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

第一○二回丐帮问讯探良朋心悬故国计除奸
    李中柱道:“咱们怎办?”何令威道:“这样好不好,先到虎威镖局拜访孟老镖头,然后我再和你去丐帮分舵。”
    李中柱道:“对,孟老镖头交游广阔,丐帮消息最是灵通,到这两个地方去走一转,说不定可以打探得到丁实的下落。”
    李中柱作书生打扮,到了虎威镖局,镖局的人果然认不出他就是那天来过的绸缎店的小伙计。何令威从未来过,他们当然更是不知道他是谁了。
    虎威镖局四大镖头之一的徐子嘉出来和他们见面,问道:“两位找谁?”
    何令威先说出他的父亲名字,跟着说道:“贵镖局乔迁之喜,家父闻讯得迟,那口未能前来道贺,特地叫小辈来谒见孟老镖头,谨致歉意。”
    徐子嘉隐约知道一点何仲容和孟霆的交情,沉吟半响,说道:“两位请进,暂坐一会。”何令威见他似有犹豫之色,不解是何原故,好生纳罕。
    两人在客厅坐了许久,未见孟霆出来。李中柱道:“不知孟老镖头是另有要事,还是不愿接见客人?”
    何令威道:“不会的,我爹和孟老镖头的交情非比寻常,他知道是我来了,一定会见我的。”
    刚刚说到这里,果然便听得有脚步声从里面走了出来。来者正是孟霆。
    孟霆认出了李中柱,心里暗暗吃惊,但脸上神色却是不露,笑道:“原来你们是相识的好朋友,我还不知道呢。好,请进里面谈吧。”他没有说出李中柱的姓名来历,众人只道李中住是孟霆相熟的晚辈,当下也就散了。孟霆将他们请入静室,说道:“李兄,你是来打听丁老板的消息吗?”
    李中柱说道:“正是。”当下将那晚在丁家的遭遇告诉孟霆,跟着说道:“那晚丁香主赶回城里,通知绸缎店的伙汁逃避。如今他的店子已被封了,他的下落却还未知。”
    孟霆说道:“我正要告诉你,丁实的下落我也不知,但他们绸缎店却有一个人在我这里。”
    李中柱又惊又喜,说道:“是谁?”
    孟霆说道:“你们跟我来。”双掌在墙壁一按,现出-道暗门,进了暗门,走下地道,地道下面有个小小的房间,何、李二人跟他进去,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孟霆别亮油灯,说道:“刘兄,有朋友来看你啦。”
    原来这个躲在地窖养伤的人就是李中柱曾经和他打过交道的那个绸缎店的二掌柜,姓刘名鸿。
    刘鸿“啊呀”一声,坐起身来,说道:“李公子,原来是你,我们的丁老板呢?”
    李中柱道:“我正是来找你打听他的消息的,你的伤未好,别客气。”
    刘鸿说道:“我的伤已经好多了,我是店子被封那晚和丁老板失散的。”
    当下刘鸿说出他的遭遇。
    “那天晚上,丁老板回来,匆匆忙忙的把伙计遣走,最后就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李中柱道:“你为什么不赶快走呢?”
    刘鸿苦笑道:“我是帐房,店子里的来往帐目,都是我经手的。人家欠我们的我们可以不要,我们欠人家的日后总得设法还清人家才是。我们是老字号,生意也做到很大,要把全部帐簿带走是不可能的,只能把欠人家的帐目赶快抄个清单,这清单好长,变成了一本新帐簿了。”孟霆赞道:“在这样紧急的关头,你还紧守商德,当真令人佩服。”
    刘鸿接着说道:“还有更紧要的事情,丁老板和总舵的来往书信,以及任何足以连累朋友的白纸黑字,都得烧掉。
    “正当我们把一切应当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的时候,来封铺的‘官兵’亦已来了。
    “丁老板和我从后门冲出,逃跑中我中了一枝冷箭。
    “我说丁老板你赶快走吧,我不能连累你。这帐簿你拿去。怎样说丁老板都不肯依。这时我们已躲入一条小巷,正在我要把帐簿拿出来交给丁老板的时候,已有两个鞑子军官追来了。
    “这两个鞑子军官竟是高手,我本领不济,又受了伤,帮不丁老板的忙。丁老板发急喝我,他说:‘我是香主,你必须听我命令!走得一个就是一个,难道你要咱们都死了没人给总舵报讯吗!’他下了命令,我不能不负伤逃跑了。可怜他为了掩护我,独力拦阻那两个军官。他,他——”李中柱心头“卜通”一跳,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刘鸿说道:“他被斫了一刀。我看见他的衣裳都已被鲜血染红,还在浴血苦斗!”
    李中柱只道丁实已遭不幸,此时听说他被斫了一刀。虽然吃惊,情况总算不如他想象之坏,稍稍松了口气,问道:“后来呢?”
    刘鸿神色黯然,说道:“当时我本想跑回去和他生则同生死则同死的,不料跑了几步,伤口疼痛,力已难支,我摔了一跤,迷迷糊糊的就晕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将我背起。但不久我就人事不知。待到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那人把我放在虎威镖局的后门。当然在我初初醒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分的。”
    孟霆说道:“我有早起的习惯,每天一早,就打开后门出去散步。这天我发现刘掌柜躺在石阶底下,手里还牢牢抓着那本帐簿。”
    何令威诧道:“如此说来,那人竟似乎知道老伯这个习惯。”
    孟霆笑道:“可不是吗?不过也幸亏刘掌柜手里拿着绸缎店的帐簿,我才知道他是丁老板的掌柜。
    “幸亏那时东方还正在吐出鱼肚白,后巷没有一个行人。戎马上把刘掌柜抱回去,将他藏在这间密室。这事除了我的大徒弟归伯奎、副总镖头徐子嘉和我的两个儿子之外,没人知道。”
    李中柱放了一点心,说道:“既然有人救你,想必也会有人救丁香主的。”
    刘鸿叹口气道:“但愿如此,但丁老板已是受了伤的,我委实担心。”
    李中柱道:“我们正准备到丐帮分舵打听消息,丐帮耳目众多,如果我们找到陆帮主,想必能够查出他的下落,过两天我就把消息带回来给你。”
    刘鸿说道:“刚才我听得外面似有吵闹之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孟霆道:“斑建侯荐一个镖师给我,我没答应他。这件事已经应付过去了,你放心吧。”
    刘鸿疑惑不定,说道:“班建侯?他可是完颜长之的‘王府’总管啊!莫非他们已经知道我藏在这里,派一个人来打听虚实的?”
    孟霆道:“你莫多疑,我仔细听了他透露的口风,他只是想混进我们的镖局,并没知道你的事情。”
    刘鸿兀是放心不下,说道:“孟老镖头,多谢你给我悉心调治,我的伤已差不多好了。我想今晚溜走,我有一个亲戚——”
    孟霆说道:“不,不,你不要担心怕连累我。最少你要走也该在得到了你们丁老板的确实的消息之后才走。”好不容易才劝得他安心留下。
    何令威道:“刘大叔,我们和你一样,都是急于知道丁香主的消息。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丐帮打听。”
    丐帮分舵的地址僻处城西,何令威和李中柱到了那个地方,只见满口荒凉,周围有苇塘环绕,走过一片野草丛生的荒地,发现有间古老大屋,后围塌了一堵墙,风吹过来,扑鼻一股肉香。
    何令威道:“是这里了。”两人从后园缺口进去,只见有四个叫化子围着一堆火在那里大碗酒大块肉的吃喝。
    一个叫化子瞪着眼睛注视他们,另一个叫化子道:“唔,这狗肉的滋味当真不错。你们来做什么,是不是想吃狗肉?”何令威忽地把衣裳撕烂一幅,上前唱了个喏。
    何令戚这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和他同来的李中柱莫名其妙,但那四个叫化子却是耸然动容,不约而同一齐站了起来。
    原来丐帮的规矩,帮中弟子必须穿破烂的衣裳。即使是一件新衣,也要故意打上破绽的。但何令戚临时才把衣裳撕烂一幅,却不一定表示他是丐帮弟子,但至少也是和丐帮大有关系的了。
    为首的一个老叫化还了个礼,朗声唱道:“手拿打狗棒,背上乾坤袋,走遍五湖四诲。借问客从何处来,曾在蓬山几多载?”
    叫化子随身的两件东西,一是防备恶狗的竹棒,称为“打狗棒”,一是讨米用的布袋,称为“乾坤袋”。弟子在帮中的级别,就按所背的布袋多寡而定,从一袋到九袋,背上九个布袋的就是帮主了。不过这是正常情形下一般的规矩,碰上特别的情形,例如有秘密任务须要掩饰身份的时候,当然用不着作叫化子的打扮。丐帮弟子不是在外面走动的时候,当然也不一定要拿“打狗棒”和背“乾坤袋”。
    老叫化因为摸不清何令威是本帮弟子还是和本帮有甚渊源,故此用这四句歌词问他。问他若是本帮弟子的话,到底是几袋弟子,曾在本帮多久?若然不是本帮弟子的话,也须说明来历。按照规矩,何令威应该预先答第一个问题,待对方的疑问解除之后,再说本身来历。何令威想了片刻,也编出四句歌词来唱道:“曾在蓬山住八年,非僧非道亦非仙。此身跳山三界外,只缘曾到九重天!”
    何令威是前任丐帮帮主武士敦的弟子,他是刚刚离开师门的,尚未正式加入丐帮,是以只能含糊其辞,如此回答。意思即是我并非丐帮弟子,但和本帮发生关系也有八年了。我暂时不入丐帮,那是因为我曾侍奉过帮主,帮主特别准许我这样的。帮主背九袋,“曾到九重天”即是曾经在过帮主身边,亦即是帮主一个极为亲近的人的意思。
    何令威信口编出的歌词,当然不能把他这特别的身份说得清楚。这四个叫化子一时间未曾想到本帮还有一个已经退隐多时的前任帮主,不觉都是大为惊诧,想道:“这小子不知是什么来历,要是他曾在本帮八年,又曾是接近帮主的人,为何我们都不知道?”
