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鼠
发表于 2017-3-24 00:23:21
第24回卑鄙手段逼女徒
他并非顾虑耿仲谋胜剑魔不了,而是要出其不意,速战速决,把剑魔打倒,所以才出手参加。且说剑魔虽运尽功力,仍胜不了对方,此刻赤炼人魔一参战,剑魔心头登时大震起来。
他咬一咬牙,叫道:“嘿嘿,千手如来之后,你也要倚多为胜?”
站在较远观战的赤城山另外二位高手,一瞥这情形,哪能不焦急,眇目妇手中树枝倒持,便与秦九凝双双纵身掠起,赶向斗场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赤炼人魔身到掌发,呼呼风响,六合神掌的毒气斗然激射,竟是朝着剑魔身上要害撞到。
此时剑魔又给耿仲谋缠得脱不了身,情形危3ǔωω.cōm险已极,而同门二人惜又鞭长莫及。
正急切间,陡见耿仲谋足跟一旋,左袖抵住剑魔来袭,右袖陡然一扬,乍见袖影晃动,宛如八手齐出,赤炼人魔打来毒气,已给震得无影无踪。同时复听赤炼人魔一声惊叫,拔前身形连连倒退,口一吐,连痰带血吐出了一只门牙,竟是着了耿仲谋一记。
赤炼人魔怵然一凛,才知当前这人,不只身怀耿家所传绝学,且挟有紫府宫上等武功,紫府宫的技业如何,远在十余年前他早已领教过了。不由心头又惊又喜,惊的是当前这汉子性情古怪,喜怒无常,自己要帮他反给拨了一袖,喜的是有此人在,即使他无意和赤城门为难,自己性命也可保无虞。
这其间,只听得耿仲谋瞪目喝道:“赤炼道长,谁教你前来混账,坏了我耿仲谋名声,嘿嘿,恕在下得罪了!”
他亮出这一手八手神功,不只赤炼人魔惊异而退,赤城门师徒三人也是大为骇然,剑魔掌一撤,倏地倒退,站在一旁喘着气指着耿仲谋叫道:“你,你,你这小子是紫府宫的什么人?”
要知耿仲谋虽亮过迷踪步的轻功,惟极精妙,绝非三爻六变那江湖常见的步法,是以赤城门三人以及赤炼人魔并未料到。他在掌法上却到此刻才亮出紫府门技业,因而诸人方知此人与紫府宫大有渊源。
剑魔话声才落,但见耿仲谋双袖一撤,忽地朝剑魔一拱手施礼道:“辛大侠,是你迫我还手,哈,你并非不知,咱都是熟人啦,动粗岂不伤了和气么?”
略一顿,又道:“在下既劝你等双方不转,倒也罢了,只是,有几句话要向赤炼道长一问,问完以后,但凭你们见高下,绝不干预!”
剑魔犹未答话,眇目妇已挪近他身旁,低声道:“源鸣,这小子了不起,以咱三人之力也未必能胜,不如听他要问什么,问完了再作道理!”
剑魔点点头,沉下气向耿仲谋回礼道:“既恁地说,老夫只好敬遵台命,尚盼以然诺为重!”
耿仲谋一笑,道:“这个自然。”
他慢慢地跑了上去,跑近赤炼人魔之旁,那魔头早间给耿仲谋连门牙也打掉了,满脸羞惭,这时一肚子气却是不敢发作,自顾闪着两只红小眼,呆呆望着耿仲谋出神。
耿仲谋一到身边,却不大声说话。把嘴巴朝赤炼人魔耳畔一凑,咕噜咕噜地说了一大遍。但见赤炼人魔初则颜色一变,已而两只眼珠子不断转动,终而喜形于色,大声道:“要是耿大侠肯义助贫道,贫道衔环结草,惟恐无以报大德,这些小事,安敢不遵。只是东西并没放在身上,且把对头收拾了,贫道再引大侠去取。”
耿仲谋嘴巴挪开赤炼人魔的耳朵,哈哈大笑道:“道长的话可是当真?”
赤炼人魔颔首道:“在大侠之前,贫道安敢随便撒谎!”
耿仲谋神色一沉,踌躇再三,自语喃喃道:“为什么一定要打架,不打架不行么?”
又对赤炼人魔道:“赤炼道长,我瞧大家都是有渊源的朋友,不打也罢,只要你能安然离开,大家何必伤了和气!”
这汉子虽然“笈迷心窍”,而良心未泯,尚不欲多所结怨,闲他深知乃祖与赤城老人交情甚笃,雅不愿为赤炼人魔而坏了先人义气,况他对千手如来一向纯孝笃斯。
赤炼人魔还未说话,已听剑魔哇然怪叫道:“耿仲谋,你当真要庇护这恶贼么?”
耿仲谋不悦道:“我的话有何不对?辛大侠定要动粗,是什么道理?”
剑魔气吁吁地应道:“我赤城门与这恶贼,势不两立,废体之仇,岂容不报?耿兄台若定要从中作梗,我辛某只好舍命相陪了。”
耿仲谋双眸遽张,神光激溢,冷冷说道:“有我耿某人在,什么人都休想动赤炼道长一根毫毛。”
庇奸护恶已彰,剑魔双掌一扬,迎前便打。耿仲谋身形一闪,猛地对他的同伴喝道:“冷二弟,边三弟,你们偕赤炼道长先走一步,这儿之事有劣兄担挡,不劳操心了。”
冷霜、边强两人应诺一声,便待和赤炼人魔离去,陡见眇目妇与秦九凝,已亮招赶来,要拦下三人,不料耿仲谋的身手当真俊,才卸下剑魔掌劲,身形冉冉,已然飘到赤城派赶来拦截的两人跟前,给他这一阻挡,冷、边二人以及赤炼人魔拔步便闯,瞬眼间已是踪迹俱渺。
眇目妇见给那魔头安然逸去,心中如何不气,手中树枝一举,与秦九凝一起合攻耿仲谋起来了。
剑魔一闯步,掌式连发,呼呼声中,也经围了上来。
耿仲谋呵呵大笑,叫道:“妙啊,你们一齐上来,我耿某也是不惧!”
双袖齐发,登时十六双袖影晃动,他知劲敌当前,若非用上等武功,难以克敌济胜,是以聚精会神,运尽功力,和赤城派三人周旋。
赤城派三人两剑招一掌式,雷声隆隆,掌风虎虎,端的不弱。以剑魔夫妇师徒三人,在盛怒之下,也顾不了对方的功力怎生高强,与本门渊源如何,已然各各豁出性命来扑击对方了。
合三人之力,自是非同小可,尤其是眇目妇与秦九凝剑枝合璧,威力已呈,再添了一个以掌力见长的辛源鸣,对方形单势孤,看来难以抵挡得了。
可是,事情大出赤城门三人意料之外,耿仲谋虽处此骇险万分的情势下,仍是潇洒如昔,只见他双袖飘飘,身如游鱼,往来穿插于一片剑光掌影之中,却是应付裕如。
耿仲谋一如刚才独斗剑魔时的神气,既傲慢又不屑,兀是以守为攻,并不遽下杀手,所不同者,只是所使招式已变,用清一色的紫府八手神功来与三人周旋而已。
赤城门三人豁出性命,屡走险招,辛辣异常,却是奈何不了对方,两方四人,游斗了约莫半个时辰,交手逾数百招以上,仍是胜负未分。
耿仲谋边斗边想道:“拖延了这许多时候,谅赤炼道人与冷、边二弟必已远离此间了。”
原来耿仲谋用的是牵制战术,把赤城门三人苦苦缠住,好让赤炼人魔远走高飞。在他的心想中,并无存着伤人之念。
蓦可里,但见耿仲谋身形一转,两手顿扬,登时千百双袖影分向对方三人身上要穴拂去。这一招用得神妙得很,正是八手神功中的“妙手生花”精绝招式。
要知耿仲谋使出这一招乃是初见,在斗近千招中,他从不出手伤人,这次却下煞手了。赤城门三人面对一片袖影,漫天而至,宛如每只袖角尖端,都朝着各人身上要穴点到,都不由大惊疾退。
这其间,忽听耿仲谋仰天一长啸,双袖猛地一撤,绰绰立定,神闲气冷,啸声才落,口中大叫道:“赤城门三人听着,耿某只缘顾念前人交情,是以才不为难你等,若不知趣,在下可不客气啦!”
语讫,双手一拱,笑道:“青山常在,绿水长存,后会有期,在下就此请别!”
竟是彬彬有礼,说到末尾一句,身形已动,便待离去。
此时,但听剑魔咬牙切齿地骂道:“好小子,你要逃啦,老子跟你拼了!”
半截身子一曲,陡然弹出,果然如流星追月,快疾异常,已然赶去。同时运起一身真劲,集诸两掌之上,翻腕便已赓续打出。所打出的那两股劲风,取着耿仲谋背心上两道大穴猛地撞到。
耿仲谋正启步间,骤闻背后风响,双眉一挑,冷哼一声道:“辛源鸣你自找死,休怪得耿某手下无情!”
剑魔掌风未撞实,已见耿仲谋身形斜斜自左方位置滑出半步,倏地一旋身,左袖陡飞,遥遥迎着对方打来掌劲一带。
陡然一声锐响过后,剑魔发出的掌劲,已给消解于无形。在半空中的剑魔,身形未稳,骤受对方袖劲一反碰,几乎把持不定,急摄心神,徐徐而堕,才堕下,掌招又发,以旋风手的快疾,果是名不虚传。
耿仲谋消解了剑魔头一次掌劲之后,目未及瞬,对方又攻上了第二次掌式,心头不由火起,喝道:“好个冥顽不灵的家伙,不给点颜色你瞧瞧,还道我耿某可欺哩!”
一挫身,两袖上扬,反扑撞到掌劲,这一撞不像方才那般简单,乃是硬接硬拼,恰好撞了个正着。
那声碰击,宛如山崩,犹疑地裂,一较量,剑魔苦修几十年的功力已给较下,给对方袖劲撞得踉踉跄跄,几乎立足不牢,正慌张中,耿仲谋得理不饶人,也不见他身形怎生抖动,冉冉已飘到剑魔身前,左右两袖连扬,两只袖角,一经贯劲,宛似钢镖,便待向剑魔身上俞气、血海两穴戮去,就在将拂到之际,陡然间自袖底里伸出两只紧紧握着的拳头来,猛地向前一推,化拳为掌,劲风拂处,剑魔要穴被打中,登时脸色惨变,闷哼一声,颓然倒下,软绵绵地厥绝当场。眇目妇与秦九凝一瞥大惊,双双飞奔而上,待得再定睛时,耿仲谋已如星丸掠空,跑得人踪渺杳了。
场中空余一个本已残废了,今是奄奄一息,重伤倒地不起的剑魔而已。眇目妇与秦九凝震惊过后,定一定神,不由大恸起来。
秦九凝号哭道:“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眇目妇啕嚎大嚷道:“源鸣啊,源鸣!你忍心舍得抛下我吗?”
