双阴诈的三角眼,恶意而轻藐地直生生盯着秋离,盛气凌人地大笑道:“癞哥,怎么着?我说这小子只是个浑汉吧?他那吃相,活脱饿了三年一样……”
    秋离也将计就计地还瞪着对方,扮出一副憨愣愣的模样道:“喂,你这人是怎么了,伸头过来看人家吃饭?叫的东西可刚够我一个人吃,你看,也捞不着一口油水!”
    那位仁兄“呸”了一声,叫骂道:“我把你个晕头晕脑的小杂种活削了,你当老子是谁?要饭的?我他奶奶还得跟你讨口油水吃哪?”
    一只黑毛茸茸的大手伸在那尖头仁兄的肩膀上,把他硬生生扳了回去,一边,那低细的声音在发火道:“老五,你他妈是吃错药了!在这等节骨眼上和人找岔子,弄个不巧误了正事,是你担得住还是我担得住?”
    那位尖头老五犹自不甘地狠狠盯了秋离一眼,不干净地咕噜着缩了回去。
    秋离举起酒杯,一仰脖子干了,他心中道:“别急,我的乖儿,我们就会再碰上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发熊不晚!”
    匆由忙忙地,他加快了速度祭奠他的五脏庙,曲韶干里,由眼梢处,他已舰及那尖头老五佾同一个又粗又壮又
    匆匆忙忙地,他加快了速度祭奠他的五脏庙,在埋首苦干里,由眼梢处,他已窥及那尖头老五偕同一个又粗又壮又矮的汉子付罢酒资急步离开,临去前,尖头老五还不怀好意地回头朝他盯了一眼!
    一会之后,秋离已然酒醉饭饱,他满意地拍拍肚皮,招呼过店伙计来结了帐,用手背一抹油嘴,站起来,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秋离随便挑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了进去,也不管是到了睡觉的时辰没有,他关起门来倒头便睡,这一睡,直到二更鼓时分才被外面的梆子声惊醒过来。于是,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出去到柜台上把那个歪头打着磕睡,一条亮晶晶的口水拖得老长的胖掌拒拍醒,丢下几钱碎银,只顾自地抽开门门来到街上。
    接近初冬的天气了,在这样深宵,够冷的,凉瑟瑟的夜色象水似的围拢过来,那种冰森森的寒意就钻进了人的毛孔,秋离不觉悄悄打了个冷颤,同时,脑筋也就越发清醒了。
    他用力搓了搓手,又把发烫的双手放在脸颊上揉,搓揉了一阵,他感到已经有些血液流通的感觉了,才长长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大踏步往前行去。
    街道上,是一片冷寂,一片溶在寒瑟黑夜里的冷寂,没有行人,没有车辆,甚至连条狗的影子也没有,只剩远处偶而传来的清脆梆子响,但是,这几声梆子响,却更加深了这初冬深宵的寥落与凄凉了……
    三拐两转,秋离来到高耸雄伟的城墙脚,他轻而易举地翻越了城墙,身子一沾地,他已展开功夫,似一抹流光般快逾电掣地飞奔而去。
    “鬼手”秋离的飞跃之术是惊人的,是骇俗的,在这混沌无人荒野,他施展起来就更无顾忌了,只见二条淡淡的影子——看不出那会是条人的影子,就那么微微一闪,已在七八丈开外,再一闪,则已踪迹全无;他奔掠起来,宛如一只脱离弓弦的怒矢,一射的前瞬息消失,而足尖只轻轻地一点,又再暴射而起,一眨眼,复出八丸丈之远,就好象他失去了重量,好象他体内按装有强力的弹簧一般,如此捷如流星曳空,如此掠如流光纵横,似一只振翅展翼的大鹏鸟!
    是的,这正是“鬼手”睨啤武林的轻身绝技:“追星一百纵”!
    在饭馆里,那两个“八角会”的人物曾提及他们选定下手的地方叫做“牛鸣石”,这个所在,秋离相当清楚,那是距离襄阳城三十余里的一处山助子里,道路从山坳子旁边穿过,右侧方,便有那么一块奇形怪状的灰白色巨石突耸,那块巨石,形状有如一头牛在昂首高鸣,看上去栩栩若生,十分有趣,于是,就有人给它起了个好名字“牛鸣石。”
    当然,那地方异常僻静,异常清冷荒凉,极少会有行人商旅经过——尤其是在这初冬的寒冷黎明时分,呢,果然是下手做这种买卖的好地方,四野无人,山丘起伏,再加上刮点刺骨的冷风,衬托点暗蒙蒙的光线——可不是,只这气氛也够唬人了哪。
    飞奔着,两旁的景物迅速向后倒退,风声呼呼,衣抉飘舞,秋离的这等身法,用“疾若奔马”四个字已嫌不能够形容得淋漓尽致,他这就好象,呢,“腾云驾雾”了!
    片刻之后——
    秋离已远远看见了山幼子顶边上那块做牛鸣状的灰白色巨石,他长掠而起,边吐了口唾沫:“妈的,好地方!”
    这里,他昔年曾经来过;而且还十分有兴趣地游玩了一秋离已远远看见了山坳子顶边上那块做牛鸣状的灰白色巨石,他长掠而起,边吐了口唾沫:“妈的,好地方!”
    这里,他昔年曾经来过;而且还十分有兴趣地游玩了一番。那时,他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童心末泥,秋离记得,他曾相当好奇地仰望着那块牛鸣状的巨石,拍手欢笑:“嘻嘻,好象一只正仰着脖子叫的老牛啊啊……”
    带着几分凄迷与自嘲的微笑,秋离喃喃自语道:“好象一只正仰着脖子的老牛啊……”
    时光是不徘徊的,岁月也是不饶人的,一晃眼,十余年过去了,他又旧地重游,又回到了这个他童年时曾经眷恋过的地方,景物依然,人事,却已全非了,不是吗?一个流浪飘零、受尽悲苦、尝遍辛酸的小孤儿,竟也会成为武林之霸,江湖之枭,人见人畏,鼎鼎大名的煞手人物了!
    现在,他已接近那山坳子了。
    没顺着通路朝山助中跑,秋离一个转折,有如一缕轻册般斜绕了过去;刹那间,他已来到那块大石的“牛鸣石”十丈之处,这里,正好有一片及膝的枯萎杂草可资掩蔽身形。不错,秋离必须掩隐身形了,因为,他已察觉到在那块“牛鸣石”之下,正零零散散地随处坐卧着三十多条人影!
    隐伏在杂丛中,秋离自晃动的隙缝中望出去,可以看清楚那些坐卧在黑暗中的人们,全是清一色的黑绸头巾,每人的背后,还用银丝绣缕着一个八角形的图案,在黑沉沉的夜色里,那些图案闪泛着白森森的微光,看上去,就更加显得邪异而诡密了。
    那些人全没有吭声,一个个有如者僧人入定地沉默默着,似在等待着什么,期盼着什么……
    隐隐约约的,在草丛右上方一点,有细碎的交谈声传来,秋离一琢磨,便悄然移了过去。
    呢,在“牛鸣石”过来约有丈许的地方,有一块凹下去的洼穴,在那里面,可遮点风寒,想必是一定的了。现在,秋离发觉洼穴里正有四个人在盘膝坐着低沉地谈论着什么。
    小令翼翼地,秋离又靠近了一点,藉着杂章的掩蔽,他已可以在不虞暴露形迹之下轻易地听到看到他们的交谈。
    面朝外的那一个,就连秋离这等惯见大场面的老辣人物骤然一看之下也不禁呆了一呆。这位仁兄身材十分瘦小枯干,但是,却顶着一颗奇大的脑袋,脑袋上光秃秃的连根毫毛俱无,而他的面孔,老天,那还能说是张面孔?整个脸盘上面全是一块一块瘰瘰疬疬的疤痕杂斑,那些疤痕有的紫褐有的肉红,有的呈乌黑,有的发黯青,而几团白色的杂斑还锦上添花地印在上面,疤痕全成了些死肌肉了,重叠着聚粘着,一眼看上去,那人除了双目还认得出——因为瞳仁中闪着棱棱寒电——就只剩下一个黑洞代表嘴巴了;此外,他的耳朵,鼻子,以及任何其他可以指出名称的脸孔部位;全都叫那些癞疤瘰肉结布满了,看不出他原来会是副什么样子,更估计不透他的表情与神色,因为,那些疤痕与杂斑已经把这些可以表达出内心反应的面积全占据住了……
    这疤面人旁边的一个,外形却与他成强烈的对比,这人体格魁梧高大,面色红中透亮,满头黑发高梳束起,神情间显得精力充沛,奕奕有咸。他对面的一位,是个大胖子,腰肥肚突,双层下领,小鼻子小眼,说起话来两颊肥肉乱颤,予人一种面对一盘大肥白切肉似的作呕感觉。
    背朝外面的那人,秋离却认得,虽然他没有转过脸来,而且四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扎着头巾,秋离也看得见他那又宽又粗又矮的体形,这个人,不就是日间曾掠过一面的那叫什么“癞哥”的仁兄么?
    此人独扎头巾,秋离不由暗笑,喂,他十有八成是个癞痢头了!
    隐隐地,洼穴里的交谈声传送过来。是那身高红脸的人物在说话:“看天色;至多再有大半个更次,姓邵的他们便将启行了,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即将抵达此处……”
    那疤面人冷森森地,威凛凛地道,“‘癞子’,你们打探的消息,不会有错吧?”
    从“癫哥”一下子降成‘癞子’的那个朋友忐忑地道:“你放心,大掌旗,包管没错……”
    疤面人阴沉地道:“我想也不会有错,因为你们晓得你们是在拎着脑袋办事!”
    不待对方回答,他又向那红脸大汉道:“上官坛主,山坳口你安插的暗哨可机灵么?”
    被称为上官坛主的红脸大汉忙道:“全乃本坛属下得力弟兄。”
    此时大胖子开口道:“大掌旗,这一道姓邵的算是一头撞进棺材里了,在他的镖局子外头,我们已经伏下了眼钱,他:们只要一起程,立时就会有我们的人快马来报,而且,沿途:我们也布置下几处暗哨严密监视,他们的行踪举动,我们可以说了如指掌,我看哪,姓邵的招牌就要摘下来了!”
    毫无表情地,疤面人道:“任何事情,倪坛主,在没有成功之前,千万不要太过乐观!”
    大胖子碰了个软钉子,不由唯唯喏喏尴尬地打了个哈哈,疤面人理也不理,道:“再过半个时辰,上官坛主,倪坛主,你们就吩咐你两坛之下的八名好手准备进入截击位置,癫子,其他人手也由你调遣依计行事……”
    在他们三个人的恭谨回应中,秋离已想起了一件事,这疤面人,一定就是白天小饭馆时尖头老五与这位“癞哥”口中所提起的那个“疤大爹”,而在多日前,被自己救出的宗家母子和义仆宗贵不也叙过一个满面疤痕的人物指挥着“八角会”的党羽劫杀火焚了他们‘的庄院么?看情形,他们所说的那个人,也非眼前这位怪物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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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八角劫宝
    秋离悄然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俯卧着,夜色的确瑟凉如水,他微微呵了口气,再仔细观察着下面那个洼穴里的动静。
    但是,洼穴中的四个人这时却全都停止了交谈,他们个个垂眉合目,默默无语,没有人再启口出声,他们象已经筹划完了一切,只等着那个决定性的时刻到来了。
    当然,秋离早已明白这场好戏的主角就是那个疤面人,而在洼穴中的四个人,又无可置疑地全乃此次行动的首要人物,换句话说,只要监视住了这四个人,一切的变化与发展也就如在指掌之中了……
    于是,秋离也定下心来,开始安静地等候,他的两手指无聊地轻划着泥土,嘴巴里也咬着一根杂草的草梗在上下移动。现在,他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想,只管呆望着黑黝黝的夜景,全身象僵木了一样俯卧在那里,就宛如周遭任何一块岩石或土堆一般……
    时间,就这么悄悄地流过去了,似是缓慢,但却毫不迟疑地流过去,不管在人们的意识里与否,它总是一直在成为过去的拖着那双无形的腿在轻悄地迈向将来……
    仿佛很久,又宛若极快——
    洼穴中的疤面人双目骤睁,在寒光闪射中,他威严而阴沉地道:“差不多了,你们开始行动吧!”
    其他三个人闻言之下立时站起,向那疤面人匆匆施礼之后各自迅速离开。倾刻间,已听到一阵阵低促的喝令声与嘈杂急快的步履声传来,“牛鸣石”四周马上人影幢幢,往来奔移不停,空气也似乎突然紧张起来了,昭,他们已在熟练而伶俐地布置下一个陷阱,安排好一只口袋啦!……
    片刻后,一切声音又归向寂静,再也看不见有人影晃动,再也听不到有不属于大自然中的声息,方才的那阵轻微骚乱,宛似一下子全消失在夜空里,一下子都叫大地吞没了。这里,仍是那般荒凉,那般冷森,那般寥落,又那般阴沉,典型的“牛鸣石”原来面貌!