    那老叫化忽地打了个口当,屋内突然窜出四条恶狗,四个叫化子一齐叫道:“啊呀,不好!我们吃狗肉,马上就有恶狗来给它的同类报仇了。”他们把手上的“打狗棒’抛下,登时各跑一方,逃避恶狗。
    说也奇怪,这四条恶狗,不去追逐别人,却都朝着何令威扑来。李中柱取出暖玉萧,正要上去帮他驱逐恶犬,何令威叫道:“李兄切莫上来,让我一个人对付。”说话的当儿,已在地上拾起一根竹棒。
    李中柱瞿然一省,心想:“恶狗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它们出来的,它们不咬旁人,只咬何令威,莫非就是这里的主人要试试何令威的功夫?我不懂得丐帮规矩,还是让他对付为妙。”他料想何令威也对付得了这四条恶狗,于是退过一旁,乐得袖手旁观。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四条恶狗,分别从东南西北四方向何令威扑来,竞像训练有索的武士,懂得采用分进合击的战术,联手围攻敌人似的。
    何令威滴溜溜一个转身,旁观的叫化子尚未看清楚,他已从群狗猛扑之下倏地窜过一边。于是转了几转,转眼间四面八方都是何令威的人影。那四条恶狗咬不着他,给他引得东赶四逃,霎时间“阵形”也就乱了。
    其中一条最凶恶的狼狗似乎是沉不住气,忽地四脚腾空,疾似离弦之箭,朝着何令威当头扑下,张开大口就咬他的喉咙。
    何令威喝道:“给我倒下!”那条狼狗应声倒下,但迅即又跃起来,三起三伏,终于躺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儿,动也不能动了。这三起三伏,疾如电闪,旁观的叫化子只见何令威的竹棒青影晃动,连他的手法都看不清楚,那条恶狗已是给他打了三棒。不过虽然看不清楚,却也知道这是“打狗棒法”了。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条恶狗扑到了何令威面前。另外两条恶狗跟在后面,还有少许距离。何令威举起竹棒一挥,这次他似乎是有意让那些叫化子看清楚他的棒法。那根竹棒平直伸出,正好托着那条恶狗的腹部,信手一挥,那条恶狗飞出数丈开外。
    屋内一个小童跑了出来,叫道:“打狗也看主人面,你为什么打死我的龙儿?狮儿、豹儿,上去咬死他,咬死他!”
    何令威笑道:“别慌,别慌,你的狗没死!”话扰未了,那条叫做“龙儿”的狗果然就爬了起来,摇着尾巴,欢迎它的小主人了。
    何令威这一手打狗的功夫,登时令得那四个叫化大为佩服,要知打狗不难,难的是打得恰到好处。这条恶拘被他挥出数丈开外,居然并没受伤,正是一招十分高明、功力也差不多达到炉火纯青的“打狗棒法”。那四个叫化子自问都是远远不如。
    那小童破梯为笑,说道:“原来果然没死,这位大哥,我错怪你了。唉,狮儿、豹儿……”那两条名唤“狮儿”、“豹儿”的恶狗,在他的指挥之下,明知何令威的厉害,却都已拼了命似的向他扑咬,这小童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何令威笑道:“不用担心,它们伤不了我,我也不会伤了它们。”竹棒横扫,两条恶狗同时仆地。说也奇怪,只见它们浑身发抖,就像人患了发冷病一样。原来是给何令威的竹棒戳着了它们关节的筋脉。虽没受伤,再要咬人已是不能。
    那四十叫化子不约而同的叫起来道:“好一招棒打双獒!”其中一个老叫化走过去给那两条拘搓揉足部,一面搓揉,一面说道:“成哥儿,快叫你爹出来,这位大哥是本帮……”
    话犹未了,只见一个背着九个布袋的老叫化和一个年约五旬的粗豪汉子并肩走出,那小童叫道:“爹爹和武叔叔来啦。”
    那三个年轻的叫化子不认识那个小童叫做“武叔叔”的人是谁,那个年纪最大的叫化却已上前拜倒,说道:“武长老,你老人家是几时来的?”原来这个“武叔叔”就是何令威的师父武士敦了。他来到丐帮分舵已有两天,不过,除了帮主父子之外,其他丐帮弟子还未知道。
    何令威大喜道:“师父,你老人家果然是在这儿。这位李大哥是檀大侠的高足。”两人一齐上前参见。
    武士敦笑道:“我知道,我和李世兄早已会过面了。”
    李中柱一看,武士敦果然就是那晚在天坛暗地里帮忙他们脱险的那个“御林军军官”,连忙向他道谢。
    武士敦笑道:“我和你的师父是兄弟般的交情,那晚不是为了你,我还不会到天坛去呢。不过那晚的事,你大概还是觉得很奇怪吧?一个金虏的御林军军官,竟然会在暗中帮你的忙。”
    李中柱道:“是啊,真是意想不到。不过我在见着了何大哥之后,也已知道是武伯伯了。”
    武士敦道:“咱们一同进去吧,我慢慢告诉你。”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是进入客厅,坐定之后,武士敦笑道:“你和李世兄一起来找我,大慨还有别的事吧?”
    何令威道:“不错,我们已经到过虎威镖局,见着鸿福绸缎店那位刘掌柜了。不过丁老板可还未知下落……”
    活犹未了,已听得陆昆仑说道:“这件事我正要告诉你,你等一等。”说罢,走进内堂,过了片刻,和一个中年汉子一同出来,这汉子正是以绸缎店老板的身份作为掩护的长鲸帮香主丁实。
    丁实身上的伤尚未痊愈,精神却是很好,见了李、何二人,高兴自是不在话下。
    丁实把那晚遭遇的说了出来,李中柱这才知道,原来他和那个刘掌柜都是丐帮的弟子救的。
    陆昆仑道:“我和武长老见面之后,早已料到丁老板的绸缎店可能会有麻烦,是以我振了几名得力的弟子暗中帮助。幸好那晚鞑子的御林军高手,差不多都跟完颜豪到天坛去了,派遣来查封铺子的官兵,不过是些二流角色。本帮的弟子在那条小巷里杀了围攻丁老板的两个军官,把丁老板救回这里,那位刘掌柜则送往虎威镖局。”
    武士敦跟着给他们解释:“本帮分舵的所在之处必须保守秘密,那位刘掌柜虽然是同道中人,但他并非长鲸帮的香主,救他的本帮那个弟子也还未曾弄清他的身份,按本帮的规矩,只能送到他们可以信赖的朋友家里。”
    陆昆仑接着说道:“现在一切都弄清楚了,自是可以无须顾虑了。过西天我派人去偷偷把刘掌柜接回来,免得连累了孟老镖头。”
    武士敦笑道:“好了,现在该说到我的事了。李世兄,你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会变成了金国的御林军军官,那天晚上我在完颜豪的身边,何以又不动手杀他呢?”
    李中柱道:“武大侠想是恐防打草惊蛇,杀了一个完颜豪也没有什么大用。”
    武士敦道:“这当然也是其中一个缘故。另一个更重要的原阿,我是要让金国的皇族内乱。这次我来大都,探听到一个秘密,完颜长之意欲篡位,而完颜豪就是怂恿他的父亲篡位最力的一人。”
    何令威又惊又喜,问道:“师父,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武十敦道:“二十年前,我忏经在金闰的御林军中混过,也交了几个正直的朋友。你要知道金国的军官之中也有好人,并非完全和完颜长之一鼻孔出气的。他们之中甚至还有同情咱们汉人,反对他们本国的肆意侵略的呢。”
    何令威点了点头,说道:“弟子明白。武林天骄檀大侠是李大哥的师父,他还是金国贝子的身份呢。”
    武士敦继续说道:“在丁香主家里出事的前一晚上,我就换了金国御林军军官的服饰,偷入完颜长之的‘王府’了。我本意是想探听金国的军事秘密,同时也想偷会我以前在御林军中结识的那几位朋友,想不到他们准备如何进攻宋国,如何对付义军的计划我没探听到,却偷听到了他们密谋篡位的计划。还有他们要去捉丁香主和李世兄的事也给我知道了。”
    李中柱笑道:“噢,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我是那个绸缎店的小伙计。”
    武士敦道:“那日你在虎威镖局用‘穴道铜人’图解上的惊神指法’点了野狐安达的穴道,完颜豪早已起疑心了。当今之世,精通惊神指法的只有你的师父和他的父亲,最初他还疑心是你的帅父亲自来呢。后来和他父亲一说,他父亲说如果是你师父点的穴道,以他这点功力,决计无法解开,因此他料想你一定是武林大骄的弟子。正因为他们父子对你不敢轻视,所以那天晚上,才要出动了任天吾和沙衍流这两个人在他们这边可算一等一的高手到丁家捉人。嘿嘿,你师父和我是兄弟般的交情,我知道了此事,焉能不管?恰好你和任姑娘那天晚上,又误打误撞,撞进了天坛,省得我在外面动手打草惊蛇,这可真是再妙不过了。”
    李中柱道:“有一事我尚未明,何以那天晚上,完颜豪和他的一部分得力手下却躲在天坛,而不是到丁家去拿人呢?”
    武士敦道:“这就和他们父子的密谋篡位的计划有关了。‘天坛’是全国的皇帝每年元旦那天必定要去‘祭天’的地方,你们想必已经知道?”
    李中柱道:“这和他们的密谋篡位又有何相干?”
    武士敦道:“按规矩天坛每年必定要修葺一次,不管有没有损坏,都要派人去视察、整理和打扫的,若有需要兴工修建的地方,就必须马上动工。时间大都是选择每年的冬季,大概是在元旦前四十九天之内,由‘钦天监’择好吉日,派出钦差大臣去专门处理这一件事。这个钦差大臣必须是皇室的人。”
    李中柱道:“噢,我明白了。完颜豪求得了这个钦差大臣的差使。”
    武士敦道:“不错,他对这个差使是深有用心的。天坛乃是‘圣地’,除了他以钦差大臣的名义和他所率领的随从之外,别的官儿都不能进去。他要找些什么人来和他商量大计,天坛里面,就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开会地方。胜于在他的‘王府’聚众商议多了。”
    李中柱道:“原来如此。丁家在天坛附近,他于是顺便派遣手下到丁家抓人。其实最主要的目的,他还是要借天坛这个地方作密商的处所。”
    武士敦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他对捉人之事也还是非常重视的。因为完颜长之最顾忌的就是你的师父,你是武林天骄的徒弟,他也害怕你是奉了师父之命,跑来大都,刺探他们的秘密。”
    李中柱笑道:“我师父对本国国事当然还是很关心的,不过他可从没想到完颜长之父子会有这样大的野心。”
    武士敦道:“古往今来,凡是枭雄之辈,定必多疑。何况他们图谋如此大事!当然是要尽可能的防范一切可疑的人了。”
    “那天晚上,完颜豪用的是双管齐下之策,一面派遣任天吾、沙衍流率领武士到丁家拿人,一面在天坛和心腹手下密商大计。任、沙二人是他们这边一等一的高手,只要你的师父不在丁家,他以为你们定然一网成擒,却想不到还会给你们闯进了天坛。”
    何令威道:“他们父子准备如何篡位?师父已经知道了么?”
