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吸血蛾》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 暗室杀机重 刀箭慑心寒
作者:黄鹰


      杜笑天惊讶道:“你是说这面墙中空的地方有四五尺那么宽阔?”
  常护花道:“只怕还不止。”
  杜笑天不由问道:“你凭什么这样肯定?”
  常护花道:“方才我在这书斋之内踱步之时,这书斋之内的长短宽阔已经心中有数,所以其后在书斋之外走了那一圈,就发觉了一件事。”
  杜笑天追问道:“什么事?”
  常护花道:“书斋内外的宽阔虽然相差无几,长短却未免相差太大,书斋之内比书斋之外竟最少短了七八尺那么多,即使书斋前后的墙壁都是原是尺多两尺,还有那四五尺的地方,又去了什么地方?”
  杜笑天恍然大悟。
  常护花道:“我原以为书斋的后面,可能向内凹入了好几尺,可是转过去一看,并没有这回事,那只有一个可能,失去的那四五尺地方,就是隐藏在这面墙壁之后。”
  他以指轻叩那面墙壁,又说道:“除非是一个疯子,否则以一个正常的人来说,绝对没有理由将一面墙壁弄的七八尺那么厚,是以这面墙壁必然中空,有得四五尺空隙,应该可以有一番作为的了。”
  杨迅听到这里,不觉脱口问道:“暗室在这面墙壁的后面,暗门又是在这面墙壁的什么地方?”
  常护花方待回答,杜笑天道:“以我推测,可能在壁上这两幅木刻之后。”
  常护花点头,道:“我也是这意思。”
  他按着那幅弥勒佛的木刻,道:“一开始我便已怀疑这两幅木刻。”
  杜笑天道:“是不是这两幅木刻与墙上挂着的书画并不调和?”
  常护花回头望着杜笑天,道:“墙上挂着书画根本就已经不调和。”
  杜笑天道:“我不懂书画。”
  常护花听说反而奇怪起来,道:“然则你何以有那种不调和的感觉?”
  杜笑天道:“这种木刻我并不是第一次看见……”
  常护花道:“你通常在什么地方看见这种木刻?”
  杜笑天道:“庙宇。”
  常护花道:“信佛的人家大概也会买来供奉。”
  杜笑天道:“但也很少会放在书斋,而据我所知,他并不信佛。”
  常护花点头。
  杜笑天接道:“我虽然早就已经有不调和的感觉,并没有进一步怀疑,因为这墙壁后面就是院子,那边的墙壁上既没有缝隙,更长满青苔,绝不像有一扇暗门在上面,附近地面也没有人走动过的痕迹。”一顿,他又道:“何况这些日子以来,他一脑子的妖魔鬼怪,改变了初衷,特别搬来这幅佛像的木刻,以镇压妖魔鬼怪亦不无可能。”
  常护花道:“这两幅木刻看来并不像最近才钉嵌在这上面。”
  杜笑天道:“不清楚,在十五天之前,我从未进过这个书斋。”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面墙壁之上,道:“那些书画又如何不调和?”
  常护花抬手指着其中的一幅画,道:“你看这幅画值多少?”
  杜笑天苦笑。
  完全不懂书画的人,又如何看得出书画的价值?
  常护花道:“这幅画不管拿到什么地方,随便都可以卖上二三千两银子。”
  杜笑天脱口问道:“这到底出自谁的手笔?”
  常护花道:“唐伯虎。”
  杜笑天道:“怪不得。”
  虽然不懂书画,唐伯虎这个人他却是知道的。
  他左右望了一眼,道:“这里一共有二十多幅书画,就打个对折,每幅只卖它千来两银子,加起来已经三万两银子过外,他却是随随便便挂在墙上,莫非他的脑袋真有些问题?”
  常护花淡淡道:“除了这幅唐伯虎的之外,其它的加起来你能够卖上一百两银子,已经是你的本领。”
  杜笑天道:“你是说其它的任何一幅最多值三四两银子。”
  常护花道:“有四幅也许连一两银子都不值。”
  杜笑天奇怪地望着常护花。
  常护花道:“因为那四幅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
  杜笑天道:“看来你们果然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才会对他的手笔这么熟悉,一眼便看出来。”
  常护花道:“这么说,成为他的好朋友似乎并不困难。”
  杜笑天不懂常护花这句话的意思。
  常护花仿佛已知道他不懂,接着解释道:“那四幅画上他都留下了名字,稍为留意一下,就可以发现。”
  杜笑天不禁一声轻叹,心中实在有些佩服了。
  好像常护花心思这样精细的人的确罕见。
  常护花在这个书斋前后不过短短的片刻,这片刻的收获竟然比他们整日的搜查还要多。
  他们一群人整日搜索也根本就无收获。
  常护花随即又道:“你既然对书画全无兴趣,没有在意也不奇怪。”
  杜笑天忽然笑道:“他的画真的连一两银子都不值?”
  常护花道:“这是我定的价钱,在我的眼中,他的画的确不值一两银子。”他笑笑,又道:“他的剑用得很好,画可糟透了。”
  杜笑天道:“据我所知他并不是一个不肯藏拙的人。”
  常护花点头,道:“不单止珠宝,在书画方面,他同样很有研究,好像他这种识货大行家,又岂会看不出这幅画是唐伯虎的真迹。”
  他的目光又落在唐伯虎那幅画之上,道:“我还没有见过有人肯将这样的一幅名画随便的挂在墙上,如果说目的在弦耀自己的财富,没有理由只挂出这幅画,不说其它,就唐伯虎的画,早在三年前,他便已拥有三幅之多,那最低限度,便该将它们全都挂出来,但现在却是挂出那些,岂非就绝不调和?”
  杜笑天道:“价值相差那么大,他这样做,是另有用意。”
  常护花道:“暗门的开关倘若不是在那两幅木刻之上,也许就是在这幅唐伯虎的古画之后。”
  话音未完,旁边杨迅便两步上前,掀起了那幅唐伯虎的古画。
  他非常小心,动作显得缓慢而吃力,就像是捧着二三千两银子在手上。
  常护花由得杨迅,目光随着杨迅的举动,落在那幅画的后面的墙壁上。
  墙壁上并无凹凸,也不见任何缝隙。
  杨迅一怔,道:“开关在哪里?”
  常护花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一眼,突然抬手在墙上曲指扣了几下。
  他的面上又露出了笑容,道:“果然在这里。”
  杨迅听得清楚,忙问:“发现了,在哪里?”
  常护花道:“墙壁之内。”
  杨迅道:“我这就着人来毁了这方墙壁。”
  常护花道:“不必。”他一笑,又道:“难得有这个机会,你们就见识一下玄机子秘传机关的巧妙。”
  他的手旋即一翻一拍,拍在那方墙壁的正中。
  那一掌似乎并未用力,可是一掌拍下去,声音却异常沉实,他显然是用内家掌力。
  “叮”一声异响,立时从墙壁之内传出。
  这一声非常微弱,杨迅、杜笑天却都听得非常清楚。
  常护花一掌拍出之时,他们已屏息静气。
  整个书斋陷入一片静寂之中,是以“叮”的那一下异响之后的“格格”之声,也分外显得响亮!
  千手观音和弥勒佛两幅木刻连同两方墙壁应声左右缓缓打了开来,这两幅木刻竟就是两扇门。
  门内阴阴沉沉,看来就真的只有四五尺深浅。
  四五尺之后果然又是墙壁,漆黑的墙壁。
  门内之所以如此阴沉,显然也就是因为墙壁漆黑的关系。
  两旁更显阴沉,逐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常护花左看看,右看看,怔在当场。
  两道暗门同时打开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一个暗室实在没有必要在同一个方向装设两扇暗门。
  难道这墙壁之后,竟然有两个暗室?
  如果不是,哪一扇门是真正的入口?还有的一扇门又有什么作用?
  常护花不禁沉吟起来,杜笑天亦是一脸诧异之色。
  杨迅的目光却转到常护花脸上,忽问道:“这些机关你怎么这样熟悉?”
  常护花淡应道:“我与他既然是好朋友,当然很多时走在一起,他懂的,我就算也懂多少,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杨迅放软了声音道:“依你说,我们应该从哪一扇门进入?”
  常护花道:“我还未能确定。”
  杨迅道:“其实,这也简单,入错了,我们尽可退回出来,转由另一扇门进去。”
  语声甫落,杨迅就一步越过那幅千年观音的木刻,跨进暗门之内。
  常护花一眼瞥见,猛一声暴喝:“小心!”
  “飕”一个箭步趋前,一手抓住了杨迅的肩膀。
  杨迅那一步还未踏实,就听到了常护花那一声暴喝,他一惊回头,整个身子就已经被常护花拉得从一旁飞了开去。
  几乎同时,二三十支弩箭“嗤嗤嗤”疾从暗门之内射出!
  他们退得虽然迅速,并未能够完全脱离弩箭所笼罩的范围,旁来的三箭,“品”字形齐向杨迅的胸腹射到。
  常护花右手抓着杨迅,左手却空着,他眼快手急,左手一抓再抓,抓住了射来的其中两箭!
  还有一箭!
  那一箭,“哧”的射穿了杨迅腋下的衣服。
  杜笑天看在眼内,大吃一惊,常护花亦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杨迅却给吓惨了,一张脸刹那苍白如纸,一双脚亦已发软,常护花一将手放开,他几乎就跪倒地上。
  杜笑天赶紧伸手将他扶住,道:“头儿,伤得怎样?”
  杨迅捏着腋下衣服的箭孔,口张着,好一会才出得声道:“只是射穿腋下的衣服。”
  他随即倒转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常护花一眼,道:“常兄有没有受伤?”
  常护花道:“没有。”
  杨迅吁了一口气,道:“好在没有,否则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他缓慢站直身子,目光落在暗门前面的地上。
  几支箭插在地上,箭镞竟完全没入砖中!
  箭镞的锐利,力道的强劲可想而知,二三十支这样的弩箭一齐射在身上,又是什么结果?
  杨迅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回顾常护花,道:“幸亏你拉我一把……”
  他实在很想说两句多谢的话,可是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那些多谢的话他虽然还未完全忘记,也已差不多了。
  常护花并不在乎,目光转向杜笑天。
  杜笑天缓缓蹲下半身,拔起了插在地上的一支箭。
  这一拔相当吃力。
  杜笑天拔箭在手,不由变了面色。
  常护花笑道:“你以为地上铺着的是什么砖?”
