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粉骷髅》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 酸风吹地狱,妨雨降人间
作者:黄鹰


  风雨迷蒙。
  整个院子迷蒙在风雨之中。
  这是衙门验尸前面那个院子。
  一进入这个院子,验尸房便已在望,萧七脚步更快。
  他看见那个验尸房的时候,也看见了总捕头赵松。
  赵松正与两个捕头从验尸房中走出来,他亦看见了萧七,方待开口叫,萧七与他之间的距离已由三丈缩短至一丈也不到。
  好快,赵松由心一声惊叹。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见萧七肩上扛着的那个幽冥先生双目猛一睁,“小心!”这句话才出口,幽冥先生的身子已经从萧七的肩上飞起来。
  他鸟爪也似的一双手,却向萧七的脑袋抓下。
  破空声骤响,萧七看不见幽冥先生睁眼,赵松那一声“小心”亦未入耳,可是他却知道幽冥先生已苏醒。
  幽冥先生才睁眼,第一口气才运转,他就已有所感觉。
  也就是这种感觉便他掠前的身形突然停下来。
  他连随感觉到幽冥先生有所动作,刹那一沉肩,一偏身,左手紧接一翻,那个幽冥先生就给他托飞,幽冥先生那双手实时抓下。
  抓了一个空。
  他一声怪啸,半空中一个翻身,沉右肩,又一爪抓下,萧七一声轻叱,手一翻,划向幽冥先生右腕。
  幽冥先生缩右手,身一转落左手,反拍萧七的肩头。
  一拍三掌,萧七挫步偏身,翻右手,连接三掌,“啪啪啪”三声,幽冥先生凌空未落的身形再次飞高。
  他曲膝折腰,拋肩甩手,凌空一个风车大翻身,飞快又落下,双脚一踼,左七右八,连环十五脚。
  萧七倒踩七星,连闪十五脚,双手一插一分一翻就朝幽冥先生双脚足踝抓住,幽冥先生脱口一声,“不好!”腰身一折,虾米一样曲起,鸟爪也似的那双手握向萧七咽喉。
  萧七冷笑一声,劲透双腕,猛一抖,硬硬将幽冥先生曲起的身子抖直。
  幽冥先生腰身再折,这一次还未曲起来,但又被萧七硬硬的抖直。
  他脱口又一声,却是:“不妙!”
  萧七道:“很不妙!”
  幽冥先生却衬着萧七说话分神,三再折腰,谁知道萧七竟好象早知道有此一着,再一次将幽冥先生已曲起的身子一抖直,这一次,他用的力似乎还不少。
  幽冥先生“哎唷”一声,大叫道:“果真不妙得很,老骨头得断了。”
  萧七道:“还未断,再下去,可就难说了。”
  他双手透劲,将幽冥先生举了起来。
  这片刻,两人的身子已经尽被雨水打湿,萧七英俊毕竟是英俊,并不怎样难看,幽冥先生却变得跟殭尸一样。他举步一抹脸庞,忽然道:“你这样举着我不辛苦吗?”
  萧七一笑道:“暂时还不觉。”
  幽冥先生又道:“我这双脚最少已半年都没有洗,臭得要命。”
  萧七道:“是么?我可嗅不到。”
  幽冥先生道:“也许是你的鼻子不大通。”
  萧七道:“也许是。”
  他一顿接道:“不过怎样臭也好,总不致嗅死人的,是不是?”
  幽冥先生不由点头道:“嗯。”
  萧七道:“但我若不是这样抓住你的脚,只怕脑袋已经给你踢破。”
  幽冥先生道:“我不过在一试你公子的武功,双脚并没有用力,踼不破你的脑袋的。”
  萧七冷笑道:“真的么?”
  幽冥先生接道:“你公子也不是短命之相。”
  萧七道:“你憧得看相?”
  幽冥先生道:“连这个也不懂,怎叫做幽冥先生?”
  萧七道:“那么以你看,我最少还有几年好活?”
  幽冥先生道:“一百年虽然没有,九十九牛大概少不了。”
  萧七道:“哦?”
  幽冥先生道:“所以你躺在棺材之内,我本来可以一剑将你刺死,结果还是不敢下手。”
  萧七道:“为什么?”
  幽冥先生道:“怕天谴。”
  萧七道:“方才你却不是这样说。”
  幽冥先生道:“我方才说过什么?”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也似的,又一声:“不好!”
  萧七道:“这次是什么不好?”
  幽冥先生急问道:“我那个捺落迦怎样了?”
  萧七道:“在我破棺冲出来的时候,整个大堂已尽被烈火包围!”
  幽冥先生一怔,双眼一翻,头一栽,整个身子都瘫软下来。
  萧七也自一怔。
  这个老怪物莫非在使诈?
  他虽然生出这个念头,但眼所见,手所触觉,给他的都是幽冥先生已经昏迷过去的感觉。
  这个人的心神怎会这样子脆弱?一点打击也禁受不住。
  莫不是另有原因,他心念刹那一转再转,双手一松一送,幽冥先生飒地被他送入走廊,烂泥般倒下,一动也不动。
  是真的昏迷过去。
  萧七旋即纵身跃入走廊内,在幽冥先生身旁蹲下,一把叩住了他的右腕。
  幽冥先生并没有反抗,也根本没有反应。
  赵松连忙走了过来,道:“这个人怎样了?”
  萧士道:“已昏迷过去。”将手放开,站起身子。
  赵松道:“方才他好象已经昏迷过一次?”
  萧七点点头道:“所以找才将他扛回来。”
  赵松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昏迷在地上的幽冥先生一遍,道:“这个人的样子倒也古怪。”
  萧七道:“即使大白天,亦不难被吓个半死。”
  赵松不得不同意萧七的说话,道:“莫非就是幽冥先生!”
  “正是。”
  “这个人若说他来自幽冥,相信也会有很多人相信。”
  “的确人如其名。”
  “你在哪里抓住他的?”
  “捺落迦。”
  “就是他那个地狱庄院?”
  “这附近相信再没有第二个捺落迦了吧。”
  赵松摸摸胡子,道:“最低限度还有一个。”
  萧七会意道:“你是说真的那一个捺落迦?”
  “不错。”
  “我若是由那个捺落迦回来,现在就是一个鬼魂了。”
  “看来不像。”
  萧七叹了一口气,道:“你相信真的有所谓捺落迦?有所谓鬼魂?”
  赵松道:“不相信。”
  “但也不敢否定。”
  “因为我没有到过,也没有见过,所以不相信,但没有到过的地方,没有见过的东西并不等于不存在。”
  萧七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赵松道:“听幽冥先生方才与你说话,你曾经躺在棺材之内。”
  萧七道:“嗯。”
  赵松奇怪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七道:“说来话长。”
  赵松急不及待把手一挥道:“进内坐下说一个详细。”不等萧七答复转身举步走回验尸房内。
  这附近并不是只得验尸房一个地方可以坐下说话。
  验尸房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
  赵松却显然没有考虑到这方面,萧七也没有在乎,俯身将幽冥先生抱起来,跟在赵松后面。
  这是他第二次走入验尸房。
  那股尸臭比清晨离开的时候,浓烈得多了。
  可是他仍然忍受得住,事实根本就没有怎样在意。 ×      ×      ×  话若要细说,的确很长,萧七却没有细说。
  但必须说的,都没有遗漏。
  他头脑灵活,口齿也伶俐,虽然并没有细说,听的人都能够从他的话,清楚知道在“捺落迦”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他藏身棺材之内等候幽冥先生回来,赵松不由失声道:“好大的胆子。”
  听到幽冥先生一直躲在庄院之内,藏身暗壁之中,赵松所有的举动都尽在他眼里,一待萧七在棺材卧不,立即就打开暗门出来,一剑穿棺壁,从萧七咽喉上刺过,非独赵松,侍候旁边两个捕快,还有耽在验尸房之内的郭老爹,全都替萧七捏了一把冷汗。
  听到幽冥先生将棺材钉起来,赵松四人更就是毛管悚然。
  “后来怎样?”赵松急不及待追问。
  郭老爹与那两个捕快亦说话到咽喉几乎出口。
  他们要说的正是赵松那句话。
  萧七没有卖关子,也没有加以任何渲染,继续扼要的将他的遭遇说出来。
  赵松他们亦都已想到萧七后来的遭遇可能会更惊险,但虽然已作好了心理准备,仍不免心惊魄动。
  萧七遭遇的惊险恐怖,实在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一直到萧七将话说完,他们才松过一口气。
  赵松的眼睛随即露出了疑惑之色,道:“你说的都是事实?”
  萧七颔首,道:“都是。”
  一顿接道:“至于幽冥先生的遭遇,要问他本人才清楚了。”
  赵松皱眉道:“只怕他本人也不大清楚,不是说,你破棺而出的时候,他已经昏迷倒地?”
  萧七道:“但最低限度,他见过那个地狱使者。”
  赵松点点头,目光一转,落向烂泥般倒在旁边的幽冥先生的身上道:“看样子,这位幽冥先生并不像已经魂飞魄散!”
  萧士道:“的确是不像。”
  赵松道:“以你看……”
  萧七道:“倒有点中了迷药。”
  赵松道:“我也是有此怀疑。”
  萧七道:“这若是事实,那种迷药不可谓不厉害了的。”
  赵松道:“哦?”
  萧七道:“以幽冥先生的武功内力,一般的迷药相信很难不被发觉,也很难将他迷倒。”
  赵松点头道:“方才看你们交手,这个老头儿的确是不简单。”
  他跟着问道:“他方才转醒,并没有什么不妥,怎么突然再度昏迷过去、”萧七道:“以我的推测,方才他所以转醒,大概是因为淋了雨,吹了风,神智因寒冷而突然清醒过来,药力并没有消散,跟我一动手,药力再发作,结果昏迷过去。”
  赵松摸摸胡子,道:“你的推测不无道理。”
  萧七道:“嗯。”
  赵松道:“果真一如你所说,幽冥先生看见的就并非地狱使者,在那个大堂之内燃烧起来的也并非地狱之火了。”
  萧七微喟道:“我也希望是如此。”
  赵松忽然一笑道:“得娶女阎罗做妻子亦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萧七道:“何以见得?”
  赵松道:“那最低限度,不用受地狱之苦。”
  萧士道:“我既非恶人,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就是死,未必就打进地狱之内,即使被打进地狱之内,相信也不用怎样吃苦。”
  赵松道:“很难说。”
  萧七道:“而且,我也不想这么年轻就离开人世。”
  赵松道:“女阎罗若是真个要嫁给你,的确不由你不离开人世。”
  萧七淡然一笑,道:“所以我绝不希望真的有这种事情。”
  赵松道:“那么又如何解释?”
  萧七道:“现在你问我也是白问。”
  一顿叹息接道:“但怎样也好,迟早总会有一个清楚明白的。”
  赵松道:“这也是。”
  目光一转,道:“不过就目前看来,一切的事情毫无疑问,与你多少都有些关系。”
  “看来就是了。”萧七沉吟道:“那个罗刹鬼女从马车上跌下来,恰好扑向我背后,相信也并非偶然,乃是有意针对我。”
  “目的何在!”
  “就是要我发现藏于其中的尸体。”萧七目光转向白布盖着的那具尸体之上,“即使当时我并非与人交手,发觉背后突然有一剑刺来,闪避之外拔剑反击,亦是正常的反应,就算不拔剑,用拳脚或者只是闪避,那个瓷像也会在地上碎裂。”
  一顿接道:“看见尸体,就不由我不追究不去,只要我追究,迟早你会找到捺落迦,找幽冥先生问究竟。”
  赵松道:“这附近无疑就只有幽冥先生制造那样的瓷像。”
  萧七道:“所以这若是人为,倒像是有人蓄意嫁祸幽冥先生,当然,那个罗刹鬼女瓷像的扑向我倘非有意,纯属巧合的话,应该就是幽冥先生的所为了。”
  赵松说道:“在将你困在棺材之后,他岂非已经承认,而且有意将你也烧成瓷像。”
  萧七道:“我总觉得他只是信口胡诌,其中会另有蹊跷,因为,他与我非独素未谋面,甚至压根儿一些关系也没有。”
  赵松说道:“那也许是两回事,亦可能……”
  说话到一半,他突然住口。
  萧七鉴貌辨色,道:“你的意思是不是,他有可能被鬼迷?”
  赵松无言颔首。
  萧七叹了一口气,道:“这未尝不无可能,甚至那辆车也有可能是一辆鬼车,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无论哪一种推测,都有可能是事实。”
  赵松亦自叹了一口气,道:“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奇怪的事情。”
  萧七道:“岂止你而已。”
  赵松道:“这似乎还是开始。”
  萧七道:“嗯。”
  赵松叹息接道:“不要再闹出人命就好了。”
  萧七道:“我也是这样说话。”
  他冷眼望着窗外,道:“无论是人为抑或是双王的主意,目的若是只在我萧七的话,找我萧七了断就是了,不应该伤害无辜。”
  赵松击掌道:“好汉子。”
  萧七目光一转,又落在那具尸体之上,道:“听说方才有人来认尸。”
  赵忪点头,道:“是一个女孩子!”
  “姓杜?”
  “是门外那两个公差跟你说的?”
  “嗯他们都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仙仙!”
  萧七吁了一口气,双眉一展,但随即又皱起来,道:“那么死者也许就……”
  赵松截口道:“杜仙仙认定死者就是他的姊姊杜飞飞!”
  萧七道:“凭那只玉镯?”
  “正是!”赵松语声一沉,盯着萧七道:“你其实早已经认出那只玉镯是属于杜家姊姊所有的了。”
  萧七无言颔首。
  赵松道:“怎么当时你不说出来?”
  萧七道:“当时我一心在想,人尚且有相似,物又岂无相同?在未能够证实之前,我实在不想说出来,以免再生枝节,平添麻烦。”
  赵松盯着萧七好一会,摇头道:“你其实并非不敢肯定,而只是不希望那是事实。在逃避现实而已。”
  萧七叹息摇头道:“仙仙和飞飞都是很好的女孩子,无论她们哪一个,我都不忍心见到遭遇不测。”
  赵松目光一落,道:“杜飞飞本来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我一些印象也没有,但仙仙这个妹妹如此美丽可爱,飞飞这个姊姊相信也不会怎样逊色,那么美好的女孩,这样横死,的确是令人于心不忍。”
  萧七道:“可惜那个凶手下是你这样想。”
  赵松道:“现在想起来,当时你看见那只玉镯,态度已有些异样,只是我没有注意。”
  萧七说道:“即使你在意问到,我也会避不作答,先走一趟城东,一会幽冥先生。”
  赵松道:“其实你应该先走一趟杜家,看看杜家姊姊有没有什么不妥才是。”
  萧七道:“事情若是真的发生在杜家,杜家的人若是已经发觉,你们多少也应该听到一些风声才是,由此可见杜家的若不是仍未发觉,就必然也不大清楚,去又有何用?”
  赵松道:“有道理。”
  萧七道:“再说,在未确实之前我也不想惊动杜伯母,她老人家的身体,一向不好,未必受得那么大的打击。”
  赵松点头道:“杜仙仙也顾虑到这方面,所以这一次她的到来,也没有惊动母亲。”
  萧七接道:“况且,这事情不发生也已经发生了,在目前必须要做的还是追寻凶手这件事,而且找到了凶手,也一样可知道,这死者是何人,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松道:“一举两得,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萧七道:“嗯。”
  赵松摸摸胡子,道:“你无疑也是个很理智的人。”
  萧七目光一转,道:“仙仙她到底说过了什么?”
  赵松道:“她除了认出那只玉镯,认定那是她姊姊飞飞的尸体之外,还说出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来。”
  萧七追问道:“是什么事情?”
  赵松索性将杜仙仙的说话覆述一遍。
  萧七越听越面色越凝重。
  他没有插口,静静的听着,到最后,整个人都好象凝结在空气之中。
  赵松将话说完,看见萧七那样子,一声轻叹,道:“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萧七如梦初觉,苦笑道:“难道女阎罗竟真的瞧上了我,要嫁与我为妻?”
  赵松道:“像你这样英俊的男人也世间少有的。”
  郭老爹旁边忽然插口道:“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
  那两个捕快亦自点头,一个脱口道:“想不到人间姐儿爱俏,地狱的女阎罗也一样。”
  萧七叹息道:“纵然如此,索性勾我魂,夺我魄,拘我进地狱就是,又何必多害无辜?”
  赵松道:“女阎罗所以这样做一定是有她的目的。”
  郭老爹又插口道:“也许萧公子天上金童托世,女阎罗尚需取得玉帝同意,暂时不能够支配萧公子的性命,却又忍受不了人间的女孩子钟情萧公子。”
  赵松大笑道:“听你这样说,女阎罗乃是在吃醋了。”
  郭老爹笑笑,道:“这未尝不无可能,女阎罗到底也是一个女的,哪个女的不吃醋。”
  赵松道:“正如你那个老婆,一大把年纪了,岂非仍然是一个醋坛子?”
  郭老爹叹了一口气,道:“所以她与我走在一起的时候,无论迎面走来的是小姑娘抑或老太婆我都不敢多望一眼。”
  赵松笑顾萧七道:“女阎罗的醋意果真那么大,那你以后在女孩子面前,还是板起面庞来好了。”
  萧七苦笑道:“这也是办法。”
  赵松一正面色:“不过,在事情未清楚之前,这件事我们还是要当人间的事情来处理。”
  萧七道:“当然,除非那个女阎罗在我面前出现,否则这种事情我还是不会相信。”
  赵松道:“现在你以为戎们应该怎样呢?”
