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
发表于 2017-3-24 00:13:07
第06回衣冠禽兽留遗书
史三娘瞪目道:“我字字金石,何云太迂!”
葛衣人想了想,忽问道:“南兄台与桑龙姑此刻算不算是个罪人?”
史三娘略一怔神,朗声应道:“论过去,他俩罪大恶极,无可宽恕,但现在,他俩已彻底悔过,如属大悟前非的人,即使不死,也不宜追究既往!”
葛衣人鼓掌道:“对啊!这就是说姑娘迂之处了!”
史三娘心下一亮,正待答话,但葛衣人已然说了下去道:“南星元宫化父子二人,恶行固有轻重,悔改也有迟早,惟其向善则一,我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望善念之铸,也不必分其轻重早晚。”
他顿了一顿,又道:“倘令郎南宫化能从此洗心革面,化败类为忠义,不特无碍其个人前途,抑且为我辈武林一大喜事。若他当真悔改了,怎么不能克南家长子之职?”
史三娘点点头道:“唐古公子,是我错了。话虽如此,只是那畜牲已成残废,且也从无悔改的迹象!”
葛衣人双眉一扬道:“怎会无悔改迹象?”
史三娘默然不语,葛衣人续道:“南宫化身在昏迷间,却曾两度清醒,醒时已经恢复本性,两次高呼,劝姑娘对别人手下留情,这还不是悟非明证么?”
史三娘嘴唇抖动,像要说什么话,葛衣人继道:“我知姑娘意思,即使令郎南宫化已能移恶向善,已经迟了,只缘身负痼疾,怎担当得起掌管门户,调度晚辈之责!”
史三娘叫道:“对了,我就有这种隐忧,试问教一个残废的人来掌管门户,岂非笑话,抑也有玷南家令誉!”
葛衣人大笑道:“老夫说姑娘迂腐,迂的征结便在这里,难道残废的人就永远没有希望?”
史三娘憬然叫道:“你,你,你莫非又提疗治那畜牲的事?”
葛衣人点点头道:“老夫久知长白山阴阳门的混元一气功,不仅可以应敌拒强,抑能疗治百残,南宫化这小子,哑门穴被点之伤,谅混元功也可救治!”
史三娘这才想起,她非不治儿子的伤残,只缘前此,痛恨儿子不肖,不愿医他,任令残废一生;及至葛衣人点破迷津,又为一连串惨变当前,乱了方寸,竟也想它不起。此刻一想起,便已是心焦意急,恨不得立即把玉箫郎君救好。
史三娘沉思半晌,才嗫嚅问道:“我这般做法,不怕将来武林中人闲话?”
这几句话不过自掩自饰,其实心中并无不愿。葛衣人正色道:“史姑娘毋庸多虑了,这些顾虑,老夫早已给你说明白,日后武林如有不服,老夫愿以紫府宫掌门身份,替你南家辟谣绝谤!”
史三娘凄然一笑,腰链哗喇喇一舞,链影幌动,宛如抱拳施礼,然后叫道:“谢唐古公子指点迷津,我史三娘拜赐大德,终生不忘!”
话声才歇,陡闻广亭之处,传来阵阵呻吟之声,场中各人一愕,翻身俱向筵席之前奔去。
史三娘才腾身,已闻广亭中有人尖嗓嚷道:“史老前辈快来,令郎恐怕不行了!”
这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惨事中的惨事,史三娘神昏智乱,也不回话,一径儿身形连连弹去,疾如流星赶月,使的竟是驭气飞行的绝顶轻功。
但听得她身后的葛衣人问道:“莹儿,你说什么,好端端地,怎么南宫化这小子会不行了?”
原来叫喊的人正是紫府徒弟耿莹儿,她刚才与师妹姬儿到场中来合斗史三娘的混元功,打个平手以后,史三娘已然憬悟前非,葛衣人怕她们在场闯祸,乃暗令退回广亭等候。
莹儿遥遥呼道:“他,他竟嚼舌自裁,学他爹爹南老前辈一样,赶赴黄泉之路!”
葛衣人边跑边皱眉,又问:“他怎晓得嚼舌自裁,他不是已成白痴,永不会思想事情了么?”
莹儿应道:“徒儿也不知,你老人家到来看,便能明白!”
话才落,忽又叫道:“哎啃,他,他还写下不少的字!”
葛衣人无闲再问,和史三娘一起展开轻功,几个起落,已然到了广亭之前,相距不过半里,以他们的功力,当真说到便到。
史三娘一扑而前,抱着斜斜躺卧座上的玉箫郎君号啕大哭起来,竟然忘掉了检视他致命伤势。
葛衣人先不理会史三娘,问他的陡弟莹儿道:“他曾写字,写在那里?”
莹儿指了一指玉箫郎君身前白绢,说道,“就在这儿,师傅你老人家瞧瞧便知!”
葛衣人脸色凝重,挪近一看,但见一片斑斑血渍,赫然血书一封,想来必是玉箫郎君咬破手指书写下来的了。
他细细读了下去,血书断断续续,书写的人似在时醒时迷之情景勉强成篇。
葛衣人暗中念着:“不孝儿史炎书禀母……”以下很模糊,瞧不真切,再看下去:“儿多行不义,目睹二娘玲妹先后弃世,尤以玲妹之死,乃由儿而起,儿负咎良深,不愿……”以下也是一阵模糊不清。
末尾云:“儿决以身殉义,免玷南家屡世英誉,望娘恕儿不孝,不克奉养天年,以厥子职……”
以上的文字,虽然时续时辍,但玉箫郎君疑以自裁来偿赎生平罪戾,已是跃然纸上。葛衣人一看便已明白过来,喟然一声长叹道:“孰谓南宫化这孩子没有希望,孰谓他不会改过向善,人之善恶,终由环境造成,南宫化前此造孽……”喁了一阵,才道:“大抵是南兄台弃妻移情的因果报应了。”
正伏在玉箫郎君身上哭得十分凄凉的史三娘,听得葛衣人这声长叹,急急止哭收泪,仰首咽噎问道:“唐古公子,你看到那畜牲所写的字么,讲的是什么啊!”
葛衣人指指那血书,说道:“就在上面,待会你自读去,此刻当务之急,先察视南宫化这孩子的伤势!”
史三娘瞪目一顾,哀然道:“他是自嚼舌头,恐怕没有生望啦!”
语毕,又是一阵伤心痛哭,葛衣人眉心一斗,赶前一诊视,不由大惊失色起来。
紫府宫掌门葛衣人跑近玉箫郎君身畔一顾,心中不由暗吃一惊。
但见玉箫郎君面如死灰,气息微丝,嘴角不断淌出殷红鲜血,手脚已然僵冷如冰,双眼瞪得大大地,嘴巴张得大大地,自口里伸出一条长长舌头,舌尖之处,已给嚼得稀烂,血涔涔滴下。
玉箫郎君自给点中哑门穴以来,脸色本来就不大好看,此际嚼舌自殒,形状益发可怖骇人了。
虽未绝气,但已濒死亡边缘,要知舌头为人体重要部份,舌头受损,最难挽救,葛衣人那能不大吃一惊。
葛衣人自言自语道:“罢了,不可救也得救救看,聊尽一点人事!”
语毕大袖一卷,伸出掌来,倏地骈指如戟,竟向玉箫郎君血海穴上轻轻戳去。
但听得玉箫郎君在昏迷中忽大叫一声,声音极其凄怨,翻一翻身,抽搐一下手脚,便又晕死过去。
葛衣人这一举动,不外是先给玉箫郎君封穴止血,果然经此一戳,玉箫郎君那截烂舌,已然血液凝固,不再喷出血来。
葛衣人看了他一眼,暗叫一声:“还好。”眉毛随着向上一挑,改指为掌,伸手朝玉箫郎君的开元穴按了一下。忽地脸色一喜,叫道:“史姑娘,令郎尚不致不可救活,只是救活了,也落得……”
史三娘正悲怆间,泪肆面颊,闻言把头一幌,拂开黏在脸上长发,露出一张阴森惨白的脸庞来,掀开嘴巴,似笑非笑地应道:“你说什么,谁是我儿?”
葛衣人心上一震,急急斜退两步,喝道:“史姑娘,你怎么样啦?”
史三娘更不打话,腰链哗喇喇地亮开,陡地一扬,抖得如同一根钢鞭,呼地一响,便朝葛衣人拦腰扫到。
同时阴阳怪气地嚷道:“我要把你这老匹夫毁了!”
