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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4 00:25:54
第30回干戈化玉帛
他那乖谬之性,迄未稍释,葛衣人皱皱眉,道:“莹儿,你且给辛大侠把毛针取出,再作道理!”
莹儿摇摇头道:“这撮毛针取出很难,除非用磁石来吸,但一时哪里措办昵?”
原来纯阴大法只能消弭火毒,驱针聚在一块,却不能迫体内的毛针出来。葛衣人一听,沉吟道:“既是如此,可否用刀?”
莹儿又是把头一摇,说道:“今毛针所聚部分,乃在璇玑穴附近,用刀剖割,恐有性命之危,再说针小如毛,即使剖开了也难觅见除非整外肉把它割掉!”
这办法当然走不通,眇目妇急得携手,放眼看看各人偶然与秋娘目光接触,但见秋娘怔怔出神,像是在思考什么。
秋娘给眇目妇一视,忽地一觉,嘴角连动,欲言犹止。
眇日妇心念怦然一动,问道:“秋娘姑娘,你也没有施救我夫之策么?”
秋娘把目光移到剑魔脸上,注视了好半晌,才笑道:“史前辈,办法不是没有,只是……”
又是欲言犹止,眇目妇心中一亮,喃喃道:“你是怕医治好了老不死,他不肯践行我与你相约的诺言?”
秋娘一笑道:“本来啦,济急救人,乃我辈江湖道天职,秋娘虽不敏,也不致如此狭量。只是我的衷心,不外想使辛大侠迷途知返而已。”
眇目妇还没有说话,剑魔却给秋娘这句话激怒了。但听他吼叫道:“糟婆子,人家既不肯相救,求她做甚,我辛源鸣一生行事,有什么奸邪,入了什么迷途,要这丫头来教导我?”
秋娘的话未免太重了些,但眇目妇此时似知悔悟,骂她丈夫道:“老不死,你一生行事纵不奸邪,但乖谬成性,好勇斗狠,固执不纳善言,这是侠义之道么?”
她连声嘿嘿冷笑过后,复说下去道:“你当年神剑初成,恶迹已彰,才落得今天这个模样,还不痛改前非?现在又罹重厄,要不是多亏两位姑娘仁心,把你救活,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当前这婆娘怅触当前,不禁心中酸楚,越说越悲切,竟至泪如雨下,呜呜啜泣起来。
又听她抽噎道:“秋娘、莹儿各人,苦口婆心劝你,不外为龙形门与我赤城派着想,两派先人,本是源长流远,情谊笃厚。可惜出了个桑龙姑,才搅到仇生怨结,只是目今桑、南夫妇已归道山,人死已矣,要后人来挑梁,永以为敌,这岂副先人之望,可惜我爹不在,如他老人家在生,知道此事衷曲,定当不让你胡为妄作!”
说到凄切处,啼声益厉,剑魔静静躺在石上,半声不响,只听着没有说话。面对他妻子哀哀哭泣,与大义相责,脸上表情渐渐有了变化,初时紧绷着双眉,其后愧悔交集之色,已然流露出来。
陡然间,但听剑魔低低叫道:“别提了,我的好妻子,为夫明白了!”
此时,葛衣人也已搭上了腔,他眼见当前这个情景,心知赤城门这对顽固夫妻,移情易性已在不远,乃开口劝眇目妇道:“辛大嫂,辛兄弟善念已动,你也别噜苏,但把事情再说明白了便好办,为政不在多言。罢了,辛兄弟绝非不通达情理的人!”
眇目妇犹未答话,却听剑魔对秋娘道:“辛某德鲜能薄,前此行径,殊不自量,以致身败名裂,悔无及了。”
他似乎有点艰于言辞,一句一顿,慢慢地说着,又道:“辛某时至今天,得保残命,端赖你们,委实令我感慨系之,还望将今晚上事情始末赐告为感。”
葛衣人笑道:“对了,辛大嫂,你便把事情告诉源鸣老弟吧!”
他看了看剑魔,又道:“这也难怪,要人改变一件事,不把底蕴相告怎么行?”
眇目妇心中大喜,忙着拭干泪眼,当下,便一五一十地将刚才赤城、龙形两派子弟比划情形一说。当她说到本门弟子秦九凝、方洪二人联手进迫本门尊长一事,剑魔脸色倏地一变,打断了他妻子的话,叫道:“糟婆子,你的话可是当真的么?”
继而又是一声吆喝,道:“方、秦两人何在?”
声疾色厉,凛凛威严毕呈。看方洪、秦九凝二人,却是面无惧色,朗声齐声道:“弟子在此,师尊有何吩咐?”
剑魔尚未开口呵责,但听眇目妇已忙不迭地阻拦着道:“源鸣你且休动怒,此事曲不在两个孩子,是我不好,唉,我做出了羞辱本门的事,难怪他们目无尊长,唉,其实我已失了做他们尊长的资格了。”
这时,秦九凝也哀然叫道:“弟子只是背师,并无灭祖,师不师,就不能怪弟不弟了!”
词锋锐利,咄咄相迫,全出常规,剑魔几曾见过本门弟子如此桀桀不驯,心头怒火直冒,这一冒可误事,内伤新痊,岂容动气,乍觉眼目晕眩,小腹聚针之处剧痛不已,脸色顿时变得青白灰黯,浑身抖动不已。
眇目妇一看情形不对劲,急急打个眼色制止秦九凝,同时对剑魔道:“源鸣啊!你此刻内伤未痊,切莫动气,万事待你伤愈了再说!”
剑魔一听,浑身是汗,急一沉气,便待运元调息,他哪知道自中毛针以后,关脉已遭破坏,尚未恢复,因此一驭气,顿时痛得晕厥过去。
葛衣人一瞥大惊,急得跺足道:“唉,九凝,你这孩子……”
竟是说不下去,眇目妇也急得大哭道:“耿姑娘啊!你快些救救他啊,救救他啊!”
虽然场中各人俱是焦灼神色,莹儿却不在乎,定睛看了剑魔一眼,悄声说道:“两位前辈休忧,辛大侠不过因运气行穴,触动旧创,一时疼痛过度晕厥,等会儿便好!”
眇目妇闻言转忧为喜道:“当真么?源鸣不是旧病复发么?”
莹儿笑道:“辛大侠病在于脉中藏针,今针已为我驱在一处,伤势初愈,未免不耐挫折,大娘放心等他醒来便是!”
话才落口,已见剑魔果然悠悠醒转,一觉过后,力竭声微,黯然长叹道:“好厉害的毛针,老夫伤势已深,看来生还无望啦!”
微弱声调显得极之平和,毫无火气,眇目妇心下又是一惊。
要知剑魔此人,生平难得叹息,素来倔强,即刀斧临身,也不示弱。这时说话已然大反常态,语气凄绝,可知他心中是如何的绝望了。
眇目妇哭道:“源鸣啊,你果真不中用了么?”
剑魔又叹了一口气,道:“我本就是个残废的人,加上这次创伤,身上经脉大损,还有什么希望?”
他又连连低叹,续道:“过去我的行径也太乖谬啦,这次受伤,可谓咎由自取,不但我没有对耿仲谋报复的存心,也不怪他。事实上,我已没有希望,想报复力容有不逮,唉,只好作罢。”
剑魔忽然呼起“桂兰”来,桂兰这名字,乃是眇目妇的闺名,一向不彰,几乎没有人知道。
眇目妇泪如雨下,凄然道:“源鸣有话但说就是!”
剑魔略略挪动一下身子,说道:“桂兰,你要答应我,即使我不治死了,你也不可找耿仲谋报仇雪恨,桂兰,你说吧,我要你亲口答应!”
当前这个乖谬成性的赤城山门徒,委实激动万分,虽然内伤已深,声音微弱,但他已经尽量提高声量来说了。
眇目妇见此情景,益是大恸不已,只有颔首答应。一边默默静观的莹儿与葛衣人,心中更是感动。葛衣人想道:“谁说江山可改,秉性不移;以前几位武林高人,俱都一一迁善,于今这个赤城门人,也知追悔前非,倒是可喜的事,怕只怕他的伤势,当真不可救治而已!”
随想随对秋娘一打眼色,道:“别怠慢,你立刻给辛兄弟取出小腹毛针,以后的事,再作计议!”
莹儿也随口说道:“是了,辛大侠,辛大娘,你等贤伉俪且慢伤怀,秋娘姊姊已答应给辛大侠取出毛针啦!”
剑魔此时似不愿活,一反常态,两手轻摇,惨笑道:“毋庸秋娘费神,老夫决定给他死去,以赎前惩,再说这次我会罹此大劫,实是咎由自取。交手时,耿仲谋屡屡饶让,如非我迫得他紧,他也断不会出此毒手!”
他转过口气,又道:“再说,就是把毛针取出了,身上脉穴经那些针儿炙刺,已是大大损伤,还有什么用呢?刚刚我一调息,八脉顿时宛如刀割,像这等情景,一条命儿安能活得久长?”
葛衣人急笑慰道:“辛老弟但请宽怀,只要毛针取出,其余的老夫已有计较,自会为你逐步治好!”
剑魔默然不语,过了半晌,但见他双眸遽张,放着阵阵异彩,面现刚毅之色,对葛衣人道:“唐古前辈,辛某若得天假以年,定当一洗邪道,以扬赤城威誉!”
葛衣人一笑道:“辛老弟放心,你的内伤一定会痊可的,你能如此立志,老夫可喜可贺了。”
剑魔闭上双目,口中喃喃道:“秋娘,就烦你动手,把我体内毛针取出。”
秋娘应道:“自然,辛大侠休要挂心!”