  萧七道:“且待幽冥先生醒来,问他究竟再作何打算?”
  赵松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萧七道:“在目前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赵松道:“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才醒转?”
  萧七道:“我也不知道。”
  赵松道:“你可是有意留在这儿待他醒来?”
  萧七摇头道:“我现在得先走一趟杜家。”
  赵松道:“应该走一趟。”
  萧七目光转落在幽冥先生身上,道:“这个人你打算怎样处置他?”
  赵松道:“这一个老东西,武功高强,没有你在旁边,我们只怕是应付不了,非将他锁起来不可。”
  萧七道:“这样做并不过份。”
  赵松道:“暂时就锁在这儿好了,在尸体面前,也好教他给我们一个明白。”
  萧七道:“我走一趟杜家,立即就回来。”
  赵松道:“要你辛苦了。”
  萧七道:“这件事无疑因我而起,我岂能不管。
  他缓缓站起身子,一掠淋湿的头发。
  灯光下,人看来是那么潇洒,是那么英俊。
  赵松不由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萧七两遍,旁边老爹与那两个捕快竟好象瞧得呆住了。
  萧七旋即举起脚步。
  赵松欠身道:“外面雨大,我叫人拿伞子来。”
  萧七道:“不用了,反正这一身衣服已经湿透。”
  语声一落,脚步已起,急步走出验尸房,身形一纵,冒着风雨掠过验尸房前面那个院子。
  再一个起落,人已消失在院子之外。
  郭老爹目送萧七消失,吁了一口气,忽然道:“果真是人中之龙,可惜我没有女儿,否则就拚却一死,也教她与女阎罗抢过明白。”
  一个捕快大笑道:“你就是有女儿,女阎罗也不会要她的命。”
  郭老爹一怔,道:“为什么?”
  那个捕快道:“因为她知道,萧公子一定不会瞧上你的女儿。”
  郭老爹更加奇怪,又问道:“那又为什么?”
  那个捕快道:“像你郭老爹这个模样,就算有女儿,也不会漂亮到哪里去,萧公子怎会瞧上眼?”
  话口未完,他已笑弯了腰。
  郭老爹瞪着他,只气得一句话也都说不出来。
  旁边一个捕快实时笑顾郭老爹,道:“老爹你也莫要多说了,否则教女阎罗听入耳里,可就有你麻烦的了。”
  郭老爹嘿嘿冷笑,道:“我行将就木,早死一两年,有什么要紧。”
  “只怕你入到地狱之后,她才来对付你。”
  郭老爹笑容一敛,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一包话也不敢再多说。
  那个捕快看在眼内,放声大笑。
  但才笑了几声,心头不知怎的,意真的寒了起来,慌忙亦闭上嘴巴。
  赵松看见他们这样子,既觉得好笑,也难免有些心寒。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非独诡异,简直就是恐怖。 ×      ×      ×  雨仍然是那么大,风仍然是那么急。
  萧七出了衙门大门,在石阶之上收住了脚步。
  那两个公差看见他出来,左右迎前去,一个随即问道:“公子见过捕头了?”
  萧七点头。
  “事情都清楚了?”
  “嗯!”萧七仰天望了一眼,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萧条。
  一个公差亦向天望着道:“这场雨下得可真突然,也可真大啊!”
  萧七道:“可不是。”
  “公子要走了?”
  萧七道:“嗯。”
  “那儿有雨伞,我去给公子拿来!”
  萧七摇头道:“你这番好意,我心领了。”
  目光一转,身形欲起。
  也就在这一个时候,一骑快马如飞奔至。 ×      ×      ×  马黑色,神骏之极,马上却是一身红衣。
  还是一个女孩子,腰挂着三尺长刀。
  她头上戴着一顶竹笠,那顶竹笠却没有遮去她漂亮的脸庞。
  那个女孩子事实很漂亮,却不是杜仙仙那种漂亮。
  仙仙漂亮得来温柔,她漂亮得来却是有点泼辣。
  一这股泼辣现在已毕露无遗。
  她冒着风雨策马在狂奔,叱喝连声,手中马鞭还不时反抽在马股上。
  那一身红衣已经湿透,可是她一些也下在乎。
  衣虽然湿水,看来仍是那么红,使得她看来,就像是一团火焰燃烧在马鞍上,燃烧在风雨中。
  若是在烈日下,那还得了?
  马奔过衙门刹那间,她无意往那边瞥了一眼,一瞥之下,浑身突然一震,目光亦自凝结。
  那匹马刹那奔了两丈,她才有如梦中惊醒,一声叱喝,硬硬将马勒住。
  “希聿聿”马嘶声中,那匹马旋即被她勒转,回奔向衙门那边。
  这一次马奔得更加快,女孩子那股泼辣反而一扫而空,娇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笑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好看得多,又为什么?
  看见了萧七? ×      ×      ×  那个少女看见萧七的时候,萧七亦已看见了那个少女。
  他欲起的身形不由就停下。
  以前他看见那个少女,除非来不及,否则能够开溜一定就赶快开溜。
  因为那个少女温柔的时候虽然温柔得很,但泼辣起来,十个恶男人加起来只怕还比不上她一半的。
  最少他就已经亲眼两次看见她将两间酒楼几乎都拆掉一半。
  只因为那间酒楼的小二背后批评了她几句,却被她听了入耳。
  那些店小二无疑可恶,但只为了几句话,打了人之外,还要将酒楼拆掉,这样的女孩子也不可谓不可怕了。
  她若是叫别人动手,还有的商量的余地,但她却自己来动手,才教人措手下及。
  那两次她原是准备将整间酒楼拆掉才肯罢休,幸好拆到一半时候,萧七就来了。
  也就只有萧七一个人才能够制止她。
  这并非因为萧七武功高强,是因为她太喜欢萧七了。
  只可惜她那种表现喜欢的方式,实在令人吃不消了,更可惜的就是虽然与萧七走在一起,她一样还会闯祸,而且因为有萧七在旁,闯的祸更大。
  所以萧七看见她,总是找机会开溜。
  这一次,他却是站在那里,等着她过来。
  因为在现在这种环境,这种天气之下,他未必跑得过那匹马,若是躲进衙门里再行开溜,又担心那个少女在衙门内闯出祸来。
  更重要的就是,他也想找到她,好得对董千户有一个交代。
  那个少女不是别人,就是董千户的独女董湘云。
  “火凤凰”董湘云。 ×      ×      ×  “的得”一阵马蹄声急如暴雨乱打芭蕉,那匹马竟然箭也似冲上了衙门大门前面石阶。
  两个公差大吃一惊,慌忙左右闪避,一个公差不忘一声叱喝道:“来者何人,斗胆飞马乱闯衙门?”
  话口未完,马已在石阶上停下,董湘云一声娇喝:“住口。”迎头就是一鞭抽下”萧七慌忙一把将那条马鞭抄住,道:“你怎么胡乱打人!”
  董湘云也不解释,一声:“萧大哥!”火云般从马鞍上跃下,随即一手拉住了萧七的一只手。
  那两个公差看在眼内,也都怔住在那里。
  萧七上下打量了董湘云一遍,叹了一囗气,说道:“半年下见,你还是那个脾气?”
  董湘云立即问道:“这半年你到哪里去了?”
  萧七道:“到处走走。”
  董湘云道:“我却是到处找不到你,有几次很接近了,谁知道赶到那去,你又已早一天离开了。”
  萧七道:“你找我干什么?”
  董湘云道:“没什么,就是要跟你一起。”
  萧七叹了一囗气。
  “怎么你不等等我?”
  “谁知道你追在我后面?”
  “想不到在外面追不着,一回来就遇上。”董湘云格格娇笑道:“早知道这样,我索性就在家里等你回来,也省得那么辛苦。”
  萧七道:“在外面走这一趟,江湖中人不知道有你这位火凤凰的相信很少的了。”
  董湘云道:“说真的,一路上我实在干了好几件痛痛快快的事情。”
  萧七嘟喃道:“幸好你不在我身旁,否则够我头痛了。”
  董湘云笑得花枝乱颤,道:“看来我追你不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否则有你在一旁,一定不肯让我放手干。”
  萧七道:“我是回来见到你父亲,才知道你外出找我这件事。”
  董湘云道:“是我爹爹找你?”
  “当然!”
  “到你家?”
  萧七摇头道:“在路上。”
  “这么巧?”
  “他是知道我回来,特别在路上等候的。”
  “有没有对你动刀子?”
  “还好没有。”
  “你放心,就算爹爹动刀子,看在我面上,也不会怎样难为你的。”
  “现在看见你,我才真的放下心。”
  董湘云喜形于色,偎着萧七道:“你心中原来一直牵挂着我。”
  萧七叹息道:“我是担心自己的脑袋搬家,你若是有什么不测,你爹爹的刀子准得向我的脑袋招呼。”
  董湘云嗔道:“你原来只是担心你的脑袋。”
  萧七道:“连自己的脑袋搬家也不担心,这个人的脑袋一定有毛病。”
  董湘云道:“也是道理。”
  目光一转,道:“你好象从衙门之内出来。”
  萧七道:“你以为我在这儿避雨?”
  董湘云上不打量了萧七一眼,道:“看来就不像了。”
  她格格娇英两声,接道:“一身衣衫湿成这样子,还避什么雨,干脆跑回家算了。”
  萧七点头。
  董淞云松开拉着萧七的那只手,一拍萧七的肩膀,道:“那你干什么走来衙门?是不是哪家的女孩子为你单思病死,官府要传你问话?”
  萧七道:“你胡说什么?”
  “然则是什么事情?”
  “我没有时间跟你细说。”
  “你在忙什么?”
  “人命案子。”萧七道:“这件事情你爹爹也知道,可以回去问他。”
  “我要你说。”董湘云固执的道:“我要你现在说清楚。”
  萧七道:“又来了。”
  董湘云催促道:“快说快说。”
  语声未已,萧七身形倏的一闪,从董湘云身旁掠过,窜不石阶。
  董湘云一把抓不住萧七,急嚷道:“你要到哪里去?”
  “要知道就跟我来。”这句话说完,萧七已在三丈之外。
  董湘云拉过缰绳,牵着马奔不石阶,旋即一纵身骑上马鞍,一声娇叱,策马追在萧七后面。
  萧七头也不回,蝙蝠般飞舞在暴风雨中,“飕飕飕”疾向前掠去。
  董湘云一面策马,一面连声高呼:“萧大哥!”
  萧七充耳不闻,身形一落即起。
  董湘云催骑更急。
  “的得”蹄声中,那匹马如箭离弦,紧追着萧七。
  那两个公差目送他们去远。
  一个奇怪道:“那个女娃子是谁?”
  另一个回瞪一眼,道:“连她你也不知道,可谓孤陋寡闻了。”
  “不是不知道,我来到乐平镇还不到半年。”
  “我几乎忘记了。”
  “到底是谁?”
  “她叫董湘云,是董千户的女儿。”
  “奔雷刀董千户?”
  “这里难道还有第二个董千户?”
  “有一个武功那么高强的父亲,难怪她如此凶恶了。”
  “据说她的武功并不在她的父亲之下呢。”
  “真的?”
  “是否真的不得而知,不过到现在为止她与人动手,从未打败过可是事实。”
  “这么厉害?”
  “所以在路上遇上她,你最好不要招惹她。”
  “我哪有这个胆量。”
  “她最讨厌别人对她口齿轻薄,或者背后说她泼辣什么。”
  “我都记不了。”
  “那最好。”
  “是了,怎么又叫她火凤凰?”
  “凤凰是一种很美丽的雀鸟,她岂非也很美丽?”
  “不错不错,至于那一个火字又是……”
  “方才你有没有留意她那身衣衫。”
  “质料很好,颜色也很鲜艳。”
  “而且鲜红得就像烈火。”
  “原来是这个意思。”
  “再加上她的脾气也是烈火一样,这凤凰不叫火凤凰叫什么凤凰?”
  “不错不错。”
  “至于叫她凤凰,据说还有另一个解释。”
  “是不是凤凰有雌雄之意,这位董小姐雌然是一个女儿身,行动却有如男人一样。”
  “想不到你原来也是一个聪明人!”
  两个公差相顾大笑。
  笑声倏的一落,两人不约而同回身望去。
  长街上杳无人迹。
  萧七董湘云早已不知所踪。
  一个公差随即又失笑,道:“你是否担心那位董小姐突然回来,听到我们的说话?”
  “难道你不是?”
  那个公差叹了一口气,道:“看来闲谈还是莫说人非好。”
  “这个倒是。”
  “不过,我们偶然在这里谈谈那位董小姐倒也无妨,因为她就算没有离开县城,也很少会在衙门之前经过。”
  “嗯。”
  “但对于衙门中人,譬如我们大老爷,却还是少说为妙,因为他每天都在衙门之内,很多时都会外出走走。”
  “嗯。”
  “说起我们大老爷,前天我倒听到了一件关于他的很有趣的事情。”
  “你方才说的怎么现在就忘记了?”
  那个公差慌忙回转身子。
  在他的后面并没有任何人,一个也没有,内望院子就只见风雨迷蒙。
  风是那么急,而是那么大。 ×      ×      ×  风雨不萧七身形箭射,竟然始终走在董湘云之前。
  这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莫非湘云那匹坐骑跋涉长途,已经很疲倦了?
  他的推测并没有错误。
  董湘云反而疏忽了这回事,看见坐骑越跑越慢,只道它不尽全力,立时就鞭如雨不。
  这其实也并非全因为疏忽,她一气之下,本来就什么也会忘掉了。
  也是那匹马遭殃,这一顿鞭子下来,一个屁股快要开花了。
  幸好这个时候,萧七的身形已停下。
  他纵身跃上一户人家门前,就停在那户人家屋檐下。
  那户人家毫无疑问是大户人家,外表很华丽,门前石阶左右还有两只石狮子。
  董湘云却没有理会那许多,一双眼珠子盯稳了萧七,咯咯的娇笑道:“我看你还能够跑到哪里去!”
  说话间又是两鞭,那匹马一痛再痛,勉强再发力,冲上了石阶。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户人家的大门突然在里面打开来,一个手拿把雨伞,大踏步从里面跨出来。
  董湘云一骑正就向那个人迎面撞去。
  那个人满怀心事,也本来就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开门就跨出,并没有理会那许多,冷不防一匹马迎面冲来,当场吓了一跳。
  幸好他武功高强,反应一向都灵敏之极,一声:“大胆!”身形一顿,右手一抓,就抓住了那匹马的鼻梁。
  那匹马也竟就硬硬被他截住了去势。
  董湘云亦一声:“大胆!”一鞭便欲迎头抽下。
  那刹那之间她忽然发觉那个声音是如此熟悉,也同时看清楚了那个人,握着马鞭的那只手当场在半空停顿,一怔旋即失声道:“爹!”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董湘云的父亲“奔雷刀”董千户。
  这户人家也正是董家。
  董千户亦自一怔,脱口道:“怎么是你小丫头回来了。”
  萧七一旁看在眼内,实在有些好笑。
  董千户跟着也发现萧七就站在一旁,“哦”一声接道:“小萧也来了。”
  萧七忍不住笑,欠身道:“老前辈。”
  董千户“唔”一声,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萧七两遍,说道:
  “你怎么一身湿透?好象落汤鸡一般。”
  萧七道:“风雨奔下来,岂能不变落汤鹞?”
  董湘云插口道:“我在衙门前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身湿透了。”
  董千户道:“是么?”目光一闪,又问道:“你莫非已经找到了那个幽冥先生?”
  萧七点头。
  董千户再问道:“人已送去衙门?”
  萧七道:“相信赵松现在已将他用铁链锁起来。”
  董湘云又插口道:“幽冥先生是那一个?萧大哥为什么要找他?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董千户一个也不答,却叱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董湘云瞪眼道:“谁是小孩子!”
  董千户也不理会她,接问萧七道:“那个幽冥先生是怎样一个人?”
  萧七道:“很奇怪的一个老头儿。”
  “如何奇怪?”
  “相貌肌肤,以至言谈举止,与常人都有些分别。”
  “懂不懂武功?”
  “相信不在我之下。”
  “你如何将他抓住的?”
  “手到拿来。”
  “不是说他的武功……”
  “我抓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过去了。”
  “是你出其不意将他击倒?”
  萧七摇头,道:“另有其人。”
  “是谁?”
  “目前尚未清楚。”
  “你在哪里抓住他的?”
  “他那个地狱庄院的大堂。”
  “一直没有醒转?”
  “醒过一次,在衙门验尸房之外,与我交手几招,却又再度昏迷。”
  “原因何在?”
  “尚未清楚。”
  “这真是奇哉怪也。”
  “要清楚,目前惟有等他醒转,而神智又完全回复正常,问他一个详细。”
  “以你看,什么时候才会再醒转?”
  “看不出。”
  董千户目光一扫,道:“你是离开衙门的时候,看见湘云的?”
  董湘云道:“是我先看见他。”
  萧七一笑道:“但无论如何,总是我将你带回家来。”
  董湘云一怔道:“你要去的就是我家吗?”
  萧七道:“正是。”
  董湘云追问道:“为什么?”
  萧七道:“将你交给你爹爹。”
  他转向董千户,道:“老前辈,湘云我现在交给你了。”
  董千户连声道:“好,好!”
  萧七道:“以后你得看稳她才好,再跑掉,可与我无干。”
  董千户大笑道:“当然当然。”
  萧七道:“那么,现在我可以告辞了吧。”
  董千户道:“急什么?进去喝几杯酒,找们好好的谈谈。”
  “心领,我现在实在没有空闲。”
  董千户道:“就是那件事?”
