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皇天下
发表于 2017-3-24 00:21:56
第21回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一转腔,脸色一变,点点头道:“南宫化的话不差,所虑者只在源鸣夫妇俩那副牛般的脾气,不过,此事老夫早已成竹在胸,又为你等解纷排难的!”
玉箫郎君欣然道:“老前辈当真有了把握!”
葛衣人瞪目道:“好小子,老夫岂是随便撒谎的人,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稍微嘘了一口气,又道:“老夫为你等排解这场纠纷,一不恃老卖老,以大压小,二不显武功镇慑对方,强自出头。
只须略施小技,要赤城中人心悦诚服便是,不过……”
说到此处,葛衣人引手一指,道:“还须花派掌门人莹儿相助,方可成事。”
玉箫郎君是何等人,当真闻一知十之流,但见他憬然叫道:“晚辈明白了,老前辈是要替辛大侠治疗那伤残之症,作为化解仇怨契机么?”
葛衣人点头道:“对极了,老夫便想如此,要知当年令庶母桑龙姑曾口出大言,二十年后,赤城门人如胜了她的儿女,就给赤城老人治那残废之疾,并把紫府秘笈奉还。今者,老人物化已久,死者不能复生,要为其疗治也不可得,恰好老人门人辛源鸣也是残废,正好代替他师傅留给我们疗治,这场过节,不是迎刃而解么?”
玉箫郎君想了想,竟似未怿,皱眉道:“那么,紫府秘笈怎生交还,此物庶母在生之日,早已投下寒潭之中了,还拿什么交出?”
葛衣人呵呵朗笑道:“这倒无妨,赤城门人要寻桑龙姑交出秘笈,事属代劳,只要老夫答应不予追究,辛源鸣怎好意思强要,若此,岂非变成觊觎别派武学,老夫以为辛源鸣纵然固执,断不敢如此。”
经葛衣人一解说,玉箫郎君心上愁云顿时开朗,酒阑之时,玉箫郎君对葛衣人道:“唐古前辈,晚辈兹次到西蜀来,目的不外访寻秋娘妹子,既然找到了,断不想再事稽留,恰好又与你老相遇,不如一起赴宝岛如何?”
葛衣人颔首道:“本来咱与秋娘也想赴宝岛一行,扫祭故人陵墓,带便看看南雍那孩子怎生治理宝岛,既有缘在此会合,一起赶程正是方便。”
于是,诸人乃乘搭宝岛海船,翌晨初晓,便已扬帆,遄返宝岛了。
舟中无话,光阴如驶,弹指已然宝岛在望,舟行约莫两个时辰以后,船抵宝岛,自有巡逻武土飞奔禀告岛主,船才靠岸,南雍已带同岛上重要人物,前往海滩迎迓,相见之下,执手寒暄,自有一番喜悦情景。
寒暄既过,葛衣人环视来接各人,除去南家几个后人外,还有数位须发俱白的老人,方巾素服,谦谦儒雅,一望而知是读书人之辈。
葛衣人私下忖道:“这几个老头便是南雍这孩子自中土聘来此处教化岛民的贤士?”
正待开口动问,南雍已为引见,果是所料不差,这几位长者,全是前朝遗老,不仕新朝,宁愿避世此一孤悬海岛,舌耕糊口,其志甚为可嘉,葛衣人倒也肃然起敬。
南雍见了秋娘,如获至宝,当下,乃引领众人,回抵住处安歇。同时为尽地主之谊,南雍乃吩咐下人,大排筵席,为紫府宫诸人及本门师兄弟洗尘,当日直闹至三鼓方散。
翌日,南雍兄弟数人,领了秋娘和葛衣人到得塞外怪杰墓前吊祭一番,秋娘乍睹恩师新墓,想起南星元生前对她的爱护,情胜慈父,不由大恸,哭得眼儿宛如胡桃核般大小,玉箫郎君以及南雍手足五人,也是悲怆莫禁,俱皆痛哭流涕。
拜祭既过,回抵屋里大堂,围坐议事,葛衣人问起南雍对端午日比武之事,南雍坦示心意,求葛衣人相助,觅得化干戈为玉帛的方法,葛衣人慨然应诺,同时,并将史三娘托莹儿代其地位,以及赴雪岭天火之所觅虫遇险等情详为告诉南雍。
南雍听了,避席一揖,对莹儿道:“耿姑娘高义如许殊令在下感激,本门得姑娘舍身解难,龙形派存在一日,永不敢忘却大德!”
莹儿谦逊回答道:“兄台与莹儿并非外人,何必说这些客气话,再说武林忠义之门,互为援手排解纷难,乃分内事,莹儿何德何能,安敢劳及兄台言谢!”
如何对付赤城派比武之事谈论停当,南雍乃与秋娘相叙,在言谈中,秋娘尊以掌门之份,口口声声,称他做“掌门师兄”,不敢稍有托大自炫。
忽然,只见南雍推案而出,朝秋娘施礼,道:“难得妹子返回宝岛,愚兄夙怀心事,可以了啦!”
秋娘一听,已知其意,却佯装听不明白,露齿一笑道:“妹子返回师门,省视师墓,以尽为人弟子厥职,不知掌门有何心事怀萦?”
南雍脸色一整,沉声道:“本岛原为先君与师妹经营而成,我手足数人,虽是岛主儿女,却是自幼离开爹爹,只有师妹,长随老人之侧。而此间岛民对师妹威望,甚为悦服,南雍继膺岛主,不过权摄,兹师妹已到,自当让贤,还望师妹勿却,克日秉掌岛务,毋负岛民所期。”
秋娘淡淡一笑,还未答话,已听南浩、南琴齐声叫道:“二哥,说得有理,师姊既孚众望,何妨继秉岛政!”
半晌,才听秋娘问非所答,说道:“敢问掌门师兄,此岛是否龙形派开宗立柜之地?”
这倒问得奇了,竟大出南雍意料之外,初意以为秋娘必谦让逊谢,坚拒所请,到那时,南雍乃请长兄南宫化与秋娘结为朱陈,并摄岛政,掌执门户,怎料到她竟有此一问。
南雍不由怔了一怔,信口答道:“宝岛既为龙形派祖师所经营,为本门开宗之地,自不待论,不知师妹,从何问起?”
秋娘笑道:“既是龙形派的地方,秋娘那有什么资格为本岛主人?”
南雍手足数人听了大诧,只听得南浩大声问道:“师姊不是龙形派的子弟么?”
秋娘应道:“过去不错,是龙形派弟子,可是现在却不是!”
这句话,不只使南星元的几个儿女困惑万分,抑且有点不悦,要知不认师门,便是等于背叛师门。南雍一听,心下盘算道:“若秋娘不认龙形派中子弟,则一切计划都要变成画饼啦!”
他沉声道:“先君在世,待师妹并无半点差错,何以他老人家身归道山以后,师妹便翻脸不认,是何道理?”
秋娘笑道:“师兄说哪里话,师傅在日,待我如己出,这一点,秋娘怎不知道,再说,如非纪念师傅在生恩德,我还会迢迢千里,来孤岛奔丧么?我之说今后不能为龙形一派掌门,自有道理。”
这话也不差,如是背叛师门,又怎会老远跑来吊唁先师?南雍想起方才在爹爹墓前那情景,对确信当前这位师妹所以不认本门,其中必有隐衷,因平和地问道:“愿闻其详。”
秋娘不慌不忙,一字一句,朗声说道:“秋娘不肖,已改投别派!”
此语当真石破天惊,南派中人,已显见有些骚动,南浩、南琴同时叫道:“好个师姊,咱还以为你是忠义之辈,原来乃是朝秦暮楚之徒!”
玉箫郎君此际也哀然叫道:“秋娘妹子,你这话又是当真的?”
分明采石矶头,舟中相会,秋娘不曾告诉了他。此呼彼叫,全是不谅秋娘所为,但见秋娘眼孕泪珠,簌簌而堕,噎声叫道:“秋娘不能长为龙形门人,也非所愿,改投别派乃是情非得已!”
玉箫郎君怒道:“什么情非得已,舟中相处,你怎地不说?”
南浩也道:“背师之人,何用巧辩,我龙形派也不稀罕有你这个门人!”
南琴更是冷语相加道:“若知你是个无义之人,早就不许你踏进宝岛半步,适间还假惺惺作态,哭拜我爹。”
竟是连串责难,秋娘不答,只顾咽噎抽泣。南雍双眉一皱,劝道:“各位兄长弟妹休要怪责师妹,改投别派之事,已有前例,并非一定不义。”
他稍微一顿,指指莹儿,说道:“花派掌门出身不是紫府宫么,她之改事花门,还得前师鼓励,是以要明辨是非洞悉底蕴,始作定论,切勿遽加恶语。”
经南雍一劝,众人果然缄口不嚷了。秋娘心中酸楚,低首想道:“人道师傅次子南雍,宽仁高义,果然不虚!”
正寻思间,但见南雍脸色庄穆,对秋娘道:“本门兄弟,骤闻师妹改投别派,难免情绪激动,务望勿怪。师妹,请你就把改事别派因由一说,以释众疑,我想,师妹一定别有苦衷!”
秋娘犹未答活,只听得葛衣人呵呵朗笑道:“雍儿见识不弱,秋娘改事别派的事,老夫知之最详,正如雍儿所料,乃有不得已之隐衷的了。”
他提一提头,对秋娘叫道:“秋娘贤侄女,你便把经过说出无妨。”
秋娘略一犹豫,乃朗声把出走时遇大海龟指示,迳赴雪岭,得神猿之助,险死生还,几经艰维,始获前辈高人浴风子遗笈,得列九龙门墙,刻九龙嗣祚已绝,她乃顺理成章,掌执门户,为浴风子隔世再传弟子等等始末详情,告诉了在座群雄。
直至秋娘把经过说了,众人才知她改投别派,原来有此一段奇缘。南浩、南琴想武林中确有因义易师的事,想起方才对秋娘斥责,心中也觉难过,乃向秋娘道歉,至是,才和好如初。
过了一阵,才听南雍喟然道:“如此说来,秋娘师妹此生已为九龙门人啦!”