    洼穴里——
    疤面人似是还感到满意地点头;他站了起来,朝左右略微观察了一下,随即伸长脖子,仰天发出一阵低沉而怪异的声音采:“咕——咕——咕咕!”
    他这声音甫始扬起,在“牛鸣石”的周围,已连串地传来相似的回应;那么阴森的令人毛骨惊然的回应:“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
    疤面人嘴巴裂开成一个洞——可能那是代表微笑吧,他嘘了口气,又缓缓盘膝坐下。
    于是,秋离顿时也明白了对方人手分散隐伏的大概位置。
    一切又沉静下来,死一样的沉静……
    在沉静中,不知过了多久,就那么忽然间,黑漆漆的夜色已经转变为白蒙蒙的拂晓了,一抹凄淡淡的曙光开始现露在东方的山峦之后,而那边的云层,也徐缓地转为鱼肚般的惨白。这时,空气中温度更甚,感觉上,也更寒冷了……
    天,快亮啦。
    这是个何等悲惨而又孤寂的清晨啊,没有鸟吗没有虫吟,听不到公鸡的欢啼及花下露珠的滴落,所有的,只是一片冰冷的空气,透彻入骨的寒湿,加上那一抹令人落泪的苍白;就说是四周的景色吧,除了狰狞与酷厉,荒凉及凄涩,又何尝有一丁点值得人赞叹的什么?
    于是——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自山坳口那边飞奔而来,在他窜向一块突起的岩石之后,略一停顿又以同样速度跑了回去。
    几乎就在那人身影甫始消失的一刹那,一阵急剧而紧促的马蹄声已远远传来,那片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快,须臾之后,一匹灰白色的杂斑马已狂奔着进入山坳口,那匹马方才奔入,退路侧旁的一丛杂树后面,一条人影已闪电般掠了过去,马上骑士是个穿着紧绸夹袍的彪形大汉,他一眼看见飞掠马前的人影,不由猛带缓辔,在那匹杂斑马的高嘶人立中,这名大汉已又急又快地喘息着低呼:“禀坛主,来了,全如所料!”
    掠截出去的那人,正是那个红脸魁梧的上官坛主,闻言之下他一挥手,叱道:“快走!”
    马上大汉那敢迟疑,他一抖皮缓,马鞭暴抽,坐下健骑已一阵风似地往山坳那边急奔下去!
    那上官坛主立即飞跃过来,晤,好快的身法,他只是足沾两次地面,人已似一头大鸟般凌空落向这边的洼穴之侧!
    疤面人早已静立等候,那上官坛主身形甫定,他已冷冷地道:“来了?”
    红脸大汉急急点头,低促地道:“来了!”
    哼了一声,疤面人镇静深沉地道:“好,依计而行!”
    红脸大汉微一躬身,再起落如飞地掠射回去,就在他方才掩进那丛杂树后面,又有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马啼声传扬过来!
    片刻之后——
    两匹黑马已经不徐不缓地进入了山助口,鞍上骑士,是两个形态精悍,肥瘦相仿的中年武师,他们的神色之间,毫无丁点惊惶不安的味道,两个人全是那么悠闲,全是那么安详,又全是那么充满了自信,经过这处险隘地带,二人却俱皆视若无睹,连丝毫戒备警觉之心也没有,就好象这里和任何商旅不绝的坦荡大道一样,可以随意往来,不用费神……
    隐伏在草丛中的秋离看得十分真切,他双手托着下巴,嘴角仍然咬着一根草梗,一抹鄙夷的冷笑浮上他的面孔,喃喃地,他骂道:“太平饭吃多了,以为到哪里也全是阳关道,妈的。,活该你两个狗头吃瘪挨刀!”
    他正喃喃轻骂着,道路上却蓦地有了变化——
    这条土路的左方,是一片起伏不平的半山坡,这时,那半山坡上,就象飞鸟一样,有四条人影凌空拔起,他们的兵刃在黎明的曙光下闪闪发出寒芒,一声不吭地,那四个人全朝着马上的两名武师扑下!
    右边的那名武师立即惊觉,他目光一闪之下不由猛吃一惊,脱口大叫:“纪生快躲——”
    大叫声里,这名武师的反应却也够快,他左手已候探猝扬,六点青光,已激射空中扑来的四人!
    名叫“纪生”的那人双手立抛,整个人已迅速倒翻鞍下,此时,半空扑落的四人已怒叱着分向闪开,六点青光,带着尖锐的啸声破空而过,全未击中目标!
    脚踏实地的四个“八角会”高手暴喝着猛冲上来,四件家伙立即有如狂风暴雨般招呼向两名武师。这四个“八角会”的高手根本就不来试招游斗的那一套,甫一上手,便全是狠攻快斩,赶尽杀绝,招招式式全朝敌人致命之处下手;一点余地也不稍留!
    两名武师各自拔出身上的兵器应战,其中一个奋力抵挡,边声嘶力哑地大吼:“各位朋友是哪座山哪个码头的好汉?在下陈纪生,乃襄阳‘维泰镖局’所属镖师,‘九翼手’邵斌是我们的总镖头——
    他叫嚷中略一分神,一柄“锥角锤”已“唰”地扫过他们的肩头,带下了一大片皮肉来!
    这名叫陈纪生的德师不禁痛得龇牙咧嘴,身形歪斜,他匆忙架开来自另一个方向的一把大砍刀,却又被震出了三步!
    另一个镖师也被他的两个对手缠得左支右细,捉襟见肘,他一边拼命招架,一面厉吼道:“你们是哪个窝哪个窑的?连万儿也不敢吐么?却只知道以多吃少,以众凌寡—
    —”
    他的对手中,那个手使双拐的大汉把家伙突然猛劈急翻,一抡凌厉攻杀,直将这名武师逼出老远!
    现在,那位上官坛主露面了,他威风凛凛地站在路边,不耐烦地大叫道:“你们四个还要等多久才能把这一双脓包收拾下来?莫不成非得本坛主出手不可?”
    他这一吆喝,首先把那个叫陈纪生的德师催断了命。两个围攻陈纪生的“八角会”
    高手在听到他们坛主促使之下,已全然悍不畏死地贴身冲上,兵刃飞舞纵横,呼啸罩落,眨眼间,那姓陈的漂师已突然惨号着打着旋子翻出,每一翻旋,身上的鲜血便狂喷如箭!
    剩下的一名镖师,顿时胆也碎了,心也寒了,他疯了一样猛挥着他的兵器,却在敌人稍退下马上拔脚回奔,但是,他又哪里逃得掉呢?
    站在路边虎视眈眈的那位上官坛主,浓眉候竖,右手暴扬,一道蓝汪汪的电闪已淬然飞射,去势快得不可言喻,只见蓝光一闪,那名魂飞魄散的镖师已尖嗥如泣,被那道蓝光推撞出五尺之远,一头扑倒地下,他的身上,已被一支粗若儿臂、长有两尺的纯钢“蛇头梭”自后背通穿至前胸!
    那上官坛主冷厉地道:“四个饭桶,还不快将尸体马匹拖开?”
    那四名功力颇强的“八角会”好手连个屁也不敢放一声,即刻动手拖开尸体,牵走马匹,他们这一移动,昭,秋离已经发觉这四个人背后所绣的八角形图案却是与众不同的深黄色。”几乎就在他们刚把场地清理完毕的瞬息,又有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远远传来,逐渐接近了山助。
    红脸孔的上官坛主打了个手势,道:“这一拨大掌旗要亲自对付,我们留神堵住他们退路!那后面跟着的两个也待收拾!”
    那四名“八角会”好手答应一声,与他们的这位坛主匆匆隐去片刻后,三人一骑,已出现在山坳口的道路上了。
    这三个骑士中的为首者恩,年约五旬上下,体魄修伟,面貌严肃威武,神色镇定深沉,一双眼睛精芒闪射,透露出他的机警与冷凛,眉毛浓黑斜耸,更显得英气逼人,一眼看去,便知道此人定然是个有头有脸的武林角色!
    他后面紧随着的两名镖师,一个身形瘦长,黑面微麻,另一个年轻俊逸,气宇轩昂,瞧样子,也全是抓得起一把的能手呢。
    草丛里,秋离细眯双目注视过去,于是,缓缓地,他不禁微笑了,微笑中含着残忍,揉着狠毒,渗着血似的怨恨,他认出那三个骑士中的为首者那人,即是他此次迢迢千里专程赶来的报复对象了——“九翼手”邵斌,那戴着假面具的眩惑世人的伪君子!
    当然,秋离眼前是不会现身的,他要邵斌先受点罪,要“八角会”的党羽们先耗些力,然后,他才出来料理全局——
    在双方狗咬狗咬得差不多了,那时,将会省掉若干不必要的麻烦。
    在秋离的立场来说,“八角会”与他固不友善,而“雄泰镖局”亦是冤家,最好,他们越干得凶越佳,只留着那个短命的”九翼手”给秋离就够了……
    如今,邵斌的三人三骑已进了山坳口,徐徐来到“牛鸣石”之前;他们三个人俱未开口说话,而邵斌面色沉凝,仿佛正在寻思着一件什么事情……
    心里在冷笑,秋离小声骂着:“邵斌,你看看你那副皱眉瘪嘴的熊样子,想什么?
    莫不成又在想人家的老婆?”
    一阵突如其来的,有如果泣狼嚎般的狞厉狂笑声在此时传入了秋离的耳膜,也激荡在整个沉寂的山坳子里;正在策马徐行的邵斌等三人不禁大感意外地齐齐勒马停住;惊疑不已地朝笑声传来之处探望。
    同样,秋离也抬头张望那笑声扬起的地方,这一看,他不觉笑了出来,天爷,竟然是在“牛鸣石”的石头上呢,就站在牛头的位置,那发出笑声的人不是疤面人还是谁?
    疤面人踞高临下,独立在拔起地面约有七八丈的石顶,正俯视着愕然抬头探望的邵斌等三人,疤面人那模样,在这时看上去,就越发显得古怪邪异,狰狞如鬼了。
    邵斌似是已经发觉出情形不对,他略略回头低促地交待了后面两名手下几句话,然后,他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刚烈地道:“在下‘雄泰镖局’‘九翼手’邵斌,吃一碗势碌饭,甜一口刀头血,承蒙道上朋友瞧得起,大大小小还让一条路予邵某人走;阁下‘牛鸣石’上扬狂笑未知是否尚有赐教之处?”
    凌空一个跟头,就象一张落叶般,疤面人已自七八丈高的”牛鸣石”顶冉冉而落,真是又轻又软,宛若四两棉花!
    “九翼手”邵斌喝一声彩,赞道:“阁下好一手‘飞絮九天’的轻身身法!”
    站在五步之外,疤面人冷森森地盯视着邵斌,毫无好感地道:“姓邵的,并不是因为你这一夸一赞,我就会认为你见多识广了,你其实幼稚得很!”
    邵斌亦是老辣之姜了,闻言后,他不愠不怒,反而淡淡一笑道:“邵某人也不过乃自各位道上好友手下讨碗饭吃,岂敢自钥精练?朋友你算说得对了。”
    踏前一步,疤面人阴沉地道:“少给我来这一套场面话。
    姓邵的,我们单刀直入,干干脆脆,留下你怀中那只方形玉盒,你我两不相干,各自走路!”
    这一下,邵斌的面色才微微一变,但是,他却立刻又平静如常地道:“明人面前不说虚话,是的,邵某人怀中的确藏有一只方形玉盒,但是,这却是一位大顾主以千两纹银为代价托请邵某人保运的红货,换句话说,邵某人既然承担下来好歹也得替顾主送到该送的地方;这里面,姑莫论玉盒内所盛之物的价值,便是邵某人的身家名声,也全然系于其上,朋友,光棍不挡财路,你要取那玉盒,非但等于是在取邵某人大半世的声名,更不啻是攫取邵某人这一条性命了!”
    狂笑一声,疤面人狠嗥般叫道:“如此说来,姓邵的,你是不肯了?”
    鞍上的邵斌镇定地道:“非是不肯,而是不能!”
    疤面人暴叱如雷,大骂道:“好个不受抬举的东西,给你敬酒不吃却偏生要吃罚酒。
    邵斌,你可知道那罚酒可是不易下咽的?”
    缓缓下马,邵斌沉稳地道:“阁下是哪帮哪派,哪山哪水的朋友?”
    疤面入盛气凌人地道:“八角会!”
    看得出邵斌是暗自心惊了,但他却仍然强自抑止,尽量把语声放得平静地道:“阁下名号?”
    疤面人狂傲地道:“八角会大掌旗‘魔面子’雷仲!”
    心头一跳,邵斌强颜一笑:“原来是雷大掌旗,邵某人失敬了……”
    那疤面人——“魔面子”雷仲怒哼一声,道:“少废话,姓邵的,你成名不易,挣来眼前的基业更是不易,现在放在这里有两条路你走,其一,留下玉盒子你走路,其二,玉盒与你的生命全部留下!”