师徒两人,已然哭得有如泪人儿一般,大抵是哀伤过度,口中所说,尽是语无伦次。过得半晌,眇目妇单眸一张,炯光夺眶激溢,一反常态,戢哀不啼,手一伸,指向耿仲谋逃去方向,忽地桀桀怪笑起来,切齿叫道:“好个千手如来的孙儿,老娘总有一天,要把你碎尸万断,以雪今日血海深仇!”
手中树枝猛然运劲掷出,竟把身前一块大石碰得粉碎泄忿。这其间,秦九凝神智已然清醒,一睹奶奶那如疯似狂的神态,知她因所受刺激过深,举动失常,心头不由大震起来。
要知秦九凝年事虽轻,对迷了心性的人怎生狂妄,目睹耳闻已然不少,这刻见眇目妇如此这般举动,岂能不惊?急急连呼道:“奶奶,奶奶,休要这样,先看师傅伤势再作道理?”
眇目妇闻声旋头,一瞥秦九凝,又是阵阵桀桀怪笑,笑声才歇,忽地脸色一端,叫道:“九凝,如师傅死了,你要怎生做法才对?”
秦九凝不假思索,拭泪随声应道:“弟子矢志苦练,待技成之日,天涯海角,也要找着仇人,为师傅雪恨!”
眇目妇冷冷笑道:“如你没法练成胜得过对方的功夫,岂非师仇不报了么?”
秦九凝怔了一怔,一时竟答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嗫嚅道:“有志事竟成,铁杵也可磨成绣花针,弟子敢发誓,一定要把技业学好!”
眇目妇颜色稍稍温和,说道:“我适才看你师傅颜色,又切过脉,乍觉脉象倒逆,元神已经涣散,谅来必无希望……”
语至此,又哭将起来,呜咽其声,续道下去:“以那小子的功力,你就练一辈子也难追上,何况你苦修人家也会苦修,生怕在你绝技练成之日,那小子已经死了,还报什么仇,此事休提也罢!”
秦九凝吃了一惊,颤声叫道:“奶奶,难道咱们眼巴巴看着师傅横遭毒手,不思报仇雪恨?”
眇目妇闻语,哀然道:“就是这样,我才问你,如练不成绝技,怎生去替师傅报仇?”
这一问倒奇了,技既不济,如何报仇?秦九凝默然不语。眇目妇陡地单眸一张,棱光四射,泪痕一敛,突地桀桀笑将起来道:“傻丫头,难道除了力敌之外,便不懂得智取么,为了师傅之仇,你也得委屈些儿!”
秦九凝心下大震,颤声问道:“怎生智取,奶奶但请明教弟子!”
秦九凝虽如此问她奶奶,但心中已经了然,果然给她一猜便中,眇目妇脸色陡地一整,再问道:“九凝,为了报师门深仇大恨,即使赴汤蹈火,龙潭虎穴,你也敢去么?”
秦九凝点点头,眇目妇单眸紧盯九凝,慢慢地走了近来,那从单眸中放射出来的炯炯光芒,直迫得秦九凝不敢平视,心如小鹿乱撞。
待得走近,眇目妇压低声量,轻轻道:“我要你走遍天涯海角,寻防仇家。若能找到那小子的所在,就投靠在他门下,佯与委蛇,伺机把他杀了,报却这宗仇怨!”
秦九凝双眉一蹙,忧形于色道:“奶奶要弟子到仇家门下卧底?”
眇目妇道:“不错。”
秦九凝道:“若是对方不信怎生办好?”
眇目妇凝视了她的女弟子一下,摇摇头道:“不会,对方不会不信,以你的容貌聪明,如肯稍炫色相,对方一定着迷,那就好办了。”
秦九凝一惊非小,她不料到奶奶的主意如此卑鄙,一向以为眇目妇不过性子乖僻,不意竟是歹毒卑污。以她言语意思,是要自己献清白之躯于仇家,从中谋杀对方报仇,这事万万不可。
她忍不住眼中双泪交垂,想起赤城门在江湖上向称正派,领袖中原武林,赤城山主为人耿介不阿,极为侠义,竟出了这个不肖女儿。
怅触一起,再也忍不住,嘤嘤饮泣起来。猛地里,只听得眇目妇的声音起自耳畔,道:“逆徒你反悔了么?”
秦九凝头一抬,泪光莹然,怆然叫道:“怎么可以?奶奶,你忘掉了祖师遗训,赤城弟子,仗义行侠,必仁必信,哪可以不顾道德廉耻,倒行逆施,不择手段,何况弟子清白……”
语未竟,已给眇目妇一声吆喝打断。眇目妇气呼呼地振吭大呼,问道:“逆徒,你究竟听不听奶奶的吩咐?”
秦九凝一翻身,退倒丈许,咬牙惨叫道:“弟子万死也不敢有违祖师明训。”
眇目妇嘿嘿冷笑道:“好个贼丫头,竟抬起祖师爷来压我啦!”
陡地脸色一变,眉目杀机立呈,单眸棱棱放光,秦九凝目光与她一接,心中不由打了个寒颤。又听她的奶奶续嚷道:“嘿嘿,小贱人抬出什么师门遗训,在赤城时,若非老娘救你,还能活到今天,不早给你师傅废了。现在竟敢抗命,置师门仇恨于不顾。老实告诉你,自祖师爷仙游以后,就是老娘当家做主,你敢不听老娘吩咐?”
秦九凝仍然绰剑在手,一听眇目妇无理相强,咄咄相迫,心中不由哀极愤极,一改常态,反而不惧,瞪目嚷道:“师徒犹父子,不错,徒弟要听师长的话,只是为师不仁,为徒岂可盲从?武林中不乏先例,阴阳门,赤炼恶贼之与苗金凤,不是很好的例子么,岂有邪正不分的道理?”
说到这儿,手中银蛇剑一挺,清辉迸发,森森生寒,叫道:“奶奶,你再迫我……”
话犹未了,但见眇目妇面挟寒霜,一长身已然迎了上来,嘴里骂道:“好啊!养大了不认师门长辈啦,小贱人你想造反了么?”
掌随声发,呼呼两下,便朝秦九凝身上打到。秦九凝脸上无惧色,也不闪避,只听得她把未完的话说完,续叫道:“奶奶如再相迫,弟子只好一死以报师门教养之恩!”
眇目妇的掌劲未到,陡见秦九凝手中剑一扬,猛地已向自己脖子上刎去。她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快如电闪,倒使眇目妇怔了一怔,急速撤掌,待要救援,已来不及,不由惊叫起来。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陡然间,半空里黑影一闪,已然见一人衔风而至,同时复听跄踉之声骤发,秦九凝还看不清来人面目,但觉腕间一麻,银蛇已经堕地,自杀不成,不由唬了一跳,定睛看时,心中狂喜起来。
眇目妇这时也瞧真切来人面目,不禁大为震动,来人不只一人,一共三众,全是女的。眇目妇一惊倒退十来步,口中颤抖叫着道:“原来是……史前辈……驾到……”
事出突然,眇目妇给惊得语不成句。不错,半空中落下的正是史三娘,她一现身乍见秦九凝引剑自刎,不假思索,腰链一挺,便将那丫头银蛇剑击落,救了她的一条命儿,倒也是秦九凝命不该绝,才有如此凑巧。
史三娘救了秦九凝,身形才稳,随着桀桀怪笑了一阵,瞪目对眇目妇骂道:“枉你是忠义赤城之后,竟是如此无耻,迫着女徒去干那些下三门的勾当,你还有什么面目在江湖上行走?”
当前这位怪妇人,理直气壮,骂得眇目妇羞惭满面,垂首不语。要知眇目妇也非坏透家伙,只缘急于报丈夫死难之仇,迷了心窍,始迫秦九凝,她乃忠义之后,性子纵乖谬,尚不致下流若此。
史三娘骂得性起,腰链陡飞,一卷一扫,把跟前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榕树扫得拦腰折断,复喃喃地骂了下去,道:“你道我老娘不知你等之事么,我早就和苗金凤、朱洁馨两人在半山岗上看觑,不料你这婆娘恁地如此歹毒,想害一个清白的女孩子,况且那孩子是你自幼养大的徒弟,与你亲生女儿有何分别!”
眇目妇自知不是,哪敢应答半句,只好任由史三娘骂了下去。却听史三娘又骂道:“你们赤城派的事,老娘也没闲工夫去管教你,待老娘把你丈夫救醒,问他怎生主意,该不该治你一个败坏门风之罪?”
把话说完,也不去理会眇目妇,迳自前行,朝着剑魔辛源鸣倒身之处走去。
眇目妇口中虽不敢说话,心里却是羞愤莫名,这一趟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如若传将出去,赤城门百年的英名扫地以尽了,这如何对得起泉下的爹爹呢。
想到这儿,不由泪珠纷陈,簌簌而堕。与史三娘同来的苗金凤和朱洁馨见状,心中恻然,齐齐拢近前来。
苗金凤先开腔慰道:“老前辈不必伤怀,人孰无错,错的改了便是,还是救救辛大侠要紧,别呕这些闲气啦!”
眇目妇心中着实难受?听了苗金凤的言语,烦躁地挥手道:“咱家的事,别要你来管,你这贱人既是阴阳门的弟子,也不是个好人!”
苗金凤碰了一个钉子,心中微微不悦,表面上仍保持谦谨态度,正想再说话。忽见朱洁馨秀眉微斗,双手一抱,朝着眇目妇施礼道:“敢问这位女英雄,便是赤城老前辈的令嫒么?”
眇目妇单眸紧盯对方一下,但见朱洁馨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器宇轩昂,凛凛英风,泱泱大度,宛如男子,不由大奇。
她和朱洁馨素未见面,自然不知对方来历。哼了一声,嘴唇正要动,已听苗金凤笑道:“哎哟,我倒忘记给前辈引见呢!”
