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真假和尚
    万家愁道:“不是宝贝,而是区区这数年来,早晚都静坐一次,故此这颗心与常人不同。”
    邝真真呸一声,道:“胡说八道,你修练过内功么?哼,很多内功津湛之上,也禁不住我这一击。”
    万家愁道:“区区只知道摄神定虑,悠然静坐,一呼一吸,顺其自然。久而久之,只要瞑目一坐,便思虑全消,灵台一片澄明……”
    邝真真在对面的椅子落坐,道:“这只是初步工夫,算不了道行。哼,我不相信这一点点功夫,就能挡得住我的诱惑。”
    万家愁耸耸肩,没有做声。邝真真接着又道:“你瞧我是不是准备放过了你?”
    万家愁道:“区区岂敢胡乱揣测?但愿姑娘宽宏大量,高抬贵手,饶了区区一命……”
    邝真真道:“我坦白告诉你,你活着已没有意思,不如死掉。”万家愁讶道:“姑娘这话怎说?常言道是好死不如歹活。区区若是能够不死,绝不后悔。”
    邝真真道:“这可难说得很,比方说假如你知道你的娇妻,现在正与别的男人坚宿,而你却无可奈何,你怎么办?”
    万家愁笑一下,道:“姑娘别开玩笑……”
    话声未歇,忽然瞠目寻思。
    霎时间面色苍白得像死人一般,额上冷汗一颗颗沁了出来,那种痛苦的样子,强烈得难以形容,叫人泛起了惨不忍睹之感。
    她的话恰如利刀般刺入他心灵中的伤口,这个伤口只不过是表面上结了疤,其实没有痊愈。
    这一刀刺得又狠又深,残酷无比。
    那吴芷玲不是他真正妻子,他自然不会为她痛苦成这种样子,那是另外一个女人,青春冶艳爇情如火,身量修长而又甚是丰满,那时候他柔情万解,完全倾注在她身上。
    现在却毒恨如海,只要见到这一类型的女人,便自然而然生出无比的仇恨。
    不久以前,当他还以猿人形状出现时,那江南三艳中的白玉笋便因此故死于他万妙神手之下,另一个也是名列三艳中的金娘子,亦差点儿送了性命,原因都是她们长得冶艳爇情,身材高挑丰满,使万家愁生出强烈的仇恨。
    万家愁面上痛苦的表情渐渐消淡,但仍然很苍白,邝真真很注意他面上的神色变化,这时说道:“你是不是忽然想到我的话不能当真?”
    若在一般情形下,她分析得如此人微,必能猜对。
    无奈碰上万家愁这等身世遭遇,与常情大相径庭,目是满盘落索。
    万家愁长吁一口气,颔首道:“对,我焉能凭你一面之词,就信以为真?”
    邝真真笑一下,道:“你来,跟我来。”
    她说,一面起身向门外行去。
    “我带你去瞧瞧,可好?”
    万家愁紧随她身后,一言不发,不一会已走到月舍。
    四下一片黯黑,虫鸣卿卿,使人倍感苍凉。
    月舍内也没有灯光,显然舍中之人已经就寝。
    万家愁忽然一阵心跳,脚下不禁踌躇起来。
    万一吴芷玲当真和一个男人同宿共处,那便如何是好?一阵莫名的妒火墓地烧上心头,使他胸口隐隐作痛。
    吴芷玲怎可做出滢娃荡妇之行?她乃纯洁美丽的少女,绝不应沉沦于欲海中啊……邝真真停步等他,虽是在黑暗中,她仍能把对方惶惑。妒忌、愤恨等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催促他,只静静仁立,看他下一步有何行动。
    心中却讶异地忖道:“邝真真呀,你今天夜里是怎么搞的?”
    何以会对这个人特别宽容呢?他并不是英俊潇洒打动了你的心,那是为什么缘故?我好像有点不忍心让他瞧见他妻子的丑事!
    奇怪,何以我会对他心救呢?我毒门中人可不应有这等现象啊……万家愁忽然转身离开月舍,走了十来步,忽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抬眼看时,原来是邝真真。
    “你怎么啦?上哪儿去?”
    “区区想到日舍那边。”
    “为什么?你不敢面对现实么?”
    万家愁的面上渐渐又出现痛苦的表情。
    “是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敢面对现实。”
    邝真真没有放过他任何表情,突然若有所悟,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万家愁长叹一声,仰首望天,没有言语。
    邝真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告诉我,你一向都是爱恨分明的么?”
    万家愁征了一下,才道:“我爱恨分明,谁不是呢?”
    邝真真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爱得很深很深,根也很深很深,你是不是这样广万家愁想了一下,道:“也许是吧,我也不知道。”
    邝真真道:“我知道,因为我从未见过任何人,他的表情能像你这么强烈和明显。”
    原来邝真真突然醒悟心软之故,敢情是受了他那强烈表情的感染,不知不觉中对他十分同情。她的确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有人像万家愁那样,即使那是人在面对最可怕的死亡,但面上的表情,仍不似万家愁这般震撼人心,使人生出共鸣之感的。
    万家愁突然问道:“我该怎么办?唉,我该怎么办呢?”
    邝真真道:“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静悄悄走开,以后永远忘记今夜之事。另一条路是鼓起勇气,进屋去瞧个究竟,打破心中的疑团。”
    万家愁寻思一下,点头道:“好,我决定啦。”
    邝真真道:“你不立即说出,敢情是让我猜上一猜?”
    “是的,但望姑娘别怪区区无利放肆。”
    “不,我觉得很有趣,待我想想看。”
    邝真真沉吟一下。“你的爱很既是如此分明和强烈,显然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因此,我猜你决定入屋瞧个水落石出。”
    万家愁道:“姑娘猜得很对,区区正是此意。”
    邝真真赞道:“好,这才是男子气慨,丈夫本色,走,我陪你瞧瞧真相。”
    万家愁坚决地道:“不,这等事不敢有污姑娘尊目,但却望姑娘把那小剑借用一下。”
    邝真真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作此打算,其实你何必亲自下手?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万家愁道:“姑娘万勿见怪,区区只希望亲手了断这件事。”
    邝真真道:“不是我不肯帮你什,事实上我的短剑通体剧毒无比,你随便碰上,即使是刻把,也会中毒身亡。所以不能借给你。”
    万家愁道:“越毒越好,区区不怕中毒身亡,还望姑娘慨然借用。”
    邝真真道:“此刻乃是我毒门至宝化骨金剑,实是厉害无比,纵是大罗神仙,也禁受不起。这化骨金剑又是一项信物,附有本门毒誓,你万万碰不得。不如这样,你拿这件物事,就足够对付了。”
    她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钩钗,交给万家愁,又道:“此钗权尖附有剧毒,只要刺破了皮,便是铁人,亦将化为一滩血水。”
    她身上之物,无一不毒,教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万家愁接过金钗,道:“谢过姑娘,区区这就前去瞧个水落石出。”
    他举步行去,发现那邝真真没有跟来,心中暗喜,忖道:“她不来最好,否则我见到吴芷玲,不论她有没有跟男人好宿,我们这场戏也很难演。”
    正在想时,忽然发觉那邝真真已经飞跃而至。
    被她一把招住肩头,只好停住脚步。
    邝真真轻轻道:“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万家愁当然连连摇头,邝真真温柔体贴道:“好,那我先回到日舍那边,你慢慢处理这件事。”她迅快闪去,全无声息,转眼间已失去踪影。
    万家愁松了一口气,便推门走入月舍之内。
    虽然那邝真真不跟着走,使万家愁得以松口气,但当他推开房门之时,那颗心忽又吊到喉咙上,差点儿跳了出来。
    这上房一明一暗,外面明间并无人迹。
    暗间隔着一道帘子,没有灯火泄出,可见得里面比外面还要由黑些。
    万家愁站在帘外,侧耳一听,房内的呼吸声虽是低微不过,但在他耳中却响亮清晰,一听而知竟然共是两个人呼吸声。
    万家愁双眉紧紧皱起,突然不再心跳,只觉得胸中冰冰冷冷,不喜不怒,无爱无慎。
    他伸手拨开帘子,跨入暗间。
    两道目光宛如电光般,刺穿了优暗空间,落在宽大的床上。
    但见一男一女躺在床上,虽然不是相拥互叠,但孤男寡女在这暗室中同装共枕,已经足够了。
    床上那个女的见有人进来,忽然坐起身,轻啊了一声,低低道:“是你么?万大哥,当真是你么?”
    地久处黑暗中,双目已经习惯,所以瞧出来人是谁,不足为奇。万家愁见她身上衣服整齐,却不惊异,冷冷道:“不错,我特地来瞧瞧你。”
    他在黑暗中视物,有如白昼,故此那曼在冷泛起笑容时,他忽然生气起来。
    “我看情况已经大有变化,我们的计划也须更改。”
    吴芷玲拍拍床沿,低声道:“万大哥,请坐,我不明白情况起了什么变化。”
    万家愁没有动弹,仍然站立在房中央的位置。
    简短地答道:“我打算趁夜离开此寺。”
    吴芷玲沉吟一下,才道:“离开?为什么呢?你敢情是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妥么?”
    万家愁憋不住这口气,冷冷道:“你自己晓得,我想走就走,本来没有什么拘束顾忌……”
    吴芷冷口气出奇的平静,语气却有一针见血之妙,道:“原来你对我发生了误会,认为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帮忙。但我并不如你想像那么不堪,请相信我!”
    万家愁心中冷嗤一声,口中却道:“我可能是误会了,但我却很想恢复自由自在之身,不想装扮某一角色净要演戏。”
    吴芷玲道:“我了解你的心情,如果我有你那么大的本事,天下无我可惧之人,我也对演戏感到气闷。”
    她下了地,在桌上摸到火折,打着了火,把油灯点上。
    于是,她可以看得见对方面部的表情了。
    “床上这个男人不是真的制度出家的和尚。他本是个士子,慕名来游此寺,竟被迫不明不白地当了近两个月的和尚。”
    万家愁向那闭目熟睡的人投以一瞥,淡淡晤了一声,不置可否。吴芷玲又道:“这个人的遭遇还只是小事,但我另有一个重大发现,那便是本寺的恶人中,竟有毒门高手在内,这才是最可拍的事。”
    万家愁道:“毒门高手何可怕之有户吴芷玲道:“据我所知,天下各大门派中,毒派人数最少,但每一个都万分可怕,能在指顾之间,无声无息之中,杀死于数百人。”
    万家愁道:“他们专门修习这等恶毒手段,能得杀死很多人,也是不足为奇。”
    吴芷玲道:“使毒门高手最可怕的是明党狠辣,教人防不胜防,而且眼瞅之仇必报,动辄取人性命…——”
    她眼见万家愁神色不对劲,迅即转口道:“当然你可以不怕毒门高手,但如果稍一大意,小亏还是免不了的。”
    万家愁想起自己被欲望煎熬得几乎无法自持之事,不觉点点头。吴芷玲立刻又道:“床上的那个男人,还有我,都遭了暗算。幸而我及时醒觉,暗暗眼下解毒之药,才恢复清明神智,还把那男人点了袕道。你说毒门之人可恨不可恨?”
    万家愁直到现在,猛可才明白过来。
    当下走到她身边,伸手拍拍她肩头,道:“毒门高手果然可恨,能使我们做出不愿做的事。现在你看该怎么办?”
    吴芷玲道:“如果你那边没有其他困难,我们还是忍耐一点,希望变得清楚还有些什么人物。”
    万家愁道:“我没有什么困难,你说的毒门高手来自岭南,叫做邝真真,你听过这名字么?”
    吴邝玲啊一声,道:“听过,当然听过,她是鼎鼎大名的武林三艳之一,但据说江湖上很少人见过她。是不是拿着金光闪闪的短剑想杀死你的那个美女?”
    万家愁讶道:“你也瞧见了?就是。”
    吴邝玲大路把镜子映窥秘密的情形告诉他,又道:“当时我骇得出了一身冷汗,但也好在这一惊,方使我的神智忽然恢复了一下,使我及时暗暗服用解毒神丹。此后我完全恢复正常,但仍假装受药力控制,跟这个男人回到此处,熄了灯光……”
    她笑一下,笑容中有羞涩之意。
    要知她虽是身处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但这等涉及很亵的行动,到底有点不好意思。
    “邝真真怎肯放过你呢?”她问道:“我真有点不懂。”
    万家愁道:“问得好,真想不到邝真真竟是个守身如玉的女人。如果我有不规矩的行为,她已对我下了毒手。”
    吴芷玲讶异不已,道:“这可真是想不到之事,她既然放过了你,我们还有机会伪装下去了。”
    万家愁道:“她没当真放过我,她要我毁灭自己。所以命我来瞧你。”
    吴芷玲变得既机敏而又老练,居然一点便明,无须对方多作解释。
    “若是如此,眼下又有难题了。她使你见到妻子投入别人怀中,你势必有某种行动才对。我不知这等事是不是每一个男人的反应都一样?有没有男人能忍受和原谅他的妻子呢?”
    万家愁道:“若是我的话,绝对不能原谅。可是别人怎样想法,我却不得而知。你也知道的,我向来很少有朋友,从未谈论过这种问题。”
    吴芷玲为难地寻思一下,忽然喜道:“有了,我来问一问这个男人,你且躲在帘子外面,我问完他之后,再点他袕道,叫他好好睡一大觉。”
    “这也是办法,但须快一点。”
    万家愁一面说,一面退出暗间,站在帝边,侧耳聆听房内的声息。
    吴芷玲坐在床沿,伸手一拍,那和尚睡袕便解。
    她再推推他,那男人醒来,迷迷糊糊地问道:“什么事呀?”
    “我瞌睡死了,别吵好不好?”
    但他旋即的睁大双眼,哺哺道:“咦,我在什么地方?这是什么地方?”
    吴芷玲咳一声,等他目光转过来,才道:“你可认得我么?”
    那男人吁了一会,才恍然而悟,道:“你是住在月会那位堂客,你姓吴对不对?哎呀,我为何会躺在这里呢?发生什么事呀?”
    “没有什么事。”
    吴芷玲的声音平静柔括,使整个气氛都轻松了。
    “你服了某种药物,所以有些经过记不起来。但不要紧,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那男人吁了一口气,俊秀的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道:“那就好了,唉,我做的恶孽够多的了,可不能再做孽啦……”
    吴芷玲一怔,道:“照你这样说来,滢人妻女乃是罪大恶极之事了,是也不是?”
    那男人点点头道:“当然啦,当然罪大恶极不过。”
    吴芷玲道:“那么反过来说,若是你的妻子做红杏出墙之事,你也永远不能原谅她了?”
    她心想这答案根本不必等他说出,所以接着又道:“只不知世上有没有男人能够原谅这等事情?”
    那男人默然片刻,才道:“当然有啦!”
    吴芷玲讶道:“真的?你当真晓得?”
    “我自然晓得。”
    那男人应道:“因为我本身就曾经有过这样的遭遇。”
    吴芷玲目瞪口呆,半响才道:“但你不是认为这是罪大恶极之事吗?为什么,你肯原谅呢?”
    那男人吁一口气,道:“我也很难说得清楚,但总而言之,那回贱内亲口向我悔罪认错了,我不但原谅她,还感到特别的爱她。”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那么别的男人,有没有跟你一样的?”
    “一般说来,男人绝大多数不能容忍这种事情,不过,物必先自腐而后虫生,这等情况必有某种原因在内,才可能发生。有些人会承认和接受事实,所以能够容忍原谅。”
    这男人侃侃言来,有条有理,使人一听便明,不会曲解他的意思。
    吴芷玲道:“这话有理,但既是如此,那么红杏出墙之事算不得罪大恶极了,对么?”
    那男人垂下头,叹口气,道:“如果做丈夫的不肯原谅,任何理由也不肯原谅的话。你想想看,结局将是何等悲惨?前几天有一对年轻夫妇,便因想不开而双双自杀,唉,我真是罪大恶极……”
    吴芷玲一听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当下道:“其实你不必自咎太深,因为你服了药物,根本神智不清,对于你自己的行为不必负责。
    好啦。我们谈到这里为止。”
    她伸手过去,突然一拍,那男人登时双目闭上,沉沉睡去。
    吴芷玲叫了万家愁进来,道:“你都听见啦!”
    万家愁严肃地点点头,道:“他的话说得不错,我相信有些人肯原谅容忍的。”
    吴芷玲道:“我们该怎么办?”
    万家愁道:“我自己回到日舍,你等到天一亮就把他撵走。”
    吴芷玲道:“好,如果那毒女仍不肯放过你,你定须当机立断,早一步把她杀死,以免后患。”
    万家愁道:“她若不是滢荡女子,纵然心肠冷硬,手段恶毒,我也不易下手杀她。”
    吴芷玲谅解地道:“我明白,你不是心性冷酷之人,所以要你杀死一个女子,自然不易。不过,请你记住我一句话,那就是如果你制住了她,定须她亲回答应不向你以及你的朋友使毒,才可放走她。”
    万家愁点点头,道:“我晓得啦,毒门之人手段阴诡恶毒,使人防不胜防,我还不打紧,但你们就不易应付了。”
    他忽然若有所悟,又道:“我晓得该怎样做了,你放心吧。”
    当他回到日舍,提帘走人暗间,只见邝真真坐在椅上,神色冰冷,目光像利剑般阻视着他。
    她伸出手,口气十分冷峻。
    “拿……拿什么?”
    万家愁一时真想不起来,但旋即恍然,道:“啊,那支金钗,在这儿……万家愁取出金钗,双手送到她手中。
    邝真真指头一碰到金钗,突然像灵蛇掣动,便丢翻起来,在万家愁腕间刺了一下。
    她收回金钗,冷冷道:“你在月舍那边瞧见了什么事情?你的妻子呢?”
    万家愁道:“她已经人睡了。
    邝真真道:“她独自一个人么?”
    万家愁叹息一声,道:“还有一个男人睡在她旁边。”
    邝真真面上闪过怒色,道:“那么你竟然无动于衷么?”
    万家愁感到腕间被刺的地方有点痒痒,不觉用手爬搔,~面道:“我那时差点气炸了。”
    邝真真道:“气炸了?我瞧未必,否则怎肯乖乖离开户万家愁唉声叹气了一会,才道:
    “我气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对她也不忠实,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原谅她了?”
    万家愁点点头,无可奈何地道:“我总不能用一件我也做到的事去责怪她,还取她性命,对不对?”
    邝真真冷哼一声,道:“你这种男人,活在世上也是多余,所以我今晚送你离开人间。”
    万家愁惊道:“你要杀死我?”
    邝真真道:“我已经杀死你了,再过一个时辰,你便毒发身亡。”万家愁惊怪地望住她,呐呐道:“还有一个时辰?我……我只能活一个时辰么?”
    “对,只有一个时辰。”
    邝真真冷笑着,她对这个男人的惊恐和不幸,毫无怜悯之意。
    “你活在世上,真是渣滓一般,死了倒也干净。”
    在灯光下,她的脸庞似乎特别白皙,几乎近乎苍白,眼神冷酷锐利。
    但却使她产生一种很特别的美,美得使人寒冷发抖。
    万家愁忽然下决心道:“好,死就死,我反正不再哀求你。”
    邝真真细长眉毛轻轻皱了一下,没有言语。
    万家愁靠在椅背上,使自己坐得舒服一点,道:“你是天下间最冷酷无情的人,求你也是枉然。”
    “话很对,求我也是白费唇舌。”
    “你几岁了?”
    他问得很突兀,口气也直率而无礼。
    邝真真征了一下,才道:“甘八岁了,问这个干嘛、’“在你短短的甘八年的生命中,你杀死了多少人?”
    她忖想一下,才答道:“大约有十几个人吧,我记不清楚了。”“哼,不得了,小小年纪,就残杀了许多生灵。若是活到七八十岁,还不知有多少人得死在你手底明户邝真真忽然泛起难得一见的笑容,所以格外好看得珍贵。
    “你放心吧,我绝对活不到七八十岁……”
    万家愁摇摇头道:“俗语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你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邝真真道:“都是废话,你若有什么后事,或者本姑娘发个慈悲,替你办一办也未可知。”
    万家愁道:“一个人死了的话,正是一了百了,还有什么后事?”邝真真道:“不对,例如你的妻子,你打算怎样?让她永远投入别人怀抱中么?”
    万家愁道:“她的事我哪能管得了!”