秋娘苦笑道:“这也情非得已,幸先师有各位师兄师妹,俱是武林英才,后继不虞无人,光耀龙形门楣,指日可待,也不在小妹一人,但愿尔后龙形、九龙两派永结挚好,此乃小妹私心所期。”
南雍苦笑道:“秋娘师妹误会了,愚兄意思,并不在此。
你改投别派,既有隐衷,本门怎能不予谅解?”
他稍微一顿,又道:“只是本派掌门一职,要找人继任可就熬费周章了!”
秋娘黛眉一挑,问道:“师兄这话怎讲?”
南雍应道:“愚兄早就说过,我掌龙形一派门户,不过从权,本待等师妹到来时推位让贤,不料你已成为别派掌门,势难兼摄,是以有此感想。”
秋娘笑道:“那么二师哥掌执下去好了,何必要找人继接。再说师哥素孚众望,怎地忽然遽萌退志?”
南雍不答,好半晌忽对玉箫郎君道:“大哥有何意见,但请赐教!”
玉箫郎君已知其意,呵呵笑道:“掌门弟弟,你又来了,是不是又旧事重提,要愚兄继长本门?”
南雍苦笑道:“大哥,你忘了天姥所约,君子重然诺,言出必行才是!”
他透了一口气,又道:“大哥不是承诺过我,找到秋娘妹子后,便继掌本门门户?”
玉箫郎君应道:“不错,愚兄曾经说过,只是掌门弟弟要愚兄与秋娘妹子结为秦晋之好,然后才掌门户,于今秋娘妹子已改投别派,且矢誓修习武功,未必肯下嫁愚兄,要别派掌门为妻,也有不便!”
话声才落,只听葛衣人沉声一喝,道:“南宫化,你说的是什么话,如此荒唐,犹言痛改前非?”
玉箫郎君怵凛,嗫嚅道:“老前辈何故见责,但请赐示?”
葛衣人脸色一沉,说道:“武林之中,谁不知你与秋娘有染,你不和她结为朱陈,难道旧态复萌,要始乱终弃了么?”
玉箫郎君一听,急急避席谢过,歉然道:“不敢,南宫化只为秋娘妹子今为九龙掌门,结合恐有不便,且也不配,是以踌躇而已。”
葛衣人哈哈笑道:“论武林陋规,确有这种忌惮,惟时移势易,此种成规已不复为人重视,至于配与不配,也无所谓,只要贵派与九龙不是仇敌,何妨成其秦晋之好。”
已而又道:“雍儿既有意让贤,你生为南家之长,继掌门户,正是顺理成章,那时掌门对掌门,岂不甚配,婚后夫妇双修武学,冶两派精华于一炉,岂非甚妙?”
玉箫郎君吃惊道:“老前辈,你老忘了舟中俯诺晚辈之请么,竟帮着舍弟,迫晚辈沦为不义之人!”
其鸣也哀,声音颤抖得厉害,稍停,毅然道:“与秋娘结为朱陈,义无反悔,惟继掌门户一事,死不从命!”
玉箫郎君说得斩钉截铁,大有如加压迫,便以自裁明志之概。
葛衣人鉴貌辨色,知难勉强,因长叹一声道:“此本贵派家事,老夫安能过问,既恁地说,雍儿你也不必再劝长兄,还是勉维其艰好了!”
南雍皱眉道:“大哥苦苦推辞,委实没有道理,家有长幼,门有尊卑,大哥武功道德既已恢复,为弟妹辈模范,于理正合,怎地硬要推却。”
兀是苦苦相让,玉箫郎君笑道:“二弟,此事还是从长计议,既家有长幼,二弟掌执门户一节乃母亲所授,既要相让,也须禀过她老人家,得恩允之,然后成事。刻下母亲远赴关外,愚兄那敢擅专?”
南雍想了一想答道:“不错,小弟掌执掌门之职乃娘所授意,但爹爹临终时遗命,明明是教大哥为本派掌门!”
玉箫郎君笑道:“二弟错了,爹爹遗命,不过因怜我母子自幼孤苦,且他曾有一段时间对母亲不好,以我过去行径,龙形门能容得我,已是恩深如海了。”
他兄弟俩喋喋不休,你推我让,为那龙形派掌门一职,竟然争辩起来。
这其间,南芝、南浩、南琴三人,亦帮着二哥哥劝玉箫郎君接纳所请,迫得了玉箫郎君心烦意躁。
陡然间,但听玉箫郎君呵呵大笑,文不对题地喃喃自语道:“夫妻双修,夫妻双修,老前辈,你这句话当真妙,唉,妙极了!”
笑声才已,忽朗朗叫道:“二弟,恕愚兄不肖,请列位作个证见,我南宫化自这时起,脱离龙形门,改投别派,还请本门弟妹见谅!”
此语一出,座中大为哗然。南雍急道:“各位少安毋躁,待在下质询家兄,何以出此下策!”
玉箫郎君此时已然自座中走了开去,拉起秋娘叫道:“秋娘妹子咱们走罢,到雪岭去隐居双修,尔后不问尘世俗事!”
众人才知,他要改投别派,原来是随妻子秋娘,列九龙门墙。当下,又是一阵骚然,玉箫郎君对葛衣人一揖道:“烦老前辈替我向本门兄弟姊妹解说!”
葛衣人剑眉一挑,问道:“南宫化,你的去意已决了么?”
玉箫郎君笑道:“改投别派,只要事出正道,武林中不乏先例,谅家慈以及诸位前辈必可见谅,龙形一派,有二弟为主,不愁门楣不昌,晚辈去志已决,死也不留了。”
葛衣人不以为悖,反而哈哈笑道:“南宫化之志可嘉,祝你此去成功,名垂武林。”
玉箫郎君拱手称谢,转身对南雍道:“愚兄脱离本门,二弟可有高见?”
南雍黯然道:“骨肉分离,心中自然难受,但大哥去志既决,还有什么话可说,但愿大哥与嫂嫂此去雪岭,开宗立柜,留芳百世!”
玉箫郎君心下一酸,半晌,才道:“烦二弟代备船只,愚兄克日便要离岛。至于母亲那里,二弟如碰上她时,请代申说不孝之罪,余无别言了!”
南雍犹未答话,但听南芝叫道;“二哥哥,大哥大嫂此去雪岭,不知何日始重厮见,让咱为他俩饯别才是。”
南雍颔首道:“对,大哥要去雪岭清修,也不争在一时,待做兄弟的治席给你饯别,畅叙一番再行作别。”
玉箫郎君泣然道:“非是做哥哥的不情,莫奈归心如箭,二弟一番好意,心领就是。”
葛衣人已知玉箫郎君心意,不待南雍再劝,随口道:“雍儿不必勉强,南宫化既要立刻离岛,备船送他俩走便是。”
南雍怔了一怔,自忖道:“大哥天性不厚,于此可见!”没奈何只好应了声是,遂吩咐下人,备了一艘华丽海船,然后率领众人,同赴海滩送行。
玉箫郎君偕秋娘走后,可急死了南浩与南琴两兄妹。他们本来指望玉箫郎君助拳,同赴天姥应付和赤城比武之事,讵料竟有中变,不由嗒然若丧。
返回屋里时,怏怏不乐,竟又不能入眠。翌日早起,南雍忽抵他俩住处,对他们道:“三弟,琴妹,咱龙形派与赤城山之会,只得半月时间便已来临,为兄预备今天午后,便要动身前赴天姥。”
对于此事,他兄妹俩兀是未曾去怀,这时见掌门兄长来告,乘机把心事透露,和他商量了。
但听南浩忧形于色道:“二哥,不是做兄弟的说你,平时毫无准备,现在却要去赴会,还比什么,是栽定的了。”
南雍笑道:“这番上天姥又不是比量,你愁什么?”
南琴尖声叫道:“是去向人家认栽是么?丢尽咱龙形门的脸了。”
南雍苦笑道:“到时你等自会明白,为兄绝不会丢咱龙形门的脸,你们放心好啦。”
又道:“何况有唐古前辈与花派掌门同行,这椿过节,更易解决。”
南浩冷冷道:“你以为我做弟妹的不知道,你不外想藉他人之力去给剑魔辛源鸣治好痼疾,勿与我龙形门为难,是也不是?”
随着叹了一口气道:“唉,想我南家,代出豪杰,几曾示弱于人,今竟要借助外人,这还不面目无光了么?”
南雍知他俩心中气愤难平,解释也是无益,乃不和他们多说,只吩咐两人收拾行李,随同前赴天姥。
临走,只听得隐隐传来南浩的声音:“哼,咱就跟你前去,看你怎生不丢龙形门的脸。”
当日午后,南雍出海一切已料理停当,乃领下各人上船,扬帆登程了。
两天后,船抵吴中一处海滨,众人舍舟登陆,南雍打发海船回程,与各人就旱路迳取天姥山而来。
登岸地点,距离天姥尚远,约莫数百里路之遥,各人一上岸,也不急赶,计算日子,尚有半月,始届比武之期,乃慢慢而走。
这一处,乃江苏地界,名叫李家坡,向东北而行,便是括苍山。行行重行行,不觉已近括苍,陡见迎面来了一个老者,须发俱白,却是面如童子,身躯健硕,步履矫捷,尤其是那对眸子,炯炯放光,一望而知,是个武林健者。
但见那老人,灰袍儒服,恂恂有士子风度,但腰际却悬着一柄利剑,和他的打扮,显出不大相称。
来人走近,群雄中竟无一人相识。葛衣人定眼细看那老者一下,怎料那老者也一样拿眼看他。
本来众人匆匆而走,此刻已渐放缓脚步,莹儿低低问道:“是哪一路的,江湖上从来没有见过这老儿!”
只听来人呵呵大笑道:“你们不认得我老儿,老儿倒认得你们!”
这倒奇了,葛衣人双手一拱,便对来人道:“尊驾何人,怎地认得我等?”
对方犹未答,只见人群中飞出一人,一跃已到老者身前,抓着他的双袖,猛地摇晃,叫道:“爷爷,你怎地也来此地?”