  杜笑天轻叹一声,道:“我看得出那是水磨青砖,所以才奇怪这些箭竟能够射入砖中那么深。”
  他的目光又落在手中那支箭上。
  箭长不过一尺,箭镞闪亮,箭身隐现乌光,异常沉重,整支箭,赫然还是铁打的。
  他反复看了两眼,才将箭放下,站起身子,又一声轻叹,道:“想不到他居然能够造出这么厉害的机关。”
  常护花道:“我想得到。”
  杜笑天道:“这因为你们是老朋友,你早就知道他是玄机子的关门弟子。”
  常护花道:“我所以也还知道玄机子一派的习惯。”
  杜笑天道:“什么习惯?”
  常护花道:“无论什么机关设计,必然附带厉害的杀人机关,不先将机关关闭就进入,九死一生。”
  杜笑天连连点头,并不怀疑常护花的话。
  杨迅更加相信,方才若不是常护花及时将他拉过一旁,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死在机关的乱箭之下。
  他心中犹有余悸,嘟喃地道:“好好的一个书斋,竟然布置得机关重重,这小子不是心中有鬼的话,那脑袋只怕就真的成问题了。”
  常护花笑道:“他的脑袋就真的有毛病,也只是一般人的通病。”
  杨迅道:“哦?”
  常护花道:“一般人不都是尽可能的将珍贵的东西收藏在一个既秘密,又安全的地方?”
  杨迅点头。
  常护花道:“他只是在书斋之内弄一个既秘密、又安全的地方,以便收藏他那些珍贵的东西。”
  杨迅道:“这小子有什么东西需要这样……”
  “这样”两个字出口,他突然闭上了口。
  他总算没有忘记聚宝斋名符其实,崔北海所做的又是什么生意。
  杜笑天即问道:“常兄有没有办法关闭那些机关?”
  常护花道:“我试试能否找到控制的机钮……”
  杨迅截口道:“不必找了,机关已经发动过,箭已经射光,我们现在大可以放心进去。”
  他说得爽快,一双脚却稳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常护花瞟着他,道:“你以为就只有那一道机关?”
  杨迅道:“难道还有其它的?”
  常护花道:“我看就有了。”
  杨迅不觉倒退半步,目光一闪,又道:“机关在这道暗门之内,那边的一道暗门想必才是真正的入口,看来,我们应该从那道暗门进入。”
  常护花道:“你肯定那道暗门之内就没有机关?”
  杨迅没有作声。
  常护花也不多说什么,忽然走过去,抓起了一张椅子,用力掷了过去!
  “呼”一声那张椅子一飞半丈,飞过暗门,重重落在暗门之内的地上。
  那张椅一落下,那扇门就如同被人推动,“飒”地猛关上!
  也就在那刹那,他们看见了刀光。
  无数把飞刀斜曳刀光,飞鱼般在暗门之内交错飞射!
  暗门一关上,刀光亦消失,破空声,金属着地声,隐约仍可以听到。
  杨迅一张脸立时又白了。
  杜笑天的脸色也不怎样好,道:“这道机关比方才那道还要厉害,暗门一关上,阻断了去路,也就只有挨刀子了。”
  常护花点头,道:“暗门之内不过四五尺地方,即使兵器在手,也施展不开。”
  杜笑天道:“即使施展得开,也难以抵挡四面八方射来的飞刀。”
  常护花点头,目光仍然在那扇关上了的暗门之上。
  暗门之上那幅弥勒佛的木刻还是老样子。
  常护花到现在才看清楚那个弥勒佛的表情。
  那个弥勒佛张开大口,正在笑,笑得既慈祥,又开心。
  杜笑天似乎是在看着那个弥勒佛,忽地一摇头,道:“这个机关想必就是叫做笑里藏刀!”
  常护花笑道:“幸好这只是一个木刻,如果是一个活人,我们就没有进去,一样有机会挨刀子。”
  一个人若是弥勒佛一样,一脸的笑容,想给人一刀,的确很容易。
  机关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你不去触动机关,机关绝不会走来杀你。
  人就不同了,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一样能够杀你。
  机关也本来就是人设计出来的东西。
  杜笑天明白常护花的说话,笑笑,道:“人本来就比机关更难防范。”
  杨迅却笑不出来,他左右望了一眼,目光落在常护花脸上,叹息,道:“两道暗门内都有机关,你说,哪一道暗门才是真正的入口?”
  常护花道:“当然是这一道。”
  他抬手指着钉嵌千手观音的那一道暗门,道:“弥勒佛既然露出本来面目,封闭了他那一道暗门,我们也就只有这一道暗门可走了。”
  杨迅苦笑,道:“这位千手观音虽然不是笑里藏刀,却会使人变成刺猬。”
  常护花道:“我们不去触怒它,也就成了。”
  杨迅道:“你有没有办法,不去触怒它?”
  常护花道:“现在没有。”
  他突然蹲下身子,仔细一再打量那幅千手观音的木刻。
  杜笑天的目光不觉亦落下。
  杨迅也没有例外,他仔细看了几眼,什么都瞧不出来,忍不住说道:“你在干什么?”
  常护花没有回头,淡应道:“找寻控制的机扭。”
  杨迅道:“横栓也许在里面。”
  常护花道:“如果在里面,他自己如何进去。”
  杨迅不由地脸庞一红,没有再作声。
  常护花接道:“玄机子无疑是一代巧匠,崔北海这个徒弟亦可谓青出于蓝,早在多年前,他已能够将门户的栓子连接在壁内的机扭之上,只要击在壁上的力量足以震动壁内的机扭,机扭将栓子一缩,门户就可以开启,但在外仍要用手将门关上,要将控制机关的机扭关闭,就非用手推动不可,暗门附近的墙壁平滑一片,地面也是一样,惟一可以藏下机扭的,也就只有这扇门。”
  他说着双手开始在那幅千手观音的木刻之上移动起来。
  一开始移动他就生出一种被人狠狠盯着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怎会生出这种感觉,一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停下。
  在他的面前亦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幅木刻。
  千手观音的木刻。    ×      ×      ×      千手观音全名其实是千手千眼观音。
  根据加梵达摩千手经所记载,这个观音左右各具二十手,手中各一眼,合共四十手四十眼,配三界二十五相,遂成为千手千眼,以示广度众生,有无限之大用。
  现在这个千手观音的木刻,手眼居然也各有四十,一如千手经上的记载,不多也不少。
  就连坐的姿势亦是千手经上的记载一样,其中的三十八手日轮般身后张开,本来的两手却成母陀罗臂,结印在膝上。
  常护花那双手现在也正就按在这个木刻千手观音的膝上。
  他怔怔地瞪着这个千手观音的木刻,仿佛在想着什么。
  杜笑天正想问,常护花那双手已经又开始移动。
  他的手顺着千手观音那双母陀罗臂上移,眼却死盯在千手观音上那双清净宝目之上。
  他立时发觉千手观音那双清净宝目之中的瞳仁,竟在他的手移动同时,起了颤动,就像是怪责他的亵慢,不住地朝他瞪眼。
  “原来是你这双眼在盯着我!”他一声轻笑,就拿着那双母陀罗臂左右上下摇动起来。
  那双母陀罗臂也竟是活动的。
  左、右、下都没有反应,但到他将那双母陀罗臂由下往上一托,“格”一声,千手观音那双清净宝目之中的瞳仁便从眼眶内弹出。
  瞳仁并没有飞弹,只是弹出了半尺,在瞳仁之后,赫然相连着是半尺长短的木条。
  常护花松开那双母陀罗臂,握住了那双瞳仁。
  着手冰凉,那看来像木,事实全都是铁打。
  常护花也就推动那双瞳仁。
  当他将那瞳仁由左方推到右方,暗门之内,暗室之中传出一阵异常奇怪的声响。
  那种声响就像是一群老鼠正在用爪牙撕噬着死尸。
  静寂中那种声响分外清楚。
  本来已经恐怖的声响静寂中却也是更觉恐怖,就连常护花,听着亦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他的面上,却露出笑容,一拍双手,缓缓站起身子,道:“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杨迅问道:“你是否已经将里面的机关完全关闭?”
  常护花道:“也许在里面他另外还有安排,但走进这道暗门,以我看,应该不成问题。”
  他虽说不成问题,杨迅还是没有举步走前去。
  常护花自己其实也不敢太肯定,退后了几步,又抓起一张椅子,使劲掷进暗门内。
  “砰”一声,整张椅子碎裂在暗门的地上。
  杨迅如惊弓之鸟,应声一旁跳开。
  这一次暗门之内没有弩箭射出,什么反应都没有。
  常护花这才真的放下心,一笑举步,一直走过去。
  崔义第一个跟在他身后。
  杜笑天亦自举步,但两步走过,便已给杨迅抢在前头。
  杨迅却不敢继续越前,就跟在常护花、崔义的后面。
  这个人虽然好大喜功,毕竟也是一个聪明人。
  暗门内依旧阴阴沉沉。
  常护花才一步跨入,突然停下。
  杨迅一眼瞥见,只当常护花突然又发现危险,赶紧一旁跳开。
  他这个动作,倒吓了杜笑天一跳,脱口一声轻叱:“小心!”
  杜笑天也是杨迅那么想。
  无论谁看见杨迅那样子,都不难那么想。
  常护花却丝毫不见慌,他缓缓回头,道:“杜兄,劳烦你替我将那边桌上的油灯拿来。”
  他突然停步,原来是这个原因。
  杜笑天“哦”的一声,回身走向桌那边。
  他没有任何话,也不作任何表示,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情,仿佛已完全忘记。
  常护花亦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并没有理会杨迅,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杨迅方才在他后面做什么。
  杨迅所以才没有那么难受。
  他缓步走向原来立足的地方,腼腆道:“我还以为你又发现了机关。”
  常护花一笑未答,杜笑天已然将灯送来。
  他也就索性将话省回,燃着灯火,手掌油灯走入暗室。    ×      ×      ×      明亮的灯光之下,常护花看得非常清楚。
  暗室果然就只有四五尺深浅,宽阔都足足有两丈。
  左转六尺不到,是一面墙壁,隔断弥勒佛那边的暗室,右转的尽头也是墙壁,墙壁前大半丈的地面却下陷,一道石级,斜斜往下伸展。
  石级的下面隐现灯光。
  四面的墙壁完全漆黑,墙壁之上一个个小洞,洞口露着半截箭头,映着灯光,寒芒闪烁。
  机关若不是先行关闭,一跳入暗室,触动了机关,弩箭是必就从那些小洞中射出。
  那么狭窄的地方,自然放不开手脚,即使有一身本领,亦难以抗拒四面射来的弩箭。
  除了那些箭洞之外,四面的墙壁并没有任何陈设。
  这个暗室原来不过是一条暗道。
  杨迅一步踏入,看见那些箭洞,箭洞中寒芒闪烁的弩箭,一双脚不由就开始软了,连忙又问道:“常兄,那些机关是否已经完全关闭?”