葛衣人是何等人物,那会轻易着她道儿,他早已有了防备,脚下三爻六变九转,身形轻飘飘便已避过。
心中同时想道:“坏了,好不容易,才把史三娘的人性恢复,不料她又惹来一个疯疯癫癫之症!”
史三娘这时的狂态,比诸她在一线天幽囚时更坏,当年她只是把性子变得狂妄残忍,理智尚未全失,于今竟成一个如假包换的疯妇。
大抵是缘因伤心过度,痛苦成痫之故。这也难怪,当年史三娘所以能在一线天中静修渡日,练成绝技,全由她心眼中还存希望:希望寄于自己的儿子身上;寄于自己所练武功上;寄于紫府宫中人重返中土上。
要知儿子成长,混元一气功练成,紫府宫中人重返中土,不论那一点希望实现了,她的深仇大恨,便得昭雪,是以凭着这三点希望维系,才不致成癫成痫。
此际又是不同,要知她家庭的过节,虽说已然获得圆满解决,她那血海深仇也因南桑二老引咎自殒而冰解云散,本可无挂无牵。惟母子乃属天性,她对儿子恶行,固深恨之,深心中仍存希望他能从此改过自新,及至葛衣人指破迷津,在她深心中埋藏希望之火,重复燃着,谁料变生刹那,当她看到那雪白绢巾,染满殷红血字,她的儿子果然痛悔前非,更使她受了大大刺激而不克自持了。
史三娘自人性恢复,对南桑二老已有宽恕之心,殆二老相继死去,她着实感到难过极了,尤其是南星元之死,追溯起前尘影事,余情未断,益令其痛不欲生,怎不料祸不单行,自己亲生儿子,竟也随他爹爹二娘之后,也缘悔悟前非,愿以死赎,这一连串当前惨事,怎能教她不肝肠寸断,神智大乱呢!
史三娘腰链落空,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道:“老匹夫,你是什么人,敢来暗害老娘!”
兀是语无伦次,腰链又舞得哗喇喇一阵暴响,风也似地追杀下来。
这其间,史三娘人性已乱,势如疯虎,不分青黄皂白,见物便摧,广亭中所有的人,见状纷纷走避下来。
葛衣人一退已经二丈,恰恰落在广亭左侧旷地,史三娘竟如影附形,旋风也似地跟缀而下。
以玄衣姑娘莹儿为首的紫府宫次一辈四个弟子,一瞥那疯妇锲而不舍,紧迫本门师尊,不由心里大急,顷刻都已围拢上去,便拟替下葛衣人,联手合斗史三娘。
忽听葛衣人高声叫道:“她疯了,可别惹她。姬儿妞儿快退回广亭去,护着南宫化,史姑娘心智已迷,诚恐伤及亲生儿子,这儿的事,由我与莹儿,寒梅来抵挡她!”
姬儿妞儿应声去了。展眼间,史三娘已到,分扑四下乱闯诸人。
葛衣人咬咬牙,翻身迎上,双袖一扬,便已接下史三娘击来链招。
莹儿寒梅也各拔出佩剑,正待跃入圈子里去,助她等师傅,合拚史三娘。
只听得葛衣人低低呼道:“退下去,我一个人已够应付,你等可别伤她!”
语毕,本门八手神功已然亮出,袖影如山般反击过去,史三娘人虽迷乱,但武技未失,抑见凌厉,须知武功练到炉火纯青的人,使招角式,已成习惯,与心智醒迷并无关系。
十招一过,葛衣人顿感棘手,若论两人功力,葛衣人要比史三娘略胜一筹,他所以会艰于应付,原因是这疯人本来和他是友好同道,并无半点仇隙,所以会打起来,乃系史三娘乱了神智而起,葛衣人面对这个疯妇,又不能认真痛施辣手,反要处处留神,避免伤害对方;而对方心智既迷,那里会好歹是非,狂后使出武功,倍见厉害,招招攻到,俱属要穴,是以葛衣人大感为难和辣手了。
又打了百招左右,葛衣人一味腾挪闪避,间中还以一招半式,端赖本门绝顶轻功,与史三娘游斗。在他的心意中,雅不欲和史三娘硬拚硬碰,要待史三娘斗得疲了累了,然后出其不意,把她点倒,再行计议。
当前这位武林高人用心良苦,但并不是容易做到,以史三娘精湛功力,千招犹其余事,那会符合葛衣人心意,斗得疲了累了,束手就擒。
是以史三娘越战越勇,千招已过,兀是半点疲态也没有,直迫得葛衣人连连倒退,险象环生。
葛衣人心中不由踌躇起来,似此缠斗下去,不知要打到何时,正待用计,把对方制伏。
斗然间,只听得史三娘桀桀怪笑起来,腰链哗喇喇一撒,叫道:“老匹夫,算你有种!老娘斗不过你,不斗也罢!”
话方出,突然不战而退,跳出圈子,葛衣人见状心上一喜,想道:“只要史三娘肯罢手,事就有转圜余地!”
心中虽这么想着,口中却道:“喂,史三娘,你认栽了?”
史三娘是听而不闻,脑袋一幌,傻笑道:“老娘要打便打,不打谁管得了,老匹夫,你不服么?”
葛衣人不答话定眼朝史三娘一双眸子端相,心中隐忧骤起。
只见史三娘一双眸子泛着青光,流盼不定,神光虽如昔,却是闪烁无常,恰是疯狂的人所有。
又过了半晌,葛衣人忽然想起一事,忽步走近剑魔夫妇之前,轻轻地对剑魔道:“今于此事,看来非大家合力,不能救史姑娘了!”
剑魔辛源鸣一怔神,悄声道:“老前辈但有差遣,晚辈等历死不辞!”
葛衣人颔首笑道:“那就好了,请附耳过来!”
剑魔依言,果将耳朵凑到葛衣人的嘴畔,两人耳语了一阵,但见剑魔不断点头。
耳语一过,葛衣人陡然哈哈大笑,一长身,袖影呼地向着史三娘脑袋扫到,口中喝道:“你不斗,老夫也要你斗,来,来,来,咱们比个高下!”
史三娘休斗以后,本来呆呆悄倚一株大树之旁,楞然望着远天白云,不声不响,乍觉脑后劲风陡起,不假思索,反身腰链抖开,迎着对方袭来衣袖一缠,却是落了个空,不由勃然大怒。
葛衣人这袖招并非实招,乃是虚式,袖未到已撤招疾退。史三娘一回身,怒不可遏,大声叫道:“老匹夫,老娘不惹你,你倒来惹老娘啦!”
身子一弹,已然扑到半空,紧跟下来,葛衣人急急对剑魔夫妇师徒三人打了个眼色,身如游鱼,便已腾出一丈来。
史三娘气得咬牙切齿,正追赶间,蓦地去路给三个人阻拦,那三人正是赤城门下的弟子徒孙。
这时,史三娘心智已迷,那里认得赤城门下的人,腰链哗喇喇一扫,迎着剑魔辛源鸣扫到。
辛源鸣陡地一个蟠龙翻身,他两足已废,平时只好用掌代足,倒着来行,这一翻身,已然跃出半丈,使的竟是驭气飞行的轻功。
史三娘一见,忽地笑了起来,阴阳怪气地笑道:“哎唷,你这小子倒不错,和老娘一模一样,不能用足走路!”
语出虽是嘻嘻哈哈,但腰际的链子却不缓,略一挪身,第二招已到,却是打向眇目妇。
剑魔见状大嚷道:“九凝,快把宝剑亮出!”
这把银蛇宝剑,正是刚才结果南星元性命的家伙,当时葛衣人检视了南星元的伤势后,把剑拔出,还给秦九凝,因此九凝这时才有剑可资使用。
剑魔的意思是怕秦九凝年轻功力较浅,如不亮开宝剑,使出奔雷神剑,如何能抵挡史三娘这个当世无俦高手。
秦九凝未及拔剑,史三娘的腰链已然点到眇目妇面前,史三娘功力不凡,点来链子,挟着一股锐利罡风,势可裂金碎铁,眇目妇手无寸铁,如何能够招架得住?
待要闪避那来得急,眇目妇不由心下一凉,剑魔大惊失色,却是束手无策,看看赤城山主女儿,便要伤在当前这疯妇手里了。
猛可里,史三娘撒链还身疾退数步,她那腰链,却没有真个点下。
眇目妇唬出一身冷汗,就地一滚,使出燕跃的轻功,滚过一边,斜眼望去,心中忽地一亮,只见紫府宫门人莹儿,悄立道左,抿着嘴儿朝史三娘微笑,方知自己能幸免此劫,乃是莹儿救她。
这其间,只听得龙吟一声,秦九凝剑已离出手,发力前一掷,叫道:“奶奶接住!”