    武士敦道:“完颜豪和心腹武士密商的结果,准备在明年元旦金国皇帝在天坛祭天之时,将他刺杀。陪同皇帝祭天的大臣也同时一网打尽。”
    陆昆仑笑道:“这个计划倒真是毒辣,能够陪同皇帝祭天的大臣,当然也是忠于皇帝的心腹臣子了。这样一网打尽,省得他们父子一个个派人行刺。”
    何令威笑道:“鞑子自相残杀,对咱们来说,这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了。”
    武士敦若有所思,半响说道;“此事对咱们是有利还是有害,我可还没有想得通透呢。我要把这消息赶紧设法送到金鸡岭去,听听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的意见。李世兄的师父,说不定也会来到大都,但愿我能够很快的见到了他,也和他商量商量。”
    何令威一时想不明白,说道:“咱们义军是要把金寇驱逐出去,恢复国土的。他们自相残杀,难道还有对咱们不利之处吗?”
    李中柱则是惊喜交集,说道:“我的师父也要来么?武大侠,你可是在来大都之前,曾经和他见过?”
    武十敦先答复李中柱的问题:“我这次潜入大都,正是和你师父商量的结果。详细情形,慢慢我告诉你。”跟着回答徒弟的疑问。
    “不错,按普通的情形而论,鞑子自相残杀,应该是对咱们有利。但现在的情形却有点不同,是利是害,我也未敢就下结论了。”何令威道:“有何不同?”
    武士敦道:“因为还有蒙古鞑子。蒙古在西征获得大胜之后,国力之强,已是远超金、宋,他们的计划第一步是灭金,第二步就是灭宋了。而金国现在所占的地方,大部分也是咱们汉人的地方。蒙古入侵,女真族的金国鞑子皇帝固然要被推翻,汉族的百姓和女真族的百姓也要同受其害!”
    武士敦继续说道:“蒙古内部的王公大臣也分为两派,一派主张联宋来金,一派主张联金来宋。当然这不过是策略上的先后问题而已,它在联甲灭乙之后,回过头来还是要把甲吃掉的。”
    陆昆仑道:“不错,这事我也听到一点风声。上个月江南的武林盟主文逸凡托人捎信给我。说是南宋在临安的小朝廷正在商景与蒙古秘密联盟。不过韩丞相则主张和金国讲和。”
    武土敦道:“就目前的形势来说,蒙古内部也是主张联宋灭金这派较占上风。但联金灭宋这派的首脑人物却是蒙古大汗自己。”
    李中柱道:“蒙古的大汗即是皇帝,何以他的主张反而落在下风?”
    武士敦道:“蒙古现在最有权力的人,不是做大汗的察合台,而是做元帅的拖雷。他是主张联宋灭金的。不过拖雷这个人不但能征惯战而且甚有智谋,他虽然主张联宋灭金,另一方面他对金国的当权人物也还是曲意笼络的。他绝不会让金国知道他的真意。”
    陆昆仑大为佩服,说道:“武长老,我只道你隐居深山,不问世事,谁知你对蒙古的内情,竟是了如指掌!”
    武士敦道:“这些年来,我曾去过几次蒙古,最近一次是三个月前的事,在和林碰见了武林天骄檀羽冲,这才知道他在蒙古的时候比我更多。他有一个朋友上官复,以前还曾经做过龙象法王的副手呢。上官复是辽国人,他为了图谋复国,跑到蒙古去。后来给龙象法王察破他的身份,他才逃出和林的。(上官复的故事,详见拙著《挑灯看剑录》。)我所知道的这些事情,大半是他们告诉我的。”
    李中柱问道:“我的师父可曾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武士敦道:“当时他对我说,他还有一件未了之事要在蒙古多留十天半月,如今刚好是我来到大都半个月的日子,大概他也就快来了。”接着说道:“可是在你的师父未来之前,拖雷的一个密使却先来了,这个密使是奉命求见完颜长之的。那一天正是虎威镖局开业那天。”
    李中柱想起那日的事,说道:“怪不得那日完颜豪匆匆赶回家去,原来是要去陪同父亲会见那个蒙古使者。”
    武士敦道:“完颜长之图谋篡位,背后的靠山就是拖雷。当然,拖雷答应支持他做金国的皇帝,用意不过是想削弱金国的国力,好让他的灭金计划能够提早完成而已!”众人想不到内情竟是如此复杂,不禁相顾骇然。
    李中柱道:“师父来到,那就好了。”
    何令威道:“师父,你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
    武士敦道:“虎威镖局孟老镖头那儿我设法和他联络,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何李二人向陆帮主告辞,走出丐帮分舵,此时才是中午时分。
    李巾柱道:“何兄,你先回家,省得你爹担心。”
    何令威道:“为什么?”
    李中柱道:“我本来是住在师父奶妈的家里,后来我搬到丁实家中,曾对她说过,过几天就回去看她的。如今一晃眼已过了十来天了,她对我好像慈祥的祖母一般,我想我也该去探望她了。”
    何令威笑道:“你也是想去打听你师父的消息吧?”
    李中柱道:“不错。师父若然来到大都,必定会到奶妈家中的。”
    何令威道:“既然如此,我和你一同去。一来我也想谒见令师,二来咱们一起来也该一起回去。否则我-个人回去,爹爹就更要担心了。”要知武林天骄的奶妈,如今已是完颜长之“王府”的下人,何令威怕李中柱一人遭遇意外,自是放心不下。
    武林天骄那个奶妈年纪六十多岁,丈夫已死,只有一个儿子。武林天骄离家之后,檀家不再要她。完颜长之知道此事,一想他们母子或者还有可资利用之处,于是假作慈悲,叫府中总管收留他们母子。
    奶妈的儿子在完颜长之的“王府”充当园丁,不过却不是在“王府”居住,而是住在花园外面的一问简陋的仆人房子。
    李中柱带领何令威到了奶妈的住所,奶妈喜出望外,唠唠叨叨的问个不休,对何令威也是大表欢迎,说道:“你们两位要是不嫌我这地方简陋。请在这里住下。何相公,你不知道,他的师父虽然是贝子身份,对我可是挺好的,长大了也从来不端主人的架子。前几年他曾回来过一次,他不住在家里,也曾在我这儿住过一晚呢。”
    李中柱道:“这位何相公是本地人,我正是住在他的家里。多谢你老人家的好意,我不想打扰你了。”
    奶妈大为失望,说道:“那么你们最少等到我的儿子回来再走吧。何相公,你是住在城里还是城外?”
    何令威道,“我是住在西山的。”奶妈更为失望,说道:“住在西山,路远一些。我不敢强留你们了,但请让我给你们弄一顿午饭,你们吃过才走吧。”
    李中柱笑道:“你老人家不用费神,我们是吃过午饭来的。我想向你打听-件事情。”
    奶妈道:“什么事情?”
    李中柱道:“这位何兄是我的好朋友,有话不用避忌。刚才你说起我的师父,我听说他最近要来大都,不知他已经来到没有?”
    奶妈眼睛一亮,说道:“真的吗?我可真是挂念他呢,不过我想他大概还未来到,要不然他一到就会来看我的。”
    李中柱道:“我在你这里住过几天,不知‘王府’的人知不知道?我走了之后,有人来查问过吗?”
    奶妈说道:“有谁还会理会我这老婆子呀?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最初还偶尔有‘王府’的人来看我,第二年开始,就一直没人来了。你放心,你叮嘱过我不可告诉外人,我虽然是老糊涂了,也不会胡乱说出去的。‘王府’的人,我更不会让他们知道。”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屋子外面有人说话,一个说道:“是这间屋子吧?”一个说道:“总管告诉我是后园左角第三间泥屋,大概不会错的。咱们进去看看。”声音竟似熟人!
    李中柱大吃一惊。原来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完颜豪和任天吾。李中柱连忙和奶妈悄声说道:“来的是小王爷,我们不能让他看见,借个地方躲躲。”奶妈一指柴房,说道:“昨天刚好买了几担柴,你们躲在柴堆后面,我来应付。”
    他们刚刚把身藏好,两扇板门“砰”的一声给人踢开,完颜豪和任天吾进来。
    奶妈吓得直打哆嗦,颤声说道:“我们是穷家破户,什、什么东西也没有的。你,你们是——”李中柱在柴房里听得偷笑:“想不到她还装得真像。”
    任天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老婆婆,你睁开眼睛瞧瞧,这位是小王爷,你竟敢把我们当作强盗吗?”
    奶妈说道:“你说什么,我耳朵有点背风,听不清楚。”
    任天吾大声在她耳边喝道:“这位是小王爷,知道了吗?”
    奶妈这才“卜通”地跪下去,说道:“老婆子无知,小王爷恕罪恕罪。”
    完颜豪笑道:“不知不罪。老婆婆,我们王府对你好不好?”
    奶妈说道:“好,好。我们母子多蒙王府收留。”
    完颜豪大声说道:“你知道好就好,那你可要对我说实话啊!”
    奶妈道:“小王爷要我说些什么?”
    完颜豪道;“听说檀贝子已经回来了,你见过他么?”
    奶妈吃了一惊,心想:“果然又是来查问檀贝子的。”佯作惊喜交集而又听得不大清楚的样子说道:“你说什么,檀贝子,他、他回来了吗?”完颜豪道:“是呀,他回来了,你——”奶妈叫道:“他回来了?他在哪里?”