语已,便也坐到莹儿刚才坐过的地方,盘膝运气,约莫过了盏茶光景,乍见秋娘手一探,自行囊中掏出一般物事来。
各人一看,但见秋娘手里是一块手帕,要这手帕何用,各人兀是猜她不出,也不知她在弄什么玄虚,却是没有人动问,只悄悄注视而已。
这其间,秋娘把手帕在掌中扬了一扬,倏地往剑魔小腹一放,恰是把剑魔聚针部分盖住。然后伸出纤纤柔荑,骈指如战,倏地运劲便朝剑魔两道大穴连翻戳去,戳完一处又继一处,指法极是纯熟无比。
葛衣人一瞥,心中甚是疑惑,看那丫头所用手法,乃武学上最普通的分脉驱瘀法,别无其他特异之处。自忖道:“秋娘修为寻常,出手又不特别,怎生为剑魔取出毛针来呢?”
寻思未定,只见剑魔脸色大变,似乎状甚痛苦,牙龈紧啃,浑身颤抖不已。
过了半晌,剑魔神情渐松懈,步入正常状态,随着,但听剑魔叫道:“秋娘你这孩子,在那儿学到这般本领,当真妙绝,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咱老了,后生可畏一语,端的不虚。”
当前这个赤城山高手,哪里知道秋娘曾获奇遇,成为武林一大派系的掌门人。葛衣人暗暗称奇,憬然道:“这孩子看来果然获得天下武林奇人浴风子的真传了。”
这时,秋娘已把手帕拾起,略一瞥眼,欣然叫道:“行啦,辛大侠体内的毛针,已全给吸出了。”
前后不过盏茶光景,秋娘竟在举手投足之间,便已治好了剑魔?纵是剑魔大呼小叫,叠声称赞秋娘,但场中各派高手,兀是信疑参半。
眇目妇听说她丈夫体内毛针已经吸出,哪能不欣喜欲狂,一腾身已扑了上去,颤声问道:“源鸣啊,你当真没事啦,唉,谢天谢地,这样就好了。耿姑娘,你真是我赤城山的大恩人啦!”
葛衣人接上了腔,也问道:“秋娘,你话可是当真的?”
秋娘把手中方帕一扬,叫道:“怎么不真,毛针已全纫在帕上,哪能是假?”
众人闻言陡然一异,急各展眼,俱朝秋娘扬起的手帕定睛看去。但见那方白如霜雪的手帕上,已然黑茸茸地嵌满了一条条似毛非毛的东西,那些东西可怪的是条条软如柳丝,全无劲道,像这种暗器,倒是武林中绝无仅有,甚为罕见。
要知暗器射进人体,除了发出的运劲外,暗器本身也须坚硬有劲,毛针当真名符其实,其软如毛,像这般软绵绵触物即曲,如何可以射进人体呢?
葛衣人抢前一步,伸出手去,叫道:“就是这些劳什子么?给我瞧瞧!”
秋娘一笑,把手帕递给葛衣人,正看间,他的一双丑女好奇心陡起,也凑近头来看觑。葛衣人看了好半晌,口中喃喃道:“奇怪,这些劳什子怎地如此厉害?”
话犹未了,陡然间他的大女儿姬儿翻身疾退,口中“哎唷”频呼。葛衣人唬了一跳,放眼朝姬儿叫声处急看,只见他的大女儿的中拇两指,血淋淋地,不知何时弄破,自顾在抹拭血迹。
葛衣人皱一皱眉,问道:“什么事?怎地把指头也弄破了?”
姬儿一边抹拭指上血污,一边答道:“没有什么?啊!爹爹,那些毛针果真厉害,竟是锋利无比,女儿一不小心,便着了它的道儿啦!”
葛衣人怵然一凛,这才忆起刚才看觑手帕上的毛针时,姬儿小孩子心性,好奇地拿手摸了帕上毛针一摸,竟绐割损。心下不由自忖道:“难怪毛针软绵绵也能钻刺人体,原来就凭锋利两字。”
心中想着,口里却道:“谁叫你这般手多,以后当心点才是!”
秋娘笑道:“我也不知道毛针如此厉害,惟知其体积既微如毛发,能深入人体,必是锋利无匹,是以才先覆以手帕,不令毛针迫出时飞扬激射。”
这时,但见剑魔伸一伸腰,咋舌道:“唉,这些毛针如此锋利,我的内腑还能要得么?”
眇目妇又问:“源鸣,你现在觉得怎样?”
剑魔叹道:“毛针虽已不附体内,但创伤仍在,此刻只要动一动,体内便如刀割。”
眇目妇忧形于色道:“唐古前辈,你不是说过有办法继续治愈源鸣的内伤么?”
葛衣人笑道:“老夫不只要为辛老弟医好毛针所伤内腑,而且新伤宿疾,一概要医,也在今晚。”
剑魔闻言,激动地问道:“唐古前辈,你这话怎讲,莫非连我二十年前,着了赤炼恶贼道儿那伤……”
话未歇,葛衣人呵呵一笑道:“正是,连你两条已经残废了的腿也一并给你治好。”
他透过一口气,徐徐地说下去道:“本来啦,这件事是老夫早已定下来的主意,只要你改变从前性子,以宽仁恕让的心待人,和龙形门和解师门宿怨。老夫对你并无芥蒂的。再说,你师赤城山主当年虽遭桑龙姑毒手,弄得浑身不遂,但如今我等愿为你疗治那瘫痪之症,一笔抵一笔,两下过节,不是可以冰消了么?”
话才说完,已听剑魔赧然道:“唐古前辈,别提这个了,治不治好,我辛某一概不记恨就是,其实龙门一派,于今已是武林中响叮当的正派,辛某纵是坏极,也不敢和龙形门作对。”
葛衣人一笑,却不答话,举目环顾,看了龙形门派掌门一下诸人,忽地正容呼道:“南雍,你派和赤城和解,永结友好正是时候了,还不快来为辛大侠疗治内伤!”
南雍闻言一怔,心中不由困惑起来,他委实未曾习过医治毛针所伤内腑之术,教他怎生治起。
虽然心中困惑,却是不敢违拗,只好慢慢地挪近剑魔坐地之处。他才挪动,只然尾随一人,偶然回首一顾,乃是他最幼的妹子,那美如天仙的南芝。
但见南芝手中擎着一小包东西,是用一条小绢包裹,故也看不出里边包的是些什么,一时倒没注意。到得剑魔人跟前,南雍躬身抱拳,口中称道:“晚辈南雍,参见辛大侠前辈,衷心祷祝大侠,早登康庄之境。”
剑魔露齿一笑道:“南公子休要客气,前此的事,是老夫不是,胁迫令昆仲,这事如今想起,令人羞愧难当,还望南公子海涵为是。”
彼此应对,言语客气,足征剑魔自此时起,确已不念师门宿怨,愿与龙形一派,永结友好了。
但听剑魔又道:“南公子,你要给辛某治伤?”
南雍嗫嚅道:“唐古前辈吩咐,不敢不试,自顾技微,恐难负雅望。”
剑魔双眉一扬,奇道:“唐古前辈不是说笑的人,他教公子来医治辛某,必有把握!”
南雍又道:“实不相瞒,晚辈只知普通推胺脉道之术,若说毛针之伤,却是一窍不通,不知唐古前辈出何高见,教晚辈来医治辛大侠!”
语方落口,葛衣人已笑将起来道:“南雍,唉,你这孩子,性情不错是笃厚极了,可惜并不机灵!”
南雍听罢,心下更是困惑万端,正待询问,忽听站在背后的妹妹南芝叫道:“哥啊!我猜中唐古前辈的心意啦,他要教你用……”
说到这儿,玉手乍扬,扬着手中绢帕包裹的东西,续道:“用这东西给辛大侠服用,包教他体内创伤立愈!”
南雍不由诧异起来,忙问道:“芝妹,你手帕里的东西是什么?”
南芝嫣然一笑,且别答话,但见她把手帕慢慢拆开,里边是一块亮晶晶的东西,南雍一瞥,心中登时放亮,失声道:“这不是万金散么?”
不错,手帕里的东西正是百禽岛上的那些年久鸟粪,此物可治一切剧伤,说书人前经略述,列位看官,谅已知道。
南雍赞道:“芝妹妹端的冰雪聪明,机智过人!”
他已自妹妹手中接过万金散,对剑魔道:“辛大侠,晚辈不才,要治尊驾内伤,乃借助妙药,非己之能,即使大侠康复,晚辈实在不敢居功,幸勿见笑。”
言语谦虚,应对极合尺度,“万金散”这东西,剑魔自然认得,他寻思道:“唐古老儿倒也苦心,卖这个人情给南雍,教他来医好老夫,好让赤城、龙形两门仇消怨解!”
只缘用万金散来医治剑魔,葛衣人大可以自己动手,何必假手南雍,这分明是卖个人情给南雍去做,让龙形门有机会市恩于赤城门。
不过,在剑魔觉悟以后,这一着已成多余了。此时南雍已取过一瓢清水,将那块万金散投下,霎忽之间,那瓢清水变得漆黑如墨,沸腾起来。
南雍手擎水瓢,恭恭敬敬地蹲附剑魔之旁,双手捧着,递到他的唇边,低低道:“辛大侠,但请服下!”
剑魔莞尔一笑,对南雍表示谢意,一接过后,脖子一领,已然倾瓢尽喝。
万金散端的疗伤妙药,一落肚里,剑魔骤觉一股热流,先聚胃中,疾往下沉,到得丹田,登时便随脉分窜,逐渐上移,顷刻已抵璇玑、关元两穴,霎忽之间,已流遍体内三十六道大穴。
就在此时,陡听葛衣人低低喝道:“辛老弟快些躺下,待雍儿给你推血过宫。”
要知服用万金散固可疗治创伤,如能辅以推按,必定事半功倍。况兼南雍亦武林高手,对诸推按功夫极其高明,前此对剑魔所说,不过谦逊之间。此刻一听葛衣人呼唤,哪敢怠慢,一伏身面对剑魔,但见他手如分花,指若拂柳,反复推舒,已然按遍剑魔八脉要津。
过得盏茶工夫,陡闻剑魔呀呀声叫,张口一喷,喷出一大滩瘀血来,且有浓痰。
所吐出血痰,其味至腥至臭,顷刻之间,弥漫全场,各人不由暗暗掩鼻不迭。
渐渐,剑魔脸色渐转,双眸也有光彩,南雍一瞥,必知万金散和自己推按已经奏效。蓦地里,南雍骈指如戟,发劲向剑魔“神庭”穴道一戳。陡闻剑魔暴嚷一声,整个身躯随着弹起,横上半空,然后冉冉落下,复坐石上,竟是如醉如痴,宛若大梦初觉,楞楞当场。
南雍嘘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对眇目妇一揖到地,说道:“辛大娘,辛大侠吉人天相,已经无大碍了,但请宽怀,今后也只须略事调息,便可完全康复。”
眇目妇喜极堕泪,答道:“公子大德,老妇没齿不忘,这番你龙形门不只不是咱赤城派的仇家,而且是大恩人了!”