  常护花人已在石级前,头也不回,道:“我现在是不是很好?”这句话说完,他就踩下了石级。
  杨迅这才放心走前去,一切的机关看来真的已经完全停顿。
  杜笑天跟在杨迅后面,一脸的不耐之色,但还是忍住。
  早在多年前,他便已懂得忍耐。
  也就因为懂得忍耐所以他才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捕快。
  石级并不长,才不过三十级。
  石级的尽头,有一道石门,赫然已左右打开,灯光就是从暗门之内透出。
  ──莫非,这道石门亦是由机关控制,机关关闭,这道石门就开启?
  常护花在石门之前停留了片刻,才举步跨入灯光之内。
  灯光淡泊如晓月。    ×      ×      ×      入门是一个石室,宽敞的石室。这个石室,几乎有上面的书斋那么大小。
  石室的陈设异常美丽,四壁张着织锦的帜幕,地上厚厚地铺着殷红如鲜血、轻柔如柳絮的绒毯,走在上面,完全听不到脚步声。
  灯在石室的中央,八盏长明灯,七星伴月般嵌在一个环形的铜架上。
  铜架却是钩悬在石屋的顶壁下,七星无光,一月独明。
  八盏灯只是燃着了正中的一盏。
  灯环下正放着桌椅,一桌七椅,亦是七星伴月排列。
  这套桌椅显然就是精品之中挑选出来的精品。
  石室四壁锦帜下都是几子。
  二三十张几子摆放在石室的周围,形状各异,上面摆放着的珠宝玉石,同样是没有一样相同,但显然都是价值非常的珍品。
  鸡蛋一样大小的明珠,烈焰一样辉煌的宝石……一室的珠光宝气。
  八盏长明灯若是一齐大放光明,这宝气珠光必然更辉煌,更夺目。
  就现在这般宝气珠光,杨迅、杜笑天、崔义三人已经难以抗拒。
  三个人一时间全都目定口呆,怔住在当场。
  只有常护花例外。
  他掌灯继续前行,那副表情简直就像是完全不将那些珠宝玉石放在眼内。
  绕着石室走一圈,他忽然在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手中灯“笃”一声随即在桌上放下。
  这个石室更静寂,“笃”的这一声也因此分外响亮。
  杨迅、杜笑天、崔义三人也就被这一声惊醒,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一齐落在常护花的脸上。
  常护花却只是望着崔义,忽问道:“你以前有没有到过这里?”
  崔义摇头,道:“没有,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书斋的下面有这样的一个密室,否则我虽然不懂得如何控制那些机关,也不至于只懂得袖手旁观。”
  常护花凝目颔首,沉吟道:“连你都不让知道,对于其他人,我看他更加不会透露的了,再加上重重机关,这个地方可谓既秘密,又安全,用来收藏这些珍贵的珠宝玉石,倒是最适当不过。”
  杨迅插口道:“应该是的。”
  杨迅道:“也许当夜他突然失踪就是躲进这里。”
  杜笑天接道:“当时我们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杨迅道:“他仓惶逃进这里,自然是屏息静气,不敢再弄出任何声响。”
  杜笑天道:“我与傅标、姚坤冲进书斋之时,他总该知道,总该出来。”
  杨迅道:“也许,他当时已经在这个石室之中,已经将石门关上,他根本听不到。”不等杜笑天表示意见,他随即又道:“也许他当时已经昏迷过去。”
  杜笑天道:“就算昏迷,也有醒来的时候。”
  杨迅道:“这个还用说。”
  杜笑天道:“由事发之时开始,到第二日的黄昏,书斋内,都有我们的人留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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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异声惊铁胆 蛾影震纤魂
作者:黄鹰


      杨迅道:“也许他昏迷了三天三夜,也许他当时已经……”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住口。
  常护花替他说了出来:“也许他当时已经死亡。”
  杨迅道:“一个人已经死亡,自然就全无反应,也不会出来的了。”
  常护花道:“一个人即使死亡,仍有一样东西留下来。”
  杨迅道:“什么东西?”
  常护花道:“尸体。”
  石室中并没有崔北海的尸体。
  崔北海若是死在这个石室内,尸体亦应还在石室中。
  杨迅目光一扫,手一指,道:“尸体也许就藏在那些箱子内。”
  他手指着墙角堆放着的几个箱子。
  常护花循指望去,忽问道:“你见过尸体走路没有?”
  尸体若不会走路,又怎会藏进箱子里?
  杨迅摇头,道:“我没有见过。”他接道:“在进入箱子之前,他未必已经死亡。”
  常护花道:“你是说他自己走进箱子,然后死在箱中?”
  杨迅点头。
  常护花道:“这个石室已经够安全的了。”
  杨迅道:“那些吸血蛾在他负伤躲进这个石室之时,也许亦尾随进入,他没有办法,最后,唯有躲进箱中去。”
  常护花忽然笑了起来,道:“你当他是个妖怪?”
  杨迅一怔,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常护花笑道:“他如果不是妖怪,又怎能躲进箱子全都用一把大铜锁锁上。”
  杨迅居然面不改容,道:“锁并不是他自己锁上去的。”
  常护花道:“不是他又是谁?”
  杨迅道:“也许是那些吸血蛾。”
  常护花道:“这是说,那些吸血蛾就是妖怪了?”
  杨迅道:“也许。”
  常护花一笑。
  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没有见过那所谓吸血蛾,对于这些事情他实在不愿置议。
  杨迅接道:“怎样也罢,我们现在似乎都得将那些箱子打开来看看。”
  这一点,常护花倒不反对。    ×      ×      ×      箱子先后打开了。
  那些大铜锁竟然全都只是虚锁,他们根本无须先找到钥匙,也不必用力,随随便便地就将那些箱子完全开启。
  一共是七个箱子,铁箱子。
  其中的四箱,载满了黄金白银,还有三个箱子却是满载珠宝玉石。
  这三箱珠宝玉石,每一件的价值看来都不在摆放在几子上的任何一件珠宝玉石之下。
  杨迅、杜笑天不由得又目定口呆。
  崔北海的财富,实在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杨迅于是忍不住一声惊叹:“这附近要说富有,第一个我看就得数他了。”
  崔义亦怔住那里,虽然是崔北海的管家,对于崔北海的财富他分明并不清楚。
  常护花却是面无表情,似乎早已知道,却又像对于这些漠不关心。
  箱内也就只有黄金白银、珠宝玉石,并没有尸体,甚至死人骨头都没有一块。
  杨迅好容易才将目光收回,摸摸下巴,道:“也许那些吸血蛾吸干了他的血之后,连他的肌肉,连他的骨头都吃光了。”
  常护花淡应道:“哦?”
  杨迅自己也不肯定,想想,又转过话题道:“也许这个石室还有其它地方可以出入。”    ×      ×      ×      石室并没有其它可以出入的地方。
  他们将四壁高墙的锦绣掀起,甚至连铺在地上的毛毡也一块块翻开,都毫无发现。
  四人终于停止了搜查。
  常护花走回原处坐下,又望着杨迅。
  这一次杨迅再无话说。
  常护花等了片刻,杨迅仍不作声,才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也许?”
  杨迅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了。”
  常护花说道:“那么,听听我的也许如何?”
  杨迅道:“正要听听你的意见!”
  常护花道:“也许在一声惊呼之后,他便躲进这里来,到书斋没有人了,就在内打开暗门悄悄离开。”
  杨迅瞪着常护花,正想说什么,常护花已接道:“这其实是最合理的解释,否则……”
  杨迅道:“否则怎样?”
  常护花道:“我们就得接受吸血蛾的事实。”
  杜笑天在一旁突然插口道:“听你说话的口气,似乎在怀疑吸血蛾的存在,一切都是虚构出来。”
  常护花道:“我是这样怀疑。”
  杜笑天道:“那样对他似乎并没有好处。”
  常护花笑笑,道:“也许他闷得发慌,跟我们开开玩笑。”
  杜笑天听得出常护花在说笑,一笑不语。
  杨迅却认真地道:“据我所知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常护花道:“我也知道他不是。”
  他张目四顾,随即道:“我们似乎忘记了进来的主要目的。”
  他们进来的主要目的原是为了找寻崔北海那一份详细的记录。
  杜笑天被一言惊醒,道:“那一份记录我看他就是收藏在这个地方的了。”
  常护花点头,道:“在这个书斋,我看还没有第二个比这个石室更安全,更秘密的地方……”
  杨迅急不可待地截口问道:“记录在哪里?”
  常护花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的目光转向身旁的桌子。
  桌面上正放着十多卷画轴,下压着一封信。
  每一卷画轴之上都写着字,却不是“野渡无人舟自横”“断虹远饮横江水”之类的画题,而只是日期。
  “三月初一”,“三月初二”,“三月初三”……“三月十四!”
  这莫非就是他们要找寻的那份记录。
  杨迅、杜笑天、崔义三人,不约而同围上来。
  常护花亦自站起身子,却先将那封信拿在手中。
  那封信不是崔北海留给他,信封上写得很清楚,由他暂时保管,在崔北海死后,面呈太守高天禄拆阅。
  杜笑天看在眼内,亦自在怀中将崔北海十五那天晚上交给他的那封信拿出来。
  一样的信封,一样的笔迹。
  常护花奇怪地望着杜笑天,道:“这又是什么回事。”
  杜笑天连忙给他解释,重复崔北海十五那天晚上的说话。
  常护花静静听着,一直到杜笑天说完,才道:“这个人做事向来就这样谨慎。”
  杜笑天点点头,将信收起。
  常护花亦将他那一封信收入怀中,道:“在未证实他的死亡之前,他这两封信,你我还是各自保管,待证实之后,才一齐呈与太守对照!”