    完颜豪眉头一皱,大声说道:“他在哪里,我正是要问你呀!”
    奶妈说道:“唉,我以为你要告诉我他在哪里,谁知你是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槽贝子若是回来了,当然先去拜访王爷,怎会到这破屋子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呀?”
    完颜豪道:“你是他的奶妈呀,他父母早已双亡,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怎会不来看你?“怕她听不清楚,这话说了两遍。
    奶妈苦笑道:“他是主子,我是奴婢。小王爷,你这样说,我这个苦命的老婆子可是担当不起。就算他还记得小时候吃过我的奶,只怕也以为我已经死了。”
    完颜豪道,“看来这老婆婆只怕真的不知,咱们是白走这一趟了。”
    任天吾低声说道:“我看这老婆婆却似有点奸诈,你再向她打听那个姓李的小子。给她一点甜头。”
    完颜豪笑道:“对,利诱威胁必须双管齐下才行。”他只当这个奶妈真的耳聋,听不见他们小声说的诡计。当下拿出两锭元宝,放在奶妈的面前,大声说道:“你瞧这两锭大元宝,每个重五十两,两个就是一百两了。一百两银子,够你过下半世的啦。你要不要?”
    老婆婆摇了摇头,说道:“无功不受禄,我老婆子纵然贪财,也不敢无原无故受小王爷的银子。”
    完颜豪笑道:“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奶妈道:“什么人?”
    完颜豪门讲指划在她面前将李中柱的形貌仔细描绘一番,说道:“这人姓李,我知道你一定见过他。他在什么地方?”
    奶妈装作好不容易才听懂之后,说道:“小王爷,你说的这个人是什么人呀?我从来没见过!”
    完颜豪皱眉说道:“你再想清楚-点,不要骗我。”随即拿出一管玉箫,说道:“这个人是檀贝子的徒弟,他有一管玉箫,和这管玉箫差不多模样的。”
    奶妈“啊呀”一声,说道:“小王爷,你开玩笑了。”正是:
    老妇亦能分善恶,为持正气作痴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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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回老妇义方能教子英雄侠骨抗权臣
    完颜豪已是有点着恼,怒声说道:“谁和你开玩笑?”
    奶妈说道:“有这样宝贝东西的贵人,怎会踏进我这间破屋子?”
    完颜豪“砰”的拍桌子骂道:“你这奸猾的老婆子,你是不吃敬酒要吃罚酒啦。你的儿子邢已经告诉我了,你还要瞒我!”
    奶蚂吃了一惊,随即心里想道:“不会的,不会的。我那孩子再糊涂也不会卖友求荣,哼,小王爷是要骗我上当!”
    完颜豪何等精明,一看她的神色,已知这条线索是找对了,哈哈笑道:“赖不掉啦,是么?其实,你又何须害怕,檀贝子是我表哥,难道我还能害他的徒弟?我正是要接他到我的王府去住呢。他在什么地方,你快快告诉我吧!”
    哪知道奶蚂仍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很想要这一百两银子,可惜我不知道!”
    躲在柴房里的李中柱晴暗赞叹:“这奶妈穷得骨头真硬!但只怕完颜豪决不肯轻易放过她,倒是连累她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完颜豪勃然大怒骂道:“你这不识抬举的老糊涂,看来你是存心要吃罚酒啦。任先生给她-点厉害尝尝!”
    任天吾立即一巴掌打去,打落了奶妈两齿门牙!奶妈“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巴掌就似打在李中柱的脸上,如何还能忍耐,登时就从柴房里跳出来。
    忽听得完颜豪喝道:“什么人?”李中柱尚未出来,先有一个人踏进这间屋子。正是奶妈的儿子。原来他在“王府”里有两个朋友是总管班建侯的仆人,听得完颜豪向班建侯要他的地址,觉得很是奇怪,偷偷地告诉他。是以他提早告假回家。
    奶妈的儿子悲愤交加,叫道:“小王爷,你为什么欺侮我妈?”
    完颜豪冷笑道:“檀贝子那个姓李的徒弟在哪里?你说出来,我放你的亲娘。否则别说打她,我还要杀她呢!”
    奶妈的儿子怒道:“小王爷,虽然你是主子,你不把我们下人当人,我和你拼了!”
    完颜豪哈哈大笑:“你要和我拼命?你瞎了跟,丧了心啦!”举起玉箫,就要戳他的眼睛。
    陡听得一声大喝:“姓李的在这里!”李中柱一跃而出,暖玉箫一挥,“乒乓”一声响,把完颜豪手上的玉箫打断两截!
    何令威接着出来,硬接了任天吾的一掌。何令威的掌力刚猛非常,任天吾竟也占不了他的便宜。
    李中柱道:“大哥,你和令堂快走!”他口里和那个奶妈的儿子说话,手上的玉箫却是丝毫不缓。暴风骤雨般的向完颜豪点去!
    完颜豪的“惊神指法”和他倒是不相伯仲,但因不久之前,刚在天坛吃过他的亏,败军之将先自怯了几分,何况如今李中柱子上有武林异宝暖玉箫,打得又是如此凶悍,他手上没有兵器,更是慌了。不过十数招,就险些有三次给李中柱点中,只能步步后退,退出前门。奶妈的儿子背起母亲。已经从后门走了!
    任天吾和何令威对了三掌,丝毫也占不到便宜,吃了一惊,心里想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几年来江湖上倒是出现了不少本领厉害的后辈。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也练成了丐帮的金刚掌法。今晚若不杀他,只怕再过几年,我又要多添一个劲敌了。”当下冷笑说道:“原来你是丐帮弟子,你的师父是武士敦还是陆昆仑?功夫委实不错,可惜你碰上了我!”说话之间,左掌一挥,有掌插山,这一招是从“七修剑法”中化出来的,一招之内,遍袭对方七处要害。
    何令威喝道:“老匹夫,我和你拼了!”一招“雷电交轰”,双掌划成一道圆弧,同时劈下。这一招是丐帮金刚掌中威力最强的一招!
    掌风人影之中,只见何令威身形一晃,任天吾闷哼一声,一个回身拗步,攻向李中柱,替完颜豪接了一招,叫道:“小王爷,快出屋子!”
    话犹未了,只听得“轰隆”一声,这间本来就是破烂不堪的屋子登时倒塌。
    原米在刚才何令威以“金刚掌”应付任天吾的“七修指”之时,掌心给他的指尖点着。说也奇怪,点着的是掌心,疼痛的地方却是胸口。这刹那间,何充威就好像给人在心房重重击了一拳似的,胸中气血翻涌。但任天吾也不好受,他出指伤人,掌力相应减弱,结果他的掌力就比不过何令威了。这间屋子就是由于任大吾的掌力不能和何令威的掌力对消,以致受震倒塌的。
    李中柱如影随形的跟着完颜豪窜出,何令威慢了一步,一根横梁朝他的身上压下来,何令威振臂一格,“喀嚓”声响,碗口般粗大的横梁断为两段,逃出屋外,暗暗叫了一声:“侥幸!”想道:“任天吾这老贼果然厉害,幸亏我敢和他拼命,要是刚才稍有怯意,此时焉有命在?”
    原来任天吾的指力能伤奇经八脉,但在何令威拼命的打法之下,他的内力却是不敢完全发挥,必须留下几分保护自己,免受对方掌力所伤。
    饶是如此,何令威被他点了一指,胸中亦已气血翻腾,好一会儿才能平复。幸亏他的内功颇有基础,任天吾的内力未贯指尖,他的奇经八脉,尚不至于受伤。
    完颜豪跑出屋子,身上满是泥沙,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大怒之下,把手一扬,“呜”的一声,射出一枝响箭。
    李中柱喝道:“你这没出息的小子,打不过人家,就只知搬取救兵!”身形疾起,扑到他的背后,暖玉箫点向“风府穴”。心里想道:“任天吾这老赋太过厉害,何大哥只怕打不过他,我必须快刀斩乱麻,把这小子拿下,他的救兵来到,也不怕了。”
    完颜豪给李中柱打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任天吾见势不妙,一个“移形易位”,又是一掌向他打去。何令威连忙跟踪扑击。
    连环扑击之中,任天吾陡地反手一掌,喝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先毙了你!”
    这一招颇出何令威意料之外,本来他非受伤不可,幸而他刚刚吃了一点亏,心里亦正有所准备。任天吾翻身一掌打来,他已经抓起一根木头,那是塌屋之时飞到他身边的一根当中折断的窗木,使出了一招精妙绝伦的打狗棒法。
    “喀嚓”一声,半截木头又再断为两截。可是任天吾的长衫衫脚,亦已给他的木棒一绞,扯烂了半边。任天吾弓身一窜,掌力未衰,冲开了李中柱,说道:“小王爷,我和你换一个对手。”
    完颜豪这才松了口气,冷笑说道:“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连那老虔婆和她的贼儿子我都要一并抓回来,你们等着瞧吧。”
    李中柱大怒道:“小鞑子,你恃多为胜,大不了我舍了这条性命给你就是。欺负一个老婆婆,你还要脸么?”
    任天吾冷笑道:“谁说我们恃多为胜,你能够接得了我的一百招,我就放你!”另一边何令威和完颜豪亦已交上了手。
    李中柱玉箫一举,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招招不离任天吾的三十六道大穴。他的“惊神指法”乃是最上乘的点穴功夫,远在任天吾的七修指法之上。饶是任天吾本领高强,急切之间,亦是胜他不得。
    任天吾挨了几招,业已发觉李中柱就是那天晚上和他的女儿一起逃走的那个少年,便即“哼”了一声说道:“好小子,你把我的女儿拐到哪里去了?”
    李中柱冷笑道:“你哪里还有女儿?你的女儿早已不认你了!”任天吾大怒,喝道:“好呀,你骗走我的女儿,我非杀你不可!”