  萧七道:“不错。”
  董千户问道:“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
  萧七道:“暂时我一个人还可以应付得来。”
  董千户道:“我们就好象一家人一样,千万别客气。”
  萧七欠身道:“是晚辈就此告辞,改天再来拜候。”
  董千户道:“万事小心!”
  “是。”这一个“是”字出口,萧七人已在石阶之下。
  董千户道:“我这柄雨伞拿去用!”
  也不管萧七接受与否,脱手将雨伞拋向萧七。
  萧七只好接下,也不多说,手一挥,将雨伞撑开,身形亦同时展开,疾向左方掠去。
  董湘云看在眼内,一声:“萧大哥!”便待将坐骑勒转追下,可是她的手才一动,鞭缰便已给董千户抄住。
  董千户笑问道:“你还要到哪儿?”
  董湘云道:“跟萧大哥一起。”
  董千户又问道:“你知道他现在干什么?”
  董湘云反问道:“在干什么?”
  “查案。”
  “哦?”
  “是人命案子,也是一件很奇怪,很棘手的案子,单凭赵松一个人我看是绝对解决不了。”
  “赵松是谁?”
  董千户未回答,董湘云已省起来,道:“是不是这儿的总捕头?”
  “就是那个赵松。”
  “萧大哥干什么这样卖力去帮助他查案!”
  “因为这案是我们同时遇上的。”
  “我们?”
  “萧七、赵松之外,还有你爹爹我。”
  “怎么爹爹反而留在家中?”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顽皮的丫头。”
  董湘云奇怪道:“与我有何关系?”
  董千户道:“我是回家看着你可曾已平安回来?”
  董湘云摇头道:“我不明白。”
  “死者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但面孔破烂不堪,已根本分辨不出本来面目。”
  董湘云恍然道:“爹爹担心那个女孩子就是我?”
  董千户道:“担心得要命,你这丫头一去半年,全无消息,本来已经够我担心了。”
  董湘云面上不觉露出歉疚之色,垂下头。
  董千户笑接道:“找方才原待走一趟衙门,看看可有什么结果,谁知道一开门,丫头你就出现跟前。”
  他大笑不绝,现在他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
  董湘云看在眼内,更觉得歉疚。
  她忽然想起了萧七,回头一望,长街上哪里还有萧七的影子。
  “不说了,我现在不追,萧大哥又不知道要跑到哪儿去?”她嚷着要去扳开董千户抓着缰绳的手。
  董千户那只手却像是铁钳子一样,笑应道:“担心什么,小萧既然回来,最少有两三年不会再外出。”
  董湘云道:“他若是现在就外出,你得替我找他回来。”
  董千户道:“依你。”
  董湘云还是频频回顾,一面道:“你让我去嘛,我答应你很快就回来!”
  董千户道:“他现在哪里去,你可知道?”
  董湘云摇头,道:“爹爹你莫非知道?”
  董千户道:“也不知道。”
  董湘云道:“那么我沿途找路人问问,总会知道他的去向的。”
  董千户道:“这个天气,街道上就算有人行,也无暇理会其它人,况且小萧回来,还是今天早上的事情,知道他回来的人只怕没有几个,谁会特别留意他在街上走过?”
  董湘云嗽嘴道:“都是爹爹不好。”
  董千户道:“爹爹不让你追下去,有原因的。”
  董湘云道:“什么原因?”
  董千户道:“小萧急着离开,必然有所发现,又或者须到某处一行,你纠缠着他,我只怕坏了他的正事。”
  董湘云道:“有我在一旁协助他,说不定事半功倍呢?”
  董千户摇头。
  董湘云不服气的道:“我的武功难道一点也起不了作用?”
  董千户说道:“这不是武功高低的问题。”
  “那是什么?”
  “现在正需要脑筋冷静的时候,你在他旁边絮絮不休的说话,叫他如何冷静得了?”
  “我可以不开口说话。”
  “真的能够?”
  “就算真是能够,现在也没用了。”董湘云望着风雨不的长街,有点无可奈何。
  董千户笑笑道:“反正他有一段日子不会外出,多的是时间,那又何必如此着急?”
  董湘云吨嘴不语。
  董千户看着她,摇摇头道:“你在外面走了半年,怎么回来仍然是个火爆的脾气?”
  董湘云道:“这可是学你的。”
  董千户道:“爹是男人,你可是一个女孩子。”
  “都是人。”
  “女孩子心要细,要耐性。”
  “我可不惯。”
  “那么最低限度,说话态度你也得学温柔一些。”
  “最讨厌就是那种娘儿腔。”
  董千户不由叹息道:“现在我倒有些后悔一直教你跟在我身旁。”
  “为什么!”
  “若非如此,你又怎会变成男人那样。”董千户叹息接道:“我好的坏的,你简直全都学得十足。”
  董湘云笑道:“这才像你的女儿。”
  董千户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想,也很高兴,现在却担心了。”
  “你担心什么?”
  “担心你嫁不出去。”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董湘云大笑道:“嫁不出去,才能留在你身旁,岂非更好。”
  “一些也不好。”董千户正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说爹可以照顾自己,哪用你留在身旁。”
  “既然如此,我就嫁入好了。”董湘云大笑不绝,她笑得简直就像个男人。
  甚至比一般男人还要豪爽。
  董千户听得眉头大皱,连连摇头道:“男人娶老婆,都是拣温柔的娶,你现在这样的脾气态度,只怕第一面,人家就给你吓跑了。”
  “那是一般的男人,萧大哥可不是他们那么想。”
  “你凭什么肯定?”
  “方才他看见我就没有跑了。”
  “你是否很喜欢这小子?”
  董湘云反问道:“你难道不喜欢?”
  董千户捋须笑道:“很喜欢,这小子也实在很不错。”
  董湘云道:“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遇上第二个像他这样可爱的男人。”
  董千户大笑道:“幸好你这句话只是爹爹听到,否则教别人笑话。”
  董湘云忽然蹙眉道:“不知他觉得我怎样?”
  董千户道:“很好。”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问过他。”董千户笑笑道:“而且我还跟他谈过你们俩的婚事。”
  董湘云的娇靥终于一红,却又忍不住追问道:“萧大哥他……他怎样表示?”
  董千户只笑不语。
  董淞云连随滚鞍下马,拉着董千户的手臂,一面摇撼一面催促道:“爹你快说嘛。”
  董千户笑道:“他说这件事你回去再说。”
  董湘云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董千户“哦”的一声,道:“这个也想不通。”
  董湘云的娇靥又一红。
  董千户笑道:“你半年不知所踪,谁知道是否会遭遇不测,当然要见到你,才能够谈的了。”
  董湘云道:“我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董千户道:“可惜他现在却忙得要命呢!”
  董湘云目光转向萧七离开的方向,道:“我……”
  董千户截道:“就是急,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天,即使他现在答应你了,这也得等一段时间来筹备。”
  董湘云的娇靥更红了。
  董千户目光一转,道:“总之这件事,包在爹爹身上就是了。”
  董湘云嚷道:“一定的。”
  董千户说道:“爹爹几曾跟你开过玩笑。”
  这个人的自信心,也不可谓不惊人了。
  萧七现在若是在旁边,听到这些话,只怕就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董湘云有生以来,娇靥最红的一次,相信就是现在这一次吧,她红着脸庞,声音也低了起来,道:“爹爹你真好。”
  董千户大笑道:“方才你不是说爹爹不好?”
  董湘云跺跺脚,低语不言,一副女儿娇羞神态。
  董千户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儿这样子,只瞧得怔在那里,半晌才一声轻叹,道:“这丫头其赏一些也不难看,若不是平日像男人一样,小萧那方面,又何须我出马呢?”
  董湘云方待说什么,董千户话正接上,道:“不过以我看,他对你的印象其实也不错。”
  董湘云“嗯”的一声。
  董千户倏的一皱眉,道:“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并不是全无对手。”
  “谁?”
  “杜飞飞、杜仙仙姊妹。”
  董湘云面色一沉,道:“这两个丫头就是喜欢纠缠着萧大哥。”
  “话不是这样说。”
  “一看见她们,不知怎的我心里就有气。”
  “她们姊妹其实也都很漂亮,若说到温柔,你可就此不上她们了。”
  董湘云“哼”一声,道:“娘儿腔,怪讨厌的。”
  董千户笑笑道:“女孩子本该就是那样。”
  董湘云闷哼。
  董千户接道:“她们的老子杜茗与小萧的老子是结拜兄弟,小萧与她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就是喜欢她们也不足为奇。”
  董湘云只是闷哼。
  董千户又道:“其实她们姊妹也是很可爱的,尤其仙仙这个丫头。”
  董湘云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否认仙仙的确很可爱。”
  语声猛一沉,道:“但她若是喜欢萧大哥,要将萧大哥抢走,可就莫怪我对她不客气了。”
  董千户一呆。
  董湘云接道:“萧大哥可是我的,谁要喜欢他,要在我身旁将人抢去,得先问我手中刀!”
  董千户叱道:“胡说什么。”
  董湘云的右手不觉已握在刀柄之上,眉宇间不觉也露出了杀机,冷笑道:“不管杜飞飞也好,杜仙仙也好,要打萧大哥的主意除非她不要命!”
  她完全不像在说笑。
  董千户脱口问道:“那若是小萧的主意又如何?”
  董湘云挑眉道:“我连他也杀掉!”
  董千户又是一气,竟然不由自主的打从心底寒了出来。
  他一声轻叱,道:“在爹爹面前尽管胡说,在别人面前,可不要这样,你说笑别人当真,万一杜家姊妹真有什么失闪,你可就嫌疑大了。”
  董湘云道:“我才不管这些。”
  董千户道:“这种笑说要不得的,记稳了。”
  董湘云道:“我是认真……”
  董千户断喝道:“住口!”
  董湘云闭上嘴巴。
  董千户又叱道:“萧七若是不喜欢你,那就是你不好,应该好好的反省才是,不反省倒罢了,还要杀人,哪有这个道理。”
  董湘云不作声。
  董千户再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思想自由,有每个人的喜恶,自己喜欢的人未必就喜欢自己,也不能够强迫对方来喜欢自己。”
  董湘云忽然一笑,道:“萧大哥他又没有说不喜欢我,现在我也没有去杀人,爹你凶什么?”
  董千户怔住那里。
  董湘云接道:“不说了。”拉过缰绳往门内走去。
  董千户大喝道:“站住!”
  董湘云应声停下,笑道:“你就是教训我,也等我坐下再教训好不好?”
  董千户摇头道:“简直目无尊长。”
  董湘云道:“我可是学你的。”
  董千户道:“胡说!”
  一步跨前,又道:“你丫头越来越大胆了,这一次若不好好的教训你,以后还管不了了。”
  董湘云道:“你要我听话其实也容易得很。”
  董千户笑道:“我明白你的说话,那也好,我管不住你,总不信萧七也管不住你。”
  董湘云这一次不作声了。
  董千户连随挥手道:“进去进去,换过衣服到内堂见我,那一笔账,我非要好好的跟你算算不可。”
  “哪笔账!”
  “一声不瞥,溜了出去,半年也不回家,就不管你爹爹担心。”
  “事先我问过你了。”
  “我可没有答应。”
  “谁叫你不答应?”
  董千户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父女相依为命,你这样一个人走了出去,万一遭遇不测,我这个做爹爹的将会怎样难过?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见你娘?”
  董湘云怔怔的望着董千户,静静的听着,她忽然发现半年不见,董千户已苍老了很多。
  她开始感到难过,但没有说话。
  也不知应该说什么。
  董千户又叹了一口气,再次挥手道:“快进去换过衣服,着凉可就不好了。”
  董湘云有些哽咽,欲言又止,缓缓垂下头,牵着坐骑缓缓走进去。
  董千户跟在后面,眉宇逐渐又展开。
  无论如何,女儿现在总算平安回来。 ×      ×      ×  风雨未竭。
  萧七的脚步又停下。
  这一次,他停在一幢庄院的门前,却没有走上石阶,只是怔怔的站在那石阶之下。
  在他面前这幢庄院虽然没有董千户那幢庄院那么华丽,但是毫无疑问的,那也是一幢富有人家的庄院。
  “美剑客”杜茗事实是一个有钱人,遗下的财产事实也不少,这幢庄院是其中之一。
  对于这个杜家庄,萧七绝不陌生,甚至可以说,与他自己的庄院同样熟悉。因为他自小就随父亲在杜家庄出入,在他的父亲去世之后,他与杜家的人仍然保持着来往,逢年过节不在话下,就是平日,也很多到来走走,问候一下杜老夫人,看看飞飞、仙仙姊妹。
  可是他现在站在门外,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又如何进去才好。不进去见一见仙仙,实在放心不下。仙仙与赵松说的难保有所遗漏,也实在非要进去见她一面,问一个清楚明白不可。
  但若是这样进去,少不免惊动老夫人,她看见我这般模样亦不免动疑,到时候也不知道应该怎样与她说话,说真的,现在事情仍然未明朗,那个死者尚未能证实是杜飞飞,万一并不是,让她们担心一场,固然是于心不忍,即使是,这样说出来,又怕她病弱之身,受不起这个打击,胡乱找一个藉口,一个不小心就会露出破绽,反而更令她生疑。惊动老夫人目前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回去换过衣服再来,时间又不容许,衙门那边还得再走一趟,看幽冥先生可曾醒转,又如何说话。
  那么应该怎样呢?逾墙偷进去?萧七此念一动,身形一展,沿着围墙走向庄院。
  雨仍然是那么大。连串水珠从雨伞周围泻下,就像是一道晶帘,将萧七包围起来。 ×      ×      ×  杜家庄后靠竹林。
  一片小小的竹林,风雨下迷迷濛濛,就好像笼罩在一片浓重的烟雾中。竹叶在风中响,在雨中鸣,沙沙之声,不绝于耳。那听在萧七耳中,下由自主生出了一阵说不出的萧索感觉。
  他看准了位置,一收雨伞,身形一拔,飞燕般掠上了墙头。
  墙内就是杜家姊妹房间所在的那个院落,很幽雅,植着好一些花木,还有一个小小的水池。
  萧七身形一凝便掠下。 ×      ×      ×  院子中没有人。
  萧七绕过水池,向仙仙的房间走去。对于杜家庄他无疑是瞭如指掌。他只希望仙仙现在在房间之内。 ×      ×      ×  萧七并没有失望,仙仙现在的确在。
  她也是逾墙进来,只不过不是萧七那个方向。因为她一身湿透,同样担心被母亲看见追问究竟。她回来已经多时,一身湿衣服现在却仍然未换过,因为到现在她才惊魂稍定。
  现在她正坐在妆台之前,呆呆的望着妆台上那面铜镜,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之中,一动也不动的呆坐。
  她是在思索方才那幢荒宅的遭遇。在她的眼瞳中,仍然有恐惧之色,有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遇上那么恐怖的事情。一种难言的恐惧已渗入了她的骨髓之内。
  姊姊已死了,我也快死了,剩下娘一个,真不知怎样伤心?真不知怎样过活?萧大哥现在也不知怎样了,女阎罗怎么哪个也不喜欢?偏就喜欢他?瞧上他?她要嫁萧大哥,就要萧大哥死,简直岂有此理,还要杀我们呢?萧大哥人那么好,他死了,真不知有多少人难过?这难道一些办法也没有?只有等死?萧大哥,你在哪儿,怎么不来看看我?
  仙仙心中正在这样嚷,忽然就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仙仙!仙仙!”
  第一声仙仙只以为是幻觉,第二声也是。
  “仙仙!”
  第三声,仙仙总算听清楚。好像萧大哥的声音。是萧大哥叫我?不会的?仙仙甚至连方向都分不出来。
  “仙仙!”第四声,语声高了很多。仙仙突然打了一个寒噤,由心寒了出来。
  萧大哥不会这么快就来的。但那是真的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不是萧大哥,难道是──难道是那个骷髅?
  杜仙仙惶然东张西望。
  一个人正站在门外。
  萧七?
  仙仙一眼瞥见,长身而起,失声道:“萧大哥!”
  萧七一步跨入,笑着道:“仙仙,是我!”
  仙仙惊喜交集,急步迎上前去,但走到萧七的身前三尺,忽然又停下,盯着萧七道:“你真的是萧大哥?”
  萧七奇怪道:“才不过半年,怎么你就认不出我了?”
  仙仙这才走前去,整个人都投入萧七的怀中,忽然痛哭了起来。
  萧七只道她是因为伤心飞飞的死亡,柔声安慰道:“别伤心,生死有命,再说那个尸体是不是飞飞,仍有待证实。”
  仙仙只是哭。
  萧七忽然发觉仙仙自顶至踵,一身都是水湿,奇怪道:“这么大的雨,怎么你不在路旁暂避一下?”
  萧七说到这里,心头一动,道:“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仙仙好容易才收住哭声,缓缓将头抬了起来,凝视着萧七呜咽道:“萧大哥,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萧七举手替她拭去了眼泪,道:“怎么说这种傻话。”
  仙仙道:“你不知道。”
  萧七道:“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仙仙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萧七拥着她走回那边妆台,道:“你坐下,慢慢说,不要急。”
  好一会,仙仙激动的心情才平静下来,缓缓说出了她恐怖的遭遇。
  萧七直在想不到又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只听得怔在当场。
  “萧大哥,你说怎么办?”杜仙仙将话说完,跟着这样问。
  她泪眼未乾,面色已因为恐惧变成苍白,看来是那样凄凉,是那么可怜。
  萧七看在眼内,心都快要碎了。
  一个像仙仙这样善良,这样温柔,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只因为喜欢自己,而竟要饱受惊吓,还要丧命,他不由得感到愤怒。
  他沉声应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要等待死亡降临。”
  仙仙道:“这若是女阎罗的主意,谁抵抗得了?”