她旋首一顾,对剑魔说道:“源鸣,你就试试调运一下内元,瞧瞧还痛不痛?”
剑魔双眸遽张,精光炯炯依然,冷冷地道:“糟婆子,你还是提这些恩恩怨怨做甚?”
随说随闭目运元,果然依着他妻子的话,调息起来,一调运已觉气脉平衡,畅通无阻,体内之伤,当真已经霍然而愈。
一周天过后,剑魔张开眼来,对眇目妇道:“桂兰,我已没事啦!”
眇目妇忙不迭又向各人称谢,叫道:“源鸣,你得各派帮助,救回一命,今后要当真改过才是。”
剑魔霎一霎眼,喟然道:“我既已决心改过,哪管治不治得好,唉,我这条命儿算是拾回来的了。”
他且说且翘首眺望远天,月黑风高之中,天际寒星点点,益显得更为明亮,东方一带,晨曦微呈,已知距离天亮时刻不远。
剑魔呆呆楞楞,木然望着,已是陷入一阵凝思之中,他追忆前尘影事,幕幕如泛眼前,越回溯越觉自己以前行径之荒唐,不由地老泪四溅起来。
难得见剑魔会哭,哭是七情表现,哀伤会哭,痕悔前非也会哭,这个乖僻成性的老人,大抵良心发现,是以悲从中来,泪珠偷弹了。
约莫过得半顿饭光景,只见他蓦地头一抬,目射精光,倏地双拳当胸一抱,朝四边团团作揖施礼,怆然开口道:“唐古前辈,史前辈,莹儿姑娘,南公子,秋姑娘以及列位武林朋友。在下出身虽是忠义门墙,只缘生性乖谬,行事嚣张,致屡屡不辨黑白,不明是非,开罪武林忠义,所作所为,诚属不堪……”
剑魔愈说愈激越,他提高声量续说下去道:“在下这次身罹祸劫,实咎由自取,自问罪有应得,必死无疑,诸君不以不肖相弃,反而错爱有加,千方百计为在下疗治重伤,挽危殆而登衽席。人非草木,焉能无感。在下不仅良感大德,且一誓改前非。今天姥之事已矣,赤城、龙形两派过节也已冰消雪溶,尔后代代永为友好,以副先人遗志。”
语至此,但听他低声呼道:“洪儿、九凝,你等且过来,为师有话吩咐!”
方、秦二人早已为他们师傅侃侃陈词的情绪所感动,感动得流起泪来,双双步至师傅面前,说道:“师傅你老人家康复啦,宜多休养为是。不知呼唤徒儿,有何吩咐。”
剑魔不答,只淡淡地看了他俩一眼,忽地一拱手,朝着史三娘施礼道:“史前辈请了。”
史三娘已知剑魔心意,滋牙一笑道:“辛大侠不用说了,你是要使赤城、龙形门两门子弟,结成同盟么?”
剑魔呵呵大笑道:“史前辈猜得是,晚辈正有这个意思!”
史三娘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不用了,大家就当天起个重誓。永不相违,永为友好便行,武林各有门户,派与派间,不宜结为金兰。”
剑魔怔了一怔,心中似不快意,却勉强应道:“谨遵史前辈之命!”
方、秦两人素来敬重史三娘,此刻听了师傅吩咐,安敢违拗,乃双双一迳儿上前,给史三娘叩了三个响头,史三娘也不谦让,待得赤城山两个弟子行过礼后,旋首对本门的几个女儿道:“孩子们,你等兄弟姊妹也该回礼辛大侠辛大娘才是,休教日后人家说我龙形一派妄自尊大。”
若按辈分,龙形门的几个子弟和赤城山一对夫妇不过是平辈,要知当年赤城老人和南星元乃是以兄弟论交,无分尊卑,是以其后人自是同一辈分了。
掌门南雍生性最是笃孝,他娘一呼唤,自是不敢不依,当下,乃领了三个弟妹,上前给剑魔夫妇行礼去,剑魔夫妇既与这几个人是平辈,哪敢托大,忙不迭地欠身回了一个半礼。
两边弟子互参对方尊长之后,剑魔忽对妻子说道:“桂兰,咱也该上前谒见史前辈,以表敬意才是!”
眇目妇似有满怀心事,神思莫属地道:“对,你说得对,咱该给史前辈行礼去。”
她的心事,她的神气,不知不觉地流露无遗,史三娘瞧在眼里,心中明亮,自忖道:“这婆娘果真能够迁恶为善,前事不予深究也罢,人生本来就有良心的,她那畏缩闪烁不前态度,大抵就是良心发现了。”
心下寻思,口中却没说破,转瞬间,剑魔夫妇已然到得跟前,端端正正地跪拜下去,史三娘面对赤城山主的女儿、女婿,自和方洪、秦九凝不同。剑魔夫妇才跪下,还未及叩下头去,陡闻哗喇喇一阵杂响,史三娘腰间短链竟已亮开,呼地一声,横里一扬,登时扬起了一阵飒风,分向剑魔和眇目妇腿穴道撞去。
公民
发表于 2017-3-24 00:26:40
第31回奇功医残废
剑魔与眇目妇骤觉腿眼穴道一麻,登时僵住,要跪竟是跪不下去,两人心知史三娘这番出手,乃是不愿受他俩的大礼,心下不由齐齐大急,颤声呼道:“史前辈……你怎地……”
史三娘呵呵笑道:“罢了,你们休要多礼!”
剑魔心中暗吃惊,寻思道:“史三娘的气功当真达到顶点,铁链挟到罡风,竟是如此之猛烈!”
当下,剑魔正容答道:“礼无不敬,咱夫妇屡受大恩,无以为报,区区愚衷,不过以表崇敬,史前辈如不受咱夫妇一拜,晚辈等怎能安心呢?”
史三娘沉吟半晌,才受了赤城山这对夫妇的大礼,她无奈以前辈身份,欠身回个半礼。
接着,双方尊长又饰令本门子弟,互拜祝祷,并当着天空立下重誓,誓以义结盟,永远毋得相违等等。至此,剑魔复一一向紫府、花派、九龙等三个掌人申致谢意,谢他们救命之恩。
这其间,忽听史三娘笑道:“源鸣,别忙向他们道谢,紫府老儿答应你的事还没办呢,谢什么来?”
剑魔蓦地心下一醒,笑道:“晚辈得荷诸位,自死里救回一命,于愿已足,何敢奢求,劳烦前辈费神,疗治痼疾?再说晚辈所以会罹这劫数,也是咎由自取,落得这般模样,正合天谴。”
这固执荒唐的汉子,此刻已然变了,不仅痛悟前非,抑且变得谦冲自卑。史三娘犹未答话,但见葛衣人脸容一整,他先叫了一声:“辛源鸣!”
剑魔抬头望去,笑答道:“唐古前辈有什么吩咐?”
葛衣人说道:“老夫说过的话,岂有不算之理?你会这么回省前非,倒是赤城山有幸,可喜可贺。君子爱人以德,江湖武林尤以义气为先,除非无法可救,咱才会令你身上痼疾,已觅得疗治之法,当可任听残废下去,过去的事算了,譬如昨日死,今日生,束手不管,今后前途如锦,你也不应自暴自弃!”
他稍微顿了一顿,续道:“不过,疗治你身上痼疾,老夫技微力薄,也是无能为力,端赖一人,才能治你!”
剑魔心中放亮,叫道:“唐古前辈不说我也知道,虽不是要老前辈亲手治疗我的旧伤,但疗我愈我的人,却是与老前辈有极大渊源,那便等于老前辈愈我疗我了!”
葛衣人哈哈一笑道:“这事老夫倒是不敢掠美,虽有渊源,可也不能记在我的帐上啊!源鸣,似你这般说法,老夫也太迂了,其实彼既属至交,什么人来医治你会有分别的么?”
两人唠唠叨叨地对答起来,史三娘一旁听了,似不耐烦,亟口叫道:“唐古老儿,救人救彻,要医便医,还噜噜苏苏干吗?”
葛衣人笑道:“史姑娘,咱老儿不只要把源鸣的残废医好,而且连你的痼残也一并要医!”
史三娘怔了一怔,滋牙笑道:“什么?你连老娘的伤残,也要医么?嘿嘿,这个老娘倒不稀罕!”
葛衣人楞楞沉吟道:“哪有痼残不医之理,除非没法可医才罢了。史三娘,你这话怎讲?”
史三娘且不答话,拿眼看了龙形门几个孩子一眼,忽地呵呵笑将起来,嗓子嘹亮,直薄霄汉,听得各人耳鼓嗡嗡作噪,十分难受。
葛衣人皱眉自思:“莫非史三娘不相信莹儿能医好她的伤残?”
笑声才落,但听史三娘微微叹了一下,道:“我也不想医好了,二十年来没手没脚已然习惯,一旦有了手脚反觉不便!”
葛衣人听出弦外之音,寻思道:“这婆娘的话倒不错,她若非手足俱废,专心致志,混元一气功的进境就没有这般神速了,此刻无意医治伤残,大抵是不想分心之故!”
心中想着,口里却道:“史姑娘武功已臻绝顶,即使有手有脚,料也不碍修为。唉,一个人不残废总比残废方便!”
但听史三娘幽幽地答道:“老娘的意思还全不在此,为了修为,自甘残废,不过其中一端,还有……”
葛衣人诧然截着话柄问道:“还有什么?”