    目注邵斌的反应,雷仲又狠毒地道:“你是聪明人,姓邵的,你该知道走哪条路便宜!”
    邵斌面色极其难看地沉默着,在沉默中,他已经暗自向。
    四周搜视着,还有没有另外的敌人潜伏。而此际,他的两个手下镖师亦早已下马,小心翼翼地各自戒备……
    冷凄凄地笑了笑,雷仲道:“邵斌,不要再妄图异念了,你没有第三条路走,‘八角会’的陷阱,天下有谁能以逸出?”
    说到这里,雷仲突然大吼道:“儿郎们!”
    随着他的吼声,山坳中,丘陵地里,道路两旁的树丛杂草间,加上“牛鸣石”之下,马上有无数条人影闪出,这些人们全是身着黑衣,手执兵刃,凶神恶煞般将邵斌等三人密密围在道路中央!
    于是——
    邵斌不由神色大变,他退后一步,激动地道:“雷大掌旗,我邵某人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苦如此相逼?非要邵某人走向绝路?”
    双目中的光芒阴诡而冷酷,雷仲道:“‘八角会’新近东山复起,规模再创,所需财力至巨,说不得我们只好按照江湖方式予以求取,敛收天下四方之财了。邵斌,我们选中了你,而你也该明白‘八角会’的决策与目标,不容易通融,是识相的,你还是干脆一点,将玉盒好生献出,我们之间也就可以免去一场血肉干戈!”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邵斌,你亦知道干戈之后的结果;以你一已之力,要与‘八角会’为敌,这好有一比:以卵击石!”
    邵斌冷汗开始透出,他颈项上的喉结也在不住颤动,艰辛地吞下一口唾液,他苦涩地道:“雷大掌旗,且听我邵某人一言——”
    雷仲满脸上瘰疬的疤痕顿时变为紫红,他暴烈地道:“没有什么好讲的,愿意或者不愿意,文了还是武了,干干脆脆,就是一句话!”
    对面,邵斌的一张面孔全涨成一种激动的猪赤色,他吸了口气,浓黑的眉毛却不住地跳颤。低哑着,他道:“雷大掌旗,贵会再创江西,重扬昔威,邵某人……便以这趟护镖所,得之酬纹银一千两全部捐献出来以助声势,你我也交个朋友,如何?”
    雷仲亢厉地大笑一声,狠辣辣地道:“姓邵的,你不要拖拖拉拉,避重就轻,纹银一千两?做什么?是在打发讨饭的么?你太也小看我们了!”
    那双虎虎有威的眼睛突然掠过一丝愤怒,但是,邵斌却又硬生生压制下来,他勉强干笑道:“实不相瞒,雷大掌旗,这干两纹银,在阁下眼中或者不值若干,不过,在邵某人的能力上,却已是一笔沉重负担,年年辛苦,兢兢业业,邵某人也并末挣得万贯家财,表面上看来宛似不错,其实却只是个空壳子,仅够一般苦哈哈的弟兄们凑合着吃饭罢了……”
    一仰头,雷仲冷森地道:“今天在这里,邵斌,并不适宜你朝我诉苦经,对你,我的容忍已经超过极限了,如今我最后再问你一句,那玉盒你是拿也不拿?”
    邵斌委曲求全地再放低了声音道:“这样吧,雷大掌旗,你便抬抬手,邵某人愿意再加五百两银子,合共献一千五百两银子予贵会……”
    “呸”了二声,雷仲怒道:“少做梦了,姓邵的,那玉盒中所盛之物,价值十万两银子以上,你用区区千儿八百两的数目就想搪塞过去?你以为除了你之外别人全是傻子?
    姓邵的,你那算盘也敲得太精了!”
    说到这里,他退出三步,狰狞地又道:“邵斌,天下有很多人,不见棺材是不掉泪的,目前体正是如此,罢了,你既要求杀戈,我又有什么惋惜的?”
    急切地,邵斌忙叫道:“等一下,雷大掌旗且请稍待。”
    雷仲吼道:“你拿不拿!”
    邵斌异常为难,进退维谷地道:“雷大掌旗‘八角会’再是声势浩大,高手如云,也不能这般欺人啊、你仍总得给人一条活路走,你们吃面,汤亦该赏人喝几口,岂可这场带面一遭划拉了?……”
    厉叱一声,“魔面子”雷仲暴烈地大吼。“混帐东西,来人哪,拿丫了!”
    雷仲的叫声未落,斜刺里,一条胖大的身影疾扑邵斌,同一时间,另外四条大汉亦飞快地冲向邵斌身后的那两名镖师!
    面色淬然转为狠厉,邵斌闪电也似的旋出,口中大叫道:“我们拼了!”
    “了”字还在他舌尖上滚动,他的双掌已突然飞抛而起,捷如暴雷骤响,呼轰有声地翻劈向扑来的胖大身影,动作之间,确是又狠又快,不槐为他这一行业中的顶尖人物!
    袭向邵斌的那人,他已连挥两杖落空,而第三杖尚未施展,对方却已立还颜色,一片浩烈的劲风暴撞而来!
    这位胖大的坛主怪叫一声,左右倏晃,闪影问,“盘龙杖”旋舞如长虹回绞,流云团转,眨眼问二十三杖已一气劈
    出!
    邵斌突迟又进,掌影如刃纷落中,他大斜身,翻转之下,隐藏长袍之内的一双硬家伙“烂银短枪”已炫闪着夺目的光芒倏然出手!
    两个人的身形全是快逾电光石火,流窜如飞,眨眼间,即已打得难分难解猛烈非常!
    跟随邵斌的那两名镖师,这时亦各被两个功夫强悍的敌人围着夹攻,四名“八角会”
    的人物攻势俱皆猛辣无比,而且一个比一个来得凶恶,一个比一个显得狠毒,他们全是用一种奋不顾身的疯狂打法,招招走险,式式绝情,出手易势,都尽朝对方要命的地方招呼!
    这两名镖师,那瘦长黑脸的一个武功造诣颇高,攻拒之间凌厉威猛;身手矫健灵活,一对雪亮的单刀舞得有如风起云涌,滴水不透,和他交战的两名名“八角会”好手任是倾以全力,也只堪堪扯了个平!
    另一个气宇不凡的年轻镖师艺业亦相当不凡,他手持一只奇异的“黄铜人”,挥使劈打,扫击翻捣,称得上是力大招沉,无懈可击,他的两个敌人,也一样只能缠斗,近身不得!
    于是,战况便这么胶着下去了,除了那胖大的倪坛主是以一敌一之外,另两拨交手者全是二人合力照顾人家一个,但是,情形却并未因人数上的优势成正比,换句话说,“八角会”方面五个人对付邵斌等三个人,在眼前,连一点上风也没占到!
    很快,双方已缠斗三十多招了……
    “魔面子”雷仲双目圆睁,暴厉地道:“倪尚强,你与你的“大雄坛”手下就只有这点火候么?”
    叫倪尚强的胖大坛主在激战中不由心浮气躁,越加愤怒,攻势紧跟着更转凶猛,他警惕着自己,一定要速战速决,尽快将眼前的对手摆平,否则,这颜面就要扫地啦……
    “八角会”中,自大龙头、二龙头之下,并列齐位的尚有大掌旗与执法二人,大掌旗权威极重,乃掌理监督整个“八角会”的内外行动,不啻是大二龙头之下的首席实权人物,大执法是专司“八角会”中所属规律与刑案之责,也是与大掌旗乎起平坐的要角,他们下面,另分八坛。这八坛,乃是“大英坛”“大义坛”“大勇坛”“大智坛”“大烈坛”“大威坛”“大雄坛”“大能坛”,八坛高低,按排定的顺序而分上下,八坛鼎立,是为”八角”,当然,今日的“八角会”八坛坛主,已非往昔的故人了,甚至连这位狰狞无比的“大掌旗”雷仲,也是近年才加入的;以前“八角会”那些首要分子,早就在和秋离的义兄,赤胆圣手屠孤吉那场血战中死亡殆尽。如今“八角会”东山再起,死灰复燃,身担重职的这些人,除了他们旧日的两个当家与大执法之外,全都是些新血呢……
    八坛之中,据第七位的“大雄坛”坛主倪尚强,他的一身武功本来自是无可讳言的十分硬扎的,但是,如今他的对手却亦非泛泛,“九翼手”邵斌更是镖行这一道里屈指可数的顶尖人物,武功之强,确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二人相较,老实说,倪尚强比起邵斌还要逊上一筹!
    现在——
    双方的激战更已进入生死交关的白热化了;邵斌的一双烂银短枪吐刺如电,闪烁流炫,火井着倪尚强那杆有如龙绕风旋的“盘龙杖”,另外倪尚强手下的两名好手,却倾以全力,舍死力搏那两个异常倔强的镖师!
    三处厮杀中,那身长黑脸微麻的镖师猝然暴退,他的两个对手中一个使三节棍的大汉立时斜跃,另一个执着两只“峨媚刺”的角色乘机揉上,双刺凌空划过两道流光,猛然戮向这位镖师的背脊!
    假如是一个武学深湛精博之人——譬如说秋离,他能一眼之下便看出拼斗双方在彼此施展时其中所含蕴的情势趋向,现在,秋离隐在草丛里看得清晰,那个镖师,喂,是要用一招来断胜负,分生死了!
    一抹深沉的微笑甫始浮上秋离的唇角;斗场上已骤然变化——那位镖师猛地身形前俯,整个身体领贴地面三寸之处,同时,他的一双锋利单刀已各自抖起半抡寒光,淬然反腕自两胁之旁例穿而出,又快又准;稳狠兼备!
    自背后扑上来暗袭的那位“八角会”好手一击落空,惯性地往前一个倾俯,于是,就那么凑巧地刚好迎住了对方反腕穿刺的两柄单刀;只听得“噗嗤”闷响,血光飘溅,那两柄单刀已有一半刀身插进了这人的胸膛!
    得手的这名镖师毫不迟疑,他狂笑一声,立目斜身而出,十条瘦削的身体翻舞纵掠,其急如风,又猛然扑向那余下的另一个敌人!
    当然,事情的转变“魔面子”雷仲也看得仔细明白,他不由凄生生地笑了一声,道:“小子,你果然还有两下,不过,只伯你要死得更艰难了……”
    说着,他突然狂吼道:“钱贤,你也把那条命卖给他吧!”
    使三节棍的大汉了——钱贤,受命之下面色倏转惨厉,他嘶哑地尖号着,三节棍挥扫盘旋,“哗啦哗啦”连连暴响,不要命地抽打向那名镖师;非仅如此,这人也马上展开了全属于同归于尽的狠毒招式!
    看样子,他似是享的想将一条性命,豁将出去了呢……
    懒洋洋的秋离抹了把脸,他心付道:“‘八角会’行事周密,手段残忍不说,他们的规律更象是十分严峻呢,那个姓莫的妖人只一吆喝,他手下的角色便是真的要拼命—
    —看情形,姓邵的几个人只怕今天难逃此劫了……”
    秋离正在琢磨着,那边,人影暴闪中,“哗啦啦”的三节棍震响不绝,那名镖师猝然翻扬,他的双刀带起了一溜血滴,那使三节棍的大汉也惨嗥着一头摔跌出四五步远,手上的那节棍亦抛到了半天高!
    几乎在那人殒命的时间分不出先后——
    “魔面子”雷仲已一抹云般凌空飞扑过去,他的动作简直隼利极了,凶悍极了,身形微微一闪,已是七招三十式同时暴卷,有如狂飚也似猛罩而下!
    那个甫始力斩两名顽敌的镖师估不到雷仲的功力竟然精湛高强到此种地步,他双刀盘舞,人已慌忙后退——
    狼嗥似的尖啸着,雷仲身形就宛似幻成一条鬼影,忽上忽下,倏左倏右,那么疾似风滚云,快如湍流水,诡似烟幻雾一般回旋掠闪着,而在掠闪中,掌影如云,如雨,如刃也似纵横四射,穿织交曳,自镖师急使的刀隙中飞射,自镖师拚命的避让中转回,就只人们喘几口气的功夫,那名技艺颇强的镖师已厉号如泣,被雷仲一连十三掌劈得身躯弹起,在半空翻滚挣扎,满口的鲜血溅洒下,雷仲又跟着拔跃追上,双掌猛插斜扯,“哗——”的刺耳一响,这名镖师自胸至腹,已全被雷仲活开了膛,就象打破了一个猪肚子一样,“噗嗤”声里,花花绿绿的肠脏顿时倾泻,随着这名镖师的尸体一直拖扯出好远好远!
    雷仲落地,把满手血迹就那么擦到了自己的衣衫上,他冷凛地转过头来,又凝视邵斌那边。
    围攻那名年轻镖师的“八角会”两个高手,这时也早就心急如焚了,他们持命地攻扑着敌人,全不顾自己已然汗水淋漓,气喘吁吁……
    年轻入神情悲壮,面现凛然之色,他在力搏之下,明白除了一拚再无希望,而他更知道,若是此时不拚,再隔一阵。
    等到力量衰竭之际,便是要挤也无从拚起了……
    “黄铜人”呼飞扫卷,直捣横扫下,这年轻镖师忽地雷劈山颓般猛然专朝着一个对手攻去,那名“八角会”好手手舞三尖刀匆匆后退,年轻镖师却不放手,又一抡狂风暴雨也似的招式凶悍卷到!