  萧七剔眉道:“她若是只凭自己喜恶,要那一个死,那一个就得死,那还有天理?”
  仙仙道:“我也是很不服气。”
  萧七道:“即使是这种死亡,我们完全不抵抗,非接受不可,人到了地狱,我们也要讨一个公道,拚一个明白。”
  仙仙忽然问道:“萧大哥,你会不会娶那个女阎罗为妻?”
  萧七道:“当然不会了。”
  仙仙道:“就只怕由不得你。”
  萧七道:“若真是如此,那个我就不是真的我,只是一个完全没有思想,一个惟命是从的鬼魂了吧。”
  仙仙道:“我实在有些担心,有些害怕……”
  萧七道:“这若非人为,担心也无用,害怕也无用。”
  仙仙道:“嗯。”
  萧七道:“这若是人为的话,更就下用担心害怕,而且必须打点精神,小心防范。”
  仙仙道:“这会是人为?”
  萧七道:“说不定。”
  仙仙道:“那个人动机何在!”
  萧七道:“我想不通这一点。”
  仙仙道:“还有我真的看见了那个地狱使者,并没有说谎。”
  萧七道:“我相信你说的全部都是真事。”
  “那你说,一个人怎会有一个骷髅头呢?”
  “看清楚的了?那真的不是一个面具吗?”
  “真的不是,后来我一剑刺上去,那个骷髅头就真的整个粉碎,简直就像是粉做的一样!”
  “粉骷髅?”萧七沉吟了起来。
  “可是他没有了头,仍然能够说话,而且凌空飞起来,消失在白烟之中。”现在说起来,仙仙仍然有余悸。
  萧七回忆着杜仙仙方才的说话,道:“这个若是人,目的若是杀你,在白烟之中既然已抓住了你的一双脚,应该就下手的了,没有理由放过这个好机会。”
  “我也是这样想。”
  “难道这真的是地狱使者?”
  “我相信快要死了。”仙仙悲从中来,眼泪又流下。
  萧七道:“不管怎样,你都要小心,千万不要再一个人外出,即使在家中,也不要一个人躲在房内,最好在大堂人多的地方坐坐。”他一顿接道:“一会我要走一趟衙门,然后回家一转,换过衣服再来,还得拜候伯母,今天晚上我会在这儿留下,守候在你的身旁。”
  仙仙喜道:“真的?”
  萧七点头道:“以后每天都会到来,等那个地狱使者出现,好歹也要与他拚一拚!”
  仙仙大喜道:“太好了。”
  她随的一怔,道:“你还没有见过我娘?”
  萧七摇头道:“我是逾墙进来的。”
  仙仙道:“怪不得春梅秋菊她们一个不见跟来,以前她们看见你,总是要跟你出入的。”
  萧七叹了一囗气,道:“我若是这个样子从正门走进来,伯母一定会知道,看见一定会查根问底,暂时还不想惊动她老人家。”
  仙仙道:“我也是有此顾虑,只好逾墙走进来。”
  萧七道:“稍后你别忘换过衣服过去见她,省得她老人家久候你不回,着人到处去找你。”
  “嗯。”仙仙转问道:“是了,姊姊的尸体是怎么发现的?”
  萧七道:“关于你姊姊,我有些话要问问你。” ×      ×      ×  杜仙仙告诉赵松的虽然并不是她知道的全部,她没有什么遗漏。她现在补充的只是一些无关重要的事情。在她的说话中,萧七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素。他甚至走进杜飞飞的房间,从杜飞飞当夜站立的位置往外望去。
  那个窗户正对着水池,其间并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根据仙仙的叙述,飞飞当时是对着那个水池上的一团烟雾说话。那团烟雾很淡薄,不可能藏人,仙仙事实也看不见有人在其中。即使有人能够藏在其中,又能够不被仙仙看见,但是又如何能够站在水池之上?
  轻功之中有所谓“登萍渡水”、“凌波虚渡”,轻功练到炉火纯青的人据说身轻如鹅毛。此外,还有种种已几乎接近神话的传说。
  萧七却知道那些都只是传说而已,一个人绝对下可能站立在水面之上,无论是什么人。难道飞飞当时真的见鬼?在与鬼谈话?萧七又实在难以相信。可是这件事又怎样解释?还有仙仙的遭遇,幽冥先生的遭遇,也同样难以解释。难道竟真的有所谓地狱阎罗?有所谓地狱使者?有所谓地狱与鬼?
  暴雨落在水池之上,沙沙的激起了无数水花。
  萧七的脑海同样动荡不安。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也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恐惧过。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仙仙!他匹马闯江湖,虽然说不上身经百战,但尽管没有一百,次数却也少下了许多。他遇过很厉害的敌人,也遭遇不下十次万吉万安兄弟那么阴险毒辣的袭击,可是他全都应付得来。因为那全都是人。
  只有这一次,他却是束手无策。就因为这一次他要应付的似乎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些人。是地狱的女阎罗,是来自地狱的粉骷髅?

举报

第七章 追秘问幽冥,回魂欲借尸
作者:黄鹰


  雨终于停下。
  风仍急,吹得萧七一身的衣衫猎猎作响。
  这场雨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雨停下的时候,萧七已进入验尸房前面的那个院子。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怪异而恐怖的笑声突然从验尸房那边传来。
  这种笑在萧七并不陌生。是幽冥先生的笑声。笑得这么得意,莫非……不好!
  萧七心念一动,雨伞脱手飞出,身形同时飞前,如箭离弦,一射三丈,夺门而出。
  一声轻叱即时入耳:“是那一个擅自闯进……”这却是赵松的声音。话说到一半,赵松已看清楚闯进来的是萧七,说话自然就停下。他负手站在验尸房正中,左右保卫着那两个捕快,郭老爹还是坐在原来那个地方。四人看来都没什么。
  在赵松前面,就坐着那个幽冥先生。他是挨着一条柱子,双手抱住后脑坐在地上,手腕足踝都锁上铐镣。铐镣相连着长长的铁链,却是从后绕过了那条柱子,也正好将幽冥先生锁在那条柱子之上。
  他可以站起身子,亦可以很舒服的坐在它上,甚至还可以绕着柱子走动,但若是要走出这个验尸房,除非已解开铐镣,否则就得将那条柱子弄断。那条柱子也有一个大人双臂环抱那么粗,要将它弄断,真还不易。
  萧七目光一转,放下心来,连忙问赵松:“到底怎么一回事?”
  赵松道:“你是问这个老小子为什么在笑?”
  赵松道:“嗯。”
  赵松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方才他突然醒来,一张开眼睛,便问我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告诉他之后,就这样笑个不休。”
  萧七“哦”一声,转望向幽冥先生。
  幽冥先生也在望着萧七。
  一看见萧七进来,他的笑声便自停下,然后就怔怔的望着萧七,这时候倏的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萧七道:“人!”
  幽冥先生眼珠子一转,道:“那么我当然也是人了。”
  “当然!”萧七回问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一个幽灵,现在身在幽冥。”
  萧七道:“你活得不耐烦了。”
  “非也!”幽冥先生叹了一囗气,“只是阎罗双王既要我去,焉能不去。”
  萧七道:“你也相信真的有所谓阎罗双王?”
  幽冥先生道:“若是不相信,我怎会塑那些瓷像?”
  赵松忍不住问道:“你塑造那些瓷像到底有何目的?”
  幽冥先生未语先瞟了赵松一眼,道:“做伴。”
  赵松一怔道:“你是不是一个人?”
  幽冥先生反问道:“你看呢?”
  赵松道:“样子虽然不大像,到底还是的。”
  幽冥先生道:“就算你说我不是,我也不会生气!”
  赵松道:“你既然是个人,怎么不找些人做伴。”
  幽冥先生却问道:“瓷像又有什么不好?”
  赵松道:“最低限度他们不会陪你说话。”
  幽冥先生笑笑道:“他们虽然不会跟我说话,却也不会欺骗我的钱,谋夺我的命。”
  赵松皱眉道:“你是说有人曾经对你不利,企图谋财害命?”
  幽冥先生道:“的确有过这种事。”
  赵松道:“什么时候发生的?”
  幽冥先生沉吟道:“大概在十七八年之前,准确的日子可记不清楚了?”
  赵松道:“谋财害命的想必你仍然记得是什么人?”
  幽冥先生说:“这个还用说?”
  赵松道:“那是什么人?”
  幽冥先生道:“带头的先是我的老婆与她的表哥,此外家中的婢仆全都凑上一份。”
  赵松道:“你平日对他们一定很不好了。”
  幽冥先生道:“若要说不好,那就是我不肯将所有钱拿出来供大家挥霍吧,至于我那个老婆与她的那位表哥,说句好听的,乃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赵松道:“似乎你很有钱。”
  幽冥先生道:“你到过我那个庄院了,若是没有钱,何来那么大的庄院?”
  赵松点点头,又问道:“是那儿的钱?”
  幽冥先生道:“我的父亲,祖父都是这附近最出名的富商。”
  赵松道:“这是否事实,不难会查出来。”
  幽冥先生道:“那么你得先清楚我本来叫什么名字。”
  赵松一愕道:“正要问你。”
  幽冥先生道:“公孙白?”
  赵松心头一动,道:“据说很多年前,这儿有所谓四公子。”
  幽冥先生道:“那是萧西楼,杜茗,董无极,以及我。”萧西楼就是萧七的父亲,董无极就是现在的“奔雷刀”董千户。
  赵松听说又是一愕,道:“你就是那个公孙白?”
  幽冥先生道:“正就是那个。”
  萧七插囗道:“当年的乐平四公子,以先父年纪最长。”
  幽冥先生目光一转,道:“你是萧西楼的儿子?”
  萧七颔首欠身。
  幽冥先生盯着萧七的脸庞,道:“怪不得似曾相识,你口称先父,莫非你的父亲已经死了。”
  萧七黯然道:“已经过世四年了。”
  幽冥先生一呆道:“那么老杜呢?”
  萧七道:“亦已去世两年多三年。”
  幽冥先生急问道:“老董又如何?”
  萧七道:“仍健在。”
  赵松道:“他越来越有钱了,但现在你若是在这个地方找董无极,十九不知道是何人,改找董千户,却无人不识。”
  幽冥先生愕然道:“董千户原来也就是董无极。”
  他忽然笑了起来,道:“十年人事几番新,何况,二十年。”
  笑声忽然又一敛,换过了一声叹息,道:“当年我们四公子沉香亭把酒共欢的情景,现在想起来仍像昨天发生一样。”
  萧七亦自叹息道:“老前辈现在就是找沉香亭,也再找不到了。”
  幽冥先生道:“哦?”
  萧七道:“早在七年前,沉香亭已经被火烧毁?”
  幽冥先生颓然若失。
  萧七接道:“四公子以先父年纪最长,却是以老前辈年纪最幼。”
  幽冥先生道:“不错。”
  萧七道:“若是我没有记错,老前辈今年只怕未足五旬。”
  幽冥先生把首一摇,淡然一笑道:“尚差四年。”
  萧七怀疑的道:“可是……”
  幽冥先生截口道:“我现在看来非独不像四十六,甚至六十四也不像,加起来倒还差不多。”
  萧七道:“这相信并非晚辈一个人才这样以为。”
  幽冥先生道:“就连我也一直当自己已经七老八十!”
  萧七试探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幽冥先生道:“毒!”
  萧七耸然动容道:“是什么毒?”
  幽冥先生道:“据说是来自蜀中唐门,再加上两种人们认为最厉害的毒药。”
  萧七道:“谁下的?”
  幽冥先生道:“方才我已经对你说过的了。”
  萧七正要说什么,幽冥先生话已经接上了,道:“所幸我内力深厚,一发觉中毒,便自运功将毒迫出了大半,饶是如此,余毒也够我消受了,不过一月,头发尽落,再长出来,却是白色,肤色亦日渐发白,连眼珠都没有例外。”
  萧七倒抽一口冷气,道:“好厉害的毒?”
  幽冥先生道:“最厉害的是所有机能都受影响,人自然就很快的衰老起来。”
  他笑笑接着道:“找若是不说出姓名,告诉你才四十六,相信你一定不肯相信。”
  萧七不觉颔首。
  赵松忽然道:“那些人毒你不死,只怕自己就得要死了。”
  幽冥先生道:“这话怎样说?”
  赵松道:“难道你竟然不加追究,就那样放过他们?”
  幽冥先生道:“你看我可是一个那么量大的人?”
  赵松冷笑:“我看当然是不像。”
  幽冥先生微喟道:“老实说,当时我的确想暂时不跟他们算那个账的。”
  赵松怀疑的“哦”地一声。
  幽冥先生道:“因为我当时自己亦知道余毒尚未清,非要好好休息一下不可,他们却不肯给我那个时间,一心想把握机会将我结果,我没有办法,明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也只得跟他们拚个死活了。”
  赵松皱眉道:“他们一共多少人?”
  幽冥先生道:“不多不少,恰好五十个。”
  赵松道:“都给你杀了?”
  幽冥先生道:“嗯!”
  赵松道:“你好狠的心!”
  幽冥先生道:“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除此之外你叫我怎样?”
  赵松乾瞪眼。
  幽冥先生接着道:“事后我倒也有些后悔!”
  赵松道:“后悔些什么?”
  幽冥先生道:“我给他们杀掉只是一条人命,我杀掉他们却是五十条人命。”
  赵松冷冷一笑道:“当时你可有通知官府?”
  幽冥先生道:“找谁去?”
  赵松道:“你自己难道走不动了。”
  幽冥先生道:“岂止走不动,根本就昏迷地上。”
  “那么总有苏醒的时候。”
  “我醒来已是几天之后,饿得两条腿都软了,到塞饱了肚子,神智又模糊起来,跟着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月,脑袋都是空空洞洞的,除了吃东西,什么都没有想到。”
  赵松冷笑。
  幽冥先生接道:“及至我神智完全清醒的时候,那些尸体都已开始腐烂了,我若是那个时候通知官府,你以为官府会不会相信我?”
  赵松不由不摇头。
  幽冥先生道:“这就是了,所以我赶紧埋好尸体作罢,幸好我个性孤僻,与戚友都甚少往来,住的又是荒郊,等闲没有一个客人,否则事情真也由不得我。”
  赵松闷哼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幽冥先生反问:“以你看呢?”
  赵松怔在那里。
  幽冥先生笑接道:“这已是十七八年前的事情,无论如何,现在都是一样,难道你还想追究事情的真相,定我的罪?”
  赵松怔怔的望着幽冥先生。
  幽冥先生又道:“经过这么多年,你以为是否仍可以再找任何证据?”
  赵松冷冷道:“你就是因此不怕将事情说出来。”
  幽冥先生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吾家祖训,生不入官门,死不进地狱,换句话说,就是叫我们做子孙的,千万不要做坏事,我做的虽然不算得什么坏事,但杀了那么多的人,良心实在有些不安,难得有这个机会,岂可不乘机坦白一番。”
  赵松道:“这样良心就好过了?”
  幽冥先生道:“好过得多了。”
  他忽然又大笑了起来。
  这个老东西脑袋莫非有问题。赵松瞪着幽冥先生,不觉起了这个念头。
  萧七也怔了。
  好一会,幽冥先生才收住笑声,眼珠子转了一转,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会笑得这样子开心。”
  萧七道:“为什么?”
  幽冥先生道:“吾家祖训生不入官门,死不进地狱,今天我却非独在地狱打了一个转,而且还被锁在官门之内,你说这是不是有趣得很?”
  萧七苦笑。
  赵松却冷笑道:“你岂非一直都是住在地狱之内?”
  幽冥先生问道:“你是说我那个庄院吗?”
  赵松道:“门前横匾不是写得清楚,那就是地狱。”
  幽冥先生道:“却不是真的。”
  赵松道:“难道你今天进过了一个真的地狱?”
  幽冥先生沉吟着道:“也许。”
  赵松道:“真的地狱又是怎样子?”
  幽冥先生道:“我也不清楚?”
  他梦呓也似接道:“那会子我好像仍然在庄院的大堂之内,又好像经已堕入地狱之中,那些判官鬼卒,马面牛头,只是瓷像,可是那会儿都动起来,阎罗双王更朝我瞪大了眼睛,一个的目光有如冰雪,一个的目光有如火焰,而且,竟然会飞出来。”
  赵松奇怪道:“你是说什么?”
  幽冥先生呻吟着道:“火焰,那个女阎罗朝我一瞪眼,竟然有两团火焰从眼眶里飞出来,我才给男阎罗一瞪眼,如同置身冰雪中,那刹那竟然无丝毫寒意,反倒是如遭火焚,严寒酷热,辛苦极了。”
  他说着,面上不觉露出了一片恐惧的神色。
  看样子,他并不像在说谎。
  萧七赵松相顾一眼,无不显得诧异之极。
  郭老爹与那两个捕快却听得由心寒了出来。
  幽冥先生接道:“我平日塑造那些瓷像倒也不觉得怎样,反而弄得越恐怖就越高兴,谁知道它们动起来,却是那么可怕,几乎没有吓破我的胆子。”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叶公好龙,看见真龙出现,便吓得抱头鼠窜,当时我大概就是那种心情吧。”
  赵松道:“你其实也应该塑造几个像人的瓷像才是,那最低限度,总算也有人壮胆。”
  幽冥先生道:“可惜我生平所见到的人不是面目可憎,就是一肚子坏水,有几个叫做比较好的人,亦不见得好到那里,我实在提不起那个兴趣。”
  赵松道:“你们四公子不是很好?”