    大喝声中,立下杀手!任天吾的功力毕竟是比李中柱高出许多,一连十数招重手法过后,已是把李中柱累得大汗淋漓。还幸李中柱有暖玉箫护身,任天吾对他的“惊神指法”也还有些顾忌,李中柱但求自保,勉强尚可支持。
    武学上有相生相克的道理,另一边何令威和完颜豪交手,也只是仅能占得少许上风了。何令威的长处在于内力雄浑,但因刚才和任天吾力拼数招,内力不无消耗,此消彼长,结果他的内力虽然还是胜过完颜豪一点,要想取胜却已不能。完颜豪的长处在于点穴功夫,身手也很矫捷。两人各以所长,攻敌所短,数十招过后,完颜豪居然能与他有守有攻。
    李中柱记挂着师父奶妈母子的安危,心情更难平静。任天吾哈哈笑道:“小子,知道厉害了吗,你是要死还是要活?要活的快快向我求饶,只要你把丐帮分舵的所在告诉我,我就饶你一命!”
    李中柱叹口气道:“我真不相信绡妹竟然会是你的女儿,唉,你在武林中也曾薄有声名,怎的如此不知廉耻!”
    任天吾怒道:“你死到临头,还敢胡说八道!”掌劈指戳,招招都是重手,眼看李中柱就要支持不住。
    忽见两骑快马驰来,骑在马上的是两名御林军军官,不过他们跳下马来,却并不上前帮手。
    完颜豪喝道:“你们把那两母子捉回来了没有?”
    那两个军官躬腰说道:“没有。”
    完颜豪眉头一皱,说道:“那你们来作什么?有任老先生在这儿,用不着你们帮手了。”要知他已经看出任天吾取胜在即,自是乐得逞强。
    那两个军官讷讷说道:“禀、禀小王爷……”完颜豪恼道:“尚有何事-唆?”那两个军官齐声说道:“请、请小王爷和任老先生住手,不、不能打了!”
    此言一出,完颜豪又是诧异,又是发怒,喝道:“你们发昏了吗?为何竟给反贼求情,要我住手。”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朗声说道:“怪不得他们,是我要你住手的!”声到人到,是个丰神俊朗的中年书生!
    完颜豪大吃一惊,慌忙跳出圈子。李中柱喜出望外,失声叫道:“师父,是你!”原来来的正是他的师父——“武林天骄”檀羽冲。
    檀羽冲道:“不错,是我。你们都给我住手!”
    任天吾和李中柱正在打到紧要关头,全副精神都用在如何克敌制胜之上,檀羽冲来的时候,他还未知道来的竟是大名鼎鼎的武林天骄。此时他正在使到一招“五丁开山”,这是一招十分狠辣的重手法。眼看这一掌劈将下去,李中柱已是难以抵挡,武林天骄喝令他们住手,任天吾如何肯依?
    眼看这一掌李中柱即使全力抵挡,只怕也得重伤。不料李中柱竟不抵御,一听武林天骄说到“住手”二字,便即垂手说道:“是,弟子遵命!”
    任天吾听见李中柱称呼“师父”,这才知道来的是武林天骄,不由得骤吃一惊,知道要糟。但此时他要想住手,亦已收势不及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任天吾已是给武林天骄打了一记清脆玲珑的耳光!
    这记耳光打在任天吾的脸上,吓得完颜豪心头大震。试想任天吾已经算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他给武林天骄打的这记耳光,竟是毫无反抗的余地,武林天骄这是何等功夫?”
    完颜豪心头大震,想道:“爹爹号称金国第一高手,只怕也还未必打得过他。”“好汉”不吃跟前亏,他是早已住手了。
    武林天骄一巴掌拍去,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这样大胆,不听我的说话!好,那你就和我打吧!”
    完颜豪连忙上前劝解,说道:“这位任老先生是家父的客人,你们以前还未见过的吧?任老先生,这位是檀贝子,想必你也早已闻名的了。小小一点误会,请大家都莫放在心上。”
    任天吾摸摸脸孔,脸孔还在火辣辣的作痛,只好汕讪的赔笑说道:“原来是檀贝子,请恕老朽不知,得罪令徒。”
    武林天骄哼了一声,不理睬他,对完颜豪冷笑道:“误会。请问你以小王爷的身份,纡尊降贵,到这里来作什么?”
    完颜豪讷讷说道,“这个,这个……檀贝子,请你容我剖说,这个,这个……我,我对你一向是十分敏重的,到这里来,不过,不过……”口中支吾以对,心里则盼望:“为什么他们还不来呀?”
    武林天骄冷笑道:“什么这个,那个,你们打了我的奶妈。拆掉她的房子,难道这样做也是敬重我吗?”
    完颜豪面色一阵青一阵红,说道;“请贝子息怒,这,这……”
    武林天骄亢声说道:“这,这怎么样?”
    完颜豪道:“这,这实在是误会。我听说贝子回来,特地到这里探问的。不料奶妈和令徒都以为我是恶意。”
    武林天骄冷笑道:“你派人追捕我的奶妈,这也是因为她对你的误会?幸好我刚刚在这时候回来,否则我的奶妈只怕早巳性命不保了。”
    完颜豪赔笑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只是叫他们去请贝子的奶妈,焉能取她性命?啊,想必是他们言语无礼,行动粗鲁,以致贝子生气?好,我回去重重责罚他们。”
    那两个奉令捉拿奶妈的军官受了冤枉,可还只能唯唯诺诺,替完颜豪认错。
    完颜豪接着说道:“家父十分思念贝子,听说贝子回来的消息,便叫我来打听,希望能够接到贝子的大驾——”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队御林军已是风驰电掣而来。率领这队御林军的竟然是身为御林军统领的金国皇叔完颜长之!
    完颜豪喜出望外,说道:“檀贝子,我的爹爹亲自来迎接你了,你可相信,不是我骗了你吧?”
    完颜长之下了坐骑,哈哈笑道:“羽冲,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可盼得你好苦呀!”
    武林天骄淡淡说道:“王爷,你是来捉拿钦犯的吧?”
    完颜长之笑道:“贝子说笑了。过去的事情早已过去了,还提它作甚?当今皇上前几天还曾和我说起,说是可惜不知你的下落,很想找你回来恢复你的世袭的王位。如今天从人愿,你果然真的回来了,我是特地来迎接你的呀。”
    原来武林天骄二十年前是因为反对当时的金国暴君完颜亮以致被列为“钦犯”,被迫离开金京的。后来完颜亮亲率大军侵宋,采石矶一战,给宋国名将虞允文杀得几乎全军覆没。完颜亮兵败瓜州,在瓜州给部下所杀。他的堂弟完颜雍继位,也有十多年了。完颜雍因为自己得登大宝,武林天骄也有间接的“功劳”,是以在他即位之后,不久就把武林天骄的名字,在“饮犯”的名单上抹掉。不过由于这是皇室内部的纷争,所以一直是保持秘密,并不公开的。(武林天骄和完颜亮的故事详见拙着《挑灯看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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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长之这番说话并非诳语,不过,当然也还是有不尽不实的地方。
    真实的情形是金帝完颜雍对武林天骄虽然不如完颜亮那般的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却也止于不把他当作“钦犯”而已。对他最多只能说是没有恶感,但也并无好感。完颜长之说金帝要恢复他的世袭王位云云,当然乃是故意夸张,意图哄骗武林天骄的了。
    完颜雍曾经和完颜长之谈及武林天骄,这件事倒是真的。有一天完颜雍“退朝”之后,特地叫完颜长之留下,在“御书房”中,只是和他一人密谈。
    完颜雍未曾说话,先叹口气,完颜长之吃了一惊,问道:“皇上冈何‘龙心’不悦,可否让微臣分忧?”
    完颜雍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叔还记得么?”
    完颜长之莫名其妙,说道:“微臣愚昧,请皇上赐示。”
    完颜雍神色仿佛有点不太高兴,说道:“你再想想,十五年前的今日,发生过什么事情?”
    完颜长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天乃是“先帝”完颜亮在瓜州被杀的十五周年忌辰。
    完颜长之忙道:“海陵王(完颜亮被“弑”之后,被贬为海陵王。)残暴不仁,失尽民心,窃据帝位,理应受此报应。皇上继承大宝,正是上应天心,下遂民望。今天应该是皇上高兴的日子,何必还悼念他呢?”
    完颜雍道:“朕不是悼念他,朕是为了日前的处境,因而在他的忌辰,不能不生感触啊!”完颜长之道:“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和当年的纷乱岂能相比?”
    完颜雍眉头一皱,说道:“皇叔,我叫你来是要你和我说真话的,不是要你奉承我,讨我欢喜。”
    完颜长之叩头谢罪之后,完颜雍继续说道:“目下蒙古崛起,灭国无数,看来就要出兵攻打咱们金国了,如何能说是国泰民安?当年完颜亮给宋国打败,咱们还能和宋国割江而治,要是蒙古兵打进来,恐怕形势要比当年还更不妙!焉知我的下场不是和完颜亮-样?”
    完颜长之暗暗吃惊,心想:“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暗中私通蒙古,意图篡位之事?”连忙矢誓效忠,说道:“蒙古若敢侵犯咱们大金,微臣定当誓死以报,也不见得会给它打败。”
    完颜雍道:“我知道你的忠心,也知道你的能干。不过你一人也是独木难支,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
    完颜长之惴惴不安,问道:“皇上想起的是什么人?”
    完颜雍道:“联想起的是檀羽冲。一来他是一个人材,二来他是当年反对完颜亮最力的一个人,虽然他没有参加拥立,但朕之所以得以继承大宝,他也多少可说是有点功劳。朕已经取消了他的叛国罪名,他却一直不见回来,这许多年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
    完颜长之说道:“不错,檀贝子的确可算一个人材!只可惜——”完颜雍道:“可惜什么?”
    完颜长之道:“可惜檀贝子当年虽然是反对海陵王的一个得力的人,但他却并非是为全国着想。非但如此,他身为皇族,胳膊反向外弯,帮的是咱们金国的敌人呢。”
    完颜雍道:“他帮忙谁?”
    完颜长之道:“他帮的是汉人!”
    完颜雍道:“你有什么证据?”
    完颜长之道:“金鸡岭有汉人组成的叛军,首领是个女的,‘匪号’蓬莱魔女,檀贝子和这个女匪及她的丈夫是好朋友。”
    完颜雍道:“啊,真的有这样的事?”