    “我可以管。”
    她迅快接口道:“待会儿我过去把她弄死,叫她到黄泉与你相会。”
    万家愁摇头道:“唉,又是一条人命。在你眼中,人命真是贱如虫蚁。我瞧最好还是你先死掉,世间便少一个祸害。”
    邝真真讶异地凝视着对方,在她记忆之中,从没有人胆敢这样不客气当面顶撞和咒诅她,她一则惊奇,感到新鲜,另则有点生气。
    不过她的气很快就平了,因为这人死在须臾,他还有什么好怕的?万家愁又道:“这寺里的和尚也没有一个好人,你好好一个美貌的姑娘,跟这些恶人泡在一块儿,怪不得你变得这么可怕了。”
    邝真真道:“他们固然不是好人,但我却不是被他们教坏的。”万家愁问道:“他们究竟是谁?躲在此地有何图谋?是不是躲避仇家?”
    邝真真遵:“你一个决死的人,还问这些闲事作什?”
    万家愁道:“假如我死后阴魂不散,要找这些人麻烦,我须得知道他们的底细来历才找得到他们呀。”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你变了恶鬼的话,第一个先找我才对。”万家愁道:“我被他们留下,才会碰到你,所以祸首还是那些坏人。当然,我不必瞒你,我一定也不会放过你的。”
    变为厉鬼向价人讨债索命,这是很普遍而且受到接受的想法。
    那万家愁作此打算,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可笑。
    至于邝真真,她虽是不信这一套,从前也杀过不少人。
    但这回万家愁的话却使她有点毛骨惊然之感,因为万家愁说话的口气,没有丝毫狠恶愤恨等情绪,亦即等于全无恫吓威胁的用意。
    他只是把心中想法说出来,而他今夜的杀身之祸,却又是千真万确,邝真真心中最是明白。
    不论世上当真有没有死后变为厉鬼之事,但万家愁这种信心却十分可怕。
    邝真真一辈子还不知道惊惧为何物,此时却陡然尝到滋味。
    可笑的是这种恐惧竟是一个书生给她尝的,一个全无反抗之力的人,居然令她深感恐惧……万家愁又道:“邝姑娘,请告诉我,那些究竟是什么来路?”
    邝真真如受催眠,道:“他们一个是笑面阎罗谭明,一个是贯天雷董胜,都是很有名的恶人。”
    万家愁道:“还有很多个,你为什么只说出这两个人呢?”
    邝真真道:“这两个目前是首领人物,其除的人只是些三流脚色。”
    万家愁道:“那么集贤在那边呢?有些什么人物?”
    邝真真道:“那集贤庄久是白莲教重地,时时有高阶层的人物落脚,直接管辖的人是两鬼使之一的毁形鬼使。”
    万家愁道:“听起来这毁形鬼使懂得邪法妖术了?对不对?我记得有个总管叫做胡藩,这个人怎样?”
    邝真真道:“胡藩外号阴秀才,在江湖上也是个知名人物。”
    万家愁道:“还有没有比毁形鬼使和阴秀才胡藩更厉害的人物?”邝真真道:“当然有啦,白莲教除了教主和传教祖师之外,有两人封了三号,一个是大王爷施敬德,一是二王爷申甫,都是一流高手,武功课不可测……”
    万家愁道:“若论武功,你也比不上他们么?”
    邝真真道:“除了大王爷施敬德和二王爷申南之外,别的纵然武功比我高明,全都怕我。哼,吹一口气,他们便不明不白地倒毙,你说他们怕不怕?”
    万家愁道:“但施敬德和申甫却不怕你吹气,这却是何缘故?”扛真真一旦回答了,便不再想到该不该继续作答之事,顺口流畅地应道:“这两个人一身本事,实是惊人,又极为老坚巨猾,我很难毒死他们……”
    万家愁饿了一声,道:“原来世上还有人不怕你下毒。照你的说法,铁镜古寺的恶人比不上集贤庄厉害,对不对?”
    邝真真有点不忿地哼了一声,但当她想到世间上的的确确有人不怕她下毒的,故此发作不出。
    对于后一个问题,却觉得万家愁幼稚得可笑,便道:“那也不是这么说,如果笑面阎罗谭明他们的首领来了,加上其余几名厉害手下声势并不弱于白莲教。哼,那银老狼凶狡恶毒,比谁都可怕。”
    万家愁终于亲耳听到别人提起这个仇人的名字了,当下极力使自己平静如常,说道:
    “这个银老狼你也毒不死,对不对?他本领很大么?”
    邝真真道:“这个人从前还不怎样!”
    她露出回想前事的神情。
    “从前我虽没有会过他,可是根据各方面的资料,还有一些朋友的亲身经验,此人本来不过是一般的高手而已,谁知事隔两三年,我自己会见了他,这家伙的本领竟已不可思议……”
    万家愁道:“我虽是外行,但你何妨细细形容一下,好让我长点见识!”
    邝真真点点头,开口便道:“这厮是个色鬼。”
    万家愁讶道:“哦,真的?那你一定无法幸免啦!”
    邝真真道:“他若是强来,我固然斗不过他,可是如果他说服了我,对他有很大的好处,所以这家伙津得紧,对我倒是蛮客气的。”
    万家愁道:“银老狼究竟有什么本事呢?”
    邝真真道:“我也很难说得清清楚楚,简单一点说,他坐在那儿,你远远就感到有一股阴森杀气,让你自己晓得惹不起他。换言之,你自己心中会泛起不能敌对之感。我曾暗暗施展毒功,一连用了七种不同的毒物手法,但他若无其事……”
    万家愁话题忽转,道:“银老狼这么厉害,还有很多厉害手下,白莲教的人岂不是要听他的话了?”
    邝真真沉吟一下,道:“我倒是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不过……依我看来,他们乃是彼此互相利用,谁也支使不了谁。集贤庄方面想是怕我们住得气闷,所以时时送些人来给我们开开心……”
    万家愁道:“像我就是给你们开心的,对不?但你们住在这儿干什么?为何不到外面走动?以你的一身本领,爱到哪儿去都行,多自由自在啊……”
    邝真真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道:“我会过银老狼之后,就不自由了,真气人,别谈这个……”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又道:“我们是等候双方的首脑会面,谈妥一切之后,就有爇闹瞧啦。说不定连大明江山都抢过来,我们都是开国功臣……”
    万家愁大惊道:“你怎可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我告诉你该怎么办,你赶快离开这些人,远远离开这个地方,免得遭受灭门之祸!”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我只有孤身一人,怕什么?”
    万家愁道:“你走吧,我变了恶鬼之后,也决不找你报仇,你快走吧……”
    扛真真摇摇头,道:“江湖上有很多事说出来你亦不会了解。如果要我埋首隐迹,永远不能在江湖上露面,我还是死了干净。”
    万家愁轻叹一声,道:“有本事的人,总不甘过那平凡生活,我明白得很。”
    邝真真道:“你自己呢?你好像不在乎生死之事,为什么?”
    万家愁注视她片刻,才道:“你敢情是忘记了,我本是爱恨分明感情十分强烈的人,经过今晚的所见所遇的种种,我已经心灰意做大有生不如死之感……”
    邝真真消眼一转,道:“别轻生,俗语说好死不如歹活。照我看来,妻子对你不忠不贞,了不起换一个,哪值得为她轻生。”
    万家愁泛起一抹苦笑,道:“我目下想苟且偷生也有所不能,你自己难道忘了?”
    邝真真道:“如若我回心转意,你身中之毒不难化解。对于你的妻子,你如下不了毒手,我还可以代劳。”
    万家愁想不到她忽然改变了心意,一时又乱了主意。
    本来他已决定到了~个时辰应该毒发身亡之时,才把她大大讥一番,接着把她废了,以免后患。
    但现在她主意一变,这个决定便也不得不跟着改变了。不过这个改变并不令人讨厌就是了。
    在万家愁心中的确不太想伤害这个“守身如玉”的毒女。
    “关于贱内,我回后自会慢慢收拾她。”
    万家愁很肯定地说:“邝姑娘既是有放生之意,那就快点出手施救,迟了只怕来不及了!”
    邝真真道:“你放一百个心,我不要你死,你想死都难。”
    她说的话者是这么绝,全没一点女孩子家的柔婉,教人忍不住要想到“五毒魔女”的外号。
    她站起来,又道:“我走啦。这儿有一粒药丸,你且收起。”说时,丢了一颗龙眼核般大的绿色药丸在桌上,道:“明儿早上如果感到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胸腹作闷欲呕,那便是余毒末清,有了此药立可无事。”
    万家愁讶道:“那只是余毒未清么?只不知主毒问时解去的?”邝真真道:“下毒也好,解毒也好,有时不必付诸行动,须得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做妥,这才是毒门高手。我多说你也不懂,反正我们在说话之时,我已替你解了毒,包你死不了就是。”
    万家愁暗用‘军茶利神功”,真气在瞬息间流遍全身经脉,发觉果然全无异状。
    他怕对方见到他运功时的莹莹神采,故此低下头去。
    邝真真做梦也想不到眼前之人,功力通玄,竟能在指顾之间内视全身经脉。
    还以为他有别的想法,于是不悦道:“你敢是不相信我么?”
    万家愁连忙摇头,道:“不,不,邝姑娘千万别误会,区区只是忽然想起,明天不知能不能安然返回襄阳城内?”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我放你走,谁敢拦阻,哼,我看谁有这么大的猛胆。”
    万家愁道:“笑面阎罗谭明和贯天雷董胜,未必同意放我回去。再者路上还有集贤在那一关,也甚是可虑……”
    邝真真道:“集贤庄之人爱怎样做,我管不了。但在此寺之内,我的话谁也不许打折扣。”
    她不再多说,举步行出房外。
    万家愁听她步声去远,这才吁一口大气,和衣躺向床上。
    但他立刻被一阵极细的步声惊动,心想;来者莫非又是邝真真?她忽然转回有何打算?
    片刻间房帘一动,一个人大步走入来。
    万家愁后来已从步声中听出来人不是邝真真,是以眼睛紧闭,诈作不知有人闯入。
    那人并不是偷偷摸摸,入房之后,先把油灯挑亮一点接着咳了一声。
    万家愁讶然睁眼望去,只见一名僧人屹立窗下桌子边,目光如炬,神色森冷。
    他连忙起身,道:“师父夤夜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那僧人冷冷道:“老子不是和尚。”
    万家愁惊道:“师父你不是和尚?这话怎说?”
    那僧人龇牙裂嘴,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道:“老子赵强,乃是专门执行死刑的刽子手,今晚奉命来取你性命。”
    说时,左手举起手。
    原来他左手握着一柄连鞘长刀,只见他右手一举,拔刀出鞘,刀身上光华泛射,寒气森森,可见得此刀极是锋快。
    万家愁耳中听到又有人来了,当下装出惊惧之色,颤声道:“赵大王饶命,您老人家想要什么都拿去吧,若嫌不够,区区明儿派人把金银送上……”
    赵强嗤之以鼻,道:“老子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强人,谁希罕你的金银财物。”
    万家愁连连哀求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房帘无声无息地晃动一下,房间里登时多出一人,正是那冷艳的五毒魔女邝真真。
    赵强没有回头查看,却刷一声跃到斜对面屋角,转身一瞧来人竟是邝真真,连忙堆起笑容,抱拳行礼。
    邝真真道:“瞧你耳目之灵,反应之快,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啦!”
    赵强强笑道:“邝姑娘好说了,在下是一个奉命行事跑退的人,哪里称得上好手。”
    邝真真道:“你奉命来杀死这姓万的,是不是?”
    赵强道:“正是,姑娘若是不信,不妨去问谭董两位当家的。”邝真真道:信也好,不信也好,以后再说。但这姓万的不准你们动他一根汗毛。”
    赵强道:“是,姑娘之言在下当自禀遵。”
    邝真真冷笑道:“谅你也不敢不听。”
    赵强道:“在下回去将此事禀过两位当家的,若是他们的命令不变,在下便只好得罪姑娘了。”
    邝真真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意思是不是暗示无须听我的命令?”
    赵强面色冷冷地,道:“在下正是这个意思。”
    邝真真道:“好,本姑娘立刻叫你后悔说过这话。”
    赵强的目光迅决扫过邝真真和万家愁,略略露出疑色,心想:这小子不知用什么手段,竟能把出名无情的邝真真弄得服服贴贴,反过来护着他了,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心中转念之际,同时已运功护身,闭住呼吸,以免不知不觉中曾她的暗算。
    只听邝真真又道:“你无须闭住呼吸,本姑娘的手段岂是你不呼吸就能幸免的!”
    赵强仍不说话,因为他不开口的话,这口气可以憋得很久,甚至出手拼搏三五十回合也行。
    万家愁蹲在床上,缩到墙边,样子很可笑。
    这时突然说道:“邝姑娘,赵老兄根本不相信你的话。”
    邝真真道:“我的话有凭有据,他不信也不行。”
    赵强只是寒着冷笑,看他神情这回休想叫他开口说话。
    万家愁道:“姑娘的凭据何不取出来给他瞧瞧?”
    邝真真道:“我的凭据就在他自家上。”
    万家愁哦了一声,道:“赵老兄,既然那凭据在你自家身上,为何不取出来瞧瞧,便知真假?”
    赵强皱眉瞪他一眼,邝真真道:“傻瓜,他如果早知道已中了我的毒,岂敢向我张牙舞爪?这毒深植五腑大脏之内,哪里拿得出来瞧看。”
    万家愁道:“原来如此,这就难了。因为他若是见不到凭据,怎肯邃信姑娘之言?”
    邝真真道:“他要看凭据的话,容易之至。赵强,你想不想知道已中了我之什么绝毒?”
    赵强虽是十分老练的江湖边,而且平日对这五毒魔女戒镇无比,自信不容易中她毒物暗算。
    但俗语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那真真的毒名四播,人所皆知。
    因此她的话可不能完全不信。
    当下他小心翼翼地点头,表示愿意知道的。
    万家愁道:“赵老兄,其实你不必害怕成这副样子,你瞧我也在这个房间内,如果邝姑娘放出毒气,区区我定比你死得早,你那时才闭住呼吸不迟。我说得对不对呢?”
    后面这句话问的是邝真真,她摇摇头,道:“不对,完全错了。我可以要他在呼吸时中毒而死,但你在旁都丝毫没事。”赵强晓得这一点,所以不敢大意呼吸。
    万家愁茫然道:“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手段,若不是姑娘亲口说出,区区万难相信……”
    邝真真道:“赵强,你小心听着。本门千种毒功之中,有一种绝毒叫做‘寸寸裂’,此毒极为厉害,毒性可急可缓。特征是你全身四肢百骸逐寸失去知觉。等于一寸寸死掉一般。”
    万家愁倒怞一口冷气,道:“这种死法太可怕了,区区宁可一下子死掉,也不愿瞧着自己逐寸的死……”
    邝真真道:“赵强,现在我告诉你怎样试验,你先拿几根蜡烛,通通点看火,拼成一支大的蜡烛。”
    房间内蜡烛都是现成有的,恰巧是放在赵强左边的架子上。
    赵强如言拿了五根,都点燃了,束拢为一根。
    那五个火头汇聚起来,甚是光亮。
    邝真真又道:“这烛火虽不强猛,但用来烧炙肌肤的话,血肉之躯定然禁受不住,你们认为对不对?”
    赵强只能点头示意,万家愁道:“当然啦,烧炙在肌肤上,立时焦熟无疑。”
    邝真真遵:“赵强,你试把左手小指,放在火焰中,每根烛火都试一下,便知究竟。”
    赵强瞠目望她,显然心有所疑而不肯依言去做。
    万家愁代他说道:“赵老兄这样做了,徒然被火烧痛而已,有何作用?”
    邝真真道:“刚好相反,他烧炙之时,一点也不觉得痛楚。”
    万家愁讶道:“世上竟有这等事情?你何以晓得他不会觉得痛呢?”
    邝真真道:“因为他已中了本门绝毒‘寸寸裂’,是以那只小指已经死去,任你烧成焦炭,也丝毫不觉痛苦。”
    万家愁捧住肚子,道:“这话听了使人肚子觉得很不舒服,赵老兄,你决试试看,便知真假了!”
    赵强怀疑地转目望望左手小指,暗中试着动弹谁知那只小指果真全无感觉反应。
    他心中虽是万分震惊,可是面上一点神色不露。
    同时也考虑到对方可能有诈,似她这般用毒高手,要令人一只手指麻痹,并不是困难之事。
    但麻痹和整根小指死掉,终究大有距离。
    他也没有依言在火上烧炙,万家愁催他一声,见他仍然不动,便道:“你试一下打什么紧?难道这样试验也相有诈么?”
    邝真真沉吟一下,道:“他可能晓得我毒门擅长在灯烛中藏毒,所以心中有所疑惑,但我告诉你,赵强我特地叫你多点几根蜡烛,就是让你多试几次之意,免得老是用一根蜡烛来试,令你起疑而不信服”
    赵强明知左手小指的确已失去感觉,已可证明邝真真曾经下了毒之言不假,当下忖道:
    “我若坚持不试,于她并无损失。因为她反正毒已下了,现下只不过证明给我看而已……”
    他暗暗打个寒噤,脑海中幻想出自己全身还寸死亡的恐怖惨象。这种死法肉体上的痛苦与否尚是其次,那津神上的压力才是最难忍受的,迟早整个人会为之崩溃发狂而死。
    目下赶紧试验一下的话,说不定尚有求生的机会。
    赵强这么一想,登对回心转意,赶紧把长刀横衔口中,驱出右手拿着蜡烛。
    万家愁屏息静气地注视着这一幕,心中暗暗估计如果是自己的话,小指能熬多久才会焦毁?赵强的动作很慢,左手举了半天,才移近烛火。
    邝真真冷笑道:“如果你觉得痛,赶快把手拿开就是了,别怕,这一点点火算不了什么。”
    赵强被邝真真冷嘲爇讽几句,登时有点挂不住,左手一伸,小指已完全伸入一支蜡烛的火焰内。
    那蜡烛的火焰虽不猛烈,但直接在肌肉上焚烧,一下子就把赵强的小指烧得吱吱直响,发出烤肉的焦味。
    那赵强瞪大双眼,额上冷汗直冒。
    显然他并非因为灼痛而冒汗。
    饶他见多识广,但这等可怕之事发生在他自家身上,立时使他方寸大乱。
    他下意识地轮流用其他的烛火烧那小指,不多时那只小指已经焦黑见骨,满屋都是焦臭味道。
    赵强仍然没有感到疼痛,一味冒汗。
    万家愁道:“天啊,赵老兄别烧了好不好?”
    邝真真道:“他纵然把手指烧成灰烬,也不会有感觉的。下一回便轮到另一根手指了。”
    赵强一松手,几支蜡烛掉在地上熄灭了。
    他满头大汗地望向邝真真,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不已。
    邝真真冷冷道:“你害怕了么?”
    赵强已不必屏住呼吸,当下极尽卑恭地哀求道:“小的知错了,姑娘高抬贵手,绕了小的一命……”
    邝真真道:“现下认错求饶,慢不慢了一点?”
    赵强叩头如捣蒜,连连哀求。
    邝真真不耐烦起来,喝道:“身子转过去。”
    赵强如奉圣旨,连忙就地转身,仍然是跪在地上的姿式。
    邝真真移步过去,突然飞起一脚,脚尖踢中赵强背脊骨袕道上。那赵强一声不吭,身子向前一仆,便不动弹。
    万家愁讶道:“邝姑娘,你跟死了他么?”
    邝真真道:“没有,但他也活不了。”
    万家愁对她使毒的奇党手法,的确感到由衷佩服,忍不住问道:“他活不了之故,是因中毒而死?抑是你这~脚使然?”
    邝真真道:“是被毒死的。”
    说着,在床沿边坐下,吁了一口气,好像有点心事似的。
    万家愁道:“区区实是想不出你见时向他下的毒?我瞧你由始到终,除了说话之外,连手指头也没有动一下……”
    邝真真得意地微笑一下,道:“告诉你也不妨,但日后你可不许告诉务人。”
    万家愁连忙指天誓日的满口答应,邝真真这才说道:“他们所有的人,平日已不知不觉中取了我下的某种药物,这种药全无害处,但能够暂积存体内。然后,一旦与别种药物碰上,就生出反应,变成某种剧毒了。”
    她从对方茫然的神色中,晓得他还不了解,又解释道:“你生病时大夫开的药方,总会告诉你忌食什么东西,道理都是一样。不过一般的药物不久就消失药力,而我的特制药物,却可以保存一段时间。”
    万家愁道:“但他后来没有吃下别的药物!”
    邝真真道:“如果一定要人家口服才会中毒,那么我毒门中人也不必在江湖上称雄横行啦!”