众人一怔,看跃出的人,竟然是龙形门的南芝,这孩子怎与这老者相识,不由心头齐齐困惑起来。
南芝一旋头,对葛衣人呼道:“老前辈,这一位是洪哥哥的爷爷,你们不曾厮会过?”
只缘镜湖老人一向少在江湖露脸,是以紫府、龙形两派中人,只有南芝认得。
葛衣人心头一亮,急急改容对镜湖老人施礼道:“久仰,久仰,方老师名重湖海,只恨在下缘浅,不曾识荆,幸会了。”
镜湖老人急急回礼道:“唐古前辈名震武林,小老儿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瞻前辈风范,小老儿幸何如之!”
要知以辈分论,镜湖老人比起葛衣人还得矮上二辈,且年纪也稍轻。
葛衣人笑道:“方老师客气了,敢问既是初会,尊驾怎地说认得在下?”
镜湖老人哈哈笑道:“唐古前辈这般装束,除了不知西域有紫府宫的人之外,见面怎会不认得!”
葛衣人回顾身上,才知自己一身夷装,委实与中土装束不同,不由失笑。
葛衣人又给诸人引见,镜湖老人一一说些仰慕的话,相叙既毕,葛衣人乃问道:“敢问方老师何来?”
镜湖老人指一指遥远的括苍山,笑道:“在下乃是上括苍访友而来,敢问前辈何往?”
葛衣人举实相告,但听镜湖老人皱眉道:“你等要上天姥和赤城门相会,这番赤城门恐怕要爽约了。”
一旁听他两人谈话的南雍陡然吃了一惊,忙问道:“方老师这话怎讲?”
镜湖老人望了南雍一眼,且不答话,却深深赞道:“尊驾就是塞外怪杰的哲嗣么,哈,俊逸儒雅,宛如玉树临风,南前辈当真有福了。”
赞叹一过,才道正交,但听他说道:“这消息,我也是自朋友处打听得来的,因为剑魔受了重伤,已回赤城,闻说危在旦夕!”
南雍益是大惊,追诘下去道:“是谁把他打伤的?”
镜湖老人眉心微蹙,喟然道:“我也不清楚,这次在下到括苍拜访昆仑三剑,恰好他哥儿三人刚赶回山。在下问起江湖上事,他哥儿自言由关外回来,且喜孜孜地告诉我说已有人替他报仇了。”
场中鸦雀无噪,俱留神听镜湖老人说下去。镜湖老人缓过一口气,续道:“昆仑三剑与剑魔早在二十多年前曾结下一段梁子,谅列位必经耳闻,故这次剑魔给人重创,间接便替三剑报了仇恨。据他哥儿说,他们曾侦知赤炼人魔劫得我媳妇苗金凤的阴阳门秘笈,远走莽苍,乃追踪而到,在那儿扑了个空,且给人迫走。”
说到这里,莹儿搭腔道:“此事经过,我也在场,那些上莽苍的人,便是给我迫走的。”
镜湖老人蓦地一悟,叫道:“对啊,他们也说过是给花妖的什么传人赶跑的,不过在那儿,他们却结识了武林一个奇人,说是八骏一派的弟子,但武功之高,似非仅八骏一派可比,他的名字叫耿,唉,年纪大了,太健忘,好像是……”
语未罄,莹儿已接上道:“叫耿仲谋是也不是,哼,这畜牲怎么啦?”
镜湖老人接口叫道:“对极了,那奇人便是叫耿仲谋,他八骏三杰给莹姑娘迫走之后,追寻秘笈之心并没有死,下得苍莽,打听到赤炼人魔已逃赴关外,乃衔尾追去,昆仑三剑不自量力,也随八骏三杰结伴同行,据说彼等才出关东不远,便在辽东半岛一处地方,与赤炼人魔相遇!”
说到这儿,众人心情一紧,只听得莹儿又抢着问道:“后来又怎样,那畜牲已夺得阴阳门的秘笈了么?”
葛衣人见莹儿尽抢着说话,不悦道:“别打岔,且听方老师说下去。”
镜湖老人脸色凝重,续道:“在那儿,他们虽然遇上赤炼人魔,但那魔头却与一人打架,而且给那人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你道那人是谁,唉,当真不幸,那人正是名震江湖的奔雷剑魔辛源鸣!”
他稍一歇,又说下去道:“正当那魔头生死存亡呼吸之间,乍见来了一群人,他狡黠成性,急急呼救。这些人本领平平,如何能抵敌得下剑魔的旋风掌法,其中只有那叫耿仲谋的本领最高,只见他一冲便冲入斗场,举手投足之际,已把两人分隔开去,等到知道其中那红眼睛的家伙是赤炼人魔,耿仲谋不禁大喜,竟然帮着那魔头对付剑魔,他的能耐本已高出剑魔逾倍,加以有赤炼人魔为助,自然得心应手,十招不到已将剑魔打倒地上了。”
众人登时又吃了一惊,南雍眉儿一锁,急切问道:“辛大侠没有给打死啦?”
镜湖老人摇摇头道:“没有,我早不是说了,是重伤不是身死,幸亏那叫耿仲谋的家伙,尚有良心,不曾下煞手把剑魔击毙,也禁止那魔头用毒掌,是以才得幸免此劫。”
南雍情不自禁又搀腔问:“后来怎样?”
镜湖老人道:“后来么,正当剑魔倒地不起之际,又来了几个人,据昆仑三剑说,一个眇目老妇,一个使奔雷神剑的美丽姑娘,和先前来的人打将起来,幸而耿仲谋志在秘笈,不怎样认真,嗣剑魔给后来的人救走,耿仲谋也偕着赤炼人魔去了。”
说到这儿,但听南芝道:“我知道了,那眇目老太婆必是赤城山的女儿,那一个美丽姑娘,必是她的女弟子秦九凝了!”
镜湖老人颔首道:“小姑娘猜的不错,老夫也是这么蠡测!”
葛衣人沉吟道:“方洪与秦寒梅哪里去了?”
已而又自语道:“怕的是他俩在长白山遇险,唉!秦寒梅是本门的人啦!”
此语一出,镜湖老人心上一震,抢着道:“秦寒梅是紫府门人?”
葛衣人笑道:“正是,她入我门已然数载了,在唐古拉山时,也曾对在下提起过方老师,对尊驾倒是惦念得紧!”
当日,秦寒梅列入门墙时,并无对葛衣人提起与方家有杀父伤母之仇,故葛衣人并不知道。
镜湖老人黯然无语,过了盏茶光景,但听南雍开口问道:“方老师,后来赶到的人没有家慈和令媳苗女侠?”
镜湖老人一楞,他早已听说过桑龙姑在宝岛自裁身死,家慈之说何来?因而沉吟良久,说不出话来。
南雍也知其意,笑道:“在下是指史三娘前辈和苗女侠,他俩曾上天池找寻方洪兄弟的,看来必然没有遇上的了。”
镜湖老人摇首笑道:“没有,大概她们迳上长白,因为两拨人是在辽东碰头,难怪史前辈等人没有找着。”
几个人续谈半晌,欷嘘叹息之余,葛衣人笑道:“方老师现要赶往何方?”
镜湖老人应道:“小老儿拟至赤城一行,访寻孙儿方洪。”
葛衣人想了一想道:“赤城山一对夫妇,俱是乖谬绝伦,不近人情,方老师此去恐有不便,何不与我等结伴,同至天姥,我料剑魔虽然受了重伤,但必扶伤前来践约,那时令孙方洪势必同来,就在天姥相会,岂比胜似跋涉远来赤城!”
这话也极有理,镜湖老人欣然应诺道:“既前辈如此错爱,小老儿只好遵命了。”
当下,镜湖老人乃与诸人结伴同走,途中,老人又与紫府宫掌门谈论起耿仲谋的事,才知此子原来也是紫府过去的弟子,因念乃祖千手如来耿鹤翔毁于葛衣人之手,志切报仇,中道背叛紫府宫,改事八骏,始至屡屡为患武林正派等等,不由唏嘘叹息不已。
且说且行,诸人已离括苍甚远,迳奔东海之滨天姥山而来。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光阴荏苒,十天之后,诸人已抵东海之滨了。
花痴九段
发表于 2017-3-24 00:22:53
第22回剑魔遇仇家
巍峨耸立天姥山巨影,已然掩映可见。莹儿轻轻道:“到了!”
葛衣人掐指一算,笑道:“咱到得早几天,也罢,好让我等先料理桑龙姑遗下房舍,以待赤城门人到来。”
随着攀登山路,自北往南,投向精舍所在之处面来。
到得那儿,但见一派荒凉,触目凄凉,缘自桑龙姑死后,她的遗孤移居宝岛以还,这儿已乏人打理收拾了。
葛衣人领下众人,因陋就简,略事修葺洁净剩下来的三栋房子,然后自与镜湖老人及门人住下一栋,另一栋则给南氏诸孤作居停之所。
各事料理停当,吃过夜饭,长幼毕集于葛衣人所居的房舍堂中,闲话各事。葛衣人问起剑魔受伤详情,镜湖老人始慢慢地把它说出。
话说当日宝岛之会既散,群雄各自离去,那一次武林大聚会,虽已了结许多过节,但都是南家三位长辈自己恩怨,对于外人赤城天姥两派比武的事,仍悬而未决。因是之故,剑魔乃有与葛衣人史三娘相约之事,相约即停当,剑魔心中怏怏,带了妻子眇目妇与徒儿秦九凝,下船扬帆,遄归师门去了。
剑魔在宝岛时早已耳闻师傅赤城老人遇害的事,返回赤城后第一件事,便是率妻子徒弟,找着老人新墓,在墓前哭拜一番,惟人死不能复生,三人怆然莫禁,痛哭失声,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节哀顺变了。
拜祭过后,乃黯然返抵修为之所。匆匆又过三天。这天晨熹初曙,秦九凝依倒在精舍通往山门外的旷场上演习技业。
但见她绰剑在手,自一柱擎天使起,一招紧接一招,一时间雷声贯耳,白练如虹,端的威力无穷,凌厉难匹。
要知秦九凝这孩子的奔雷剑招,乃出自老人亲授,比诸乃师辛源鸣尤要精妙,只是火候功力稍差而已。
练到酣处,厉雷声声,宛如天崩,剑气如霜,化作团团银光,竟已分不清人剑所在了。
陡然间,但听得一声长叹过后,继之有人厉声吆喝。那声音,深邃有劲,直迫雷厉,钻入秦九凝耳鼓之内。秦九凝一听便知是谁在吆喝,不由愕然住手,“江海凝光”,倏地收式,急转头一顾,果然见师傅辛源鸣半截残躯,悬于不远之处一株槐之上,头下脚上,浑身摆动,摇摇曳曳,状似甚为恼怒。
秦九凝莫名其妙,只好楞楞呆着,她也深知师傅性情乖僻,发脾气从不问有无情由。一向每遇师傅发怒,她总不声不响,如木头人似地,因为剑魔在雷霆大发时是不许人随便发问的。
剑魔在树桠上暴嚷了一阵,突然身子一曲,在半空里打了一个跟斗,跳下地来坐着,态度似乎已没有方才那般爆栗,定眼盯了秦九凝一下,翘翘下巴,叫道:“九凝,别练这劳什子了,练也是无益。”
话声才落,但听一把苍沉的妇人声音叫道:“源鸣,你在说什么,怎地阻止九凝练功!”