    完颜长之道:“我的部下秘密侦查,曾经见过他有一次从金鸡岭下来,绝不会假。不过他的武功太高,我的部下拿不住他,因此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献给陛下罢了。”
    完颜雍半信半疑,说道:“如此说来,他岂非仍然应当列名钦犯?”完颜长之道:“念在他于陛下不无微劳,微臣不敢定他的罪。请陛下宸断。”
    完颜雍道:“若然如此,朕也是不敢就重用他。不过既没确证,朕也只好存疑。要是他回到大都,朕倒想见他一见。”
    完颜长之道:“陛下不怕他怀有异心,图谋不轨么?”
    完颜雍道:“他毕竟是金国的贝子,我想他应不至于要图谋害朕,把金国的江山交还汉人吧?”
    完颜长之心头微凛,想道;“这个昏君倒是要比完颜亮精明一些,我须得小心对付才行。”当下便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顺着完颜雍的口气,说是要照“皇上”的意旨办事了。
    不过经过这一次谈话之后,完颜长之虽然未能达到把武林天骄重新列为“钦犯”的目的,却也打消了完颜雍对武林天骄的好感,不敢下旨要把武林天骄找回来重用他了。
    完颜长之只道武林天骄绝不敢再回京城的,他答应皇帝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不料武林天骄竟然出乎他的意外回来了。由于金帝有过那番说话,他不敢当众把武林天骄杀害,只能骗他到“王府”去,见机而作。
    武林天骄在御林军包围之下,神色自如,淡淡说道:“檀某何德何能,敢劳王爷迎接?”
    完颜长之道:“檀贝子过谦了,你是圣上关心的人,今日回到大都,难道还能让你住在客店不成?请你在我家里暂住两天,待我禀明皇上,给你重建王府,那时你再回家,不是更风光么?”
    要知武林天骄在二十年前是背着“钦犯”的罪名出走的,他离开大都之后,应该是他世袭的王位已由他的族弟檀世英继承,他的“王府”当然也被檀世英占了。檀世英和武林天骄虽是兄弟,两人的行事却大不相同。檀世英一向巴结完颜长之,他之得以继承“王位”,也全是仗着完颜长之撑腰的。檀世英曾经领兵打过金鸡岭,大败而归。他对武林天骄的忌恨比完颜长之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就是为什么武林天骄走了之后,他就把他的奶妈赶出来,而武林天骄每次潜回人都,也从不回家探望他的缘故。
    武林天骄笑道:“这太费王爷的神了,其实我这次回来,绝无恢复家业之心。”
    完颜长之道:“贝子虽无此意,皇上却有心,待我禀明皇上,或者是给贝子重建王府,或是叫令弟把旧王府让出来,总之会令贝子满意的。不过,在皇上御旨未下之前,无论如何要请贝子给我这个面子,到我家里暂且驻足。否则我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在他说话之时,他带领的这队御林军早已弓上弦,刀出鞘,作前呼后拥之势,其实是围得更紧了。这形势,分明是“霸王硬上弓”的“请客!”
    李中柱、何令威手心里捏着把汗,只道又是一场剧战在所难免,不料武林天骄对眼前这样紧张的形势竟似视若无睹,微微一笑,说道,“王爷盛意拳拳,但倘不遵命,那倒是我不近人情了。好吧,我就去叨扰王爷。”
    完颜长之松了口气,哈哈笑道:“我早知道檀贝子是通情达理的,这就对了。”
    武林天骄又道:“王爷,你请我去,小徒和他这位朋友呢?”
    完颜长之道:“他们两位当然也一并请到小王家里。”
    何令威冷冷说道:“我可没有这样大的面子,不敢高攀。”
    李中柱则把眼睛望着武林天骄,心中疑惑不定,暗自想道:“师父绝不会这样糊涂,自投陷阱的,莫非他另有脱身之计?”
    心念未已,只听到武林天骄果然说道:“难得王爷对你们青眼有加,这番好意,你们也不可辜负了。就和我一同去吧。”
    李中柱道:“是,弟子遵命!”何令威听他这样说,心想反正自己脱不了身,既然有武林天骄主持大局,自也不妨去闯一闯虎穴龙潭,于是也就不再持异议了。
    一行人到了完颜长之的“王府”,完颜长之请武林天骄上坐,何、李二人以晚辈的身份,由王府的总管班建侯陪他们坐在下首。
    班建侯道:“今日得会两位少年豪杰,幸何如之!请坐,请坐。”在请他们就座之前,先和他们行了握手礼。何令威用上了金刚掌的掌力,只觉对方一股大力反击过来,虎口竟是有点隐隐作痛。李中柱拿出看家本领,也觉脉门有点发麻。两人都是吃惊不小,心想完颜长之号称金国第一高手,武林天骄只怕也未必容易胜得了他,这个班建侯的武功却是在他们之上。完颜长之的王府里还有任天吾、完颜豪、西门牧野等许多高手,若是迫不得已,非要动武不可的话,只怕定是凶多吉少。
    其实他们固然吃惊,班建侯也是心头一凛,吃惊不在他们之下。原来班建侯和何令威握手之后,胸中气血翻涌,只是他的内功造诣颇深,尚不至于现之形色而已。和李中柱握手之后,他也同样感到脉门发麻,而且这酸麻之感,蔓延直至肩头,原来他是给李中柱用“惊神指法”扣了他的脉门一下。
    另一边,完颜长之也在暗中和武林天骄较量了一下内功。
    “王府”的仆人捧出茶盘,完颜长之便接过来,亲自敬茶,说道:“这是皇上所赐的云雾茶,请贝子品尝品尝。”
    武林天骄道:“不敢当!”完颜长之道:“别客气!”茶盘已是递到武林天骄面前。
    武林天骄是个武学的人行家,一看便知完颜长之用上了上乘的内功,给他这茶盘一碰,若然抵挡不住,定必内伤,当下佯作不知,轻描淡写的便接着茶盘说道:“王爷太客气了,请放下来,我自己拿。”
    两股内力一碰,茶盘微微一震,但茶杯里的茶却没倾泻。原来两人的内力刚好是在伯仲之间,一碰之下,互相消解。
    武林天骄心想:“他要害我,用不着下毒。我的本领,他也应当知道不是毒药所能害的。”当下便端起茶杯,和完颜长之同时喝茶,一喝而尽,笑道:“果然不错,好茶,好茶!”正是:
    明知有山虎,偏向虎山行。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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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回敢闯龙潭惊四座假传圣旨走群豪
    “王府”的仆人上来拿开茶盘,准备换上糕点,茶盘拿开之后,只见紫檀木的八仙桌上,现出盘底的凹印,入木三分。
    完颜长之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想不到他的武功竟然精进如斯,只怕我这金国第一高手的称号是要保不住了。”不过他心里虽然吃惊,神色却是丝毫不露,当下哈哈一笑说道:“檀贝子,好功夫!佩服,佩服。只是这张桌子遭了殃了。”
    武林天骄道:“王爷,你是本国第一高手,我怎敢班门弄斧?只因王爷内功太过深湛,我是迫于无奈,只好献丑了。弄坏了王爷这张檀木桌子,实在不好意思。”言语之中,点破完颜长之适才暗中仲量他的伎俩。
    完颜长之更是尴尬,说道:“没关系,我把它弄干就是。”手掌一抹,木屑纷飞,转瞬之间,桌子上的凸印已是给他抹掉。不过桌面仍是有点高低不平。
    班建侯喝彩道:“王爷和贝子都是神功盖世,令我大开眼界!”这句话其实颇有语病,既云“盖世”,那就应是独一无二,不该两人“都是”。但他为了要捧主子,也就顾不得琢磨字眼了。
    完颜长之瞪他一眼,说道:“建侯,你好好招待客人吧,别替我脸上贴金了。”
    要知完颜长之这手功夫,虽然也算得上乘的内功,但比起武林天骄所显露的却还是稍逊一筹的。武林天骄刚才是在化解他的内力之后,仍然能够把茶盘嵌入桌广的,完颜长之则是在没有外力的干扰之下方能施展这手功夫。孰难孰易,不但完颜长之自己心里明白,班建侯亦是看得出来的。
    完颜长之又惊又妒,心想:“此人武功已是在我之上,即使他不是和我作对,我也是不能容他的了。嘿,好在他今日是自投罗网,武功再高,也绝不能逃出我的掌心!”
    客气的话说过之后,完颜长之便即话入正题,问道:“檀贝子,这许多年你在什么地方?皇上和我都是挂念得很。”
    武林天骄道:“我是流浪江湖,东飘西荡,到过的地方很多,也难以细说了。”
    完颜长之道:“贝子足迹遍天下,想必结识的英雄豪杰很是不少了。”
    武林天骄淡淡说道:“江湖上的朋友是认识一些的,是否英雄豪杰,哪就是各人的看法了。或许我认为的英雄却未必是王爷心目中的豪杰呢?”
    完颜长之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贝子赏识的人还会错吗,只不知你认为的英雄豪杰是谁?”
    武林天骄道:“我认识的人,包括我尊敬的长辈以及和我意气相投的平辈朋友,十九都是英雄豪杰,哪说得了这许多?”
    完颜长之道:“说一两个给我听听如何?”
    武林天骄道:“比如我的奶妈就是一位女英雄,她的儿子也算得是个豪杰!”
    完颜长之怫然不悦,说道:“檀贝子,我说的是正经话儿,你却和我开玩笑了!”
    武林天骄正容说道:“我的奶妈,她不为利诱,不受威胁,在须眉男子之中尚自不可多得,何况她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这样的人不是英雄,还有何人可算英雄?她的儿子,在你们王府里当个园丁,却也不怕你们王府的权势,当然也算得是个豪杰!嘿嘿,王爷,这就是你我的看法不同之处了!在我看来,英雄豪杰不必有丰功伟绩,也无须具武艺丈才,只须他有侠义的心肠!”
    完颜长之说道:“檀见子,我不想和你辩论什么样子算英雄。如今我说出两个人来,请教檀贝子认为他们是否豪杰?”
    武林天骄道:“哪两个人?”
    完颜长之道:“他们乃是一对夫妇,是汉人中极有名气的武功高强的人,他们就是有“蓬莱魔女’之称的柳清瑶和有‘笑傲乾坤’之号的华谷涵!”
    武林天骄道:“不错,依我看来,他们夫妻正是壁合珠联的人中龙凤,当然算得是豪杰英雄!”