随着把手一摆,说道:“这位是前代高人铁笔书生尤文辉尤老英雄嫡传弟子,刻为龙蜃帮帮主朱洁馨,朱女侠。前辈谅必耳闻。”
眇目妇一怔,想道:“龙蜃帮自元凶唐凌宣伏诛,徐定亮继掌帮政,已然改辕易辙,侠风远播,在江湖上声名大噪,倒是个响叮当的正派门户。哈,我还以为掌执门户的是什么武林高人,不料竟是个女孩子!”
不由微哼一声,淡淡地道:“老娘正是赤城派传人,哦,是朱大帮主,久仰了!”
态度傲慢之极,朱洁馨早在各人口里,得悉当前这妇人性子的乖谬,倒不以为意。又是一拱手笑道:“不敢,赤城领袖中原武林,与先师渊源至深,女英雄名家风范,实深令晚辈心仪不已。”
朱洁馨无奈,只好与对方客套起来,其实朱洁馨的辈分并不比眇目妇低,赤城老人与尤文辉当年结交,乃是平辈,两派后人,岂有高下之别?
眇目妇却没有闲情去跟朱洁馨闲扯,单目一瞪,问道:“敢问朱大帮主,也要来插手本门的事么?”
朱洁馨不愧一帮主人,落落大方,一笑道:“晚辈不过偶尔路过,哪敢管别人家事,只是事有是非曲直,公道自在江湖,还望女英雄记取这个为是。”
虽不明责,惟不值眇目妇行径,已露诸言辞。眇目妇一听,气呼呼地叫道:“记取什么,老娘爱怎样便怎样,谁人管得。朱洁馨,你辈江湖中人,如是不服,尽请划出道儿来!”
此妇人可谓冥顽不灵,朱洁馨冷冷一笑道:“迫徒为恶,岂赤城忠义之后所为,你派祖师地下有知,宁不气煞?”
话声刚落,乍见眇目妇掌一扬,便向朱洁馨迎面打去,嘴里叫道:“你敢辱我赤城派!”
苗金凤乍见眇目妇出手打人,心下大惊,急得把手乱摇,不住价地嚷道:“老前辈,使不得,使不得啊!”
哪里阻拦得住,飒飒掌劲已到,但见朱洁馨脸色一变,喝道:“好个不讲理的疯妇,咱敬你是忠义之后,还道我会怕你!”
陡地斜斜自右侧一卸步,闪过来袭掌力,哗喇喇一响,精钢打成的大毛笔已经亮出,抢中宫,移子牛,手中毛笔一晃,登时挽开一个斗大的笔花,看看便要跟眇目妇拼上。
就在此时,远远伏下地上给辛源鸣诊视伤势的史三娘已经大声吆喝起来道:“你们都给老娘停手,谁不听话,老娘便先给她废了!”
一闻吆喝,朱洁馨倒拔身形,大毛笔急急一撤,娇声叫道:“史前辈,是这疯妇不讲理先动手!”
眇目妇心中虽如火焚,却因喝止的人是史三娘,也不敢造次,撤掌还式,鹄立当场,一味喘气,看来她是愤极气极,强抑硬忍下这口气了。
随着史三娘的吆喝声,众人展眼向其伏处眺去,但见史三娘给剑魔辛源鸣诊查伤残的姿势好怪。因其四肢已残,自是不能用手按脉切断。竟是运起腰际半截断链,只看她微一吞吐,腰际链子便抖得笔直,宛如一根小棒,一下下地点向剑魔身上各个穴道上去。
史三娘随点随口中喃喃骂道:“好泼妇,你还是人么?丈夫垂危,不思救治,却爱逞凶,即使胜了对方,难道就可挽回赤城令誉,真蠢得厉害了。”
这倒骂得不错,但她哪里知道眇目妇的心意,她非是放着丈夫奄奄一息不救,乃是认为剑魔生机已绝,正因为伤痛过度,举动才会比平时更为荒唐无伦。此时,在这妇人心中,已存下另一种念头了。
史三娘骂声未已,陡听眇目妇吭声叫道:“史前辈,你只会骂人,谁不想救他,他的血海、俞气两脉已废,经脉倒逆,回天怎会有术,唉,源鸣啊!如你有不测的话,我岂能独生?”
边说边嚎啕大哭起来。忽闻史三娘冷冷地反问道:“好泼妇,血海俞气两穴你能耐低微,没法救活就认为没有希望。
这小子还没有死,你哭什么来?”
此语一出,眇目妇已听出话中用意,果然霎忽止住了哭,喜形于色,急拭泪问道:“史前辈,源鸣当真还有救活希望吗?”
那声音充满了兴奋与喜悦,可是,喜悦与兴奋未已,史三娘又给她浇下一盆冷水。只听得史三娘应道:“别太高兴,我可没有说这小子一定有救,不过,唉,即使是救活了,也是……”
眇目妇心头一凛,又哭将起来,咽噎道:“史前辈,晚辈求求你,看在先人面上,救他一救。哎哟,史前辈,你说什么,救活了会怎么样?”
史前辈此际已收回腰际断链,不再指指点点着剑魔的穴道,翘首向眇目妇,脸色凝重,沉声道:“还用你这泼妇来唠叨吗?老娘自会尽力去救那小子。我是说即使救活了,可能走上他师傅的同一命运。嘿嘿,不过他本也不是个健康的人。”
眇目妇一听已经明白,颤声嚷道:“史前辈,你的意思是说源鸣就算拾回一条命儿,势必终生瘫痪,像我爹一般,动弹不得?”
史三娘颔首道:“不错,老娘正是这个意思!”
眇目妇与秦九凝一听,同时饮泣起来。史三娘又是一声断喝道:“泼妇,你夫既须老娘施救,还不快快前来相帮,呆在那儿尽是哭着便可济事么?”
眇目妇应了一声,正待前去,陡然间但见秦九凝身如飞燕投林。一掠已然抢先赶到,口里发话说道:“毋劳奶奶操心,弟子愿为代劳!”
秦九凝身形才稳下,眇目妇已尾随赶到,她对这个女弟子的余忿未消,听了话伸出一掌,狠狠向秦九凝推去,同时吆喝道:“谁要你这小贱人代劳?”
秦九凝料不到她奶奶有此一着,猝不及防,要闪时已来不及。要知眇目妇所积怒火,无处泄宣,却拿这个徒弟来出气,用劲之猛,殊非寻常,若当真给她撞上,势必落得重伤。
急切之间,忽闻哗喇喇一阵响,秦九凝顿感她奶奶打出掌劲消散不聚,同时也听得眇目妇惊叫一声,往后疾退。原来史三娘先发制人,腰际短链疾如电闪,已然点中眇目妇推出的手腕。这其间,史三娘开腔大骂,道:“好个冥顽不灵的泼妇人,死到临头,还要荼毒无辜!”
然而史三娘腰链一点过后,却不再为难眇目妇,只是阻拦她行凶,不翻脸打她。
史三娘看了秦九凝一眼,曼声叫道:“孩子,把你师傅扶倚在石旁,待我试一试给他治伤。”
眇目妇给史三娘这顿痛骂,反而楞楞当前,眼巴巴看着秦九凝把剑魔扶起,找一块竖着的石头,半倚而坐,却没有动手相帮。
待得各事料理停当,史三娘似极满意,龇牙一笑,点点头道:“孩子,你走开,在师傅身旁,反碍老娘施救。”
眇目妇此际才如梦方醒,高声叫道:“史前辈,你莫非要用混元一气功救治源鸣?”
史三娘斜斜一挂脖子,淡淡地道:“救活大概可以,治愈恐怕不易,昔日我儿南宫化,也须赖万金散才能竟其全功,除非你等各人中有人带着万金散来!”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曾带万金散,要知当日花妖带着众人,船破漂流,偶抵百禽岛,花妖发现那些结晶鸟粪,大喜过望,高声吩咐各人收藏,那其间只有紫府宫强人肯听。至于史三娘与赤城门子弟、桑龙姑等人,心高气傲,竟是无一收藏,此刻要应用起来,却是没有。
究竟剑魔的伤势能否救治?赤城和龙形两派的过节怎样了结?下集自有分解。
转身謝幕ヾ
发表于 2017-3-24 00:23:57
第25回混元真气疗剑魔
眇目妇一想起前事,心头不由大悔,嗫嚅连声道:“似此,如之奈何?”
史三娘双眉一挑,冷冷道:“哪有什么办法,先把这小子救活,往后再想办法就是,好在万金散紫府、花派两门人皆有收藏要找不难。”
她把话说毕,已不再理会眇目妇,一个跟斗,便已滚到跟前,哗喇喇腰链一抖,但见一片链影如雨,宛如万箭剑魔齐发,当真快捷无伦,霎忽之间,已尽点遍剑魔身上三十六道大穴。
才点过,只听得那已晕厥多时的剑魔,哇地一声锐叫,喘过一口气,已然悠悠醒转过来。
眇目妇一见大喜,身形疾掠,扑了上去,高叫道:“源鸣,你没事啦?”
但见剑魔双眼霎了一霎,又复死沉醉醉,不省人事,连答应他妻子也不会。眇目妇怔了一怔,陡听史三娘吆喝道:“快给我滚开,哪有这么容易便愈?我不过给他打通了身上各道脉络,才好施为!”
眇目妇悄然退下,史三娘果然用本身的真气,藉混元功来治剑魔。她口中那道真气,直喷剑魔丹田穴,如同一线天为赤炼人魔治伤一般。
过了半晌,剑魔果有反应,身躯蠕蠕而动,可惜并没有大变化,她这手温炙功夫,先此屡验不爽,但这一番却收效极微。
又过顿饭光景,始见剑魔双眸微微一张,史三娘已经把真气收回,长长一声叹息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眇目妇惊泣道:“史前辈,源鸣没有希望啦?”
史三娘犹未答话,剑魔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音已经响了。
但听他低低道:“好……厉害……的耿……你……”
语音模糊,难以辨听,语未竟,闷哼一声,又已晕厥过去。
史三娘摇摇头道:“当真自作孽,不可活,这小子一生行事也太乖谬了!”
眇目妇一听,以为史三娘曾经目睹她丈夫与耿仲谋交手经过。哀然道:“史前辈也不能全怪源鸣,那厮也着实可恶,纵凶庇恶。唉,要知我赤城与赤炼恶贼有不共戴天的仇怨呢!”