声到人到,奔到跟前的正是剑魔妻子,那身材高大魁梧的眇目妇人。剑魔切齿应道:“都是我赤城派倒楣,师傅生前先受桑龙姑那贱人之害,弄成残废,继受长白阴阳门二怪所伤,致身归道山,说来说去,都与龙形门有关,桑龙姑是龙形门的什么人,不消提了。那两个老怪物,乃是史三娘的前辈,既属阴阳门的人,便是我赤城仇人,她是龙形门的什么人,也不必说。数月之后,端午比武,本是个一鼓歼灭龙形门的好机会,可惜我奔雷剑虽厉害,却难胜史三娘那贱人的混元一气功,再说,龙形门那几个小畜牲也端的不凡,南雍、南芝兄妹,修习紫府技业有年,凭九凝这孩子现在身手,要胜她们乃是梦想,即我夫妇出手,有史三娘在场,也是白费心机!”
剑魔此人,心性未改,报仇杀人之念,兀未去怀。他的妻子与他一鼻出气,秉性不移,听了丈夫的话,略一沉吟道:“老不死你的顾虑倒不差,照说端午日正是咱赤城了结过节的好机会,就是碍于史三娘那婆娘,恐怕希望要落空了。”
剑魔想了一想,又道:“纵使我们不想把对方几个小畜牲毁了,也得打胜对方,才有光彩,我真担心,以九凝一人之力,绝非南家四兄妹的敌手,有约在先,我们又不能插入助拳!”
夫妻俩一番对白,听得秦九凝心中酸楚起来,这孩子虽在师门长受冷漠教养,惟自识方洪后,出道以来,本性已渐恢复。对于赤城天姥二派的过节,知之亦详。她心下自忖道:“所有梁子都结在桑龙姑一人身上,今桑龙姑已然知错自杀,人既死了,一了百了,干下一辈甚事?要后人永远仇恨下去么?”
难怪秦九凝对她师傅奶奶不满,以剑魔行径也当真乖谬绝伦,且门户成见委实太深了。
秦九凝目孕泪光,颤声问道:“师傅奶奶,咱们不能寻求一个和平的办法来与龙形门解决这宗梁子么?”
眇目妇没有答话,剑魔略睨秦九凝一眼,不由颜色一变,问道:“咦,你好好地怎生哭了?”
秦九凝心下一震,应道:“没有什么,徒儿只缘想起南家遗孤,怅触心事。唉,师傅,前恶在他们的娘桑龙姑身上,今桑老前辈已死,俗语说得好,罪不及妻孥,后人何辜,我想,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好了!”
剑魔浓眉一挑,冷冷地哼了一声,叫道:“好丫头,你反了啦,你入我门以来,为师教导你些什么来,哈,胆敢怜悯起与本门有血海深仇的外人来啦!”
一转腔,陡然吼道:“若不看在比武之期已近,为师不把你毁了才怪呢,你怅触了什么心事,你说!”
眇目妇心头也是火起,帮腔大喝道:“小贱人,你敢违背师训!”
要知秦九凝自入师门以还,除赤城老人对她尚有些儿暖意,但九凝年中不过见到祖师一两次而已,其余悠长岁月,都随侍这对孤僻无伦的夫妇身畔,剑魔夫妇立志要培养秦九凝冰冷性格,以备未来应对大敌,故从小便予以冷漠颜色,这情形,秦九凝本已习惯了,不料今日性情大异往昔,竟是动了情感,而且思念起身世,这怎不令剑魔夫妇暴怒如雷呢?
是以声声咄迫,秦九凝骤受师傅奶奶叱责,却是毫不惧色,朗声应道:“徒儿幼失怙恃,尚有师傅奶奶呵护,南家遗孤,父母惨死宝岛,人所共见,也是无父无母的人了,与徒儿一般苦,现下,师傅奶奶全不谅恕,犹迫之唯恐不力,此岂仁者所为?”
剑魔一听,陡然桀桀怪笑起来,笑声方落,运掌如风,一长身便已到得秦九凝跟前,猛地喝道:“小畜牲,为师把你废了干净!”
一伸掌便待朝秦九凝天灵盖砸下,秦九凝紧闭双眸,不躲不闪,竟是从容就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地耳畔一阵风响,又听得师傅哟地大叫一声,似是有人从旁阻挡。急展眼,果见剑魔已倒退丈余,身前站着的乃是奶奶,显然师傅刚才那一掌是给奶奶化解了,自己才免此天灵开花,惨死在当场之厄。
这时,但见眇目妇朝着剑魔瞪眼大骂道:“老不死,干吗这般卤莽,二十年来心血,想要白费?也不想想,强敌当前,杀了这贱人将来叫谁去和龙形门那些小子比武?”
剑魔哈哈笑道:“似此逆徒,留也何益,反正未来这场比量,咱赤城是栽定了,比与不比,有什么相干?”
眇目妇连连跺足,叫道:“栽定了也得比,咱赤城门是武林名门,怎能说话不算,你杀了小丫头,就没人啦,难道你有脸亲自插手么?”
剑魔想了一想道:“哈,咱又不单是一个秦九凝的徒弟,还有个方洪,小贱人即使死了,我自会到江湖上去把方洪那孩子找来,有什么可虑!”
剑魔一言惊醒梦中人,眇目妇多日来因心事重重,已然忘掉了方洪,给她丈夫一说,这才忆起这个不告出走的不肖门人来。
当下,但听眇目妇憬然叫道:“对啊,那小畜牲自擅离宝岛以后,竟是消息渺然,要找他可也不易,嗯,老不死,即使找到方洪,你能预料可操胜券了么?”
剑魔冷笑道:“我早就不预备操胜券啦,有了方洪,总算可替本门塞职,杀了这小贱人就无妨碍啦!”
陡然间,眇目妇单眼一睁,棱光登时激溢,喝道:“不成,小贱人虽有不是,却罪不致死。哼,当年你的行事,若非爹爹宽仁,早不把你杀了,你也不想一想,小贱人的过错,会比当年的你大吗?”
剑魔默然不语,眇目妇续道:“这丫头万万杀不得,待事情了结,老娘自有主意,我想,找到了方洪,与九凝联手合斗南家四个小畜牲,纵不能取胜,或许可以找个平手。老不死,你难道不知奔雷剑双剑合璧的威力么?”
剑魔颔首道:“我怎会不知道,所以我才想起那小子,哼,那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事情了结,好歹和小贱人一般,给他些苦受才是。”
眇目妇冷冷道:“这个老娘自有计较。只是海阔天空,又不知那小子躲在何处,找起来又不容易,况且比武之期已近,到哪儿寻觅去好?”
剑魔冷冷笑道:“槽婆子,老夫如无主意,哪敢信口开河,说要去找方洪?”
眇目妇心下一动,喜道:“当真么,你知方洪跑到什么地方去?”
剑魔把脑袋一摆,说道:“近日在江湖上,我就曾听人说过,有一双少年在天姥山南合斗一个枯瘦道士,照那江湖客说,那枯瘦道人的模样,正是本门大仇人赤炼那狗道,一双少年和他拼斗时,使的技业,哈,糟婆子,你猜猜看,是什么武功?”
还没有等眇目妇回话,剑魔已自一口气说下去道:“赫然是本门的奔雷神剑。听说在一双少年凌厉的打击下,赤炼狗道果然不敌逃去,后来,天姥之上又来了几个人,依那人描述形状,必是史三娘、苗金凤、玉箫郎君三人无疑,听说全朝西北方面跑去。哈,那一双少年不是有方洪在内,还有谁来。当日各人还道那小子投海自杀了,我已不相信,今天果然现出踪迹,既然曾在江湖露脸,老夫就不难把他寻到了。”
眇目妇皱眉道:“那小子出现也不过昙花一现而已,你怎知道他的方向?”
剑魔笑道:“我料他必至莽苍,找赤炼狗盗去!”
这一猜倒不错,方洪果然曾到莽苍。眇目妇也恍然叫道:“对了,赤炼恶贼巢穴正是在莽苍山上,老不死倒有见地。事不宜迟,既知方洪踪迹,好歹明天我们便赶道前赴莽苍一查!”
夫妻计议停当,剑魔已不再为难九凝,自回歇宿之处。
翌日天才大白,赤城山一派夫妇徒弟三人,结伴下山,迳取道莽苍山而来。
赤城山在浙东海滨,与莽苍山相距颇遥,约在数百里之谱,以赤城派师徒三人脚程,非逾旬日,休想赶达。
三人饥餐渴饮,夜宿晓发,行非一日,已然进入西北地界。时届暮春,天气乍暖还寒,途道积雪未消,大地茫茫银白,正是春寒料峭时际。
剑魔领了妻子徒儿,冒着风寒,踏雪前进,西北地方贫瘠,哪有江浙两地富裕繁华,是以触目处尽是荒凉景象,走到这一天,莽苍庞然山影,已然遥遥可眺,时当日落,昏暮已临,而所过之处,皆是荒山野岭,既无市集,又乏人家,似此酷寒,霜飞雪舞,若迫得要野宿一宵,乃是苦事了。
眇目妇望一望远山晚霞,开口道:“源鸣这一带你可曾走过,前面有打尖落宿之处么?”