眇目妇一接下,有剑在手,心胆陡壮,正待再接史三娘几招。说也奇怪,史三娘一招落空,却不再迫,转过身去,冲着莹儿瞪视,口中大骂道:“你这小贱人也要来惹老娘?”
原来适间史三娘看看便要得手,斗然背心一冷,那点冷流来得恁地怪异,心下斗然一震,未及救人,已先撤身,怎知她一撤身,那冷流随也消散,急回头,方知是一个小丫头遥遥击了她一掌,救出眇目妇。
莹儿这一掌打出,不消说是运用纯阴大法,以史三娘的修为功劲,以莹儿这般年纪,要牵制史三娘,除了纯阴大法外,别无能耐可以济事的了。
莹儿嫣然一笑,遥遥答道:“史前辈,我的纯阴大法怎么样,可行吗?”
兀是好整以暇,看神情,全不把当前这位武林高人放在眼底。
这句话不说犹可,一说顿使史三娘心头豁然一朗,叫道:“妙啊!你这丫头也懂得使纯阴大法,妙极,妙极!老娘倒要斗一斗你的纯阴大法!”
前此,史三娘心智迷乱,一时不会想起她身怀这般绝世武学,此刻给莹儿提起纯阴大法,才想起自己的混元功来。
两人一问一答,赤城山门下诸人,始知莹儿能在轻描淡写之下,救去眇目妇,所使武功乃是纯阴大法。
眇目妇绰剑手中,也是一阵叫嚷:“莹儿姑娘别忙,待老妇人先来领教史前辈几招,接不下,再由姑娘补上!”
眇目妇与莹儿竟是争着要斗史三娘,史三娘正待向莹儿进击,听了话,急旋头龀牙一笑道:“妙啊,你等就一起上,老娘也是不惧,何必分什么先后!”
莹儿游跃然道:“好,咱俩就跟你拚一拚!”
眇目妇也已一跃而前,与莹儿并排立着,叫道:“来罢,咱二人今晚定要与你见个真章!”
莹儿游目四顾一下,对剑魔道:“辛前辈,请你老人家和贤徒退回广亭之畔,以备不测,我与奶奶若不敌时,你们便接上阻拦一阵,务使史三娘不能到广亭上去,免碍家师救人!”
原来葛衣人与史三娘休斗时,他正心中琢磨如何制伏史三娘,如何使这失了常性的妇人恢复本性,偶然抬头朝玉箫郎君望去,心中惕然一想:“何不如此,如此,先救一救玉箫郎君。史三娘所以会迷乱心性,不外因爱子成痫,若玉箫郎君醒过来,或可藉他之力,使他娘返朴还真也说不定。”
但又恐他走回去之后,史三娘会跟上去捣乱,要知救玉箫郎君,也非容易,须经一番手续,不是垂手可致的事,若给史三娘一捣乱,那里还救得成功?
当下,乃琢磨一计来,要剑魔夫妇以及自己门徒缠住史三娘,好待他动手救醒玉箫郎君再说。遂主动向史三娘挑战,史三娘果然中计,给剑魔等人缠着了。
且说剑魔听了莹儿的话,颔首道:“老夫早已知道了,请姑娘放心,老夫师徒,自当力退来敌就是!”
说着一挪步,偕秦九凝,退到广亭之畔去。
就在剑魔师徒一退之后,场中两拨已然打斗起来,史三娘这番学乖了,不再运用腰链,而是气纳丹田,张口一喷,喷出内家真元,她那专擅绝学武技的混元一气功来。
这当儿,眇目妇绰剑在手,银蛇寒光闪闪,清辉耀目,已然跨步进招,奔雷神剑剑招已然展开,径向疯妇人史三娘攻到。
眇目妇岂秦九凝这个孩子可比,功力精湛,所使剑招,端的夺人心魄,威力无穷,只是起手一式,已经雷鸣中天,霹雳猝发。
史三娘却连眼尾也不去瞧她,一边吐出罡气,攻袭莹儿,一边腰链一抖,哗喇喇已然朝着眇目妇手腕扫去。
眇目妇一瞥骇然,这疯妇功力,当真深不可测,在神智迷乱之中,犹能分心两用,既运罡气攻敌,又挺腰链打人,竟是一心二用。
但她功力技业虽不及史三娘,也非庸手,掌中剑倏地变招,霍地斜斜倒退半步,手腕一翻,奔雷剑精妙招数,已如抽丝剥茧,连绵不绝使将开来。
“七巧飞星”、“起凤腾蛟”、“龙腾六合”、“八方风雨”,赓续已使四招,这四招威力奇大,中天雷声,益发隆厉。
列位看官,所谓剑生雷声,并非真雷,乃是内力传剑,力透剑身,剑振而起如风雷之声,故内功越精湛,使这套剑术越见雷声隆历之故。
剑影如林,已然朝史三娘身上要害刺到,剑气砭肤,把史三娘全身罩下。
然而,史三娘竟是置若罔顾,每招袭到,总给她在轻描淡写之下,用链招化解开去,甚且眇目妇反给她的链劲迫得反身护守,欲攻无从。
眇目妇心头大震,拚着最后一口真气,把剑式中最凌厉,威力最大的“羿射九日”一招施展开来。
这一招果见威力无俦,乍展开已见史三娘身上九宫方位,全给罩住,看来难以得脱了。
那知史三娘悠闲之态如旧,腰链哗喇喇一拂,登时化成千百条,宛如鞭雨,宛如枪林,把全身九宫方位护住,全无瑕隙可侵。
斗然间,史三娘腰肢微微一挺,发劲一振,眇目妇顿感一股无形劲力反撞过来,挡它不住,连连后退,随着她所使那招“羿射九日”也给那股劲力,震得风流云散了。
眇目妇心中不服,又使了三招,不消说,自然都给史三娘化解开去。
现下只剩下“江海凝光”这一招,明知难以胜得下当前这个疯妇,但也只好亮出。
要知江海凝光为奔雷剑式中最繁复而又最精妙的一招,形同手护,而隐蓄攻势,不过这招也有缺点,如对方不先下手惹它,它就挥发不出本身威力的了。
眇目妇抡剑在手,圈剑停渊,剑涌寒涛,九九归元,守定中宫,不矜不动,只拿眼儿注视史三娘。
史三娘嘴巴吐出罡气,早与莹儿运掌攻来纯阴掌接在一起,只缘早间为了应付眇目妇才到奔雷剑,一心分开,功力难免打了折扣,此刻眇目妇使出江海凝光,只守不攻,虽说剑气磅礴,泓射过来,但以内力精纯的史三娘看来,何异儿戏,那用管它!
她此刻已专心致志对付莹儿了,要知莹儿与这疯妇相比,火候还差得远呢,一经史三娘把心神聚会,她便渐感吃力,自己发出纯阴劲道,每每给史三娘的阳刚混元劲反迫回来,几番艰苦支持,才稍稍抵挡得住。
莹儿功力不逮,史三娘那会不知,她心中一乐,竟是小觑对手,顾盼自豪,偶斜睨旁边的眇目妇,只见她神容肃穆,宝剑横抡,呆待当地,简直像一尊木偶神像。
史三娘心中不由好笑,自忖道:“这鬼妇在搅什么鬼,待老娘一链送她归天!”
她不打还可,一打可着了奔雷剑的道儿了。
史三娘扬链疾打,以为攻其无备,定可把对方毁死当场,怎料链子刚到,对方手中剑趁势一变,竟然奔雷神剑九招齐发,这多怪,江海凝光当真神妙无朋,一招之内,却藏九招变化。
疯妇人心中一震,急急撒链,展眼之间,但见眇目妇已然抡剑刺到,漫天剑影,自四方八面疾赶而至,稍有怠慢,势必为其所伤,说不定血染黄沙了。
幸巧史三娘乃顶儿尖儿人物,变生肘间,也能应付从容,她腰际短链急挺,链随意之,迎着对方攻到剑光,见招拆招,见式解式,转瞬之间竟然给她化解,解至最后,随闻金铁交鸣,火花迸发,那五金之英的链子与利可削铁断金的银蛇剑已紧紧黏在一起,谁也没伤了谁。
这一下子,变为二人互逞内劲,较量真力了。
如此一来,倒在无意中帮助了莹儿,因为史三娘要分开心力来应付眇目妇,以眇目妇功力而言,虽不能胜史三娘,但也堪抵挡一阵。
不说两拨三人,互与真劲相抵,且说葛衣人回到玉箫郎君身畔,先给他推血过宫,经过一番按摩之后,玉箫郎君似乎生机渐转,鼻息也较粗大。
百忙中,葛衣人想起赤城门的疗伤圣药“九转活命金丹”
来,乃移步到亭畔,向剑魔问取了三颗,嚼碎和水,给玉箫郎君灌下。
赤城山疗伤圣药“九转活命金丹”驰名天下,凡有伤残,无不奏效,剑魔本身就因此丹才不致丧命,信有右征,拿它来救治玉箫郎君哑门穴被点之伤,或无术回天,但疗嚼舌之伤,必有奇效。
果然,一经服下,玉箫郎君面上颜色已趋红润,死灰渐除,葛衣人又忙着给他推按。
久得盏茶之后,玉箫郎君已悠悠醒转,口一张,血水四喷,所喷出来的,尽是一些瘀血,竟然活转无恙。
葛衣人心中一安,低低呼道:“南宫化,南宫化,你没妨碍了罢?”