  杜笑天道:“他也正是这个意思。”
  常护花随即拿起了写着三月初一的那卷画轴,道:“现在该看看这些记录了。”
  说着他就将那卷画轴在桌面上摊开。
  画纸上果然没有画,只是写着字,记载着三月初一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      ×      ×      三月初一那天的晚上,崔北海第一次看见吸血蛾。
  七星夺魄,一剑绝命,但是七星绝命剑出手,却未能将那只吸血蛾击杀。
  剑一到,那只吸血蛾便幻灭,魔鬼般消失。    ×      ×      ×      崔北海的画不好,字同样很糟,匆忙中写来,措辞方面更就不用说。
  字固无足轻重,修辞也一样,因为这十四天以来他的遭遇,就随便写来,已足以令人看得心惊动魄。
  事情的发生,本就已动魄惊心。
  十四卷画轴,详细地写着十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一卷正好就一天。
  凄迷的灯光下,字里行间仿佛散发着一股妖气。
  诡异的妖气,恐怖的妖气。
  四人不觉都先后打了一个寒噤,目光却再也无法离开。    ×      ×      ×      三月初一,三月初二,三月初三……
  开始的三卷,常护花只是慢慢推开,字字细读,到了第四卷,动作不觉便快了,越来越快。
  杜笑天、杨迅、崔义三人的眼睛,居然全都跟得上常护花的动作。
  十四卷画轴读尽,常护花几乎就喘不过气来。
  杜笑天三人更几乎窒息。
  妖气仿佛已然从画轴透出,在石室弥漫起来。
  常护花将那第十四卷画轴放下,一双手虽然不至冰般冻,却已经如水般冷。
  杜笑天、杨迅的面色亦发白,崔义一个身子更颤抖起来。
  他们都已感觉到崔北海那一份恐怖。
  四人竟全无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全都已在妖气中凝结。    ×      ×      ×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笑天终于打破静寂道:“这原来关系他妻子的清白,难怪他难以启齿。”
  杨迅随即道:“他那个妻子难道真的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是一个蛾精?”
  杜笑天没有回答,也不知应该怎样回答。
  崔义实时叫了起来:“我绝不相信这是事实!”
  又有谁相信?
  杨迅苦笑,道:“你绝不相信,岂非就是肯定你的主人在说谎。”
  崔义怔住在当场。
  杨迅转顾常护花,道:“常兄又认为如何?”
  常护花叹了一口气,没有作声。
  他同样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话。
  崔北海的脑袋如果有问题,实在没有可能写得出这份记录。
  难道这毕竟是事实?
  又一阵沉默。
  杜笑天再次打破静寂,这一次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常护花的目光落在杜笑天脸上,忽然道:“杜兄,这两天你有没有见过他那个妻子?”
  杜笑天一怔,道:“易竹君?”
  常护花奇怪地道:“除了易竹君之外,他不成还有第二个妻子?”
  杜笑天摇头,道:“没有。”
  常护花道:“然则何以我一问起她,你就这么奇怪?”
  杜笑天道:“我只是奇怪你突然问起她。”
  常护花道:“问起她,当然有原因,你先回答我再说。”
  杜笑天道:“十六那天晚上,她知道了崔兄失踪,曾经走来书斋向我打听,昨日傍晚我前来探问崔兄有没有回家,也是她接见我。”
  常护花道:“这就真的奇怪了。”
  杜笑天苦笑,道:“奇怪什么?”
  常护花道:“你不明白?”
  杜笑天摇头,道:“最好你说清楚。”
  常护花道:“方才你看过那份记录了,你难道不觉得记录中的部分语句太激动?”
  杜笑天点头。
  常护花接道:“那份记录骤看之下,不难就发觉,他的心中存着非常可怕的念头。”
  杜笑天道:“什么念头?”
  常护花沉声道:“他很想杀死易竹君与郭璞!”
  ──他们如果真的是存心害我,就绝不能对他们客气,无论是人抑或是蛾精,都非杀不可!
  崔北海在三月十二那卷画轴之上确是曾经这样表示。
  杜笑天也有记忆,点头,道:“不错,他是有这个意思。”
  常护花接道:“也许我说得过分,照记录看来,他对于吸血蛾这种东西显然深存恐惧,可能就因此脑袋出了毛病,将自己的妻子看成吸血蛾。”
  杨迅道:“这若是事实,易竹君只怕活不到现在。”
  杜笑天道:“他如脑袋出了毛病,易竹君死亡,他的失踪反而就不难理解。”
  他打了一个寒噤,接下去:“因为大可以说是他将易竹君当做吸血蛾杀掉,畏罪躲起来。”
  常护花道:“如此更可以将记录中的种种怪事,完全当做是他的胡思乱想。”
  他说着忽然摇头,语声一顿,又接道:“问题是那些吸血蛾,郭璞、易竹君虽然都没有看见,却也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见,除了他,还有你。”
  杜笑天斩钉截铁地道:“我的确看见,三月初二与十四两日的记载,的确是事实。”
  常护花微喟,道:“所以才成问题。”
  杨迅又插口问道:“那么应该如何解释?”
  常护花道:“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三人中一定有人说谎!”
  杨迅瞟了杜笑天一眼,道:“你说的他们三人是指哪三人?”
  常护花道:“崔北海、易竹君和郭璞。”
  他随即补充一句:“这只是推测,在未看见那些吸血蛾之前,对于吸血蛾作祟这种可能,我们暂时也不完全否决。”
  杨迅道:“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怎样做?”
  常护花道:“无论如何先将崔北海找出来,除非那些吸血蛾非独吸血,连他的骨头、连他的肌肉都吃光,否则,即使他已经变成一个死人,也应该有一具尸体留下。”
  杨迅脱口道:“尸体在哪里?”
  常护花不禁失笑,说道:“我如何知道?”
  杨迅也知道自己失言,连忙道:“我们到处再小心找找,说不定,这一次能够找出来。”
  常护花道:“在找寻尸体之前,我们得先见两个人。”
  杨迅道:“谁?”
  常护花道:“易竹君、郭璞。在他们口中,我们或者就能够有一个明白。”
  杨迅道:“他们也许真的一如崔北海怀疑,是吸血蛾的化身,是蛾精!”
  常护花道:“事情那就更简单!”
  他缓缓转过半身,道:“在我们离开书斋之前,我将会封闭这个石室。”
  杨迅道:“应该这样做,我也会派几个手下,轮流在外面防守,这么多金银珠宝,要是失去了,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常护花道:“金银珠宝倒是其次,最怕不知道这里的人,无意闯进来,触动其它的机关。”
  杨迅吃惊问道:“这里还有其它的机关?”
  常护花道:“玄机子那一派的机关设计,据我所知绝不会只是一道两道。”
  杨迅倏地笑起来,道:“我们不是已走遍整个石室,又何尝遇上危险。”
  常护花道:“这也许是那些机关一时失灵。”
  他转顾那边入口,道:“就拿入口那道石门来说,应该是装置了机关,紧紧的闭上,可是我们进来的时候,门却已大开,岂非一个很好的例子。”
  杨迅不由自主地点头。
  常护花又道:“那些机关也许就是一时失灵!”
  这句话刚说出口,门那边突然传来了“格格格”一阵异响。
  常护花当场面色一变,道:“我们快离开这里。”
  他听到,杨迅三人当然也听到。
  听他这一说,杨迅的脸庞立时青了,第一个奔了过去。
  常护花是最后一个,他才踏出石室,那道石门便已缓缓在内关闭。
  杜笑天眼都直了,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护花瞪着那道石门,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或者那些失灵的机关现在已经回复正常。”
  杨迅那边叫起来道:“简直就像妖魔鬼怪在作祟一样!”
  语声从上面传来,他的人赫然已经在上面那幅千手观音的木刻旁边。
  这个人一惊之下,跑起来简直就比马还快。    ×      ×      ×      人心难测,天何尝易测?
  本来明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暗。一天的乱云。
  阳光乱云中漏出,淡而散。
  云来雨亦至。如丝的细雨,烟雾一样的细雨。
  庭院的朝雾方被阳光蒸发,现在又陷入雨烟中。
  庭院中那座小楼,当然亦在雨雾中凄迷。
  人,并没有例外。
  小楼人影凄迷,和烟和雾,化作一庭幽怨。    ×      ×      ×      人独坐窗前。
  人本来年轻,青春却似已消逝,就只有一双眼晴,犹带着青春热情。闪亮的眼瞳,一如两团黑色的火焰,仍然在燃烧。
  易竹君!
  常护花远远看见易竹君,心头不知何故就苍凉起来。
  杜笑天、杨迅,甚至追随他们左右的十几个捕快,也似乎被这一庭幽怨感染,神态也变得落寞。
  只有一个人例外,崔义!
  崔义一脸的憎恶之色。这是因为崔北海那份记录的影响。
  一个忠心的仆人对于谋害自己主人的凶手当然不会有好感。
  憎恶中隐现恐惧。
  那份记录如果是事实,易竹君就不是一个人,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是一个蛾精了。
  这无疑是一件吓人的事情。
  事情现在却未能够证实。
  崔义总算还没有忘记这一点,还明白易竹君现在仍然是什么身份。
  是以进入内堂,他虽然不大愿意,依旧先走到易竹君的面前请安。
  易竹君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道:“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
  崔义道:“奉主人之命,走了趟万花山庄。”
  易竹君道:“是主人吩咐你去的?”
  崔义头低垂,道:“是。”
  易竹君随即问道:“主人派你去万花山庄干什么?”
  崔义道:“请一位朋友到来。”
  易竹君“哦”了一声,问道:“哪一位?”
  崔义道:“万花山庄的庄主,常护花常大爷。”
  易竹君想想,道:“人到了没有?”
  崔义道:“已到了。”
  后面的说话尚未接上,常护花便自跨进大堂,两三步上前,作揖,道:“常护花见过嫂嫂。”
  这来得未免太过突然。
  易竹君慌忙起身回以一礼,正想说什么,常护花又道:“崔兄大概还没有在嫂嫂面前提过我这个人。”
  易竹君道:“提过一两次。”
  说话间,杨迅、杜笑天已然相继进入。
  易竹君瞟了他们一眼,道:“杨大人、杜大人也来了?”语气虽然惊讶,面容却无变化。
  她出身青楼,认识杨迅也并不奇怪。
  杨迅、杜笑天各自一揖,却还未开口,易竹君已接道:“两位大人这么早到来,莫非已有了消息?”
  杨迅摇头,心中却在冷笑。
  ──你这个女人,倒装得若无其事。
  这句话他当然不会出口。
  杜笑天一旁旋即问道:“嫂夫人这方面又如何?”
  易竹君道:“还是不见踪影。”
  常护花接口问道:“崔兄失踪的那一天,嫂嫂有没有见过他?”
  易竹君不假思索,摇了摇头,道:“没有。”
  常护花道:“然则嫂嫂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易竹君道:“三月十三。”
  常护花道:“崔兄当时有没有说过什么?”
  易竹君又是摇摇头,说道:“什么都没有说,远远看见我,就慌慌张张地回头走。”
  常护花沉吟起来。
  根据记录的记载,崔北海在三月十三的那一天曾经走遍整个庄院,到处搜寻证据。
  他沉吟着道:“三月十二那一天又怎样?”
  易竹君没有立即回答,上下打量了常护花一眼,忽然道:“叔叔与官门中人,想必时常有来往。”
  常护花一怔,莞尔道:“嫂嫂这是指,我方才的说话就像是审问犯人一样?”