    完颜长之道:“贝子如此称赞他们,想必和他们也是相识的了?”武林天骄道:“是曾相识。”
    完颜长之冷冷说道:“蓬莱魔女在金鸡岭啸聚暴民,反抗朝廷,檀贝子知道么?”武林天骄道:“知道!”
    完颜长之道:“那么贝子心目中的英雄豪杰是咱们金国的敌人了!”
    武林天骄道:“请问上爷,蒙古的成吉思汗,算不算得是位英雄?”
    完颜长之道:“成吉思汗崛起漠北,灭国无数,当然算得是个大大的英雄。”
    武林天骄道:“蒙古自成吉思汗开始到现在的数十午,和咱们金国打过无数大仗小仗,目下虽然暂时和好,它要并吞金国之心还是天下皆知的。在王爷的心目中,难道反而不算是咱们的敌人吗?”
    完颜长之变了面色,说道:“我这只是就他的事功而言。”
    武林天骄道:“如此说来,你我看法虽然不同,但有一点相同的是承认‘敌人’之中也有英雄了?”
    完颜长之辩不过他,勉强说道:“但无论如何,你总是金人,不是汉人吧?”
    武林大骄晓道:“但说起来,金鸡岭也是他们汉人的地方。在我们看来,蓬莱魔女占山‘作乱’乃是叛逆,在他们看来,却正是理所当然。”
    完颜长之道:“令弟檀世英的事情,贝子知道了没有?”
    武林天骄道:“不知正爷说的是哪一桩事情?”
    完颜长之道:“令弟带兵‘袭匪’,在金鸡岭几乎全军覆没的这桩事情。”
    武林天骄道:“此事天下皆知,我在江湖上也曾听人说了。”
    完颜长之道:“为了保卫咱们金国的江山,也为了贝子一家的荣誉,我想保举贝子领兵去讨伐金鸡岭,贝子意思怎样?”
    武林天骄冷冷说道:“在我看来,威胁咱们金国最大的敌人是蒙古,朝廷若是用重兵去‘讨伐’金鸡岭,未免有点轻重倒置吧?”
    完颜长之勃然变色,说道:“与蒙古讲和,乃是圣上的决策。贝子如此议论,岂非说当今皇上乃是昏材?”说至此处,想站起来,便要发作。
    原来完颜长之正是要作成圈套,套他说出这番话来,才好陷他以“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他在“王府’内外,已经布置了许多神箭手,用的都是见血封喉的毒箭,屏风后面也早埋伏了许多高手,只待他的命令一下,就要把武林天骄师徒和何令威三人置于死地!
    武林天骄神色不变的注视着他,静待他的发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有人叫道:“圣旨到!”
    完颜长之吃了一惊,只好把手放下,叫班建侯打开中门,先行接旨。
    只见中门开处,一个大监和一个大内卫士走了进来。完颜长之认得那个太监是最得皇上重用的“司礼太监”麻里哈,那个大内卫士,他就不认识了。
    完颜长之上前迎接,正待跪下,麻里哈说道:“王爷,圣旨不是给你的。请檀贝子接旨!”
    武林天骄趋前接旨,麻里哈朗声说道:“皇上请贝子接过圣旨,立即随我入宫觐旨。”
    这事大大出乎完颜长之意料之外,不过“司礼太监’麻里哈正是专职掌管传送“圣旨”的太监,他亲自来递“圣旨”,完颜长之可是不敢有所怀疑。
    完颜长之心里想道:“皇上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怎的檀羽冲一到我的家里,他就知道了?这个卫士也不知是不是新来的,我好似没有见过此人。”
    不过他对于“司礼太监”麻里哈还是不敢怀疑的。他是个老奸巨猾之辈,马上想道:“莫非皇上亦已对我有了思疑,经常有人暗中监视我的行踪?这卫士说不定就是皇上的亲信,奉命监视我的一个人。故而没有常常派他出外办事,怪不得我不认识他了。”想到自己可能已给皇帝怀疑,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盘算的只是如何可解除皇帝对自己的怀疑,更是无暇去怀疑别人了。
    武林天骄接过“圣旨”,说道:“我的徒弟和我这个世侄呢?我可以带他们一起觐见皇上吗?”
    麻里哈道:“皇上曾有吩咐,檀贝子的随从请一并带进宫去,由卫士总管量材录用。至于能否蒙受皇上殊恩,准于觐见,那可得再行禀奏,等候降旨了。”
    武林天骄向完颜长之拱了拱手,说道:“多谢王爷招待,他日再来候教。”
    完颜长之勉强笑道:“恭喜贝子深蒙圣眷,说不定今后我还要仰仗你的提携呢。”
    武林天骄笑道:“我是向皇上请罪去的,刚才我礼貌不周,说话也不知避忌,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李中柱和何令威跟随武林天骄走出“王府”,“司礼太监”和那个大内卫士走在前头,完颜长之则在后面相送,一直送出大门。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那是漆有皇室标志的马车,拉车的是四匹毛色纯白的骏马。完颜长之一见这辆马车,更是不敢有所怀疑。唯一有点奇怪的只是那个大内卫士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他是钦差太监的随从,没有特别需要他说话的地方,他不说话,也不是十分奇怪。
    完颜长之不敢疑心,何令威和李中住却是颇为惊疑不定,他们越看越觉得这个“大内卫士”似曾相识。李中柱苦苦思索:“我在哪里见过他呢?”何令威比他还更诧异:“这个人一定是我的熟人,怎的我却想不起他是谁呢?”
    武林天骄与麻里哈坐在车厢,那个“大内卫土”则与何、李二人坐在御者位置,“大内卫士”亲自驾车,何、李二人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不自禁的不停对他注视。
    这个闷葫芦不久就打破了,马车走到-个比较僻静的地方,那个“大内卫土”忽地勒着马头,把车停下,笑道:“你们不认识我么?你们可以在这里下车了!”
    此言一出,何令威又惊又喜,说道:“师父,原来是你!”李中柱也蓦地省起,这个卫士不是别人,正是那晚在天坛暗中助他脱险的那个御林军军官。
    武林天骄哈哈笑道:“武大哥,你也应该在这里下车了,咱们分头办事,你送小徒回去,我和麻公公进宫。”
    原来这个“大内卫士”不是别人,正是何令威的师父武士敦。
    武士敦道:“怎么,你还要进宫?”
    武林天骄笑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回来的。完颜长之的阴谋我已经知道,你想,这件事我岂能不管?”当下就接过武士敦手上的绳鞭,替他驾车。
    武十敦道:“好,那么我和他们先回去,等待你的好音。”
    下了马车,何令威道:“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武士敦道:“说也凑巧,你们离开丐帮不久,檀大侠就来了。他是昨天晚上刚刚回到大都的,本来准备今天去见他的奶妈,想不到你们就在他的奶妈家里出了事。”
    李中柱道:“那个人监所颁的‘圣旨’又是怎么回事?”
    武上敦笑道:“那圣旨当然是假的了。”
    李中柱诧道:“那个太监何以肯帮师父如此大忙?”
    武土敦道:“他是被我迫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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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武林天骄熟悉金宫的人事和地理,武士敦曾经在金国的御林军中混过,也是进过皇宫的。武林天骄赶去救他奶妈的时候,早已料到可能会给完颜长之碰上,难以脱身,是以叫武士敦去绑架“司礼太监”麻里哈,圣旨也是早就拟好了叫武士敦带去的。武士敦扮成大内卫士,偷入麻里哈的卧房,麻里哈是深知他的武功的,在他挟持之下,焉敢声张。
    李中柱听了又惊又喜,说道:“师父忒也大胆了。完颜长之意图篡位的阴谋,是武伯伯告诉他的吧?”
    武士敦道:“他昨晚回到大都,曾偷入金宫见过他的旧友,已经稍微知道一点风声,不过没有我知道的详细罢了。”
    何令威道:“师父,咱们现在是回丐帮那里还是先回弟子家里?”
    武士敦道:“还是先回你家吧,免得你爹担心。你的住址我已经告诉檀大侠了。”
    李中柱笑道:“完颜长之绝想不到咱们现在不是在皇宫而是在西山的路上,嘿嘿,即使他现在知道,也已迟了。”
    李中柱说得不错,完颜长之是知道得迟了一点,不过他现在却也是知道了。
    原来武士敦假冒“大内卫士”,虽然瞒过了完颜长之,却瞒不过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他是给完颜豪识破的。
    完颜长之送走了“司礼太监”麻里哈之后,回到客厅,他的儿子完颜豪已在那里等着他了,说道:“爹爹,此事有点可疑。”原来他刚才是躲在屏风后面偷看的。
    完颜长之道:“什么可疑。”
    完颜豪道:“那个大内卫士可疑。爹爹,你以前曾经见过这个卫士没有?”
    完颜长之道:“似乎没有见过。不过宫中的卫士少说也有有数十人,新来的卫士我没见过,那也并不稀奇。你说他有什么可疑之处?”
    完颜豪道:“这个卫士,爹没见过,我却似乎见过。”
    完颜长之道:“噢,你见过他?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他的?”
    完颜豪道:“就是那天晚上在天坛的‘圜丘’,我曾经见过此人出现。任老先生曾经和他交过手的。不过,他当时穿的却是咱们御林军军官的服饰。”
    完颜长之诧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完颜豪道:“当时任老先生正是追捕那个姓李的小子,忽然碰上此人,黑暗中他假装误会,和任老先生动起手来,让那姓李的小子逃了。后来他又假得我的命令,叫任老先生回去,由他自己追拿逃犯。”完颜长之道:“后来这个人呢?”
    完颜豪道:“当然是再也找不着他了。”
    完颜长之听了儿子细说那晚的经过之后,沉吟半响,说道:“兹事体大,你当真没有看错人吗?”