史三娘怔了一怔,脸呈讶然之色,反问道:“你说什么,谁纵凶庇恶,赤炼小子现在那里,莫非他是给赤炼小子所伤?”
稍一歇,又道:“不对啊,这小子所受的是血海俞气两穴给人打坏,没有半点毒气迹象,谅来不是遭赤炼小子毒掌所伤。你且把事情说个明白,待老娘给他再琢磨一个救治方法。”
眇目妇接上腔道:“史前辈说的是,源鸣不是给赤炼恶贼所伤,是给……”
话未毕,史三娘已抢着再问道:“是给谁打成这个样子?”
当下,眇目妇乃把与耿仲谋结伴同行,到关外白山黑水之间来访寻赤炼人魔,以及遇到了,耿仲谋忽庇纵那魔头,反目成仇,把剑魔伤了等情,细细说出。
史三娘听罢,腰链哗喇喇一展,呼地朝前抖了一个大链花,哇声大叫道:“原来是那小子作恶,嘿嘿,可惜没碰上老娘!”
这其间,苗、朱两人也已拢近。苗金凤惊问道:“那恶贼果然与耿仲谋一起遁去么?唉,以后要找他,有耿仲谋助纣为虐,那可棘手了。”
眇目妇见苗金凤那般焦急神情,心中想道:“是了,耿仲谋那小子怎地会帮赤炼恶贼的忙?他曾鬼鬼祟祟和那恶贼耳语,看来其中不无缘故。”
想到这儿,乃问道:“对啊!我正疑惑,耿仲谋和赤炼恶贼,素无往来,怎地会与他合手同路?”
朱馨声苦笑道:“前辈有所不知,耿仲谋并非和赤炼人魔有何渊源,他也是心怀不轨,想夺别派秘笈!”
此语一出,眇目妇和秦九凝各自骇然,再一追问,苗金凤才将天姥之上给赤炼人魔夺去本门秘笈,潜逃无踪等等说了,眇目妇师徒始恍然大悟。
眇目妇叫道:“难怪耿家那小子曾和赤炼恶贼交头接耳,底蕴原来如此。”
朱洁馨正想再说话,陡听史三娘叫道:“我瞧出源鸣小子的病源了。”
众人一楞,俱拿眼向史三娘发话之处望去。但见史三娘的腰链正挂在剑魔的血海穴之上。眇目妇急口问道:“史前辈这话怎讲?”
史三娘道:“我查出来啦,他不是伤在紫府宫技业八手神功的袖角之下,是中了八骏独门暗器,这种暗器,其细如毛,却是剧毒无伦,难怪老娘运用真元也不济事!”
这一说,益令眇目妇愁上添忧,颤声又问道:“那是什么暗器,耿家小子心肠恁地歹毒?”
史三娘侃侃而道:“老娘童年在天池阴阳门习技时,早已耳闻八骏派的暗器厉害,这般暗器乃是一种淬毒毛针,入穴即没,其性极热,被它射中,毛针在体内慢慢发作热气,卒至把浑身血液炙至枯干为止,不管武功多高,都难幸免,且在未死之前,定然昏迷不省人事。”
稍停又道:“还好,这种毛针虽可致人性命,却非立刻便死,还有三月期限,你等如不说出因由,老娘几乎忘了,碰上这种事倒甚棘手。”
眇目妇声泪俱下,颤声泣道:“似此如之奈何?”
史三娘想了一想道:“只有两条路可走,或可拯救源鸣小子于万一。一是找着耿仲谋,教他把解药取出,克治毛针;二是把你的丈夫带到天姥践约,或者紫府中人有办法给他治那毛针之伤。”
眇目妇的嘴巴动了一下,史三娘再说下去道:“目下天姥之巅比武期已迫近,你师徒二人如要去追蹑耿仲谋,必定爽了二十年前与桑龙姑的约,恐有不便。再说,只你师徒也非耿仲谋敌手,追也徒然。这事老娘不知也罢,既知道那就难袖手不管。罢了,唯今之计,只老娘和你等分头进行。你师徒带着伤者上天姥践约,追蹑耿仲谋的事,由老娘和洁馨、金凤代劳便是。”
史三娘既自原负追凶责任,眇目妇自知合徒弟秦九凝之力,要讨便宜乃是休想,何况还带着一个垂危的人,见说哪有不依之理,乃喜孜孜地忙着向史三娘谢了。
当下,眇目妇和秦九凝扶起了剑魔,正想向史三娘等人告辞,赶赴天姥践约。忽听史三娘叫道:“且慢,老娘还有话问你。”
眇目妇一怔,诧然道:“史前辈有什么话吩咐?”
史三娘定睛觑了眇目妇—下,脸色一沉道:“你适才在此间迫徒之事,不仅为你赤城派之垢,也为武林中人所不齿,这事并没有了,只因辛源鸣自罹奇劫,暂缓一步再跟你算帐,待各事料理停当,我要召个群英大会,你敢赴会接受武林公议么?”
对于此事,眇目妇其实心中有数,遂不假思索,泰然应道:“史前辈尽管吩咐,晚辈焉敢不依。”
史三娘先喝了声“好”,继道:“明年此日,我在唐古拉山紫府宫召集武林大会,届时你必要到,否则,老娘当纠合武林群雄,天涯海角,也要追寻你回归治罪。”
眇目妇躬身朗声应道:“晚辈敬依台命。”
史三娘挥手道:“走罢,后会有期。”
秦九凝和眇目妇,这才背起剑魔慢慢地跑下山去,迳投东海之滨的天姥山而去。
兴安岭地处关外,近乎白山黑水之间,距离东海之滨,迢迢数千里之遥,行脚最快,也得在一月之后。
眇目妇偕同秦九凝下得岭来,赶上官道,为了路上背负剑魔不便,索性不用脚来走路,雇了一辆骡车,直奔辽东,然后渡海山东,取道东海之滨。
花开花落,关内春意已阑,瞬眼初夏降临,此刻已抵山东地面多日。眇目妇掐指计算一下日子,端午佳节已然不远,距离天姥山也只百来里路。
到得这儿,已不是平途坦道,一带尽是陡壁峻岭,骡车行走不便,眇目妇师徒无奈,只好算还车资,舍车用足,由她亲自背负丈夫,攀登而前。
待抵达天姥时,这儿乃是山北,眇目妇师徒数度到此,自是途道烂熟,只缘多负一人,走将起来,不甚轻快,因此多耽一些时候。
山北非比山南,尽是怪石连云,嵯峨耸立,丛峦环拱,千壑万岩,乃是寸草不生的荒蛮之所。跑起路来,倍觉艰辛。赤城门师徒两人,虽说轻功卓绝,本来多负一人登山,该是不觉艰难,无奈所负的人受伤太重,绝对不能随便,惟恐弄得不好,增重病势,因是走来格外小心翼翼,反显其行之缓了。
才登岭半,此中有条岔道,左侧那条小径乃通南山之道,也正是当日赤炼人魔强夺苗金凤秘笈之处。
正走路间,陡见前头彩影纷飞,宛如两团红霞,冉冉而至。眇目妇满怀心事,只顾垂首赶路,倒不注意,那秦九凝偶尔抬头,一见心中吃了一惊,忙叫道:“奶奶,前面有人来了!”
眇目妇一怔,朝声举首,两团彩霞已近,看得真切了,果然是两个人,而且是两个女孩子。
眇目妇哦了一声,沉吟道:“紫府宫的人倒先到了,谅桑龙姑的几个小畜牲也必来啦!”
话才落口,对方已然掠到跟前,齐齐叫道:“辛大婶,你们到了?”
眇目妇见来人乃是紫府掌门的一双红衣丑女,不敢托大,因改容相对,强笑道:“你爹也已来啦?”
那个叫姬儿的孩子答道:“咱姊妹与爹,也是前几天才到,还有莹师姊等人,都在南山精舍之中,恭候辛大婶莅临,敢请大婶就此启步。”
眇目妇奇道:“你爹怎知我今天抵此?”
姬儿犹未答话,但听妞儿抢着回话道:“他老人家料定在这两天之内辛大婶必到,爹爹说,赤城派乃武林名门,断断不会失信。”
眇目妇一听,脸上飞霞,内心感到惭愧,猛地省起后天便是端午,正是与龙形门弟子比武之期,无怪葛衣人会料到她这两日间必到,那倒无小觑她之意。
但当眇目妇想起一切不幸的遭遇时,本门昔日威风,凋零殆尽,兹次与人家比武,本门高手方洪至今音信渺杳,不知去向,如无他为助,只秦九凝单人支撑局面,料必败落无疑。眇目妇不禁感慨万千,欷嘘叹息。
过了半晌,但见姬儿妞儿两人目不转瞬,紧注伏在眇目妇背上的剑魔,忽齐声惊叫道:“辛叔叔伤的不轻呢!”
眇目妇犹未作答,陡然间,一把苍沉的声音,自山南之处隐隐传来,那声音哈哈道:“辛大嫂子果是信人,老夫在此恭候多日了。”
声到人到,紫府掌门葛衣人已偕同一人,飞掠而到。眇目妇心下想道:“唐古拉铁倒是谦礼的人,竟会亲来迎迓老娘!”
想着,不期然躬身裣衽,施以晚辈之礼,口里称道:“有劳唐前辈接待,晚辈愧不敢当。”
葛衣人呵呵一阵朗笑道:“辛大嫂子好说了,老夫迫不及待,要先一步履此,一来为了迎迓;二来乃为看觑源鸣老弟的伤势,他不幸罹了奇祸,老夫安能不急!”
眇目妇一惊,心中寻思道:“这老儿怎知源鸣受伤之事,莫非史三娘各人已先一步来此?”
继而一想,暗道:“不对,史三娘在武林辈分极高,哪会说话不算,她既承诺追寻耿仲谋,即天涯海角也必寻去,怎会中道打消主意。”
葛衣人见她楞楞不语,已然洞悉心事,笑道:“辛大嫂觉得怪么,迢迢千里,老夫人在赤城,怎生能够先知凶耗呢?”
眇目妇答道:“晚辈正为此困惑莫名。”
葛衣人道:“这也难怪你生疑,须知在你未到之前,已有人先来报信了。”
眇目妇接口问道:“一定是史前辈、苗金凤、朱帮主她们三人先晚辈抵此报信了。”
葛衣人摇摇头道:“自宝岛一别,迄今数月,老夫与史、苗两人未曾厮会。咦,什么朱帮主,是哪一条线上的?”