玉箫郎君稍稍挪身坐起,张目望了葛衣人一下,木然不语。
葛衣人心头猛醒,自觉好笑,这孩子本罹痴呆之疾,即使医好了他舌头创伤,但痴呆如旧,如何能答他的问话呢?
况舌尖已烂,医好了也成哑吧,哑吧怎会说话,岂非梦想?
葛衣人心中好生难过,自忖道:“南宫化这孩子伤在本门人的手中,也是咎在自己。虽然不致全成白痴,神智时痴时醒,但要疗治,则须靠他娘的混元功,于今他娘自身难保,怎能医治他呢?”
不错,玉箫郎君哑门穴虽受创后变为痴残,但却时迷时醒,迷时痴痴呆呆,醒时倒通人事,两度唤娘,一封血书,便是在醒转过来之时所做出来。
面对这个残废人,葛衣人不仅束手无策,抑且悔不当初了。
他怔怔看着玉箫郎君出神,玉箫郎君人虽痴呆,但手脚仍能活动,只见他伸手摸了一下悬于腰际的行囊,探手入去,却是没掏出来,那只手便插在行囊之内不动。
葛衣人心中一异,正待询问,陡听亭下空旷之所,人声噪杂,夹以惊叫,不觉一凛,再定睛看时,却已见眇目妇与自己弟子莹儿,双双倒地,面如土色,显然已吃了败仗,为疯妇史三娘所伤。
他暗叫了声:“不好!”旋头呼道:“姬儿、妞儿何在?”
一双丑女应声腾到跟前,葛衣人低低吩咐道:“孩子,你等替爹挡那疯妇一阵,南宫化伤残未愈,尚待为父给他救治!”
话方才落,史三娘势如疯虎,身躯一弹,便拟扑到广亭上来。
身形才动,却已给赤城门师徒二人截住,秦九凝右手揄抡,左手发掌,竟然奔雷旋风两种技业并时齐出,声势倒也不弱。
剑魔跪行如风,双掌运劲齐发,打出的正是本门技业的旋风掌法,在奔雷剑未成之前,旋风掌乃赤城镇山之宝,加以数十年修为功劲,自然不容轻视。
一时间,史三娘果给阻截下来,这疯妇直气得哇哇大叫,却是奈何对方不得。
舞风飞
发表于 2017-3-24 00:14:28
第07回赤城连手制三娘
这其间,葛衣人一双丑女已双双跃下助拳,人未到纯阴掌已经打出。不打收已,一打又惹起史三娘再行使出混元一气功来了。
恰又如分斗莹儿眇目妇一般,混元功对纯阴大法,腰链则应付剑魔师徒,寒梅等三人围攻。只缘各人舍生忘死,拚力抵拚,一时倒难以分出高下,正好打个平手。
百忙中,葛衣人又给玉箫郎君推按,以愈残疾,但见玉箫郎君脸色苍白,摇摇欲堕,一边接受推按,一边目注斗场。
半晌,玉箫郎君忽目放异彩,口中连番抖动,像要说话,但又说不出来,他此际已成哑吧,如何能说出话来。惟本性似已清醒过来.
要知以剑魔师徒功力,即使联手合击,也不是疯妇史三娘道的对手,虽有紫府宫两个高手助拳,仍然艰于应付。
时间一久,已感不支,霎忽之际,二人全着了史三娘道儿,为链劲震伤,倒下地上不起。
这一来,可难为了两个小女孩了,要她俩单支史三娘,若在平时,尚可支持一些时候,无奈史三娘心智已乱,不顾本身真元,只顾强攻猛袭,而两个孩子又受尊长叮嘱,出手大有分寸,总留余地,盖怕伤了史三娘之故,是以更难支撑下去。
大约过得盏茶光景,葛衣人为玉箫郎君的推按也快竣事,正推血使气至开元璇玑两大脉道时,两小孩忽地脸色苍白,倒退十几步,显然已经栽在疯妇手里了。
一摆脱羁绊,史三娘桀桀怪笑声中,已经翻身弹上广亭,腰链一抖,哗喇喇便朝葛衣人及玉箫郎君之前扫来。
葛衣人眼巴巴干着急,却是难以出手相拒。要知推血使气为人治伤,绝对不能中断,一中断气逆冲经,不但失去效力,抑且添增伤者病势,甚或就此丧命,是以葛衣人只能眼巴巴看着史三娘的链子就快砸到身上。
斗然间,玉箫郎君探入行囊中的手,忽地伸了出来,而且发力抛出一件物事。他的功力已失,但发射暗器的手法仍在,幸巧距离近,那物事顷刻已射到史三娘眼前。
史三娘的腰链舞动,正待向当前两人打到,突瞥眼前白虹一亮,心知必是对方抖出暗器,腰链先未袭出对方,随意一挥,便朝白虹砸去。
但听喀嚓一声,白虹暴散,原来那物事并不是什么白虹,乃是一颗白色丸子,在夜色茫茫之中,急投而过,倒也宛如白虹一道。
这颗白色丸子,正是前此玉箫郎君用以为非作恶,淫行邪道的“迷灵丸”,乃玉箫郎君生平恃为作恶与救命至宝,每逢危急,他便把丸子抖出,对方若不觉察,把它弄破,就会着了道儿,不料此物这刻竟用诸正途,不仅救了自己一条残命,葛衣人也赖以逃过一劫。
迷灵丸一暴碎,自丸中立刻迸射出一阵似麝非麝,似兰非兰的香气,因风传送,吹进史三娘的鼻孔。
若在平时,以史三娘这般人物,那会轻易着对方道儿,莫奈此际心智已乱,一嗅到这阵香气,不特不屏息以避,反而用力一嗅。口中嚷道:“妙啊,这是什么花香,妙极,妙……”
话未已人已颓然倒地,昏昏沉沉迷厥过去。
葛衣人长叹—声:“想不到这邪门东西,今天倒救了老夫一命!”
葛衣人暗叫一声:“惭愧!”手法一紧,和玉箫郎君推按也已竣事。
他心知玉箫郎君此际神智已然暂转,正想和他交谈几句,旋首时,乍见玉箫郎君目光呆滞,浑浑噩噩,知他又是回到痴呆之境,既是痴呆,还有什么可说。
葛衣人微微嘘了一口气,且慢理会他,缓缓自座中直身站起,才举目,心中感到一阵阵剧痛起来。
但见眼前全是受伤的人,横七竖八地,分卧各处,有的发出呻吟,有的已然晕厥当堂,触目惨然。
他咬了一下牙,一长身已飘然落下广亭台阶之下。
蓦可里,背后有人呼道:“老前辈慢行,待晚辈等助你把伤者救好!”
经过这场风暴,还有什么人不曾给史三娘伤了?
其实不曾受伤的尚大有人在,只因惨变当前,连葛衣人这般修为的人,方寸也有些缭乱,所以才记它不清。
葛衣人猛然回头一顾,但见在广亭之后,那重叠楼台之中,跑出几个人来。
这几个人,有男有女,有长有少,为首一人,身衣素服,身形飘飘,展眼之间,便已到了葛衣人跟前。
葛衣人心上一喜,应道:“多谢苗女侠关注,刚才你们跑那里去了?”
场中所有高手,除苗金凤这几个人外,俱曾和史三娘交过手,也正因这几个人没有插手交战,远远避开,始能幸免伤残!