这老妇显然也惧受春寒所苦,乃有此一问。剑魔听了她妻子的话,双眉一斗,摇摇头道:“这鬼地方我才不来呢,那会走过。唉,就因咱太心急贪赶路程,所以错了宿头,乘着天色未晚,加快脚程,且看看前边可有落宿处!”
陡然间,秦九凝一长身,跃上一株高约十余丈的梧桐树上,同时口里叫道:“师傅休息,待徒儿上去看看前面可有人家!”
眇目妇与剑魔二人,先是一怔,继而笑道:“这丫头果然机伶。”
要知如前途有市集人家,时当黄昏,正值做饭时刻,必有炊烟袅袅升起。秦九凝在树巅上遥眺了好半晌,忽地面现疑诧之色,欲言犹止,望了又望。
剑魔半截残躯坐歇地上,见了这情形不由问道:“九凝,瞧到什么,依为师看来,这儿层峰重叠,千峦集结,全是漠漠荒岭,哪会有什么人家?”
却听在树巅上的九凝叫道:“人家的炊烟可瞧不到,不过在里许外却有火光熊熊,不知是不是野火焚山!”
剑魔一听,心念怦动,身子一缩,已然弹上半空,悬挂在他的徒儿秦九凝身畔,帮同眺望。久久没有做声,在树底下的眇目妇已等得不耐烦,催问道:“什么火光,源鸣,看清楚了没有?”
剑魔目注远方,口中答道:“好怪,看去不像野火焚山,因为那火势凝结不动,并无蔓延之势。”
眇目妇焦急地道:“别管它什么火,只有里许路程,好歹赶去看个明白便是!”
当下,剑魔秦九凝先后跳下树来,偕同眇目妇往前便赶,里许路程,自然转眼便到。待得走近,哪是什么野火,原来是三条汉子,折枝伐木焚烧,一边取暖,一边把猎来的野兽,就火中烧烤进食,看这三个行客打扮,分明是江湖中人物,剑魔等放慢脚步,双目只顾盯向那三个汉子,看了又看,却是从未见过。
那三个江湖行客,自顾取暖烤肉,边烤边吃,吃得津津有味,宛如不知有人到来,连眼尾也不瞧剑魔师徒半眼,剑魔一向托大,见这情形,心头之气,不禁往上直冒,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暮昏近晚在这儿干什么,料也不是好人!”
好个卤莽的剑魔,竟是出口伤人,三汉子几曾受人如此奚落,其中两人已倏地直身站起,只有一人端坐不动。
一站起的两人齐齐回首一顾,皱眉道:“哪来的野汉子,说话怎全不顾道理,咱哥儿在此避避风雪,用得你这家伙来管!”
剑魔高傲自大惯了,哪容当前两人顶撞,半截身子便待往空弹出,同时双掌一错,呼的一声,已然打出。
在他身子欲动未动之际,已给他的妻子眇目妇一把抓住,弹不出去。
他略一挣扎,睁目喝道:“糟婆子,你干什么?”
眇目妇低叱道:“休要造次,咱赤城不宜多结仇怨,先问清楚是什么人再作道理!”
剑魔无奈,只好颓然坐到地上,一双眼儿,仍是愤然恶视。显然对方的两个汉子,涵养比剑魔好得多了,见他那副择人而噬,凶得不可名状的神气,好笑起来,自顾哈哈地笑个不停,笑个直不了腰肢。
眇目妇倒有耐性,等得两人笑罢,才一拱手,客气地问道:“三位英雄高姓大名,是哪一路的朋友,但请赐教,休要伤了和气。”
两人相顾一笑,其中一个年约三十几岁汉子,指指他的同伴道:“你这婆子倒是讲理的人,咱也不怕告诉你来历,在下姓边名强,他是咱的二师兄冷霜,嗯,还有,坐在火堆里那一位是咱大师兄耿仲谋,我兄弟不过路过此处,找不到宿头,才在这儿焚火取暖,却要那位贤兄来管,当真笑话,敢问女英雄又是哪条线上的人物?”
冷霜与边强乃是八骏中人,出道不久,且一向在关外混,足迹未履中土,眇目妇自是未曾耳闻,听了话单眼不由连连闪动,正待说话。陡听坐在地上的剑魔哇哇大叫道:“我道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原来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辈,嘿嘿,竟敢目中无人,不把老夫放在眼底。”
一翻身,便又想上前攻打冷边两人。眇目妇忙又喝道:“别动,我早就告诉你,不宜多结仇怨,你恁地硬要闯祸!”
剑魔对妻子一向忌惮,听了吆叱,又把上冒的气硬生生地抑压下去,坐在地上尽瞪眼。但听眇目妇又问道:“三位英雄定是技出名门了,敢问师承法讳?”
本来,以八骏三雄的年纪,都不过三十左右,比剑魔夫妇尚要轻上十来年,亮出万儿,又是陌生从未听过,眇目妇哪会瞧得起他们,以礼相对,只缘适才剑魔发掌,以他功力之厚,劲力凌厉不凡,但都给两汉子在轻描淡写下躲了过去,是以不由引起眇目妇的注意,尤其是那叫大师哥的耿仲谋,一直坐在火旁,大嚼烤肉,半句话也没搭腔,神态倨傲十分,眇目妇粗中有细,不敢冒失造次。
冷、边两人齐声傲然道:“你要问咱师门,哈,就告诉你吧,咱是……”
话声未落,只见坐在火堆旁边的耿仲谋突然低低喝道:“二弟、三弟,休要胡说八道!”
这叱喝之声,一钻进剑魔夫妇二人耳中,心头不由齐齐大震,要知耿仲谋所发出的声音,乃用释家正宗“狮子吼”的真力传到,声虽微而铿锵不散,宛如贴耳吼叫一般,这种功力,剑魔夫妇虽也可以达到,但以耿仲谋的年纪修为,剑魔夫妇哪得不惊?
耿仲谋随声挪身站起,到大伙中来,冷笑道:“这位女英雄,你还没告诉咱哥儿来历呢,怎地要查起咱师承门派来呢?”
竟是目空一切,傲慢无礼,眇目妇的性子本来也不大好,所以会一再忍耐原因,是由于与龙形门比武之期迫近,寻方洪办正事要紧,不欲多惹事端,不料今天遇上了这三个狂慢自大之徒,心中怎生忍受得下,她犹以前辈自居呢。
只听得眇目妇冷哼一声,说道:“好啊,你这小辈倒要问起老娘的来历啦。”
一旋头,蓦地对秦九凝呼了一声道:“九凝,亮出本门技业来,教这位英雄见识见识,便可知咱夫妇的来历了。”
秦九凝低低应了一下,银蛇剑刷地出鞘,登时闪出一泓银光。此时天已渐黑,益显出那泓银光更是明亮耀目。
银蛇剑一亮出,耿仲谋嘻嘻哂笑,连称好剑,揄揶道:“可惜我耿仲谋生平不使剑,只用刀,要是一口宝刀,我倒要向这位姑娘借来一用!”
不只态度狂妄,且口出狂言,这句话把秦九凝也激得恼了,绰手宝剑陡地一竖,身形乍长,已然飘到耿仲谋跟前,娇声叱道:“好无礼的狂徒,敢小觑你家姑娘,敢和我比量一场么!”
耿仲谋呵呵朗笑,道:“在下正要看姑娘家数,你的师娘不是要你使出技业,教我见识,见识么!”
说着,两袖一拂,又叫道:“无论怎般说,在下总是姑娘前辈,和你过招喂式,自是不能使用利器,在下就用这双破袖子来领教高明了!”
秦九凝犹未答话,只见眇目妇与剑魔闻言一怔,心中同时腾起了困惑,想道:“这汉子也是以袖作武器?”
要知天下以袖做武器的门户委实不多,他夫妻俩也知除去紫府门的八手神袖与玉箫郎君的流云袖外,更无别人。大抵耿鹤翔已死,断玉袖失传已久,是以剑魔夫妻一时倒没想到。
正寻思间,已听得秦九凝叫道:“你既自讨辱,怪不得姑娘了。也罢,你准备好,姑娘剑招来了!”
秦九凝语声才落,手中银蛇已然一扬,亮出家数竟是奔雷剑的起手式“一柱擎天”。剑发声震,已然轰雷疾腾,穿贯双耳。
这时候秦九凝的武功火候,当非昔年在赤城山可比,是以才使出第一式,已不是隐闻雷鸣,发自中天,而是如骤逢霹雳,惊天动地了。
但看对方,面色虽略带诧异,却是神态悠闲,像是面对这身怀神剑绝技的姑娘,毫不忌惮。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秦九凝手中剑斜斜一拖,白光如练,一柱擎天一变而为起凤腾蛟,猛地削到对方身上。
空中雷鸣益厉,只觉白茫茫一团剑气,挟着凛凛寒光,展眼之间,已经掠到。耿仲谋好整以暇,微噫一声,脚下不动,身形已转,轻飘飘便自一团剑气中穿过了,似此凌厉绝伦的剑招,竟是没奈他何。
秦九凝心中大震,其意更急,手中剑不敢怠慢,“七巧飞星”,“龙腾六合”,“八方风雨”,一连已使下三招,招招狠辣,可是不知对方怎生避过,竟连他的衣袖也没沾着。
显然对方是有意考核秦九凝剑术,是以只顾闪避,并不出手,倒有点像同门喂招之概。
不只秦九凝大为惊恐,剑魔夫妇也自失色,他俩委实揣料不到,这汉子年纪轻轻,武技竟如此出神入化,一向倚为师门至宝的奔雷神剑,在此人眼中,却如儿戏,自己门派已给对方尽窥了去,人家是何师承,尚不知道,只觉耿仲谋身法诧异,轻功妙绝。剑魔夫妇哪里知道耿仲谋这般轻功造诣,也正出自紫府的迷踪步。要知他对紫府技业已得神髓,脚下不用三爻六变九转,也可挪动随心,因是之故,剑魔便无法瞧他得出了。
三招赓续落空过后,秦九凝咬一咬牙,陡地剑招大变,剑势如虹,挟着天崩地裂的雷声,剑影纷纷,宛如风飘瑞雪,便自四周攻到,她使的正是奔雷剑式中最凌厉刚猛的“八方风雨”这一招。
八方风雨一经使出,对方整个已给笼罩在一片弥漫的剑气之内,看样子难以游走不接了。但见耿仲谋呵呵连叠朗笑,两袖登时一扬,陡然间,秦九凝的剑光暴缩,但觉面前袖影如山,反撞过来,一时间竟是眼前缭乱,把持不住。就在这时,忽觉手上一轻,银蛇已入他人之手。同时给一股大力迫得往后栽倒,跌坐地上瞪着眼儿。
秦九凝虽败落跌倒,耿仲谋却不进迫,也倏地收招纳袖,哈哈笑道,“小姑娘的奔雷剑使得有几分火候,算不错了,可惜遇上在下,若是他人,料难在你剑下走上三招两式!”