  幽冥先生道:“好什么?萧西楼文不如杜茗,武不如董千户,杜茗有时候简直就像个婆娘,董千户性情像牛一样,整天卖弄那身蛮力,言语无味,脾气更就臭得要命。”
  赵松道:“那么你……”
  幽冥先生截口道:“我有眼无珠,想起就有气,若是塑造一个自己的瓷像放在面前,保管一个时辰也不用,不是我砸碎它,就是它气死我。”
  赵松道:“连自己你都厌恶,别人还用说?所以你就算无端杀人,也不是件值得奇怪的事。”
  幽冥先生笑而不语。
  萧七随即转回话题,问道:“老前辈连人带椅摔倒在地上,莫非就是因为惊于阎罗双王的瞪眼?”
  幽冥先生道:“可不是。”
  萧七道:“然后那个地狱使者就出现了?”
  幽冥先生道:“嗯。”
  萧七问道:“那个地狱使者是怎样一个样子的?”
  幽冥先生道:“是一个骷髅,裹在黑布内。”
  萧七面色微变,道:“然后他引来了地狱之火?”
  幽冥先生道:“起火的时候我已经魂飞魄散了。”
  萧七道:“那是真的火?”
  幽冥先生急问道:“我那幢庄院到底怎样?是不是全给烧了?”
  萧七道:“在我离开的时候,整个大堂已变成了火海,火焰并且已到处流窜,不过方才那一场暴雨,相信已足以将火熄灭,烧去的大概只是那个大堂而已。”
  幽冥先生叫起来:“那可是我的心血所在。”
  萧七道:“恕我无能为力挽救。”
  幽冥先生面容倏的又一宽,道:“烧掉了也好,省得我以后看见心惊肉跳。”
  他连随问道:“可是你从棺材里走出来将我救出去?”
  萧七点头道:“幸好棺材并没有钉得太稳,否则莫说救人,便是自己也救不了。”
  幽冥先生道:“但是我却也钉了六枚钉子之多,要破棺而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萧七道:“的确不容易。”
  幽冥先生道:“若换是别人,心固然难免大乱,手只怕亦已吓软,只有等死的份儿。”
  萧七道:“这也未必。”
  幽冥先生道:“无论如何,你比你那个老子是强多了。”
  萧七淡然一笑。
  幽冥先生接问道:“你破棺而出,可见到那个地狱使者?”
  萧七摇头道:“只见周围火焰飞扬,迅速蔓延。”
  幽冥先生道:“我那时仍在那张长案之后。”
  萧七道:“而且身上衣服已着火。”
  幽冥先生目光落在衣衫之上,打了一个寒噤,道:“好险,若是你出迟片刻,我岂非准得给火烤熟?”
  萧七笑道:“就算不全熟也得半熟了。”
  幽冥先生抬头道:“大概女阎罗就看在你面上至此为止,不再惩罚我,而且将我的魂魄放回原处吧。”
  萧七道:“也许吧!”
  幽冥先生瞪着萧七道:“在那种情形之下,若换是别人,逃生犹恐下及,况且又是我将你钉在棺材之内,怎么你还要出手相救。”
  萧七道:“要我见死不救,由得你活活烧死,这是办下到。”
  幽冥先生道:“为什么?”
  萧七道:“虽然我有时心狠手辣,但只是对待那种邪恶之徒而已,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到现在我仍然未清楚,万一你是一个大好人,我见死不救,岂非要一生良心不安。”
  幽冥先生嘟喃道:“我虽非邪恶之徒,却也不是一个大好人。”
  赵松冷笑。
  萧七接道:“况且,我们还有一些事情必须问清楚你。”
  幽冥先生好像没有听到萧七这句话,继续嘟喃道:“现在却轮到我一生良心不安了。”
  萧七道:“哦?”
  幽冥先生叹息道:“我活到这年纪,从来不曾受过他人的半点恩惠,想不到却受了你的救命大恩,这你说要命不要命。”
  萧七笑笑道:“原来这回事,你可以当作完全没有这件事发生过!”
  幽冥先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萧七两遍,道:“你看来似乎是一个施恩不望报的人,可惜我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
  一顿接道:“什么时候,我总要找个机会,也救你一命。”
  连随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岂非由现在开始我就要侍候在你左右,等候机会。”
  萧七一皱眉头,道:“那么你是认真了?”
  幽冥先生瞪眼道:“怎么?难道你当我在开玩笑?”
  萧七道:“既然前辈刻意要报答,那么我们不如索性就来一个公平交易。”
  幽冥先生道:“你说来听听。”
  萧七道:“只要前辈肯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从此一笔勾消怎样?”
  幽冥先生不禁一怔道:“这可是你说的!”
  萧七道:“嗯。”
  幽冥先生道:“那么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他连随催促道:“你要问什么只管问,知无不言。”
  “那么晚辈斗胆先问一句,”萧七目光一转,手指放在桌子上那具尸体,问道:“前辈为什么要杀死这个女孩子?”
  幽冥先生反问道:“她是谁?”
  赵松一挑眉,方待说什么,萧七已应道:“也许就是杜飞飞。”
  幽冥先生又接着问道:“杜飞飞是什么人!”
  赵松道:“杜茗的长女。”
  幽冥先生“哦”一声,忽然皱起了眉头,道:“老杜的长女叫做飞飞!”
  萧七奇怪道:“前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幽冥先生道:“老杜的长女弥月之际也曾给我帖子,我没有亲身前去恭贺,教仆人送去一份礼物。”
  他思索着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他给长女起的名字并不叫飞飞,而是叫……”
  他一再摇头,一时间似乎想不起来。
  萧七拭探道:“是不是仙仙?”
  幽冥先生猛然脱口道:“下错,是叫仙仙。”
  萧七道:“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
  幽冥先生道:“大概在我中毒被害之前的几月,所以我记得这么清楚,亦是说仙仙这孩子今年应该就有十八岁大了。”
  萧七点头道:“嗯!”
  幽冥先生道:“至于后来他何时多了飞飞这个女儿我可就不清楚了。”
  萧七道:“飞飞是仙仙的姊姊。”
  幽冥先生道:“真的不是妹妹吗?”
  萧士道:“前辈也许忘记了。”
  幽冥先生道:“我的记忆还不至于这样差,若说是老杜糊涂同样没有可能,难道是第二个女人替他生的,当时一直藏在外面?”他怪笑起来,道:“只有这个解释了,你也许不知,老杜这小子有美剑客之称,在外面一直风流得很。”
  萧七道:“是也好,不是也好,都无关要紧,现在要知道的,只是飞飞的死因。”
  幽冥先生笑声一顿,正色道:“你们找错人了,我既不认识杜飞飞,也没有杀过人。”
  萧七盯着幽冥先生,还未开口,赵松已冷笑道:“你这样回答早在我意料之中,杀人凶手否认杀人本来就是司空见惯的一回事。”
  幽冥先生笑顾赵松道:“我若是杀人凶手,早就开溜了,怎还会待在这儿。”
  赵松道:“但是你却是非待在这儿不可!”
  幽冥先生摇头道:“你错了。”缓缓将抱住后脑那双手抽出来。
  在他那双手的手腕之上,本来都锁着手铐,现在却都已打开,变了握在他的右手中,他笑接口道:“他以为这东西真的能够锁住我?”
  赵松惊愕问道:“这副手铐你怎么弄的?”
  幽冥先生道:“莫非你忘了我有一双巧手?”
  他那双鸟爪也似的手缓缓一翻,继续道:“在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暗中将锁弄开,因为我实在也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否陷身地狱之内,也不想束手待毙。”
  赵松冷笑道:“你这个老小子好狡猾啊。不过你若是以为弄开了锁链就可以离开,便将这个衙门看得太简单了。”
  幽冥先生道:“哦?”
  赵松道:“首先你得把赵某人放倒,否则休想踏出这个房间半步。”
  幽冥先生道:“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
  赵松道:“说。”
  幽冥先生双手又一翻,道:“我这双手除了巧之外,还有力,很有力!”
  说着他右手五指陡地一紧,握在手中那副手铐立时扁了。
  赵松心头一凛。
  幽冥先生又道:“还有,这条铁链也是一样很好的武器。”倏的一挥右手,只听到“哗啦”的一声,连着那副手铐的那条锁链立时毒蛇般飞出,击在丈外一扇窗户之上。那扇窗户“轰”地四分五裂,碎片激射,铁链刹那倒卷,飞回幽冥先生手中。×      ×      ×  赵松面色大变,旁边两个捕快的右手不觉已抓住了腰间的佩刀。
  郭老爹半侧身躯,看样子已准备随时往桌底下钻。
  萧七却若无其事。
  幽冥先生旋即抛了手中铁链,目注赵松道:“总捕头虽然武功高强,但出其不意,只怕亦不难为我所算。”
  赵松不能不点头。
  幽冥先生接道:“所以我要离开,其实也是很容易的。”
  赵松只有点头。
  幽冥先生又道:“但我若是就此离开,岂非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杀人凶手,畏罪潜逃,那时候我即使没有在这里伤人,总捕头也一样不会放过我。”
  赵松冷笑道:“你知道最好。”
  幽冥先生皱眉道:“老实说,这件事我也非常奇怪。”
  他说着抛下手中铁链。
  赵松面色一宽,似欲有所举动,萧七即时手一拦,道:“赵兄且先听他怎样说话。”
  “也好。”赵松有些无可奈何。
  幽冥先生接问道:“你们到底在那儿找到那具尸体?”
  萧七道:“在城外。”
  幽冥先生道:“不是在我那个迦落捺?”
  萧七摇头。
  幽冥先生道:“那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
  萧七道:“因为尸体是藏在一个瓷像之内,那个瓷像塑的是那一个罗刹女鬼,与你那个庄院之中的极之相似?”
  郭老爹插口道:“手工精细,不比普通,所以我才会想到你阁下?”
  幽冥先生侧首道:“你是那一位?”
  郭老爹道:“人家都叫我郭老爹,是衙门的仵工,不过,年轻的时候,却是个陶工,所以那个瓷像手工的优劣,多少也看得出来。”
  幽冥先生又问道:“你到过我那儿?看过我塑的瓷像?”
  郭老爹道:“阁下莫非忘记了,在多年前曾经函约这儿有名陶工前往蔺下那个庄院参观那些瓷像吗?”
  幽冥先生一怔,忙笑道:“是有过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的会出那个念头,大概那是富贾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心理作祟,怎么?也有你的份儿?”
  郭老爹摇头道:“就算那会子我仍然干陶工那一行,也没有那个资格接受阁下的邀请,不过邻近的几位前辈都在阁下邀请之列,回来都无不机不绝口。”
  幽冥先生大乐,怪笑不绝,突然一顿,道:“那个瓷像现在呢?”
  郭老爹道:“因为要弄出尸体来,已凿碎了。”
  幽冥先生道:“全都凿碎了。”
  郭老爹道:“这是无可避免之事。”
  幽冥先生不禁连声叹息道:“可惜可惜!”
  萧七道:“前辈的意思……”
  幽冥先生道:“若是那个瓷像没有碎,我也许可以看得出那是谁家的制品,要知那正如和武功一样,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特征。”
  萧七一怔道:“我们可没有考虑到这方面。”幽冥先生想想又问道:“方才你用到也许那两个字,莫非死者的身份仍未能够确定?”萧七道:“尸体的皮肤不少都粘在瓷片上,是以面目破烂不堪,根本无法辨认,我们只是从载在尸体手腕上的一支玉镯来假定。”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希望当然就不是杜飞飞。”
  幽冥先生道:“老杜与老萧是结拜兄弟,你们当然也很要好。”
  萧七道:“我与他们姊妹正所谓青梅竹马长大,简直就兄妹一样。”
  幽冥先生道:“你到过他们家了!”
  萧七颔首道:“事实证明飞飞已经失踪了几天。”
  幽冥先生道:“这的确不妙得很。”
  萧七无言轻叹。
  幽冥先生忽然道:“可否让我看一看那个尸体?”
  赵松道:“就放在桌上?”
  幽冥先生缓缓站起身子,他站起来的时候,脚镣的锁亦已打开,赵松看在眼内,只有苦笑。
  郭老爹不用吩咐,将覆在尸体上的白布拉下。
  幽冥先生只望一眼,双眉便自紧锁,但仍然走近去,俯首细看一遍。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挥手叫郭老爹覆回白布,回过头来,道:“不将她弄出来还好。”
  萧七道:“当时大家一心想知道瓷像之内是否藏有尸体,并没有考虑到那许多细节。”
  幽冥先生倏的打了一个寒噤,道:“好可怕的手段,这个凶手的脑袋只怕有问题。”
  赵松冷冷道:“就像你。”
  幽冥先生摇头道:“比起他我可差得远了。”
  他淡然一笑,接着道:“我不错也一直自以为自己的脑袋有问题,而且已无药可救,但现在看来,似乎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赵松瞪眼道:“你将小萧困在棺材内之际,不是曾说过,要将他烧成瓷像?”
  萧七也望着幽冥先生,道:“前辈当时的确这样说。”
  幽冥先生苦笑道:“我是听到你们在堂中那番说话,故意如此唬吓你,便是那一剑,也看准了才刺进棺材。”
  赵松冷哼一声,道:“这种玩笑也开得的?”
  幽冥先生道:“其实也怪不得我。”
  赵松道:“哦?”
  萧七应道:“是我弄坏他的棺材在先的。”
  幽冥先生笑笑道:“你若非躲进棺材之内,我也想不出这个主意。”
  萧七苦笑道:“这叫做弄巧反拙。”
  赵松道:“这老小子油腔滑舌,莫教被他骗信了。”
  萧七沉吟道:“杀人的若是他,那个所谓地狱使者也不会找到他的头上,而且引来地狱之火,欲置他于死地。”
  赵松一想也是,幽冥先生接道:“我那些瓷像之内也没有藏着尸体。”
  赵松道:“有没有,并不难知道。”
  幽冥先生微喟道:“反正那一场地狱之火,是必会弄坏下少瓷像,你下妨着人将它们凿开来一看。”
  “若是找出尸体来,可有你看的。”赵松心念一转,“大堂那面暗壁之后到底是什么地方?”
  幽冥先生道:“一条地道,通往我建在地下的书斋,寝室,还有存放食物的仓库。
  赵松瞪眼道:“你疯了。”
  幽冥先生沉声道:“这是为安全设想,一朝经蛇咬,十载怕井绳,你没有被别人那样暗算过的经验,相信很难体谅到我的心情。”
  赵松怔在那里。
  幽冥先生突然又怪笑一声。“再说,我若是住在上面那就不像捺落迦的了,到底我仍然是一个人。”
  他怪笑接道:“也因为我仍然是一个人,叫我在夜间伴着那些瓷像睡觉,可也满不是滋味,即使在白天,看见那些瓷像有时我也会肉跳心惊。”
  赵松真有些啼笑皆非,没好声气的说道:“这算做什么?那些瓷像可全部是你自己弄出来的,还怕什么?”
  幽冥先生道:“我所以塑造那些瓷像,主要的目的是藉此来锻链,表达自己的技巧,经过那件事,对于生人我实在没有多大好感,死人的形相却是一点也都不美,那除了地狱诸般鬼怪之外,叫我去塑造什么?”
  赵松道:“天神不是更好吗?”
  幽冥先生摇头道:“不成,那太像人了。”
  这次却到赵松摇头了。
  幽冥先生自嘲的接道:“况且我变成这个样子,岂非正好就与鬼为邻?”
  萧七道:“前辈这种心情并下难明白,不过,据说鬼也是人变成的,从前辈总是以人为大前提这点看来,对于人前辈也并非完全是深痛恶绝。”
  幽冥先生苦笑道:“嗯,可惜我现在才遇上了一个你这样不错的人。”
  萧七道:“好像我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前辈应该多些进城来走走。”
  幽冥先生道:“你这是叫我吓人。”
  萧士道:“前辈现在的样子其实也不怎样难看,最低限度,我们几个人都不觉得可怕。”
  赵松一旁听到这里,欲言又止。
  幽冥先生没有在意,只盯着萧七,忽然大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我现在倒有些给你说动了。”
  他大笑着接道:“其实我那儿也并非只得我一个活人。”
  萧七道:“还有谁?”
  幽冥先生答道:“是父子两人,都姓刘。”
  萧七莞尔道:“当然了。”
  幽冥先生道:“我塑造瓷像的材料还有那些食物都是他们父子替我打点的。”
  萧七道:“他们是否躲在墙壁内,那可糟糕了?”
  幽冥先生摇头道:“老刘七年前已经病逝,他在生的时候也很少留在庄院内,反倒是小刘,懂事以来一直就侍候在我左右,却不知什么原因,月前他出去之后,就没有回来。”
  萧七道:“他出去是干什么?”
  幽冥先生道:“庄院内的米粮已快要吃光,是我吩咐他出去补购,谁知道一去无踪。”他叹息一声,接道:“也许他已经厌倦了住在那样的庄院里,对着这样的老怪物。”
  萧七道:“这个小刘有多大?”
  幽冥先生道:“快三十,其实也不小的了。”
  萧七道:“是怎样一个人?”
  幽冥先生道:“矮个子,有几分傻气,人倒是挺老实的。”
  他嘟喃接道:“我对他自问也是不错,每次他回家探母,非独没有留难他,而多少也给他一些银两回去,现在他走了,一句话都没有交代。”
  萧七道:“会不会家里发生了事,一时走不开?”