除苗金凤外,其余四个少年男女,不是别人,乃是桑龙姑膝下儿女,南雍兄妹四人。
苗金凤尚未答话,南雍已然朝史三娘一揖,接上腔回道:“启老前辈,刚才斗一起,晚辈等因尊卑有别,不敢放肆,是以偕苗姑姑,同避楼台之内,还望老前辈明鉴则个!”
葛衣人微微一笑道:“孩子,难得你如此明智,老夫怎会怪你,不过,诸人与你娘交手,也是情非得已!”
这位长者,以把史三娘当做南雍兄妹之亲娘看待了。
南雍肃然一揖,称了声:“是”,便不言语。葛衣人皱皱眉,招手道:“随我来,老夫正需要你等相助!”
诸人下得台阶,当眼处便是史三娘晕厥卧身之所,葛衣人蹲下身去,端相了史三娘一妻,心中想道:“南宫化这小子的迷灵丸果然名不虚传,连史三娘这种人物也着了他的道儿!”
其实,玉箫郎君的迷灵丸也没有什么怪异之处,乃是一种迷魂香之类的麻醉气体,这种气体,人一嗅到,便会自自然然地晕厥当堂,那管他武功有多高多深。前此三峡山头,塞外怪杰不也着了玉箫郎君迷灵丸的道儿么?
话休絮烦,且说葛衣人心下咕嘀,突然伸出手来,骈指如戟,便朝史三娘身上一处穴道戳了一下。
在沉迷中的史三娘,身躯只略略一颤,便已软绵不动了。
南雍惊叫起来道:“老前辈,你……”
葛衣人斜睨了他一下,笑道:“老夫没有恶意,你休忧心!”
瞬间,南雍心头大亮,大抵葛衣人恐迷灵药力一过,史三娘悠悠醒转之时,再发狂性,那就不可收拾了。
是以未雨筹缪,先把这本性未复的疯妇点倒,以防不测,他这做法,委实情非得已。
点过史三娘穴道,诸人再向前行,行不数步,已到剑魔师徒,倒卧之处。
这两个人乃最后堵截史三娘的,因亦离开广亭最近。葛衣人把他们检视一番,口中称:“还好,所伤不重!”
手起处,已给剑魔辛源鸣推血过宫起来。
同时,低低呼道:“雍儿,芝儿,这里用你等不着,快给我替受伤的人疗治!”
诸人中除紫府宫掌门外,首推这对兄妹内功最深,是以葛衣人才把他俩差遣。
不消半盏茶光景,剑魔师徒已为葛衣人高妙手法救醒,续服赤城山主的“九转活命金丹”各一颗以后,已然安好无恙。
那边眇目妇及莹儿两人,也各为南芝兄妹救活,一场虚惊,幸好没有出了人命。
救好这几个人后,葛衣人才记起自己一双爱女,他展眼四顾,一双女儿失了踪迹,不由心下陡震。
他自语喃喃:“姬儿、妞儿呢?那里去了!”
声才落,忽闻格格笑声随起,他那双小女儿,已自一座假山之后,冉冉行出。
她俩没有受伤?不用医治便已无恙?葛衣人心中正诧异间,姬儿妞儿到跟前,对她们的爹说道:“史前辈好凶,功力端的不弱,幸好孩儿有备,否则不堪设想了!”
葛衣人心下一宽,展颜问道:“你等没有受伤?”
姬儿颔首答道:“那会不受伤,不过伤的不重,经过调息内元,已经没事啦!”
又道:“爹,咱姊妹俩躲进假山,就是因受史前辈混元功所迫之后,到那里去调息!”
葛衣人才明白过来。当下,葛衣人着令徒儿莹儿,协同南芝,南琴扶起史三娘,重回广亭之内,安放在一张太师椅上。
众人也随之进入,围聚一起,计议善后之策。计议良久,兀是找不出半点端倪来。
葛衣人叹息道:“若花老前辈在此,必有良计救治史姑娘母子二人,可恨老夫识薄能鲜,无以为计!”
他顿了一下,又道:“看来只有把她母子二人,带回唐古拉山,再作计议!”
唐古拉山距离这东海之滨的小岛,迢迢路途,何止千里,玉箫郎君已成痴残,倒也罢了,史三娘身体本无毛病,岂能令其久受麻穴之困?
要知点人穴道,不能太久,虽然点的是属麻穴迷穴一类无伤大雅脉道,时间久了,血脉受阻,也会受伤,行万里路后,史三娘还能活么?
但这妇人常性既失,一好转便会发狂伤人,又不能随便给她解下穴道,这便教葛衣人煞费周章了。
一提起花妖,顿使苗金凤想起一事,陡地色然以喜,叫道:“唐古老前辈,晚辈已琢磨出救治南宫化之方了!”
葛衣人心下一怔,骤闻言语,似不置信,皆因诸人中以苗金凤功力最浅,安有良策?
当下,淡淡地问道:“苗女侠的话可真?已有救那小子的方法啦!”
苗金凤点点头道:“正是!”
她不忙把心中的话说出,却问:“老前辈可会带来万金散?”
葛衣人一怔,反覆呢喃:“万金散?万金散?”
半晌,才问道:“什么万金散?老夫听不明白!”
苗金凤笑道:“晚辈本来也是不懂,是单师叔临终遗言,说花老前辈曾对她殷殷告嘱,要她转知你老,那些万不可随便抛弃!”
葛衣人还是听不明白,皱眉道:“什么千金万金,老夫压根儿就没有这东西,何来抛弃?”
南芝笑嘻嘻地搭上口道:“那是一种鸟粪啊!单老前辈临终之言,我还记得,她老人家说,花老前辈偕你老曾路过百禽岛,在岛上取了大堆鸟粪,这些肮脏东西,名堂倒好听,嘻嘻,却叫万金散!”
葛衣人恍然大悟,心上一喜,问道:“苗女侠,花老前辈可曾说出万金散的用途?”
苗金凤答道:“据单师叔说,他老人家曾告诉她,万金散不但可以救治百残,且对因伤痴呆,效验至灵!”
葛衣人哦了一声,高兴得跳将起来道:“当真天不绝人,这番南宫化这小子有福了。”
一旋首,已然叫出道:“莹儿,快把囊中的万金散取出,好待老夫救治南宫化!”
忽听苗金凤叫道:“且慢,花前辈说过,这万金散虽能起呆复智,但治好了终不免残废,且以后也休想再练武功!”
这几句话,听得葛衣人又踌躇起来,沉吟良久,方开口道:“苗女侠,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啦!”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天意难违,该是南宫化这孩子生平作孽太重,自食其果之故,残废也罢,总比终生痴呆好过!”
这其间,莹儿把一个小小包袱取出,不消说,里面所藏的正是什么万金散那些鸟粪了。
莹儿听了师傅的话,心中忽地猛然一省,叫道:“师尊,徒儿随花老前辈习艺时,他老人家也曾说过,那两册玄要诀中也载有医治伤残之方么?”
葛衣人憬然一醒,点头道:“孩子,你说,为师差点忘了,治玄要诀呢?在何处,快取出一看!”
莹儿摇摇头道:“不在咱姊妹三人处,只缘咱三人只是花前辈的记名弟子,尚未列入门墙,故无承受秘笈资格!”
葛衣人顿感一阵失望,须知他这时心焦意烦,不外为救好史三娘母子两人而已。
却听得苗金凤开口道:“对了,晚辈差点忘却,花前辈死前遗命单师叔,请她转求你老,在曾受业于他老人家的三个徒弟,挑出一人,正式继承他门宗派,庶无使这一派脉祚中绝!”
葛衣人点点头道:“苗女侠不说,老夫也有此意,但不知接掌花派,须经什么手续?”
苗金凤想了想,才道:“花前辈虽无明白遗训,只托单师叔权假授徒之礼,刻下,单师叔也已身归道山,这事就煞费思量了!”
葛衣人忽眼放精光,叫道:“有了,揆花前辈之意,谁人前来传信收徒,那人便可权假授徒之礼,于今,苗女侠既为传信人,自然可以权假其事了!”
苗金凤有点难为情,自愧武功在人之下,焉敢踞高位代人授徒,嗫嚅久久,始道:“晚辈微末,安敢当此大任,便请前辈,另选贤能!”
葛衣人呵呵朗笑道:“苗女侠有何不可,别谦逊了。你今已是一派掌门,且辈份也确比小徒高,年事也适当,以一派掌门权代花老儿授徒,有何辱没有呢!”
葛衣人兀是不以武功高下来衡量尊卑,也是对的,辈份高低,乃有一定出处,武功高下,此乃人之遇合机缘,以及天资聪鲁问题,岂容混为一谈。
再经葛衣人苦劝,苗金凤才尴尬答应了。
苗金凤答应过后,遂自带来行装中,检出一些物事,同时对葛衣人道:“时值非常,一切从简,待拜过师,收了徒之后,好接受与本门遗物!”