眇目妇困惑疑念又爬上了心头,诧然道:“不是她们还有谁呢,此事除她知道外,别无他人。唐古前辈,你问那位朱帮主,她是铁笔书生的传人,名字洁馨,刻居关外龙蜃帮帮主。”
葛衣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她,这孩子果然了不起,不负乃师一番心血,尤前辈可谓慧眼知英才了!”
稍停,又道:“报信给老夫知道的人,却与你们赤城山大有渊源的人……”
说到这儿不说下去,眇目妇百思莫解,正待动问,忽听葛衣人呵呵朗笑叫道:“方老兄台,但请现身厮见!”
话刚落口,疏疏林木,幽径通处,已转出一个白发飘洒,精神矍铄,面如童稚的长者来。
此人一到跟前,深深朝眇目妇一揖道:“久仰,久仰,赤城山女侠英名震湖海,小老儿心仪已久,憾未识荆,今日得见,大慰生平渴念了。”
那老儿笑道:“若论授技渊源,女侠该是小老儿尊长,在下乃穷风谷方镜湖,人称镜湖老人便是。”
眇目妇顿时忆起前事,皱眉道:“尊驾乃是小徒方洪的令祖?”
镜湖老人颔首道:“小孙方洪,荷蒙教诲,得以成材。小老儿夤缘时会,也获传贵派神剑,幸何如之。小老儿这厢虔诚礼谢了。”
语毕,深深又是一揖。眇目妇紧斗眉心,叫道:“方老师别客气啦,请告诉我,你怎生知道我夫受伤的事?”
方镜湖想了想道:“也是别人告诉我的,这话说来话长呢,但请回精舍坐地,在下再详为奉告如何?”
当下,一行人等,乃攀登续行,不久已近前此桑龙姑修为之所。才抵峰半盘地,这儿风光与适才所在大异其趣,但见奇葩异草,芝兰飘香,处处花香鸟语,处处风光明媚,泉水潺潺,绿草青翠,端的清幽绝俗。
眇目妇一来到过多次,二来满怀心事,无意浏览,只顾低着头赶路。忽听姬儿轻悄叫道:“到了!”
葛衣人也道:“镜湖老兄说的是,就请辛大嫂至南山精舍歇憩,再行详谈就是。”
眇目妇举头一望,心中不禁躇踌起来,但见遥远处的几栋精舍之前,已环列着几个人,垂手而立。她瞧得真切,那几个伫立门首的人,不是桑龙姑四个遗孤还有谁来?
眇目妇一瞥,不由趑趄不前,口中喃喃道:“唐古前辈,依晚辈,还是另找宿处安歇为妙。”
葛衣人早已猜度出这妇人的心意,知她感到尴尬,乃哈哈笑道:“辛大嫂别太认真,前面那几个孩子,他们的先人虽是和贵派有点过节,却已消解了。孩子们无知,难道也怪他们么。大嫂这番前来天姥,不过了结一宗心事,而重武林然诺而已。何必如此认真!”
眇目妇再三考虑,总觉不安,又待说话,已见遥立门前桑龙姑的几个孩子,一阵风也似地赶上前来。为首一人,正是那宛如临风玉树,清逸秀绝的龙形门掌门人南雍。
南雍才走近,已然双掌紧抱,忙着对眇目妇施礼道:“老前辈请恕晚辈有失远迎之罪。”
其余三个孩子,也已紧接赶到,齐齐行礼,口中说的尽是谦辞卑话,更令眇目妇益加感到尴尬。
眇目妇红着脸回礼道:“有劳,有劳诸位费神,老娘甚为不安!”
南芝已然接上腔,娇滴滴地叫道:“这位妈妈,辛大侠的伤不碍事么!”
这天仙化成的美丽姑娘,心地慈祥,对他人不幸,尤其同情。此刻动问,情恳意切,真情流露,连铁石心肠的眇目妇也觉感动,咬牙暗叫了一声:“惭愧!”
要知她方才犹不愿和当前这几个孩子见面,全因心存芥蒂,此际对方却优礼有加,全不把她师徒三人当做仇家看待,且关怀备至,怎不能把她羞愧呢?
眇目妇的话声才歇,又见南雍复一拱手道:“辛大侠凶耗传来,敝门子弟,莫不担心不已,今幸相见,辛大侠玉体可有进展?”
也是一派诚恳亲切,溢诸言表。眇目妇摇摇头,哀然道:“伤的不轻,至今月余,犹晕迷不醒。可恨耿家小杂种,用的竟是八骏门真传,歹毒暗器毛针,鸣源就是这么给他打中了血海俞气两穴伤了。”
南雍和唐古拉铁两人同时吃了一惊,道:“是中了毛针,唉,这倒棘手了。”
眇目妇心中一酸,泫然道:“我已知道不妙,像史前辈那般功力湛深的人,用混元功力来疗治也不济事,可见源鸣的伤势,委实不轻。”
此时,但见一人排众而出,其人目中泪光莹然,饮泣细细,各人把眼一看,乃是花派掌门莹儿姑娘,不由心中大亮。
须知莹儿与耿仲谋乃嫡亲姊弟,莹儿获悉弟弟不肖,持技行凶,又见赤城派中人愁云笼罩,眇目妇凄然欲绝,心下顿时又悲又愤,情不自禁地淌泪起来。
她走了近前,突地双膝朝眇目妇一跪,口中咽噎道:“耿门不幸,出此逆子,开罪贵派,逞凶伤了辛大侠,惊闻凶耗肝肠寸断。晚辈虽愚顽,亦知礼义,兹代先人向前辈请罪,至于耿仲谋这畜牲,晚辈早晚必定擒来,给前辈发落,伏祈前辈看在先人交情,谅宥则个。”
若在平时,眇目妇哪管青黄皂白,莹儿既是耿仲谋的姊姊,她也一概仇视不贷,此际由于给各人真情感动,琢磨前情经过,己方也有不是,只好长叹一声道:“耿女侠请起来,一切都是孽障,源鸣目中无人,合该有此报应,老娘焉敢怪及无辜的人。”
虽是这般说,眼眶里的泪珠儿宛如喷泉般,湍急直流了。诸人在旁,也是哀伤不已。只听得葛衣人劝眇目妇道:“辛大嫂节哀为是,暂且到精舍休息,再计议挽救源鸣老弟主事。”
眇目妇无奈,只好跟随各人,抵达精舍。以前桑龙姑在此结庐为家,房舍本来甚伙,自从给阴阳二怪逞凶推毁,只剩下此三栋而已。
当下,葛衣人乃分一栋给眇目妇师徒安歇,以及剑魔辛源鸣疗伤。另一栋则为龙形门诸人居停。他自己师徒父女三人以及方镜湖也合占一栋。
各事安排停当,众人乃重聚一起叙话,眇目妇问起方镜湖,始悉她丈夫受伤的消息,所以会传到天姥,原来是昆仑三剑告诉方镜湖的,这里不妨补叙一笔。
话说当日方镜湖偶出辽东,在辽鲁交界一处撞上昆仑三剑,谈将起来,却是因里有因。这三个老头,能耐虽低微,但对凯觎阴阳门秘笈始终于心不息,莽苍之会给赶下山后,他哥儿三人一直没有离去,只留神八骏三杰行止。昆仑三剑深知八骏三杰对夺秘笈之志并没有泯灭。
后来耿仲谋领了两个师弟愤然离开莽苍,昆仑三剑已然跟踪在后,及至在附近林中八骏三杰与赤城中人会合,结伴同行,这三个老儿仍不肯放松,一直追出关外辽东,才迷失了对方踪迹。
然而,昆仑三剑仍不失望,一直耽在辽东通向长白山交通要道处等候。他们料那两拨人物,必是至长白山找寻赤炼人魔无疑,是以才耐着心性地等。
果然在不久以后,便见八骏三杰中的冷、边两人匆匆路过,而且带同一人,昆仑三剑不见犹可,一见大喜过望。这个和冷、边同来的,赫然是赤炼人魔。
这一喜可不小,当可便现身露脸,拦住去路伎话,三方面过去都是认识的,同时素无过节,自然水乳交融,没有衔突。
叙话之下,才知赤炼人魔秘笈其实不藏身上,没有多久,耿仲谋已赶到,昆仑三剑自此人口中,获知剑魔已遭毒手,心中倒也快意,要知早在二十年前,这三个老头便曾在太阿观中,受过剑魔折辱的。
昆仑三剑亦步亦趋,耿仲谋心中也笑,既笑其痴心妄想,又讨厌他们纠缠不休。因这三个老儿虽本事低微,辈分却高,一路上又不敢用强,只是以卑下言辞巴结,耿仲谋也不好怎样发作。
须知耿仲谋此人,这次行事虽有不是,毕竟切志祖仇未报。其平素行为,倒是光明磊落,心肠也不狠毒,看他三番两次,饶让赤城中人,不施毒手伤剑魔可知。
只是耿仲谋对昆仑三剑虽没发作,但赤炼人魔哪比得他的心肠。这魔头当然也知昆仑三剑有分笈之心,不由狠毒之心陡起,借故便待把这三个老儿毁了。
论功力,昆仑三剑不在赤炼人魔之下,可惜魔头身怀那邪派绝学,以功夫泛泛如三老儿,自难和六合神掌相抗衡。
翻脸成仇,双方正当剑拔弩张之际,幸亏耿仲谋及时喝止,赤炼人魔慑于八骏中人威势,只好作罢。那三个老儿碰了这个硬钉子,不由羞愤交集,悻悻离去。事有凑巧,在返回括苍山太阿观途中,撞上镜湖老人,乃将情形举实相告,是以方镜湖始能知得知此详细。
补笔述过,书归正文,眇目妇得知经过以后,坐了一会儿,心中悬挂剑魔伤势,乃兴辞返寓。先是,葛衣人等辈分较高的已经给剑魔诊治过了,大家都是束手无策,因为中了八骏派的毛针,非同小可,殊非一般所能疗治。葛衣人无奈只有好言相慰,劝赤城老人的女儿休要担忧,好在尚有三月之期,料史三娘在这期间之内,必有佳音回报等语。
眇目妇自然晓得这不过是葛衣人相慰之辞,兀是无法可想,只有含泪遄返精舍。时间匆匆,展眼已过二天。此日正是五月初五,才交子时,天姥山南之巅,络络续续已然到了许多武林高手。这些人物,不消说也知乃是已经来此的四派高手。
端午之夜,上弦月早已西沉,山影迷蒙,空际漆黑,天上星星,分外闪眼明亮。这时节,仲夏已届,惟天姥滨海,又处巅峰,夜凉如水,寒风飒飒,冷意仍浓。
在虎虎山风之中,但见人头杂涌,各据石座,分边而坐,宛如会议,正中站着一人,手比脚划,不知在说些什么。
此人非是别人,乃紫府宫掌门葛衣人唐古拉铁,这其间,他正在主持一宗武林盛事,这宗盛事乃是龙形、赤城二派比划武功,了结二十年来过节。
但听葛衣人沉声一问道:“各派英雄都齐集了么?”