  幽冥先生道:“是这样亦未可知。幸好庄院内还养有不少鸡鸭,不过也快尽了,今天我吃的那支鸡已是最后的一支,他今天若是不回,明天我就得走出庄院吓人了。”
  赵松道:“这个问题我们现在经已替你解决,这几天内,说不定也无须你为此担忧。”
  幽冥先生道:“总捕头意思是说,要将我留在这儿?”
  赵松道:“嗯。”
  幽冥先生却笑起来,道:“妙极了,妙极!我正想尝试一下监牢滋味如何!”赵松又怔住。
  幽冥先生一边笑,一边绕着那具尸体打了一个转然后倏的怔住在一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赵松没有理会他,转向萧七道:“萧兄看见了仙仙姑娘没有?”
  萧七点头,双眉紧锁。
  赵松鉴貌辨色,道:“莫非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七道:“这件事情现在发展得更加诡异了。”
  赵松倾耳细听。
  萧七将杜仙仙方才的遭遇说了出来。
  不独赵松他们听得心胆俱寒,怔住在那里,幽冥先生也诧异之极,追问了下去。
  萧七索性将杜飞飞失踪前一段遭遇也覆述一遍。
  幽冥先生亦听得怔住,好一会,才如梦初醒的道:“杜仙仙不会说谎的吧?”
  萧七道:“那个骷髅你不是也见到了吗?”
  幽冥先生双手捧头,一旁坐下,道:“怎么竟然真的有所谓地狱双王?有所谓地狱使者?”
  萧七叹了一口气。
  幽冥先生目光一转,笑顾萧七道:“看来你的福气倒也下小。”
  萧七只有叹气。
  幽冥先生又道:“不过女阎罗竟然会打翻了醋罈子,竟然要一再的杀人,却也是大出意料之外的。”
  赵松又插口道:“其他的,难道就在你意料之中?”
  幽冥先生道:“我若是没有几分相信也不会弄出那么一个捺迦落来。”
  他倏的打了一个寒噤,道:“如此看来,我迟早也是要进地狱了。”
  赵松道:“这岂非遂了你的心愿。”
  幽冥先生苦笑道:“我可没有杜家姊妹那么幸运,只怕一下去,就得被放在油锅里滚一滚。”
  赵松听得好笑,却尚未笑出口,心头已自寒了起来。
  众人也呆在那里。
  蓦地里,幽冥先生叫起来:“不对不对。”
  萧七脱口道:“什么不对了?”
  幽冥先生道:“那个引来地狱之火的若真的是地狱使者,便该知道我当时说的乃是假话,知道我实在才得四十六岁。”
  萧七动容道:“嗯。”
  幽冥先生接着道:“这其中只怕另有蹊跷。”
  萧七沉默了下去。
  幽冥先生瞪着萧七,道:“你有没有什么仇人?”
  萧七道:“很多,但无论什么仇人,相信也不会用这种手段来报复。”
  幽冥先生道:“不错,不错。”
  他一笑接道:“这倒像一个女人得不到一个男人的欢心,又或者一个女人被她心爱的男人遗弃了,移情别恋,妒忌起来,反爱成恨,将那个男人爱的女人,与爱上那个男人的女人都一并怒上,杀之然后才甘心。”
  赵松瞪眼道:“你说到那里去了?”
  幽冥先生道:“这件事若是人为,也就只有这一个解释比较合理的了。”
  赵松道:“那有这样的女人?”
  幽冥先生笑眯眯的望着赵松道:“非独有,而且多得很。”
  赵松道:“哼。”
  幽冥先生笑接道:“看来你对于女人的心理还不大了解。”
  赵松道:“你难道就了解了?”
  幽冥先生道:“我最少见过三个那样的女人,幸好她们的武功都不大好,所以还没有闯出什么祸来。”
  赵松闭上了嘴巴。
  幽冥先生转顾萧七道:“以他这样英俊潇洒,年轻有为的小伙子自然必会有很多女孩子垂青,所以即使闯出这种祸也不足为奇。”
  萧七苦笑道:“晚辈一直都行规步矩,说话亦一直检点得很。”
  幽冥先生道:“我看你也是。”
  他却又接问一句:“你仔细想想,在江湖上可曾招惹过什么女人?”
  萧七不假思索,道:“没有。”
  幽冥先生道:“怕只怕襄王无梦,神女有心。”
  萧七几喟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幽冥先生又问道:“在乐平这里又如何?”
  萧七道:“除了杜家姊妹,就只有一个董湘云比较接近。”
  幽冥先生道:“董湘云又是谁家的女儿了?”
  赵松道:“董千户。”
  幽冥先生摸摸脑袋,道:“莫在像董千户那个臭脾气才好。”
  赵松一笑道:“只怕比董千户还要凶上一倍!”
  幽冥先生一怔,道:“什么?”
  赵松道:“这位董大小姐有个外号叫火凤凰,这周围百里,不知道她的人大概没有几个,看见她不想赶快开溜的,相信就更少了。”
  幽冥先生道:“有这么厉害?”
  赵松道:“这里的酒褛最少有两间被她拆掉了一半。”
  幽冥先生一吐舌头,道:“乖乖。”
  赵松叹息道:“别的人我倒不大清楚,只是我老远看见她,头自然就会痛了起来。”
  幽冥先生道:“能够令一个地方的总捕头老远看见就头痛的女孩子,纵然不细说,我也想像得到她有多厉害。”
  赵松道:“幸好她虽然天不怕,地不怕,老子也不怕,对于一个人却是听话得很,所以只要那个人来得及时,还是可以制止得住她闹下去的。”
  幽冥先生道:“那个人是谁?”
  赵松瞟着萧七,幽冥先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道:“不是这位吧?”
  赵松道:“正就是这位。”
  幽冥先生目注萧七,咭咭怪笑道:“看来那位火凤凰准是喜欢上你了。”
  萧七苦笑无言。
  幽冥先生道:“像你这样温文有礼的小伙子当然不会喜欢那种女孩子。”
  萧七道:“哦?”
  幽冥先生笑笑道:“那种女孩子爱得深,恨得切,得不到的东西,说不定宁可摔碎也不肯给别人。”
  赵松问道:“不忍心摔碎又如何?”
  幽冥先生道:“那自然就是将要得到这件东西的敌人击倒,没有人跟她抢,自然就是她的了,是不是?”
  赵松道:“未必吧。”
  幽冥先生道:“她却是会这样想。”
  萧七叹了一口气,道:“幸好我并不是东西,是个人。”
  幽冥先生笑笑道:“很多人都喜将人叫做东西的,我只是其中之一。”
  萧七道:“湘云的脾气虽然是凶一些,心地却是善良的。”
  幽冥先生道:“杜家姊妹的性格又如何?”
  萧七道:“飞飞沉静而理智,仙仙娇憨而温柔,更不会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现在她们都是受害者,飞飞生死未卜,仙仙又已面临死亡威胁。”
  幽冥先生道:“除了她们,是否还有第四个?”
  萧七断然道:“没有了。”
  幽冥先生断然道:“这件事分明就是一派酸风妒雨,若不是人为,我们就惟有乾瞪着眼睛看事情发展,若是人为,你真要小心防范。”
  萧七道:“董湘云?”
  幽冥先生不笞,又说道:“这若非人为,是女阎罗在吃乾醋也不无可能,我事实也看见阎罗双王瞪眼睛。”
  萧七忽然道:“会不会是前辈喝醉了,生出来的幻觉?”
  幽冥先生道:“我千杯不醉,那么一壶酒,如何醉得了我?”
  话口未完,突然一呆,道:“不过也真奇怪,我那天我的酒量好像非常不好。”
  他摸摸脑袋,道:“莫非我那个时候魂魄真的经已离躯壳?”
  萧七道:“若不是?”
  幽冥先生道:“就一定是那壶酒有问题了。”
  萧七道:“那壶酒放在什么地方?”
  幽冥先生道:“地下的小酒窖内。”
  萧七道:“有谁知道那地方?”
  幽冥先生道:“小刘。”
  萧七又问道:“前辈是否终日都在地下室之内?”
  幽冥先生道:“日间我多数在后院捏瓷像。”
  “小刘离开这一个月之内也一样?”
  “你以为我这种人会受他人影响?”
  “应该不会。”
  “不过即使我在地下室之内,小刘要进来,我也未必会发觉。”
  萧七道:“哦?”
  幽冥先生道:“因为他是支蜘蛛。”
  “蜘蛛?”萧七一怔。
  幽冥先生道:“平日我习惯也是叫他蜘蛛。”
  萧七道:“为什么?”
  幽冥先生道:“他身材矮小,手脚却又细而长,行动敏捷,活像蜘蛛一样。”
  萧七沉吟起来。
  幽冥先生道:“不过这个人忠厚老实,是绝不会算计我的。”
  赵松冷笑道:“他若是真的如此,也不会不告而别。”
  幽冥先生一呆,道:“也许他是出了什么意外?”
  赵松道:“这个人家在那里?我教人去打听一下。”
  幽冥先生又是一呆,道:“这个我可是不清楚,好像在城中。”
  赵松道:“那他本来叫做刘什么?”
  幽冥先生搔首道:“好像叫大贵。”
  赵松道:“你记清楚了?”
  幽冥先生道:“大概不会错的吧?”
  赵松皱眉道:“看来你这个人其实也糊涂得很。”
  他随即吩咐一个捕快:“你带几个兄弟打听一下,城中可有刘大贵这人。”
  那个捕快应命退下。
  幽冥先生目送那个捕快离开验尸房,喃喃道:“小刘人很忠厚老实嘛。”
  赵松冷冷笑道:“那你是宁可接受魂飞魄散这个解释了?”
  幽冥先生道:“那个地狱使者一时记错了我的年纪亦未可知,很多小说不是都有记载地狱使者勾错别人魂魄的故事,可知他们其实也不是很精明的。”
  赵松盯着他,嘿嘿的冷笑雨声。
  幽冥先生目光一转,又落在那具尸体之上,目不转睛,若有所思。
  一这些动作萧七看在眼内,有些奇怪,但仍然等了一会,才问道:“前辈对这具尸体莫非是有什么怀疑?”
  幽冥先生摇头!
  萧七道:“那么前辈如此留意那具尸体是……”
  幽冥先生截口道:“要知道这具尸体的真面目并非全无办法。”
  萧七追问道:“前辈这样说……”
  幽冥先生又截道:“办法虽然有,却也是麻烦得很,而且你们未必会同意。”
  赵松道:“你真的有办法回复死者的本来面目?”
  幽冥先生断然道:“有。”
  赵松向萧七道:“萧兄以为如何?”
  萧七道:“一切总捕头做主。”
  赵松目光一转,回对幽冥先生,半晌才说道:“好,我让你试试。”
  幽冥先生却目注郭老爹道:“那么先劳烦老人家设法替我找来塑造瓷像的诸般工具材料,都要最好的。”
  郭老爹一呆,转望向赵松。
  赵松颔首。郭老爹道:“这儿几个陶工名匠与我马马虎虎叫做朋友,要张罗大概不成问题。”
  赵松挥手道:“快快去。”
  郭老爹站起身子,打了一个揖,连随举起了脚步。
  幽冥先生目送他走出验尸房,连连黠头。
  萧七忍不住问道:“前辈到底有什么妙法?”
  幽冥先生目光又回到那具尸体之上,半晌才从口中吐出四个字
  ──“借尸还魂?”

举报

第八章 勾魂鬼捕快,夺魄粉骷髅
作者:黄鹰


  雨后却斜阳,杳花零落香。
  一支杳枝从杜家庄东面围墙上伸了出来,枝头的香花大半已被风吹落,雨打落,零散在墙外的地上。
  风仍急,残余的几朵香花颤抖在风中,斜阳下看来那么的凄凉。
  又一朵被吹落。
  一阵车马声即时随风吹来了。×      ×      ×  得得马蹄声,辚辚车轮声之中,一辆马车不徐不疾的由东驶来。
  马蹄踏碎了落花,车轮辗碎了落花,停在杜家庄门前。
  车把式没有作声,也没有下车,甚至没有将头抬起来,在他的头上,戴着老大的一顶竹笠。
  车厢的门户旋即打开,一个人跃了下来。
  是一个中年捕快,一脸的胡子,浓眉大眼,面色红得出奇,快步奔上石阶,立即拿起门上的兽环,用力敲在大门上。
  门立即在内打开,一个老仆人探出头来,看见站在门外的竟然是一个捕快,下由一怔,道:“这位……”
  那个捕快道:“我是官府的捕快。”
  语声低沉,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老仆人忙问道:“未知官爷到来有何贵干?”
  捕快道:“敢问你家小姐可在家?”
  老仆人又是一怔,半晌问道:“宫爷,你是……”
  捕快补充道:“是问那位杜仙仙小姐。”
  老仆人奇怪的望着那个捕快,道:“在的,不知……”
  捕快截口道:“这里有一封信,是萧公子叫我送来的。”探手从怀中将一封信取出。
  老仆人诧异问道:“那位萧公子?”
  捕快道:“萧七。”
  老仆“哦”一声,道:“萧公子已回来了?我家主母正要找他呢。”
  他连随偏身,道:“请进来。”
  捕快摇头,只将信递上,道:“劳烦将这封信交给你家二小姐,请她立即拆阅随我到城外走一趟。”
  老仆道:“到底什么事?”
  捕快道:“萧公子都已写在信上,她一看就明白了。”
  老仆接过那封信,疑惑的望着那个捕快。
  捕快接道:“以我所知,是关系于杜大小姐的失踪。”
  老仆惊喜道:“什么?大小姐有下落了?”
  捕快催促道:“老人家,请。”
  老仆人半身欲转未转,道:“二小姐就在大堂内,宫爷请进去饮杯茶歇一歇,怎样?”
  捕快摇头,道:“不,我等在这里好了。”
  老仆这才转身举步。×      ×      ×  素白的信笺之上,龙飞凤舞写着两行字。
  飞飞的生死已经水落石出。
  见字请立即随来人出城一行。
  信末的署名正是萧七,这事实也是萧七的笔迹。
  杜仙仙分辨得出,拆开信一看,双眉不由锁起来。
  她已换过一身湿衣,湿水的头发亦擦乾梳好,进内堂见过母亲,然后才出来大堂。
  萧七的说话她记得很稳。
  那些婢仆未见她从大门进来,却见她从后堂走出,都觉得很奇怪。
  也只是奇怪而已,并没有多问,仙仙也没有多说,就是对母亲,亦只有说尚未有任何杜飞飞的消息。
  在事情尚未确实之前,她绝不想让她的母亲担忧受惊。
  大堂中婢仆不时进出,人多了,胆自然也壮了起来。.
  出来的时候,她随手拿了两卷诗集,几册书。
  可是她又那里还有心情看书?不过捧着书册在手,无论如何,总没有那几碍眼,总胜过只坐那里发呆。
  她绷紧的神经也逐渐松弛下来,但现在看到了那封信,立即又再绷紧。
  姊姊到底怎样了?
  她倏的站起身子,问那个老仆:“祥伯,你说送信来的是一个捕快?”
  那个老仆叫做杜祥,自小卖入杜家。看着仙仙长大,却是第一次看见仙仙这样子紧张,一怔忙点头应道:“是。”
  仙仙又问道:“现在他人呢?”
  杜祥道:“等候在门外。”
  仙仙道:“怎么不请他进来?”
  杜祥道:“那位官爷说等在那儿就成了。”
  仙仙举起了脚步。
  杜祥急问道:“小姐那里去?”
  仙仙脚步一凝,道:“随那个捕快去见萧大哥。”
  杜祥道:“是不是已经有大小姐的下落了?”
  仙仙点头,脚步再起。
  杜祥追前两步,又问道:“大小姐现在到底怎样了?”
  仙仙摇头道:“仍然未清楚。”脚步不停。
  杜祥追前道:“这件事,老奴以为最好跟主母说一声。”
  仙仙“霍”地收住脚步,目注杜祥,正色道:“在事情未清楚之前,还是不要惊动我娘,你知道的,我娘的身体一向不大好。”
  杜祥变色道:“听小姐口气,大小姐莫非……”
  仙仙截口道:“目前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
  她连随将手中那封信交给杜祥,吩咐道:“我娘若是听到了消息,或者找我找得急,你就将这封信给她看,她知道我跟萧大哥在一起,就会放心了。”
  杜祥双手接下,说道:“萧公子武功很高强,小姐跟他在一起,老奴也放心得很。”
  仙仙笑笑,再次举起脚步。
  杜祥恭送出去。
  那个捕快果然等候在门外,一见到杜仙仙,欠身道:“这位想必就是杜小姐了。”
  仙仙道:“嗯。”接问道:“这位大哥是……”
  那个捕快道:“我叫做金雷,一向追随赵头儿出入。”
  仙仙道:“先前我在衙门,我可没有见到你。”
  金雷道:“这是因为当时我奉命外出查案未归。”
  仙仙道:“你们辛苦了。”
  “职责所在。”金雷道:“因事态严重,大夥儿这一次差不多完全出动了。”
  仙仙转问道:“萧公子现在又在那儿呢?”
  金雷道:“在城西三里等候小姐。”
  仙仙道:“是否有什么新发现?”
  金雷道:“好像就是了,我不大清楚,不过头儿有话语交代下来,萧公子希望小姐尽快前往会合。”
  仙仙道:“我这就起程。”
  金雷摆手道:“马车在这里,请上车!”
  萧大哥找得我这样急,事情一定不寻常,姊姊莫非……
  仙仙心情忑忐,实在不敢想像。
  金雷再一声:“请上车!”