葛衣人心中一亮,料那册治玄要诀,也必在遗物之列。
这位一代武学宗师,无意觑觎别派武笈,所以会高兴者,乃缘要从治玄要诀中参详出医治史三娘母子之方而已。
苗金凤再不言语,打开一红绫包袱,取出花妖那药制首级,端端正正地放在案上,然后取出两片檀香焚上,叫道:“谁是花门再传弟子,快来跪拜,行叩见师尊大礼!”
对了,葛衣人虽首肯将门下三人之中一人,给花妖承继宗派,但迄未决定何人。
此刻听得苗金凤呼唤,乃捋须叫道:“莹儿,你就上前拜见你们师尊遗容吧!”原来他已选定莹儿。
莹儿迟迟未决,趑趄再次,葛衣人知她高风亮节,以义为重,雅不欲中道变志,遽投别派,但又师命难违,势在必行,因而趑趄不前。
葛衣人笑笑对她道:“莹儿,花门也是代出英杰,忠义同源,若拘于门派,未免太迂,你就上前拜师吧,我紫府宫仍准你为记名弟子!”
这一来,莹儿才上前跪下,面对本门尊长遗容,端端正正地叩了几个响头。
苗金凤口中喃喃有词,说的竟是代替花妖收徒言语。
葛衣人道:“据武林至圣先师达摩上人遗笈所载,玄玄子也非不可制伏之物,它最怕纯阴大法,纯阴大法要在一个冷字,故用冷功便可克制以热为能的玄玄子。先是,花前辈也曾驯玄,用的便是纯阴大法,惜他老人家已身归道山,门下习艺三人,功力太浅,恐难克制那些畜牲了!”
莹儿趋前一步道:“师尊在上,徒儿情愿至雪岭天火之区试试,倘天意不绝南宫化,徒儿或可马到功成!”
葛衣人摇摇头,说道:“以你目前能耐,怎能到天火之区,去了一定没命回来!”
喃喃之语一过,斗然抬头,目放精光,喝道:“莹儿听着,你虽为本门记名弟子,但本身乃花门传人,以后不许你再呼老夫为师尊,老夫也不叫你做徒儿,知道吗?”
莹儿心中一酸,却知其师用心良苦,不敢违拗,垂首应了声“是”再不响了。
葛衣人欷嘘叹息了一阵,叹道:“唯今之计,只好先把南宫化那小子的神智恢复,再作道理了!”
语讫,伸手到包袱里,抓起一块晶结“万金散”相了相,那块万金散,大约有两重左右,正合疗治份量,随手一把抓得粉碎,和他女儿姬儿要了—瓢清水,信手便将扛碎了的万金散投入。
说也奇怪,那些鸟粪一经投入,一瓢清水,登时沸腾起来,烟腾雾涌,看得各人目定口呆,讶然不已。
冒烟过后,那瓢清水,顿时变了颜色,变成如墨般的黑水。
葛衣人连声啧啧称怪,鸟粪一经分解于水中,怎会便成墨黑?
且休管它,葛衣人擎起这瓢如墨黑水,一径儿跑到玉箫郎君身边喂他服下。
(以下缺六页)
wang503288
发表于 2017-3-24 00:15:29
第08回浪子回头身复原
史三娘笑了笑,颔首道:“公子所言甚是!”
她别转头来,对正玉箫郎君道:“我儿,为娘替你治好痼疾,尔后你要听娘的话,洗心革面,重新做个好人才是!”
玉箫郎君有口难言,抖动手指,写道:“孩儿已经悔改,决不再去务恶,请娘放心!”
史三娘见了,自感一阵戚然,喃喃道:“我儿能痛改前非就好!”
旋过头去,史三娘双眸棱光四溢,环视座上—匝,目光停在南雍兄弟身上,忽然叫道:“雍儿、浩儿,扶你兄长到下边去!”
语毕,身子已自弹到半空,腰际短链挟风摇曳,哗喇喇地先跃了出去。
接着,南雍南浩二人,遵了娘的吩咐,把玉箫郎君扶到广亭外那片花圃之中。
玉箫郎君下半身已经瘫痪,上半身活动也不灵敏,他倚在两人之旁,缓缓挪了出去。
史三娘指指一处缘草如茵之所,示意道:“把兄长放下!”
谁知才放下,玉箫郎君因没靠背,竟然往后仰倒,南雍手快,赶紧伸手一抵,才不致倒下。
史三娘秀眉一斗,叹道:“端的伤得不轻!”
随又叫道:“雍儿,浩儿,折下几株竹来,绑成架子,让兄长好好倚住!”
南雍因要扶掖玉箫郎君,不克离开,南浩应了一声,正待去折竹枝。
斗然间,眼前一亮在绿竹之下站着的南芝南琴,已然折下数根竹茎,投掷过来。
南浩反手一抄,便已抄在手内,立即动手,绑成架子,插在土中,给玉萧郎君倚着坐下。
玉箫郎君已经倒不下去,南雍恐有意外,犹一旁侍候。
玉箫郎君举目望了他一下,伸出颤巍巍的手,摆了一摆,要他走开。
南雍低声道:“哥哥,你坐稳了?”
玉箫郎君惨笑一下,点点头,又摆摆手,南雍兀是不放心,展眼朝前望去,但见史三娘身子已弹到与她儿子相距五尺之处坐下,龀牙一笑,对南雍道:“雍儿不必费心,你在兄长身畔,为娘行功不便,还是走开为妙!”
语调温馨之极,看来这怪妇人心中芥蒂已除,果真把桑龙姑遗孤,视如自己亲生骨肉了。
南雍怔怔走开,才腾出二十来步,陡听史三娘猛喝一声:“我儿快闭上眼睛,为娘替你疗伤了!”
玉箫郎君依言,赶紧把双眸一闭,才闭上忽觉前面一股热流掠到,直向丹田猛钻,那股气流奇热非常,但丹田一接之下,却感极其舒畅。
那股热流,却非固定不动,在丹田停留片刻,渐往上移,顷刻已到开元,璇玑两穴,以后又朝左右分窜,竟然遍经身体三十六道大穴。
一经热流接触,玉箫郎君体内骨骼便会不自禁地发出连珠价响,响过以后,那一部份似乎已复知觉,不复麻木不仁。
玉箫郎君一边接受治疗,一边想道:“娘运功透穴,其法如炙,医家不是有温炙之法,莫非她以气功来温炙自己脉穴?”
不错,史三娘以气功行温炙事,正合秘笈所载法则,她这番治疗自己儿子,与阴阳妪在长白顶上医治赤炼人魔,虽同是运用混元一气功,却又略有不同,当年赤炼人魔为寒风所侵,阴阳妪治疗之法,惟用热贯丹田,迫出体内寒气,故赤炼人魔挥汗如雨,汗过体复。兹史三娘为儿子疗伤,不在驱迫寒气,而在利用热力,引血行气,续筋补骨,是以骨骼暴响,闻诸于外,暴响一过,筋骨自然续补完事了。
又过了半晌,玉箫郎君忽感倦极,昏昏沉沉,已然坐着睡去。玉箫郎君一呼呼酣睡过去,史三娘也已大功告成,只缘适才医疗儿子,耗去真元不少,此刻一成功,身子顿感不适,乃就地合目,调运内元起来。
一时间,场中鸦雀无噪,阒无声息,只有史三娘运气时呼吸之声,以及玉箫郎君嘘嘘鼻鼾。
不久,但听声声晨鸡唱晓,东方已然发白,多事之夜已经过去,翌日来临,曙光渐露,各人不由暗暗嘘了口气。
鸡声甫歇,史三娘微睁双目,只见朝阳已冉冉升起,她放眼望去,玉箫郎君鼾睡依旧。史三娘屈指一算,疗治时辰已过,陡然腰肢一挺,短链哗啦啦便已亮开,疾向玉箫郎君灵台穴上点去。
玉箫郎君穴道被点,已然悠悠醒转,他一睁目,陡觉一片强光压眼,已听得史三娘猛然叱叫道:“我儿,快使一路拳舒经活骼!”
他能使掌抡拳?众人闻言一愕,齐齐向玉箫郎君注视过去。
但见玉箫郎君略一迟疑,霍地已然站起,双袖一扬,居然打出流云飞袖招式。
他分明已经康复,是以才能使出流云飞袖招式,不过已大不如昔,但见轻飘飘地全无劲道,只存形式,虚有其表,一套袖招不过三十六式,使完已然气喘如牛,汗流如注了。
史三娘秀眉一挑,长叹一声道:“罢了,我儿的功夫还得从头练起!”