    万家愁还是茫然地寻思,邝真真道:“例如以这赵强来说,他武功不凡,内力深厚。但他全身功力最练不到的是左手小指头,我一瞧之下。就晓得药物都积聚在小指上,所以叫他用火烧炙。那药物一通火烧,登时转变为剧毒,侵入他全身血气脉袕中。所以他若不听我的话烧那小指,还可无事。现在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这等曲折奇妙又包寒有心理战在内的下毒方法,万家愁如今总算大致明白了。
    心想:似她这种心肠冷硬意气用事的使毒高手,谁遇上了她,性命可算是丢了半条啦。
    他装出担心的样子,道:“你可不可以坦白赐告,我体内有些什么药物?最忌是什么东西?”
    邝真真不耐烦地道:“像你这种没用之人,我才不愿浪费我的药物在你身上呢!”
    她目光落在赵强身上,又道:“那天花板角落的一面大镜,经过巧妙装置,别人可以从外墙瞧见这房间内的一切情形。”
    万家愁啊了一声,道:“这刻苦是有人在瞧看的话,岂不是看见你向赵强下手之事?”
    邝真真点点头,道:“很可能,但目下只有笑面阎罗谭明和贯天雷董胜,他们武功虽高,想来还不敢与我正面冲突。”
    万家愁登时坐立不安,道:“我们想法子早早离开这儿吧,反正天地广阔无垠,你何处不可容身?”
    邝真真沉吟道:“我自己要走不难,可是一来我不愿过那偷偷摸摸销声匿迹的生活,二来我这一走,你就别想活着走出此寺,所以我正在想法子……”
    关于这些问题,万家愁的确无能为力替她筹划,只好默然不语。邝真真忽然忧郁地道:
    “我可能一点事都没有,但也可能被他们设法擒住,那时候如果他们不杀我,定必把我优禁在阴风洞,整日熬受那阴风刺骨之苦。唉,若是落到那等地步,我宁可立即死了,也强过活着。”
    万家愁连忙问道:“那阴风洞在什么地方?离这儿远不远?”
    “不远。”
    她没津打采地回答:“寺后有片峭壁,阴风洞就在那儿。只有那一片方圆几十丈地方,一颗枫树都没有。”
    万家愁道:“万一他们设计把你抓了去,我一定竭尽全力救你出洞,你放心吧!”
    邝真真摇摇头,道:“你怎么得知我的情况?再说你也进不了那阴风洞。听说这个所在万分神秘,有一回贯夫雷董胜漏了一点口风,好像这个地方可以用来练某种古怪功夫……”
    万家愁心中~动,牢牢记住她这句话。
    他忽然吃惊地道:“咦,那赵强怎么啦?”
    邝真真道:“他已经气绝毙命,身子也慢慢缩小,一直缩小到像小孩子那样才停止。”
    她走过去,弯腰伸手把赵强拉起来,拖行几步,万家愁赶快跳下床,把她叫住。
    邝真真停步道:“什么事?”
    万家愁道:“区区打算跟姑娘你约下,如果约定那时间不见你芳踪,区区便知道你已发生了事故。”
    他的目光透露出爇诚和恳切,又道:“不论区区有没有能力帮助姑娘,可是至少也给我一个机会尝试,好不好?”
    邝真真心中当真有点感动,因为这个男人,显然对她全无企图,所以他的关心弥足珍贵。
    “好吧,我们明儿午时,在集贤庄外的大道上碰个头。”
    他们约好后会之期,邝真真便拖了赵强尸身出去。
    这时已是深夜,万家愁吹熄了灯火,盘膝打坐,调元运息。
    他运起“军茶利神功”,真气在全身运行一周天,但觉津力弥漫,内伤似乎好转了不少。
    这个现象自从和断指鬼使拼斗的那一役之后,便是如此。
    照理说那次他妄运其力内功,内伤发作得万分严重,事后虽然获得吴芷玲的真阴之助,幸而无恙,却应该每况愈下才对。
    万家愁实是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只好搁下不去想它。
    假如他晓得这是吴芷玲施展通金针绝技急救,他一定会向吴芷玲追问很多问题。
    在月舍那边,吴芷玲和衣躺在床上。
    身边的那个男人智海和尚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使她无法入睡。
    她实在忍耐不下去,突然起身,悄然走出屋外。
    门外的园子似乎还使她气闷,故此她一直走出园门外。
    看看天上星斗,估计大概已近三更时分。
    她暗暗保持警觉,表面上漫然信步行去。
    走出不远屋,左方黑影子中突然闪出一个劲装佩刀大汉,身法甚快,一跃而至,拦住她的去路。
    吴芷玲啊了一声,装出惊慌之态,一只手按住胸口,连连喘气,那劲装大汉相貌甚是凶悍,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容,道:“小娘子打算上哪儿去?”
    吴芷玲道:“没有,没有,我……到处走走而已。”
    劲装大汉骼一声掣出长刀,凶恶地道:“半夜三更到处走走?你骗谁?”
    吴芷玲慌道:“我……我没骗你……”
    劲装大汉狞笑一声,道:“我王崇走了几十年江湖,还未听过这种怪事。你快说实话,不然别怪我辣手摧花。我手中之刀可不讲什么情面。”
    吴芷玲早已盘算过,这王崇身法迅疾,拔刀在手之时,所有的小动作都显示他气定神足。
    可知此人虽不是首脑人物,但武功不俗。
    若要收拾下他,必须要点手段,才不致于耗费时间气力,也免得惊动别人。
    当下道:“我实是想去找我丈夫,我的心乱得很……”
    王崇不怀好意地佯笑一声,道:“那也行,我带你去。不过……”吴芷玲忙道:“你若肯带我去,要我怎样谢你都行。”
    王崇道:“我带你去见那姓万的,我却不能瞒他,定要把你房中还有男人之事告诉他。”
    吴芷玲惊道:“那如何使得?唉,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做出了不清不白之事。这事怎可对他说……”
    王崇道:“不说也行,但你得依我一事!”
    吴芷玲叹口气,她似是已经明白那个男人的意思,竟不追问要依他何事,只道:“我都依你就是。”
    王崇发出低沉的怪笑声,迅即收刀入鞘,迫近她身前,又道:“跟我来吧,这边另有地方。”
    他拉住吴芷玲的手,向屋子行去。
    吴芷玲顺从地跟他走到屋子阴暗处,忽然停步,道:“王崇,你报应到了。”
    她声调冰冷,一听而知蕴寒着无限杀机。
    那王崇刚听清楚她的话,突然腕脉一紧,已被她反手扣住脉门。登时一阵心跳气促,四肢脱力。
    他一惊非同小可,呐呐道:“你……你想干什么?”
    吴芷玲冷冷道:“没什么,替天行道把一个恶人打入地狱而已。”王崇道:“你若是动了我,体想出得此寺。”
    吴芷玲道:“出得出不得都与你无干。因为你已经是死人了,还躁那个心干吗?”
    她这时只要真力一摧,便可以震断王崇的心脉,教他立毙当场。所以即使多说几句话,也无妨碍。
    王崇忙道:“万夫人手下留情,小人甘愿做牛做马,听由夫人驱遣……”
    吴芷玲道:“我的手下很多,你还不够资格。我且问你,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监视我?”
    王崇道:“不,不止小可一个,还有别的人。”
    吴芷玲道:“他们在哪儿?”
    王崇道:“他们么?现下偷懒去喝盎酒,吃点东西。马上就会回来。”
    吴芷玲冷笑一声,道:“你几时晓得我练过武功的?快说!”
    王崇道:“夫人刚才露这一手,小可才知道你是真人不露相……”吴芷玲道:“既是如此,你的首领何须派几个人监视一个弱质女流?”
    王崇一时答不上来,哑口无言。
    吴芷玲又道:“就算真的还有别人和你一道监视我,我也有法子解决他。你休想用这一点来唬我!”
    忽觉王崇用力一挣,险险被他挣脱。
    吴芷玲当即得知此人内力甚是深厚,已是高手之流。
    于是运足真力猛可从指尖透出。
    王崇闷哼一声,登时跌倒,气绝毙命。
    吴芷玲容容易易就收拾了一个高手,心中暗叫一声侥幸,把王崇尸体拖到屋角,便迈步行开。
    走出十余步,突然感到有异。
    更不迟疑,一侧身闪入路边树丛中,隐起身子。
    眨眼间一道人影飞凉而至,落地现身,原来是在镜子中见过的五毒魔女邝真真。
    她长裙曳地,行动之际环佩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故此吴芷玲能及时发觉而藏匿起来。
    邝真真落地后便侧耳聆听,同时转眼四下查看。
    吴芷玲暗念自己躲得极快,应该不曾被发觉才对。
    但她何以尚在查听?忽见那邝真真一弯腰抄起了长裙,迅即隐没在屋角暗影中。
    吴芷玲微感紧张,心想如果她一脚踏中了王崇的尸体,登时惊动全寺之人,那时候非现出原形不可了。
    但邝真真那边毫无声息,反而东西两面分别出现了三道人影,眨眼间这三人都聚在一起,恰好是站在部真真刚刚停步查听之处。
    吴芷玲心中疑惑,忖道:“难道邝真真躲的是这三个夜行人么?哎呀,那三人当中,一个不是假扮和尚头领的贯夫雷董胜么?其余的两人还穿着僧衣,显然乃是他的得力手下。那真真为何要躲避呢。”
    贯天雷董胜是独自由东面而来,另两名僧人一个手提长刀,一个则手持点袕刀,左手还戴着鹿皮手套,显然是使喂毒暗器的。
    这两人自西面而来,当下向贵天雷董胜报告道:“在下等一路听到环佩之声,但追到这儿便声息人影全无了。”
    董胜低骂一声“脓包”,又道:“那毒女一定在这附近,你们快嫂一搜,但记着别分开得太远。”
    他的响亮嗓子,这时虽是压低声音,但吴芷玲仍然听得十分清楚,料想那屋角暗处的邝真真也听得见。
    那两人恭应一声是,还未转身跨步时,董胜又道:“李定川,你戴上手套干吗?混球王八蛋,难道你忘了人家是使毒的祖宗?没的为了毒砂子分心,反而被那毒女有可乘之机。”
    李定川连忙应道:“是,是,属下真混蛋,意忘了那毒女不怕这门暗器……”
    他一边说,一边脱下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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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情场老手
    董胜目光在另一个增人身上打量了一下,又道:“陈玉堂,这毒女非同小可,你不可拘泥江湖规矩,势必一上去就施展你快刀绝技,越快杀死她越好,若被她剩出时间使毒,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听见了没有?”
    陈玉堂躬身道:“属下听见了。”
    贯天雷董胜游目四顾,哼了一声,道:“此处右面有房屋,左边都是树木,很容易藏匿。不过咱们已布下天罗地网,谅她插翅也飞不出这枫湖谷。”
    吴芷玲对那邝真真不但全无好感,甚至有某种说不出的憎恨。
    她一直注视着屋角暗处,心知部真真还没有逃离该处。
    这是因为移动的物体较易察觉,所以一动不如一静,宁可等对方授到切近才想法对付。
    她微微一笑,迅即从衣服口带里摸出一块三四两重的银块,暗运真力,用食指指尖把这银块弹上半空。
    银块在空中飞了一个弧形路线,啪~声掉落在暗影旁边。
    这一下响声惊动了董胜等三人,那李定川陈玉堂久经战阵,刷一声分左右两旁散开,把正当中的路线留给贯天雷董胜。
    他们分三面严密注视着屋角暗影,即真真果然一如吴芒玲所料,无法遁走,突然间袅娜地走了出来。
    气氛登时变得万分紧张,因为邝真真擅长在无声无息中杀人,任谁见了她,都不由得不加以提防。
    邝真真已无暇查究那一下迫她露出踪迹的响声来源,贯天雷董胜不比泛泛之辈,他手中的碎尸棒曾经雄霸一方,近两年来功力更深,此人定须小心应付。
    至于陈玉堂和李定川二人,她却不在放在心上。
    她冷冷道:“董二爷口气好大,本姑娘瞧瞧你究竟有什么惊人手段。”
    贯天雷董胜恢复洪亮震耳的声音,道:“邝真真,别的话不用说了,你今晚是束手就擒,等候敝帮主驾临以候发落?抑是出手拒捕?咱们一句话就够了。”
    邝真真道:“本姑娘几时怕过人,你们尽管出手。”
    李定川突然道:“王崇至今尚未现身,大有馍跷。”
    董胜狰笑一声,道:“把帐都算在邝真真头上准没错。李定川陈玉堂,你们两个人出手取她性命。”
    李定川和陈玉堂齐齐应一声,各自跨步向邝真真迫去。
    他们身形一动,已闭住呼吸,而且决心死也不碰她身一下。
    那两人逐渐迫近,形成夹攻之势。
    邝真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本姑娘可不是除了使毒之外就什么都不会,待我瞧瞧你们武功上有何惊人艺业!”
    李陈二人闷声不吭,那李定川首先发难,点袕棒遥探疾点,取她颈肩三点袕道。
    虽然夜间甚是黑暗,但李定川认袕手法又准又辣,指上带出刺耳的风声,又显示出他功力相当深厚。
    邝真真身子纹风不动,玉手一挥,黑暗中划出一道金光,直削敌人。
    在场之人个个眼力甚佳,一望而知她手中乃是一柄长仅盈尺的金剑。
    这等兵刃所谓一寸短一寸险,须得柔身迫入敌人圈内作近身肉搏,有显威力。
    似她用这等撩削手法,在武学上讲究却大是吃亏不智。
    只是李定川的点袕律却不敢被她金剑削中,一则怕她手中之剑有斩金切工之利,以致伤了自己兵刃。
    二更怕她剑上之毒传附在点袕律上,极是可虑。
    他赶紧变化把式,脚下巧踩七星步,绕到她背后,脚尖罩点她“魂河’、“筋缩”、“全阳”三处袕道。
    另一边陈玉堂大喝一声,挥刀劈到。
    他刀法果然快得惊人,一招之中,连劈了三刀之多。
    那长刀闪耀出一大片津芒,先声夺人。
    部真真在长刀两股兵器夹攻之下,无法站在原地从容拆解。
    只见她柳腰一扭,手中金剑封住狂风骤雨似的刀光。
    同时飞脚横踢李定川手腕。
    她身形一动时,已错开四五尺,速度之快,宛如妖魅。
    贯天雷董胜一向在西南数省称雄,故此那部真真传自岭南的凌波移形步竟被他认出,当下大声道:“掌火,快点!”
    他的声音真亮得几乎四山皆应,远处黑暗中有几个人哈竭而应,转眼间两个人手持七八支火炬如飞赶到,迅速插在四周墙边或树上。
    于是二三十丈方圆之内,明如白昼。
    也因此那部真真的飘忽身法使人人都瞧得清楚了。
    暗中观战的吴芷玲忽然冒出冷汗,骇然忖道:“此地种种布置呼应严密之极,咄嗟之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一般江湖帮会大不相同,无怪当年章武帮雄踞南天了。只不知现下号称天下第一帮会三江帮有没有这等严密组织和训练介要知那董胜等人现身之际,似乎只有他们三人搜查至此而已。
    谁知暗地里还有手下听候差造,随时随地可作各式各样的支援呼应,这种组织型态,远非一般的江湖帮会可比。
    吴芷玲为之惊心动魄,不但不是性喜大惊小怪,反而可以证明她眼光有独到之处。
    那五毒龙女邝真真眨眼间已跟陈李二人拆了二十多招。
    若论武功,李定川陈玉堂二人联手相拖,至少还可以拼搏五七十招方见胜负。
    然而这邝真真的毒功他们素所深知,举手投足甚至于呼吸之间,都可以使毒伤人,是以陈李二人大受威胁,手底功夫不免大打折扣。
    只见邝真真金剑如风,在点袕棒与长刀光影中飘忽进退。
    那李定川陈玉堂二人已经被她迫得各自连连后退,合攻之势越来越发散涣。
    贯夫雷董胜直到这刻,依然双目如炬,细察邝真真的招式身法。他那高大的身形屹立一边,纹风不动,颇有一种奇特的诡异的意味。
    陈玉堂陡然间连劈三刀,一刀比一刀迅猛,刀风飘发,隐隐有风雷之声。
    这三刀竟把邝真真的攻势消解了一大半,无复早先那般咄咄迫人。
    李定川趁机骤身边入,点袕棒指东打西,招招不离对方身上大袕。
    邝真真冷笑连声,一连七八剑抵住了点袕棒的凌厉攻势,但她忽然诧异地跃开四五尺,凝目打量陈玉堂。
    原来这个敌人猛攻了三刀之后,不知何故拖刀凝立,任得李定川一个人拼搏。
    火炬照耀之下,所有的人都如泥雕木塑一般不移不动。
    然而这种情势却显然蕴着强大猛恶无比的爆炸性,紧张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贯天雷董胜首先打破沉寂,发出响亮的笑声,道:“陈玉堂,本座早先吩咐你什么来着?”
    陈玉堂微微躬着腰,双手抱刀,目光凝注邝真真身上,就像狸猫外鼠的那一刹间,蓄势欧发。
    他眼睛瞬也不瞬,口中应道:“属下有违堂主之令,甘愿领罪。”董胜洪声道:“邝真真你听着,陈玉堂天生有一股牛劲,遇上了强敌,便喜独力相拼,你怎么说?”
    邝真真冷冷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们忽然间忘记了师父传授的把式呢!”
    贵天雷董胜狞笑道:“陈玉堂是本座下属之人,也没有什么惊人的声名,但他刀法津奇,为人光明磊落,你别小看了他。”
    邝真真仍然那么冰冷的口吻,道:“废话,他出身少林,自是和那些旁门左道出身之不同。但他今晚休想活命,”
    她的目光徐徐转到李定川面上,又道:“你们不妨瞧瞧这一个,他一只脚已跨入鬼门关啦……”
    董胜陈玉堂一齐向李定川望去,董胜沉声道:“李定川,你觉得怎样了?”
    李定川摇摇头,表示没事。
    邝真真冷笑道:“没事么?如果你胸口有郁闷之感,腰骨也微微酸痛的话,就是有事了。”
    李定川在炬光之下,面色忽然变得煞白。
    显然那毒女所说的两点征象他都具有,是以心头大震。
    邝真真又道:“你想立刻丧命也行,想拖三五个月才死也行。
    若是拖时间的话,那些日子却难过得很,你最好想清楚。”
    李定川虽是在刀剑横飞中能够面不改色,但现下却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
    那些致命的可怕的毒素竟不知是如何侵入他体内的?要对付这等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实是教人有束手无策之感。
    他已忘了闭住呼吸这回事,横竖身已中毒,何须再加防范。
    当下吃惊道:“邝姑娘……在下……不知可有第三条路走没有?”说了这几句话,竟不住喘起来。
    贵天雷董胜凌厉的目光凝住在邝真真身上,满胸杀机流露无遗。心想:这个简直无法防范的毒门高手,留在世上只有使人提心吊胆的份儿,别的再没有什么好处了。
    邝真真这等神乎其技的下毒手段,只看得吴芷玲暗暗咋舌不已。心中赌咒这一辈子绝对不跟她交朋友。
    不过另一方面她那灵活聪慧的脑子,却暗暗怀疑邝真真是不是当场使的毒?抑是早有预谋,每个人都被她下了毒,必要之时才使对方体内毒发?以她想来,后面的推测比较可能。
    李定川喘息之声,使每个人心头大为沉重。
    邝真真声音冷如冰雪,道:“有,第三条路就是双手瘫痪,永为残废之人。”
    李定川啊了一声,手中点袕棒忽然掉在地上。
    只见他额角上冷汗滚滚而下,大叫道:“我的手……我的手……”叫到第二句时,声音已经嘶哑。
    旁人看他模样,已知道他当真发现双手瘫麻,变成残废,是以心情十分激动。
    陈玉堂直到这刻为止,姿式分毫未改,刀势遥遥罩住邝真真。
    当此局势如惊涛骇浪瞬息万变之际,就可显出他出身少林这种名门大派的人,在心灵方面的修养的确与众不同。
    邝真真瞧他一眼,道:“你还打算与我为敌么?”