  仙仙忙移动脚步,向那辆马车走去。
  金雷亦步亦趋,下了石阶,抢前一步,将车厢门拉开。
  仙仙手一按,身一纵,便入了车厢。
  车厢内很乾净,放着两个垫子,仙仙在左边一个坐下,回头却见金雷并没有跟上来,正在将厢门关上,道:“怎么你不上车子?”
  金雷停下动作,道:“这样怎成,我到前面车座,跟车把式一起好了。”
  仙仙明白他的心意,也不勉强,道:“辛苦了。”
  “那里说话。”金雷继续将厢门关上,随即转身奔到车前,纵身跃上车座,坐在那个车把式的身旁。
  那个车把式不用吩咐,手一扬,马鞭叭一响,拖着车厢那两匹健马各自低嘶一声,便撒开了四蹄。辚辚车声立时又响了起来。
  那个车把式继续挥动鞭子,他始终都没有取下那顶竹笠,也始终没有抬头。
  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杜仙仙并没有留意那个车把式,杜祥也没有。
  他站在门前,目送那辆马远去,也不知怎的,心头突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大小姐没有事就好了。
  他心中默祷,完全没有想到这种不祥的感觉,也可能是因为杜仙仙而生出来。
  杜仙仙与萧七在一起,应该是很安全的。
  无论谁都会这样想,是不?×      ×      ×  马车驶前十来丈。金雷倏的从车座旁边拿起一件簑衣,一顶竹笠。
  他迅速戴上了竹笠,将簑衣一披一拢,紧包住了身子。
  杜祥那边看不清他的举动,仙仙在车厢之内,当然也看不见。
  多了一顶竹笠,一件簑衣,金雷就一点也不像一个捕快,那顶鹤毛帽子与及一身官服都已被竹笠簑衣所遮盖。
  看来,他是不想别人看出他捕快的身份。
  他若真是一个捕快,又何惧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若非捕快,是什么人?
  还有那个始终将面庞藏在竹笠下的车把式,又是什么人?×      ×      ×  马车终于出城。
  西城。
  并没有什么人留意这辆马车,因为从外表看来,这实在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
  雨虽已经停下,街道上仍然遍布泥泞,也有不少的路人,头上仍然戴着竹笠,身上仍然披着簑衣,或者拿在手里。
  仙仙静坐在车厢之内,偶然推开窗户外望,亦没有引来他人注目。
  仙仙也无意引来他人注目。
  本来她就是一个很内向的女孩子,不像“火凤凰”董湘云。×      ×      ×  出城三里,马车驶离大路,进入了左边的一条小径。
  杜仙仙一直都没有在意,忽然在意,推开窗户一望,发觉马车赫然行驶在荒僻的小径之上,左右都是荒草树木,不见人家。
  她心中不知怎的忽然发出了一阵寒意,忍不住探头问道:“金大哥,还要走多远?”
  “已到了。”一个阴森的声音回答。
  不是金雷的声音。
  仙仙听在耳里,不觉一呆。
  这声音好像在那里听过。
  在那里?
  仙仙一时问又省不起来。
  马车即时戛然停下。
  仙仙脱口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个声音答道:“地狱的进口?”
  仙仙不由又一呆。
  也就这个时候,一个从前面车座跃下来,正是那个车把式。
  在他的头上仍然戴着那顶竹笠。
  才一落地,一股白烟就从他脚下冒起来。
  开始的时候非常淡,但迅速变浓,眨眼问已将那个车把式埋在当中。
  车把式这才举起脚步,拥着白烟走过来。
  杜仙仙瞪大了眼睛,一瞬也不一瞬的瞪着那个车把式,忽然一个念头刹那电光一样划过她的心头去。
  这个车把式莫非就是那个地狱使者?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仙仙的纤纤素手紧紧扶握住腰问长剑的剑柄。
  那个车把式也就在车窗前停下脚步,半截身子已被白烟所掩没。
  仙仙握剑更紧,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车把式道:“地狱使者!”
  语口未完,头上那顶竹笠呼地飞开,露出了裹在黑市中的一个骷髅头!
  正是那个地狱使者!
  怪不得声音好像在那里听过。
  仙仙一声呻吟道:“是你用诡计骗我来这里。”
  骷髅点头道:“正是。”
  仙仙道:“那封信……”
  骷髅道:“是假的。”
  仙仙有点不相信的道:“那分明是萧大哥的笔迹。”
  骷髅怪笑道:“有什么我不能够模拟的?”
  仙仙道:“那个叫做金雷的捕快……”
  骷髅道:“已经被我勾走去了魂魄,已无异是一个傀儡,所有的言行都是我的主意。”
  仙仙道:“你……”
  骷髅截口道:“人太多的地方我不能够进去,供奉门神的门户,我也不能够进去。”
  一顿接着道:“时辰却已至,只有如此?”
  仙仙面色大变。
  骷髅的语声更奇怪,呼唤道:“来啊,随我来啊……”
  仙仙的心神应声一阵恍惚,眼瞳中终于露出恐惧之色。
  强烈的恐惧。
  她猛咬了一下嘴唇,左掌疾挥,“哗啦”一声,马车的窗户立被她一掌拍碎,她右掌同时拔剑出鞘,人剑便待穿窗射出去!
  也就在这刹那,她突然发觉那个骷髅已经移前来,距离窗户不过三尺!
  她半起的身形立时凝结,剑却在那刹那刺了出去!
  刺向那个骷髅头!
  “笃”一声,剑正中那个骷髅头,那个骷髅头立时“噗”地粉碎。
  裹着骷髅头的黑市迅速萎缩,消失在白烟中,诡异惨厉已极的怪叫声连随从白烟中透出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既像在呻吟,又像在叱责。
  “杜仙仙,你好大的胆子,呜──”
  一样的说话,一样的声调。
  这岂非与杜仙仙在那幢荒宅之中的遭遇一样!
  杜仙仙面色惨白,握剑的手已起了颤抖,嘶声道:“给我滚出来!”
  那个地狱使者应声从白烟中冒出来,却是在七尺之外,萎缩的黑市竟已回复原状,当中又裹着一个粉白的骷髅头。
  声音又是一模一样的骷髅头,阴森森的冷笑道:“我的头碎了又会复合,你却是一进地狱就永不超生?”
  杜仙仙由心寒了出来,双手握剑,正准备舍命一搏,白烟中已出现了骷髅的一支手。
  杜仙仙到现在才看到那骷髅的手。
  没有血,没有肉,只是惨白的骨骼,“格格”的在作响。
  那个骷髅正在招手,道:“来,来来……来……”
  杜仙仙立时感觉一阵昏眩,魂魄仿佛已开始飞散。
  她同时发觉整个车厢不知何时已经白烟弥漫,自己已开始迷离在白烟中。
  旋即她嗅到了一种销魂蚀骨的异香。
  她的视线已逐渐模糊。
  那种魄散魂飞的感觉,更浓重了。
  她实在很想纵身夺窗射出,再剑刺那个骷髅,可是,已力不从心。
  “叮”一声,剑从她的右手脱落,连剑她都已无力握稳。
  她一个身子亦摇摇晃晃的倒了下来,一双眼睛仍然能够睁大,眼睛中已露出了绝望之色。
  那刹那之问,她想起了萧七,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姊姊,想起了很多事情,欢乐的,悲伤的,纷至沓来。
  她想叫,可是叫不出。
  眼泪终于从她的眼睛流下来。
  她的眼皮无力的缓缓阖上,终于失去了知觉。
  完全失去。×      ×      ×  日落黄昏。
  萧七出现在杜家庄大门之前,他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衫,眉宇间的忧虑之色却仍在。
  门一拍就开。
  探头出来的老仆人杜祥,看情形,他一直就等候在门后,等候杜仙仙回来。
  一见是萧七来了,杜祥惊喜道:“萧公子──”
  萧七目光一落,道:“祥伯,这么久不见,你老好吧?”
  杜祥不笞,只顾往萧七身后瞧。
  萧七大感奇怪,回头一望,身后那里有人,长街寂寂,他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不由问:道“你老在看什么?”
  杜祥怔怔的望着萧七,表情很特别。
  萧七不觉心头一寒。
  莫非是鬼?
  他竟然生出了这个念头,这也难怪今天他的遭遇实在太诡异了。
  杜祥半晌才问道:“小姐呢?”
  萧七一怔,道:“飞飞?”
  杜祥摇摇头道:“老奴是问二小姐。”
  萧七又是一怔,道:“仙仙不是在家里吗?”
  这次却是到杜祥一怔,道:“公子不是着人来请二小姐到城西走一趟?”
  萧七道:“没有这种事。”
  杜祥说道:“老奴这里还留着公子的信。”
  萧七忙道:“拿来给我看看。”
  杜祥从袖中将那封信取出。
  萧七一把抢过信来,将信笺抽出,抖开,目光一落,变色道:“这封信并不是我写的。”
  杜祥吃惊的道:“二小姐说是公子的笔迹。”
  萧七道:“笔迹不错是非常相似,但我事实并没有写过这样的一封信。”
  他补充接道:“我也没有出西城。”
  杜祥这才真的吃惊,道:“那么说这封信……”
  萧七道:“是别人冒我笔迹,骗仙仙出去!”
  话说到一半,他面色大变,失声呼道:“不好?”身子陡转,但立即停下,回头问道:“送信来的是什么人?”
  杜祥道:“是一个捕快。”
  萧七沉声道:“这就难怪仙仙会上当了。”
  杜祥道:“那个捕快他自称是叫做金雷,还说是一向追随赵头儿出入,同来还有一辆双马大马车。”
  萧七道:“他怎生样子?”
  杜祥道:“浓眉大眼,一脸胡须。”
  萧七道:“仙仙就上了那辆马车?”
  杜祥努力思索着说道:“他在上车之前,那个金雷,曾说那公子就在城西三里以外,等候小姐的。”
  萧七道:“还说过什么?”
  杜祥道:“没有了。”
  萧七又问道:“那辆马车是怎样的一辆马车,有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杜祥道:“不觉得。”
  萧七又问道:“走了有多久?”
  杜祥沉吟道:“差不多有两个时辰的了。”
  萧七的面色已变得很难看,脚步突起,奔下石阶。
  杜祥追向前,连声嚷道:“公子,公子!”
  萧七道:“我去找仙仙回来。”身形鹰隼般掠起。
  一掠三丈!×      ×      ×  车辙由东而来,的确往西而去。
  虽则已两个时辰,因为遍地泥泞,仍然可以分辨得出来。
  萧七跟着车辙追到了大街,便已不能够继续下去。
  大待上车辙纵横,目光所及,就已有两辆马车正在奔驰。
  乐平毕竟是一个繁盛的地方。
  萧七也没有向西追下去,转奔向衙门那边。
  马车已经离开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就是再耽搁一时片刻,也无足轻重的了。
  有两个时辰,一辆双马的大马车已可以驰出很远,追既难以追得上,而且话是说西行,难道竟真的西行?
  萧七实在怀疑。
  他也知道,无论是否西行,仙仙也不会发觉。
  因为他清楚仙仙有生以来从未离开过乐平,莫说城外,就是城内,熟识的地方只怕也不多。
  到她发觉不对路的时候,相信已经迟了。
  那个金雷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到底要将仙仙骗到那里去?
  仙仙又会有什么遭遇?
  若是仙仙有什么不测……
  萧七再也想不了下去。
  心乱如麻。×      ×      ×  “我手下并没有一个叫做金雷的捕快。”这是赵松的答覆。
  这个答覆早已在萧七意料之中。
  捕房内灯火已是亮起,赵松方在用膳,现在,却已被杜仙仙、人诱拐这个消息惊呆。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他惊讶的了。
  灯火昏黄,萧七的面庞却显得有些苍白,一双眼睛红丝隐现。
  他已整整一天没有好好的休息过。
  赵松明白萧七的心情,转问道:“那个金雷是怎么样子的一人?”
  萧七道:“根据杜家那个门房有叔述,这个人一面胡子,浓眉大眼。”
  赵松又问道:“那辆车又可有什么特征?”
  萧七道:“没有,是一辆普通的双马大马车。”
  赵松沉吟道:“那个金雷并不是真的捕快,姓名相信也是胡乱捏造出来,甚至连胡子只怕都是假的,骗得杜仙仙上车,当然就卸下那一身伪装,马车又并无任何特征,而且又已经去了两个时辰了,所以现在要找这辆车,这个人,实在困难。”
  萧七道:“我明白。”
  赵松道:“话虽说是出西城三里,我相信这绝非实话。”
  萧七点头道:“这除非在开玩笑,否则绝对没有理由老实说话。”
  赵松道:“毫无疑问,绝非是开玩笑。”
  萧七道:“嗯。”
  赵松一再沉吟道:“不过,那辆马车倒有可能仍然在城中,即使离城外也不会怎样远。”
  萧七道:“何以你会这样想?”
  赵松道:“这件事到现在可以完全肯定是因你而发,若是女阎罗所为,杜仙仙无疑死期已至,那个金雷乃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那辆马车则是地狱的鬼车,你我就是找,在人间也是白费气力的,你说是吗?”
  萧七道:“你相信真的有这种事?”
  赵松摇头道:“若非鬼神所为,我们便得考虑一下,幽冥先生那个老怪物的推测,那么只要你仍然在城中,还未死,对方也应该不会离你他去,现在即使不在你附近窥伺,亦会在城中留下,看你如何的焦急,忧虑。”
  萧七沉默了下去。
  赵松旋即转身吩咐左右道:“丁汉、李成,你们立即召集所有的兄弟全城搜索打听,看可有人见过,那样的一个捕快驾马车走过。”
  左右两个副捕头应声方待退下,赵松又叫住,道:“且慢,那个金雷可能已脱下捕快装束。”
  副捕头丁汉道:“在下省得。”
  赵松再吩咐:“城中客栈尤其要小心,有可疑之人,要查问清楚。”
  两个副捕头齐声应是。
  赵松又问道:“那位杜仙仙小姐,你们两人都认识的了?”
  副捕头李成会意道:“若是有貌似的外来客人,不分是男女,我们都会着意查问。”
  赵松道:“若是城中无下落,到域外打听,东南西北各三里。”
  李成道:“若是再没有线索?”
  赵松道:“暂回衙门,明天再继续寻找。”
  李成道:“头儿留在这儿?还是去那里?”
  赵松道:“无论我去什么地方都会在这儿留下说话,一有消息,立即送回。”
  李成道:“是!”与丁汉双双退下。
  赵松目送他们去远,喃喃道:“我相信他们都不会有什么收获。”
  萧七道:“他们看来都相当精明。”
  赵松微喟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的能力,一般的盗贼,他们是可以应付得来。”
  一顿接道:“现在他们要应付的,却若非极度聪明,就是不能捉摸,无迹可寻的,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萧七道:“他们若是找不到任何线素,你我只怕也一样。”
  他苦涩的一笑,接着说道:“但无论如何,我都要找下去,一直到将仙仙找出来。”
  说着他举起了脚步。
  赵松急问道:“萧兄现在那里去了?”
  萧七道:“董家庄。”
  赵松道:“找董千户?”
  萧七摇头道:“董湘云。”
  赵松道:“你相信幽冥先生推测?”
  萧七叹息道:“我平生最接近的女孩子除了杜家姊妹,就只有她了。”
  他再次叹息,道:“幽冥先生推测未必真实,但目前,除了她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那一个值得怀疑。”
  赵松道:“看来你的确应该去找她好好的谈谈。”
  萧七“嗯”一声,再次举起脚步。
  赵松追前道:“我与你走一趟。”一挥手,两个捕快亦跟了上来。
  萧七仿如未觉,自顾走路。×      ×      ×  黄昏已逝,夜色渐浓。
  董家庄前门檐下那两盏灯笼已燃亮,两扇朱漆大门却紧闭。
  苍白的磴光照耀下,那个骷髅头显得更加白。
  惨白,死白!
  只是一个骷髅头,就放在石阶之上,之中,面向大门,沿着灯光散发出一抹凄凉、阴森森的光泽,骤看下,就像笼在一层雾气之内。
  骷髅的眼窝深陷,灯光下只见两团黑影,鼻窦也只是一个黑穴,两排牙齿微开,似笑非笑,既恐怖,又诡异。
  是谁将那个骷髅头放在董家庄的门前?
  萧七第一个奔上董家门前的石阶,也是第一个看见那个骷髅头,不由自的怔住。
  赵松与两个捕快紧跟在萧七后面,看见有异,连忙加快脚步。
  萧七目光一扫,除了那个骷髅头之外,并不见其他伍何东西,这才缓缓弯下身子,仔细打量那个骷髅头。
  赵松奔至萧七身旁,目光一落,脱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萧七道:“一个骷髅头。”
  赵松当然不会看不出,接说道:“好像并不是真的。”
  萧七“嗯”的应一声,双手将那个骷髅头捧起来。
  赵松实在有些佩服了,道:“萧兄好大的胆子。”
  萧七淡笑道:“即使是真的骷髅头也没有什么可怕,何况只是粉捏的。”
  赵松一怔道:“粉骷髅?”
  萧七放开捧着骷髅头的一支手,灯光下赵松看得清楚,那支手已经被粉染白了。
  “果然是粉捏的。”赵松摸摸胡子,道:“杜姑娘在那幢荒宅一剑刺碎的只怕也就是这种骷髅头了。”
  萧七道:“说不定。”屈指弹向那个骷髅头的牙齿。
  “噗”一下轻响,骷髅头的三颗牙齿立时碎裂,白色的粉未萧萧落下。
  赵松看在眼内,道:“这种骷髅头造得虽然是真的一样,但并不坚固,难怪杜姑娘一剑刺去立即碎成了粉屑。”
  萧七没有作声。
  赵松接问道:“到底是谁将这个骷髅头放在这里?”