不错,玉箫郎君迫经哑门穴被点伤残以后,功力已毁,虽经史三娘以气功医愈,但本身内功已失,故非从头练起不可了。
大家料玉箫郎君练过这一趟流云飞袖后,势必大感沮丧,怎知他毫无伤心迹象,脸色一端说道:“孩儿不肖,为祸人间,诸位武林前辈上体好生之德,不以妖孽斩除,于愿已足,今能康复,夫复何求?”
神采飞扬,俊朗潇洒,他本是漂亮人物,此刻一高兴,益发神韵清逸了。
玉箫郎君语已,突朝地上一跪,先参拜天地,谢不绝命之恩;再拜史三娘,谢其相救之恩,复环拜场中诸人,以表悔过之心。
葛衣人笑得双眼迷成一线,叠声道:“孩子,别多礼了,我们只望你改过做个好人便好!”
群雄一阵喝彩过后,葛衣人伸伸懒腰道:“我们也该回中原去了!”
玉箫郎君泫然道:“爹爹二娘以及玲妹的遗体,如何安排?爹爹仙逝以后,谁人继承岛主之职?”
葛衣人点头道:“南宫化说得是,咱们过节虽了,但这儿的事未了!”
史三娘忽对葛衣人道:“我有一个主意,唐古公子你瞧可好?”
葛衣人说道:“你且说说!”
史三娘道:“塞外怪杰既苦心经营这个宝岛,谅来必想以此为基业,况且这个所在也着实不错,南门一脉,便以此为开宗立柜之地,不必别择他地。公子你的意思以为如何?”
此乃南星元家事,葛衣人安敢置琢,不由唯唯称是。
史三娘张目一呼:“雍儿前来!”
南雍略一怔神,依言而前,史三娘看了他一眼,温和地说道:“孩子,今后你便是南家一派掌门,留驻岛上修为,将来发扬光大,端赖我儿努力!”
怪妇人竟推他继承南门一脉,南雍着实吃了一惊,拜辞道:“孩儿上有兄长娘亲,安敢偕越,尚望娘亲选任大哥继承,于礼方合!”
葛衣人一旁搭腔道:“雍儿所见极是,家有尊卑长幼,南宫化既是长子,理宜继承父业!”
史三娘瞪眼叫道:“不成,那畜牲虽已悔改,惟为一家表率资格已失,雍儿不必多言,为娘之意已决!”
怪妇人因自己亲生儿子多行不义于前,不欲立其为一家之主,乃免日后江湖物议,要知南家以后开宗立柜,自成江湖一派,令誉岂非不顾?
此时玉萧郎君也拜倒地上,死力推辞,说道:“我史炎罪孽深重,百死不足遮其辜,岂敢为开宗立派掌门,我娘措置甚当,二弟南雍,天资纯厚,宅心仁慈,宜为开派之主!”
话才落,忽听史三娘喝道:“畜牲,以后不许你再提史炎之名。前此因你爹不仁,为娘恨其无义,不欲你从他姓氏,今事过境迁,你仍复南宫化之名,知道吗?”
玉箫郎君心下一凛,连声道:“孩儿谨遵慈命!”
史三娘旋头对葛衣人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南雍为他兄弟中武功最高的人,心地又好,宜为一派宗主。我那不肖畜牲,过去罪恶不说也罢,兹武功已失,岂宜为武林中一派之主!”
这话倒也说得有理,葛衣人笑道:“这本姑娘家事,老夫只是提供意见而已,那敢相强!”
史三娘又道:“待这儿之事一了,我便带那畜牲回天姥修为去,畜牲要学成武功,还须不少日子!”
计议既定,当下,乃召集岛民,安葬南星元夫妻父女,并推举新岛主。
一众岛民,惊闻恶耗,为之哭声震野,自是一番伤悼,葬过南星元等三人以后,南雍自为岛主,开宗立派,他这一派定名为龙形门,乃纪念祖师遗下的龙形八掌武功,自此以后南雍安居岛上修为,参透各派武功,自创一套武功,此是后话,留缓再表。
且说各事料理停当以后,除南雍兄妹四人留在宝岛上外,其余各人俱收拾行装,准备离去。
龙形门掌门人南雍,身为主人,乃在广亭大设筵席,饯别各人,史三娘也以本门祖师身份,周旋于群雄之间,这席酒果然与昨夜不同,化杀气为祥瑞,大家有说有笑。
席间,苗金凤含愁脉脉,众人皆知她因儿子方洪愤然出走无踪,心中牵挂之故,史三娘与南雍母子,无奈只好劝慰一番。
蓦地,但听葛衣人忽问姬儿道:“我女,你师姊寒梅往那里去呢?”
昨夜情形乱极,故葛衣人无暇分心,这时各事一定,他便想起寒梅来。
莹儿这才想起,昨夜与两师妹前往踩踏方洪踪迹时,分明见海滩之上,有两条黑影,此时给葛衣人一提起,才记将起来失声道:“寒梅妹妹,莫非随方洪哥哥,一起离去?”
乃将当时情形再说一遍,葛衣人跌足道:“没有错了,她和方洪本是师兄妹,感情至笃,两人一定相偕离去!”
姬儿搭腔道:“师姊此去,人海茫茫,教我们如何觅去?”
葛衣人皱眉沉思,好半晌才对莹儿道:“孩子,望你念在我门不少日子,老夫待你不薄,你回凶禽岛之时,烦替老夫在江湖上打听一下,如若遇到,切叮嘱那丫头回山见我!”
莹儿恭谨应道:“晚辈谨遵老前辈吩咐!”
这丫头果然改口称前师为老前辈,而葛衣人也不以师尊自称了。
说到这里,但见苗金凤垂泪对莹儿道:“耿姑娘,我望能与你一路走,好歹寻那畜牲再回长白!”
莹儿颔首道:“赴长白之事可以缓提,觅方秦二人刻不容缓!”
席中忽瞥一人,直身站起,叫道:“耿姑娘,我也愿跟你一路,寻觅本门师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赤城门下弟子秦九凝,她先禀过师傅奶奶,求准往江湖访查方洪,在这小妮子心中,还惦念着她的嫡亲妹妹,只缘门户不同,不便启齿而已。
莹儿笑道:“有姑娘做伴,路上多了一人,也不寂寞!”
猛然间,只听得史三娘叫道:“苗金凤,你不能去,待她们给找寻儿子好了,你随老娘回天姥,老娘与你之事未了!”
苗金凤吃了一惊,颤声道:“老前辈有吩咐,但请言明!”
史三娘笑道:“你忘掉在一线天时,我为你用气功疗伤么?”
苗金凤骇然叫道:“老前辈是指留在晚辈丹田之内的真气?”
史三娘点点道:“不错,那股真气,潜蕴你之体内,若不及时引出,半年之内,必然发作,到那时,你功力既浅,诚恐吃不消,这番回天姥,不但须为你引出真气,我儿南宫化亦是一样!”
苗金凤这才明白,心上压着大石一落,拱手道:“但听老前辈吩咐!”
史三娘想了想,忽道:“引出真气,不须多少时日,你如一定要随莹丫头到江湖上去,可约定时间地点相会!”
苗金凤拜聆之后,乃同莹儿秦九凝,相约到江湖上会面时间地点,约在一月以后,镇江府城相聚!
饯别既过,史三娘悄悄对南雍道:“你娘在生之日,曾与赤城派相约二十年后端午子时在天姥绝顶比量,屈指算来,只有两月光阴,武林最重然诺,言出必行,你宜与弟妹勤加操练,五蛇阵虽缺一,待我教你兄长补上凑数!”
南雍惊道:“我家与赤城山派的梁子不是已经解决了么?况亲娘爹爹已殁,何仇不可化解?”
史三娘笑道:“以武会友,古已有之,互相砌磋,并无干碍。这番比量,当非昔比,只在比比能耐强弱,谅对方也不会以性命相搏。我早就瞧出赤城山主的徒弟辛源鸣,面带幸幸之色,若不比量,怎教他心服,至于和气一事,为娘自有主意!”
南雍无奈道:“但凭娘你作主!”
史三娘笑了一笑,不再说话了。这时,忽见一个仆从装束的汉子进内报告,说海船已然备好,就请贵客上船。
南雍挥挥手,教令退出,再到大堂,请出群雄,领了各人,径上海滩。
群雄分成三拨,准备上船,扬帆出海。濒行,南雍忽觉少了一人,心中吃了一惊,顾问左右道:“秋娘妹子呢,她往那里去呢?”