    陈玉堂不吭声,眼光和面上的表情露出坚毅之色,可见得他的意志并没有因为为李定川悲惨下场而变移。
    邝真真用鼻子嗤了一声,又道:“你不敢说话,那也罢了。但我劝你走开的好。董二爷不会放过我的,如果他赢得我,你出手乃是多余。如果连他都奈何不了我,你根本就不必多费气力。”
    她说得很有道理,贯天雷董胜厉声下令道:“陈玉堂,且退往一劳,看本座擒杀这毒女。”
    陈玉堂默然向邝真真施了一礼,打横跃升丈许。
    邝真真也不知何故,还向陈玉堂投以一瞥,这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董胜身上。
    董胜大步向她行去,他每跨一步,原本高大的身形便似乎更高大些,同时凶悍之气也随之而增加。
    霎时两人相距只有五六尺,那董胜宛如一头巨猛的大怪地视美丽的女郎。
    手中灰黑无光五尺来长的杆棒慢慢举起来。
    他这件兵刃名为“碎尸棒”,全是极细的淬毒倒勾,若是被此棒扫中,除了内伤血气筋骨不说,表面上至少有一大片皮肉被钩挂得鲜血淋漓。
    这董胜天性残忍,每逢杀人,总要十棒八棒才把对方杀死。
    故此死者全身体无完肤,形状可怕,教人瞧了触目惊心。
    于是他碎尸棒的凶名也就无人不知了。
    邝真真的尺许金剑突然在胸前出现,在火炬照耀之下,泛射出于百道眩目的金光。
    她感到敌人凶悍的气势极是强大,几乎禁受不了而往后退开。如果她当真后退的话,哪怕只退了半尺,敌方的气势将必随这增强十倍不止,那时宛如洪水决堤,一泻千里,她势必在敌人的气势洪涛中没顶。
    邝真真心中掠过一个疑念:贯天雷董胜的武功见时津进了这么多?竟比从前高明了不止十倍?还有早先那李定川和陈玉堂两人,武功之强也使人大感意外。难道银老狼的手下,个个都在这两年内脱胎换骨变成扎手人物了么?在这瞬息之间,她业已知道了今晚的形势,若论真正武功,定然连贯天雷董胜这一关也过不了。
    贯天雷董胜的神态越发狞恶,碎尸棒缓缓举起。
    一望而知他棒势一落,便是有发无收之局。
    邝真真的面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横眉竖眼,一副决心拼命之态。她忿怒地用力一跺脚,泥沙飞溅。
    口中冷冷道:“牲童的,姑娘今晚非取你性命不可……”
    贯天雷董胜的棒势仍然缓慢地举升,对方的反应显然全然影响不了他。
    那根碎尸棒上真力弥漫,严密强力地封闭住那邝真真金剑上透过来的剑气和缕缕微风。
    西北角的几支火炬忽然摇曳晃明灭,使得战圈中光影闪动。
    也使得正要出手的两人不能不注意到情况有异,紧接着一个矮胖圆脸的黑衣人在火炬圈内现身,但他并不走近,却远远站在西北角。
    口中哈哈一笑,道:“董老二,你终日打雁.今儿却被雁儿啄了眼睛,但你自家还不知道,真可笑……”
    这声音听起来和蔼悦耳,再看他的样子,圆脸上慈眉善目,笑口常开,年纪约是五旬左右。
    连在黑暗中窥视的吴芷玲也认得这个人乃是笑面阎罗谭明。
    邝真真当然一听声音便晓得了她们一时所不明白的是笑面阎罗谭明的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这时机还取笑那董胜的疏忽失着么?贯天雷董胜自从迫近邝真真之后,便一声不吭,料是闭住了呼吸之故。
    现下他仍不开口,只不过棒势停止了举升,局势登时一缓。
    邝真真冷哼一声,道:“你们一齐上来,姑娘也不放在心上。”笑面阎罗谭明呵呵而笑:“邝姑娘,以你向来的脾气绝对不会说这种不切实际的大话。既然这话出于你的口中,则可见得这种不合情理之事必定另有原因。”
    邝真真冷冷道:“没有别的原因,我不怕你们两个一齐出手夹攻,不怕就是不怕。”
    笑面阎罗谭明摇摇那胖大的头颅,仍然笑呵呵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若论武功,一个董老二你就受不了,这是你知我知的确实事实。但你何以还说出那种大话呢?晤,对了,你想激怒我们,要我们快快出手……”
    邝真真道:“不错,我就是想快点拼个胜负。”
    谭明道:“但一旦见真章,你必遭败亡之祸,因此如果没有别的用心,你必定使出拖延手段,绝不肯转用激将之计。”
    邝真真哼了一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明寒笑道:“我想来想去,你必定已施展了使毒手段,这样我们一动手,董老二势必有某种危险……让我再想想看,对了,你刚才有一个动作与你为人不符……”
    邝真真没做声,贵天雷董胜更是没有声音。
    但他们显然都全神贯注地听谭明的推理分析。
    谭明又道:“以邝姑娘你的为人,不管有多烦心之事,也不会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哭闹,生气时也不会跺脚。但你刚才跺了一下,我还发现有些泥沙飞溅在董老二脚上。这个不合理的动作,显然大有问题。”
    他推理至此,吴芷玲在心中喝彩,忖道:“如果他从不知邝真真乃是使毒高手,那就津彩得可以跟智慧仙人阮先生比上一比了。”
    只听谭明又道:“董老二,你双脚无论如何不要移动,我瞧毛病难是出在那些飞溅的泥沙上。”
    邝真真忽然冷笑道:“他不动行么?我若是出手猛攻,他能永远寸步不移么?”
    谭明笑声更为和蔼悦耳,道:“有我谭老大在这儿,你先得接下我七十二粒骼髅珠,才动得了他。”
    邝真真点点头道:“尝闻你七十二位骷髅珠指法泥奇莫匹,与天下一般暗器的路子全然不同。若是传说不假,这倒是很棘手的一关。
    不过……”
    她拖长声音,而音调却充满了自信和强硬意味。
    “不过你别忘了,我毒门中向来不大爱惜生命,人家的生命固然如此,自己的生命也不大放在心上。”
    谭明哦了一声,道:“你意思是说不惜与他拼个同归于尽,是也不是”’邝真真道:
    “正是。”
    谭明道:“这样的话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我们弟兄二人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可不是白混的。董老二,让她瞧瞧。”
    董股浓眉一皱,杀气腾腾,但他并没有出手,只用闲着的左手,突然把裤管拉起来。
    只见他两只脚都裹着黑色的牛皮,那对鞋乃是特制的软底靴,靴口上也完全被黑色牛皮封裹得毫无缝隙。
    谭明的笑声透出得意之情,道:“邝真真,你瞧清楚了没有?”邝真真征了一下,才道:“你们果然很津……”
    谭明道:“你过奖了,总之你不管施用何种毒物,那毒力一时三刻也无法透过这种特制牛皮。但我们动手的话,我敢说不须一盏爇茶时分,就可以取你性命。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邝真真若在以前,死也不信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自己。可是目下见了董胜的手法和气势,再参考他们的手下武功,可就不能不信了。
    她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我的性命也不是白丢的,你信不信?”
    她的反问有如奇峰突出,哪知笑面阎罗谭明毫不诧异,连连颔首道:“当然,当然,正因此故,我才肯费那么多的唇舌呀。邮真真,在今晚的情况之下,老实说你是绝不能活着走出本寺的了,而我们兄弟也不愿与你作这等相互伤亡的拼斗。因此你最好别迫我们出手。”
    邝真真道:“你们出不出手,与我何干?”
    谭明道:“我们兄弟所率领的手下,棋是本帮津英,银帮主向来十分倚重的。但你已杀死了三个,此案只好多帮主亲自处理,你暂时不能走。”
    邝真真哼一声,道:“不走就不走,反正如你所说,我绝不能活着出去,那就不如活着留下来……”
    笑面阎罗谭明道:“若是如此,便请姑娘委屈一下,在山上石室呆上两天。”
    他表面上说得客气,其实却寒着有不可商量不打折扣的意味。
    邝真真除了接受之外,便是以死相拼,再没有第三条路了。
    吴芷玲看到结局是那真真乖乖地跟着他们走了,当下又等到现场收拾干净,这才赶紧回月舍的房间。
    且喜全寺的人大概都全力戒备防范邝真真,所以无人前来巡视。这一夜再没别事发生,翌日早晨。
    周老二骑马带了一辆车子前来相接。
    那谭明和董胜仍然以老和尚姿态出现,客气地送他们出了寺门。一路上吴芷玲依偎着万家愁,神态亲密地悄声说个不停。
    可是她却没有把邝真真之事说出,因为她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万家愁似乎跟那毒女有某种默契,所以邝真真才不曾向他下手。
    马车来到一处岔口,忽见四骑屹立在路口树下,其中一人正是集贤庄的总管胡藩,另外三人都是佩刀带剑的凶悍大汉,因此把胡藩衬托得特别斯文。
    周老二首先催马迎上去,向胡藩拱拱手,道:“胡爷您早。”
    胡藩还了一礼,道:“周兄您早,兄弟正在这儿恭候诸位大驾。”周老二故意现出忧色,道:“请问胡爷有什么吩咐?”
    胡藩客客气气地道:“兄弟想请贵上到故在小坐片刻,顺便谈几句话。”
    周老二道:“胡爷有什么指教?可不可以就在这儿谈谈?”
    胡藩微微而笑,那神态教人想起了他外号阴秀才,真是形容得恰到好处。
    “这儿是来往通道,谈话很不方便。”
    他作了个清便的手势,周老二及马车夫尚无反应动作时,那胡藩四名凶悍手下已经展开行动,两骑抄到马车后面,一骑迫近车把式,打手势命他启程。
    剩下的一骑则贴近周老二来势汹汹,大有拂他回庄之概。
    看来已没有选择余地,周老二只好催马前行,于是连他共是六骑,以及那辆马车,卷起一股沙尘,向集贤庄进发。
    他们须得经过一段官道,才折人集贤庄的那条岔道。
    对在官道上进发时,突然迎面来了一簇人马,乃是一队数十名官兵,护卫着四辆大车。
    这簇官兵车马取道的方向直指襄阳。
    每辆车上插着的旗帜写着一个“严”字,迎飞招展,倒也威武。胡藩装作瞧不见似地侧马而行,他的四名手下却一点也不畏惧收敛,仍然大声哈喝说笑,流露出一副张牙舞爪之态。
    看来他们这种举动,竟是有意向那队官兵示威。
    在官兵丛中,有数骑穿着便服,都佩带着刀剑,只有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没有兵器。
    这书生长得面如冠玉,眉长入鬓。
    那对眼睛神光内蕴,同时他乘坐在马背的姿式极是稳贴,气定神闲。
    老江湖一望而知这个书生绝非凡俗之辈。
    他炯炯的眼神扫过胡藩周老二以及四名手下,略为停滞,接着便转投向马车上。
    吴芷玲忽然身子一缩,躲在万家愁背后。
    万家愁心中感到讶异,转眼回望,忽然碰到那俊面书生的目光但觉得他的目光锋快锐利得像两把长剑一般,心中微微一怔,暗想道:这家伙好津湛深厚的内功,竟是我出道以来所未曾得见人物。
    只不知此人是何来历?那书生的目光舍下了万家愁,寻瑕抵隙地追看吴芷玲的面孔。
    他神情中突然有点异样,直到他目光凝注在吴芷玲的玉手一会儿,面色忽然变得十分苍白。
    好像在刹那间患了一场大病似的。
    吴芷玲身子也微微发抖,但她掩饰得很巧妙,故此万家愁不曾发觉。
    只暗自大感兴趣地寻思那俊美书生何以忽然变成这般模样?双方交错而过之后,周老二向胡藩道:“请问胡爷,那些军马护卫着的是什么人?”
    胡藩道:“是刚上任的知府老爷。”
    周老二道:“哦,原来是姓严的知府大人,看来这大人的气派大得很呢!”
    胡藩明阴一笑,道:“若是没有那么多的人护着,谅他也不敢出城乱走!”
    周老二立刻不敢做声,还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但胡藩却不知是何存心,又道:“严知府严成贤乃是御旨以廉能特派襄阳的,但廉能有什么用处?这儿不是京畿,十个严成贤也不行!”
    周老二微微变色,低头不敢回答。
    那胡藩说的全是目无王法大逆不道的话,寻常老百姓当真连听也不敢听。
    胡藩忽又说道:“周兄对官府中人很注意,不知是何缘故?”
    周老二道:“实不相瞒,小可觉得在众骑之中,有个少年书生不是等闲人物。这等人物不是轻易请得动的,所以对严知府大人来头感到兴趣。”
    胡藩批掌一笑,道:“好眼力,好服力,那少年书生果然有两下子,据我所知,他也姓严名允,乃是严知府的亲侄。”
    周老二哦一声,道:“严大人家里的人也有修习武功的?”
    胡藩道:“这严允据查乃是自小体弱多病,家里把他养在寺庙,前后十年间,严允已寄住过很多寺庙。所以他的武功来历,一时还查不出来。但看来总不外是少林派的一个支流。”
    方外之人很多身怀绝技,江湖上人人皆知,那严允既是住过很多寺庙,则他练有武功并非奇事。
    他的武功来历一时查不出来更不是奇怪之事了。
    不久已到了集贤庄,胡藩仍然把他们三人引到那间与其他屋宇分隔的大厅中,命人捧来爇腾腾的香茗和果子点心,胡藩有事匆匆离开了。
    吴芷玲已恢复常态,和周老二一齐凝视着万家愁,只见他点头示意,竖起一只后指。
    这个暗号表示有一个人潜伏在近处偷听,而且晓得此人就是胡藩。
    周老二泛起喜色,向吴芷玲连比好多下手势。
    吴芷玲便在万家愁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万家愁便颔首会意。
    吴芷玲首先说道:“周大叔,这些人到底搞什么鬼?好不容易离开那鬼寺庙,又来这个鬼地方……”
    周老二嘘一声,道:“这话别说这么大声,咱们万万不可得罪人!”
    万家愁道:“老周你看那铁镜古寺的和尚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定要我们留宿一夜?”
    周老二道:“这些人行事神秘莫测,小的也测不透有何古怪。”万家愁道:“不但强留我们住一夜,还把我们夫妻分开,不许见面,真是岂有此理之至。对了,娘子你昨夜过得怎样?”
    吴芷玲道:“我自个儿睡那么大的一幢房里,心里着实害怕,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
    我们别提那寺了,好在我们都平安离开。”
    她显然想岔开话题,不愿再提起昨夜之事。
    周老二立刻识趣地接口道:“对,对,咱们等回家以后慢慢地谈不迟。现在你们都要忍耐,只求平安回家就是了。”
    万家愁沉吟道:“我瞧那胡总管为人甚是斯文,我真不懂他如何使得动那些凶神恶煞似的手下?”
    吴芷玲也道:“是啊,胡总管为人很好,但别的人瞧起来却十分不顾眼……”
    总括起来,他们的言谈中已把昨夜在铁镜古寺的大概情形说出来,以便让胡藩达到他偷听的目的。
    万家愁打个手势,表示在一旁窃听的胡藩已经离开,但另外换了一个人,所以他们还不能随意谈论。
    他们三人只好净找些不相干的话来说,过了许久,那胡藩还不曾现身。
    又枯坐了半个时辰,胡藩终于出现,走入厅内。
    他向万家愁等道个歉,便道:“敝庄不是普通一般的村庄,这一点想必诸位都心中有数。”
    周老二点头:“胡爷,您放心,我们回到城里,闭口不提贵庄一句。”
    胡藩笑一下,道:“敝庄倒是不怕外面的传说,不过那知府严成贤忽然派人前来查问一些事情,故此兄弟向诸位商量一下,好不好暂时委屈回避一下?”
    周老二立刻道:“我等当得遵嘱回避,未得吩咐之前,绝不踏出此屋一步。”
    胡藩道:“不是这么简单,周兄你和万兄须得佯装是敝庄之人,万兄的夫人暂时到内宅躲一躲。”
    万家愁心中大是不耐烦起来,这回乔装改扮,未有一点收获,却处处受人摆布。
    他转眼向吴芷铃望去,心中的情绪不觉泄漏出来。
    吴芷玲面色有点苍白,急忙轻声道:“这样子安排很好,我先到内宅躲一下……”
    她边说边站了起身,竟是先发制人,使万家愁不好反对。
    胡藩欣然道:“万夫人很明白事理又识大体,兄弟甚感佩服。”当下一击掌,便有个侍婢走进来。
    胡藩吩咐几句,吴芷玲便毫不迟疑地跟侍婢走了。
    周老二皱起眉头,寻思不已。
    显然吴芷玲的反应有异,似是想逃避什么。
    但她到底逃避什么呢?胡藩道:“他们两位暂时认作本在之八,尤其是万兄,据兄弟所得的消息,严知府想查的是你们两小口子的来历以及在襄阳的一切经过情形。”
    万家愁道:“那么区区算是贵在的什么人呢?”
    胡藩道:“这得委屈你一下,算是兄弟我的侄子。”
    他忽然笑一下,道:“严知府有个侄子,只不过他的是真侄子……”
    周老二道:“少爷若是有人盘洁尽量不开口就没事了。”
    胡藩道:“不必开口,你和周兄远远露一下面就够了。哼,本在这安排,已经很给姓严的面子啦,他们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忽然一名庄丁进来禀报,说是严知府派的五名捕决,已经离衙出城,不久便可到达。
    胡藩挥退在丁之后,略一寻思,便叫了两人进来,着他们陪万周二人在本庄内随意走动一下。
    等到万周二人出厅去了,他又召来一名手下,此人年约五旬,身穿长衫,面相坚滑。
    胡藩道:“沈通兄,你是本庄的师爷,又常在城中官衙走动,人人皆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沈通露出一副胁肩馅笑之态,道:“胡老总请放心,在下这就去办,不须劳动老总大驾。”
    胡藩点点头,道:“最好不必叫我烦心。”
    沈通连连应是,等胡藩走了之后,过了一阵,放大喉咙叫道:“小顺子,进来。”
    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奔人来,只见他尖头窄腮,一副坚滑机灵模样,跟他的主人正好配成一对。
    沈通低声问道:“老总向哪个方向走的?”
    小顺子也低声回道:“他往东大宅去的,动作似是有点匆忙!”沈通沉吟一下,面上浮着好笑,轻轻道:“妙极了,我写个字条,你知道该交给谁的手上,对不对?”
    小顶子道:“小的当然知道,但这档子事不大妥当,小的瞧老总不是省油灯,您最好别惹他……”
    沈通不悦地哼了一声,道:“少废话,咱们的靠山比老总硬一百倍,你做事小心点就行啦!”
    他迅即写了一张字条,小顺子接过之后,鬼鬼祟祟地走了。
    旁人即使看见,也不知道他们在捣什么鬼。
    那万家愁和周老二在庄中闲荡,这座集贤庄有数百户人家,甚是爇闹。
    那些巷道大都很干净,却不见有食肆或杂货铺子等。
    胡藩差遣陪同他们的两名手下,只在后面跟随,故此他们还可以说些要紧的话。
    周老二道:“严知府忽然派人来查,而且查的又是你和吴姑娘,此事甚是古怪!”
    万家愁道:“只不知集贤庄对此事担不担心!”
    周老二道:“他们有法子应付的,反正迟早要造反,哪把区区一个知府放在眼中。”
    万家愁道:“这集贤庄怎么应付法,我不必多管。但我却有件事非解决不可。”
    周老二大感兴趣,道:“那是什么事呀?”
    万家愁道:“我约了五毒魔女邝真真,午时正在大路口碰头,如果她没来,那就表示她被优钢在阴风洞中,这是昨夜我们约好的。”
    周老二惊愕地瞧着,半响才道:“你居然跟毒门高手约会起来了?吴姑娘知不知道?”
    万家愁道:“我还没有告诉她。”
    周老二道:“那毒女名列武林三艳之中,听说长得十分美貌,但也万分危险。”
    万家愁道:“你放心,她奈何不了我的。”
    周老二道:“那么她已知道你真正身份?”
    万家愁道:“没有,她还当我不懂武功,哈哈……”
    周老二耸耸肩,心想:年轻男女之间,情形叫人很难以解释。
    目下万家愁又道:“如果她被关在阴风洞,我好歹也得救她出困。”
    周老二道:“吴姑娘若是得知,定必大大反对。”
    万家愁道:“这一点以后再说,你先想法子让我午时到大路口,瞧瞧邝真真来还是不来。”
    周老二道:“好,在下尽量想办法就是。”
    在东大宅内一座院落里,吴芷玲在房间内,隔着疏帘,望看院中的花木发呆。
    这个房间市置得很雅致整洁,但又不像是内宅居住的闺阁。
    吴芷玲目光四下创览一匝,心中便已有数,忖道:“这儿分明是胡藩私用的书房,大概有时也在这儿睡觉。他为何把我送到这儿来呢?”
    送她来的丫鬟已经不见踪影,吴芷玲想了一下,终于按捺住出去查看的冲动,反而沉稳地坐下来,耐心等候。
    她等了没多久,便见到胡藩独自儿走入院中。
    很快的他已进了房间,站在她面前。
    胡藩面上老是挂着那一股阴笑;使人感到莫测高深,不知他心中是喜是怒?吴芷玲惊讶地瞧着他,道:“胡爷带来什么消息么?”