当前这位武林宗主,说得恁地客气,照说他与所有来人,都极厮熟,不用多所客套,哪知这不过是武林传统规矩,按式行事,以昭郑重而已。
葛衣人呼声才过,已听环坐各派高手齐齐应诺一声,道:“都到齐了。”
葛衣人先叫了声:“好!”
继续开腔道:“老夫不才,辱蒙诸位厚爱,推为公判,自当秉公执事。来,赤城派的英雄何在?”
眇目妇偕秦九凝应了一声,双双步出场心。葛衣人望了她师徒一眼,却不对她们说话,又叫了一声道:“来,龙形门的高手何在?”
南雍闻声躇踌,他委实不愿和赤城派的人比量什么武功,正琢靡计较来消弭这场过节。他的弟妹唯他马首是瞻,见他端然不动,也自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其间,忽瞥一个苗条身影,一闪已出斗场,众人一瞥骇然,此人赫然是花派掌门耿莹儿。
莹儿一出场心,笑嘻嘻地答道:“老前辈,待晚辈来代龙形门一派!”
此语一出,场中无不震动。眇目妇心下更是大震,要知耿莹儿的身手如何,她那不知,连她的前师葛衣人和史三娘也未必能克制得住她,何况己方师徒二人?
可怪的是莹儿既成一派掌门,怎会突然下场,横挑梁子,这事未免令人困惑。
眇目妇惊疑未定,已睹葛衣人脸色乍沉,双眉一挑,喝道:“莹丫头,你在干什么,要挑梁子?”
耿莹儿嫣然一笑道:“启禀老前辈,莹儿与两派素无过节,夙为友好,哪有插手助拳之理,不过……”
缓了一缓,才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下去,道:“晚辈乃受人所托,代表龙形门一派主张!”
其声铿锵,宛如珠走玉盘,极是悦耳,但在各人听来,却极刺耳。葛衣人双眸遽张,精芒飞射,掠过莹儿脸上,又是吆喝道:“你有何资格来管龙形门的事,受谁所托,你说!”
葛衣人威严迫人,莹儿浑然无觉,慢慢地自囊中取出一片书函,又缓缓地行前,到得葛衣人跟前,突然而止,双手一抬,奉上道:“托晚辈办事的人,有书函在此,老前辈但请费神验阅!”
莹儿的一连串举动,不特她的前师葛衣人感到诧然莫名,即龙形门中人也是骇异不已。以该派掌门有南雍在,舍南雍而外,谁有这般权力?
葛衣人尚未展读莹儿奉上的信札,突听下山通径,陡坡之间,在星光下,乍见两点黑影,翻翻滚滚而至,看身形步法,倒是上乘,瞬眼已履绝顶斗场。
众人一顾,心中各由一阵惊疑,身为诸人尊长的葛衣人尚未开口,已听来者二人齐声叫道:“唐古老前辈,恕弟子来迟!”
当前来人乃是玉箫郎君夫妇。南雍与南芝已然雀跃欢呼道:“哥哥嫂嫂,你们也来了么?”
眇目妇心中却凉了,要知屡经惨变,傲气虽挫,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好胜之心,迄未稍易,乍见对方的人越来越多,不由暗叫一声:“完了。”
葛衣人改容一笑道:“南宫化,你也赶来助拳?”
玉箫郎君抱拳道:“不敢,今晚乃先慈与赤城了结过节时辰,如此大事,晚辈不敢不来,却非定在斗狠厮杀!”
这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向口舌便给,伶牙俐齿,说话落落大方,十分得体,言外之意,暗示希望化干戈为玉帛,好好解决,和气致祥。
葛衣人颔首笑道:“好,不负你诸长辈一片期望之心,南宫化,你果真能去恶务尽了。”
这时,玉箫郎君已然挪近葛衣人身畔,见他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心中已经大亮,笑道:“老前辈,你这信是不是莹儿姑娘给你的?”
葛衣人一怔道:“你怎知道?”
玉箫郎君呵呵笑道:“信是我写的,怎会不知道!”
一听,葛衣人益发茫然,正待再问,玉箫郎君已给他燃上了火折子,光明乍放,信中内容,已一览无遗。
葛衣人朗声读了一遍,各人才如梦方醒,原来是史三娘在莽苍山上托付莹儿代为掌执尊长之职,这件事,做书人在前一集中已然表过。
葛衣人沉吟半晌,才对莹儿道:“你既代史三娘为她行事。今这儿是天姥山,龙形派为主,赤城派为宾,强宾不压主,要怎生比法,你先出个主意,然后教晚一辈的人比量。”
莹儿笑道:“主人让客,礼无不敬,还是请赤城派的朋友先出计较为是。”
葛衣人想了想,说道:“也罢,辛大嫂,你就出主意啦!”
眇目妇心下寻思道:“栽是栽定了,不过要输得光彩些,才可替我赤城派挣回一点面子!”
琢磨复琢磨,久久,犹未答话,但听得有人朗声叫道:“依晚辈看,这场比划一定要比的话,最好是用文比,免伤两派几十年来和气!”
眇目妇一怔,展眼望去,说话的人乃是龙形掌门南雍,也不知他在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跟前。自忖道:“这小子果然本领好俊,像这份轻功,已非我派中人所能望其肩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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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4 00:24:34
第26回情真意切双双投海
想着,想着,眇目妇随口问道:“南掌门,文比是怎样,武比又是怎样?请划出道儿来。”
南雍口中连称不敢,又道:“在下不过给前辈提供意见参详而已。我龙形派既有莹儿姑娘代为作主,又有唐古老前辈主持公道。在下怎敢妄自尊大,随便置啄。”
当前这位俊朗少年,兀是体貌周全,温文尔雅。眇目妇笑道:“南掌门何必客气,但请说出,老娘正想听你意见,以便划出道儿呢!”
南雍恭谨地回话道:“在下的意思是,要比量也不必在刀枪拳脚上见真章。比如说,大家比比暗器,立标竖靶,谁打得高明,谁便胜了。或者较较内劲,这样比法,便可不致伤人,也免伤了和气,永结仇怨。”
这席话本来说得入情入理,可惜眇目妇心中别有成见,不以为然。她心中暗哼一声道:“好个南雍,你倒想得一厢情愿,若比刀枪,我赤城派尚有一线希望,如较他艺,简直自取其辱。”
但见眇目妇单眸一展,不由嘿嘿冷笑道:“南掌门的话不差,可惜老娘远在二十年前便与令堂相约,届时比量,以本门最擅长技业来比。哈,贵派以五魔阵见长,敝门户则用奔雷剑,咱就在此两般技业上见个短长罢了,何必多费神思。”
南雍听了,且不作答,旋首回顾环坐场畔石上本门弟妹一眼。皱眉道:“这般比法,恐怕不大公道罢?”
眇目妇一挑双眉,沉声道:“怎生不公道?”
南雍轩然笑道:“贵派下一辈门人,到此赴约的只得秦姑娘一人。敝门五魔阵俱全,以五敌一,诚恐日后为武林物议,如此比法,在下却是不敢。”
葛衣人在旁听了,想道:“这小子果然公道。”
他正想教莹儿裁夺,忽地里,眇目妇桀桀怪笑起来,那声音,凄厉之极,充满愤懑怨怒之慨。
笑声一落,只听得她高声大叫道:“好小子,你敢小觑我赤城派无人?”
稍顿一下,朝着莹儿道:“耿姑娘既代龙形派作主,老娘有一言,未知姑娘能接纳否?”
莹儿对当前这个乖僻妇人,心中着实不悦,见问,乃漫声应道:“前辈有话,但说无妨,晚辈虽暂主持龙形门,总以公道为主。”
眇目妇道:“这话说来惭愧,适才南掌门所提之事,不无道理,顾敝派来此赴约,三人伤一,剩下两人,除老娘外,便只有一个丫头,众寡悬殊,殊难比出真实本领来。也罢,老娘虽身为前一辈的人,情势如此,只好从权,就由咱师徒两人来领教龙形门的五魔阵法吧!”
五魔阵法乃阴阳魔宫秘传,威力非当小可,眇目妇哪会不知。惟她心中也有计较,单剑斗五魔,败落自无疑问,倘双剑合璧,奔雷神剑威力倍增,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这乖僻成性的妇人,自经惨变后,对身份已淡然置之了。
莹儿吃了一惊,肚里想道:“此人怎地如此不顾身份。论功夫,即她亲自出手,也未必便胜。”
正沉吟间,陡见葛衣人侧一侧耳朵道:“有人来了!”
站在场心说话的几个人俱是一楞,转瞬间,果见自半山之际,飞也似地掠上两个俊美少年。
两个人才到,其中一人已吭嗓疾呼道:“奶奶,恕弟子来迟了。”
眇目妇一见来人,心头不禁大悦,但其素性冷漠惯了,兀是不露形色,反而厉声喝道:“畜牲,你擅离师门,还有面目回来么?”
这其间,也听葛衣人沉声叫道:“你这丫头,到底哪里去了?”