史三娘道:“你该知道,老娘的伤是桑龙姑打成的,桑龙姑在宝岛上自栽身死,虽说咎有攸归,但其临殁那一刹,已然深悔前非,本江湖侠义,上天好生之德,尚罪不致死,可是,她毕竟是死了。”
语至此,其声咽噎,珠泪偷弹,当前这个与桑龙姑有废体之恨,夺爱之仇的武林奇擘,因事过境迁,今竟哀悼起仇家来。
但听史三娘那暗哑嗓子继续响下去道:“这么一来,便变成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尤其是那老不死惨殁,益令老娘肝肠寸断,不是为了几个孩子的前程,嘿嘿,老娘不早追随老不死于地下才怪呢!”
她顿一顿嗓音,朗扬地叫道:“现在一切都成过去,留下这残躯以终天年,以补毕生遗憾,这就是老娘不愿医治残废的缘故!”
给史三娘侃侃而道这席话,弄得葛衣人时语塞,不知怎生劝解的好。这其间,但见人群中走出几个青年人来。
一共五个人,冉冉而前,一抵史三娘跟前,蓦地跪下,一齐叩头道:“娘亲不可如此,这般做法,反陷爹爹和二娘于不义!”
史三娘定睛一瞥,桑龙姑所出的几个儿女以及自己的孩子玉箫郎君俱在。她双眉一挑,沉声问道:“我留残躯,反陷你爹爹和二娘于不义,这话怎说?”
南雍为本派掌门,代表手足说话,史三娘的问声才下,他已朗朗答道:“不错,若娘亲为了追补前憾,有可疗伤残而不医,不特无补于事,反陷物故尊长于不义。孩儿曾读经书,曾参不避杖责,孔子评为不孝,谓舜受刑于瞽叟,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此无他,恐当暴怒之下,受刑过度而死,以贻先人不义之名而已。今者,娘亲痼残不医,知者谓我娘高义,不知者必谓去世的爹爹和二娘,死后还累娘亲废体不至,孩儿等不孝,倒不愿娘亲为此而落得终生废体!”
这话有理,史三娘心下琢磨良久,才仰天长叹道;“罢了,孩子们,娘依你等的话便是!”
声调渐低,但听她喃喃絮语道:“不是他们二人不仁,就是老娘不义,死者已矣,生者可追,也罢,老娘宁愿为死去的荷此不义之名了。”
龙形派几个人见史三娘答应医治身上残废,不由大喜,当下,齐声向史三娘祝福,然后才直身站起。
此时,只听得莹儿笑道:“唉,前辈们尽是婆婆妈妈,时候不早了。史前辈、辛大侠,你们谁先要医治伤残?”
史三娘指指剑魔一下,叫道:“源鸣,先医你的,医好了才论到老娘,我不给你争!”
剑魔性子最豪,听说也不推逊,浓眉一扬道:“好,就先医治我的。”
莹儿叫道:“既是恁地,但请到这边来!”
莹儿示意的地方,正是方才源鸣卧身那块大石头上,剑魔默默无言,身子一弹,凌空里翻了个跟斗,便已端端正正地落到石上坐下。
待得剑魔坐稳,莹儿回首一叫道:“姬儿妹妹,那畜牲呢!”
姬儿嫣然一笑,遥遥一扬大袖,陡见一道乌光如飞陡射而出。说也奇怪,玄玄子一脱姬儿之袖,并没随便乱闯,直飞莹儿跟前而来。莹儿玉掌平伸,轻轻啜唇一啸,道:“畜牲,爬上掌来。”
话才落口,玄玄子果已跌下莹儿掌上,偃伏不动。莹儿轩眉微笑,掌一合,纤纤柔荑,已然捏起了这条稀世奇宝。
同时说道:“辛大侠,请你闭上眼睛调运内元,我要给你温炙脉穴了。”
剑魔一笑紧闭双眸,依言纳气丹田,调起内元来。众人此时俱屏息静观,注视莹儿施治,但见莹儿手指捏下玄玄子,慢慢的移到剑魔身上,先自任督两大脉源炙起,继而身上八脉俱已炙遍,再趋三十六道穴道,足足花了顿饭时光。
莹儿手里的玄玄子每和剑魔的身体一触,剑魔便浑身不由一颤,且闻嗤的一响,浓烟直冒,那给炙过之处,竟然起了焦疤,宛同火烙,待得温炙将近完成,剑魔一身衣服已经洞穿了几十个孔,疤迹斑斑,直似一头梅花鹿般的,可知玄玄子此物火热的程度。
正施治间,忽见剑魔睁开眼来,气一吐,喜孜孜地叫道:“耿姑娘你真行,我的气脉已经可以直贯下元而达两足了,料来离开痊愈之期不远。”
莹儿一边留神施治温炙,一边漫应道:“别忙,稍待片刻再开眼说话,功德快要圆满啦。”
剑魔心中一震,微笑缄口,又自顾运元以辅玄玄子温炙。要知剑魔伤残,已垂二十载,伤处脉络已然固结,当非普通驱气通残便可济事,是以莹儿才教他同时调息内元,以辅治疗之效。
再过盏茶光景,猛可里,但见莹儿双指一挑,那条玄玄子已自指隙中溜了过去,回飞到莹儿肩上,然后缓缓地蜿蜒爬行,返入她那阔袖之内。
这其间,莹儿已经开腔叫道:“辛大侠,你试试走路瞧瞧,我温炙之事已完。”
妙,当真神妙,二十年来顽残痼疾,一旦出现奇迹,但见剑魔依然直身慢慢站了起来,竟然能够站立不堕,不只能站,而且能行,不只能行,且健步如飞了。
这时的剑魔发现自己二十年顽疾已瘳,哪有不喜?一半是试行学步,看看效果如何,一半是大喜过望,因而跳蹦蹦地在地上雀跃不已,就如一个孩子般地,往来奔驰。
眇目妇一睹此状,喜极狂呼道:“谢天谢地,源鸣,源鸣啊,你已经会走路了么!”
此际,场中各人已然齐齐喝彩,俱各上前,向剑魔道贺。剑魔在地上跳了半晌,才渐渐静止下来,心中怦地一动,竟然推金山倒玉柱,朝着莹儿行起大礼,没口称谢道:“耿姑娘愈我顽疾,此恩此德,我辛源鸣无日或忘,惟俟图报于异日便是。”
莹儿淡淡一笑,右袖斜斜一挥,登时扬起了一阵罡风,硬生生地把剑魔还未跪落身形带起,同时口中叫道:“辛大侠休要客气,别把莹儿折杀!”
剑魔犹未跪实,乍觉罡风卷地而到,心中微微一震,不服地想道:“我虽受你大恩,但总算比你年长,也不该在我面逞能,你不受我拜,我偏要拜。”
心中打着主意,身形也不慢,一纳真气,竟然用起内家千斤坠功夫起来,硬要跪实地上。讵知他一发劲,迸出的真力,恰与卷地而到那股罡风撞碰在一块,一时间,只觉对方那股罡风劲道无比,给它一撞之下,立时一个踉跄,斜斜溜了几步,险些儿颠仆地上。
其实,剑魔本来已然立足不牢,颠仆地上之势已成,只见莹儿陡地扬起左袖,一股罡风,劲而不厉,已然飞到,恰到好处便把剑魔斜倒身形挡住,才不致出丑当堂。
但听莹儿声道歉:“得罪,得罪,辛大侠幸勿见怪!”
这一下,剑魔当真折服,满面通红地应道:“不敢,不敢,耿姑娘神技非凡,在下心服了。”
既不肯受他叩头相谢医伤大德,剑魔在无可奈何中倒也罢了。只好和妻子眇目妇双双重新向耿莹儿作揖,口头上称谢一番。
剑魔辛源鸣疗伤之事一了,却听葛衣人笑道:“史姑娘,现在轮到你啦!”
一叫过后,却是没有反应,众人不由齐拿眼向史三娘望去,但见她神色踌躇,似有些不愿,只顾默默无言,蜷伏在一旁凝思。
莹儿冰雪聪明,心知史三娘辈分之尊,生性之傲,轻易岂肯受人施惠,尤其是瞧到剑魔要叩头谢莹儿方才那一幕,心中自然踌躇起来了。
但听莹儿朗朗地笑对剑魔道:“辛大侠,你也太迂了,没有听到唐古前辈的话么?既彼此已属至交,何劳挂齿相谢?再说,功劳也不在我莹儿,医好尊驾顽疾,玄玄子居功厥伟,若没有那般神物,我要施治也无能为力,哈,如要申谢,何不冲着那条虫儿呢?”
这番话,说得各人哈哈大笑,莹儿也忒是聪明,忒会说话,她不只语气滑稽,且暗示她就算医好史三娘,也不敢居功,更用不着史三娘来向她道谢,且给史三娘铺好路子来就医残废之疾了。
哄然大笑之声一歇,只听得史三娘长长一叹,喟然道:“罢了,思想起来,是老娘不好,源鸣并不迂,受恩申谢,于礼甚合,迂腐固执倒是老娘。罢、罢、罢!莹丫头,快些来为老娘疗治不遂之症。”
语讫,但听哗喇喇之响杂作,史三娘的身躯已然弹上了半天,冉冉落到剑魔适间坐受疗治的那块石上,因她手足俱废,连坐也坐不牢,只是蜷伏一团,便已在那儿听候耿莹儿来医治了。
这其间,但听莹儿低低啸了一下,那条玄玄子自她的袖底钻了出来,莹儿一把拿了,依样画葫芦,又要给史三娘温炙脉道,也是自任督两汇炙起。
这一番却和治疗剑魔时大异其趣,玄玄子每炙一处,既不闻嗤的声响,也不见冒烟,触处宛如未炙,这可怪了,不只莹儿心下疑惑滋生,在场观看的人,也大感意外。
好不容易身上八脉以及三十六道大穴俱经玄玄子那种奇虫炙过,半点反应也没有。此际,莹儿禁不住地问道:“史前辈,你没有运气辅助疗治?”