    尖晚一声,这名手执三尖刀的仁兄也发了狠,他箭一样穿掠向前,手中刀刺截吞吐,暴取敌人,打算同归于尽。只见两个人倏合骤分,一连串金铁交击之声夹杂着骨路断碎的“咯咯”声,只见年轻镖师肩头上血如泉涌,他的对手——那名手执三尖刀的朋友,却已被他的“黄铜人”猛抡出寻丈开外,血肉横飞!
    几乎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另一个方才不及插手的“八角会”,大汉候然冲上,他的一双“紫金钩”快捷无伦地电袭年轻镖师,年轻镖师感到钩刃沾肤,始淬旋三步,尖厉的双钩擦着他的胁旁划过,皮开肉绽中,年轻镖师的“黄铜人”斜拳淬劈,“噗嗤”一声,这一位“八角会”的人物也长嚎着倒地,一颗脑袋,被沉重的“黄铜人”砸成了稀烂一团!
    “魔面子”雷仲的身法是诡异而又凌厉无比的,他明明先前还站在两丈开外,就当那年轻镖师的“黄铜人”砸碎了另一个”八角会”大汉的头颅又未及扬起的一霎,雷仲已长虹一样疾射上前,简直快得不可言喻,他已抖手三十九掌重重劈出!
    年轻镖师早已力竭气虚,大汗透衣,再加上身上的几处创伤,此刻又恰好展式未收,哪里还抵挡得住雷仲这位顶尖强手的淬袭;他正待倾力闪躲,已是不及,雷仲的三十九掌中,倒有二十余掌结结实实打在这年轻镖师的身上,有如铁锤般的猛烈力量,直将他震翻出十多步外,大口大口的热血狂喷里,这年轻镖师甚至连一声呼号都未及发出,便在几次微微的抽搐中断了气,他那只血迹斑斑的“黄铜人”,也被弃置在尸体老远!
    搓搓手,雷仲连正眼也不朝那具尸体多看一眼,他招过两名手下,语气冷漠地道:“砍下这几个狗头的首级,用竹竿给我插起来!”
    那两名手下躬身履命去了,雷仲才缓缓踱向邵斌与倪尚强拚斗之处。现在,胖大的倪尚强已然落在下风!
    方才情况的急转之下,“九翼手”邵斌全已看在眼里,他悲愤膺胸,激动不已。但是,他眼前却无力稍施援手,倪尚强虽然终究非他之敌,他想搁下对方却也极为不易,至少,倪尚强还能将他牢牢缠住,便是分出胜负,也要在百招之后了。
    此刻,雷仲已冷森森地站到一边。
    双枪飞闪中,邵斌悲痛于他最为得力的两个助手之死,一边攻拒腾挪,他一面嘶厉地大吼道:“姓雷的……你们‘八角会’还讲不讲一点武林规矩?还论不论一点武林道义?你们全是一群卑贱的下三滥……”
    不为所动地,雷仲语声如冰:“邵斌,这个结果乃由你自己挑选,怨不得谁,我早就告诉你干戈一起,你便没有侥幸,如今已没有退路了,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着为你自己的老命挣扎吧!”
    双目暴睁如铃,面似赤炭,邵斌更加使力压制对手,他疯狂而凌厉地攻击着,又咬牙切齿地尖叫:“雷仲,你们‘八角会’没有好收场的……我将联合天下侠义道及镖局同业,齐集力量声讨你们……”
    点点头,雷仲阴沉地道:“很好,只要你今天能活着脱身!”
    这时,肥胖的倪尚强也豁了出去,他奋力抵抗着邵斌有力的攻势,在那一双银枪的流灿闪耀中,“盘龙杖”滚滚翻翻,纵横飞舞,呼呼的劲风与尖锐的厉啸融成一片,两条人影,也就越发挪移如电了!
    观战片刻,雷仲冷冷地道:“倪坛主,我实在有些不耐烦了。”
    不待倪尚强回答,他又侧行两步——满脸的累累疤痕泛映着吓人的赤光,他酷厉地道:“也罢,我也加入,一起来领教襄阳第一位镖头的本事!”
    正在激斗中的邵斌,听到雷仲此言,不由惊怒交集,又恨又气,他愤怒地大吼:“雷仲,你们‘八角会’就是用这种;下流手段崛起的?你们还要不要脸?卑鄙龌龊的丑事全叫你们占尽了………”
    阴阴一笑,雷仲道:“你尽管骂,这只是更显露出你内心的恐惧与慌张,姓邵的,讲究光明正大较斗方式的年代,已经过去很久了,尤其是,在这种情景之下,那些不值半文的武林规矩就更用不上了。……”
    闪挪攻拒下,邵斌大骂道:“无耻的东西!”
    冷漠地笑着,雷仲道;“你害怕了!”
    邵斌正想破口再骂,一个轻轻淡淡,懒懒散散声音已响自路旁那片高亢的土丘杂草中。
    “大难莫若死,有什么好怕的?”
    显然,这两句突如其来的答话,一下于把双方所有的人全惊楞了,尤其是“魔面子”
    雷仲,他更是大出意外,急忙转身,他那两道尖利的目光,箭一样投注向语声传来之处——
    呢,秋离自掩进了好大一段的那片杂草丛中站起,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笑嘻嘻地看着那无数张流露出极度征愕与惊疑的面孔,耸了耸肩,他大招大摆地走了下来。
    这时。邵斌与倪尚强之间的拚搏也自然停顿下来。但是,他们两人却仍然斗鸡似相持着,双方俱在不停地喘息。
    缓缓地,雷仲迎前三步,他目注秋离,冷厉地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今正在做什么,我们又是谁么?”
    停下来,秋离也看着雷仲,他皮笑肉不笑地道:“‘牛鸣石’‘拦路劫镖’,‘八角会’,全答复了,对不对?”
    狼嗥似地尖笑一声,雷仲道:“看样子,你也象是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哧哧一笑,秋离道:“马马虎虎,提起名字,大约老兄你也不会不知道。”
    满面的疤痕倏映红光,雷仲道:“好极了,你既知我们是‘八角会’的人、又晓得我仍在这里是办一件不变他人窥探之事,你却突然闯了进来,小子,足见你是有心找碴了,不过,休可曾估一估自己的分量够么?”
    露出洁白闪亮的牙齿笑了——那两排白齿的瓷光微微耀泛,令人兴起一种有豹吻狼口欲待扑噬猎物之前的狞猛感觉;秋离目光莹激而凛烈地逼视着对方,徐缓地,他道:“分量够不够是另外一回事,就算我也叫以卵击石,那是我自己活腻味了,假你们‘八角会’赫赫声威,送我西天一行不也柑当惬意?这种弱肉强食,横行霸道的人世,我早已厌烦了……”
    冷冷地打量着秋离,半晌,雷仲心怀叵测地道:“朋友,把你此来的真正意图告诉我!”
    秋离懒洋洋地道:“不是说我活腻味了么,你们杀人如麻,视生命如草芥,我想,正好叫你们那双血手送上一程。”
    暴辣地,雷仲吼道:“小子,你当我是给你取乐作耍的么?你以为‘八角会’的买卖是可以任人闯进闯出的么?今天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伸出舌头在嘴唇四周舔了一圈,秋离笑吟吟地道:“人生乏味,我本也不打算来而复去,所以说,雷大掌旗,你就下手取我这条老命吧。”
    性情暴戾专横的“魔面子”雷仲,虽然心地狠毒,手段残酷,却是精明机智无比,在此时此地此景,突然会有那么一个外形懒散,不修边幅,却又神情镇定悠闲,隐隐中含蕴着棱棱威煞的年轻人出现,而这年轻人又完全知道此间诸事的内容,言谈之中,更是那般放荡不拘,嘻笑怒骂俱皆有之,这种情形,便大大地透着蹊跷,所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粱山”,又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突冗的自半截腰上杀出来这么一个程咬金,他出现的时间又恰巧在惩般重要的节骨眼上,呢,莫不是,他也别有所图?
    炯利的,雷仲不住地端详着秋离:黑色泛了灰的衣衫又皱又揉,上面沾满了尘土泥沙,还染着斑斑块块的油渍污迹;头发蓬乱不整,更有些草屑粘在发间,那张脸庞亦是脏今今的未曾洗擦过,双眼似仍惺松,满下领的胡须大约已经好多天未曾修刮了,胡茬子长得黑森森的老长一片,连脚下那双薄底快靴,老天,也早就污染得失去原来的颜色啦。可是,雷仲在注视之下,却竟发觉对方虽是如此懒散放荡,衣饰不整,面容生相反而如此俊秀英挺,那般洒逸俏美,外在的一切,掩隐不住这位年轻人的雄伟神韵,倜傥风姿,而且,对方的眉宇唇角之间,更含有一抹浅浅的讽笑,一股冷冷厉厉的狠毒;综合这所有的观察结果、见多识广,老奸巨滑的“魔面子”雷仲不由有些彷徨惊疑了,直觉告诉他,来人必非易与,今天,可能碰上硬把子,遇着扎手货了!
    带着那么一段子蛮不在乎的吊儿郎当口气,秋离要死不活地道:“我说,雷大掌旗,你老人家还在等什么哪?”
    秋离的那种无形流露出来的威凛气质,已多多少少慑窒住了雷仲,他心头一震,强行抑止自己波荡的情绪,’仍然暴烈地道:“小子,难道你此来的目的,也是想取得邵斌怀中的那只玉盒么?”
    揉揉面颊,秋离半眯着眼道:“你说呢?大掌旗。”
    满脸的疤痕痉挛了一下,魔面子雷仲双目中煞气盈溢,他锉着牙,切着齿道:“我说?这还用得着我说么?你不是为那玉盒而来莫不成尚有别的原因?嘿嘿,只不过你黑吃黑到‘八角会’头上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秋离侵吞吞地一笑,道:“我和你们不是朋友——”
    雷仲大吼道:“当然不是!”
    点点头,秋离又道:“但是,我与姓邵的也不是朋友。”
    冷然地一笑,雷仲愤怒地道:“这不用你说;你若是和任何一方是朋友,如今你便不会出现在此,小子,你想夺取姓邵的怀中玉盒,可以——”
    雷仲朗四周扫视了一遍,森凛地道:“你得首先全把我们摆乎在此地!”
    忽然十分有趣地笑了,秋离道:“雷大掌旗,老雷,雷妖,雷怪,你以为,我就做不到么!”
    气得雷仲几乎把一双眼全挤出来了,平素,身为“八角会”大掌旗的他,可以说俱是颐指意使,威风八面,那种前呼后拥,高高在上的神气劲,他左右的一批人连巴结都唯恐来不及,又有谁胆上生毛,敢于稍稍顶撞半句?而现在,秋离不但神态言谈之间,竭尽轻藐讥讽之能事;更简直不将他当个玩意,开始撕揭他的伤疤来了。不错,雷仲那一脸疤痕固然丑恶狰狞不堪,但一个人最大的忌讳便是不喜欢人家揭露他的短处,就好象和尚不想听人骂秃驴,胖人厌恶有人论肥猪,是一般的道理,如今,秋离非但明讽暗嘲更又一句一句地点鼻子骂,骂的全是雷仲最最不愿听到的一些字眼,休说雷仲本就没有什么涵养,就算换了一个再有忍耐功夫的人,叫人窝囊了这大半天,现下又大拉拉地羞辱嘲骂到头上,只伯这人的忍耐也会一下无法忍的……
    尖吼一声,雷仲双眼气得发红地暴叫:“混帐小子,满口放屁,你你你,你简直狂得离谱了,报上万儿来,‘八角会’便一掌成全于你!”
    秋离气定神闲地道:“可以,我报了名号之后,老雷,你们乖乖离开最是上策,这姓邵的,与他怀中的玉盒,我要一起笑纳!”
    狂笑如啸,雷仲狠毒地叫道:“小子,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揉揉面颊,歌离低沉地道:“我姓秋,秋天的秋,单名一个离、分离的离,道上有些朋友,很不雅地称我为‘鬼手’。”
    刹那间,象满天的雷在响,风在号,连四野也全在震动了!“魔面子”雷仲大大地退后三步,他惊疑之极地突瞪着秋离,冷汗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忽然冒出,心腔子宛似在敲着鼓,“咚咚咚”地剧烈狂跳,张口结舌地,他讷讷地道:“什……
    什么?你,你说你是……秋离,‘鬼手’秋离?”
    叹了口气,秋离道:“这又不是陛下万岁;冒充了他还能讨个好口彩。我想,我姓秋的这种角色,只怕还没有人愿意冒名顶替,老实说,我早就一身光杆,二肩担口,三餐不继,四海飘泊了,苦得很啊……”
    心里象有十五个吊捅般地七上八下,雷仲抹了一把冷汗,他有些恐惧地瞪着秋离,长长叹了口气。他忐忑不安地道:“小子——呃,秋离,你,你到底意欲何为?”