不消说也知,当前两个美少年,一是赤城弟子方洪;另一人乃是紫府宫门人、女扮男装的秦寒梅。
正扰攘间,环列四周石座之中,但见一人悄然而起,悄然离去。
此时,方洪与秦寒梅一声不响,分了开来,各向本门尊长站立之处慢慢跑近,又慢慢地跪了下去请罪,口中称道:“弟子知罪了。”
葛衣人薄责几句,便算了结,秦寒梅此时突然现身,倒乐坏了姬儿姊妹,一人一手,拉起了她,笑嘻嘻地叫道:“师姊,爹爹已不骂你啦,快些起来。”
语讫,已强扯起了秦寒梅,一边坐下,喁喁而语,细诉阔别离情。
秦寒梅已获宽恕,但方洪仍呆呆跪在眇目妇之前,听候本门尊长发落。只缘此处紧急关头,正是用人之际,眇目妇虽然满肚子气,也是不便深责,只诘问方洪擅离宝岛后的经过而已。
一旁站着的秦九凝眼见师兄跪了多时,连膝盖也跪麻了,心中好生不忍。一边拉起方洪,一边对眇目妇低声道:“奶奶,就让师兄起来,好好向你禀告也罢。”
这小妮子素性冷漠,但芳心何尝不存有这个英风飒飒的师兄的印象在呢。
此一举动,大出意外,眇目妇哼了一声道:“嘿嘿,你这丫头……”
竟然没有骂了下去。方洪半推半就,也自直身站好,遂把离宝岛后的情形,一一详为禀上。
原来当日方洪听了亲娘苗金凤改投武林邪派之宗阴阳魔宫以后,心中悲愤难抑,一气之下,竟奔向海滩而去,在那儿哭哭啼啼了好半晌,掏出手帕,嚼破指头,借着月色,写下遗书,同时脱靴卸帻,自点麻穴,一跃便已投下碧波,葬身海底,以了残生。
不料当其一跃而下之时,顶上呼呼风响,还未没顶,方洪急切间仰首上望,陡见一个苗条身影已越他头顶而过,俱堕海中。
他正惊疑间,想道:“怎会有人跟我一样,也来投海自尽?”
那落下沧海中的人,已自娇声呼道:“洪哥哥,你要寻死,妹子跟你一路去便是!”
这叫声,大撼方洪心弦,落下大海中的人,并非别人,乃是和自己自幼相伴,青梅竹马的寒梅妹妹。
要知他与秦寒梅,情愫早生,他爱寒梅妹妹,固不待言,秦寒梅爱他更甚,是以才许身相殉。
这一震撼,倒把方洪自死神手里拖了出来。自杀念头顿泯。颤声大呼道:“寒梅妹妹,你使不得,使不得啊!”
边嚷边挣扎起来,眨眼之间,穴道已豁然自解。他本熟娴水性,适才自闭穴道,不外死志坚决,此刻麻木穴一解,身上活动恢复,只两拨水势,已然如离弦之矢,掠到秦寒梅之旁,一把便将她搂个正着。
软玉在抱,方洪但觉对方浑身软绵绵,心知寒梅妹妹必和自己一般,自闭穴道,以求速死。乃急急给她解了穴道。
秦寒梅和方洪不同,她对水性并不很熟悉,这一点方洪也知,因而小心翼翼地拥抱着,在深蓝如墨的海浪上载沉载浮。
秦寒梅穴道既解,四肢也能活动了,略略一挣扎,哭道:“别救我,等我死了干净。”
方洪皱皱眉,曼声慰道:“寒梅妹妹,你的前程远大,千万休生短见。”
秦寒梅把身子偎得更紧,道:“你死了,我还有什么前途,别救我,别救我啊!”
方洪心下一亮,笑道:“你要寻短见是为了我?”
秦寒梅嗔道:“不为你还为谁来?你死了我岂能独生。洪哥哥啊!难道你不知妹子对你的心么?”
方洪心神一荡,道:“假如我不想死,你还自尽不?”
秦寒梅噗嗤一笑道:“当然不死啦,我死了,你岂不又要去投海自尽么!”
这话逗得方洪呵呵大笑起来。当下,两人且浮且进,半晌,听得秦寒梅道:“洪哥哥,既然咱们都不想死啦,还不划回岸去?”
方洪摇摇头道:“不瞒你说,我这次本来死志已决,今含垢苟活,只为了妹子。我恨亲娘邪正不辨,已发誓今生不愿厮见,如再回去,说不定岸上早已有人逡巡等着,若是唐古前辈与史前辈亦在,那就难办了。”
秦寒梅秀眉一斗道:“那么我俩就在沧海中漂一辈子不成?”
方洪想了想道:“妹妹休忧,愚兄自有善法。”
说话之际,但见他游目四顾,尽向海面上紧紧盯着,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没有多久,他已向海中载沉载浮中的一件物事抓去。
那是一根船板,这些船板乃自附近漂来,大抵是海上航行船只碰礁破碎的残桅断板。方洪一抓紧陡然把身一翻,连着秦寒梅便已爬上那木板之上。
那堆浮在海上的船板,说小不小,竟有丈来宽,两人坐在上面,绰有余裕。但听方洪呵呵朗笑,指着坐下的船板叫道:“寒梅妹妹,咱有这块东西,什么地方都可以去了。”
这话并不夸张,以其两人功力,浮海岂用舟楫,小小一板已是够了。方洪在海流中,又找到了两根小木,递给秦寒梅,两人便把来当桨使用,哗喇喇,响淙淙,划着船板前进了。
可是问题又来了,渡海之具虽已找到,不愁葬身海底,但对海上路途,两人全不熟悉,那儿是岸,那儿不是岸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倒是煞费思量了。
秦寒梅怔了怔,她对这种常识并不比方洪强些,呆了半晌,答不出话来。
方洪急中生智,偶然遥眺南面的星星,忽憬然叫道:“愚兄已有计较了。”
秦寒梅一喜,忙问究竟。方洪笑道:“素常里我听人说宝岛在天姥之南,仙灵乃天姥之东,咱尽朝着东南方划去,找不到天姥,必找到仙灵,这么岂不是行了么。”
方洪一说,秦寒梅连声称善,乃依着这个主意,两人合力划着船板,以他们功力,加上运气催板,自是船去如飞,快如奔马。
划着,划着,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直至天色迷蒙,东边发白,眼前远岫,已然在望。方洪一望那山势,已知是天姥西向主峰,不由狂喜叫道:“寒梅妹妹,咱果真已经脱离险境了。”
这其间,秦寒梅也已瞧到,随声道:“是啊,这山不是天姥么?”
发现目标之后,两人顿忘疲倦,益发猛力催板前进,几个时辰以后,已然安抵西边天姥山畔。
两人虽然安然无恙,奈经十个时辰左右风浪搏击,衣衫已然尽湿,尤其是秦寒梅是个女孩子,穿的又是紧身衣服,一经湿透,分外不雅,到得山畔海滩之际,方洪看了看秦寒梅那副狼狈相,不禁笑道:“好妹妹,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脱了衣服晒干再穿,比较雅相。”
秦寒梅应了一声:“是。”
她正待觅一石后卸却衣裳,偶然看了方洪一眼,忽道:“洪哥哥,你身上也是湿透,嗯,不如这样罢,咱且到前头找个人家,向他买两套干净衣裳,也好替换。”
方洪一听,心念怦然一动,哈哈道:“好主意,咱就买他几套男装,你改扮男子,走路也方便些。”
秦寒梅笑道:“这样也好,咱就推说海上破船失事,漂泊抵此的外乡人,谅必无人生疑。”
计议停当,两人索性不脱衣晾晒,朝前趱道。天姥西边不同山南山北,那儿乃万峦重叠,群峰环拱。西边因近官道,只走上几里路远,便有村落人家,两人因走惯了,所以省得。
方洪抬起头来,但见遥遥天际,袅袅炊烟升起,低低对秦寒梅道:“加快脚步,到那儿说不定还找得一顿饭吃吃,这些人家,此刻才烧饭呢!”
说罢,便偕秦寒梅加快步走去,约过盏茶光景,已至有村落人家的所在。
这儿不特有人家住户,且是一个不大不小墟集,今天恰值墟期,四乡赶集的人,却是不少。到得这儿,方洪掏出银两,买了几套衣裳头巾靴子,找个店房,教秦寒梅换了。
秦寒梅生来美俏,经过男扮,显得倜傥俊秀,骤看可以乱真。吃过了饭,又找一个铁店,买了一口青钢剑给她佩上。休息一天,才自西山攀登天姥。
方洪来天姥也没有什么目的,不过随便浏览,他因爷爷方镜湖屡次在天姥之上现身,希望能够觅见。
怎知当他俩行抵南北山交界之处,猝遇赤炼人魔,交手之下,双剑合璧,果然把那魔头打得落花流水,尚幸赤炼人魔狡计多端,人急智生,闪进泥潭避过,才得幸免。此事经已表过,且说方、秦二人以为赤炼人魔还在前头逃窜,不由鼓气力追,怎知一直追到傍晚,兀是不见那魔头踪迹,才知上了大当。
两人在一处岔道上呆楞了好半晌,向附近路人一打探才知是山西地界。这儿距离天姥已经三百里之遥,如回返天姥,甚是费事。方洪一听是山西境内,心念怦然一动,寻思道:“此地距莽苍不远,莽苍正是那魔头的巢穴,莫非他逃返老家去了。”
当下,乃把这个意思对秦寒梅说了,秦寒梅也认为大有可能,于是便由山西,取道莽苍而去。
行非一日,不久已然抵达莽苍,莽苍乃西北一带大山脉,当真莽莽苍苍,连绵千里,蜿蜒曲折。到得这儿,方洪反而踌躇起来。
偌大的一个莽苍山,哪知赤炼人魔的巢穴所在,自己又不曾来过。无奈姑且攀登上去,各处走看。才跑到半山,迎面来了几个汉子,行色匆匆,清一式帮会人物装束,不由引起方洪的好奇心。
待行近时,方洪陡地拦住去路,那几个汉子吃了一惊,正要叱问,但见方洪已笑嘻嘻地抱拳道:“列位请了。”
只缘方洪彬彬好礼,对方倒不好意思发作,也是齐齐一拱手答道:“请了。”
答话方歇,陡见人群中闪出一个中年汉子,腰际链挂着一对闪闪作亮的金钩子,满脸于思,定睛看了方洪与秦寒梅好半晌,才道:“两位朋友是那条线上的?尊姓大名,到此何为?”
方洪朗声答道:“在下乃赤城山门下,姓方名洪,同来那一位在下盟弟秦寒梅,不知各位朋友高姓大号?”
那中年汉子哈哈道:“我道是那条线上的朋友,原来是名震江湖的剑魔门下,无怪身佩宝剑,当真名家风范了。”
方洪一怔,回顾一下腰际灵龟宝剑,剑芒隐隐透鞘而出。心中想道:“这家伙好眼力,倒是个识货的。”
不由笑道:“不敢,小子末学微技,初闯江湖,尚望尊驾多多指教。”
那中年汉微哼一声,说道:“方英雄,你要问咱兄弟们的来历么?哈,告诉你也无妨,咱弟兄们乃龙蜃帮的人,在下忝居敝帮三堂香主,贱字叫莫愁,江湖上人称金钩手便是。”
说到这儿,指一指站在前头的另一个中年汉子道:“这位也是敝帮香主,人称霹雳掌郎慎,方英雄还未赐告在下,此来莽苍何为呢!”