语已,右手一伸,银蛇宝剑倒持,以柄相授,温和地道:“还给你,以后别要恃强逞凶!”
秦九凝满脸通红,悄然无言接下,纳剑入鞘。忽听剑魔大声叫道;“名家风范,果是不凡,我道是谁家千里驹,原来是千手如来门人,难怪断玉袖使得如此精妙!”
剑魔此语不谬,耿仲谋使的那招袖技,果是出自他爷爷耿鹤翔所授,要知千手如来的断玉袖,耿仲谋因自幼随其在古墓之内练功,尽得真传衣钵。他因恨透了紫府害死他的爷爷,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肯以紫府技业应敌,以他修为功力,自然不需用八手神功来对付秦九凝了。
剑魔话声才落,已听耿仲谋呵呵笑道:“本来么,在下也不敢开罪尊驾,莫奈尊架与尊夫人咄咄相迫,只好亮出一招半式,以求教益。想我派祖师与贵派祖师赤城老前辈乃是故交好友,下一辈的照理不该动粗,如今彼此都已亮出门户,是自己人啦,还要争这闲气怎甚!”
剑魔心中余恨未戢,但他对耿仲谋的能耐如何,早已见过,却是不敢发作,只好干笑道:“老夫和兄台也只开开玩笑,怎好认真!”
真怪,像剑魔这般火栗性子,也会说门面话,倒是怪极。眇目妇接上了腔道:“别伤和气也罢,敢问耿英雄与贵派祖师耿前辈怎生称呼,到莽苍山来做甚?”
这一问,耿仲谋心中微微一震,想道:“赤城山主乃中原领袖,一向耿介自洁,却教出如此卑鄙徒弟。”
他已然怀疑剑魔到莽苍来的目的与他一般,志在染指阴阳门秘笈。不过,耿仲谋却不露半点口风,随口笑答道:“千手如来他老人家正是在下的爷爷,谅尊驾也必见过我爷爷。
不瞒两位说,咱师兄弟三人,闯荡江湖已久,这番正是游罢莽苍,要到别处,不知辛大侠此来何为?”
剑魔一怔,反复沉吟道:“什么,你刚自莽苍山来的?”
耿仲谋颔首道:“不错。”
剑魔想了一想,又问道:“敢问兄台,可曾碰到两个使本门剑术的少年,与一个形如骷髅的红眼道人!”
耿仲谋哈哈笑道:“这三人的行踪,在下倒略知一二,只是,你该先把到莽苍的来意说明白,我才告诉你他们的地处!”
剑魔浓眉一挑,说道:“此事与兄台无干,何必苦苦诘问。告诉你也无妨,那双少年正是本门弟子,那红眼道人乃老夫仇家。老夫此来莽苍,无非是欲寻觅彼等三人。”
耿仲谋又是哈哈一阵笑,叫道:“那双少年,是不是一个叫方洪的,另一个,嗯,我记起了,是秦寒梅,女扮男装。
至于那瘦道人,乃江湖上声名狼藉的赤炼人魔,尊驾所要找寻的,可是这三个人?”
bluefish915
发表于 2017-3-24 00:23:11
第23回奔雷剑再展神功
全给他说中了,剑魔夫妇心中又惊又喜,尤其是秦九凝一听方洪、寒梅名字,浑身有如电震,陡地一颤,不待她师傅奶奶问下去,已自急口开腔,说道:“耿英雄,你曾遇到他们三人?”
耿仲谋摇一摇头,慢吞吞地答道:“见倒没有见到,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们消息!”
剑魔接上追问,耿仲谋乃把在山上与史三娘、莹儿等人相遇的事,略说一遍,只隐去他和莹儿姊弟阋墙一节。
剑魔夫妇听了,相顾互语道:“既耿英雄亲听来的,谅没有假,事不宜迟,咱不上莽苍也罢,到关外去找好了!”
耿仲谋为人深沉,心细如尘,凡事多虑,一睹他夫妻俩神态焦急,不由启疑,耿仲谋哪里知道剑魔心急不过为了比武期近,恐怕找方洪不着,误了大事,还道剑魔与他一般存心,志在夺笈,只是秘不宣露而已。
这其间,一听对方要急急赶赴关外,心下不由留神起来。但见他两只眼珠子转了几转以后,已然有了计较。忽地笑道:“那巧极了,辛大侠,不料尊驾的行止与咱哥儿一般,咱也想往关外一游,相邀不如巧遇,我们就结伴同行,路上也不寂寞!”
剑魔一怔,却不即答应,但问:“兄台也想到关外,可有什么要紧事?”
耿仲谋淡淡一笑,道:“咱兄弟本来就自关外来,这番回返师门,顺理成章,何需有事!”
剑魔又是一怔,自语沉吟道:“兄台师门在关外,什么师门,千手如来久归道山,何来又有一个师门,且耿大侠生前所隐之地,也非在白山黑水之所!”
耿仲谋不禁哑然失笑,才恍悟到没有把八骏一派介绍,乃含笑把两个师弟叫到跟前,给剑魔师徒三人引见,三人这才知耿仲谋原来已改投别派,现为八骏掌门,怪不得武功恁地精绝。
当下,乃欣然应诺,结伴同走。两拨人虽走一路,却是各怀心事。在耿仲谋的心意中,不消说也知,目的不外要监视剑魔,怕他万一当真碰上赤炼人魔,把阴阳门秘笈夺去。
是以亦步亦趋,从中监视了。
剑魔的想法却自不同,他并不怀疑耿仲谋抱有异志,压根儿他便不知道阴阳二怪的秘笈落入赤炼人魔手中之事,是以才不会怀疑有他。但他却认为多一人同行倒是好事,以八骏三雄技业之高,将来和赤炼人魔相遇,有他哥儿三人相帮,就不愁给那魔头走脱了,怎知后来因有八骏三雄,反给赤炼人魔逍遥走脱,自己被打重伤呢。
话说两拨人合而为一,一行六人,日夜兼程赶道,不消几日,已出辽东,要赴白山黑水之域,辽东乃必经之地,到得辽东,却无意外事故发生。
这时节,春意已然阑珊,惟地处塞外,严寒未弭,犹是霜雪满途,越过辽东,进入满州,酷冷益甚,白山依旧,黑水冰结,春寒迄未消退。
这天,一行六众,正沿松江之畔,一镇过一镇,一乡过一乡地前进。虽说足迹已履东北,惟距长白尚有一段不近不远的路程,要知长白乃在高丽边界,这条山脉,正是高丽与大清两个国的界线,位在东北之东北。六人不觉已抵兴安岭畔,途中委实过于疲累,剑魔乃提议暂歇一宵,恰巧到一处僻乡,其乡不大,零落不过三十来户人家,但气派却是不凡,高楼连云,崇厦栉比,地方风光绝美,富丽堂皇,全是人工修饰而成,虽无幽雅风致,却有豪奢气概。两拨人行至此,都不觉大异。
要知既属僻乡,安有如此景象,一来因关外贫瘠,路上触目,尽是陋舍茅房,是以一睹这景象,心中便益加骇异下。
大伙儿为好奇心所驱,不由驻足而观。秦九凝是孩子,好奇心更重,看了半晌,不由啧啧称奇道:“奶奶、师傅,料不到这穷地方竟有如此气派!”
眇目妇眼睛望着那些红墙绿瓦的精美建筑,口里漫应道:“是啊,我也猜不透这是什么地方,大概必是什么豪富人家居停无疑!”
秦九凝正待再问,忽听耿仲谋对秦九凝哈哈笑道:“姑娘,你大抵少在江湖行动,关外更是不曾到过,这地方很有名,乃目今朝廷一个亲王的故乡,你不想想看,一人登仙,九族升天。那位亲王为了显祖耀宗,乃在故乡大兴土木,把这原来是穷陋不堪的地方,琢磨得如同花团锦簇!”
耿仲谋的话不错,此地名叫松花屯,正是朝廷中,一位贵人的故乡。八骏中人,一向在关外混,对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地方,自熟络得了如指掌了。
众人正谈论间,陡然间人声哗作,自村落里传了出来,那阵哗声,夹朵着喝打喝杀以及妇孺惊极高叫的声音。
各人不由一楞,耿仲谋皱眉道:“这里一向平静,今天莫非来了盗贼?”
一转腔又道:“不对啊,普通鼠辈也不敢摸上这儿的,村里一向有人驻卫,听说还属亲王府第中的侍卫呢!”
没有多久,已听刀砍剑舞的风响,这伙人个个武技精湛,乃属大行家,一听声音便知那些使刀持剑的家伙乃是普通武师,非江湖人物。剑魔不由失笑道:“耿兄台何必大惊小怪,听那剑鸣刀吼声音,其实武功平常得很,或者他们在吵嘴打架,自己人打自己人呢!”