    秋离平淡地道:“首先,我劝你们马上一声号令,看谁逃得快,最好四散夺宝,使我不易追杀,当然,以后我还会再来找你们算一算旧帐的;目前,如果你们撅屁股全开了溜,我便暂且饶过,也可以给一个时间容你们准备准备,防范防范,这里,我与姓邵的尚须了结一段公案!”
    吞了一口唾液,雷仲艰涩地道:“秋离……我不否认,在江湖上你是一霸,在武林中你又是一煞。但是……无论是霸也好,煞也好,你,你却总不能太过嚣张狂妄,便逼得人去吊头……你知道,你要在道上混,人家也同样需要在道上混……”
    嘻嘻一笑,秋离道:“你认为我姓秋的太狂了,那么,方才你逼迫姓邵的那个时候,你觉不觉得你也有些横暴呢?”
    雷仲一愕之下,脱口叫道:“他已经是笼中之鸟,有翅难飞!”
    点点头,秋离道:“对了!如今我看你们,与你们方才看邵斌,观点是完全二样的,你们对邵斌不讲理,硬迫强压,只是因为你们能吃住他,你们的力量大,相似的,我现在对你们这般奚落专损,亦乃我自认吃得住你们,我个人的力量,也能超过你们所有力量的总和!”
    停了一下,他又笑吟吟地道:“自然,百闻不如一见,常见不如一试,你们可能心里不太服气,定然暗付着我姓秋的是在吓唬你们,没有关系,我欢迎你们任何一位上来试试?咱们印证印证,探讨探讨,也好叫你们心口一致,乖乖顺顺。”
    搓搓手,他目光四转,道:“不过,我要特别提醒各位的,就是我在与敌人交手时,往往会有点冲动,这一点冲动,也就造成了许多人的归天,说出来,我很遗憾,目的也只是奉劝各位小心提防为要。”
    脸孔上的疤痕痉挛,泛着灰黯之色,雷仲沙哑地道:“秋离,你不要逼人太甚……”
    哧哧一笑,秋离道:“风水是轮流转的啊,记得方才姓邵的还在鬼叫着请你们不要逼他太甚,如今,这句话却从大掌旗你的口中吐出来啊,啧,啧,真是可叹,真是可怕。”
    强自忍住满腔的暴怒,雷仲委屈地道:“秋离,我们作个协商,如何?……”
    眨眨眼,秋离道:“怎么个协商法?”
    抽了口冷气,雷仲苦涩地道:“邵斌怀中玉盒所盛之物,价值约在纹银十万两至十二万两之间,我们各分一半,你应满足了吧?”
    霍然大笑起来,秋离道:“妈的,你是晕了头了,老雷,你在江湖上南闻北荡也算混得有声有色,怎的你就不去打听一下,问问我姓秋的出马找外水,什么时候与人分摊过?要就一文不取,否则——全占独吞!”
    身子一震,雷仲愤怒地道:“你……你是一点后路也不给我们留了?”
    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秋离道:“不错,我既要吃面,也—
    要喝汤,此外,还得宰两个人玩玩!”
    脖颈上的喉结颤动着,雷仲脸上的疤痕越加灰中泛紫了,他双手紧握,窒着气嗓子沙沙地道:“秋离……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对‘八角会’,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顺眼的地方?我看,‘八角会’与你结过梁于?”
    秋离神色顿转凛烈地冷沉地道:“是的,我与你们‘八角会’有仇,此仇不共戴天!”
    讷讷地,雷仲问:“什么仇?”
    狂笑着,秋离道:“长远了,这仇!”
    他接着又寡绝地道:“老实说,今天我主要乃是冲着邵斌来的,我们之间也有些长远的帐需要结算,你们‘八角会’不过恰好凑成了堆,我要找‘八角会’的霉气,你们还不是正主儿,正主儿是你们的两个龙头‘魔眼双心’与你们的大执法!”
    努力镇定着,雷仲忐忑地道:“为什么?”
    秋离冷森地道:“到时候你们自会明白,当然,你们既为‘八角会’的一分子,虽然与这段昔日的私怨没有直接牵连,但却也是一丘之貉,不是玩意,只要你们加入了‘八角会’老子这笔帐上,便也一并给你们算上了!”
    不自觉地退后一步,:雷仲紧张地道:“秋离——你说的这段梁子,可是……可是早年‘赤胆圣手’屠孤吉的那件事?”
    暴烈大笑,秋离道:“正是!”
    两个字有如两记铁拳般,捶到雷仲的心弦上,他浑身一晃,再退三步,震骇地,他惊叫道:“你——秋离,你与屠孤吉尚有渊源?”
    于干脆脆地,秋离道:“他是我的拜兄!”
    愣了愣,雷仲讷讷道:“拜兄?屠孤吉……怎会是你的……
    拜兄?”
    进了一步,秋离身子微微倾斜,他冷冷凄凄地一笑,道:“你是我儿子?我有那大兴致哄着你吗?”
    雷仲双目顿红,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厉烈地大吼道:“秋离,我敬你在武林中的地位,尊你在两道上的威名,却并非是畏惧于你,你还要骑到我们头上撒尿?你以为你就可以狂霸天下,唯我独尊了,你未免太过目中无人,张狂跋扈!”
    用眼角瞄着雷仲那气怒交加的熊样子,秋离冷森地道:“本来,事情我还想一件一件地逐次来办,先了结与邵斌之间这段公案之后,再轮到去和你们亲热,但看眼前这个情形,你们似已迫不及待,急着想马上见个真章,行,老子也就成全你们便了!”
    心头大大地一跳,雷仲突觉全身发冷,他魂惊胆颤地急忙大叫:“且慢!”
    就这两个字的工夫,秋离已狂风似地暴卷出去,只见他身形甫动,七名“八角会”
    的属下已惨号着摔到一边!
    所有的“八角会”人马甫始一愕,秋离已仰天长啸,声音高亢凄厉:“银牛角啊—
    —”
    吼叫的尾音带着一缕悠悠颤颤的抖动,而这悠悠颤颤的抖动便宛如一根烧红的尖针一样;刺到人们的耳膜,飘进人们的心扉!那么血淋淋的,狠刺刺地刺入人们耳膜,截进人们的心扉。
    一只半弯月形的,前锐后锋的,浑圆细致又泛闪着莹莹银光的银牛角、已经稳稳套上了秋离的右手,银牛角的根沿部分,那精工雕镶着的怪异图纹,也在那一圈寸许宽窄的银框上流灿,看上去,这只半弯月形的银牛角,是如此皎洁无瑕,如此光滑细腻,。
    就宛如一只镀了银粉的象牙。但是,人人知道这不会是象牙,这是一只牛角,一只招魂的牛头马面头上的那种牛角,一只送你到阴曹地府里去的最佳工具!
    秋离的银牛角展现,不啻已将“阎王告示”张贴了出来,明白“鬼手”作风的江湖中人全知道,只要他的银牛角出手,即是大齐杀戒的前奏了!
    “魔面子,雷仲绝望地呻吟了一声,而尚在他未及采取任何行动之前,秋离的银牛角角尖已狠酷得不可思议地自十一名”八角会”大汉胸膛里刺进又拔出,在那漫天的血雨飞溅中,秋离的动作快速迷幻得就宛如只象挑截一个人般的轻松自在!
    狂吼着,雷仲闪电般暴掠而上,抖手三十掌急劈秋离,三十片掌影幻为一沼流星似的芒彩急泄向前。但是,却在那连串的掌势甫映之际,秋离已一个大纵身射了老远。在他这一旋一射中间,又有王四个黑衣敌人头碎胸穿翻仰倒地,手握的兵刃亦抛掷四坠!
    右臂挥闪成一层层奇异的幻影,在秋离的挥闪中,一个一个的“八角会”所属党羽便哀号如啸,鲜血四喷,有如快刀斩麻杆那样干脆地倒下——或是被凌空挑起,或是被横撞摔出,或是脑袋稀烂,或是肚腹洞穿,腥赤的血,白相糊的脑浆,花花绿绿的肚肠,粘粘蠕蠕的腑脏,全那么不值半文地在周遭溅洒着,印染着,扯挂着,践踏着,而人类那种死亡前的尖锐哗叫声,更有如一只只的魔手在紧拉着生继者的胆囊,在栗杀剩有一口气的人那可怜颤惊的灵魂……
    做梦也料不到秋离的出手竟然已快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以雷仲这等卓绝的身手,也仅仅只有攻击一次的空隙,可是,他这一次攻击可以说毫未发生一点功效,而就在这位“八角会”的大掌旗尚未及缓回手来的一刹那,四周,他的属下们又已被控平十多个了!
    从秋离开始放手宰杀算起,到目前为止;也只不过是人们寻常几次眨眼的时间,就在这微不足道的瞬息前后,围住四边的不管是据高或是临险的“八角会”三十多个大汉竟然全已殒死当地,无一活口。他们非但没有还手的时间,没有招架的力量,甚至,他们有的人连半才也躲不出去,连一声呼号亦不及发出,几乎就只刚刚看见秋离银牛角闪眼,而那要命的银牛角已进入了他们的身体!
    现在——
    雷仲霍然转身移步,打算再取攻势,这时他目光扫视,才蓦然发觉他的那批手下们已经完全死光死绝了,除了僵楞在一边的倪尚强与邵斌之外,就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了!
    将银牛角懒洋洋地斜扛在左肩,此到,秋离正站在一座小土墩上望着雷神眯眼微笑,银牛角角身染满鲜血,那么粘稠稠的,濡厚厚的鲜血,看在人眼里,特别有着一股子颤栗可怖的味道。
    撇撇唇角,秋离朝着惊骇莫名的雷仲露齿一笑,道:“姓雷的,怎么样?我这两下子还差不多吧?”
    倒吸了一口凉气,雷仲惊恐地圆睁双目,连嗓音都发了沙:“秋离……你也……未免……狠得太离诺了!……”
    冷冷一哼,秋离道:“我用不着念佛吃斋的,没有那么多慈悲为怀。现在,我说雷大掌旗,你是要依我的法子解决呢?还是我们就照眼前的节目继续下去?”
    咽了口唾液,雷仲满脸的疤痕俱皆痛苦羞愧得泛了青乌,他忍气吞声地道:“你……
    是什么意思?”
    点点头,秋离似笑非笑地道:“很简单,依我的法子么,我如今并不宰你,因为你在我眼里还算不上是个玩意,和你斗、没有味道,我留体一命,咱们约个地方,你回去把口信传给你的主子,呢,‘魔眼双心’那一对老王八,然后,我到那个约定的地方,等着你们大批英雄好汉到来,这样大干一场才会有意思,你说如何?”
    颇出意外地怔了怔;雷仲却又深怀疑虑地道:“你……叫我回去传信?”
    秋离颔首道:“正是。”
    接着,他又道:“不过,当然其中还有点小要求须你做到!”心腔子猛跳,雷仲惊道:“什么小要求?”
    秋离笑吟吟地道:“不论你现在死,还是隔些日子再死,总归是一个死字,但是,若我如今放你去,自然这条老命就可以多活几天,而这多活几天的代价也并不便宜,雷仲,你得用你身上四两肉来补偿我。”
    狂吼如雷,雷仲简直气疯了心,他尖叫着道:“秋离……
    你你你……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如此任意宰割我‘八角会’上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般狂言无忌跋扈嚣张?”
    阴森森地一笑,秋离道:“我是谁?我是刀俎,你是什么?你是血肉,如此而已!”
    愤怒得全身所簌簌而颤,连声音也走了腔调,雷仲有生以来,几曾受过这等侮辱?
    又几曾受过这怨气?可是,事实却总是事实,雷仲深深知道他自己的力量能达到什么程度,同样的,他也明白秋离的功夫已经达到了什么程度;二者相较,他是无论如何也抵不住人家的,武宗之道一丝一毫也取不得巧,斤两如何,一秤便知二就算以计谋相补吧,论起心眼来,秋离的窍门只怕更比他有多无少。换句话说,眼前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他是万难操胜券了,可是,奇迹在哪里呢?
    秋离神色不动,侵吞吞地道:“我晓得你不高兴,雷仲,甚至你非常气愤,但你奈何我不得,你吃不住我,相反的,我,可以搞倒你,所以,看情形这口气你就非硬咽下去不行了,多用点脑筋,我的大掌旗,眼前局势相信你瞧得比我还清楚,你是愿意割下四两肉之后带着这条老命回去求援呢?抑是要争回面子非将一把老骨头撤在此地不可?”
    喉结颤抖着,冷汗透衣,雷仲难言地道;“秋离……你……
    你实在欺人太甚!”
    叹了口气,秋离道:“废话,你我血债未清,互处敌对之势,莫不成,我还要将你们一个个全抬到我头顶上供奉着!”
    说到这里,他勃然色变,暴烈道;“姓雷的,不要再罗索了,愿不愿,你只要答复,我没有那多闲工夫陪着你在这里泡蘑菇!”