  易竹君道:“不敢。”她接道:“由月初开始,你这个兄弟的言行大异平日,一连十多天,不时地嚷着看见什么吸血蛾,有时更闹得天翻地覆,连窗户都拆掉,我实在担心他的健康,所以在十二的那一天,找来了我的表哥郭璞替他检验一下,却发觉并无不妥,但到了一起用膳之时,才挟了一个水晶蜜酿虾球进口,就呕吐起来,说那些水晶蜜酿虾球是吸血蛾球,狂笑着奔了出去。这就是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易竹君的叙述与崔北海的记载并无出入。
  常护花听说又沉吟起来。
  易竹君亦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望着常护花。
  她的面色异常的苍白,简直就全无血色。
  苍白中隐泛玉青。
  杜笑天、杨迅、崔义偷眼望去,也不知怎的,竟由心寒了出来。
  ──这个女人莫非真是一个蛾精?
  连常护花不觉也起了这种念头。
  易竹君却似乎并没有觉察,一张脸始终木无表情,就像是一个活尸。
  常护花沉吟了片刻,倏地叹了一口气,道:“嫂嫂,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易竹君道:“叔叔无妨直说。”
  常护花道:“我们准备搜搜这个内院,未知嫂嫂能否答允?”
  易竹君左右瞟了一眼杜笑天、杨迅,又瞟了一眼崔义,道:“这件事依我看已由不得我作主。”
  常护花没有作声。
  易竹君的目光回到常护花的面上,道:“我早已听说叔叔忠厚待人,大概是怕我难堪,所以尽管没有必要,还是先问取我的同意。”
  常护花道:“嫂嫂言重。”
  易竹君道:“未知要搜寻什么?”
  常护花道:“崔兄的下落。”
  易竹君一愕,道:“你们怀疑他是在这里?”
  常护花道:“庄院内外所有的地方,我们希望都能够搜查一下。”
  易竹君倏地问道:“叔叔是今天才到的?”
  常护花点头。
  易竹君道:“那是否知道,这两天杜大人已经在这个庄院一再搜查?”
  常护花道:“我知道杜兄已经搜查得非常仔细,只漏了这个内院。”
  易竹君道:“内院有多大地方,人若是在内院,我怎会不知道?”
  常护花道:“杜兄也是这个意思,问题在……”他欲言又止。
  易竹君追问:“在什么?”
  常护花一声轻叹,道:“人也许已经不是一个活人。”
  易竹君面色一变。
  常护花叹息,接道:“死人绝不会弄出任何声响。”
  易竹君沉默了片刻,道:“既然有这种怀疑,最好当然是搜查一下,我给你们引路。”
  常护花道:“岂敢劳烦嫂嫂。”
  易竹君摇头,道:“不要紧。”
  她缓缓走了出去。
  旁边的两个侍婢不必吩咐,上前陪奉在她的左右。
  易竹君随即右手轻抬,搭着右边那个侍婢的肩膀。
  她的手纤巧而美丽,白如雪,晶莹如玉石,并没有丝毫血色,简直就不像是人手。
  她的腰堪细,风穿窗吹入,她的人仿佛便要被风吹走。
  常护花走在她后面,一切都看在眼中。
  好像这样弱不禁风的一个女人,他实在难以相信竟然是一个蛾精,一个吸血的魔鬼。    ×      ×      ×      内院其实也相当宽阔,他们四下搜索,并无发现。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崔北海的寝室。
  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寝室的地方虽然也不小,但几乎一目了然,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
  他们打开了衣柜,衣柜中只有衣服,床下亦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个寝室也就是他们最后要搜查的地方,寝室的后门却还有一扇门。
  常护花在这扇门之前停下,随即问道:“这扇门后面又是什么地方?”
  易竹君说道:“是一间存放杂物的小室。”
  常护花推门而入。    ×      ×      ×      门后的确是一间存放杂物的小室,杂物却并不多。
  小室的大部分成了两层,丈半之上盖了一个阁楼。
  阁楼的出入口在右侧靠墙的地方,足够一个人出入,有一扇门户。
  那扇门并没有锁上,只是紧闭,门下有一道木梯。
  常护花一步踏入,神情便变得非常奇怪。
  小室只有连接寝室的一个出入口,四壁并没有其它门户,窗户也没有。
  好像这样的一个小室自然应该黑暗而死寂,现在这个小室却既不黑暗,也并不死寂。
  门大开,虽然完全谈不上强烈,多少总算已有些光线进入,这个小室当然已不像原来那么黑暗,但那份死寂,却绝非因为他们的进入而转变。
  小室的本身已经有一种声音存在。
  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就像无数把扇子“霎霎”的不住在扇动。
  那种“霎霎”的声音,并不怎样响亮,但由于环境的寂静,他们都听得非常清楚。
  杨迅第二个踏入,脱口说道:“是什么声音?”
  杜笑天倾耳细听,并没有作声,一张脸却已开始变色。
  易竹君扶着侍婢,亦走了进来,那副表情却仿佛并无感觉。
  常护花实时一步倒退,移近易竹君的身旁,道:“嫂嫂,你有没有听到那种声音?”
  易竹君木然道:“哪种声音?”
  常护花一怔,仍应道:“霎霎的声音。”
  易竹君道:“没有。”
  常护花又是一怔,盯着易竹君。
  易竹君全无反应,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泥菩萨。
  也就在这时,杜笑天突然叫了起来,道:“那好像就是吸血蛾扑翅的声音!”
  这句话一出口,室内的空气仿佛立时冰结!
  杨迅第一个打了一个冷战,颤声道:“声音从哪里出来?”
  没有人回答,除了易竹君,所有人的目光都已投向阁楼。
  就是他杨迅,在话出口之时,目光亦已然落在阁楼之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屏息静气。
  那种“霎霎”的声音于是更清楚。
  常护花倏地开步,走到那道梯子的面前,抬头望了阁楼那扇门一眼,就拾级而上,他的脚步慢而轻。
  那道梯子亦只有十来级。
  常护花走上几级,伸手缓缓地拉开了那扇门,门一开,“霎霎”之声就响亮起来。
  常护花探首往门内望一眼,一张脸立时变了颜色!
  他反手将门掩上,徐徐下了梯级。
  杜笑天、杨迅在下面虽然已看出有些不妥,但到常护花下来,看看常护花的面色,仍不免吃一惊。
  常护花的面色也实在太难看。
  前后不过短短的片刻,他就像在冰水中浸了半天,面色青白得像死人一样。
  杜笑天忍不住问道:“常兄,阁楼内到底有什么东西。”
  常护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吸血蛾!”
  他虽然尽量使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杜笑天、杨迅仍然听得出他的语声中充满了恐惧。
  两人的面色立时也变了。
  杨迅脱口道:“吸血蛾?”
  常护花沉声道:“千百只吸血蛾,一具骷髅!”
  “骷髅!”杜笑天也不禁脱口惊呼。
  杨迅随即问道:“是谁的骷髅?”
  常护花没有回答,转头,突呼道:“崔义!”
  崔义就呆呆站在一旁,面色亦已然发青,给常护花这一叫,整个人几乎弹了起来。
  他连忙上前一步,道:“常爷有什么吩咐?”
  常护花道:“哪里有灯,给我拿两盏来!”
  “是!”崔义忙退下。
  杨迅却上前两步,但没有再问。
  这个小室已经是如此,那个阁楼当然更黑暗了,即使不是,阁楼中开了窗口,光亮如白昼,一个人既然变成骷髅,又怎能够认出他的本来面目。
  杨迅现在当然已想通了这一点,因为他不是一个大笨蛋。    ×      ×      ×      室内已有灯,恰好是两盏。
  崔义才将灯燃亮,杨迅、杜笑天已迫不及待,走过去将灯抢在手中。
  两张锋利的长刀随即“呛啷”出鞘。
  杜笑天、杨迅左手掌灯,右手握刀,一个箭步标回来,就抢上梯级!
  他们比常护花更心急。
  常护花并没有与他们争夺,这片刻,他面色已回复平常,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手按在剑上,剑仍在鞘内,剑气却仿佛已出鞘,人已经蓄势待发。
  他的目光,当然就落在阁楼那扇门之上。    ×      ×      ×      门已被挑开!杨迅的刀。
  他竟然是第一个冲上梯级,右手刀挑开门户,左手灯就送进去!
  昏黄的灯光刹那变成碧绿!
  不过一刹那,灯罩上竟伏满了飞蛾!
  青绿晶莹如碧玉的飞蛾,眼睛却殷红如鲜血,吸血蛾!
  灯罩变成了蛾罩,灯光透过碧绿的蛾身,也变成碧绿!
  无数吸血蛾几乎同时扑出,“霎霎”的振翅声就像是魔鬼的笑声!
  那些吸血蛾,也简直就像是魔鬼的化身!
  杨迅的眼中立时就只见一片碧绿,无数点血红,耳中也只听到魔鬼的笑声一样的“霎霎”的振翅声!
  他当门而立,大群吸血蛾正好就向他迎面扑来!
  这刹那的恐怖景象已不是任何文字所能够形容。
  杨迅这刹那心中的恐惧也同样难以形容。
  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脱口一声惊呼!
  撕心裂肺的惊呼,恐惧已极的惊呼!
  这一声惊呼同样恐怖,简直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伏身在灯罩上的那些吸血蛾仿佛全都被这一声吓惊,一齐从灯罩上飞了起来,漫空乱扑!
  也就在这刹那之间,大群吸血蛾已扑在杨迅的身上、面上!
  杨迅虽然紧闭着眼睛,身上、面上仿佛已感觉刺痛,鼻端亦仿佛已嗅到了血腥!
  ──它们要吸我的血!
  杨迅心胆俱裂,又一声怪叫,双手抱头,转身急退!连刀、连灯他都已拋掉!
  他甚至忘记站在梯上,这一个转身,立时从梯上滚跌下去!
  杜笑天紧跟在杨迅的后面,他也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呆,根本不懂得扶着杨迅!
  就算扶也扶不住的了。
  杨迅简直就像葫芦般滚下,正滚在杜笑天身上。
  杜笑天不由得也变了一个葫芦。
  常护花的面前于是就多了两个滚地葫芦。
  他竟然没有上前搀扶,也没有拔剑,呆呆地站立在那里。
  他的手仍然按在剑上,却似乎已经忘记了那是一柄剑,忘记了本来准备怎样。
  他本来蓄势待发,剑也已随时准备出手,但是那刹那,连他都已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吓呆。
  崔义、侍候易竹君的两个侍婢,还有门外的十几个捕快,更就面无人色,连声惊呼。
  其中已有人抱头鼠窜,也有人瘫软地上。
  似乎就只有一个人例外,易竹君!