史三娘露齿一笑道:“怎会没有?我早就行功啦,运的是本门正宗心法混元一气,没有奏效,那就难说了。”
莹儿心似不信,沉吟半晌,才道:“那么,史前辈且试走路和挥动两手瞧瞧?”
史三娘摇摇头道:“我自己身上的情形还不知道吗?方才你温炙脉穴时,我周运内元,总是不能达到四肢,这时却要我舞动手足,岂不笑话?”
她口中如此说着,同时劲贯到四肢去,但觉四肢软绵绵如昔,果然没有医好。葛衣人见此情形,搀腔问道:“史姑娘你伤的比辛老弟重些?要不然怎地不能奏效。唉,这可棘手啦!”
史三娘瞪一瞪眼,说道:“怎会比他重,当年我给桑龙姑所毁是震断四肢筋络,续筋驳络须用药物,莫非单凭温炙之道,不足以济其功?”
葛衣人点点头道:“史姑娘说的是,你的伤确是不比辛老弟重,嗯,我看其中必有缘故。辛老弟当年误服六合剧毒,生命危在旦夕,剧毒后虽被抑下两足,放血排毒,但脚跟脉络也已挑断,和史姑娘不也一模一样吗?他不用药物也可复原,史姑娘你却不能,这是何故呢?”
葛衣人这番话极备道理,要知六合毒非同凡响,乃阴阳门秘功之一,中毒之人,纵然侥幸救活,也必残废,不仅残废,经那剧毒摧毁之处,伤患之处,肌肉尽死,筋脉且已粉碎,似此大伤大残,尚且能治,况史三娘四肢仅是受普通内家真力震断而已,似此情形,哪不教当前这几个高手俱陷迷惑之境?
过了半晌,复听葛衣人呢喃而问,道:“史姑娘,当你被温炙时,体内可有异感。是了,咱如不探本寻源,怎生治疗这般伤残?”
史三娘犹未答话,莹儿已抢先说道:“晚辈给史前辈点戳穴道时,似觉有一股无形劲道反撞开来,手里拿着的玄玄子也浑身颤抖,似乎受不了那股反撞劲道般的,却不知道是何缘故?”
葛衣人心下一亮,似有所悟地问道:“那股劲道热也不热?”
莹儿叫道:“热啊!我隔着玄玄子也觉省有些热辣辣地,这倒奇了,像玄玄子那东西,已是天下最热之物,真非史前辈体内发出的劲道,比起那光皮畜牲还要热些!”
葛衣人呵呵笑道:“这就对了。莹儿,你忘记了么,史姑娘练的是什么功,她不是以阳罡为主的技业么?混元一气功,火热天下闻名,不过,我想不会比玄玄子更热,大抵彼此性能都是热极,一能之下,合并起来,其热自然益甚了,这并非混元功比玄玄子强些。”
他顿了一顿,续道下去:“毛病便出在这儿了,温炙疗伤,可以愈辛老弟,是因他没有火热能耐,是以一治便瘳,史姑娘可不同,她因练的是混元功,体内对热的感应,早已习惯了,混元功既不能把她的宿疾治好,用玄玄子来温炙自难奏其肤功了。”
史三娘哈哈笑道:“唐古老儿说得倒有道理,老娘早知今生休想把残废治好,今日果然,玄玄子乃天下奇物,尚且无法愈我痼疾,何况其他?”
陡然间,但听一人大声叫道:“史前辈怎地小觑天下无物?除了玄玄子外,还有别的能愈你老人家的伤残,你相信不相信?”
此语一出,端的石破天惊,场中各高手齐齐一愕,定眼看去,口出大言的人,赫然是新传九龙一脉的秋娘。葛衣人不由灵窍一通,哈哈笑道:“老夫倒忘记了,以热攻热,不能奏效,以风传达,流窜四肢,热到脉通,筋络自续,不无道理。罢了,史姑娘,你便让秋娘这孩子试一试,或者可竟未竟之功!”
说到这儿,史三娘忽地敞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桀桀而啼,直如夜鬼吼哭,这神态,是在史三娘返璞还真之后初次见到,葛衣人心下不由一凛,失声叫道:“史姑娘,怎样啦!”
半晌,厉笑戛然而止,但听史三娘幽幽说道:“唐古老儿,我知你是一片好意,只是,唉,想不到我史三娘二十年前的冤业,今日竟要了结在下一代人的手里。”
秋娘听不清她话里的意思,颤抖呼道:“师娘,徒儿可没有害你的意思啊!”
当前这小妮子,本出龙形派南星元门下,称史三娘为“师娘”可没有错,前此不过因她已改隶九龙门户,故不以此相称,此际情急,不期然脱口便叫将出来了。
史三娘瞪目道:“我可没有说你害我的?”
葛衣人接上道:“秋娘,你没有明白你师娘的意思呢!她不是说你要害她,为你师傅报仇,而是说她以本门前辈之尊,今天却要自己门下弟子来给她医治伤残,一时感触,狂笑起来而已。”
史三娘又是一阵嘿嘿笑道:“是不是,唐古老儿,如老娘的宿疾,当真给秋娘医好了,那还不是现眼报吗?”
葛衣人皱皱眉,犹未答话,却见一个身影,疾然掠到,此人俊逸秀朗,翩翩而前,宛如玉树临风,来者不是别人,乃是史三娘嫡亲骨肉玉箫郎君南宫化。
玉箫郎君人未到,话先发,但听他朗朗叫道:“娘亲差了,秋娘岂同普通门人,她既身怀奇技,正是可喜可贺,你老人家也该老怀弥慰才是,她来为你老人家治疗宿疾,于理正合,娘你怎地反生感触?”
史三娘一见儿子心头便开朗,情绪稍稍平抑,双眉一斗,问道:“我儿,秋娘给我治伤,于理正合,是何道理?”
玉箫郎君不慌不忙,先稳定了身形,才慢慢地答道:“秋娘是孩儿的妻室,当然也是你老人家的媳妇啦,老人家有病,媳妇懂得医理,悉心为姑氏治疗,正合人伦道德,哪会不合情理?”
他透过一口气,续道:“娘你也别往本门上一代的恩怨想,应该把医你的看做家事,那便心安理得了。再说,你老人家的伤残,是毁在二娘手里,爹爹纵有不是,不能全怪在他身上,更与秋娘无干!”
不错,当前此一老一少两妇人,关系端的错综复杂,不只有师徒之份,亦有姑媳之亲,玉箫郎君畅论取舍之道,比喻得非常恰当,史三娘听了,心胸自是豁然开朗,但见她默默寻思,良久,颔首微笑道:“都是你娘不好,固执成性,迄未解除。我儿,你对事理,甚是分明,娘委实高兴,亏你给娘开导,要不然,娘又将蒙不明之名了。”
语讫,斜斜挂着脖子,问秋娘道:“贤媳,你要怎生医治老娘,且说给我听了!”
当前这执拗的妇人,此际也改口呼亡夫遗徒为“贤媳”
了。场中气氛,顿时溶溶恰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了。
秋娘恭谨地回话道:“启禀师娘,徒儿会曾受前代奇人浴风子隔世传艺,授予风震神诀,今便以风震神功来给师娘疗伤!”
秋娘改投九龙门坛,史三娘早已耳闻,听了话莞尔一笑道:“老娘知道,你得奇遇,风震神诀不错乃名满武林的绝世武学,只是你怎生省得可疗我疾?”
秋娘嗫嚅答道:“徒儿和唐古前辈一般想法,由师娘运元自疗,风震神功戳脉催送,庶可达四肢筋络,使自续自驳,谅可奏效,不瞒师娘说,徒儿为愈你老人家心切,是以才敢提出,其实没有把握,不过想试一试而已!”
史三娘摇一摇脑袋,叹道:“你可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生气,一半还不是为唐古老儿那句‘试一试’的话,现在你也这般说法,恨只恨只拿着老娘来试你等武功,一个花派弟子已经试过了,此际又轮到你这丫头,难道老娘是一件试验品么?”
秋娘心知她固执的劣根性犹未尽除,心中既好笑又好气,但一望史三娘那凛冽神气,不由地惶恐起来。俯首道:“徒儿不敢,区区寸衷,神鬼共鉴,怎敢当师娘是件试验品?”
史三娘又是一声长叹道:“老娘看你等连番动作,不过有所感触而已。老娘也知你无此心。罢了,念你一片孝心,即使是试一试,老娘给你医治便是!”
说着,自顾伏上大石头上,不待吩咐,已然自行调运内元,混元一气功霎忽之间,已经遍行体内各脉,只是未达四肢关节而已。
这其间,秋娘挪到史三娘跟前,和她面对面坐着,纤纤素手一伸,骈指如戟,已然朝史三娘身上关元戟、俞气两穴戳下。
秋娘这番出手,自然已经调好内元,风劲贯于指尖,是以一触史三娘脉穴,史三娘浑身便觉一颤。但觉一股风劲,透指穿穴,直薄体内,自己所运的那股混元热力,禁受不住对方风劲的摧迫,已然四处疾窜了。
如属较技比划,秋娘的指劲自难和史三娘的混元功抗衡,莫奈,史三娘此刻乃是接受治疗,不特没有运元相拒,反而随着对方指劲,任其畅所欲之,因此,秋娘的指劲才会如此顺利直透内腑。
秋娘戳过两穴,又续点其他穴道,指指点点,大约过半顿饭光景,史三娘身上三十六大穴俱经戳过,却不见有何动静。
陡然间,陡见史三娘把眼睛一睁,神光夺眶激射,随着睁眼之后,一声暴喝又起。
史三娘一喝过后,奇迹登时出现,但见当前这个四肢残废已垂二十年的妇人,身形一长,已然自大石上掠出丈许,陡然飞上一处高达十来丈的小岗陡坡之上。
看她飞出身形,与往昔有异。往昔史三娘一行一动,总是曲缩其腰,然后再向前弹出,腰际短链,也由于她一弹猛烈之势,与空气激荡,发出一阵哗喇喇的暴响,但此刻却是阒无声息,宛觉电光火石一闪,已经疾飞而去。
众人给史三娘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唬了一跳,待得定睛时,又不禁地喝起彩来。
在欢声雷动中,只见史三娘一手紧紧抓住短链,不让摇动飞舞,一手叉腰,赫然屹立岗上,睥睨四顾。
这婆娘能用手抓东西,更能用足走路站立,可知她的残废已给秋娘治愈,这天大般喜事,怎不令场中高手欢呼如雷呢?