    困难地喘息,雷仲不可抑止地全身抽搐,显然,他已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里了。眼前的情势,确是异常简单,若是硬拼,雷仲知道就凭他自己是断然难占上风的,便是加上一边的倪尚强,再加上山坳那头的上官坛主及余下的几个大头目角色,也并没有一点能以取胜的希望,双方的功力衡量,却不是以人数的多寡成比例,甚至以人数的多寡成反比了!“鬼手”秋离的狠辣歹毒是天下闻名,四海传扬的,他说得出便做得到,如若不依他的法子去做,自己这几个人全横尸于此地是可以想见的。可是,如果照他的法子去做,那四两肉的苦楚且不去说,地下的累累尸体,盈盈血债怎么交待,自己的名声威望又如何保存?可以说就全完了,全毁了,自己的颜面将来朝哪里放呢?连见人都不能见了啊………
    秋离那一双冷厉尖锐的眼睛似是能够洞穿雷仲的心腑,他凝注着他,寒凛地道:“雷仲,怕面子上不好看,是么?当然这件事不会令你胜上贴金的,可是,我认为这却比你当场送掉一条老命来得容易接受!”
    雷仲痛苦地痉挛了一下,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目光一亮,一亮之后,他急促地道:“秋离,你听我说,今天这场冲突,起因全乃一点误会,只要我们能退让,就以你在武林中的名头,也不能过分赶尽杀绝,不讲道理——”
    秋离是什么样的人物?雷仲的语气忽而变得牛头不对马嘴,内容也有些不伦不类;再加上他双目的闪动,神情的迫急,呢、秋离立即便明白场面不对,自己身后必定有鬼!
    于是,秋离便让一抹古怪而阴森的微笑浮上了唇角,他这抹微笑的意义也表现在双方的瞳仁中,果然,当他这抹笑意尚未消失,背后,三股强劲急速得就连空气也打起游涡的锐风突然袭到!
    大笑着,秋离仍然面对雷仲,身形不移不动,倚扛在左肩的银牛角却闪电般翻手后挥,光彩眩迷中,三声“当郎”暴响几乎合成一声,银牛角倏然一闪又回到秋离肩头,而三只血臂粗细的,闪动着光芒的“蛇头梭”已纷纷弹震抛飞到草石中间去了!
    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道:“姓雷的,来这一套,你的火候还差得远!”
    自那三只“蛇头梭”的猝袭,到秋离挥角磕击结果,从头至尾,秋离非但身形未曾移开转动分毫,甚至连眼皮也没眨上一眨,他就是那么回角飞扫一下,却宛如角上有眼,臂缠千斤之力那般,将三只力量强劲得几可洞穿铁石的“蛇头梭”震动,这份功力,这份修为,不用多说,也足够人家去张口结舌老半天了!………
    雷仲一呆之下,尚未及答腔,秋离已蓦地向前微俯,就在向前微俯的一刹,又怒矢一样朝后暴射而出,半空中,人已倏然翻转,面对目标。
    在一片起伏不平的山岩脊上,呢,那位上官坛主和他手下四名好手,另外七八个黑衣大汉正半隐半现地伏在那里,这片山岩脊隔着秋离他们那边有五六丈远,拔地也有两丈多高,但是,就那么倒射凌空,侧转滚身两个动作,秋离已然来到了他们头顶!
    方才那三枚落空的惊愕反应尚未消失,上官坛主及他手下们正在怔仲,而竞那么急速得无可言喻的,对方已经到了跟前,这位上官坛主蓦然一震之下,退身躲闪同时脱口尖呼:“截他!”
    “他”字刚刚跳出这位上官坛主的舌尖,银灿灿的亮光已长虹似地暴泄狂卷,惨号连声,他那四名武功不弱的得力助。
    手已有三个横飞到山岩之下!
    另一个的家伙方才挥出一半,银牛角的尖锐角尖已猛一下子戳穿了他的胸腔。这一戳之功力,撞得他四脚朝天,丝线一样倒飞而出,狂喷的鲜血,便好象一只被重力突然压炸了的猪泡胆!
    上官坛主的第四只“蛇头梭”尚未及摸出,秋离的银牛角已砸碎了其他七八个黑衣大汉的脑瓜子,在血浆四溅中,他已闪电般挥出五十条角影自五十个迥异的方向猛罩而到!
    这种浩荡而威烈的攻击,是上官坛主所未曾遭遇过的,他顿时便把一张红脸吓成了白脸,仓皇后退,他甚至连腰间临时插上去的兵刃都来不及拔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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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了却旧仇
    此刻,山岩下,“魔面子”雷仲已飞扑上来,他手上多了一件怪异物体二——那是一面大小有如面盒,金色,盗形,且在盔面布满了寸许长短银梭的兵器!
    秋离目梢于二斜,不觉冷冷哼了一声,在这冷冷一哼下,他的银牛角抖成月弧如轮,光流似虹,飞旋象浚云,激泄如飞瀑,简直暴烈得山震河颤,狂悍得天地变色,一口气逼了过去!
    气流呼啸旋回,波荡排挤,四周空间全被纵横交织的角形所布,没有一点细微的缝隙,没有一点点可供环转的余地,而压力如铁如石,有形与无形的,就那么漫天盖地地罩下!
    凄厉的长嚎有如颤抖着直传九天,令人毛骨依然。那位上官坛主,面容完全扭曲成一副怪诞又可怖的形象,打着转子飞撞到山岩之下,在他坠落的瞬息,老天,他身上竟然已满布着数十个血窟窿了!
    那位身材魁梧的上官坛主坠落下去的同时,恰好“魔面子”雷仲正咬着牙自下面掠上来,一个死人一个活人,就这:么上下擦掠过去,雷仲目光一扫之间,却几乎提不住气,也险些跟着栽跟头了!
    秋离等着雷仲掠上,而雷仲甫始心惊胆颤地足底尚未踏:实,一片角影已当头盖来!
    倏然闪晃,雷仲手中的盗形兵器呼轰还攻,他一边大叫:“秋离,我和你拼了!”
    秋离身形翻飞激旋,银牛角挥舞着,有如狂风暴雨,一角与一角之间速度是那般急促,那般绵密,看上去便仿佛有千万只银牛角自阴其中倏然飞射撞刺一般,眩晕极了,诡邪极了;也狠辣极了!
    雷仲的身手也是顶尖之选,反应如电,攻拒凌厉,再加上招奇力沉,内劲悠长施展开来自也非同小可——但是,这只指一般武林人物的感受而说,如今他的对手乃是“鬼手”秋商,场面便大大的不一样了,雷仲的武学造诣固然够得上登堂人室,不过,秋离却已超凡入圣了——雷仲手上的盔形兵器闪舞翻飞,来去如电,却无法突破秋离的角网,只见纵横穿掠的银色角影紧罩着一团跃动的金芒,就宛如漫天的银霞网着一轮乏力而挣扎不停的昏暗月亮相似,眨眼问,二十招过去,雷仲已屡屡见险,逐步退向山岩边缘了!
    出手如电,秋离轻描淡写地道:“雷大掌旗,你要和我拼?用什么拼?妈的,却是你这只配打孩子屁圾的三脚猫庄稼把式?”雷仲闻声不响,只管全神贯注地与他有生以来所遇上的第一个强敌厮杀着,虽然,他早已感到左支右绌,压力如山了!…目光斜视,秋离不觉笑了,唔。下面,“九翼手”邵斌又和他那位胖胖的对头倪尚强动上了手,大约,邵斌认为眼前是闯关的好机会。
    突然——
    秋离暴闪逼近,七十七角一次科手挥出,猝斜急旋,反手又是七十七角,同时,左掌一式“鬼在哭”血刃似地飞去!大吼急叱着,雷仲手上的盔形兵器雷轰电掣也似的四周挡拦拒截,金芒溜泄呼呼生风!
    全身倏缩,秋离的身形贴着地面平平射出,银牛角由下而上,龙卷风似地涌卷,气势磅礴磅!
    雷仲尖叫着金盔往下快击,身躯候然拔升,秋离狂笑如啸,银牛角如影随形紧跟而上,左手划出一道硕大的圆弧,在这圈无形的圆弧中,千百掌影穿掠飘射,有如星月交辉,浮沉不定,展现出一副罕异的景色,这副罕异的景色,只是突然一闪又寂,而凌空的“魔面子”雷仲却巳闷吭连连,身子在急剧的翻滚中,断线风筝般沉重摔跌到山岩左侧的一片锯齿形石面上!
    方才,秋离一口气连串暴展“大悲角法”中的精华招式,:同时,左掌也以他那古怪邪异的卓绝散手、“攀月摘星手”合并攻敌,如此双管齐下,雷仲任是再三分刁钻狡猾,又如何抵挡得住这连天山派一流强手也无法抗拒的凶悍武功!仰卧在那起伏不平,粗砺坚硬的石岩上头,雷仲口中暗紫色热血不停地往外狂喷,他双眼圆瞪,眼珠子似欲突出双眶,面上痈痉赘结的疤痕也呈现出一种可怕的乌青色彩,胸口在剧烈地起伏,四肢断续地痉挛,而他那个金盔形兵器,却仍紧紧握在他有如藤箩般五指缠绕的手中……
    秋离的银牛角并没有伤着他——仅只逼退他往高处跃躲,真正使雷仲吃到苦头的乃秋离同时推出的“攀月摘星手”,这一记曾使天山派泰斗可札软汉也栽了跟头的“攀月摘星手”,在刚才那一刹那问,便有十七掌重重击中了雷仲的身体,而且,大多数伤到要害!
    现在——
    秋离缓缓地走近了雷仲。雷仲仰躺在那里,已经无法移动,无法挣扎,甚至,连双眼也难以转侧了!
    有生以来,秋离曾看过很多尸体,以及很多垂死的人,如今,他知道雷仲已然快要接近成为一具尸体,现在,他正是一个典型的嵌死者了!…微微俯下面孔,秋离有些悲悯地注视着那奄奄一息的雷仲,口中“啧”了两声,他叹息道。“何苦来呢?雷仲,虽说早晚你也逃不过这一关,但多话些日子总是好的哪,你非要争一口不值得争的气。真叫我替你惋惜……”“哇”地又吐出一口紫血,雷仲张了张嘴想嘶叫,但是,发出的声音却低弱有如蚊蚋。
    “你……你好狠……”
    摇摇头,秋离平静地道:“当然,你在临去之前,必定不会感到心甘情愿的,假如我是你,我也会和你一样,雷仲,觉得痛苦么?”那一双血红的,却光芒散乱僵硬的眼珠子死盯着秋离,在泉血溢流中,雷仲气如游丝般道:“三十年……江湖……闯荡……
    到头来……却竟栽在……你的手中……我……我死也不能………瞑……目!”
    叹了口气,秋离颔首道:“瓦罐难离井上破,大掌旗,如今你也就应了这句话啦。”
    喉头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怪异声响,在这片声响中,雷仲口里的鲜血又狂涌如泉,蓦地,他双眼怒翻,摧肝沥胆似地嘶叫:“秋离……你等着……我要找你索命——”秋离尚未及回答,雷仲已全身一挺,“咯”的一声之后立即断了气,他就那么形状惨怖地仰卧在那里!
    伸直了腰,秋离舔舔嘴唇,懒散地道:“妈的,什么场面全叫我碰上了,都挺了尸竞然还变鬼来吓唬我,好在我胆子尚不太协……”摇摇头,他不再迟疑,双臂腾空,一个跟头翻到山岩之下,咽,下面,那胖大的倪尚强仍然在和“九翼手”邵斌火并得难分难解,看情形,他们似乎还不晓得山岩上厮杀已经结束了呢………此际,邵斌显然已稍占上风,烂银短枪闪炫如蛇电飞舞,纵横点截,隼利无比,倪尚强的“盘龙杖”虽也奋力挥展,浩荡有威,但两者相较,倪尚强却逐渐有些活动不开,受制于人了!
    从一边走过来,秋离用手拈拔着胡茬子淡淡地道:“你们两个还没有够呀?”挤斗中的两位仁兄,闻声之下俱不由大惊失色,心寒胆颤,不约而同地,两个人齐齐虚晃一记,慌忙分向两侧跃出!
    将一根钳在手指上的胡茬子轻轻吹掉,又伸手朝前襟上擦了擦,秋离来到三步之外站定,他笑了笑,道:“呢,这才听话,而你们即将知道,听话的人有福了,我心里一高兴,你们会受到不少的恩典。”
    肥胖油亮的面孔如今已是一片灰青,倪尚强艰辛地咽了一日唾液,心惊胆颤地道:“秋……秋离,我……我们的大掌旗……呢?”左手向自己颈项一比,秋离眨眨眼,道:“翘辫子了!”
    “什么?”倪尚强如道雷殛,震惊之下,不由“噔噔”一连踉跄退了好几步,他全身哆嗦,两颊肥肉急剧抽搐,声如嚎泣:“你……你是说……你是说……我们……的雷……
    大掌旗……已……已经死了?”