话声未落,已听连连惨呼,此起彼落,赓续不断,想来打斗之间,已有多人遭了毒手。
这其间,但见耿仲谋侧着耳朵,像在谛听些什么,轻轻答剑魔的话道:“别吵,咦,我已听出来,此中有功力极高的人物,那些惨呼的正是给这个人所伤的。”
耿仲谋耳聪目灵,自幼已经练就,能在极复杂交作的声音中,分辨其中奥妙,要知他随爷爷千手如来假死练功,对于罡风劲道,早已习闻成技了。
剑魔等人见说,也屏息细听,果然不用费多大劲,已听出一片喧闹中,夹着阵阵风响,宛如腊月北风,虎虎号动,端的凌厉非凡。
眇目妇皱眉道:“这是何一路的高手,听声音似是自掌中发出,那家伙的掌劲倒不弱呢!”
耿仲谋却笑道:“阳罡有余,阴柔不足,不过泛泛之徒,女侠何必挂齿!”
眇目妇瞪起单眼,看了他一下,心想:“这小子的修为倒不俗,不愧八骏之徒,千手如来之后!”
她哪知道,耿仲谋舍此而外,尚得紫府门神髓,紫府心法,法出须弥,大可放诸宙宇,小则纳诸芥子,耿仲谋能有如此修为,委实得赖紫府培植不少。
与耿仲谋同来的边强叫道:“大师哥,管他什么人物,咱就进村里看看也罢!”
剑魔叫道:“对啊!咱就进去,倘所遇的是坏人,便把他废了,为民除害也好!”
耿仲谋点点头,几个人正待闯进村落,陡然间,但听杀声益烈,人喧更浓,且有追逐奔跑足音,朝村外渐渐传近。
耿仲谋回顾各人一下,轻轻挥手示意,低低叫道:“各位不必进去了,且找个藏身处,看看跑出来的什么人物!”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乃纷纷向两旁散开藏下。
这村落既属穷僻荒地,自多丘陵树木,要躲也不困难,展眼间,众人已藏身在通往村内那条大路两畔的小岗之后,静伺观变。
才藏下身不久,已见为首一人,道装红眼,浑身是血,似已受伤,那人身形修长,枯瘦如柴,不是赤炼人魔还有谁来?
躲在小岗后面的剑魔一瞥,眼眸已然爆火,张口便想呼喝,却给他的妻子眇目妇阻拦下去。只听眇目妇压低声量,轻轻地道:“别卤莽,瞧清楚了再动手,谅那厮也逃不了哪里去!”
眇目妇说到这里,单眸忽地异彩闪动,把手一指,又低声道:“源鸣,你瞧,那家伙手上是什么东西,哎哟,竟是个丫头,唉,这魔头死到临头,尚要做伤天害理的事,当真可恨。”
定眼再看时,紧随在赤炼人魔之后追出来的是两个汉子,也是浑身血迹,年均在四五十岁之间,一人赤手空掌,一个使着一对亮光闪闪的钩,如拨风般地跟到,齐声吆喝道:“好恶贼,还不放下那女孩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良家妇女!”
赤炼人魔左臂一撩,把掳来的女孩子搂得更紧,哈哈大笑道:“凭你这两个废料敢来阻挡道爷,还不快快给道爷滚开,饶你等一死,嘿嘿,若惹道爷恼了,休怪手辣无情!”
这其间,两个汉子走近,那使金钩的陡地一扬,呼地一响,已朝赤炼人魔左肩的穴道勾到,那空手的汉子,掌如风发,不只快绝,且劲道十足,轰隆有声,以两人身手,倒是江湖上高手呢!
赤炼人魔毫无惧色,单掌应敌,竟然势可碎石裂山,只是,他并没有把最厉害,挟以纵横湖海的六合神掌打出,大抵是怕毒氛激荡,伤了手上那女娃儿,更小觑当前对敌两人,是以并无亮出看家本领的必要。
两中年汉,武功虽俊,且以二敌一,却是不能克制那魔头,只稍稍占了上风而已。
两拨三人,像走马灯般地在通道口厮杀,转眼已过百招。忽地里,赤炼人魔脸呈异色,应敌之掌渐渐红了起来,似是给两人缠得不耐烦,顾不了手上美人儿的安危,要以毒掌克敌了。
在小岗上窥伺的八骏三雄看到这儿,都不禁变了颜色,但听耿仲谋悄声对边强两人道:“待为兄救一救那两个老儿!”
语未已,忽听那小岗,有人大喝一声,叫道:“好恶贼,今天是你的死期到了,还敢逞凶伤人!”
话才落,半空中已弹起了一团黑影,冉冉而下,落到打斗两拨人之前了。
耿仲谋也叫道:“莫老儿,郎香主休着急,待我给你解围去。”
原来那两老儿与耿仲谋是相识的,你道两人是谁,乃是龙蜃帮的香主金钩手莫愁与霹雳掌郎慎,他们在莽苍之上早会过八骏三雄,如何不识?
耿仲谋的话声才落,已然见半空里那团身影落到斗场,作是别人,正是赤炼人魔的死对头剑魔辛源鸣。
这时,赤炼人魔经把内元毒气,集于一掌,正待打出把莫愁郎慎两人收拾。陡见眼前人影晃动,耳闻有人吆喝之声,心头不由大震起来。
那声音好熟,赤炼人魔哪会听它不出,只是一震过后,这魔头又强摄神智,兀然不惧。
要知他当年虽险些儿在剑魔利刃之下丧命,受尽折辱,惟那时候赤炼魔掌尚未练成,同时事已隔十余载,自顾功力已是登峰造极,足与对方一较高下了。
瞬眼间,剑魔辛源鸣已在眼前,赤炼人魔定睛一看,剑魔已失踪迹。
赤炼人魔一抬头,心下一颤,但见剑魔已斜斜退出二丈开外,刚才剑魔站处背后那个小岗,已给赤炼人魔的掌力震崩了一角,沙扬石飞,洒满一地。剑魔身边却多一个汉子,那汉子赤炼人魔从未见过,不由惊疑交集。
方才,他分明觑准剑魔发掌,且在剑魔现身未稳之际打出,可谓已抢先机,怎地掌一发出,不但伤害对方不着,且莫名其妙给他闪过,分明是这陌生汉子救去,那汉子的身形步法,竟与当年所遇的紫府掌门唐古拉铁一般无二。赤炼人魔哪得不惊?
不错,剑魔能躲过赤炼人魔这一掌,正是耿仲谋所救。
其时,剑魔猝然现身,因轻敌之故,并没有早作防备,及至赤炼人魔发掌,才知危在眉睫,要躲已来不及,假使绰剑在手,尚可使出奔雷剑招,藉剑气震散对方毒气,但此刻乃是赤手空拳,迫得运起真劲,出掌相抵,怎知掌未发,陡觉身子一轻,竟给人带开两丈过外,避过对头人这一掌之击。
赤炼人魔惊疑未定,但听耿仲谋已然呵呵朗笑,叫道:“赤炼道长,果是名不虚传,这等身手,当真令人折服!”
剑魔却是满脸通红,目眦欲裂,愤然大叫道:“恶贼,老子跟你拼了!”
身形一动,便待上前,却给耿仲谋一把抓着。只听得耿仲谋笑道:“辛大侠休要焦急,咱先礼后兵,且听那魔头怎生答话!”
耿仲谋的心意,当与剑魔迥异,他与赤炼人魔并无过节,目的不过想夺秘笈,倒无心为难那魔头,是以才劝剑魔休要造次。
赤炼人魔犹未答话,乍见两边小岗,人影纷纷,沓然跳下。不由唬了一跳,心中忖道:“这番完了,一个剑魔已难应付,再加上这许多人,必难幸免。”
正琢磨脱身之计,忽见那使紫府技业的汉子,笑嘻嘻地脸上毫无杀气,既阻拦剑魔,不使上前,出言又甚为客气。
要知这魔头,心肠虽歹毒,却是诡诈百出,双眉一皱,竟是有了计较。但见他双手一拱,对那汉子施礼道:“足下何人,怎地与贫道仇人一路?”
耿仲谋抱拳回礼,笑道:“在下姓耿,名仲谋,乃千手如来之后,道长既是三清之徒,不该随便坏了清规,掳辱良家妇女!”
竟是以德相责,不提其他,赤炼人魔肚里说道:“有救了,此人显然不是与剑魔那小子一路的了!”
还未答话,剑魔身形又是一动,却给耿仲谋揪住。
耿仲谋劝道:“辛大侠少安毋躁!”
剑魔气呼呼地叫道:“似此江湖败类,不早把他废了,还与他噜苏做甚?”
耿仲谋笑道:“料他也逃不了去,辛大侠何必急急!”
这其间,赤炼人魔已把手中的女娃儿放下,那孩子已给唬得晕了,坐在地上痴痴呆呆,不省人事。
赤炼人魔一放下女娃儿,即干笑两声,佯装惭愧之色,对耿仲谋歉然道:“我道是哪一路的朋友,原来是八骏三雄驾到,恕贫道得罪了!”
他略弯下腰,又把那姑娘一把扶起,又道:“耿大侠,且恕贫道缺德之罪,既足下大义,贫道岂敢妄为,敬遵台训,把这位姑娘送还便是,还望耿大侠海涵为是!”
语态卑下,同时扶着那姑娘,慢慢前走,似是要将她交托耿仲谋处置。耿仲谋双眉一挑,也朝前一掠,两丈距离,一掠已到,手一伸拖过那姑娘,转身便向眇目妇师徒站处走去。
到得跟前,乃把这个陷于痴呆状态的姑娘交给了眇目妇,口中说道:“有劳女侠代为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你等都是女人,照顾起来比较便当,待我问明白那魔头之后,再作道理!”
语已便经退到赤炼人魔跟前,哈哈笑道:“你既犯了这般淫邪行径,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岂有这般容易,三言两语,便饶你一遭。”
说话虽凌厉,但态度却不恶,一瞧颜色,赤炼人魔已然料到几分,必知耿仲谋必然另怀目的,才会只用言语相责,老不动手,还阻拦别人向其攻袭。
赤炼人魔长叹一声,卑下地道:“若是别人咄咄相迫,贫道死也不服。贫道素来敬重八骏英雄,耿大侠既不谅,但凭措置!”