众人欢呼未歇,蓦地里,但见史三娘紧抓腰链的手一松,身形随着一长,已朝陡坡疾泄而下,腰间短链哗喇喇又杂响起来。
展眼间,史三娘已然落在场中,一蓄势,抡掌使式,挟着呼呼巨响,竟是自顾演起式来。各人心知这位残疾初愈的武林巨擘,一时技痒,或在试试自己愈后手足的效能,是以抡拳使掌起来。
要知史三娘乃武林一等高手,内外兼修,功力精湛,虽此刻是在练拳演式,一举手一投足,也见凌厉非常,但见她掌风扬起,石走树颠,拳势指处,土扬沙飞。待得把一路拳法,一套掌式使完,已然漫天尘土,遮蔽着半边天了,在冥冥夜空中,益见迷蒙,如披重雾了。
史三娘拳掌使竣,倏地收招,欣喜之状,益于神色,但见她神采飞扬地叫道:“秋娘你这丫头,倒是了得,当真把老娘医好了。”
葛衣人首先行前,向史三娘拱手道贺,继而各人贺声四起。史三娘喜极流泪,过得半晌,喟然叹道:“唐古老儿。俗语就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磨,果真不虚。老娘以前没有度量,只顾修习武功,预备残杀泄忿。自获明训,宝岛耳闻目睹,心性已复,不料在心性复后不久,身子也复原了,可谓因果报应不差了,幸亏这是善报,哈哈!”
又道:“老娘伤在龙形派尊长之手,不料竟由下一代弟子来医好,也是凑巧极了,唐古老儿,你说这不是报应了么?”
葛衣人微笑道:“报应自天心,善恶由人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个自然。不过我辈武林侠义,倒不在乎这些,仗义行侠,仁心道德乃是本分,哪管它报不报应!”
charlie
发表于 2017-3-24 00:27:15
第32回群雄追赤炼
史三娘一听,灵台空明,鼓掌道:“唐古老儿金石良言,使老娘茅塞顿开了!”
当下,各派中人,又依齿列坐,再行商量,天姥比武之事既竣,天色也已大白,这个晚上,不但解决了武林两大派二十年来之恩怨,也在几个时辰之内医治好了两位垂二十年残废的武林高手,这事日后传将出去,岂不耸人听闻,岂不传为美谈了么?
此间恩怨既经圆满解决,谈论之间,自然及于赤炼人魔与八骏三雄的行踪了。
当下,莹儿旧事重提,问起史三娘道:“史前辈你不是答应去跟蹑那魔头和劣弟仲谋么,可知他们此行何往?”
史三娘摇摇头道:“详细可不知道,但视方向,似向西北而走,西北多大脉,料必觅到僻静处,参详阴阳门秘笈,这儿的事已经完结,事不宜迟,我等也该前去找找他们为是!”
莹儿心中衷苦,因为弟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既坏爷爷千手如来一生清誉,且有焚身之祸,在这小妮子芳心中,委实矛盾之极。
忽地里,但听坐中一人,振声叫道:“史前辈,若论赤炼恶贼,生平所作所为,罪恶贯盈,神人共愤,此乃武林皆曰可杀的家伙,我等自宜前去寻找,为江湖除害。至于莹儿姑娘令弟,在下倒不记恨,他秉性本甚纯良,只为一念之差,这种情形,还不像你我未觉悟前的情景么?”
他透了一口气续说下去:“在下因感耿姑娘救命大德,疗残深思,兹当列位之前,发誓不记恨前事,愿列位为在下做个见证。我想,耿大侠不久将来,也必胸中茅塞开朗,痛悟前非,那时他还不是个武林豪侠之士么?”
莹儿听了话,欠身起立,向剑魔相谢大量海涵之德。这其间,但见葛衣人脸色一整,凛然说道:“源鸣,你不记恨和仲谋的过节,是你汪涵海量,不过,公私得分明。”
莹儿正自庆幸剑魔自愿不追究劣弟的罪过,怎料到她的前师竟开腔,度其意思,似乎并不放过自己的弟弟,心中倒惶恐起来,要知若有这位武林领袖出面,恐怕没有人敢袒护仲谋了。
心中不禁酸楚起来,想道:“莫非恩师记恨仲谋背叛师门的事?”
继而一转念,又觉不对,她的前师一向心胸磊落豁达,哪会因此小事,要置前徒于死地?这时已听葛衣人续说下去道:“你愿和解,是私事,仲谋窃据他派武学,远遁他方潜修是公事,公事我等势难坐视,要知这些绝世武笈已有主人,怎能任由窃取占据。再说,这畜牲未醒悟前,非为妄作势所难免,有绝世武学为佐,岂不如虎添翼,依老夫愚见,先把那畜牲找到,再求公议!”
说到这里,众人不期然望了苗金凤一下,似乎在等待她的意见。苗金凤历尽苦难,生性也和平懦弱,此时听了葛衣人和剑魔的话,又见莹儿那痛苦神色,不知要怎地说话才好。
只见她嗫嚅良久,才道:“两位前辈所言甚是,晚辈以驽马之资,谬膺阴阳门传人,不幸命途多乖,屡遭劫难。但望不伤德,不损仁,任凭前辈主张便是。至于耿大侠,晚辈惟望他改过有日,绝不敢对他怨艾!”
苗金凤的话才了,只听得史三娘叫道:“对,唐古老儿的主意不差,好歹先寻那几个畜牲去,老娘愿为前驱,赤炼那小子也可恶,待得一并擒拿,由武林公决!”
她说到激动处,腰际短链不期然哗喇喇抖动起来,也许是习惯成自然,此际她虽手脚都灵活了,仍然鼓气使链,二十年来不改此态。
但见史三娘的话才歇,忽地双眸闪闪生辉,棱光激射,扫了场中一匝,滋一滋牙,对眇目妇说道:“辛大娘,你别忘掉关外之约,明年到唐古拉山去,你对本门不起的事,也一并请武林领袖公议!”
这时,剑魔才记起前事,心知秦九凝的话不假,不禁皱紧眉心,问道:“桂兰,你到底做了什么辱没师门的事,快对我说啊!”
眇目妇满面羞惭,俯首不语,却听史三娘叫道:“源鸣,你先别迫问你的太太,日后自然知道,嗯,我要你起个誓,此间的会散了,你也不许追究!”
剑魔满腹疑惑,兀是无奈,果然依言起誓不追究妻子,留待明年由武林公决。
当下,再商量如何寻觅耿仲谋与赤炼人魔的事,葛衣人对史三娘道:“以目前仲谋这畜牲的技业功力,有史姑娘在,他也逞不得强,老夫紫府宫仍有要事,诚恐不能奉陪,敢劳史姑娘偕同莹儿领下各人,分途往西北找寻,明年四月初四,在唐古拉山厮会,老夫预祝各位马到功成,把所有人等擒来发落。”
史三娘沉吟道:“这样好了,我便带同苗金凤母子,以及秦寒梅这丫头同去,其他人等,由莹儿伴往如何?”
她转过身去,看觑了一下,又道:“秋娘,化儿,你等去不去?雍儿你们几个孩子呢?”
南雍道谢婉拒,玉箫郎君夫妇也不想成行,史三娘都不去勉强他们。至于剑魔和眇目妇,则因心念师门久乏人在,想回赤城,同时料有如许多人的高手前往,必可制伏对方,自己去不去倒没有什么影响,是以也婉却了。
正说话间,猛然见苗金凤频频左右回顾,不时复挪身各处窥探,神色则甚仓皇,必有什么事故发生,方洪见到母亲这副焦急神气,心中好生诧异,因急口问道:“娘,你怎样啦,为什么东张西望,在找寻些什么呢?且听史前辈吩咐才是!”
分明这孩子误会娘的意思了。但见苗金凤看觑了场中好半晌,才像向方洪,又像自问道:“爷爷呢?他老人家哪里去了?”
方洪一怔,反问道:“什么爷爷,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到天姥来?”
那也难怪,当方洪与秦寒梅到场中时,镜湖老人一睹秦寒梅,心有所怅触,已然悄悄离山他去了,是以方洪还不知道镜湖老人曾在天姥与葛衣人等盘桓过几天呢。
苗金凤本来也是不知,乃是刚才莹儿告诉她的,莹儿早便发觉镜湖老人不在,是以才对苗金凤提起。
但听苗金凤道:“我也不知道,是耿姑娘告诉我的,她说你爷爷来天姥已经几天了,方才也曾到此,怎地忽然失了踪迹?”
此际葛衣人才省起方镜湖不在,心中也觉奇诧,以这位皓首老人的为人,不像一个诡诈之徒,更不像不近人情,怎地会不辞而别,看来其大有缘故在了。
别说葛衣人心中咕嘀不已,且表方洪听了娘的话,朝着莹儿一拱手,问道:“耿女侠,家祖父当真到过天姥?”
莹儿心中不悦,寻思道:“此子怎地连母亲的话也不相信?”
她笑答道:“方英雄你不相信吗?他刚才还在场中坐地呢!”
方洪哪里是对母亲的话不信,他不过情急随口而问,是一种下意识举动而已。只见他呆楞楞,浸入沉思,久久,忽地仰天叫道:“爷爷,爷爷,你何必自苦,你和秦家恩怨,孙儿和秦寒梅妹妹都明白你,明白你必情非得已。爷爷啊!武林中多少恩仇都可解决,都已烟消云散,何况你老人家有恩于寒梅妹妹,怎不可解呢?”
他自顾喃喃,声调凄戚,虎目中的泪儿,已如断了线的串珠般,簌簌而堕。秦寒梅目睹这般情景,也自悲怆莫禁,同声哀哭道:“师傅啊!你老人家怎地这般看不开,徒儿自襁褓之中,是你老人家含辛茹苦抚养,才有今天,前事不提也罢,何必自苦呢!”