    胡藩摇摇头,道:“严知府派来的人还没有抵达本庄。快了,马上就到。”
    吴芷玲更为惊讶了,道:“您不想跟他们见面么?”
    胡藩道:“我已派人应付,这事不必放在心上……”
    吴芷玲摇头迷惑地道:“但刚才胡爷却说很怪可怕似的,这会儿又变成芝麻小事了。”
    胡藩道:“万娘子,不瞒你说,如果没有这个借口,似乎很难有机会跟你单独相处。”
    吴芷玲本能地感到这个男人话中有话,她心中不禁叹口气,忖道:“我还得应付多少个这种男人呢?唉,真恶心死了……”
    她装作不解地瞧着他,等他说明。
    胡藩果然说道:“据我所知,你昨夜在铁镜寺内,有一段奇怪的遭遇,这件事你当家的还不知道吧?”
    吴芷玲吃一惊,道:“昨儿……有什么事呀?”
    胡藩微笑道:“我听说有个和尚跑到你卧室天亮才走的,可有此事?”
    吴芷玲愣了一会,才道:“你……你如何得知的?”
    胡藩笑容中泛起诡秘之急,目光也透出邪恶的意味,缓缓道:“我当然知道,寺内有我的人,正像本在内也有他们的人一样。”吴芷玲口中道:“唉,这两天的事情真是搞得我头昏脑胀,你们究竟在变什么戏法呢?”
    心中却迅快想道:“这厮分明不怀好意,我迫不得已的话,只好出手暗算他了。”
    胡藩忽然神色一整,诡秘邪恶的意味全都消失了,沉声道:“我只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昨晚之事,使我一直想不透。因为你分明不是滢荡随便的女人,何以让那和尚睡到天亮才走?你有没有抗拒?”
    吴芷玲忙道:“当然有啦……”
    “没有,”胡藩眉头皱起,大有不满她撒谎之意。
    “据我所知,你连吭也不吭,还跟那和尚搂搂抱抱地在外面逛了一阵子。为什么你会这样呢?”
    吴芷玲心中杀机反而谈了许多,道:“你当真只想知道这一点么?”
    胡藩颔首道:“当然啦,我还得费不少心机,才能得私下问你,我猜你一定不想让我当着万人杰面前问你这件事吧?”
    吴芷玲忙道:“当然啦,这怎好让他晓得?”
    胡藩以有力的语气,道:“那么你把实话告诉我,半点也不许隐瞒。”
    吴芷玲低下头,过了一阵,才轻轻道:“那寺的和尚们很坏,他们在茶水里放了药……”
    “哦,原来如此。”
    胡藩恍然点头,但他却不肯轻易放过细节。
    “是什么药?谁使的手脚你可知道?”
    吴芷玲抬头道:“我知道,是个女的,叫什么五毒魔女邝真真,我恨死她了。”
    胡藩道:“在她眼中,使贞烈女子变成滢娃妇的本事,实是微不足道。这个女人惹不得,也作对不得。你日后切切记着别提她的名字。”
    吴芷玲想知道他是否当真那么忌惮那邝真真,当下道:“她那么厉害可怕么?唉,我的仇岂不是不能报了?”
    胡藩道:“不能报,不能报,连我等闲也不敢招惹她,你最好把她永远忘记。”
    吴芷玲叹口气,道:“好吧,既然胡爷您都这么说,我岂敢不相信呢!”
    胡藩搓援手,有点一时找不出话来说的样子,但他终于开口,道:“万娘子,我胡某人有件心事,想跟你商量……”
    吴芷玲这时的确猜不出他的心事何在,便道:“胡爷您看得起我一个妇道人家的话,那就把心事告诉我,我们参洋参详。”
    胡藩凝目瞧她,半响不语。
    然后眼中忽然泛射奇异的光芳,道:“胡某人自从昨天见到了娘子芒容,至今竟没片刻忘记……”
    他迫前几步,身躯都快要碰到她,又道:“你我都是已经婚嫁之人,即使很投机各自爱慕,但也是他生未卜此生休,我说得对不对?”
    吴芷玲轻轻点头,这个男人虽然迫贴得很近,坦言语婉雅,也没有恶形恶状的动作,是以还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任他表现得多好,她自知心中再也容纳不了任何男人的影子了。
    只听胡藩又道:“我既然不能一辈子拥有你,只好求片刻的欢娱,以慰我相思之情。”
    吴芷玲吃一惊,身子不觉往后退避。
    但她早已被胡藩不知不觉中迫到墙边,是以退无可退。
    忽然感到胡藩的身子再移前来,登时被他抵住,动弹不得。
    自然这只是指普通的女流而言,才无反抗之力。
    胡藩的动作至此为止,并不十分进迫,双手也没有碰触她。
    故此令人感到他仍然很斯文。
    吴芷玲道:“胡爷,别这样。我不能答应你。”
    胡藩不言不动,过了一会,才低声道:“我生平从未求过女人。即使要用利诱或威迫的手段,总是手到擒来。但我对你却不想这样,我希望你自愿答应我……”
    吴芷玲暗暗提聚真力在右手指尖,以现下双手的姿式,她随时随地可以取他性命。
    她摇头道:“不行,如果我是能够答应你的那种女人,你一辈子都瞧不起我。”
    胡藩一怔,道:“是啊,这话也有道理。”
    世界上最微妙复杂的事莫过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这种人际关系中男女关系算得是最微妙复杂的一环。
    胡藩尽管是情场中的老手,但今日碰到了吴芷玲,但觉滋味全不相同。从前的经验,竟无施展余地。
    他仍然把对方挤在墙上,心中情绪却奔腾起伏。
    在高贵雅致的情躁方面来说,他应该放过吴芷玲,日后更堪回味。
    但在情欲方面来为说,这个艳丽而又带着清新气质的少妇,却又令他垂涎欲滴,不愿轻轻放过这等好机会。
    那吴芷玲从对方的眼神中,静静察看。
    但她终究无甚经验,所以只是略窥梗概而已。
    胡藩心中无人交战了好一阵,突然仰天一笑,道:“万娘子,我胡某是鱼与熊掌都想兼而得之。但如果定要我选择其一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他双手搭在吴芷玲两边肩上。
    “你很聪明,又是过来人,当知像我这般年纪的男人,单单情之一字绝对无法满足的。
    我若是年轻十年,情形便大不相同了。”
    吴芷玲的指尖已对正他腰间袕,只要真力一发,便可以立毙这男子。
    她摇摇头,道:“你讲错了,那赤子之心,少年时代的纯情,有些人可以保存到七八十岁。如果别人做得到,你当然也做得到。”
    少年时代的纯情,那是什么?胡藩愣一下,心中忽然泛起千万缕怅们。
    也忽然感到那些时光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他本以为永远都不会想起的,永无机会重抬这种逝去的情怀,但事实却不是如此,他居然没有忘记,可是那么遥远的往事啊。
    离这座院落不远的一条长廊上,一个妇人匆匆而行。
    她那本来相当美丽的脸庞上,这刻却笼罩着一层严霜,变得阴森可怕。
    她后面一个中年妇人快步追上来,叫道:“莲姑,莲姑,等一下……”
    莲姑停步回头,面上的冰霜毫无融化迹象。
    冷冷道:“关嫂,有什么事?”
    关嫂喘一口气,才道:“我真恨死沈通了,这个狗头师爷,专做两头蛇……”
    莲姑冷冷道:“你叫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话么?”
    关嫂忙道:“不,莲姑,你听我说。天下的男人个个贪新鲜,就像饶嘴的猫儿一样,见不得腥。若有机会,总爱偷偷吃一嘴……”
    莲姑道:“别人找不管,阿藩敢偷吃的话,我绝不放过他。”
    关嫂唉了一声,道:“胡爷也是男人呀,尤其是以他这等地位,偶尔放肆一下,算得什么?别人要是有他的权势力量,不三妻四妾才怪。但莲姑娘你想想看,自从他娶了你之后,有哪一宗事不听你的?”
    莲姑哼了一声,道:“管教男人就须得不让他有一点点机会,不然的话,早晚闹出大事……”
    关嫂虽是堆起笑脸说话,但笑容中显然寒有忧虑。
    “莲姑,胡爷不是普通男人,管得太严的话,当心他会翻脸……”莲姑突然笑一下,满面严霜消失得无影无踪,低声道:“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许泄漏与旁人知道……”
    她这番叮嘱实属多余,因为她根本不等对方保证的回话,又继续道:“男人有很多种,有些很厉害很凶的,反而不能让他。阿藩对我服服贴贴,就是我管得严,管得他没有丝毫空隙。……”
    关嫂摇摇头,因为她这番秘密心得,从前已听她提过。
    不过事实上莲姑亦不是胡乱吹牛,胡藩的确对她十分畏惧听话。可是关嫂担心的是那胡藩指头路动就可以杀死很壮健凶悍的人,他这么厉害,难保哪一天发起脾气,也在莲姑身上用指头戳一下……莲姑笑容忽敛,摆摆手道:“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好好的收拾阿藩一顿。
    那个滢荡女子更休想活着走出集贤庄的大门口。”
    她们很快就来到东大院,莲姑跑得飞快,一直冲入房内,连那道疏帘也给扯下来。
    眼前的景象使这悍泼的莲姑一楞,原来房内虽是孤男寡女,但这两人却隔着书桌而坐,还坐得四平八稳,头发不乱,衣服齐整,一望而知他们正在谈论很正经的事情。
    胡藩见母狮汹汹闯入来,可也不免吃了一惊,赶快站起身。
    问道:“你有事找我么?”
    莲姑只在起先楞了那么一下,便恢复常态,竟没有一丝一毫尴尬神色,道:“当然有啦,这位娘子是谁?”
    胡藩道:“这是本任的客人万兄的夫人。”
    莲姑皱眉道:“你为何约人家在这儿谈话?外头应堂有的是地方,何须躲在这儿?”
    胡藩笑一笑,很和气地道:“这份就有所不知了,那奉旨特派刚刚上任的严知府,忽然派几个人来查万兄两口子的底细,现下外面正在应付拥些公人们。我也得跟万夫人私下谈个明白,以免应付不当出了岔子。”
    他又笑一下,道:“这种情况之下,万夫人自然不可在大厅露面,对不对?”
    莲姑听他说得有理,登时心平气和,不过她还没有马上放弃,说道:“哼,你的道理最多,我且问你,姓万的到哪儿去了?你应该让他在这儿才是。”
    胡藩对答如流,道:“找另外派人陪着万兄,顺便还要写个报告”
    莲姑忽然转身走出房间,竟没有再说一个字,也不说点面门话解释误会。
    吴芷玲这时才泛起微笑,望住胡藩。
    胡藩耸耸肩,道:“你别见怪,这便是我说‘他生未卜此生体’的意思了。”
    他才坐下来,忽又起身,道:“我走啦,咱们的事可别告诉方兄才好。”
    他迅即离开,出了院门,眼角还瞥见莲姑的衫角在廊柱后闪动。他暗暗笑一下,迳自走向前宅。
    到了前面,先不到大厅去,在另一个房间听取简报,登时感到事情有点严重。
    原来那五名捕快虽然全都相熟,平日既得过集贤庄不少好处,也知集贤庄的厉害。
    可是这一回却向沈通声名说,严知府乃是奉旨特派的能吏,同时天下间总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这等情况之下,他们非得回去有所交待不可。
    这些捕快们所谓的交待,意思是要把万人杰夫妇带返府中谈谈,他们已奉严令,非办到此事不可。
    沈通左说右说,都无法使这五名官差同意。
    即使施展银弹攻势,这回也失了效。
    胡藩听取了报告之后,沉吟片刻,突然走出这个房间,大踏步直入前厅。
    胡藩一进去,五名公人全都认得,赶紧起身招呼。
    胡藩抱拳回礼道:“众位头儿请坐,咱们好谈公事。”
    他目光一掠,已找出这五名公人的头儿,当下说道:“郑头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都是熟人,您尽管吩咐。”
    郑捕头欠欠身,道:“胡爷好说了,关于兄弟拜访贵庄的原因,想来胡爷已经得知,便不多说了。总而言之,兄弟奉命前来,定须把侄少爷两口子请到府衙谈谈。如若办不成这个任务,兄弟等便不能在襄阳府当差混饭了。”
    胡藩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郑头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胡某晓得该怎样做才可使头儿们回去交差的。”
    他随即当着公人们面前吩咐一名手下,道:“把侄少爷两口子叫来,快。”
    那五名公人登时露出安慰之色,也有闲情喝茶吃果子。
    沈通跟他们闲聊最近府衙的情形,一时气氛甚是融洽亲近。
    不一会工夫,那名手下奔了回来,道:“回老总话,侄少爷他们已经驾车离庄,到哪儿去没有人知道。”
    公人们固然面色大变,连胡藩也露出勃然而怒的神色,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干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我为何全然不知?”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郑捕头也不吭气,等他表示处理之法。胡藩沉吟一下,道:“郑头儿,府衙里可有期限给你?”
    郑捕头道:“有,日落之前须得办妥交差。”
    胡藩道:“好,胡某不会超过了这期限。沈先生……”
    沈通忙应道:“在,老总有何吩咐?”
    胡藩道:“你跟几位头儿都相熟,烦你相陪一下,先喝喝酒解闷,我立刻去办妥这件公事。”
    他交代得一清二楚,全不拖泥带水,郑捕头等五人都大为宽心,还起座送胡藩离开厅堂。
    胡藩很快就回到东大院那个房间,见到吴芷玲,当下把公人们来此的经过情形说了,最后问:“万少奶,你们是有根有底的人,我已派人查过不讹,只不知襄阳府何以对你们忽感兴趣?”
    吴芷玲想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
    胡藩皱起眉头,道:“这样说来,问题准是出在万兄身上了?”吴芷玲摇摇头道:“他会有什么问题呢?不会,我相信他绝不会惹事的。”
    胡藩道:“也许有些事情连你都不知道。”
    吴芷玲道:“我相信不可能我不知道,如果他有了什么事的话。对了,你准备怎样做呢?是不是把我们交给公爷们带回襄阳?”
    胡藩摇头道:“当然不啦就算你们身上没事,但此去襄阳府衙,势必被那老公事们盘出这两天的详细经过。不,本任以及铁镜寺的情形,不能由你们口中泄漏。”
    吴芷玲道:“难道襄阳府除了从我们口中以外,就无法清查集贤庄和铁镜寺的情形?”
    胡藩道:“自然不是,可是你要知道,泄秘之人本在非杀不可,我不愿下那追杀你们的命令。”
    吴芷玲感激地望他一眼,轻轻道:“你对我们太好了,我心中明白。”
    胡藩道:“我还是第一次替别人着想,这滋味很不好受,老是有束手缚脚之感……”
    吴芷玲征一下,心中着看实实泛起了感激和了解。
    任何凶悍阴毒残酷的人,总有那么一次碰上他不想伤害的人,这即感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实是弥足珍贵。
    她使自己平静下来,问道:“胡爷,你如若不交出我们,却怎生回那些公爷们呢?”
    胡藩道:“不必回覆,等一阵他们自然全都醉倒,我须得暂时扣住他们。”
    吴芷玲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他们是府衙派来的公人,可不是寻常老百姓啊。”
    胡藩微微一晒,道:“公人又怎样?我还没把区区一个襄阳知府放在眼内。”
    吴芷玲用力摇头表示反对,道:“不对,你万万不可硬来,不然的话,官家两口,派你什么罪名都行……”
    胡藩道:“我就是不怕任何罪名,若是那严成贤不识好歹,敢把事情闹大,我教他立时断绝一切消息,任何报告都到不了京师。”
    正在说时,房外传来击掌之声,胡藩大声道:“进来说话。”
    一名手下奔了人来,道:“禀老总,那万人杰独个儿溜出应外,现下大概已到达官道了。”
    胡藩一点也不急,面上反而泛起诡笑,道:“他用什么借口溜出庄外的?”
    那手下道:“没有,他根本没有打招呼,便扬长出庄去了,您吩咐过任他们自由行动,不得拦阻,所以属下等都不敢干涉。”
    胡藩道:“你再去瞧瞧,有消息立刻来报。”
    那手下飞快奔出去,这边吴芷玲还未开口,外面又传来击掌之声,然后另一名手下进来报告道:“万人杰现下已到了官道,尽在徘徊,好像在等候什么人似的。”
    胡藩挥手道:“知道了,继续查报。”
    那手下迅即出去,胡藩寻思了一会,禁不住露出迷惑之色,自云自语道:“这就奇了,他等谁呢?莫非姓周的昨夜在城中有所布置?”
    吴芷玲心中忐忑不安,她的想法跟胡藩完全不同,因为她明知周老二没有布置。
    因此,万家愁所等候的人,必定是那跟随着严知府的俊美书生!万家愁想必已发现了什么,所以尝试着瞧瞧能不能碰到那个俊美书生……胡藩冷哼一声,道:“如若是那姓周的捣鬼,一个也别相活命。”吴芷玲收摄心神,暂时抛开那俊美书生的影子.说道:“胡爷,外子这番举动连我也感到莫名其妙,只不知你信是不信?”
    胡藩凝视着她,目光十分锐利冰冷。
    可是吴芷玲坦然的神情,使他感到不能不信。
    吴芷玲又道:“以常理而论,如果周大叔昨夜有所图谋,目标也该针对铁钱寺,断断不会是集贤庄。再说,光天化日之下,约在官道上会晤,也不会是秘密勾当了,你道是也不是?”
    胡藩道:“那么他跑出去干什么?”
    吴芷玲道:“我也不知道。他目下明知我在内宅.即使有意对贵庄不利,也须得投鼠忌器,我想他不至于笨得连这点也顾虑不到吧?”
    她一连几句反问,把机灵过人的胡藩也给问住了。本来嘛,这些道理都很明显,每条道理都可以证明万家愁不会有不利于集贤庄的行动图谋。
    正在此时,屋角忽然发出一响清脆的磐声,胡藩忽然起身,迅快伸手往书架一推。
    那座贴壁的书架应手滑开,露出一道窄门。
    胡藩一把拉了她,闪入门内,回手一拉,那座书架滑回原位,毫无半点声息。
    窄门乃是一条暗道,也可以算是复壁,宽约四尺,虽是比外面黑暗得多,却仍然勉强看得见。
    胡藩贴着墙壁向外窥视。
    吴芷玲从透入来的光线找到一道适合的纵隙,也向外窥看。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但以胡藩这种奇特行为来看,不问可知那一响磐声乃是这妙巧的警报暗号,想是有人潜入本庄而又逼近这庭院洛。
    只不知那是什么人?房外传入几个人同时叱问之声,道:“什么人?”
    紧接着有人惨哼一声,于是喝骂之声大作,纷沓远去。
    胡藩怒哼一声,道:“好大胆的凶徒,竟敢在大白天潜入本庄,还伤人而逃。…吴芷玲不作声,诈作骇得不会言语。
    胡藩已推开书架,仍然拉住她的手走出去。
    他这刻倒没有轻薄之意,一出去便放了她,退自出房查看。
    转眼间胡藩回到房中,道:“奇怪,真教人想不通,那人是谁?潜入本庄有何用意?”
    吴芷玲怯怯问道:“是不是有人受了伤?”
    胡藩点头道:“两个,都伤得不轻。”
    吴芷玲默然不语,过了一会,胡藩道:“你为何不说话了?”
    吴芷玲道:“你们的事我还是少知道的好。我心里乱得很……”胡藩道:“你少知道这些事更好……”
    他的话声被纷沓的步声打断,有几个人走入院中,却只有一个人来到房门边.躬身行过礼.才走入房中。
    胡藩道:“人追丢了,是不是?”
    那大汉应道:“正是,那厮蒙着面孔,中等身材,双袖部藏得有剑,手法诡异,一近剑身便飞出,剑身特别幼细,尖锐无匹。伤人后立即放回袖内。两名弟兄便是被他出其不意刺倒的。”
    胡藩道:“这等奇门兵器现下一时想不起,但待会儿一查便知。那蒙面敌人逃到哪儿才丢下你们的?”
    那大汉道:“那厮打这边逃出去,不往外跑,反而一头钻向内宅。两个转弯便失去踪影。但眨眼工夫这厮身形在西边花园露了一下,那边的弟兄追截不及,又失了踪影。”
    胡藩想了一下,讶道:“好小子,他对本庄的门户路径可说是了如指掌。从这东院到西边花园,便是本任之人,也不易认得。”
    吴芷玲忽然忍不住插嘴道:“说不定那蒙面人是误打误图走对了路的!”