耿仲谋给他捧得心花怒放,神态得意中和气许多了,哈哈大笑,还未说话。
陡然间,但见那边闯出二人,一绰宝剑,一折树枝,才近前,剑枝骤发,一时间,雷霆大发,那两人正是赤城门下眇目妇师徒,因不耐耿仲谋唠唠叨叨,不动手收拾当前这魔头,是以两人一长身,奔雷剑已经展出,迳取赤炼人魔攻到。
赤炼人魔是何等人物,早已有备,两人剑招未发,他已滴溜溜往后便退,待得剑到时已然落空。可怪的是耿仲谋近在咫尺,只顾大笑,兀未加以拦截,袖手旁观,一如视若无睹。
眇目妇师徒一招落空,哪肯就此放过,两人一腾身,便已跟缀下去,在雷声隆隆之中,剑魔身子一弹,也已缀了上去,掌如风发,赤城门师徒三人,犄角而立,把赤炼人魔紧紧围在圈内。
至此,哪容赤炼人魔不出手相拒,但见他凝神固元,赤炼魔掌连番打出,可惜都给对方掌风剑气消弭于无形,给三人一紧攻,登时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急切间,但听赤炼人魔桀桀笑道:“辛源鸣,你胜了老子也是不武,哈,赤城派原来是倚多胜寡!”
这一叫,显然是缓兵之计。剑魔为人极是高傲,听了对方这话,不由一怔,寻思道:“对啊!我赤城乃中原武林领袖,哪有以多为胜之理!”
一念及此,手底下不觉缓了缓,嘴里同时嚷道:“糟婆子,九凝,你等两人暂且退下,待我来对付这恶贼,省得杀了他日后江湖闲话!”
眇目妇知他中了对方诡计,气得哇哇大叫道:“老不死要退你自己退,像这般败类,湖海豪杰得而共诛之,还守什么陋规?”
她的话倒有理,倚多为胜,虽为武林高手所不屑,惟乃指双方比量较艺而论,若清除败类,锄杀强梁,那就不必依照常规了。
剑魔为人虽是固执,性情尤其好胜,见妻子徒儿不听己命,心下一气,撒掌一纵,叫道:“好啊!糟婆子,就让你跟小丫头与那恶贼斗个够,不胜,老子再替下你等!”
话未歇,忽听在旁观战的耿仲谋大笑起来道:“对啊!倚多为胜,虽胜不武,纵使把对方打倒也不光彩!”
此人不只不插手帮拳,且出言相讽,大大出乎赤城派中三人意料之外。赤炼人魔一听,喜上眉梢,心知他的诡谋快要成功了。
剑魔虽退出,眇目妇与秦九凝仍拼力对付,以两人技业,自不在当日天姥山头,方秦二人联剑攻打赤炼人魔威力之下,剑枝一经合璧,果见凌厉无俦,剑魔退出,反显出两人能耐,白茫茫的剑气,灰蒙蒙的枝影,早已把赤炼人魔紧紧裹下,在威慑神志的厉害声音之下,赤炼人魔心胆俱落,赤炼魔掌又屡施无效,给对方枝剑招式一紧,左支右绌,连使几个身法,竟然脱不了身,看看便要落败。
猛可里,但见一人,运袖如风,其行如电,转眼已闯入圈子之内,只瞧他,左袖一拂,登时千百只袖影晃动,拂到秦九凝面门,秦九凝一瞥大惊,措手不及,只觉腕间一麻,已给对方袖角拂中,跄踉一响,银蛇顷刻堕地。
那人拂下秦九凝宝剑,右袖也不慢,竟是迎着眇目妇手中树枝一煽,眇目妇功力自非秦九凝可比,定眼一看,心头不由勃然大怒,这人赫然竟是与己结伴同行的耿仲谋。
眇目妇暗骂一声道:“好小子,我还道你是什么豪杰好汉,原来却与恶贼一鼻孔出气!”
心中愤骂未讫,对方袖子已到,乍觉袖影如山,眼花缭乱。眇目妇把牙一咬,手中树枝硬生生便朝来人袖子一撩,但听得一声裂帛,眇目妇立足不牢,向前一个踉跄,手中树枝已给对方夺了过去。
眇目妇定睛看时,只见耿仲谋虽把自己用作兵刃的树枝缠在袖上,却已给划下一道裂痕来,赶紧望后便退。
耿仲谋脸色冷漠,右袖一拂,挂在袖上那根枯枝,登时化成粉屑,簌簌堕地。
但听他冷冷地道:“我就看不惯仗着人多,欺压人少,若是好汉,捉对儿比划才算公道。”
眇目妇夫妇惊怒交集,但指着耿仲谋,高声大叫道:“你……”
竟是因事出意外,一时说不下去。
耿仲谋忽地绽颜一笑,说道:“辛大侠,我的话有什么不对?”
眇目妇单眼放光,棱棱闪动,叫道:“罢了,你这小子要挑这根梁么?”
耿仲谋毫无惧色,冷冷地道:“什么挑不挑梁子,你等与在下素无过节,那位道长和我也毫无恩怨,在下只是就事论事,管它江湖上道义不道义,规矩不规矩!”
剑魔浓眉一挑道:“好,既是兄台恁地说,也不用人助拳插手,只老夫一人,便可济事!”
眇目妇指上叫道:“老不死,不用你出手,老娘一人已够!”
一旋身,已折下一根树枝,陡地一扬,枝震雷生,轰隆之声隐闻,宛若起自中天。
可是,她的话才落口,忽听一人哀叫道:“师傅,奶奶,不用你老人家亲自动手,待徒儿代劳,来收拾这个万恶的魔头。”
秦九凝早已自地上拾起那口给震落的银蛇宝剑,此时斜斜一掠,声到人到,绰剑在手,已然飘到跟前。
赤城一门三众,同仇敌忾,争着要杀赤炼人魔。那魔头给耿仲谋的举动弄得大感意外,他的生命是从耿仲谋手中所救出来的,他正在琢磨利用耿仲谋来应付当前大敌,但他兀未明白耿仲谋的意图,为何要帮着自己,而且帮得这般落力。
是以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听对头一门三人争着要来和自己打斗。先是对耿仲谋一拱手道:“耿大侠高义干霄,相助之德。贫道没齿难忘,只是……”
他头一抬,红眼放亮,瞥了对方三人一下,冷哼一声,叫道:“赤城的小子们就是一齐上,我赤炼道长也绝不会惧怕,来吧!”
已然蓄势作态当堂,大言炎炎,竟是死要面子。双方正口舌逞胜,争执未休,但见耿仲谋双眸一睁,神光激射,环视场中一匝,然后目光落在辛源鸣脸上,笑道:“辛大侠,你与赤炼道长的过节,当真不可以和气解决么?”
稍微一顿,又道:“依在下愚见,冤家宜解不宜结,你等纵有嫌怨,也该好好坐下,化干戈为玉帛,至是正理,何必伤了和气!”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便要赤城中人放下这十余年来念念不忘的仇怨。
要知剑魔与赤炼人魔有废体之恨,哪有就此干休?一听言语,气往上冲,哇然怪叫道:“嘿嘿,我早便知你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放明白点说话,你要挑这根梁子,尽管说出。”
耿仲谋脸色平和,并不着恼,笑嘻嘻地答道:“谁要挑你这根梁子,我不过劝你等和好,既劝不转,你们就戮个三孔六洞,也不干我耿某的事。”
耿仲谋态度又是一变,首鼠两端,令人难以捉摸。赤炼人魔听罢,心下一震,要是耿仲谋当真不帮他的忙,他哪能逃此一劫?
当下,眼睛一转,乃道:“耿大侠金石良言,端的不错,冤家宜解不宜结。不是我赤炼道人好勇狠斗,是对方苦苦相迫,耿大侠也好做个见证。”
这魔头前事一概不提,反怪对方逞强相欺,只是此语一出,怯态已然尽露了。
眇目妇接口叱道:“好恶贼,你忘了十余年前的过节么,本门师兄废体之恨,安能不报?”
剑魔双掌陡然一飞,已是打出,劲风如浪,便朝赤炼人魔打到。
他这一掌劲道十足,在气极恼极之下,益显凌厉,同时口里哇声大叫道:“糟婆子,跟那恶贼斗什么嘴,待老夫先与他比量比量!”
同时,身形陡飞,转眼已然掠到。赤炼人魔早已有备,两脚一旋,身形飘飘已然躲过,口中叫道:“耿大侠,你做个见证好啦,是辛源鸣这小子先动手啊!”
看看两人便要拼上,却见耿仲谋双袖一摆,也不怎样移步,已到疾奔而来的剑魔身前拦着,把赤炼人魔遮在后面,似是有意给他庇护。
耿仲谋笑嘻嘻地对剑魔道:“辛大侠且慢动手,待我问赤炼道长几句话后,你们再打不晚!”
虽是这般说,剑魔哪能听得入耳,弹在半空中的身子疾然下沉,口中喝道:“先把你这小子废了,再收拾那恶贼,谁教你来挑这根梁子,死了也怨不得谁来!”
话出掌发,势如拨风,呼呼声中,已然打出五六招,亮出的竟是赤城镇派之宝的旋风掌法。
耿仲谋呵呵大笑,应声道:“来得好!”
但见他两袖一扬,也是亮开家传断玉袖,一时间袖影如山,掌影如林,已然接上了手。
要知剑魔辛源鸣在赤城老人未授神剑给他之前,专擅本门掌法,故前代江湖人物,只知有旋风手而不知有剑魔,他在这门技业上,委实也下过一番苦功,是以使将开来,自是不凡。耿仲谋幼年随千手如来学习袖法,扎基最稳,功夫得自家传神髓,当非泛泛庸手,是以两人对垒起来,三数十招之内,难以分得高下。
剑魔自是悉力以赴,招招狠辣,式式凌厉。反观耿仲谋却是好整以暇,左右穿插,两袖飘飘,宛如蝴蝶穿花,神态潇洒之极,似是未臻全力,一味游斗而已。
一旁鹄立观战的赤炼人魔,见耿仲谋应付剑魔,游刃有余,心中不觉大喜,只是耿仲谋似不愿杀手,诚恐时间一久,变生肘间。但见这魔头双眉皱了皱,一长身已参加战斗,口里大叫道:“耿大侠,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把这小子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