  易竹君面无表情,仍旧泥菩萨一样。
  唯一变易的只是她的面色,本来已经苍白的面色现在更加苍白,苍白如死人。    ×      ×      ×      灯已然打翻熄灭,两盏都熄灭。
  群蛾似乎因此失去了目标,漫室“霎霎”地乱飞,但只是片刻,突然云集在一起,向小室门外飞去!
  门外有天光,蛾类虽然喜欢扑火,对于天光却是非常恐惧,是以才昼伏夜出。
  这些吸血蛾却似乎例外,它们到底要飞去什么地方?
  没有人理会这个问题,所有人都似乎着了魔,眼睁睁地目送那些吸血蛾飞走,常护花也是一样。    ×      ×      ×      群蛾终于飞去,“霎霎”的振翅声消逝,室内外又回复死寂。
  所有的声响竟全都静止,连呼吸声竟也都几乎听不到。
  所有人仿佛都变成了白痴,难堪的死寂。    ×      ×      ×      小室的空气本来就已经不大新鲜,现在更多了一股异样的恶臭,难言的恶臭。
  那种恶臭,似乎就是从阁楼中散发出来,是蛾臭还是尸臭?
  易竹君身旁的一个侍婢也不知是否因为忍受不住这种恶臭,突然呕吐了起来。
  呕吐出来的只是苦水。
  这一种呕吐似乎唤回了所有人的魂魄。
  常护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上前两步,拾起了地上的一盏灯。
  这盏灯还好,另外的一盏已经摔碎,他连随取出火石,将灯蕊燃亮。
  灯光亮起的同时,杨迅、杜笑天亦相继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看来并没有摔坏。
  杨迅面无人色,嘴唇不住地在哆嗦,好一会才出得声道:“那……那就是吸血蛾?”
  “是……”杜笑天这一声就像从牙缝中漏出来。
  杨迅忽然抬手指着自己的面庞,颤声道:“你看我的面庞有没有不妥?”
  杜笑天目光应声落在杨迅面上。
  常护花一旁听说,不由亦上前几步,手中灯随即亦照上去。
  灯光照亮了杨迅的面庞。
  杨迅的面庞,立时闪起了青幽幽的光芒。
  在他的面上,东一片,西一片,沾满了青白的蛾粉,只是蛾粉,没有血口。
  杨迅道:“有没有流血?”
  杜笑天道:“没有。”
  杨迅这才松一口气,从杯中抽出一方手帕,往面上抹去。
  杜笑天瞟一眼小室的入口,道:“那群吸血蛾看来只怕有好几千只。”
  常护花点头,道:“嗯。”
  杜笑天的目光一转,转回去阁楼,道:“那么多吸血蛾群集在阁楼内,到底干什么?”
  常护花尚未回答,杨迅已放下手帕,一旁怪叫了起来道:“他们在吃人!”
  这句话出口,连他自己都不由打了几个寒噤。
  常护花听说面色当场一白。
  杜笑天亦青着脸,问道:“你说什么?吃人?”
  杨迅颤声接道:“我将灯送入去之时,它们正伏在一具尸体之上,“吱吱”地在咀嚼!”
  常护花打了一个冷颤,道:“是尸体还是骷髅?”
  杨迅道:“我看就是尸体了。”
  “群蛾已飞走,我们上去看清楚!”
  常护花手中灯一转,照向阁楼,随即起步,从杨迅身旁走过,再次踏上梯级。
  这个人的胆子实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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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娇花遭暴雨 无语问苍天
作者:黄鹰


      杜笑天的胆子居然也不小,紧跟在常护花后面。
  他的刀仍在手中。
  他用力握着刀柄,手心已满是冷汗。
  杨迅这一次不敢抢前,但有两个人做开路先锋,他的胆子也不由大了。
  何况在一众手下之前,如果不上去,面上实在挂不住。
  所以他只有硬着头皮,拾起掉在地上的佩刀,再次踏上那道梯子。
  那道梯子也相当坚实,三个人的重量却也实在不小,到杨迅走上去,就“格吱格吱”的响了起来。
  这亦是一种恐怖的声音。
  杨迅虽知道那是梯子发出来的声音,听着还是不由得心寒。
  因为他担心那道梯子突然断折,又变成滚地葫芦。
  他实在不想再在一众手下面前出丑的了。
  幸好在这个时候,常护花已经离开梯子,跨入阁楼内。    ×      ×      ×      一盏灯的光亮已勉强足够。
  这一次的灯光并没有变成碧绿,阁楼内一只吸血蛾都不见,看来真的完全飞走了。
  一踏入阁楼,那种腥臭的气味更加强烈,令人欲呕。
  常护花居然忍得住没有呕出来,一个身子却已在发抖。
  眼前的景像已不是“恐怖”两个字所能形容。
  他虽然已练成了夜眼,到底没有在灯光下那么清楚,第一次的推门窥望,只是朦胧的看见一个轮廓,知道是什么事情。
  现在他真正地看清楚,事情并不是他先前所说的那么简单。
  昏黄的灯光之下,他清楚地看见了一具尸体,却也是一个骷髅。
  先前他是说看见骷髅,杨迅却是说看见尸体,两个事实都没有说错,只是都说得不大贴切。
  根本没一个贴切的字眼能够形容。
  那“尸体”盘膝在阁楼正中的地板之上,脖子以下的地方仍然是肉身。脖子以上的头颅却已变成骷髅。
  惨白的骷髅,灯光下散发着阴森的光芒。
  眼眶之内已没有眼珠,却闪烁着鬼火一样惨绿的火焰。
  常护花瞪着这个骷髅的同时,骷髅头中的两个眼穴竟也仿佛在瞪着他。
  眼穴中分明没有眼珠,却又似仍然有眼珠存在,仍然能够表示心中的感情。
  这刹那之间,常护花隐约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怨毒从那双空洞的眼穴中透出来。
  他打了一个寒噤。
  骷髅的鼻也只是一个漆黑的洞穴,嘴巴……
  骷髅已没有嘴巴!
  牙齿却还完整,它的口张开,仿佛在诅咒什么,眼中充满了怨毒,口中的诅咒应该恶毒。
  口中已无舌,漆黑的口腔之内隐约一丝丝地吐着迷蒙的白气。
  尸气!
  骷髅的颔下总算有些肌肉,那些肌肉却没有还好。
  因为这些肌肉简直就不像是肌肉,切丝的水母一样,一条条的虚悬在颔下,仿佛曾经被什么东西剧烈撕噬。
  那些吸血蛾不??真的非独吸人血,还会吃人肉?    ×      ×      ×      只是肉,没有血,那些肌肉非独外形像水母,实质亦是与水母无异,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下端更像是有水要滴下。
  尸水,骷髅头上也一样湿腻的尸水淋漓,却闪耀着青白色的磷光。
  青白色的蛾粉几乎沾满整个骷髅头。
  尸体穿着的衣服亦沾满青白色蛾粉。
  那一身衣服居然还完整,但露在衣袖之外的一双手却已是剩下惨白的骷髅。
  这双手赫然握着一柄剑!
  剑尖深嵌在地板上,剑身已被压得天虹般变曲,尸体似乎就因为这柄剑的帮助才没有倒下。
  杜笑天一眼瞥见,不由得失声惊呼。
  杨迅相继踏入阁楼,目光应声落在那剑柄之上,脱口问道:“这真的是他那柄七星绝命剑?”
  常护花回答:“假不了。”他一顿,接道:“这本是玄机子的家传宝剑,玄机子一代单传,到了玄机子这一代更就绝了香火,是以才将这柄剑传给他,事实上他不只是玄机子的关门弟子,而且是玄机子的义子。”
  杨迅道:“剑是他的剑,尸体也……也是他的尸体了?”
  常护花叹息一声,道:“据我所知这剑的剑柄之上,两面都刻有字,一面是‘剑在人在’,一面是‘剑亡人亡’!”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杜笑天亦不禁一声叹息。
  常护花接道:“他亦是一直将这支剑当做自己的生命一样,如果还有命,相信他绝不会放弃这支剑,现在这柄剑却握在那个尸体的手中,他本人却又正好失踪,不是他又是什么人?”
  杜笑天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何况……”
  杨迅追问道:“何况什么?”
  杜笑天道:“十五的那天黄昏,也即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之时,他身上穿着的正是现在尸体身上穿着的那套衣服!”
  常护花的面色这才真的变了。方才他虽然那么说话,心里其实仍存着万一之念。
  杨迅亦一再变色,他同样不相信天下间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却仍问道:“你没有记错?”
  杜笑天道:“头儿如果还有怀疑,可以叫傅标、姚坤来辨认一下,当时他们两人都在场。”
  杨迅道:“不必了,我知道你的记性向来都很好。”
  他忽然一偏头盯着杜笑天。
  杜笑天跟了他这么久,早已很清楚他的习惯,知道他是有事情要自己做,便道:“头儿有什么吩咐?”
  杨迅摸了摸下巴,道:“你过去看看那柄剑的剑柄之上是否刻着那八个字。”
  杜笑天变色道:“嘎?”
  剑柄在死尸的双手之中,要看剑柄上的字,也就得先将死尸的双手扳开,难怪他当场变色。
  这虽然是他的好朋友的死尸,在生前他虽然已不只一次握着这双手,可是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望见已经恶心,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杨迅却显然已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杜笑天那么做,随即道:“你还没有听清我的话?”
  杜笑天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就去。”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那个骷髅头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视那个骷髅头。
  骷髅眼窝中惨绿的火焰仿佛实时暴盛,似乎因为已察觉杜笑天的注视,反眼盯着他。
  眼窝中的怨毒也似乎更重了。
  骷髅牙缝的尸气亦仿佛同时浓盛起来,就像是警告杜笑天不要触犯他的尸体,否则,他恶毒的诅咒将降临杜笑天身上。
  杜笑天尽管胆大,这下也不由心寒了起来。
  他当了十多年的捕快,接触的尸体已不算少了,但这种恐怖的尸体,还是第一次遇上。
  他仍然举步走了过去,这在他根本就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      ×      ×      越近尸体便越臭,杜笑天经验何等丰富,只闻这尸臭,就知道这是最少已死了两天的尸体。
  崔北海的失踪正是两天有余,三天不到的事情。
  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兵器,这毫无疑间就是崔北海的尸体。
  对于常护花的话他更就绝对相信。
  好像常护花这种高手,实在没有理由连一柄剑也分辨不出,何况这柄剑的主人又是常护花的老朋友。
  对于这柄剑,常护花应该熟悉得很。
  剑既然是崔北海的剑,剑柄上当然刻有那八个字。
  不过手续上,他仍然要过目,所以他并不反对杨迅这种做法,唯一反对的只是由自己来动手。
  这却是由不得他反对。
  他几步走上去,探怀掏出了一方手帕,将右手裹了起来。
  他的鼻子已皱起,目光已下移在死尸的双手之上,眼睛瞇成了一条缝,入眼的东西,也因此变得朦朦胧胧。那双手,总算没有那么恐怖。
  他伸出左手,捏住了那剑的剑锷,右手亦同时伸出,握住了死尸的左手。
  虽然隔着折叠的一方手帕,他仍感觉到握在手中的只是骨头。这刹那,尸臭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杜笑天强忍着试试拉开那只手,他用的气力已经够多的了,却仍未能够将那只手从剑柄上拉开。
  他再试试去拉另外的一只手,一样拉不开。
  死尸的双手赫然紧握在剑柄之上。这柄剑无疑绝不会在人死后才塞入那双手之中。
  死人绝不能将剑握得那么紧,这个人显然就是手握着这柄剑死亡。
  这柄剑如果真的是七星绝命剑,这个人还不是崔北海?