    胡藩道:“不可能,从这东十院出庄,有两条路,但那厮据下这两条路,反而转入内宅而从西边花园遁走。这一条逃路虽是弯曲了一点,却是最佳的脱身之路。这个敌人定必极熟悉本庄的一切屋宇通道那名大汉道:“属下等也想不到那厮会从西边花园逃走,看来他比我们更认得路……”
    胡藩口气中充满了杀机,冷冷道:“他若不是熟悉本庄形势,纵是武功高强,也不敢在大白天行事。哼,我不信他飞得出我掌心。”
    外面有人击掌低声,胡藩大声命他进来。
    那名手下行礼后说道:“禀报老总得知,姓万的在官道上荡了一阵,便回在来了。”
    胡藩点头挥手,两名手下部退出去。
    这时院中仍有人声。
    胡藩大步行了出去。
    吴芷玲跟到门边,向外张望。
    只见那宽大的院子里,有四、五个人,另外地上有两扇床板,各个躺着一名大汉,胸前染满血迹。她一望之下,已瞧出这两人伤势都在肩并袕上,从他们流血很多这一点推测,伤势必定很深,甚至可能穿透了肩骨。
    胡藩过去查看一下,又向众人发了命令,转眼间那些人抬起两个伤者走个津光。
    吴芷玲赶快缩回房内,面色十分苍白。
    她见了那两人伤势,心中却是什么人出手,当下大是震骇,心乱加麻。
    胡藩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剩下吴芷玲一个人,忧心怔仲独坐,月光不时投向门外和窗外,露出一副疑神疑鬼心神不定的神态。
    那万家愁自个儿在富道上徘徊眺望了好一阵,看看已过了正午时分,却还不见五毒魔女邝真真芳踪,心想她一定是败露了行藏,被铁镜寺笑面阎罗谭明和贯天雷董胜等人拿下关在后山阴风洞中。
    他再等了一会,知道没有指望,便顺脚回走。
    但每走一步,心情便沉重一点。
    原来他忽然记起了邝真真了身一人,无亲无友。
    如今陷于绝境,绝对不会有人帮助她。
    亦可能只有他这个勉强算是朋友的人,晓得她陷身在什么地方。因此他每走一步,便离她远一些。
    她的获救希望便减了一分……但他终于走回庄内,找到周老二。
    后者正蹲在马厩边,与一些马夫下人等说话。
    周老二把万家愁扯到一边,道:“这庄子里出了事,听说胡藩也亲自出动,不知要追捕什么人……”
    万家愁耸耸肩,神态大是漠然。
    原来他对于集贤庄的关心,目下远远不及五毒魔女邝真真。
    不过另一个人他也忘不了,问道:“吴芷玲呢?她怎么样?”
    周老二笑一下,道:“她安全得很。”
    万家愁恁眉头轻皱,道:“我怀疑胡藩那厮打她的主意。”
    周老二道:“不错,胡藩果然有这种意思。不过我已查清楚,胡藩天不怕地不怕,但对后宅的雌老虎却怕得要命。又听说那雌老虎买通了无数眼线,胡藩只要一跟女人讲话或什么的,她瞬息便至,厉害得不得了。”
    万家愁讶道:“哦!你是说胡藩的婆娘很嫉妒很厉害?她武功很高么?”
    周老二道:“凡是男人怕老婆,都不是因为老婆拳头大。听说胡藩的老婆武功稀松手常之极。”
    万家愁点头道:“我明白了,那她一定长得很美很美,对不对?”周老二摇摇头,但忽然发觉很难把怕老婆的道理说得明白,只好暗暗叹口气,寒寒糊糊地晤了一声,道:“何况在里出了事,胡藩这刻也没有心情……”
    万家愁拍拍自家胸口,道:“我也没有心情。”
    周老二故意不问,等他憋不住了自然会说。
    果然万家愁又道:“我约好那五毒魔女邝真真之事,你已知道的,她竟然没有如约出现。”
    “她可能忽然有事,不能赴约也未可知。”
    “不会。”
    万家愁摇摇头:“我说过要设法到阴风洞救她,如果她不准时露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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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男人好吹
    周老二有点啼笑皆非地注视万家愁,接着便尽量放松语气,道:“她可能忘了这个约会,也可能故意不来,瞧瞧你怎么办,也可能忽然有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总之,你们的约会犯不上认真。你在她眼中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而已,她会认真么?”
    万家愁寻思一下,道:“道理我也说不出来,但我却觉得她很认真,除了被关禁在阴风洞之外,她不会失约的。”
    这种纯以直觉为基础的判断,已不能用道理辩驳,周老二只好笑了笑,道:“那你有何打算?”
    万家愁道:“我非得上阴风洞走一趟不可,待我亲眼看了,方能死心。”
    周老二知道目下可不能劝,越劝越糟,所以敷衍地道:“这件事待会儿再商量,反正大白天也不能行事。最好先跟吴姑娘说一说。”
    万家愁道:“跟她怎么说呢?”
    周老二道:“等我想想看。”
    忽见十余名壮汉匆匆忙忙地经过,其中每个人抬一块长木板,板上都躺着人,共有四名伤患。
    万家愁遥遥查看一下,口中轻轻道:“你看得见看不见,这四人都被利剑制透了肩上的云门袕和小退上的丰隆袕,所以血流得很多,人也昏死过去。”
    那云门袕在肩部锁骨之下,并无内脏器官,纵是刺穿了窟窿,也不具致命之外。
    丰隆袕在小退外侧退肌,自然亦不是致命之伤。
    但由于乃是袕道,经脉货能,是以能使人昏迷而又流血不止而死。
    这些人救治得快的话,便可幸免惨死之祸。
    周老二讶道:“都是伤的这两处袕道么?伤他们之人是何存心?若要他们的命,何不干干脆脆取他们要袕?何须如此麻烦专找这两处部位?”
    其实他是自言自语,心里寻思原因,并没有巴望万家愁给他答案。
    谁知万家愁应道:“要取这两个部位须得是使用奇门兵刃的人才办得到,他并没有自找麻烦,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
    周老二欣然道:“我真该死,竟忘了你是当代武学宗师,这种有关武学上的问题,除了你还去问谁。你知不知道伤人的是哪一种奇门兵刃?”
    万家愁摇摇头,道:“名称我叫不出,但从伤口和流血程度等情形来看,那是比普通的剑薄很多和窄很多的利剑,不但轻而且略带软性,大概可以缠在腰间。不过若是尺寸较短的话,也可以卷在臂上。
    又从两处伤势的距离和力道等来看,那人应是双手同时出剑,也就是说这种又轻又薄又扁的利剑共有两支,可以同时出手。”
    周老二几乎听得呆了,直到这时刻他才深切地体会到“宗师”与“高手”之间的距离。
    他抛开其他的念头,集中全力迅快地搜索有关这种奇门兵刃的印象。
    但不一会儿便放弃这个企图,说道:“在下见闻有限,实是从未听闻过这种兵刃,唯有向际先生请教了。”
    正说之间,又有数名壮汉奔人来,这次是两块长板,躺着两名伤者。
    周老二迅即溜开,找那些下人马夫等探取消息。万家愁仍然在原处,远远查看伤者的情形。
    那数名壮汉匆匆经过,到庄子里头安置伤者,没有人有闲心理会万周二人。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周老二蜇回来,道:“喝,真爇闹,咱们眼见的是六个人受伤,但其实最开始庄内已有两人被刺倒,听说是个蒙面人。这样说来集贤庄已经有八人负伤,其中至少有两名在中的高手。”
    万家愁颔首道:“不错,刚抬进来的两个是高手,他们伤处俱不相同,而且只被刺了一剑,可以推想得出当时他们曾发生激斗,而那蒙面人只能寻暇抵隙,每人刺中一剑。又由于这两人伤势十分严重,可见得蒙面人须得招招杀手才收拾得这两人。”
    他沉吟一下,又道:“如果那蒙面人只是孤身一人,又是在大白天,仍能来去自如,则集贤庄的实力便显然有限得很了。”
    周老二道:“在下也觉得很奇怪,那蒙面人怎能出入自如,还伤了那么多的人?若是照这种情形看来,集贤庄的确力量有限得很,哪里还谈得到谋反作乱篡大明江山这等大事?”
    他们一边低声交谈,一边留神视察四下动静。
    只听周老二又道:“现下集贤在似是集中全力对付蒙面人,咱们已经无人看管了。”
    万家愁道:“既是如此,何不快快找到吴芷玲,一同溜回襄阳城去?”
    周老二迟疑一下,才道:“我瞧集贤在实力不至这般薄弱,胡落也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所以目前松懈杂乱的形势,可能是故意安排的。”
    万家愁耸耸双肩,道:“胡藩会有什么好处呢?”
    周老二道:“以常理而论,咱们纵然有机可乘,也不敢逃跑才对。若敢逃走,那一定是回到襄阳城内之后,有人保护。对,胡藩想从咱们身上找线索。另一方面,他可能同时以全力追杀那蒙面人。”
    万家愁吁一口气,道:“说来说去,咱们还是须得呆在这儿。但我告诉你,我定要上阴风洞走一趟的。”
    又是一个难题。
    周老二暗自发愁地想:一方面须得顾及胡藩这边,不可让他们经觉起疑。
    另一方面是吴芷玲一定会暗暗气恼和沪忌。
    尤其是关于后者,不比壁垒分明的敌人。
    一旦寒有感情因素的话,事情便变得既麻烦又复杂。
    吴芷玲对万家愁的心意,谁都看得出来。
    因此万家愁以负伤之身,竟要冒险犯难去救一个美丽的女性。
    吴芷玲对此作何想法不问可知了。
    周老二叹口气,道:“好吧,在下尽力想办法,希望能够以体独探阴风洞之举不影响大局……”
    直到黄昏,周老二人仍然有如孤魂野鬼般在在中随意,虽然碰见很多匆匆走来走去的人,但谁也不过问他们的事。
    他们后来在另一片广场的角落,坐着闲谈。
    周老二苦笑道:“泪下真是奇特难懂的形势,咱们说不定须得饿一顿,完了还得在这儿露宿一宵……”
    万家愁道:“咱们整个下午荡来荡去,你也不想法子去找胡藩,自然没有人管啦。”
    周老二摇摇头,道:“不,我想来想去,这一招一定有高人暗中主持,使咱们一直莫测高深,以便迫使咱们自行露出马脚。哼,这一招果然高明得很。”
    他忽然起身,道:“现在时间到了,咱们应该去找胡藩才合理。”万家愁跟他站起,两人穿过广场,来到一座大厅。
    这座大厅已点上灯烛,而且有人出入。
    他们走近了一瞧,只见六七个人围坐在一张桌边,正在商谈事情。
    这些人全都劲装疾服,身上带有兵刃。
    但胡藩却不在内。
    四下稍远处有十余人肃立不动。
    也都带着兵器,显然等候一声令下,便出发觅敌。
    万周二人在厅门张望,早已被厅中之人发现。
    圆桌边一个面目尖削阴沉的汉子,吩咐一名手下出来查问。
    周老二只回说要见胡藩。
    那名手下奔回厅里报告,一会又出来,道:“胡老总现下有事,魏三爷交待我带你们到东边院子去。那儿有饭吃有床铺睡觉,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当下带领了万周二人,到了一座院落内。
    但见两个房间都有灯光射出。
    那手下指指右首的一间,道:“先在这一间呆着,等吃过饭,另一个房间也可以过去睡觉……”
    房内传出吴芷玲的声音,叫道:“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啦……”万周二人掀帘而入,但见房间相当宽大,分作明暗两间。
    这外面的一间摆着方桌和几把椅子。
    虽是简陋却还干净。
    吴芷玲见了他们,十分高兴。
    三人在方桌边坐定了,吴芒玲首先道:“我独自在那边一个院子里闷坐了一整天,心果真是惦念死了。你们今天干什么来着?”
    万家愁已运动查听过,轻轻道:“没有人,说话不妨事I。”
    周老二立刻道:“你把今天的经过说一下,咱们再商量下一步。”吴芷玲依实说了,登时证实周老二探来的消息不讹,果然有个蒙面人潜入在中,杀了两人然后遁走。
    亦得知襄阳府五名捕快被扣之事。
    周老二前前后后想了一阵,才道:“这些事情发生得没有道理,除了襄阳府的捕快们是冲着咱们而来之外,恐怕那蒙面人也是一路的。”
    吴芷玲虽是心跳不已,却尽力使自己的话声一如平时,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周老二道:“不仅集贤庄想查明那蒙面人的来历和图谋,连咱们也要设法查一查。只要得知那蒙面人的来历,他潜入此庄的动机便不难推测了。”
    他望望万家愁,又道:“可惜万兄也不知道那奇门兵刃的名称出处……”
    万家愁道:“我虽不知道蒙面人的怪剑名称,却知道他须得擅长哪几种功夫,才使得动这种怪剑。”
    吴芷玲暗中吃一惊,忙道:“我好像听我父亲提过一下,待我想想看能不能记起来。万大哥你且说说看,或者可以使我想得起来万家愁道:“使用这种软薄窄的怪剑,又是双手一齐施展。定须擅长指功的家派,才能够把手上的内力贯注到剑尖。”
    周老二面现难色,道:“天下武林中擅长指上功夫的家派,不在少数,咱们哪能猜得出来?”
    万家愁摇摇头,道:“擅长指功的家派虽然不少,但有两点特征可供参考。一是此一家派的独门内功,应有回环收发之妙,亦即是指力发出之后,能够收回,宛如有形质之物。”
    周吴二人连连点头,都伸长颈子等听第二个特征。
    万家愁又道:“第二个特征是这一家派的内功以气为主,故此最注重养气。养气首先须有胸襟,因此这一家派之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培扩胸襟。换句话说,这一家派之人,若是登堂入室的高手,外表上必是斯文温雅的书生。”
    周老二哦了一声,道:“这个特征易查得多了,在下用心想一想,必有端倪。”
    吴芷玲又惊讶又佩服地望着万家愁,她虽知道万家愁在武学方面乃是宗师身份,但却知他江湖走得不多,见闻有限,年纪又轻。
    故此他刚才的见解,乃是从各种迹象线索推论而得,这一点实是教人惊服不已。
    她显得有点做贼心虚地道:“周大叔说得不错,那是什么家派不难查出。我记得武林五大世家之中,有一个世家具有这两种特征……万家愁欣然道:“是哪一个世家?”
    当日在山区内他伤势发作之时,那个手持五彩梅花令代表武林五大世家的青年,攀然浮现心头。
    “是不是岭南徐家?”
    吴芷冷摇摇头:“不是,是江南沈家。”
    周老二位嗜一声,道:“对,江南沈家。这个世家多少年来所有的高手,都是文上装束。而且个个风流蕴藉,有些甚至在文章诗赋大有声名。那江南沈家也是以指功独步宇内的……”
    万家愁笑一下,道:“谁也想不到咱们已查出捣乱集贤庄之人的来历,其他的问题是周老二你啦……”
    正说之时,忽然停口,作个有人前来的手势,于是大家立刻改变话题。
    过了片刻,两名仆妇各个提着一个饭盒进来。
    她们一语不发,迅快在桌上摆好四菜一汤,盛了饭,便退到一旁伺候。
    万吴周三人饱餐了一顿,那两名仆妇立即收拾碗盘。
    周老二道:“隔壁的房间也是给我们用的,小的待会就过去邻房歇息。”
    那两名仆妇收拾好了,正要离开。
    周老二又道:“大婶,是不是胡大爷叫你们送饭来的?”
    她们都不作声回答,其中一个摇摇头。
    周老二道:“在下想见见胡大爷,有烦你们通报一声。”
    那个曾经摇头的仆妇瞪他一眼,道:“我们不管通报的事。”
    周老二立刻道:“我明白,胡大爷定是忙着替那几人治伤,所以没有工夫……担不要紧,胡大爷没有时间过来,我自去见他。只不知他现下在哪里?烦你指点一下。”
    那仆妇正要再给他一个钉子碰,谁知周老二的手已伸到面前,掌心托着一块六七两重的银子。
    她的眼睛似是被银子白花花的光芒刺得眯起来,面色登时变得柔和,道:“哟,这是干什么呢?”
    周老二把银块塞在她手中,道:“我只想知道胡大爷在哪儿。”那仆妇迟疑了一下,拔脚向房外行去,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出去办事还没回来。”
    她们想是怕周老二不满意而收回银块,迅快走了。
    周老二等一下,直到万家愁表示可以说话,才道:“胡藩亲自追杀那江南沈家之人,此事非同小可。可惜咱们不知沈家之人是谁,无法向他通风报讯。”
    吴芷玲道:“我听说沈家这一代的唯一继承人名叫君玉,年纪只有二十来岁。”
    周老二道:“我真想知道岭南的徐高,江南的沈君玉哪一个高明些。现在且不说这个,万兄,你打算何时去探明风洞?”
    万家愁道:“今晚就去。”
    吴芷玲讶道:“阴风洞?那是五毒魔女邝真真被困禁的地方,你去干什么?”
    万周惊讶不已,定睛望着她。
    吴芷玲当下将昨夜之事说出。
    万家愁也接着把自己答应邝真真的话坦白告诉她。
    吴芷玲悔道:“早知道她有心帮你,我昨夜不丢那块石头,使她败露了行藏,就什么事都没有啦。”
    周老二道:“话不是这样说,如果你当时不把她弄出来,恐怕你自己逃不过那些假和尚的搜索。”
    万家愁寻思地道:“照你的话说来,笑面阎罗谭明和贵天雷董胜的武功造诣很深,而且他们乃是得到魔教心法,才忽然大为津进。”
    吴芷玲担心地道:“听说魔教的武功狠毒诡奇无比,如果那银老狼得传魔教心法,那就不好对付了。”
    万家愁淡淡一笑,道:“他的武功越津进越好,这是阮先生的看法。”
    吴芷玲又道:“今夜里我陪你去探阴风洞,周大叔去不去?”
    周老二默默忖思片刻,才道:“如果万兄只存查探情况之心前往,最好由他独自行事。”
    他停歇一下,再解释道:“他孤身行事既方便安全,同时我们还可以替他掩饰,使集贤庄之人不易瞧破。如果我们三个人都出动,只要有个仆妇进来一下便坏事。”
    万家愁道:“对,我一个人去最好,如果那阴风洞有奇怪,我会先回来商量了再作打算。”
    当下等到初更时,周老二弄了一个假人在被窝里,让吴芷玲也睡在床上,把灯火弄小一点。
    然后和万家愁。一同出房。
    他再三嘱咐万家愁此行只是查探阴风洞的情形,切切不可涉险救人。
    万家愁答应了,一晃身便去得无影无踪。
    周老二心情沉重地回到隔壁房间歇息,因为他深知万家愁此去必定不肯入宝山空手回,而集贤在这边也是危险四伏,万家愁的人不在,他和吴芷玲当真动辄就有杀身之祸。
    外面传来萧萧风声,深秋的夜晚已经大有寒意。
    一灯荧荧,夜不成寐。
    若在往时,周仲谋不免兴故之思。
    但现在所有的乡思闲愁全都抛诸脑后,集中津神研判这两口所发生的种种事情,设法找出真相。
    他心知越快寻觅出真相,胜算机会便增加,反之将必一败涂地,连性命也不保住。
    这两天的遭遇实是很奇怪,集贤庄为何把他们三人送到铁镜寺?铁镜寺为何扣住万家愁吴芷玲二人?五毒魔女邝真真何以肯帮助万家愁?阴风洞是怎么的一处地方?严知府奉特旨出守襄阳之举,朝廷方面有何用意?那严知府有些什么高手匡助?严知府为何派人来查询万家愁等人?并且要带返襄阳?大白天游人集贤在闹得天翻地覆连伤八人的蒙面人究竟是谁?