    完颜豪道:“那晚天色如墨,我没看见他的面貌,任老先生也是未曾见得清楚。不过刚才来的那个‘大内卫士’,身材和那人倒是一样。不信你还可以问问任老先生,任老先生虽未看清他的面貌,但因曾经和他交过手,多少也还有点印象。”
    任天吾刚才不敢在武林天骄跟前露面,但也曾躲在屏风后面偷看。此时出来作证,说道:“我看这个大内卫士和那晚的军官多半是同-个人。”
    完颜长之皱了皱眉,说道:“如此说来,你也还是不敢断定呀。”
    任天吾道:“可惜那卫士没说过一句话,他一说话,我就知道了。他和钦差太监一起,我又不敢出去试他的功夫。不过,我却是越看越似。”
    完颜长之眉头深锁,想了好一会儿,说道:“就是呀,那大内卫士即使可疑,那个来给皇上颁下‘圣旨’的‘司礼太监’麻里哈却是真的。此事万一是咱们弄错了,闹起来罪名可是非小。”
    完颜豪道:“我就是因为想到这层,所以刚才不敢声张。但倘若真是咱们上了当,咱们不加查究,岂非太过便宜了他们?”
    完颜长之沉吟半响,说道:“好,我马上叫人查究,但在未查得水落石出之前,你们千万不可泄漏风声。”
    当下完颜长之差遣心腹手下,飞快到皇宫打听消息。
    不到一个时辰,那个手下回来报道:“檀贝子和麻里哈的确是进了皇宫,檀贝子也的确是觐见皇上了。此际,檀贝子和皇上正在内书房说话呢。皇上似乎很相信他,内书房并无御前侍卫在旁,只是他们二人在内。书房外面则是防卫森严,谁也不许进去。”
    完颜长之捏了一把冷汗,说道:“幸好咱们没有鲁莽从事。如此说来,‘圣旨’当然是真的了,那个大内卫士应当也不是假冒的了。”
    那个心腹手下道:“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太可疑。”
    完颜长之道:“何事可疑?”
    那手下道:“进宫的只有麻里哈和檀贝子,那个卫士和檀贝子那个姓李的徒弟和那个姓何的小子,这三个人,却是一个也没看见。”
    完颜长之惊疑不定,说道:“麻里哈甚得皇上宠信,而且他敢和橱贝子入宫‘面圣’,按说此事应当无可怀疑。但既然发生了这样一件令人难以猜测的事情,咱们当然也不能就此罢手。”
    完颜豪道:“爹爹意欲如何?”
    完颜长之道:“咱们双管齐下,檀贝子由我应付。我马上入宫,设法单独求见皇上。那三个人的下落,你们马上给我搜查。依我推想,他们一定不敢留在京中。”
    完颜豪道:“好,爹爹,你马上入宫吧,这件事你交给我办。”
    完颜豪挑选了十多名高手,叫他们立即出城,分成四路,从东、南、西、北四路追踪!每一路追踪的人马,都有认识李、何二人的人在内。
    武士敦与何、李二人回到西山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他们刚经过灵山寺,到秘魔岩还差一大半路程,正在上山之际,只听得急雨般的蹄声,已是有快马追来了!
    武士敦回头一看,只见追来的共有四个人,任天吾也在其中。除了任天吾之外,还有一个身材瘦削的老者也是那晚在天坛和他交过手的。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和一个中年汉子他就不认识了。
    身材瘦削的那个老者首先跃下马来,喝道:“你这厮冒充了御林军的军官又冒充大内卫士,好大的胆子!那晚在天坛给你蒙混过去,今日看你可能逃出我的掌心?”
    武士敦冷笑道:“你这糟老头儿,有点什么本领,竟敢胡吹大气!”
    这老者那晚和武士敦交手,并没吃亏,只道武士敦的本领最多也不过是和自己不相上下。他是江湖上人人害怕的三大魔头之一,几曾受过人家如此奚落?当下气极而笑,傲然说道:“糟老头儿,好,叫你知道我这糟老头儿的厉害!”
    说话之间,这瘦老头已是来到武士敦面前,呼的一掌,便即向他劈去。
    掌风扑面,奇寒彻骨。在旁边的李中柱和何令威都个觉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但首当其冲的武士敦却是神色自如,哈哈笑道:“我跑了这许多路,正自热得难受,多谢你给我送来这股凉风。”
    双掌一交,瘦老头只觉如沐春风,暖洋洋的浑身慵倦,竟然想要打瞌睡似的。瘦老头大吃惊,慌忙一咬-尖,强振精神,呼呼呼连劈三掌。
    武士敦双掌划了一道圆弧,冷笑说道:“你练这修罗阴煞功,不知害了多少人了。今日活该是你倒楣,碰上了我!”双掌一合,掌山有如排山倒海涌来。这瘦老头的内功造诣在完颜长之的手下也算得是顶儿尖儿的了,但给他这股强劲的掌力一震,亦是不由自己的蹬、蹬、蹬连退三步。原来武士敦练的金刚掌乃属于纯阳的内功,不但掌力的刚猛,远在这瘦老头之上,而且恰好是他所练的修罗阴煞功的克星。那晚他在天坛和武士敦交手,武士敦的身份是“御林军的军官”,为了隐瞒原来的身份,自是不便打草惊蛇。正由于武士敦没有用出真实的本领,这才让他打成平手的。
    不过这一次“见了真章”,武士敦虽然大占上风,那瘦老头也还能够勉强抵挡,武士敦亦是不禁心头微凛,想道:“任天吾和这老儿联手,只怕我就不容易取胜了。还有那两个人不知本领如何,要是和这老儿都差不多的话,中柱和令威非败不可。”心念未已,身材高大那个老头已然扑到,替瘦老头硬接了武士敦的一掌。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那身材高大的老头口角沁出血丝,和那瘦老头一样,也是不由自己的接连退出三步。显然业已受了一点内伤。但武士敦也觉得掌心火辣辣的隐隐作痛,而且有点麻痒痒的感觉。
    武士敦大怒喝道:“原来你就是偷了桑家毒功秘笈的那个妖人,可惜你的‘化血刀’练得尚未到家,伤得了别人,伤不了我!我可不能容你再以这种歹毒的邪派功夫害人!”大喝声中,呼的又是一掌劈出。
    那身材高大的者头本来只是口角沁出血丝的,此时“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好像喝醉了洒似的,身躯摇摇晃晃,在距离数步之外,还了一掌。
    说也奇怪,他在口吐鲜血之后,劈空掌力竟要比刚才直接打到武士敦身上的掌力还更强劲。两股劈空掌力激荡之下,发出的声音郁若闷雷。身材高大这个老头仅仅退了一步,就站稳了脚步。
    那瘦老头此时也是方才稳了身形,惊魂初定,失声叫道:“陆昆仑的金刚掌比不上你,你敢情是曾任丐帮帮主的武士敦么?”
    武士敦喝道:“不错,你这厮练修罗阴煞功害人,我也不能容你!”
    瘦老头冷笑道:“武士敦,你的口气也未免大狂了。不错,单打独斗,我或者不是你的对手。你要胜过我们两人,那就最少还要加上一个像陆昆仑这样的高手!”说话之际,他和那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已是联手合击,各自连劈三掌,果然把武士敦的排山倒海般的金刚掌力挡了回去。
    任天吾喝道:“武士敦,还有我呢!你是朝廷的钦犯,对不住,我们不能和你讲什么江期规矩了。”
    任天吾的七修掌也是武林一绝,功力不在那高瘦两个老头之下,武士敦用了一招“龙战玄黄”,化解了他的擒拿手法。可足,在高瘦两老头劈空掌力的扑压之下,却是不禁感到吃力非常,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何令威和李中柱双双抢上,任天吾见了李中柱,怒从心起,冷笑说道:“你这小子来得正好,哼,你竟敢拐带我的女儿,我先要你的命!”李中柱疾挥暖玉箫,解开了他连环二招,遍袭七处穴道的七修掌法。
    身材高大那个老头,也突然抽出身来,向何令威一掌击下。武士敦叫道:“威儿,留神他的毒掌!”何令威道:“我知道。”但仍是以攻对攻,长拳捣出,猛击敌手。
    何令威已得乃师衣钵真传,这一拳有如巨锤凿石,刚猛非常。身材高大那个老头似乎亦是有点顾忌,掌势倏然一转,没有和他硬碰。何令威也登时变招,金刚掌中的“醉打山门”、“伏虎降龙”两招使出,以攻对攻,化解对方的凌厉攻势。双方都是一合即分,稍沾即退。那老头的毒掌没有打到何令威身上,何令威的金刚掌也是未能打着对方。
    武土敦暗暗为徒弟赞了一个‘好”字,想道:“威儿的胆色不错,只有这样打法。方能险中自保。”但他知道徒弟的功力毕竟还是和对方相差颇远,时间稍长,只怕难免要受毒掌之伤,当下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强用金剐掌力,震退了和他缠斗的瘦老头,抢上前去,双掌齐出,左劈任天吾,右劈那身材高大的老头。
    身材高大的老头移形换步,避开武士敦的掌力,任天吾叫道:“好,你来对付这两个小辈!”反手一抓,以大擒拿手法和那瘦老头的修罗阴煞功配合,抵住了武士敦的攻势。身材高大那老头则以一敌二,和李中柱、何令威交上了手。
    掌风呼呼,沙飞石走,双方迅即陷于混战之中。任天吾这边还有一个中年汉子,但这个汉子面对着这样惊心动魄的恶战,竟是不敢插手。
    原来这中年汉子乃是任天吾的大徒弟余化龙。身材高大郡老头是西门牧野,瘦老头则是和他并驾齐名的朱九穆。他们二人再加上一个“黑风岛主”宫昭文,是被江湖人物称为当世的三大魔头的。“三大魔头”之中,武功最强的当然得数“黑风岛主”,不过朱九穆和西门牧野各有独门的邪派功夫,也是足以称为一流高手的。只是他们“不幸”碰上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武士敦,武士敦功力之高,居然到了邪毒不侵的境界,却是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四人中本领最弱的是余化龙,他非但插不进手去,而且在朱九穆所发的奇冷的掌风之下,不由得浑身发抖。他生怕站得近了会受误伤,慌忙连连后退。
    武士敦对付任天吾和朱九穆二人刚刚打成平手。另一边李中柱、何令威合力对付西门牧野,开头二三十招,也还可以打成平手,三十招过后,却就不免渐处下风了。西门牧野的毒掌虽没打到他们身上,但那毒气腥风,吸得多了,也是有点目眩头晕。李、何二人必须一面运功御毒,一面化解对方的攻势。时间一久,当然就有点感到支持不住了。正是:
    初生之犊不畏虎,秘魔崖下斗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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