    笑了笑,秋离道:“除了这个解释,大坛主,你对‘翘辫子’三个字,莫不成还有其他的说法?”痉挛着,倪尚强气急败坏地道;“你……是你杀的?”
    秋离颔首道:“不错,我也并没有诬赖别人。”
    僵窒了好半响,倪尚强才面容死灰,语声扑颤地道:“秋离……‘八角会’誓不与你甘休……你将为你今天的暴行偿还血债,连本带利的偿还……”打了个哈欠,秋离略略显得有些疲乏地道:“新鲜事儿,倪大坛主,哪个说过要和你们‘八角会’善甘罢休的哪?你不要在这里自作多情,以为我姓秋的搞下这场乱子就得开溜,我老实告诉你,今天的这一回合,只是个开头,热闹的还在后面,你们便是不找我,我也会寻上门去与你们亲热亲热,一直亲热到你们‘八角会’死尽埋光才算结束。”
    不待对方回答,他又突然变得冷厉之极道:“在我秋离手下,已不知宰杀了多少武林蟊贼,江湖妖孽,你们‘八角会’的几十条狗命,在你们来说,象是惊天动地,非同小可了,在我眼中,却和宰杀了一批奋生没有两样,根本算不得一回事,而你们‘八角会’所有的性命,便一起赔上,也抵偿不了我义兄屠孤吉的一滴血!”狠狠地,他接着暴烈地道:“你们只是一群贪婪的狼,一群无义的狗,一批奴才的奴才;一批小人的小人,全该凌迟碎剐,五马分尸,没有一个配在世为人!”
    秋离语声带血,神情蕴煞,每个字俱似一把刀,每句话皆象一柄剑,字字句句都那么冷森森,血滴滴的插进了倪尚强的心窝,使他不寒而栗,魂惊魄散,连大气也憋得透不了一口了!
    右手的银牛角角尖指点向倪尚强,角尖上血迹浓稠粘滴,秋离冷酷如冰地续道:“当年,我义兄‘赤胆圣手’屠孤吉便是你们‘八角会’联合了‘青衫帮’‘红心教’一些魔魑魅魉以阴毒手段损害了他,你们以众凌寡,以多欺少,用群殴战,车轮战,使毒物,施暗器,用尽了一切可能使出的歹毒伎俩来算计他,可恨哪,你们一个个昧着天良,不顾仁义,逼着他走向绝路,迫着他舍弃生命人……妈的,你们这些是人生父母养的野种,老天有眼屠大哥还留着我这个亲人,而我,我早就在处心积虑地要寻找你们了,早就渴盼着以血偿血了,早就将二双铁鞋也快要踏穿了。正好,你们正好不甘寂寞,又在蛰伏中蠢蠢欲动,幸亏你们死灰复燃了,才将我这一颗已经绝望的心激跳,才又把我那一股已然冷却的仇燃起,这是天意,要你们自行送到我手,你们,也就认命了吧!”
    惊骇的,倪尚强失措地道:“秋离……你……你还要……如何?”双眉倏竖,秋离道:“我当然不会将我妹子嫁你!”
    哆嗦了二下,倪尚强恐惧地道:“你……要赶经……杀绝?”秋离冷酷地道:“不,至少,我目前不会杀你,我要留着你那张污秽的活口;回去哭诉你们的主子!”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那两个该死的头儿,‘魔眼双心’丘达和他的搭挡‘小灵王’苏样,他两个老杀才乃是你们的大二龙头,是么?回去告诉他们,我‘鬼手’秋离,就要摘掉他们的脑袋瓜子了!”惊魂甫定,倪尚强不敢相信地道:“你是说……秋离……
    你会放我生还?”狂笑一声,秋离道:“正是!”他又阴沉地道:“本来,这个幸运不是落在你身上的,我先赏给了雷仲,但是,他硬要充能,结果充掉了他自己的老命,如今,你算白拣了这个便宜了!”
    润了润那干裂的嘴唇,倪尚强沙哑地道:“秋离,我记着你这‘恩典’,我——”
    一挥手,秋离粗暴地道:“还没有轮到你放屁的时候,我暂且饶你狗命,条件却和雷仲一样,你可以活着回去,但是须留下身上四两人肉!”
    猛一锉牙,倪尚强道:“我认了!”
    秋离残忍地道:“好,我喜欢干脆的人,你爽快,我更爽快,这四两肉,姓倪的,你自己找地方割吧!”
    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倪尚强弯下腰来,自靴简里霍地拔出一柄精光闪闪的小匕首,他咬着牙,略一迟疑,挥手就朝自己大腿根部用力切割下去!
    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血光暴现之下,天爷,倪尚强左手上已提着一大块血淋淋的肉片!那块肉片白中透红又嫩又鲜,看上去就和任何;块刚切下的猪肉没有二般,而且,只怕分量有半斤多重!
    连眉头也不皱,秋离笑嘻嘻地道:“不错,你还多少有点种!”忍受着这种刺骨钻心的痛苦,冷汗涔涔里,倪尚强不由身体颤抖,脚步摇晃,他寒着脸道;“成了么?”
    秋离道:“成了。”
    吸了口气,倪尚强又道:“我……可以离开了吧?”秋离深沉地道:“回去之后,你告诉你的主子,今天算起第六十天,我在‘白草坡’恭候大驾,‘白草坡’在‘大玄山’东去十五里之处,你知道那地方?”咬着牙点头,倪尚强语声喑哑地道:“我知道……
    相信二位龙头也知道……”哧哧一笑,秋离道:“当然;江湖上传统的决斗之处。”
    “嘶”的一声,倪尚强撕裂了一长条衣襟,草草将大腿伤处包裹完事。末了,他疑注秋离片刻,瞥了瞥呆立;侧的邵斌,然后,这位“八角会”“大雄坛”’的坛主,便转身离开,他破着腿,技着“盘龙杖”,那背影;显得如此老迈龙钟,又显得如此颓唐伦凉……忽然,秋离想到了昨天在襄阳城的小饭馆里走漏消息的那位,“癫子”与“老马”。他记得这两个人并未丧在自己手下,游目四顾,却早已踪迹杏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溜掉了,但看这情形,这二位仁兄一定是见势不妙,才临阵逃脱的………心中感喟着,秋离转过头朝呆若木鸡的“九翼手”邵斌露齿一笑,那笑容却多和蔼可亲,他懒洋洋地道:“好可叹啊,是么?”
    悚然惊悟,邵斌忙踏前一步,诚惶诚恐,感激地躬身施礼道:“幸蒙秋兄仗义相助,拔刀拯危,解救邵某人于生死边缘,此恩此德,邵某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不等邵斌说完话,秋离那张原来和蔼可亲的面容突然沉了下来,猛地变得寒如秋霜:“少套交情,邵斌,你趁早给我闭上体那张臭嘴!”
    大大地吃了一惊,邵斌又是难堪,又是骇异,又是迷惘地愣了一愣,好一阵子,他才张口结舌地道:“这……这……秋兄………这……”重重一哼,秋离道:“这算怎么回事,是么?你这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娟,挂羊头,卖狗肉的伪君子!”
    惊恐地退了一步,邵斌骇然道:“秋……兄想秋兄必是听了什么人恶言中伤,对邵某有了误会……秋兄,且请听我解释………”嗤之以鼻,秋离道:“解释?你还用得着解释么?你混身几根骨头我全清楚,姓邵的,不必麻烦了!”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邵斌神色灰败,绝望地叫:“秋兄……莫不是……你也想要夺取我怀中玉盒?”不屑地一笑,秋离道:“你省着吧,邵斌,就算你跪下来双手献上,我秋离也一脚踢它老远,那只玉盒,你们全拿着当宝,在我看来,却不值一晒!”
    全身骤然冰凉,邵斌恐惧地道:“那么……秋兄之意……”“啧”了一声,秋离道:“简单得很,我们有笔旧帐要结,就象我先前告诉‘八角会’那批畜生所言。”
    惊骇加迷惑,邵斌忐忑地道:“有笔旧帐要结?但……但是,秋兄,你我并无怨仇可言,秋兄大名,邵某也只是神仰,一直未曾拜谒尊颜……这……这又何来旧帐可算?”
    冷冷地逼视着邵斌,秋离目光如刃:“邵斌,你再仔细想想看,看我们果真素无仇怨么?
    而你,也的确与我未曾晤过面么?”提心吊胆的仔细端详了秋离一阵,邵斌摇着头有如坠入五里雾中:“秋兄,秋兄盛名煌赫,神威盖世,邵某钦仰已久,但是,邵某的确未曾有幸拜识……”秋离阴沉地道:“你再认认看。”
    苦笑一声,邵斌道:“不会的,邵某虽然年近五旬,然双目尚明,如秋离此等叱咤天下之英雄,只要见过,邵某又岂能忘记?秋兄,这其中恐怕有了什么误解,或是秋兄受了什么人挑拨……”暴烈一哼,秋离叱道:“放你的狗屁!”
    难堪地噎窒了一下,邵斌却提不起胆量来和秋离翻脸,他长长吸了口气,委委屈屈地道:“秋兄,便是邵某有什么无意间开罪尊驾的地方,也还请尊驾不吝指明,至少,邵某也可以赔个不是……”秋离冷冰冰地道:“非但你曾经开罪过我,邵总镖头,襄阳地面的仁义大阿哥,你几乎要了我的命!”
    大吃一惊之下,邵斌惶恐又迷惘地喊着冤:“秋兄,尊驾………尊驾莫不是找错人了?邵某与尊驾素无恩怨可言,又哪里会有尊驾方才所云之事?再说,邵某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敢妄想谋夺尊驾性命的地步碍……”忽然哧哧笑了,秋离陨阳怪气地道:“别嚷嚷了,总镖头,大人王,我且问你一件事,你想想看,想好了再留点心回答我。”
    三分怔愕加七分忐忑,邵斌嗫嚅着道:“秋兄……未知尊驾欲问何事?若然邵某知道,定然有问必答,答无不尽,邵某是一片诚——”不等他说完,秋离已侵吞吞地道:“你那‘雄泰’镖局子里,大约在十年以前吧,有一个镖师,姓什么叫什么已记不起来,但是,他有个绰号,叫‘黑猴’,这个‘黑猴’,邵老前辈,你可还记得?”一听到“黑猴”两个字,邵斌那张威武严肃的面庞已难以克制地歪扭了一下,脸色也没来由地突然涨成了褚赤。但是,这些反常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瞬,眨眼问又已恢复原状,干涩地笑了一声,他摆出一副茫然的模样道:“‘黑猴’?不错,邵某早年问确曾有过这么一位镖师,未知秋兄如何识得此人并又提起他来?这人只是一个武功泛泛能力寻常的小角色而已,秋兄凌霸天下,想不到却识得此人……”古怪地笑了笑,秋离道:“当然,我也知道他只是一个武功泛泛能力寻常的小人物,否则,也不会有那些倒霉的事临到他身上了。”
    心里有如十五个吊桶在七上八下,邵斌小心翼翼地道:“秋兄言中之意,是指?……”
    秋离冷冷地道:“这人今在何处?”
    窥探着秋离的脸色,邵斌谨慎地道:“他已在七年之前,自行辞离镖局了……”一边的眉梢子微扬,秋离不怀好意地道:“是带着他那房如花似玉,却妖冶淫荡的熊老婆一道离开的呢,抑是只有一个人走了!”
    吞了口唾液,邵斌唇角的肌肉不由抽搐了几下,他尴尬又心虚地佯笑着道:“秋兄……
    呢,秋兄在说笑了,丈夫离开,那有不带着妻子随行的道理?当然他是携带着家眷一齐走的……”点点头,秋离要死不活地道:“那么,你舍得么?”心腔子猛地一跳,邵斌几乎吓得叫出声来,他冷汗顿流,面孔泛白,窘迫之极,惶恐之极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秋兄,邵某人手下镖师辞退,理应携眷他迁,这和邵某人又有什么关系?邵某人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秋兄,呢,尊驾真令邵某人迷糊了……”阴恻恻地笑着,秋离缓缓地道:“迷糊?邵总镖头,只怕你是一点也不迷糊呢,而且,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邵斌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强行声辩道:“真是黑天的冤枉叼,秋兄,你是武林两道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总不能听信一些宵小奸徒从中挑拨离间,无端端给邵某扣上这一项恶毒帽子……秋兄这全是有人中伤邵某,欲待借你之手来陷害于我……”秋离毫无表情冷板板地道:“你也用不着在这里呼天招地,其实,任你喊冤喊破了嗓子也是白饶,这就叫‘欲盖弥彰’!”震骇地,邵斌圆睁双眼叫道:“秋兄,你切不可听信一面之言!”
    摇摇头,秋离冷冷淡淡地道:“我哪一个人的话都不听,只是信我自己的!”