秋娘果真不在,这时,众人才醒觉昨夜深宵,一直没有瞧过秋娘影子。
史三娘憬然道:“谅那丫头,在你爹抖出化儿劣行之后,自觉羞愧,悄悄离岛,想来也和方洪师兄妹一般,已经远走他乡了!”
南雍跺足道:“这怎么好?秋娘乃爹唯一弟子,于今失踪不明去向,日后江湖上还道我南雍把他迫走!”
葛衣人叹了口气道:“一定都是天意,秋娘这孩子非无廉耻,与她师兄苟合之事一抖出,端的无面目见人,难怪要悄然离去!”
南雍叠声道:“谁离开宝岛倒无所谓,只有秋娘万万不能离去!”
葛衣人道:“雍儿休要着急,好歹也如找寻方洪兄妹一般,把她找了回岛!”
南雍颔首道:“老前辈说得是,晚辈初领岛政,一切未定,待料理停当,再派人到江湖去觅秋妹!”
说说谈谈,已抵滩头,三艘硕大无朋,精致华丽的海船已泊滩头,待接渡贵客出海。
赤城山门人三人,先向众揖别,便已跨上船去,扬长而去。
葛衣人正待率领本门弟子跨上第二艘海船,衣袖之处,突教人一把缠住。
他回头一顾,缠住他衣袖的竟是史三娘腰际短链。史三娘叫道:“唐古公子慢行,我有话说!”
葛衣人住步不前,问道:“史姑娘有何见谕?”
史三娘道:“武林先师遗笈治玄秘要,所载玄玄子一物可治百残,不会错吧!”
葛衣人诧然点头,说道:“秘笈之上,不是记载得清清楚楚,怎会有错,不知史姑娘问这个做甚?”
史三娘欣然道:“如此一来,老娘与赤城山主徒弟都可康复了!”
葛衣人一听便已明白过来,史三娘竟要借重玄玄子温炙脉络之法,救治自己及辛源鸣的残废之疾,史三娘气功不可自疗,倒也罢了,但如何不可为辛源鸣去残复全呢?
想到这儿,他不禁问道:“史姑娘气功神妙,昨宵理该一并给辛源鸣疗治残废!”
史三娘把头一摇,回道:“非我吝悭,不肯救好辛源鸣那小子。唐古公子有所不知,一来昨宵我耗去真元太多,难以为继;二来我门气功,所疗残伤,必须新疾方能奏效,若辛源鸣残废之疾,历时已逾二十载,血络顽固,恐不生效!”
这话也有道理,葛衣人想了想道:“姑娘意思,是否想教我就近给你找那玄玄子?”
史三娘颔首道:“不错,两个月后,便是孩儿们与赤城山门下比量践约之期,我盼唐古公子能助一臂之力,届时给我三条玄玄子,以备医疗辛源鸣之疾!”
葛衣人皱眉沉吟道:“比量疗伤是两件事,姑娘怎地混为一谈!”
史三娘强笑道:“这个,这个,到时公子自会明白,不过,我敢保证不背江湖道义!”
既不肯说明白,葛衣人也不便问,只好答应下来,但却对莹儿道:“孩子,我有一事相求,未知可俯允否?”
葛衣人乃莹儿前师,既有相求,莹儿那有不肯之理?因答道:“老前辈有事但请吩咐,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业师如父,老前辈客气了!”
葛衣人鼓掌道:“你肯答应,那就好了,老夫求你,非为别事,乃是请你缓返凶禽岛,觅得方洪兄妹之后,请来唐古拉山相聚,你答应么?”
莹儿想了想道:“是否为觅玄玄子之事有关?”
葛衣人笑道:“对了,觅玄玄子非用纯阴大法无以为功,老夫自愧无此技业,要找到它,端赖你姊妹三人,姬儿妞儿年事太浅,功力不高,老夫担心她俩难以完全此一工作,故相请助她俩一臂之力。况你既为花派掌门,纯阴大法乃花派武功,要你前去,于理正合!”
莹儿答应了,葛衣人才携一双女儿登上海船,绿波滔滔,浪声扬耳中,已然离开宝岛了。
两拨人走后,史三娘偕莹儿南宫化等人,遂乘船出海自回天姥不表。
行非一日,三天之后,天姥山已然在望,这当儿,史三娘正蜷伏船首,浏览那山光海色,一眼瞥见天姥雄伟山影,踞立当前,不由欷嘘叹息。
想这所在,二十年来藏下多少恩怨,流下多少血泪,人事沧桑,于今家事已然解决,留下来的,空有一片惆怅悲酸!
站在史三娘旁边的有花派掌门人耿莹儿,她虽无史三娘如此多所感慨,却是和史三娘一起欣赏水色山景。
蓦可里,但见莹儿把手往天姥之北一处陡坡指去,叫道:“史前辈,山上有人,那是什么人?”
这时天姥虽然在望,但相距并不近,少说也在数十里远,只缘船上尽是高手,目力锐利,故山上动静,一览无遗。
史三娘听了话,急仰首朝山上一瞥,心中不由大异,低声道:“什么人恁地大胆,到天姥来撒野,咦,他们还在打架呢?”
但见陡坡之上,有两少年人,和一道装老人,打得正烈;老人赤手空拳,两少年却各轮宝剑,三个人便如走马灯般地团团乱转,打得好不炽热。
隐隐传来阵阵焦雷隆隆之声,史三娘目注陡坡,口中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咦,莹儿,那,那不是方洪小子么?”
但那同行的少年是谁?他也是劲装紧束,使的也是赤城门的奔雷剑。
身法技业,不离赤城门槛,使的是奔雷神剑剑招,除了方洪之外,还有谁来?
但那同行的少年是谁?他也是劲装扎束,使的也是赤城门的奔雷剑。
此时,在船舱里的苗金凤和玉箫郎君听声,齐齐钻了出来。
苗金凤极目细眺,叫道:“果然不错,是我儿方洪,他和什么人在打架?”
史三娘注视了半晌,船也越驶越靠近山边,只见她秀眉一斗,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那魔头!”
苗金凤也恍然大叫道:“赤炼人魔,半点也没有错,这番我可瞧得真切,是他,是他!”
只恨得这妇人咬碎银牙,她与赤炼人魔当真仇深如海,此刻仇人见面,怎不令她气煞!
苗金凤连声叫道:“梢公,烦你赶快把舶泊下,咱有事要赶回山去!”
使舵的船夫应了一声,立时转舵下篷,船一横斜斜顺着水流,便自山北海滩之上泊到。
苗金凤凄然叫道:“莹姑娘,史前辈,今日你等得助一助我,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史三娘犹未答话,只听得莹儿长叹一声,跌足道:“迟了,咱来迟半步,给那魔头溜走!”
话才落,只听得陡坡之上,传来声声厉啸,那魔头身形一长,滴溜溜地往山南小径急急直窜。
他似已受了剑伤,是以才没命向前狂奔,苗金凤看得真切,方洪偕同另一少年,手擎利剑,紧跟在后,发劲追赶,瞬即踪迹杳渺。
船彼海滩尚离十来丈,只见史三娘对莹儿呼道:“跟着我来!”
接着,一声长啸,身子一弹,已然弹到海滩之上,莹儿轻功不弱,展眼已然跟缀而上,没入怪石嵯峨山北之所。
这所在本是史三娘幽居二十年之处,路径自是熟悉,是以毫不费力,已循赤炼人魔落荒小径赶去。
此时,船中只剩下苗金凤和玉箫郎君,苗金凤功力较浅,且要看顾玉箫郎君,不能遽尔离舟,只缘这少年人武功已失,不过是个普通武士,独处舟中,倘有不测,如何对得起史三娘?故而两人皆没随在莹儿、史三娘之后,到岸上助搜赤炼人魔。
船既泊好,苗金凤把行李取出,和玉箫郎君分背起来,再自包袱中取出两大锭金子,赏给舟子船夫。这些船夫,乃宝岛岛民,属塞外怪杰旧部,兹奉新岛主南雍之命,专程渡送史三娘等人返天姥,是以公干一毕,他们就回返宝岛覆命去。
两人悄立滩上,目送海船离去,心中一阵怅然。良久,玉箫郎君开口道:“苗女侠,今欲何往?”
要知方洪能否代母报仇,杀掉赤炼人魔?秦寒梅和秋娘的下落如何寻找?下集自有分解。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