    何以这蒙面人深悉集贤庄地形道路?这许多问题逐一流过他心中,每个问题结果都没有答案。
    不过周仲深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当他心思在蒙面人身上转动之时,忽然脑海出现一个俊美书生影象。
    这个俊书生乃是跟随着严知府的众骑之一。
    现在他记起来,那俊美书生似乎对万家愁吴芷玲特别注意过。
    本来这也不足为奇,吴芷玲的美艳丰姿,大凡是男人总不免多瞧几眼。
    自然顺便也瞧瞧万家愁,瞧他有何出奇不俗之处,竟能拥有这样一个玉人为妻。
    平时不足为奇的事,现下却有变化。
    周仲谋定一定神,还喝了几口茶,才寻思道:那俊美书生据胡藩调查,得知乃是严知府的侄儿严允,以白莲教庞大组织的力量,必定查得很彻底和准确。故此可以相信严允的身份不假。可是在另一方面来说,严允不带兵刃,是我亲眼所见,则他若有兵刃的话,卷在臂上的软剑正好吻合。同时以武功而论,外型必是博雅的读书人,严允的外型也对了。问题只有一个,他不姓沈而娃严,想那江南沈家的独门武功,怎肯传与异姓?这一点绝对说不通。”
    周仲谋叹口气,又唱两口茶,继续想道:“如果那蒙面人是严允的话,他从未来过集贤庄,怎能熟悉地形?如果蒙面人是沈家子弟,而他曾改变了身份,设法混入此庄一段时间,这样才讲得通……”
    他忽然把思想凝定在一点上,反复检查推敲了一阵,猛可敲敲脑袋,心道:“我真是笨死了,以阮先生的力量能替我们改变身份,能使白莲教之人到原籍调查也不露马脚,则那严知府挟官家之力,岂有不能掩饰之理?对了,严允定是江南沈家子弟冒充的无疑。那严知府既得朝廷特派襄阳,当然有他的那一套。白莲教能在官衙中布置耳目,严知府何尝不能在事前派人来集贤庄卧底?因此那假严允能熟悉此庄地形,亦非不可思议之事。”
    他一旦解开了死结,思路便一泻千里,势如破竹,甚是畅顺明晰。
    “对了,吴芷玲这个女孩子很有问题,她当时想得出是武林五大世家,又指出是江南沈家,显然有点做贼心虚,故意早一步说出,好教人不去怀疑她……”
    如果吴芷玲看得见或听见周仲谋的推论,定必惊服不已。
    周老二骨碌从床上跳起来,忖道:“我且过去问她一句话,便可以证实我的想法有没有错了。”
    于是迅快奔出房外,首先凝神查看四下动静。
    忽见吴芒玲房间的灯光闪动几下,接着恢复正常。
    周仲谋久走江湖,眼光何等锐利,心中登时一凛,付道:“是什么人闯入她房间去?”
    原来那灯光摇动的节奏分明是有风力吹拂使然,在目前的情形下,定是有人以极迅快身法闯了进去,身形带起强劲的风力,使得灯火为之摇闪。
    他当机立断,迅即绕到屋后,提气转身,蹑足移近吴芷玲的后窗。
    在吴主玲房间里果然多出一人,穿着紧身的黑色夜行衣,但双袖与一般的夜行衣相反,袖口又宽又长,有如儒服。
    头上蒙着黑布,只露出眼睛,身上没有兵刃。
    他站在床前,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注视着床上两个面壁而卧的人。
    睡外面的人由于被子连头盖住,是以看不见面部相貌。
    但内面的却看得明白,是个女人。
    她的长发洒在枕上,只能瞧见少许侧面和白皙的颈子。
    蒙面人凝神瞧了一阵,忽然倒跃开去,身子落在后窗旁边的墙下,侧耳查听。
    后窗外不远处传来一个人低低嘀咕的声音,道:“老宋,咱们得多留点神,千万别大意……”
    另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道:“我什么时候大意了?明知胡老总率了五大高手马上就到,还要人房叫醒侄少爷他们说话,我有几个脑袋胆敢大意……”
    早先那人接道:“那就行啦,咱们快到前面去,好让胡老总瞧见咱们没有偷懒,快,快……”
    步声旋起旋灭,却听得只有一个人的步声。
    蒙面人眼睛眨了几下,焕然轻轻揭开后窗,便宛如一缕轻烟般飘出去,霎时失去影踪。
    前面的房帘轻响一下,有人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是我,不要怕,我进来瞧瞧……”
    这人一面说,一面由明间闯入暗间。
    床上的女人把头转过来,正是眉目如昼的吴芷玲。
    她眼光与刚过来的周老二目光一触,登时大感宽慰地吁一口气。周老二用熟练的手势向她比划,那是哑吧的手语,他们老早就互用过,所以毫无隔阂。
    那周老二用手语说道:“那蒙面人走了,但有没有在附近查看,尚未可知。”
    吴芷玲伸出两手,比划道:“你真高明,竟把那蒙面人吓走了。我很佩服。”
    原来刚才后留传来的语声,其实是周老二一个人唱双簧,居然把蒙面人赶跑了。
    周老二用手语道:“他是谁?”
    吴芷玲怔一下,才用手语回答道:“是武林五大世家的人。”
    她在刹那间已想通了周老二明知她认识蒙面人,也猜得到蒙面人是为她而来,因为她着实不敢动弹,所以躲在后窗外施用诈语,把蒙面人吓走。
    要知如若周老二不是已经猜得出她认得蒙面人,又清出了她与蒙面人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微妙关系的话,因而她怕的与蒙面人见面以及说话,周老二绝不肯冒此侥幸之计。
    假使吓不走蒙面人,情况自将严重之极。
    那吴芷玲心窍剔透玲珑无比,刹时间已推算出此中关键,所以不再隐瞒,接着低声道:
    “他是江南沈家的沈君玉。”
    他们本是以手势交谈,但一旦涉及人名,便不是手势所能表达的了,故此她不得不开口。
    周老二用手势说道:“我也猜到是这个人,但你自己呢?你是谁?”
    吴芷玲懒得再用手势,轻轻道:“你一定已猜得出我是谁,何必问呢!”
    周老二点点头,心想:这话也就是说你是阮先生的千金阮莹莹,我心中早就有多少谱儿了。要不是阮先生的女儿,以往有很多次所表现的智慧就无法解释啦……由于他得知当日天下七大高手围攻万里飞猿万家愁之事,因此阮先生最后一着棋子,竟是用他女儿来收服万家愁,这一着之高明,实是举世无匹。
    试想阮先生平生的大敌,这个具有武林宗师身份的万家愁,一旦成为他的女婿的话,还有后顾之忧么?他仍然以手势表达心意,道:“你且休息,我会常常过来查看的。”
    当下悄然退出房外。
    这时候万家愁已经深入枫湖谷铁镇寺之内,他熟知地形,所以不必东张西望,一直就到了右后侧的院落。
    那儿是笑面阎罗谭明等高级人物居住之所。
    万家愁主要目的是瞧瞧有没有什么新的重要人物,最主要的自然是银老狼这个仇家。
    万家愁入寺之时,一路上的岗哨都显得很小心警醒,可知此寺预期会有事情发生,才戒备得如此严密。
    但他们尽管加强戒备,碰上了探山之人乃是万家愁,也是白饶,根本连半点朕兆也发现不了。
    看来一切仍如平常,万家愁迅即怞身前往后山。
    暗暗闯过了七八道关卡,终于来到山腰那阴风洞人口。
    在一排茂密的树木后面,原来是一片平坦的广场,四周高插火炬,少说也有百支以上,是以把数亩大的广场照耀得如同白昼。
    明亮的广场中了无人影,但万家愁却知道至少有好几个隐身在稍远的高处,俯视着这片广场。
    由于火炬照耀得十分明亮,所以即使是一只小老鼠窜入广场内,也难逃过这些人的监视。
    靠近矗立的峭壁下,齐齐地排叠着粗大的木头,这些木头高达两丈,约有六七丈见方,堵在一个石洞洞口,但当中却裂开一条通路。
    换言之,在洞口外面有一条四五丈长的窄弄,窄弄两边都是粗大木头。
    任何人出人那山洞,非穿过这条木头窄弄不可。
    万家愁搔搔头,弄不懂那阴风洞外砌了这么多木头有何用处?不久,广场上出现了两个人,这两人事实上是从万家愁隐匿处经过进入广场的,每个人都扛着一大捆火炬,原来他们是派来更换一些快要烧完的火炬。
    过了一会,这两人把部份火炬更换好,便离开广场。
    万家愁想了好久,才墓然醒悟,忖道:“是了,这阴风洞的布置,首先是这一片明亮的广场,以及暗布人手在高处监视之举,显然是不让任何人能够潜入那阴风洞。这儿旷坦的地形,即使我以最快身法,也很难闯过而不让对方发现。第二步是对方发现敌踪之后,好多那数千斤的木头定是用来作封锁洞口之用。对方只须利用油类或是火药,迅快点燃,那些木头登时烈焰冲天,连我也休想再从窄弄中安然通过。”
    这种种连锁性的防御实是恶毒无比,如果那明风洞除了这个洞门之外,别无出路,则一旦烈火封住洞口,纵是神仙也别想逃得出去。
    “怪不得只派人在高处监视了。”
    万家愁继续忖道:“他们只怕不知有人潜入,根本无须出手拦阻。等来人入洞之后,他们才发动攻势。此计的确恶毒无比,也教我难以破拆……”
    现在不是单凭武功的时候,万家愁知道这等形势之下,必须运用头脑才行。
    四下除了夜风啸掠之声,便是那百余支巨炬燃烧时的碑僻啪啪声音。
    万家愁的神情显得特别冷静,每逢遇到辣手之时,他总是看来更为从容镇定,冷静得生像是那些难题与他全不相干似的。
    过了片刻,万家愁自个儿点点头,心中对自己说道:“我若要对方全不知觉地潜入那明风洞,只有两个法子可行。一个法子是我绕道上去,把所有居高临下监视之人全都点了袕道。使他们不能发出警报。但这方法不妙,因为我纵能办到,却不知对方的值班轮流时间,只要有人前来换班,发现这些暗桩被挑,登时晓得有人已潜入明风洞中了……”
    此计不行,他迅快往下想道:“第二个方法是制造混乱,我趁混乱中用最快身法闪入洞内。此法虽然甚是稳妥,却很难在这全无人影的广场制造混乱。”
    总之,万家愁的两个法子都触了礁。
    他也曾考虑过放火烧山,但接着已想到对方是有训练的帮众,烧山之时,监视的人,绝对更不敢松懈,徒然打草惊蛇罢了。
    正在寻思之时,两个人又从他身侧不远的小路行过,每个人都扛着一大捆火炬。
    原来又要更换一部份火炬。
    万家愁沉住气,细细观察。
    这才知道每次更换的火炬约是三十支左右。
    那两人换好了火炬便循原路离开了。
    万家愁嘴角噙住一丝冷笑,凝眸寻思。
    以这广场四周的火炬计算,那两人须得更换三至四次才以全部换妥。
    万家愁计算了一下,晓得他们第三次来更换火炬约须一顿饭工夫。
    这一点时间对他已经足够了,于是立刻离开,像一缕轻烟般落山入寺。
    那铁镜寺内还有些屋宇透出灯火,万家愁专拣有灯火的查看,直到这三间,这才吁一口气,微露宽慰之色。
    那房间内衣物凌乱,鞋袜乱丢,一望而知是单身男的居所。
    在那张长榻上,两个汉子分别盘膝坐在两头,都瞑目不语,分明正在打坐练功。
    万家愁闪身入房,先随手拿了一件僧衣被上,倒也合身。
    锐利的目光同时查看那两名打坐汉子,只见他们虽是盘膝而坐,可是姿式有异,竟是一手们腹,一手握颈。
    双手手背青筋浮突,隐隐有真气运转,所以肌肤忽涨忽缩。
    除此之外,他们的表情也是异于常情,不但双眉紧皱,使额上现出了皱纹,而且还咬紧牙龈,似乎正在忍受着痛苦。
    要知天下武林门派,论到内功之道,凡是打坐练功,讲究的是收摄心神,返朴归真,血气流遍全身经脉。
    当此化挥人虚之际,纵然不感到舒泰适乐,亦断断不会感到痛苦。
    因此这两名汉子的痛苦表情和奇异姿式,实是令人不解。
    万家愁摇摇头,心知这两人修司某种诡邪功夫,是以有这等表现。
    他在武功方面已是宗师身份,故此天下武功虽是多如恒河沙数,绝大部份他即未修习过也没有见过,然而他却能一望而知。
    这两名汉子年纪都不超过三十岁,身强力壮。
    左面的一个白净脸膛,个子稍矮小一点。
    右面的一个高大熊黑,横肉满面,相貌甚是凶恶。
    墙上挂着一把长刀,另外有一支镇铁短矛倚放屋角。
    万家愁走近榻前,定睛看时,只见白面汉子一股气正运转到任脉“神闭袕”,便停滞不前。
    他微微一笑,心想:这厮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冲开神闭袕,霎时上达‘冲庭”,他那奇门魔功功力便增强一倍还不止。
    但这厮有一点大错特错,那就是他竟把心意和内力都分了一部份在双掌之上,以至只差那么一点便无力冲过神闭袕这一关。
    另外那个黑面大汉与他也是同样情形,两人练的功夫一样,进度一样,阻滞不前之故也是一样。
    万家愁瞧瞧他们抱腹握颈的双手,心中讶疑不解,付道:“他们把一部份力量运到双手有何作用?瞧来他们双手所运聚的真气内力,可以挡得住意外的袭击。但防得了意外,便不能集中全力求津进了。
    这等练功法门,岂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他于武功上虽是绝超当世,但人心的诡诈却不甚了解。
    魔教中人则时时刻刻都须防范意外,纵然是在自己的地方,也绝不敢有片刻松懈。
    因此练功之时,宁可进度受阻,也不敢不把安全问题放在前面。其次练功之人也可能心存叵测,故意让门下多熬点痛苦,进境也不必太快。
    总之凡是魔教之人,由于他们的环境和性情,不免会有种种怪异行径,教正常之人感到难以明白。
    万家愁突然伸手点去,几乎在同时之间在那两人身上各个轻戳了一下。
    榻上的两人登时身子一震,眉头舒展,面上痛苦之色完全消失。原来他们获万家愁一指之力,体内那股其气登时冲破了“神阔”袕这一关,功力陡然增加了一倍。
    万家愁接着又连点指,那两人一齐睁开双眼,双手握拳,满面杀机腾腾。一转眼间,这两人面部的肌肉痉挛歪曲,眼睛通红,生像疯狂旷野兽一般,那两人间哼一声,齐齐软瘫倒下。
    万家愁又一挥手,同时之间点中两人的气俞袕。
    这两人虽是袕道受制而瘫痪,但身子仍然颤动,偶尔还跳弹一下。
    万家愁心中向那两人道:“我很抱歉,趁你们即将功行圆满之际,使你们走火火魔,神智迷乱。也许你们平日作恶多端,该有此报。但也许不是。总之,这是命运,你们和我一样,都是不由自主……”
    他迅即摘下墙上的长刀,以及墙角的铁按短矛,接着一手一个,提起那两人,奔出房外。
    不多时,他已回到后属山腰那片广场,躲在树丛内。
    过了一会工夫,远处传来脚步声。
    又过了一阵,两道人影奔到,每个人都扛着大捆的火炬。
    他们熟练地更换火炬,刚刚换了几支,突然间都一齐回头注视,脸上露出惊诧交集的表情。
    在他们身后三丈左右,两个人手持兵器,狞恶地望看他们。
    这两个人一面喘气,一面在喉咙中发出咆哮之声。
    更换火炬的两人骇然相顾,左边的一个说道:“林聪,魏香主和李香主怎么啦?好像认不得咱们啦……”
    林聪道:“是啊,我觉得汗毛直竖呢。”
    左边的那人大声道:“魏香主,李香主,你们怎么啦?我是王斌,你们认不得么?”
    对面的魏香主和李香主都不做声,四只血红的眼睛,凶恶狰狞地肛着王斌,林聪二人。
    王斌低声道:“林聪,准备发出警讯。”
    林聪道:“这样不太好吧?”
    王斌道:“我也不知道,但看来他们好像想动手取咱们性命。”
    林聪道:“我也有此同感,我瞧你也得准备发出警讯才好,咱们还不晓得哪一个有机会告警呢……”
    对面的白面汉子手握长刀,突然举步向林聪行去。
    他不必开口,林聪知道对方满脸杀机,一出手定必不会留情,不禁大骇,道:“李香主,你敢是喝醉了?”