  也只有崔北海才会将七星绝命剑视如生命,死也不放手。    ×      ×      ×      尸水片刻已湿透了那方手帕。
  森冷的尸水,沾上了皮肤,那种感觉就像是握着好几条刚从泥里挖出来的蚯蚓。
  杜笑天由心里寒了出来,一连也不知打了多少个寒噤。
  他勉强压抑着那份恐怖的感觉,转去扳那双手的指骨。
  那双手的指骨,竟好像深嵌在剑柄之上。
  他用力再扳,“格格格”三声,握着的三条指骨竟同时断折!
  死了三天也不倒下的人,骨头就变得如此脆弱,这倒是出乎杜笑天意料之外。
  他握着那三截断折的指骨,又打了一个寒噤,再握不下去。
  这到底是他的好朋友的尸体,他实在不想这个好朋友在死后,变成一个无指的幽灵。
  他虽然一直都不相信人死后变鬼这种传说,经过这些日子来所见的一连串怪事,对于这种传说已不敢太否定。
  蛾精都会有,鬼当然也会有的了,他怔在当场。
  那边杨迅看见,脱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杜笑天也不回头,道:“没什么,只是一时不慎弄断了三根指骨。”
  杨迅又问道:“剑柄上有没有那八个字?”
  杜笑天道:“我还未将剑取到手。”
  杨迅道:“哦?”
  杜笑天暗自叹息,狠着心,右手一沉,一穿一托,硬将死尸的双手托高,捏住剑锷的左手同时往外一夺。
  “格格”又是两根指头断折,那柄剑终于给他从死尸的手中硬夺了过来。
  死尸随即就一栽,好在杜笑天及时将死尸的双手抓稳,才没有倒栽地板之上。
  也就在此际,那个骷髅头空洞的两个眼窝之中,突然涌出了两行腥臭的尸水。
  这简直就是像两行眼泪,死尸莫非仍然有感觉,已感觉到断指的痛苦?
  杜笑天看在眼内,心里头又是恐怖又是感慨,他勉强将尸体扶正,两步退后,转过了身子,目光才落在那柄剑的剑柄之上。
  剑柄上果然刻着那八个字。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      ×      ×      毫无疑问,这就是崔北海的七星绝命剑,人不是他又还会是谁?
  杨迅瞪着剑柄上的字,忍不住一声叹息,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现在可是剑在人亡!”
  常护花的目光亦已落向剑柄,却并无任何表示。
  杨迅望了常护花一眼,突然转身走了出去。
  转身才跨出一步,他就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崔义!
  也不知什么时候,崔义已进来,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那具尸体,一脸的悲愤。
  在他的眼中,似乎就只有那个尸体存在,根本不知道杨迅的转身过来,整个人立时给杨迅撞翻在地。
  杨迅的身子也一晃再晃,居然没有倒下去。
  崔义没有站起来,就势一躬身,拜伏在那里,道:“杨大人,千万要替我家主人作主!”
  杨迅站稳了身子,说道:“这个还用说?”他随即一步跨过崔义,“蹬蹬蹬蹬”地奔下梯级。    ×      ×      ×      众人仍等在下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阁楼的入口,杨迅一现身,自然就转落在杨迅的脸上。
  他们虽然不知道阁楼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从杨迅的面色亦已看得出事情严重。
  杨迅走下了梯级就支住了脚步,一只脚仍踩在最后的一级之上,他半身一侧,霍地瞪着易竹君。
  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移动,亦落在易竹君的脸上。
  易竹君仍然泥菩萨一样,面无表情。
  杨迅看着她,好一会,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戟指,喝道:“拘捕她!”
  易竹君当场一怔。
  那一众捕快比易竹君还意外,怔住在那里,一个个全无反应。
  杨迅目光一扫,道:“你们怎样了,是不是全都聋了耳朵,听不懂我的说话?”
  那一众捕快这才如梦初醒。
  带头的傅标、姚坤相望一眼。
  姚坤嗫嚅道:“头儿,是……是要我们拘捕崔夫人?”
  杨迅斩钉截铁道:“是!”
  傅标试探着问道:“崔夫人到底犯了什么罪?”
  杨迅道:“杀人!”
  傅标不由追问道:“杀谁?”
  杨迅道:“崔北海!”
  傅标“嘎”一声,沉默了下去,一脸的疑惑之色。
  姚坤也一样,却没有插口,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好像易竹君这样美丽、这样温柔、这样纤弱的女人,竟然是一个杀人凶手,这本来就难以令人置信,何况,她杀的还是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
  还是她的丈夫崔北海!
  两人踌躇不前,其他的捕快当然更不会采取行动了。
  这样一群不听话的手下,杨迅看见就有气,怒声道:“你们呆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将她锁起来?”
  傅标、姚坤慌忙应声:“是!”
  各自一挥手,在他们后面的一个捕快随即将一副手镣送去。
  姚坤将手镣接过,几步走到易竹君面前,道:“崔夫人,请你将手伸出来!”
  易竹君望一眼那副手镣,凄然一笑,竟然就将双手伸出去。
  她没有反抗,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那样子,那神情,你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姚坤看着心都快碎了,那副手镣如何锁得下去。
  杨迅的心肠却像是铁打的,再声催促道:“锁起来!”
  姚坤也只好硬起心肠,举起了手镣,正要将易竹君锁上,一个声音就从阁楼内传出来──“且慢!”
  常护花的声音,他人也相继现身。
  对于他的话,姚坤倒是服从得很,立刻就停手。
  杨迅看见气又来了,他居然忍得住没有发作。
  因为他还没有忘记常护花方才在书斋救过他的命。
  他缓缓抬头,盯着常护花。
  常护花拾级而下,走到杨迅的身旁。
  杨迅这才道:“常兄在阁楼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常护花摇头。
  杨迅接问道:“那为什么阻止我们拘捕她?”
  常护花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杀死崔北海的凶手。
  杨迅道:“崔北海那份记录,就是证据。”
  常护花道:“那份记录是不是太神怪,太难以令人置信?”
  杨迅道:“你不相信?”
  常护花不答反问道:“难道,你就相信了?”
  杨迅道:“不相信也不成。”
  常护花道:“那份记录到底是片面之词。”
  杨迅道:“方才的一群吸血蛾从这里飞出去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群吸血蛾的确在阁楼内吸崔北海的血,噬崔北海的肉,你我不也是都看在眼内?”
  这番话出口,连他自己都不由得打了两个寒噤,他又想起了方才的情景。
  其他人虽然没有看见,可是听到杨迅这样说,仍不禁心里一寒。
  易竹君本来已是苍白的脸庞,这下子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常护花没有作声,因为杨迅所说的是事实。
  室内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这寂静却随即被易竹君的语声惊破:“你说的是真话?”
  易竹君是问杨迅,她的嘴唇在颤抖,语声亦颤抖起来。
  寂静中听来,这颤抖的声音就显得飘飘渺渺,似乎不像是人的声音。
  杨迅没有回答易竹君,附耳对常护花道:“你听她的声音。”
  常护花奇怪地问道:“她的声音怎样了?”
  杨迅的嗓子压得更低道:“你听不出来?”
  常护花摇头。
  杨迅道:“那种声音好怪,简直就像是幽冥鬼魂的呼唤。”
  常护花忽然一笑,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幽冥鬼魂的呼唤?”
  杨迅不禁一怔,说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常护花道:“然则你怎会知道幽冥鬼魂的呼唤是怎样?”
  杨迅闭上了嘴巴。
  常护花接道:“那些吸血蛾虽然是从这里飞出去,未必就是她养的。”
  杨迅道:“不是她是谁?”
  常护花道:“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杨迅道:“你既然不知道,又怎能肯定那些吸血蛾并非她养的?”
  常护花道:“我没有肯定。”
  杨迅道:“你却是阻止。”
  常护花道:“因为我认为在未得到充分的证据,在未能够证明她是杀人的凶手之前,不应该将她拘捕。”
  杨迅道:“哦?”
  常护花道:“万一事情与她并无任何的关系……”
  杨迅道:“我们当然就将她释放。”
  常护花道:“这对于个人的尊严、名誉……”
  杨迅抬手打断了常护花的说话,道:“相信没有多大的影响,这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常护花道:“哦?”
  杨迅道:“因为,规矩上我们必须如此。”
  常护花无言。
  “官”字两个口,没有道理的话也可以讲成有道理,何况是规矩。
  杨迅接着道:“大概你不会否认,目前嫌疑最重的就是她。”
  常护花没有否认。
  杨迅道:“这样的一个杀人嫌疑犯,我们实在不能不先扣押起来。”他一顿,才接道:“否则走脱了,我们的罪名只怕也不会轻得到哪里去,常兄应该明白这一点。”
  常护花道:“你们大可以派人监视在她左右。”
  杨迅脱口道:“倘若她真的是一个蛾精,真的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谁能够监视得来?”
  常护花道:“即使是如此,我们到底已有所交待。”
  ??
  常护花一声轻叹,举步从杨迅身旁转过,走到易竹君面前,道:“嫂嫂都听到了。”
  易竹君幽幽一叹,道:“只是听得不明白。”
  常护花说道:“不明白我们在说些什么?”
  易竹君叹息,道:“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常护花再问道:“嫂嫂真的是全不知情?”