当前这对少年男女,幽幽饮泣,好不伤心,葛衣人见了,心中亮了一半,不由地慢慢走到两人身畔,温言问道:“梅儿,洪儿,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可否说给老夫知道?或者老夫可为你等两家调解这椿恩怨。”
秦寒梅虽然投入紫府门下,但对她家与方镜湖的恩仇,一直没有提过,虽然她明知杀父仇家是抚养自己成人的业师,只缘不明底蕴,是以只自苦在心头,从没对外人道及。
这女孩子自幼在镜湖老人鞠育调教之下,豪侠逾于须眉,心性也极仁慈,且事理分明。她深知镜湖老人为人,知他早年杀父,不是错杀,必是情非得已,因而一直虽悬挂心中,却没有存着报复的念头。此刻见葛衣人问起,不禁泪流披面,把当年习艺初成,随镜湖老人穹风谷顶谒祭先母吕雪梅之墓,在墓前开拆先母遗书,揭发方秦两家这段思怨的事略略说了一遍。
葛衣人听毕,微微颔首道:“照你这般说来,果真造化弄人,老夫与方老师虽然不算深交,但知方老师为人尚侠好义,不似个妄杀无辜,或者出诸误会,错手造成这段恩怨,是以才会令方老师感到惭愧,远走避面不见!”
秦寒梅俯首不语,却听方洪说道:“唐古前辈,依晚辈看,这事必非出于误会,必是……”
说到这儿,他瞧了秦寒梅—眼,竟是说不下去。葛衣人心里困惑,追问道:“不是误会,必是什么?”
方洪数番掀动嘴唇,欲言犹止,似有难宣之隐,只顾怔怔地望着秦寒梅。忽听苗金凤搀腔说道:“老前辈,晚辈曾经数听家翁说过,他所以屡屡放过赤炼人魔,乃在乎以待日后证凶,似此岂无因由?”
葛衣人奇道:“难道梅儿的爹不是方老师杀的,是死于赤炼那魔头之手?”
蓦地,这位武林一派宗主,似有憬悟,忽问秦寒梅道:“你爹的名号叫什么?”
他想自秦寒梅爹爹名号,来了解是武林中一个什么人物。秦寒梅瞪目以对,却是不知所答,葛衣人又问秦九凝和方洪,两人也不知道,场中这么多江湖豪杰,难道没有一个知道秦家姊妹她们爹爹的名字?
剑魔蓦地忆起二十年前旧事,在雷波城郊一荒山中,他与吕雪梅相逢的情景,一幕幕地掠上心头,思索了一会,他记起了秦寒梅爹爹的名字。
剑魔叫道:“唐古前辈,九凝的爹名字我记起了,是她娘亲口告诉我,她爹叫秦寒!”
一提起此人,葛衣人顿有所悟,秦家祖上声名狼藉,一向和阴阳门二怪勾结,为患江湖,这位武林宗主是知道的,秦寒虽是他祖上晚年为避仇家,遁居金沙江,恶迹不彰,但由于祖上名声不好,葛衣人料秦寒也必非一个好人。
一念及此,葛衣人不由沉吟起来,他又不便道破,半晌才开口道:“此事内容必甚复杂,洪儿、梅儿你等也不必过于哀伤,后来自有水落石出之日,待把赤炼人魔擒了,自然分晓!”
方、秦二人心中虽然悲切,也是无可奈何,此间各事已了,各人接照方才史三娘、葛衣人俩商量大计,分头进行。
当下,场中各派人物,乃纷纷作别,史三娘与莹儿自领着两拨人马,分途前往西北,访寻赤炼人魔与八骏三雄去。
剑魔夫妇以及玉箫郎君伉俪则自返山门,龙蜃帮主朱洁馨等则和史三娘结伴同行,自返关外总舵,并约定通讯方法,协助追踪。
话说葛衣人带了一双女儿,别过与会群雄,下天姥,西南行,取道长江三峡,遄返唐古拉山。
途次,船渡长江三峡,去势若飞,不一刻已过采石矶,到得长江上游。上游河床淤塞,江面渐窄,舟行渐慢,这儿地近峨嵋,在峨嵋之西,有一条大江名叫金沙江,乃长江上游支流,与岷江背道而流,这其间,他父女三人已不知不觉抵达金沙江流域了。
葛衣人蓦地想起,剑魔在天姥时曾告诉他,秦寒生前故居,正是在雷波城外,金沙江畔的罗浮村里,不由心念怦然一动,便想到那儿一走,好歹打探一下秦寒生前事迹,或者可助未来解决方秦两家恩怨。
主意既定,乃弃舟登岸,带了一双女儿,便沿金沙江向罗浮村进发。他此时出发地点,乃是金沙江首,而罗浮村却在下游,自这儿到那儿,须经雷波城,走旱路一个时辰可达,水路则横贯雷波城内。葛衣人父女三人,此刻已经弃了船只,自然是走旱路了。
且说父女三众,行行重行行,没有多久,雷波城已经在望,这个小城,虽不算出名,但在长江下游要冲,地据津要,地方倒也甚是热闹繁盛。葛衣人屡次来往中原,常川走过这一带,却从没有到雷波城来逛逛,这刻城廓在目,不由动了游兴,心下自忖道:“何不先到城里看看,再抵罗浮村。”
心中想着,脚步不自主地便往城中挪动,他的两个女儿,还是孩子心性,见爹爹要进城逛逛,有好玩的自是高兴,也不提异议。
展眼间三人已进雷波城去,到得市中心,只见商贩云集,闹哄哄一片,一路行来,穿过几条街道,已然到得一家小酒馆,看那招牌,斗大的三个金字写道:“聚宾楼”。
聚宾楼乃是城中唯一大酒馆,卖的吃的,俱是精美可口,生意非常兴旺。葛衣人在门前看觑了一会,为这家酒楼的气派所吸引,不自禁地携着两个孩子,步入登楼,拣得一处雅座坐下。
列位看官谅也记得,这家聚宾楼正是当年剑魔为赤炼人魔暗害下毒酒中,着了道儿的所在,但这些事,葛衣人却不知道。
葛衣人甫坐下,茶博士还未上前招呼,忽听他的姬儿低声说道:“爹,你瞧坐在窗边的那个老儿好怪,多长的须,而且全是雪白的!”
葛衣人一怔,急眼望去,果见坐在临窗的雅座上,有一个须眉俱雪的老人家,此人年约古稀之上,然而长得十分魁梧,精神矍铄,看他打扮,风尘仆仆,一望而知必是个江湖奇士。葛衣人相交遍天下,武林高手几乎无不相识,兀是不识此人。
但见那人似不大注意他们父女三人,只顾擎杯畅饮,不时凭窗眺望,窗外一边是在街道,另一边却是一条大河,河里水流颇为湍急,滔滔滚滚,川流不息,河中帆桅如林,正是横贯雷波城的金沙江。
那老人望的乃是河面,葛衣人因离得远,无法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又不好意思走近去瞧。大约过了盏茶光景,那陌生老人偶然回过头来,目光与葛衣人一触,葛衣人不禁心下微微一震。
但觉当前这儿目如电炬,棱光厉射,从他的眼神看,已知是一位内功修为精湛的武林高手,但此人是谁呢?葛衣人兀是猜他不出。
那陌生老人偶然与葛衣人目光一接触,神态也微微一变,瞬即又若无其事地喝起酒来,但这回却不往外眺望,只是俯首沉思。
过了顿饭光景,那老人直身站起离座,会过账,然后匆匆下楼。葛衣人好奇之念陡生,忙不迭地挪座到老人刚才坐过的位子,也一般地朝窗外河中眺着。
但见那陌生老人直趋街外,迳向金沙江边走去。葛衣人暗自留神,却见一片樯林中,杂处众舟最前列处,有一艘海船,船甚古旧而简陋,舟首之上,正立着三个年逾花甲的老翁,看他们的装束,二道一儒,每人肩际均背负宝剑,风尘满面,一望而知是久在江湖中打滚,历涉途程的。此时船上三老汉,正向着奔跑而来那陌生老头子招招手。
转瞬间,陌生老人已经跑近,和河里船的距离尚有十来丈远,但见他轻轻飘飘地一长身便已跃到舟上,和船首迎迓的三个老汉一起闪入舱里去。
陌生老人的轻身功夫好俊,葛衣人看了不由心中微微一怔,更使他惊疑的是,立在船首那三老汉并非别人,正是常常在江湖闯荡,介乎邪正之间的昆仑三剑。
昆仑三剑的行径,葛衣人早自镜湖老人口里获知端详,心中自忖道:“这三个老家伙能耐虽不惊人,但耳目却是灵通,尤其是对于赤炼那魔头,和八骏三雄的行踪必然有些线索,他们前此不是苦苦和耿仲谋厮缠么?”
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怦动,因为昆仑三剑不能和八骏三雄偕行,全是给赤炼人魔迫走的,似此情形,他们和赤炼人魔并非友好了。
葛衣人心中琢磨着如何向昆仑三剑去打听八骏三雄等人的行踪。
他心知倘若一出面,昆仑三剑震于他的声名,必不肯说实话,因为三个老家伙和那白须老人鬼鬼祟祟的行径,两方勾结,势必和图夺阴阳门绝世武笈有关,以己度人,昆仑三剑当然也怕葛衣人插手,和他们争夺秘笈啊!
一时间,葛衣人兀是琢磨不出善法来,正怔怔地朝着窗口呆呆望着,他的一双女儿见状,心中好生奇怪,问道:“爹,那老伯伯已经进船里去了,你还在看什么?”
葛衣人蓦地惊觉,登时触动灵机,笑道:“爹在想和那位老伯伯做朋友呢!”
姬儿心中益是不解,瞪大眼儿又问:“爹既对那老伯伯有好感,方才怎地不上前去,和他打交道?”
葛衣人摇摇头道:“这样做太唐突了,世途险恶,我辈虽是正派中人,人家不无疑问,你们年纪轻,哪懂得这些道理!”