    白净脸膛的李香主忽然低吼一声,挥刀疾砍。
    林聪猛一扬手,七八支火炬飞出,近面袭去。
    口中同时大叫道:“王斌,告警,快,怜……”
    他也掣出长剑,迅即绕圈退到广场当中。
    李香主斜蹿数文,避过那些火炬。
    随即跟踪追扑,手中长刀幻化作一道耀目津虹,直向王斌卷去。
    林聪一甩手,三枚弹子分别落在四五大外的地面,登时发出三下巨响,同时三股火焰冲天冒起。
    他告警的火弹才出手,便忙不迭掣出长刀,一招“云封雾锁”,抵挡那魏香主忽攻到的铁矛。
    静的大响一声,林聪的刀光被铁矛挑散,人被震退了六七步之多。
    林聪不觉面色如土色,厉声大喝道:“王斌小心,魏香主的武功大不相同,我已不是他的敌手啦……”
    他大喝之时,王斌已被李香主的刀光笼罩住。
    但见李香主刀落如疾风闪电,刹那间已砍了五刀之多,一时之间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王斌每封架一刀,身子就矮一点,到第五刀时,身子重心已失,砰一声摔倒地上,李香主发出咆哮之声,突然间,跃起两文,长刀一挥,接着头下脚上身刀合一,飞泻猛攻,招式诡异凌厉无比。
    数文外有人喝一声“打”,一缕劲风袭向李香主,李香主理也不理,刀势仍然向地上的王斌卷去。
    当的大响一声,一枚鸭卵大的钢胆溅坠在两文远的地上。
    李香主身刀合一幻化的那道津芒,威势虽然不减,却也歪了两尺。
    王斌抓紧这机会,长剑洒出一片光华,总算把李香主的刀势余威挡住。
    当下几个翻滚,滚出数文。
    那王斌刚跃起来,便已感到森寒刀气袭到。
    目光一闪,骇然亡魂皆冒。
    原来李香主业已再度身刀合一,化作一道眩目津虹攻到,来势之神速,真叫人难以置信。
    在这一刹寻问,王斌心中闪掠过两个念头。
    第一个是:这李香主越战越见厉害,似是第一刀出手之后,功力都随之增强。
    第二个念头是:虽然追魂铁胆简固已经赶到相助,但他武功也高明不了多少,只怕难以阻止李香主如此凶威的一台。
    说得迟,那时快,一枚铜胆宛如流星般击中李香主的刀光。
    果然不出王斌所料,这回竟不能摇撼刀光去势,空自发出震耳的一鸣金铁交鸣之声而已。
    王斌被刀光卷上身,心中方说“我命休矣”,猛觉胸前一阵剧痛,禁不住惨叫一声,登时仆倒。
    他手中的长剑,被刀光一统一挑,挣一声飞上半空。
    这时广场中虽然只有追魂铁胆简团一个人现身驰援,但一晃眼间,又有两条人影跃入广场。
    在另一边的林聪刀出如风,当当当一连十余声,刀刀砍开了直指要害的铁矛。
    王斌的惨叫声使得林聪心胆俱裂,更加拼命招架。
    魏香兰的铁矛越攻越强,把式更见恶毒奇诡。
    突然间攻守双方都停止不动,生像是有人展定身法把他们一齐定住似的。
    不过林聪的样子可十分难看,他手中长刀被矛头挑向一边,门户大开。
    而对方的矛尖却紧紧抓住他胸口要害。广场中一连传来三个人的大喝声;其中一个人说道:“魏香主手下留情……”
    但他们三人与魏香主之间,被李香主所隔。
    李香主长刀对摆不定,拦住他们三人,不住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咆哮声。
    魏香主对他们的喝声充耳不闻,血红的眼睛凝视着林聪。
    林聪满面开水滚滚而下,面色灰白如死。
    林聪此人跟随笑面阎罗谭明达十余年之久,与王斌等俱是得力手下,武功甚强。
    那魏李二人虽然被称为香主,其实彼此身份武功都不相上下。
    林聪做梦也料不到突有这等惊人之变发生,简直不知从何想起。
    现在他只感到对方的尖锐矛尖,已经透过衣服,稍稍刺人皮肉之内,若是掀开衣裳检查,必可发现有鲜血沁出。
    林聪更明白那魏香主只须对铁矛向前送出数寸,便利穿心脏,登时一命呜呼。
    饶他多年来干的都是刀头纸血的勾当,胆都生毛。
    但此刻也自遍体冷汗,骇得张口结舌,全身神经绷得紧张的。
    那边人又大声喝道:“魏香主,都是自己弟兄,纵然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大家不妨谈谈……”
    魏香主凶邪地凝视着林聪,那些话似是送不入他耳中。
    但林聪惊怖的神情,却显然使他感到畅快。突然狞声行笑,声音甚是凶厉刺耳。
    林聪在笑声中忽然听出一个道理,那就是眼前这个熟悉的魏香主,敢情已变成一个陌生的疯狂的恶魔,因而自己的命运不问可知。
    他醒悟得太迟一点,以致连最后的孤注一掷的逃生机会也失去了。
    魏香主健腕微微一动,矛尖吐出数寸。
    林聪惨叫一声,登时丧命。
    那魏香主姿势不变,铁矛挺得毕直,是以林聪的尸身仍然挂在矛尖上,没有跌倒。
    叱喝怒责之声纷作,在广场中的三人刷地散开,各持兵刃,虎视眈眈,形成了包围堵截之势。
    紧接着又有三人扑入广场,刀剑并举,赶过来增援。
    此外山上山下响起不断的尖锐哨声,显然是十分紧急的告警讯号。
    转眼间刀光剑气,弥漫满场。
    原来那六人已经与魏李动上手。
    一时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万家愁一眼望去,已知那六人加起来,虽是人多势众,个个武功不弱,却仍不是魏李二人敌手。
    当下趁机奔入广场,顺手在地上捡起了王斌的长剑,加人战圈,东一剑西一剑刺向魏李二人。
    这进攻时刻正是生死搏斗之际,形势甚是混乱,故此谁也没有功夫瞧他面孔。
    而广场中除了魏李二人斜首跌足,身穿内衣之外,其他的人都穿上僧取,故此壁垒分明。
    万家愁加入战圈之后,形势被他搅得更为混乱,但又很巧妙地使得魏李二人的奇招毒着伤不了任何人。
    看看混乱了好一阵功夫,山上又有两人赶到,冲入广场,参加厮杀。
    魏李二人眼睛红得好像快要流出血来,面部肌肉都歪扭起来,十分可怖。
    但他们手底却一点不寒糊,功力越斗越强。
    万家愁暗暗收回压力,魏李二人登时气焰大张,一下子把八名对手冲散,溃不成阵。
    万家愁眼看形势变得如此混乱,当下暗中推波助澜,让魏李二人分头追杀这一边的人,但见满场人影飞奔纵跃,叱喝如雷。
    万家愁看看时机已至,耳中又听到山脚传来啸声。
    那啸声响出功力深厚,料是笑面阎罗谭明和贯夫雷董胜闻警赶来,于是使个身法,快通掣电般闪入洞门内。
    那阴风洞洞门比平常的房门还窄一点,门内却陡然开阔,竟是一条宽大高阔的甫道。
    万家愁光闪身在洞门旁边,一面会听外面情形,一面运起夜眼瞧看洞内的情景。
    片刻工夫,广场上先后传来两声惨叫,不问而知魏李二人各个得手,分头杀死一名帮手。
    万家愁心知这一啸一喝乃是谭董二人赶到发出,当下也不急于入洞搜救五毒魔女师真真,且看看这两名成名多年的黑道高手,比起魏李二人的魔功又如何。
    首先是笑面阎罗谭明大声喝止魏李二人,但惨叫之声接续发出,显然又两人伤亡。
    董胜用响雷般的声音道:“老大,他们走火入魔,已是失心病之人,咱们须得下手诛杀,以除后患。”
    话声甫歇,跟着大喝一声,手中的碎尸棒已截住李香主,替下被追杀的手下。
    笑面阎罗谭明唉声叹气道:“瞧,老二,他们功力津进数倍,要不是走火入魔,实是咱们的两个好帮手……”
    此人平日寒笑杀人,外表从容而出手如电。
    目下也是这般模样,一面说话时,一面已抖起指骨毒鞭,疾取魏香主。
    万家愁不必用眼睛瞧,单是聆听声音,便对那正在激战之人的每一招一式,清晰得宛如亲眼目睹。
    二三十招下来,万家愁心中再无疑惑,忖道:谭董二人也是魔教高手,功力比魏李二人更胜一筹。
    无怪五毒魔女邝真真那么厉害的角色,也逃不过被囚禁在阳风洞中的命运了……”
    他已不必再听下去,心知大约在七十至八十招之间,魏李二人都难逃被杀之祸。
    现下还是去瞧瞧邝真真,设法把她救出才是。
    这条宽大的甫道只不过两丈左右,便向左弯,故此目光所及仅有两丈面而已。
    万家愁在举步之前,迅快查看洞门四周上下,发现上方嵌有一块钢板,如果能落下而又是整块的话,便可把洞门严密封死,严密的程度可能连只老鼠也不能通过。
    这一道钢门委实可怕,因为外面还有数万斤的木头,如果燃烧起来,钢门不久便可烧得通红。
    那时节纵是大罗神仙,也休想破门而出。
    甚至连逼近一点也抵受不了。
    万家愁摇摇头,忖道:“谁会想出这等法子封死洞门呢?难道他们料定必会有一个像我这种人入洞么?烧红钢门之计的确高明得很,他们除了这个法子,便再也没有别的计策拦阻得住我了。”
    原来那道钢门很是坚厚牢固,就算功力高如万家愁,亦不可捣破。
    但此门终究顺着嵌在洞壁才行,要是沿壁崩裂,便无所借力。
    而万家愁正是有能力慢慢使洞壁崩裂的人,当世之间,似他这种人实在少得几乎数不出。
    他顺着举步行去,每一步都耳目并用,小心之极。
    这时纵然地上满市陷讲机关,但万家愁每一脚踏下,都轻如棉絮,绝对触动不了消息埋伏,也不会掉落陷讲内。
    原来他施展的是天竺无上轻功,脚下有无形劲气支撑,不须触及地面。
    这等轻功与千年前一苇渡江的达摩祖师的轻功,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事实上他等于驭气蹈虚而行,但外表上看来仍然如常人般一步步地向前行去。
    那弯弯曲曲,深入山腹之内,甚是黑暗,万家愁功力通玄,全身感觉之敏锐,不亚于视觉和听觉。
    因此体说他有夜眼功夫,能在黑夜中见物,即使瞧不见,只凭听触二觉,也可以进退自如,与眼见无殊。
    渐渐粗糙以及宽窄不等,地上也凹凸不平。
    可知由这里开始已经少有人工整理。
    万家愁听到两道深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啸声,时发时止,那啸声凄厉刺耳,甚是诡异,使人有毛骨惊然之感。
    此外这儿的气温已显著减低,若是常人,总得加上棉袍才禁受得住。
    万家愁稳定地向前沿行,但身子不时摇摆扭动,好像躲避某些无形的袭击。
    这一点只有他自家知道,原来他现下全靠极敏锐的感觉行动,故此中偶有回旋冲击的气流袭到,他都自然而然地挤闪而过。
    深处的凄厉异声越来越接近,现在可以听得出另有一种空空洞洞之感。
    相信那是一处宽广的地洞,故此声音回荡之际,寒有空洞之感。突然间甫道来路传来步履奔跑之声,万家愁讶然直听一下,随即闪隐在壁间一道凹缝内。
    过了一阵工夫,首先是微弱的光线透过来。
    这少许的微光,已足以使万家愁双眼发挥最大的功能,在霎时之间,把上下四周瞧得清清楚楚。
    连甫道的岩壁颜色和岩质,都瞧出来了。
    那一道微光旋即较为明亮了一点,并且现出来人身形。
    那是个相当高大的男人,手中提着一盏特制风灯。
    由于洞内过于阴冷,所以那盏风灯光线甚是黯淡。
    这个高大男人一身白色紧身衫裤,却不知是什么质料,闪闪反光。
    虽说是紧身衫裤,但一望而知相当的厚。
    故此微有臃肿之感。
    此外头上有皮帽,双手戴着手套。
    以他这一身装束看来,就是冰天雪地的东北也可以去得了。
    这人的面也总算没有遮蔽起来,只见他年约三十岁,面色白皙,眉目如鱼,看来有如姣美的少年一般。
    但眼神锐利,流转不定,露出阴狡的本性。
    他那么高大的身体,却有一副校美白皙的脸孔,两者看来不大相衬,教人心中感到别扭。
    万家愁等他走过,便悄然跟随。
    只见大步而行,毫无顾忌,顿时得知这条之内别无其他机关埋伏。
    再转了七八个弯,眼前陡然开阔。
    那盏风灯的微光已像是茫茫黑夜中的一点萤光,根本照不见四下景物。
    不过在万家愁来说,这一点萤光已经大有帮助,隐隐约约查看得出这儿是一个极为宽广的岩洞,洞内被很多岩拉分隔,生像一进一进的屋宇,阵阵更强的冷风,在无数石柱间旋排,发出或高或低,或尖锐或粗涩的种种声音,汇合起来,便变成凄厉刺耳的啸声了。
    洞内除了刺耳惊心的阴风呼啸之外,寒意也增强不知多少倍,森冷刺骨。
    万家愁估计这儿的气温,纵是练武之人,穿了皮衣也不容易禁受。
    忽看那白衣男人时,发现他也现出了咬牙煞忍的神情。
    那白衣男人提灯行去,在一根石柱后停了一阵,又奔前丈许,躲到另一根石柱后面。
    这样大约奔前了七八根石柱,便凝身不动。
    万家愁在他后面的一根石柱边,密切注视他的动作。
    由于每奔前一点,冷度和风力便增加,所以万家愁可以想像得到白衣男人的处境越来越艰困了。
    那白衣男人站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出去,不停摇动那盏风灯。过了一阵,黑暗中不知哪一根石柱下,传来女子口音,道:“是小朱么?你走近一点,让我瞧瞧。”
    这个女子口音万家愁认得出下是五毒魔女邝真真,登时感到宽慰,付道:“她还未遇害,我总算没有白走这一趟。”
    白衣男子应道:“是我,师妹,你现下觉得怎样?”
    他一出声,把万家愁骇了一跳,原来他的嗓音娇软悦耳,比许许多多的女子还好听。
    这么大的一个男人,却长了那副女人面孔和声音,实在使人觉得很不相配。
    邝真真道:“哎,果然是小朱。”
    她不叫她师兄,直呼小朱,这也是可怪之处。
    “我说你走过来一点,让我瞧清楚一点。”
    小朱娇声应道:“我才不呢,师妹你好狠的心,想诓我掉在风河中,登时冻僵永世不得超生。唉,你好狠的心肠啊……”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如果作陷落风河中,活活冻僵了,那真是我平生最快意之事,死也可以瞑目了。”
    小朱道:“可惜我不中计,但你别难过,我带来了好消息给你。”邝真真道:“你是有名的九头鸟,啊,不,你定要人家叫做九头莺,我也只好改口了。我说你九头营朱客向来是所至之处,灾祸随之,死得少一点就很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好消息?”
    小朱道:“师妹别挖苦我好不好?我冒险进入这明风洞,为的是要救你出去,这还不算是好消息?”
    邝真真道:“你冒险?你肯为别人冒险?不,纵然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也不肯为他们掉一根汗毛。”
    小朱道:“但你瞧,我不是在这儿了么?”
    邝真真道:“对,你人是在这里,冒了什么险呢?”
    小朱道:“这阴风洞别人不知,咱们毒门却很清楚,百余年来,咱们毒门中人,千方百计的想采得那根负心竹,因此这明风洞的厉害,只有咱们毒门之人才知道呀。”
    邝真真道:“那么你这回进来这阴风洞,究竟是为了咱们毒教视为至宝的负心竹呢?抑是别有图谋?”
    小朱道:“若是机缘凑巧,咱们能把负心竹取到手,自然更妙。但老实告诉你,我此来并不是为了负心竹。”
    邝真真道:“我也觉得不像,你到底有何图谋,要不要告诉我?”小朱格格而笑,声音娇媚,简直和女孩子一样。
    “师妹啊,我冒九死一生之险,人此洞来,我图谋不跟你说,跟谁说去!”
    隐身在小朱后面的万家愁对这话大感兴趣,心想:假如小朱为的是来拯救邝真真,那我便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于是我可以不露面但邝真真的话却使万家愁感到很失望。
    只听她道:“你别对我说这回冒险入洞是为了救我。老实说你即使真有此心,我未必肯让你救出去。”
    小朱道:“哟,师妹,火气别那么大行不行?咱们系属同门,情如兄妹,为什么我就不能救你呢?”
    万家愁心中也道:是啊,你端什么脾气呢?快点动手脱险才是正理。
    邝真真道:“得啦,得啦。如果你真有同门兄妹之情,我就不会叫你小朱,自应尊称你一声师兄才是。废话少说,你且把来意说来听听。”
    小朱叹一口气,道:“师妹,你总是把人性看得那么丑恶,想我朱容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也不准别人欺负你,自从师父去世之后,你孤身闯荡江湖,我哪一天不惦挂着你,咱们总是一家人啊,对不对?”
    邝真真声音中透出不耐烦,道:“废话少说,你到底要什么?”小朱像长舌妇般咦叨,道:“我心意若不起这机会说个清楚,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所以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啊……”
    这回邝真真那边寂然无声,想是心中烦厌,做得答腔了。
    小朱又道:“师妹,咱们好久不见了,你可知我这些日子在于什么?”
    邝真真不理不睬,小米等了一会儿,才又道:“好,你不信的话,我告诉你。这些日子来,我走遍天下,访寻那暗中杀死咱们师父的凶手。”
    过了一会儿,邝真真慢慢道:“找到了没有?”
    小朱道:“找不到,你知不知道是何原因?”
    邝真真道:“我当然知道啦,因为你就是杀师的凶手。哼,你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假装要捉凶手,真是天大笑话。”
    小朱道:“你老是爱冤枉我,唉,不跟你讲这事了。师妹你深知道明风洞中的黑煞阴风对咱们毒门中大大不利,你多困一天,毒功便减弱一分,何不赶紧想脱身之计?”
    邝真真道:“这不是废话么?我若能逃走,你还在这儿找得到人么?”
    小朱道:“但据我所知,你是自愿被囚此地,现下你身既无铐锁,也没有失去行动能力。只不知你为何不赶快逃出此地?”
    邝真真冷哼一声,道:“你想知道我怕的是谁,嘿,嘿,我绝不会告诉你的。”
    小朱道:一这一层你放心,其实我早已得知,只不过想听你亲口说出来而已。”
    邝真真冷淡地道:“反正我不会说的,作休想骗我讲出来。”
    小朱道:“你直到此刻,还是那么倔强,怪不得你要吃亏了。咱们言归正传,那个人命我来问问你,为何杀死他几个得力手下?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邝真真道:“要我回答不难,但你先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小朱道:“算你津明厉害,那个人就是银老狼银帮主。”
    邝真真道:“他现下在什么地方?”
    小朱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就在咱们旁边,听咱们说话。但昨天他老人家环在去河口。”
    万家愁忽然听到仇人消息,耳朵都竖起细心聆听。
    对于小朱所说那银老狼可能已在洞内一说,他也不敢疏忽大意,认为无稽。
    因为这阴风洞地方党大得令人难以置信,洞内又到处都是石柱,阴风啸号,就算有千儿八百人隐藏在此,亦不易察觉。
    当然以万家愁的武功而言,一般的武林高手极难躲得他的耳目。但如果是银老狼,又熟知地势,情况自是两样了。
    邝真真道:“你们在老河口?在那儿干什么?难道武当派的人都死光了?”
    小朱发出得意的笑声,道:“武当派有什么了不起?遇到银帮主的话,算他时运转。
    喂,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邝真真道:“你分明胡说八道,如果真是银帮主差你来的,他绝不会叫你问这一宗。”
    小朱讶道:“为什么?明明是他交待的呀!”
    邝真真道:“胡说,胡说,别人不知内情,但他却清清楚楚,哪须差你来问?”
    小朱道:“他真的晓得么?”
    邝真真道:“自然是真的,也只有他一个人得知内情。”
    小朱沉吟一下,道:“这就怪了,莫非是尤胖子这位老兄假传圣旨。”
    邝真真道:“说不定,你自己琢磨吧!”
    小朱喃喃道:“假传圣旨亦大有可能,不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再说他另外传达的命令,显然是银帮主的意思呀……”
    邝真真问道:“还有什么命令?”
    小朱道:“银帮主对你很有意思,假如你不反对的话,他打算娶你为妻。是正正式式的妻子,不是小妾偏房,你听见没有?”
    邝真真哼了~声,道:“听你口气,好像能做他妻子很光荣似的,嘿,嘿,你别让人家笑掉了大牙,亏你还是毒门长老,也不怕失了身份。”
    “失了身份?”小朱声音提高,尖锐刺耳。“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残花败柳之身,能嫁给银帮主为妻这将是轰动天下的大事邝真真怒叱道:“放屁,谁是残花败柳?嫁给了他又算得什么轰动天下的大事?”
    小朱叹了一声道:“师妹,你这一生已经阅人无数,难道还不是败柳残花?”
    邝真真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万家愁心中讶然想道:她曾亲口透露说,她虽是外表放荡,但其实守身如玉,还没有男人碰过她。
    此事关乎名节,非同小可,她为何不为自己辩护?黑暗中只听小朱又道:“你虽然花容月貌,美艳如仙,而且肌肤似雪,蜂腰袅婰,真是我见犹怜。但是银帮主身份何等尊崇,将来就算不是君!伤天下的皇上,最少也是裂主分茅的开国功臣。你能嫁与他为妻,岂不是轰动天下的大事?”
    邝真真又哼,声,道:“谁希罕,银老狼样子难看死了。如果换了是你,情形或者不同。”
    她忽然格格而笑,声音中寒有荡意,又道:“你不是也认为我够漂亮么?你要不要我?”
    小朱道:“你名列武林三艳之中,这漂亮二字是不消说得的了。但我一向对女人没有兴趣,你不知道么?”
    邝真真道:“什么?你对女人没有兴趣?我实在想不到你对武功专心致志到这等地步,失敬,失敬……”
    小朱笑了几声,黑暗中听来宛如十八九岁女孩子的娇笑。
    “师妹呀,我可不是对武功着迷,我本就不喜欢女人,只喜欢和男人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提什么武功不武功,嘻-…-嘻万家愁恍然想道:“原来此人喜男色而不喜女色,无怪声音言语都与常人不同,呸……”
    他心中大觉鄙视,因而对那玉洁冰清的邝真真暗增好感。
    邝真真冷冷道:“我一听见你的声音就觉得恶心,长得那么大个儿,偏偏设一点男人气概。”
    她停了一下,又道:“我有时会奇怪师父为什么收录你,他讲过几次,说你不配承他的衣钵,但却定要把你留在身边。”
    小朱默然半响,突然尖声恨恨地道:“那个该死的老狗,许多本门心法不传我而传你,真该死……”
    邝真真谈谈道:“他人都死了而且又是被你所杀,何必还在背后骂他。”
    小朱厉声道:“老鬼偏心,你又越长大越漂亮,我不杀死他怎么行。哼,我当然要杀死他……”
    邝真真道:“好,你总算亲口承认了。从前我问你时,你都不肯认帐。”
    小朱歇了一阵,才开口说话,语声已恢复常态。
    “你那时有意替那偏心老鬼报仇,我当然不肯承认。现在情势不同,我认了,谅你也不会怎样对我。”
    邝真真道:“你错了,我除非出不了这阳风洞,否则我绝不放过你杀师之罪。”
    小朱纵声笑道:“你算了吧,自从你出道以来,我一直很注意你所作所为,你跟我是同一类的人,是一丘之貉,杀师之事在你眼中并不是滔天大罪……”
    邝真真道:“这话怎讲?”
    小朱道:“称自从踏入江湖,所作所为与你从前的为人完全相反。从前你对任何事情都一丝不苟,更不轻易限男人讲话来往。对什么人恩怨分明,极是死心眼。但在江湖上,你艳名四播,而且很多跟你有过一手的,后来反而死在你手下。你变得没有一点感情,男人是你的玩物或在需要时利用而已。”
    万家愁听得毛骨惊然,心想:那邝真真若是这等样的女子,实是可怕之极。
    邝真真应道:“不错,我瞧了师父被杀的榜样之后,对人都失去信心。那些臭男人我只是利用他们而已。我顺便告诉你一声,凡是自称与我有一手,后来又被我杀死的臭男人,其实碰都没碰到我一下,你信不信?”
    小朱沉吟一下道:“很可能,男人们总是喜欢吹牛,自诩艳遇,其实往往连边都沾不上。”
    邝真真道:“看得上的男人太少了,哼,那些又蠢又臭的男人,我哪里看得上眼。喂,小朱,你今晚特意来陪我聊聊?抑是有别的事情?”
    小朱道:“刚才我已告诉了你,银帮主看上了你,想娶你为妻,你愿不愿意?”
    邝真真道:“愿又如何?不愿又如何?”
    小朱道:“你不愿意的话,自然是永远优禁在此地,日日受那阴风刺骨之苦。直到你熬受不住,毒功消散之时,你就活活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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