  易竹君道:“你们说是假的,我亦无话可说。”
  常护花道:“真的话,现在我就简单的将整件事复述一次。”
  易竹君颔首。
  常护花稍作沉吟,道:“事情的开始,是在这个月初一的晚上,由初一到十五日之间,崔兄无一日不受吸血蛾的惊扰,有关这些事的详细情形,他已经做好了一份记录,记载得非常清楚。”
  易竹君静静听着。
  常护花接道:“从那份记录看来,由吸血蛾引起的怪事,实在非常恐怖,就因为这个原因,在初七那天他才会派出崔义飞马赶去万花山庄,找我来这里,协助他应付那群吸血蛾。”
  易竹君道:“崔义十多天不在家,原来是去了万花山庄。”
  常护花道:“只可惜我今早赶到来,崔兄已经失踪了三天。”
  易竹君没有作声。
  常护花道:“这三天之内,杨捕头他们据讲已搜遍全城,却都没有发现崔兄的下落,所余就只是这个地方,现在我们也就在这个地方……”
  常护花目光转向阁楼,道:“我是说那个阁楼之内发现了他的尸体。”
  易竹君忽然问道:“真的是他的尸体么?”
  常护花道:“看来是真的了。”
  易竹君说道:“你说的,似乎不大肯定。”
  常护花承认。
  易竹君想想,道:“我上去瞧瞧。”
  常护花道:“嫂嫂即使上去,亦一样难以分辨得出来。”
  易竹君道:“哦?”
  常护花道:“崔兄头颅的血肉已然被吸血蛾吸吃干净,只剩下一个骷髅,双手亦只剩白骨。”
  易竹君不禁花容失色,掩口惊呼。她这个表情倒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常护花看在眼内,不由暗忖道:“事情莫非真的与她完全没有关系?”
  杨迅那边却是在冷笑。
  易竹君没有看杨迅,怔怔地盯着常护花。
  她定了定神,道:“那么你们怎能看出是他的尸体?”
  常护花道:“因为尸体穿着的衣服,杜捕头证明,是他当夜失踪之前穿着的衣服,同时尸体双手握着一柄剑亦是他的剑!”
  易竹君道:“七星绝命剑?”
  常护花道:“正是七星绝命剑。”
  易竹君双眼一阵失神。
  常护花道:“那柄七星绝命剑,据我所知,他向来珍逾拱壁,因为那柄剑非独是他师门至宝,而且几次在危急之际救过他的命。”
  易竹君点头,说道:“这个,他也曾对我提及。”
  常护花道:“是以虽然已分辨不出尸体的面目,那一身衣服,那一柄七星绝命剑已能够证明尸体的身份。”
  易竹君道:“那与我又有何关系?”
  常护花道:“在他那份记录之中,隐约暗示如果他遇害,嫂嫂就是杀害他的凶手。”
  易竹君眼中又一阵失神,口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常护花接道:“那份记录无论是否真实,在目前来说,嫂嫂亦是嫌疑最重的一人。”
  易竹君道:“为什么?”
  常护花道:“这个小室在寝室的后面,进入这个小室必须经过寝室,除了嫂嫂,有谁能够进来?”
  易竹君说道:“我也有离开寝室的时候。”
  常护花道:“你是说也许有人乘你外出之时,偷入寝室内?”
  易竹君道:“这难道没有可能?”
  杨迅那边插口问道:“这两天你到过什么地方?”
  易竹君道:“来去都是在这个庄院之内。”
  杨迅道:“这是否事实,我不难查出来的。”
  易竹君没有作声。
  杜笑天的声音实时传来道:“这方面我已经调查清楚,崔夫人这两三天内的确没有离开这个庄院。”
  说话间,杜笑天亦从阁楼中走出,接道:“由事发那天晚上开始,接连两天我都曾派人监视在庄院周围,如果有人扛着尸体在院内走动,未必瞒得过他们。”他一顿,又道:“晚上我们的人虽然都离开,相信崔夫人必然在寝室之内,即使已入睡,要是有人偷进去,不惊动崔夫人似乎亦没有可能。”
  易竹君不能不承认,道:“这两天我都睡得不大好,在入睡之前,我也没忘记将门栓拉上。”
  杜笑天道:“这就是了,要进入寝室,必须先将门栓弄断,方才我已经留意到,门窗方面,如果我的眼晴没有问题,这寝室的门窗都并无异样。”
  杜笑天的眼睛当然并没有问题。
  常护花接道:“何况除了那具尸体之外,还有那么一大群吸血蛾,先刻嫂嫂是看见的了,那一群吸血蛾何等声势,无论在什么时候出现,都不难惊动这个庄院的人,是以……”
  易竹君替他接下去:“除非有人预先安排它们在这个阁楼之内。”
  常护花道:“否则它们只怕就真的是妖魔鬼怪的化身了。”
  易竹君道:“你相信不相信,世间真的有妖魔鬼怪的存在?”
  常护花一时间也不知应该怎样回答。
  易竹君叹了口气,道:“妖魔鬼怪,这是不是太滑稽?又有谁会相信?”
  常护花、杨迅、杜笑天不由都齐皆一怔。
  他们岂非都是在怀疑易竹君是一个蛾精,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
  易竹君叹息,接道:“若不是妖魔鬼怪作怪,当然就以我嫌疑最重的了。”
  “即使真的是妖魔鬼怪作怪,亦是你的嫌疑最重!”
  杨迅好容易才忍住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易竹君目注常护花,道:“你看我可像是这种人?”
  常护花无言轻叹。
  “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是看如何看得出来。”
  杨迅这句话几乎又冲口而出。
  易竹君看看常护花,再看看杨迅、杜笑天,又叹了一口气,缓缓伸出了双手。
  姚坤握着那副手镣就站在旁边,目光已落在易竹君那双手之上,却没有将手镣锁上易竹君的双手。
  杨迅即时一挥手,再声说道:“锁起来!”
  这一声已没有前两声那么凶。
  姚坤应声将易竹君的双手锁上。
  常护花这一次再没有阻止,只是道:“无论是什么事情,迟早总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易竹君凄然一笑。
  杨迅想了想,又吩咐傅标、姚坤道:“你们去准备一座轿子,先送崔夫人回去。”
  他不说押而说送,更吩咐准备轿子,似乎也不想易竹君太难堪。
  是不是易竹君的态度使得他对这件事重新考虑?
  姚坤、傅标一声:“是。”
  傅标第一个举步跨出门外。
  姚坤却一旁闪开,欠身,道:“崔夫人,请!”
  易竹君脚步踌躇,倏地又偏头望着杨迅,道:“我能否看看那份记录。”
  杨迅道:“那份记录方才我已叫手下送去衙门。”
  易竹君苦笑,道:“幸好我现在就去衙门。”她苦笑举步,幽灵般走了出去。
  常护花目送易竹君的背影消失,不由又沉吟起来。
  杜笑天这下子已然走下了梯级,他缓步到常护花的身旁,道:“常兄对这件事似乎始终都在怀疑。”
  常护花微微颔首,道:“杜兄对于这件事难道就没有怀疑了?”
  杜笑天轻叹作答。
  常护花道:“如果是她下的手,似乎没有理由将尸体留在这个阁楼。”
  杨迅道:“也许她想不到我们这么快搜查到这里。”
  常护花道:“我看她也是一个聪明人,怎会想不到。”
  杨迅忽然打了个冷颤,道:“也许她以为那些吸血蛾早就已将那具尸体吃光。”
  他随即又打了一个冷颤,道:“也许她还舍不得那具尸体,还要咬几口……”
  常护花截住了杨迅的话道:“这是说易竹君是一个蛾精,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了。”
  杨迅道:“嗯。”
  常护花道:“如果是这样,事情反而简单得多,最低限度崔北海那份记录之中记载的由三月初一至三月十五这十五日之间他遇见的种种怪事,还有他的神秘失踪,他的尸体在阁楼之内出现等等,根本就不必我们多费心思追查,只需妖精作怪这一个理由,已可以解释清楚。”
  杜笑天插口道:“这也得先证明她是一个妖精。”
  常护花道:“她若是一个妖精,迟早总会现形的,我们只需等候她现形就是,最怕她不是。”
  杨迅不由地摸着脑袋,道:“这就轮到我们头痛了。”
  常护花道:“是以我们现在应该作出两个假设,一是易竹君是一个妖精,一是完全没有这回事。”
  杨迅道:“这是说我们应该继续调查下去?”
  常护花点头。
  杨迅忽问道:“从哪方面调查?”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好像他这样聪明的大捕头,实在没有理由去问常护花,自己应该知道从哪一方面继续调查才是。
  常护花却没有在意,沉吟着道:“无论是哪一个假设,我们现在都要调查一个人。”
  杨迅道:“谁?”
  常护花道:“郭璞!”
  杨迅道:“易竹君的表哥?”
  常护花点头,道:“从那份记录看来,他岂非也是一个问题人物?”
  杨迅击掌,道:“你们之中有谁认识这个人?”
  四个捕快仍等候在门外。
  其中的一个应道:“我认识。”
  杨迅道:“是干什么的?”
  那个捕快道:“是一个大夫,设馆在城南,据讲医术很高明,先后曾经治好过不少人。”
  杨迅截口道:“你们四个赶快去找他回来。”
  三个捕快齐应一声“是!”
  还有一个却问道:“回来这里?”
  杨迅轻叱道:“糊涂虫,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个捕快一怔,道:“聚宝斋。”
  杨迅道:“聚宝斋可是审问犯人的地方?”
  “不是。”
  “什么地方才是?”
  “衙门。”
  杨迅道:“找到人,押回衙门去!”
  “是!”
  那个捕快忙退下,其他三个捕快亦不敢怠慢。
  常护花实时说道:“我们不妨也去一趟。”
  杨迅道:“不用了,他们四个人都是好手,对付郭璞一个人,已足够有余。”
  常护花说道:“不怕郭璞也是一个蛾精……”
  杨迅笑截道:“光天化日之下,妖魔鬼怪相信亦无所施其技,否则方才易竹君已够我们瞧的了。”
  常护花微笑。
  杨迅接道:“何况现在还有一件事情等着我们做。”
  常护花道:“哦?”
  杨迅道:“崔北海既然已证实死亡,他留下的两封遗书应该开拆了。”
  常护花道:“你是说我们现在应该去见见高太守。”
  杨迅道:“那两封遗书之上写得很清楚,必须由高大人亲自拆阅。”
  常护花点头,这件事他并没有忘记。
  杨迅道:“也许在他的遗书之中,我能够得到更多的数据。”
  常护花道:“也许。”
  三人几乎同时举起了脚步,他们显然都很想尽快知道崔北海在遗书中到底写着些什么。    ×      ×      ×      风未息雨亦未停,仍旧烟雾般飘飞。
  长街在烟雨中迷蒙,一片难言的萧索。
  常护花、杜笑天、杨迅心头亦一片萧索。
  他们默默地走在长街之上,一脸的落寞之色,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现在他们就只想尽快赶返衙门,见着高太守,读到崔北海那封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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