方洪秉性刚直,豪气干云,也不隐瞒,把跟蹑赤炼人魔之事和盘托出。
莫愁似吃了一惊,反复叫道:“你也是为了赤炼人魔那厮而来?”
方洪鉴貌辨色,心中诧然,寻思道:“这拨人莫非也是与那魔头有仇?”
他口中却道:“小子兄弟二人因急于找那魔头,苦在对莽苍路途不熟,对那厮的巢穴更是不知,敢烦莫香主赐教一二为感。”
莫愁皱一皱眉,笑道:“告诉方英雄巢穴容易。不过,足下要找那厮做甚,还望见告,否则不便奉告。”
方洪一听言语,顿时勾起家门血海深仇,不由愤然道:“不瞒莫香主说,此人和小子有杀父淫母之恨,小子若碰到了,须把来碎尸万段,也难宣泄心中之忿。”
这话一出,莫愁颜色和缓许多,喃喃自语道:“我还道你也为那椿事儿而来,原来如此,就告诉你也无干碍了。”
方洪心中益疑,肚里反复自忖:“为了那椿事儿,是什么事儿呢?”
他哪知道赤炼人魔已经夺去其母秘笈,潜逃无踪呢。当下,莫愁也不隐瞒,便把赤炼人魔修为之所指点给方洪知道。
方洪连忙拱手称谢,说道:“小子得雪深仇,异日必亲至贵帮总舵拜谒道谢。”
语已,即便离去,才走几步,忽听莫愁叫道:“方英雄慢行。”
方洪旋首一顾,笑问道:“莫香主还有什么吩咐?”
莫愁想了想,才道:“方英雄到那厮的家里以后,如若不曾遇到,请稍候几天,在下自有佳音奉告。”
方洪又是一叠连声道谢了。他心中恍然,向知龙蜃帮在这一带耳目众多,势力雄厚,要他稍候几天,大概是如没发现那魔头行踪时,必令手下帮众,在各卡子上侦查回报。他素知龙蜃帮乃江湖上忠义帮会,因而深信莫愁的话不虚。
别过龙蜃帮诸人,方洪志切报仇,也不怠慢,偕着秦寒梅急展轻功,循着莫愁指示,迳投赤炼人魔居停而来。果然不久,已然抵达。一看四周情景,不由大失所望。
但见山中房舍,重门深锁,经过细细检视,尘封沙掩,似是许久未有人来住过,因也料那魔头必还未曾来,抑或不会来此。
穿房入屋,房中各物简单,兀无异象,方洪与秦寒梅失望之余,因有莫愁叮嘱在先,不便遽尔离去,乃在山中守候。
等了两天,到得第三天早晨,才见有人上山来,来人除方洪认得的金钩手莫愁与霹雳掌郎慎,同行的的还有一个徐娘半老的女子。
看样子,两位香主对这女子似甚敬重,执礼颇恭,方洪心下正困惑之际。莫愁已嘻嘻哈哈为引得见,方知这位女侠,赫然是龙蜃帮帮主朱洁馨,相叙过后,始知朱洁馨也是名门之后,乃是前代名震武林的铁笔书生尤文辉的衣钵传人。在前代武林高手中,铁笔书生其人其事,方洪早在秦九凝口中知其乃是本门祖师至交好友,对之最为仰慕,今面对他老人家的嫡传子弟,自是敬重不迭了。
寒喧既过,方洪问起赤炼人魔行踪时,朱洁馨远岫紧攒,说道:“这魔头鬼鬼祟祟,神出鬼没,行踪一时倒难确知。不过据卡子上传报,此人所走路线,并非回返莽苍巢穴。”
方洪尤形于色地说道:“朱帮主可知道那魔头会逃向哪里去?”
朱洁馨沉吟道:“依我看来,那魔头必定逃到关外,也许会上长白去,总之,到老家来的机会不多就是。”
方洪心下动了一动,忖道:“既是朱帮主恁地说,我何不与寒梅妹妹追到长白山一行也罢,况且……”
他忽地想起亲娘来,在宝岛时,虽说与亲娘决绝,毕竟母子天性,安不相念。是以事隔多日,倒也挂念起亲娘来。
方洪计算日子,苗金凤可能赴长白,她既投身长白阴阳魔宫之门,如宝岛之事一完,当然要回返师门修为的了。
是以经朱洁馨这一说,触动心窍,乃兴赴关外觅母之念。主意一打定,因对朱洁馨道:“朱帮主之言甚是,在下好歹到关外一走,务要把那魔头寻着,报了家仇。再说家母或许已先我而到长白,在阴阳魔宫修为了。”
朱洁馨闻言心头一震,忙问道:“方兄台这话怎说?令堂尊讳怎生称呼?”
方洪不禁哑然一笑,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难怪对方听不明白。乃道其详,将母亲来历告诉了朱洁馨。是以日后朱苗二人在莽苍相遇,朱洁馨始知世上有苗金凤这个人,且是赤城派的门人方洪之母。
话说二人和龙蜃帮三位高手别过,又忙着向关外之途紧趱了。
这番方洪所采路径,不经鲁辽两省,乃自莽苍旱路沿东北而行,迳投直线,然后方转出关外,故一路上没有和赤炼人魔以及本门尊长三人相遇。
约在一月以后,方秦结伴已抵白山黑水之域,行来一路打探,兀是不见赤炼人魔踪迹,母亲苗金凤似也不曾出关,心中好生惆怅。
待得到达长白山时,但见眼前山脉连绵,蜿蜒千里,处处荒凉,人烟罕绝,方洪心中倒踌躇起来。
要知偌大的一个长白山,若非有人指引,要找那魔头着实不是一件易事。
一念及此,不觉对秦寒梅道:“寒梅妹妹,似此偌大一个长白山,咱要找那魔头,着实不易,妹妹心中可有什么主意么?”
秦寒梅夷然自若,毫无难色,但听她笑道:“亏你聪明一生,连找赤炼恶贼的主意也没有。”
方洪见说,心上一乐,道:“恕愚兄不敏,对这件事委实无计可施。”
秦寒梅朝天上一指道:“若要找那魔头,越高越有希望,你知其中道理么?”
方洪恍然叫道:“对啊!你是说赤炼那恶贼躲在天池之上。”
秦寒梅颔首道:“不错,天池险绝,且为二怪故地,等闲的,必心生忌惮,他躲在那儿,自然行藏不易败露了。”
方洪心中想道:“我娘若来长白,也必居住天池绝顶,因为那儿,正是她师门故地。唉,不管赤炼恶贼有没藏身在那地方,我也得上去探它一探。”
当下,两人乃开始攀登,只缘路途不熟,迂回曲折,行来倍形缓慢,一路上又要做下暗记,以防迷失路途,故此更多耗时候。
幸亏已届花开草发时节,长白地处边陲,解冻虽晚,但已不若隆冬时之苦寒,山畔以至中峰,此刻已见积雪渐消,光秃秃的树干已萌新芽,薄薄的春意,淡淡的生气,笼罩处处,走路和做暗记也容易一些,是以走了约莫十天左右,已抵峰顶。
峰顶自然不比山下半腰,冰雪盈目,仍是一派大白,方洪虽说未到过这个地方,素常里也曾听人家说过,知天池乃在东北方向之巅,只好循着东北一带疾走,不久果然给他找到了。
二怪故居阴阳魔宫,遗迹无恙,方洪与秦寒梅穿房入屋,却是阒无人踪,桃花依旧,人面全非。不由顿感失望,心知赤炼人魔与苗金凤两人全没有到此,这样一来自己便空费神思了。
但他却舍不得立刻离开,便在宫中勾留下来。阴阳魔宫徒具虚名,其实只是一所大房子而已,房子中共分三进,每进俱有院落,虽无宫殿之豪奢,倒也宽敞可喜。
闲居无俚,方洪偕着秦寒梅便在宫中各处逛逛,一处浏览过一处。初来时,两人心中倒存警惕,因为这儿的主人在生时歹毒无伦,心思精巧,诚恐二怪在居停之所布下险恶机关以防外人闯探。哪知住了多久,却一点异象也没有,渐渐也便放下心了。
其实阴阳叟这魔头生平虽好巧制机关害人性命,但在魔宫里却例外,大抵是因他辈分高,武功强,不屑做这些暗事,因为做了方为不美,会贻日后武林之讥。
这一天,方洪与秦寒梅在屋里玩得腻了,乃信步走到外面,到处欣赏长白绝顶冰光雪景,这种情调,方秦二人生平所未见,自是耳目一新,不知不觉已抵天池。
天池亦名“图门泊”西南行入奉天,乃百泉奔注,为鸭绿松花图门三江之源,拔出海面竟达八千九百余尺。长白位于吉辽边瘠绝顶,西南行入奉天,有摩天岭,稗官载唐朝薛仁贵李责率兵东征,便经此处,形势绝伟绝险。天池原是个死火山口,火山已灭熄,地势塌陷,为顶山山泉所注,竟成一天然大湖,一泓清水,风光妙绝。
两人在天池湖畔呆看了一会,但见万泉归宗,声如巨雷,势如奔马,纷纷注向池中,引起了无数波涛浪花,夹在雪花里,烟雾腾腾,蔚为奇观。
方洪看了好半晌,叹道:“人道天池为长白胜地,当真不错。老怪物倒好见识,择此修为。”
回头一顾,忽地不见了秦寒梅踪迹,不禁吃了一惊。再展眼时,只见秦寒梅远远离开他在那边池边弄潮戏水。方洪皱皱眉一迳便已飞身赶去。
口中同时呼道:“寒梅妹妹,你怎地一声不吭离去,唬死我啦!”
陡然间,但见秦寒梅把头一抬,满脸疑惑之色,叫道:“洪哥哥你来得正好,你瞧!这是什么?”
她的纤纤柔荑正指向池畔水中。这其间,方洪已经奔到,应道:“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
随说随跟着秦寒梅指处望去,不由哑然失笑道:“我还道你见了什么新鲜物事,原来是一头大乌龟,这有什么稀奇。”
秦寒梅没有答他的话,目光兀是紧紧盯牢水里那头乌龟。原来那头畜牲紧紧贴抓池壁,所贴地方距离水面尺余光景,并非深在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