    目光突寒,他又道:“现在,邵斌,我们不用再打哑谜了,我问你,可还记得在十余年之前,有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你在那家破德局的后院里,和一个手下镖师的老婆幽会私通的事情?”全身突地一颤,邵斌惊恐地叫道:“你……你是……”点点头,秋离凛烈地道:“不错,我就是那晚上撞破你们一对狗男女奸情的小孩子,或者,说是一个小童、小打杂的来得更恰当,和他幽会的那个婆娘你该记得,就正是绰号‘黑猴’的镖师妻子!”
    残酷地露齿而笑,秋离又道:“那绰号‘黑猴’的镖师是不幸的,他生相猴琐干瘦;个性又软弱优柔,却偏偏要了个水性杨花、妖媚放荡的妻子,再恰巧遇上了你这么一个虚情假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那老婆,却又怎生不会红杏出墙?妈的。你这野种却还在我面前装扮得有声有色,似模似样呢,可笑!”
    不可抑止地哆嗦着,邵斌全身冰冷,有如一下子坠落到万丈深渊之中,他直楞楞地瞪着一双牛服看着秋离,象在做梦一般不敢相信地道:“你……你……秋离……你,你就是那……那个飘零街头的小孩?那……个被我收容回来……打杂……的瘦小童子?”
    哧哧一笑,秋离道:“别光说中听的,当然,我是那个飘零街头的瘦弱小孩子,也是那个被你收容回去的打杂小童。但是,你别忘了,我更是那个几乎被你毒死,又被迫再度开始了飘零生活的小孩……’怔愕着,迷离着,惶惊着,邵斌宛如置身于一场荒诞不经的恶梦里,他看着秋离,又竭力在脑海中追忆当年那个蓬头垢面的流浪小童,然后,将小童模糊的轮廓与眼前的秋离相印合,相联系,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秋离的形象与昔日那个瘦小邋遢的孩子吻凑在一起,任是从哪一个角度,哪一抹回忆,哪一桩条件来说,这全不可能是同—个人碍……十年之前,那个面黄肌瘦,几乎沦为饿殍的孩子,竟会成为今天雄霸武林,立威天下的“鬼手”秋离?不,不,这太不可能,也太离奇了……
    秋离是什么样的人物?对方那种错愕迷乱的心里他岂会看不出来?懒洋洋地笑了笑,他道:“如今的我,和十余年前的我不大一样,是么?”口中“啧”了两声,他接着道:“江湖上有句俗词儿,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不能老是一辈子注定是同一个命运,十年前,你是总镖头,我只是个不值半文的愣小子。但是,十年后,你虽然还是总镜头,我却不能再一点出息也没有的仍是个愣小于呀,至少,我也得衬上点什么才行,直到眼前,老实说,可怜得很,我依然没有什么大不了,充其量,在这几千个日子里,我只算长高长大了些,而且,再就背了个‘鬼手’的恶名罢了,讲起来稀松平常,为的不长进,提一次我就脸红一次。”
    搓搓手,他又笑嘻嘻地道:“我这十多年来,就一直忘不了你总镖头昔日的恩典,早想找你报报恩,又怕你名盛势大,就这么忍了又忍,直到今天,我才敢再来,‘鬼手’秋离来了,你老人家也勉强包涵再教训教训吧!”
    秋离讲了这些反话,哪一句不带着毒刺,哪个字不蕴着仇恨,刁滑狡诈的邵斌又如何听不出来,觉不出来?可是,唯其听出来了,觉出来了,才越发感到心惊胆颤,魂飞魄散,他明白秋离是寻仇来了,索还那十余年前的怨恨来了,秋离——往日那个苦孤伶仃,黄皮寡瘦的流浪童子!
    口腔发干,两眼晕涩,连腑脏也在痉挛了,邵斌不由自主地抖颤着,骇惧地哑着声音道:“秋……秋兄……所谓‘君子不念旧恶’那已是……过去十多年的事了,你又何苦非要斤斤记怀不可?”嘿嘿笑了,秋离道:“恩怨能够分明的人才是大丈夫,邵斌,你以毒药下在饮食中企图谋害于我,幸亏我机警识破,才拣回了这条性命。但是,如果我当时糊涂一点,不就白白坑在你的手里了!而你害了我,到今天你仍然当你的大镖头,挂你的仁义招牌,我却岂不是白白地赔上了命?因此,这笔帐并不简单,更不轻松,这是一笔人命债,换句话说,我也需要人命来顶!”
    黄豆大的汗珠子自额头滚滚淌下,邵斌哀怨地道:“秋兄,你大人大量,就放过了我那一次吧……十年以前,我也是年轻气盛,鲁莽毛躁,凡事欠缺思考……一时的冲动才几乎铸成大错………秋兄,好在事情并未弄得太糟,而且,事后我已深感仟悔……难道说,偶肇的过失,便不能给我一个自新的机会?我……我还不算一个十恶不赦之徒碍……”
    秋离似笑非笑地道:“恩,表面上象是如此!”
    抹了把冷汗,邵斌又嗫嚅着道:“事后……我已主动与陈奎的妻子断绝了来往——
    啊,是了,陈奎便是‘黑猴’的姓名……我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更辞退了陈奎的职位,赠他白银三百两,要他带着妻子另往他处谋生……这件事,我知道我错了……秋兄,我已经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寻求弥补,秋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冷凄凄地一笑,秋离道:“你讲了这许多,可有证明?”哆嗦了一下,邵武急切地道:“秋兄若是不相信,可以让邵某转回襄阳去问!—”秋离凝视着他,道:“但我与你之间的那段冤案?”满脸的惊惶惊栗之色,邵斌颤着嗓子道:“这……这只有请秋兄高抬贵手,放过我了……”
    沉默了半晌,秋离忽道:“你没有霸占了陈奎的老婆又杀了陈奎灭口吧?”惶急地,邵斌连连摇头道:“绝对没有,绝对没有,秋兄,我可以用我的首级来赌咒——”“呸”
    了一声,秋离怒道:“扯你妈的蛋,你那颗狗头还算是你的?老实告诉你,我秋离可以随时给你摘下来当球踢!”
    邵斌恐惧又瑟缩地道:“是……秋兄……是……”观颜察色,秋离明白邵斌所言不会太过离谱,他用手中的银牛角点了点对方鼻尖,冷森地道:“如果你所说的与陈奎老婆之间的事,有半字虚言,邵斌,你就会为这些谎话后悔了!”
    急急点头,邵斌忙道:“字字是实,秋兄,我天大胆子也不敢欺瞒你,你可以到襄阳打听……哼了哼,秋离道:“不要再罗嗦了,邵斌,我念在你创业不易,成名维艰,日常并无大恶,更念在你昔日曾收容于我,赏给我一碗并不容易吃的粗饭份上,我可以强迫自己饶你一命!”
    邵斌大喜过望,他如释重负地慌忙向前踏进一步,感激零涕地道:“多谢秋兄,秋兄恕命之恩,邵某永铭于心便是!”叱了一声,秋离暴烈道:“你且慢道谢,我话还没有说完!”邵斌愕然惊道:“秋兄,你?……”秋离断然道:“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猛一咬牙,邵斌心乱情焦地道:“这活罪……秋兄……是怎生个领受法?”微微仰头,秋离平静地道:“容易,一只耳朵,或是两只手指!”
    震了震,邵斌忍受着心头羞愤与惊恐,讷讷地道:“是哪一边耳朵?哪一只手的手指?”踏前一步,秋离冷凛地厉叱:“你不甘愿?”邵斌大大地一哆嗦,他畏缩地急道:“甘愿,甘愿,心甘情愿!”
    秋离双眉一扬,狠毒地道:“好,哪只耳朵,哪只手的指头,全由你自己挑,而且,也全由你自己动手摘除!”颤悚着,邵斌面色灰白地道:“我……我自己挑?自……自己摘?”丝毫不带笑意地一笑,秋离道:“由我代劳也可以,只是,我怕我一下失了手,我摘下你一只耳朵或是多切了你几只指头来!”
    顿了顿,他又道:“而你知道,邵斌,一个人的身上,不论是耳朵或手指,都没有生长太多,而且,也并无存货!”
    蓦地长叹一声,邵斌悲凉地道:“罢了,罢了,秋离,我便自断左手二指予你,自今以后,我即退出江湖,永不复出!”
    冷冷地,秋离道:“这是明智之举!”
    “当啷”一声,邵斌丢下手中的银枪,他双目目光凄恋而又怯惧地注视着自己的左手,脸孔的肌肉在这瞬息间全扭曲了!
    生硬地,秋离道:“还等什么?舍不得么?”再一锉牙,邵斌伸手自怀中模出一柄狭窄而细小的刀子来,他挥掉皮套,咽,那柄锋厉异常的小刀子已在泛着森冷锋芒!
    不再迟疑,邵斌大吼一声,寒光闪处,他已用力将自己左手的小指与无名指生生切掉!
    当那两根白腊似的手指头洒着漓漓鲜血坠落地下,邵斌的一张脸庞已变成淡金之色,嘴角的肌肉也在急剧抽搐,在额际青筋暴浮中,他全身猛一摇晃,蹲下地来抓了把泥土便:按接在断指的创口上!
    笑了笑,秋离将银牛角收进长衫之内,他淡淡地道:“很痛,这是当然的,那总是自己手上的肉啊!”
    呻吟了一声,邵斌痛楚又悲愤地道:“秋离……这该如你心意了?”微笑的面容焕然一变——变得铁青,秋离狠酷地道:“你象是还觉得委屈?邵斌,你大约不知道我原是要取你这条狗命的吧?”不待对方回答,秋离又厉声道:“老实告诉你,仅以两根手指换回你的狗命,在我来说,是一桩太过吃亏的交易,而我并不是习惯如此吃亏的,你应该觉得庆幸,否则,邵斌,我们可以按照原来的方法来解决!”
    猛一机灵之下,自痛苦中突然清醒的邵斌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失着与鲁莽。他呆了呆。
    赶紧强忍苦楚,换上了笑容,惶恐地道:“呃……秋兄,秋兄……请息雷霆之怒,我,我是一下痛晕了头,出言无状,有顶撞尊驾之处,还请秋兄千万包涵……”秋离冷冷地盯着他,毫无感情地道:“你该晓得,我秋离对你已是恩典了!”
    那张威武的面孔上泛动着凄楚,肌肉的抖颤表现了他内心的不甘与无奈,汗水渗溶在深陷的沟纹里,邵斌的双目晦黯而苦涩,他抖着声音道:“是,是的,秋兄……这是恩典……是恩典………”拂拂衣袖,秋离道:“你明白最好。”
    无声地浩叹着,邵斌唏嘘地转首望向来路那边,魁梧的身体在层弱地摇晃不停……
    秋离静静地道:“可是在探视跟在后面的你那两个手下镖师?”
    吃了一惊,邵斌忙道:“正是……”
    摇摇头,秋离踱出几步,道:“不用等了,他们必定已被‘八角会’埋伏在山坳入口那边的杀手摆平了,我听到他们商量,由他们一个姓上官的坛主率着几名硬把子专门负责料理你那两个随后的镖师!”
    闻言之下,邵斌不觉悲愤填膺地长号:“天啊,你为什么不睁眼啊,不打雷碍……
    这些天杀的虎狼,没有人性的刽子手……”淡淡地,秋离道:“求苍天不如求自己,邵斌,那几个杀害你手下镖师的‘八角会’人物,已经全给我干掉了!”
    目蕴痛泪,邵斌伤感逾怀地道:“秋兄,可是当真?……”嘿嘿一声,秋离道:“此时此地此景,我没有兴趣和你开玩笑!”
    停了一下,他又道:“你谁也不用再等了,你那六个镊师,没有一个还活着,不信,你可以到山助口那边的杂草丛里找找,另外插在前面竹竿上的两颗大好头颅似乎也应该取下来了……”再也忍不住了,邵斌泪如泉涌,他呜咽着道:“天啊!…这是手下最为……
    得力的六个镖师……如今全然死在这里,我……又怎生向他们的家属交待?我的名声,前程……也全完了……”
    点点头,秋离道:“这样正好,干干净净,你不是原来也打算退出江湖?借着这个机会,拍拍屁股下台恰是时候……”热泪纷洒,邵斌语不成声,“几十年闯荡江湖……
    到头来却落得此等下抄……”冷冷地,秋离道:“这还不算太惨,至少你仍保全了自己老命,邵斌,有很多人连退出江湖的福分也没有便叫江湖吞噬了………!”流着泪,咽着声,邵斌伤痛欲绝,早已无心回话了。
    轻喝一声,秋离不再留恋,转过身来,迈开大步直向襄阳城行去。
    走着,步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秋离心中有些无可名状的烦嚣,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惶恼,另外,还掺着一丝儿怅惘,一抹儿空茫,秋离知道为什么他今生有这些错杂的感触,但是,便知道,又能奈何?’进了襄阳城,秋离先去他存放金子的那家“鸿兴钱庄”取回了坐骑,然后,他毫不停留,快马加鞭地离开了这里,他走得很急,很快,又很干脆,象要抛舍一些什么在身后,当然,那可能是一夜来不愉快的,血淋淋的回忆了!
    自爱阳经三河口,出铜锣关,过了金家寨再走两天,现在秋离已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风景如画的“小青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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