  萧七道:“想不出,也许就是那个地狱勾魂使者。”
  赵松道:“这样做有什么作用?”
  萧七站起身子,道:“你看。”将手中那个骷髅头对着赵松。
  “看什么?”赵松一面的诧异之色。
  萧七道:“骷髅额上刺的字。”
  赵松这才发现。
  骷髅客上有两行字,左四右三,每个字都是拇指甲般大小,由一个细小的针孔连成。十七子时。
  董湘云。
  赵松又是一怔,道:“什么意思?”
  萧七沉声道:“这若是来自那个地狱使者,那个地狱使者倘若又真的是来自地狱,你说是什么意思?”
  赵松道:“十七子时就是董湘云死期,他到时将会前来去取董湘云的魂魄。”
  萧七道:“不错。”
  赵松动容道:“这当然又是女阎罗的主意。”
  萧七不作声。
  赵松接着说道:“萧兄风流潇洒,人中之龙,喜欢萧兄的女孩子只怕不止杜家姊妹与这位火凤凰董大小姐,难道那位女阎罗一个也不肯放过,定要杀个乾净才肯罢休?”
  萧七叹了一口气。
  赵松目光一寒,道:“倘真如此,不可谓不是一场浩劫了。”
  萧七道:“这简直就是疯子所为,杀我一个人就是了,何必杀害无辜?”
  赵松道:“大概是萧兄得天独厚,她虽然是幽冥死神,也不能够随心所欲,却又瞧不过人问的女孩子喜欢上萧兄。”
  萧七沉吟不语。
  “对萧兄她虽然无可宗何,对其他人她总有能力的,”赵松笑接道:“看来那位女阎罗并非打翻醋罈,简直就掉进醋罈里。”
  笑语声中,灯光摇曳,那个骷髅头在灯光下的投影亦移动起来,眼窝仿佛在滚转,鼻窦仿佛在抽搐,牙齿仿佛在磨动,看来更狰狞,就像在怪卖赵松出冒不逊。
  赵松的目光仍然留在那个骷髅头之上,看着不由得心头一寒,再也笑不出来了。
  萧七好像看得出赵松的感受,微喟道:“我们似乎台这一连串的怪事,弄得连自己意志也把持不定了。”
  赵松偏开目光,苦笑道:“不错,这其实大有可能是人为。”
  萧七道:“否则这个骷髅头尽可以在湘云的面前突然出现。”
  赵松道:“也许因为知道我们来这里,假手我们送进去。”
  萧七摇头道:“听你这句话,你仍然有些相信这是女阎罗的所为。”
  赵松反问道:“难道你真能够完全否定?”
  萧七摇头,道:“无论是人为抑或是神鬼的所为也好,这个粉骷髅都是一份帖子。”
  赵松诧异的道:“帖子?”
  萧七道:“死神帖。”
  “死神?”赵松更加诧异。
  萧七道:“帖主人是人也好鬼神也好,只要他有意思杀某人,有把握杀某人,就是那个的死神了。”
  赵松一面颔首一面道:“这个骷髅头放在这里相信没有多久。”
  萧七道:“不然早已被发现。”
  赵松忽然道:“也许是董湘云在做弄玄虚!”
  萧七耸然动容。
  赵松接道:“她将骷髅头摆放在家门之前,刺上自己的名字,岂非也变成受害者,也正好洗脱她自己的嫌疑?”
  萧七目光落在骷髅额头那些字上,没有作声。
  赵松接道:“说不定她已经知道我们在怀疑她了。”
  萧士道:“这果真是湘云的所为,到现在为止,可一直都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她自己相信也很清楚。”
  赵松道:“你不明白了,一个人作贼心虚,就是没有被怀疑,也会以为自己已经被怀疑,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顿接道:“她若也是成为受害者,我们若非先已怀疑,正所谓担心她受害也惟恐不及,又如何会考虑到其他问题?”
  萧七点点头道:“不过无论如何我们现在都要全力保护她。”
  赵松道:“当然了。”
  语声未落,门闩起落声忽响,一扇大门在内打开了。
  萧七回头一瞥,就看见一个苍老头子。
  那是董家的老仆人董忠,探乎一望,见是萧七,大笑道:“老奴还以为什么人在门外说话,原来是萧公子,快请进来。”
  萧七道:“正要拍门进去。”
  董忠目光一转,道:“那位不是赵头儿,怎么也来了,都请进来坐。”
  主人好客,仆人也是一样。
  萧七连随问道:“忠伯,怎么这样早就关上门户?”
  董忠道:“是主人吩咐,说是小姐离家半年,要好好聚聚,不想别人来骚扰,关上门,别人看见,也就知道我家主人不想见客了。”
  一顿忙又说道:“萧公子当然是例外的。”
  赵松道:“我们是一起来的。”
  董忠道:“这个老奴如何看不出来,请,请!”
  赵松道:“你家主人现在在那儿?”
  董忠道:“在内堂与小姐用膳,也已经两个时辰有了。”
  赵松道:“一顿饭吃这么久?”
  董忠道:“半年不见,老爷自然与小姐好好的谈谈,问问她这半年来的遭遇,不过以老奴看,老爷现在虽然还是兴致勃勃,小姐已早就不耐烦了!”
  萧七道:“要湘云坐两个时辰实在不容易。”
  董忠道:“可是她又不敢不听话。”
  萧七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听话了?”
  董忠道:“今天开始,因为老爷对她说过一句话。”
  萧七道:“什么话?”
  董忠神秘的一笑,压低嗓子道:“老爷告诉她如果再不听话,她与公子的婚事,他也就不再管了。”
  赵松一怔,失笑。
  萧七亦笑,却是苦笑,转问道:“湘云回来之后有没有外出?”
  董忠摇头道:“没有,大概小姐给老爷那句话唬住了,换过衣服后,她就老老实实候在老爷左右。”
  萧七望一眼赵松,道:“我们的推测似乎要重新考虑了。”
  赵松道:“但无论如何,我们也得进内一见她。”
  萧七目光一落,道:“这个当然。”
  董忠到这个时候,才留意到萧七捧在手里的那个骷髅头,一呆道:“公子手里捧着的是什么东西?”
  萧七道:“你看是什么东西?”
  董忠道:“骷髅。”
  “粉骷髅?”萧七应声举起了脚步。
  他的脚步沉重。
  沉重的脚步有如他现在的心情。×      ×      ×  堂中灯光明亮。
  桌上杯盘狼籍。
  董千户看来已有五分醉意。
  但他仍然谈笑风生,不住追问董湘云这半年来的遭遇。
  董湘云却真的已经不耐烦,说话有气无力的,一再被催促,才回答那一句半句,眼睛尽往别处溜。
  她眼睛溜着溜着,忽然瞥见萧七几人向这边进来。
  喜出望外,长身立起。
  董千户立即叫道:“坐下坐下!我还有话要问你。”
  董湘云目光一转,道:“爹!你看谁来了?”
  董千户呷了一酒,说道:“谁来了?看你大惊小怪的,总不成是萧七那个小子。”
  说着亦侧首望去,一望之下,放声大笑道:“怎么真的是?”
  笑语声未落,萧七已大踏步走进来。
  董湘云不由自主迎上前去。
  董千户笑语声不绝:“一见萧七就连爹也不管了,女生向外,难怪,难怪?”
  突然一顿,“咦”的一声。
  他是看见跟在萧七后面的赵松与两个捕快,好像他这种老江湖,当然明白必定又有事发生,而且必定与自己多少有些关系。
  董湘云亦有看见赵松他们,却没有理会那许多,走到萧七面前,道:“怎么现在才来,我快要台爹闷死了。”
  听她这样说,倒像是萧七曾经答应她,非来一趟不可。
  萧七并不在乎,对于董湘云的性格他实在清楚得很,淡笑道:“现在岂非正是时候。”
  董湘云目光一落,道:“你捧着这个骷髅干什么?”
  萧七道:“送给你。”双手将那骷髅头递上。
  董湘云惊呼急退。
  萧七一怔道:“你不是说过天不怕,地不怕的?”
  董湘云瞪眼道:“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呢。”
  萧七道:“我送的,也不要?”
  董湘云道:“不要!”
  她的眼睛瞪得比方才得更大,接道:“你就是憧得欺负我,什么不好送的,送我这种东西,真是。”
  董千户那边看着,大笑道:“想不到这个丫头也有东西害怕,看来我也得到那里弄一个骷髅头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董湘云霍地回头,道:“爹你这是存心帮他,欺负我了?”
  董千户大笑不绝,道:“他是他,我是我,你怎么混在一起说?”
  董湘云娇靥一红,退过一旁坐下,偏开脸,索性不去瞧他们。
  董千户也不菅她,笑问萧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七道:“这个骷髅头的确送给湘云,只不过与我并无关系。”
  董千户诧异问道:“那是谁送的?”
  萧七道:“也许是地狱使者。”
  董湘云回头道:“胡说!”
  董千户却问道:“是那一个地狱的使者?”
  董湘云冷笑道:“地狱也有这个、那个的么?”
  董千户挥手道:“你丫头先别打岔好不好?”
  董湘云“哼”一声闭了嘴巴。
  董千户再问萧七,道:“是不是幽冥先生那个?”
  萧七摇头道:“不是。”
  董千户手指向地,道:“难道是地下这个?”
  萧七道:“也许就是了。”
  董千户一怔道:“你不能肯定?”
  萧七微喟道:“这种事情有谁能够肯定?”
  董千户拭探问道:“是不是与那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萧七颔首。
  董千户又问道:“怎么连湘云也牵涉在内?”
  萧七道:“这要说,得从老前辈离开那个捺落迦后开始……”
  董干户摆手道:“坐下与我细说。”
  连随又对赵松二人道:“赵头儿,你们也请坐,要不要来一杯?”
  赵松摇手道:“公事在身,心领了。”在一旁坐下。
  随来那两个捕快立即上前,侍候在赵松左右。
  两个捕快这左右一站,赵松更显得官威十足。
  董千户目光一转,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果然生来就是做官的材料,就随便一坐,已经官威八面了。”
  赵松一愕,方待说什么,董千户已连声催促萧七,道:“说!快说!” ×      ×      ×  萧七说得很快,并没有细说。
  虽然简单,却很清楚。
  这已不是第一次覆述事情经过,已能够完全掌握重心。
  董千户只听得目定口呆,董湘云也没有例外。
  他们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诡异的事情。
  萧七说语声越低沉,堂中的气氛随着他的说话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连灯光也仿佛已变得朦胧。
  董湘云不由自主的一再回顾身后,就好像害怕那个地狱者突然在身后出现,夺魄勾魂。
  幽冥先生的推测,萧七并没有遗漏。
  董湘云居然没有打断萧七的说话,但萧七一住口,第一个说话的却也就是她。道“你
  这次到来,莫非就怀疑,是我诱拐杜仙仙?”
  萧七尚未答话,董千户已接道:“湘云回来之后,并没有再外出。”
  萧七道:“这个我知道。”
  董湘云瞪着萧七,道:“我承认很妒忌杜仙仙,谁叫她也喜欢你,你又很喜欢他。”
  萧七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董湘云道:“关系可说大了,我是喜欢你的,她也来喜欢你,就是跟我作对。”
  萧七不由苦笑。
  董湘云接道:“跟爹我也是这样说,谁跟我作对,我就砍他的脑袋。”
  她这番话说得既响亮,又迅速,董千户待要喝止,如何来得及。
  赵松一旁听得真切,冷笑道:“看来我们的怀疑并不是无的放矢。”
  董湘云没有理会赵松,瞪着萧七道:“不过我就是砍谁的脑袋,也不会在你面前,装神弄鬼作什么,婆婆妈妈的,我才不来那一套。”
  董千户击掌道:“对,要就爽爽快快,这才像我的好女儿。”
  赵松脱口道:“你这是纵子行凶!”
  董千户大笑道:“说不定我还会帮上一把?”
  赵松怔住。
  萧七叹了一口气,目注董湘云,道:“你真的忍心杀死杜仙仙?”
  董湘云一愕半晌才道:“不忍心。”
  她叹息接道:“她实在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孩子。”
  萧七道:“嗯。”
  董湘云又道:“好像她那样的女孩子,真的要我伤害她,只怕我下不了手。”
  她呆呆的沉思了半晌,颓然往椅背一靠,叹息道:“想起来,她比我好得多了,也只有她才配得上你。”
  董千户一旁听得直眨眼睛,他可也想不到董湘云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萧七道:“那有什么配不配的,大家都是人。”
  董湘云道:“你就是喜欢她,也许就因为她那样的温柔。”
  她摇头接道:“这个我可学不来。”
  萧七道:“你只是脾气暴躁一些,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好。”
  董湘云道:“天生这样,我看是改不了。”
  萧七道:“不一定。”
  董湘云摇摇头道:“我知道你很讨厌我。”
  萧七道:“没有这种事。”
  董湘云道:“最低限度我前后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
  萧七道:“算不了什么?”
  董湘云一正面色,道:“不过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仙仙被诱拐,与我一些关系也没有,飞飞的失踪也是。”
  萧七颔首道:“我相信。”
  董湘云委屈的垂下头,那刹那之间,眼睛似乎已湿了。
  萧七目光一转,岔开话题,道:“回头说这个骷髅。”
  骷髅已放在桌上。
  董千户接口道:“这个骷髅并不是真的。”
  萧七点头道:“是用粉捏的。”
  董千户道:“你在那里弄来?”
  萧七道:“这个骷髅头就放在老前辈这个庄院的大门外。”
  董千户诧异的道:“怎么是在我家门口拾来的?”
  萧七道:“嗯。”
  董千户说道:“可不知是那个开的玩笑。”
  萧七道:“以晚辈推测,这绝不是玩笑。”
  董千户道:“不成真的是那个所谓地狱使者送来的?”
  萧七道:“相信就是了。”
  董千户道:“用意何在?”
  萧七道:“请看骷髅头额上的字。”
  董干户将骷髅头捧在手中,一面看一面道:“十七子时,董湘云,这是什么意思?”
  萧七道:“只怕就是十七那夜子时,来取湘云的性命。”
  董千户面色一变,道:“你是说,这个骷髅头乃是……”
  萧七道:“死神帖?”
  董千户胸膛起伏,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犯到老夫的头上。”
  一顿沉吟道:“湘云这个丫头又那里开罪她了,难道也就因为喜欢上你这个小子?”
  萧七苦笑。
  董千户突然大笑起来,道:“他妈的,这个女阎罗好大的醋劲。”
  董湘云忽然道:“只怕真的有这种事情。”
  董千户“哦”一声,说道:“何以见得?”
  董湘云却问萧七:“萧大哥,你回来那天黄昏经过那条柳堤是否遇上渔家父女二人?”
  萧七沉吟道:“嗯。”
  董湘云又问道:“你是否曾对他们一笑?”
  萧七道:“好像有,怎样了?”
  董湘云道:“就因你的一笑,那个渔娘以为你喜欢她,竟然对你默许终生。”
  萧七一怔,道:“什么?”
  董湘云接道:“也就在你走后没多久,柳堤上出现了一团烟雾,烟雾中出现了一个骷髅,自称是地狱使者,奉命来人问,又说女阎罗已决定下嫁你,人问女子有对你妄生爱念,一律勾其魂,夺其魄!”
  萧七惊讶道:“那个渔娘怎样了?”
  董湘云道:“立被勾魂夺魄,倒毙小舟之上,据说浑身并无伤痕。”
  一顿接道:“我经过那条渔村的时候在饭店里听到这件事,因为与你有关,所以着意打听一番,还找那个老渔翁问一个清楚明白。”
  萧七呆然地问道:“真的有这种事情么?”
  董湘云斩钉截铁的道:“是事实,不骗你。”
  赵松插口道:“那个渔村叫做什么名字?”
  董湘云道:“叫金家村,据说村人大都姓金,那个老渔翁也就叫金保。”
  赵松又问道:“那个渔娘呢?”
  董湘云道:“她叫金娃。”
  赵松立即回头问那两个捕快:“金家村你们是知道的了?”
  两个捕快齐声应是。
  赵松连随吩咐道:“你们两个立刻催马前去金家村,将金保与验尸的仵作带来。”
  一个捕快问道:“头儿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赵松挥手道:“只是这些,速去!”
  两个捕快应声退下。
  董湘云奇怪道:“这有什么作用?”
  赵松解释道:“金娃的暴毙毫无疑问与杜家姊妹的失踪,以及藏在瓷像中那具女尸有关,找他们到来一问,对事情多少也许有些帮助。”
  她叹了口气,道:“我应该亲自走一趟,只是,这里要做的实在太多了。”
  萧七道:“话虽是十七,但由现在开始,那个所谓地狱使者,随时都可能出现。”
  赵松连声道:“不错不错,萧兄可要多费些心力。”
  萧七道:“还用说。”
  董千户即时问道:“今天是十五还是十六?”
  萧七道:“是十六。”
  董千户道:“这是说明夜子时那个地狱使者就会到来勾夺湘云的魂魄了。”
  萧七道:“只不知是否依约到来。”
  董千户大笑道:“我倒要看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胆来害我的女儿?”
  他笑得虽然响亮,但谁都听得出他笑得并不自然。
  若真的地狱勾魂使者,又岂是人力能够抗拒。
  笑语声一落,董千户就将那个骷髅头痛摔在地上。
  “噗”一声,那个骷髅头当场爆裂粉碎!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6 20:58 , Processed in 1.031250 second(s), 22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