妞儿接上道:“既是恁地,不交朋友也罢,爹,咱还是别管他,到罗浮村后,还得赶路回家呢!”
葛衣人忽地脸色一整,低低道:“爹可不能不管,这白须老人和八骏三雄有莫大关系,爹怎能就此袖手而去。”
姬儿、妞儿同时吃了一惊,齐声叫道:“那位老伯伯和八骏三雄有关系?”
葛衣人点头道:“正是,爹说的所谓有关系,不是指他和八骏三雄做一路,而是那位老伯伯和咱一样,都是要找八骏三雄,可能他们已经获得找寻眉目。”
姬儿沉吟道:“这般说来,爹想和他交朋友倒有目的啦,是藉从那老伯伯的口里打听八骏三雄的踪迹,对也不对?”
葛衣人笑道:“为父此刻便在心里琢磨怎生进行,现已有了计较。”
姬儿问道:“什么计较,可否说给女儿参详?”
葛衣人说道,招招手道:“怎不可以?爹还想要你等帮忙呢。”
葛衣人颔首道:“你姊妹附耳过来!”
姬儿、妞儿脖子齐伸,把耳朵凑到葛衣人的嘴巴旁边,父女三人的头颅便品字形般地拢在—起,葛衣人压低嗓子,咕噜咕噜的说了一阵,但见姬儿妞儿不住点头称妙。
葛衣人把活说完,忽提高声音道:“你们现在就去!”
姬儿、妞儿倏地离座,应道:“爹,我们走了!”
当下,迳自下楼出了聚宾楼,朝着金沙江畔走去,到得江边,姊妹俩忽地向路中心一站,振起嘹亮嗓子,咚咚咚地乱嚷一阵。
她俩这一嚷,果然引动途人,不消片刻,已然麇集了许多人,围观如睹,他们啧啧称怪,莫名其妙当前这对小女孩在弄什么玄虚。
姬儿、妞儿所叫出的声音,乃是运用上乘内力迫出的,是以声如金石,铿锵震耳,传播邃远,直达河面去。声音一传到,住在船里的人也都纷纷跑出来观看究竟,这当儿,昆仑三剑,当然好不例外。
且说适间三剑迎接白须老人进舱之后,他们四人正在低低喁语,商量一椿大事,陡然间,空中传来这阵咚咚叫声,人声杂杳,船中的人俱各怔了一怔,昆仑三剑之首倪老大倾耳听了半晌,皱眉道:“凌霄子老前辈,你听,那话儿来了!”
原来白须老人的雅号叫凌霄子,此人在前集时已经露过一次脸,做书人也曾提,那是方洪、秦寒梅联袂赴长白,在天池绝顶阴阳老怪伪冢前所见到的那一位行迹诡异的怪老头便是。
凌霄子为八荒一派长辈,乃桑龙姑师兄,早已遁迹,不问世务垂几十年,功力精湛,技业得自八荒真传,比桑龙姑还要厉害,这番突然又在江湖上露脸出现,岂是无故?
凌霄子听了倪老大的话,长长白眉一掀,捋须笑道:“奇怪,这是什么人的叫声,照那声音听去是个孩子的嗓子,但内劲浑圆,又不像孩子所能修为得到的,当真不解,你说什么话儿来了?”
倪老大脸上显得有些忧虑,他低低地回答,道:“晚辈的意思是我们的行藏已经败露,所以才有人寻上门来。凌霄子老前辈,依晚辈看,还是早些防备为妙!”
凌霄子呵呵大笑道:“倪德居,枉你在江湖上闯荡几十年,连一个孩子也怕,太不像话了。是了,你说咱的行藏败露,这话怎说?”
倪老大皱皱眉,说道:“这件事很简单,际此光天化日,在闹市之中,有人在咚咚怪叫,除非那人是个疯子,否则岂会无故?只是怪叫的人用的竟是上乘内功,那又不像疯子,那话儿来了,还会错么?”
凌霄子点点头道:“德居大哥说的是,可咱也别瞧得太严重,好歹出去瞧瞧是哪条线上的人物,再作道理!”
语已,便偕昆仑三剑一齐步出舱外,腾身上岸,到人群围观的地方而来。
到得那儿,排众而前,一瞥之下,凌霄子心下不由惊疑起来。
他瞧得真切,给大群人围在中央的一双女孩,分明是适才在聚宾楼所见的那两个。早间凌霄子虽只是淡淡一瞥,只缘两女相貌奇丑无伦,与众不同,因亦印象深刻,故一认便认出来了。
凌霄子看了一会,忽对倪老大道:“这两个丫头我倒见过。只是不知她们来历,你等可认得她们?”
昆仑三剑各各一怔,他哥儿三人从没有和这双小姊妹会过面,故尔不知她们乃是鼎鼎有名紫府宫掌门唐古拉铁的女儿。
倪德居摇摇头道:“咱哥儿认不得这两个丫头,不知老前辈在什么地方会见过?”
凌霄子三言两语,简单告诉昆仑三剑,三老头才知乃是偶然在聚宾楼上遇到的。
凌霄子道:“除这两个丫头外,还有一个老头,他等三人,好像是父女!”
真玄皱皱眉,接上腔道:“咱且看看她们弄什么玄虚,要查问她们好歹还有许多机会!”
凌霄子颔首缄口,其余二人也便不则声了。
这其间,在场心站住的姬儿、妞儿咚咚之声已然停止,各自绕场三匝,放眼注视围观凑热闹的人们,目光移到昆仑三剑这拨人,略一停滞,便装若无其事地溜了过去。才由姬儿开口,对观众说话。
但见当前这小丫头,倏地双拳一抱,深深朝四周人群行礼,说道:“列位伯叔父老,列位哥哥姊姊,小女二人,随师路过贵境,只缘盘缠耗尽,流落异地,不得已到来卖艺献丑,务望列位多多匡助。”
话才说完,她的妹妹妞儿已经张开樱桃小嘴,跟着唱出咚咚之声。在江湖的卖艺客中,几曾见她姊妹俩如此做作,既乏当家锣鼓,却用口来叫,代替锣鼓,而唱出咚咚的音量,比起真锣还要嘹亮,岂非怪极。
接着,姊妹俩各玩了一路普通拳法,又玩些普通江湖卖艺者所习见的玩意,并没有奇特之处。大概因姬儿姊妹俩年纪小,天真活泼,倒也博得凑热闹的人群的欢喜,纷纷慨解悭囊,投钱地上,不消片刻,地上已然撒下许多钱财,看数目足有千来个之谱。
姬儿姊妹二人也不客气,拱手道谢之后,便俯身拾取金钱,这场卖艺算是完了,人群渐次消散,最后,只剩下昆仑三剑和凌霄子这一伙人而已。
猛可里,陡听凌霄子呵呵大笑道:“孩子们,你们是哪条线上的,竟敢作伪来诓骗老夫!”
姬儿、妞儿正弯腰拾钱,闻言都不由地抬起头来,诧然望了凌霄子一眼。姬儿问道:“你这位伯伯在说什么?”
真玄接上道:“小丫头,别装蒜啦,你等的行藏,怎能瞒得过咱老江湖的眼珠子?”
姬儿、妞儿已把钱拾起,一边用索串着,一边惺惺地又问:“什么行藏?”
凌霄子皱皱眉,温言道:“孩子,你们年纪还小,和我们没有过节,你等这番举动,必是受人指使,咱老人不怪小孩,只要你等说出什么人指使你们来此卖艺,老夫不责你便是!”
姬儿闪闪小眼,半晌才道:“是师傅指使的,他老人家也不该,一没有钱便要咱姊妹来抛头露面。”
凌霄子定睛在姬儿脸上盯注了一会,觉得这丑女神色自然,不像在打诳语,心中不由踌躇起来,自忖道:“难道咱全看走了眼?”
他犹未说话,陡听得龙吟一声,真玄佩剑已经出鞘,当前这个老道,竟然不顾一派掌门身份,亮招子肋迫晚辈了。
但听真玄气呼呼地叫道:“小贱人,如你再支吾,不说实话,我道长便把你宰了!”
姬儿、妞儿给真玄一唬,身形猛地往后便退,同时哭叫道:“哎哟,这位道长怎地全不讲理,动手要杀起人来啦!”
真玄手一扬,青锋剑闪闪作亮,又是一声吆喝:“若是要命,就得快说!”
语毕,作势扑击,姬儿,妞儿手中各执金钱五串,一晃眼已退出二丈来远。真玄喝声才落,呵呵笑道:“小丫头,你骗得谁来,瞧你等这般身手,岂用出来卖艺?”
姬儿似乎给真玄唬得怕了,尖嗓大叫道:“道长休要杀咱姊妹,小女子说出真情便是!”
此时,倪老大和元元子见真玄越搅越不像话,也齐声劝道:“休要唬坏孩子,她既肯说实话,听她说去也罢!”
真玄刷地一声,青钢剑已然归鞘,狞笑道:“小丫头,好在有这两位相劝,要不然,道长已经取你小命啦,还不快说!”
姬儿道:“道长,实不相瞒,咱姊妹出来卖艺,乃是受师傅吩咐,出来访查一人!”
凌霄子心中一动,忙不迭地抢着问道:“访查什么人?你师门是哪一派的?”
姬儿答道:“咱姊妹是八骏三雄的师侄,咱大师伯乃名震湖海的耿仲谋。咱师傅叫文采风,江湖上人称通臂猿的便是。”
当前四个老头子闻言,都不由齐齐一怔,他们对八骏门派虽不烂熟,但文采风的名字倒还听过,此人本来不是奈属八骏门下,乃带艺投师,只是八骏祖师的记名弟子而已,是以年纪足足比耿仲谋大了一半。
四个老头听了话,半信半疑,凌霄子长眉一掀,笑道:“孩子,这般说来,你等是为访寻大师伯而来了,你师傅要访寻大师伯怎地?”
究竟紫府宫这双女儿怎样弄得凌霄子入彀?阴阳门秘笈下落如何?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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