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弯刀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23章吃瘪
    铁燕双飞是他们的同伴,是与他们同时脱离魔教的最亲密的战友。
    可是因为他们已经断了一只手。
    断了手并不就此残废了,他们还有一只手,仍然是可以排进当今武林榜上的前十名之内。
    然而他们却遭到了处决。
    处决的原因,并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武功不济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跟那位姑娘有了纠纷。
    金狮、银龙现在他们的地位,绝不在任何一位掌门人之下,然而,他们对那个女子,何以会如此恭敬呢?
    当然,那个女子本身的家世也足以自傲,不把五大门派放在眼中,但是柳若松也知道,他们之所以对她恭敬,绝不是为了她的家世。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关系,为了保全她,他们才处决了铁燕夫妇。
    他们对自己人都如此,对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外人呢?
    柳若松更不敢想像了。金狮淡淡地道:“柳若松,听说你是个聪明人?”
    柳若松最近已经学得十分谦卑了,在这个时候,他更是十二分地谦卑,弯下腰深深地鞠躬道:“不!在下实在是个很愚蠢的人,专门做些愚蠢的事。”
    银龙笑了一笑道:“自己知道自己愚蠢的人,还不至于太不可救药,你认识我们是什么人?”
    柳若松道:“在下不认识。”
    银龙笑道:“你自然也不认识姑娘了。”
    柳若松道:“什么姑娘?在下没有见过有位姑娘。”
    银龙满意地道:“好!笨人的记忆力不好,见过的事立刻就会忘记,但是老夫现在告诉你的话,却必须记住。”
    柳若松忙道:“是!在下一定牢牢记住。”
    银龙点头道:“好!老夫的话很简单,很好记。一,你没来过这里;二,你没看见过人;三,滚。”
    柳若松连屁都没敢放一个,转身就走,不过才走了几步,却又被一个如雷般的声音喝住了。
    那是金狮的吼声:“站住,回来!”
    柳若松乖乖地回去:“前辈还有什么指示?”
    金狮道:“你是怎么找到此地的?”
    柳若松顿了一顿才道:“在下有几个朋友,他们对连云十四煞略有所闻,所以在下能找到。”
    金狮冷笑道:“你的运气实在很好,因为从今后江湖上已经没有连云十四煞了,所以你还能活下去,以后你最好少交那种朋友,有时候朋友太多,也会倒霉的。”
    柳若松只有称是,金狮又道:“不过有两个朋友,你却一定不能放弃,必须要经常跟她们在一起,你知道是哪两个吗?”
    柳若松很想装傻的,但是他知道没有用,如果等到对方提醒他时,很可能又要倒霉了。
    因此他干脆老老实实地道:“在下知道。”
    “是哪两个人?”对方似乎还不放心。
    “是师母赐给在下的两个终身不离的腻友。”
    金狮哈哈地大笑起来:“你果然聪明,难怪姑娘吩咐要留下你的一条命,不错,就是这两个朋友,不过柳若松,你这次出来,却把她们给甩掉了,她们一定会很不高兴,回去可有你的罪受了。”
    柳若松的脸上立刻呈现出一片痛苦之色,他本来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问题,现在被提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被绑上了嘴的狗,又被人踩住了尾巴。
    痛楚澈心,想叫又叫不出来。
    金狮笑了一笑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是个很够朋友的人,跟那两个朋友相处得很融洽。”
    柳若松真恨不得一拳打在那个金色的鼻子上,但是他表面上却不敢,十分恭顺地道:“请二位前辈慈悲,在下永世不忘。”
    金狮点点头道:“好!这一次老夫可以替你担待,那两个朋友对你不告而别的事不会追究了,不过以后你若是再犯一次,她们就不会饶你了,再者,你若是表现良好,她们可以听你的,你懂得这句话吗?”
    柳若松这时真恨不得上去抱住他,吻吻那多皱的脸,来表示他的感激,因此他连忙恭声道:“谢谢前辈。”
    谁都可以听得出,这是一种真心的感激。
    ×××
    是什么原因使得柳若松如此感激呢?
    说起来谁也难以相信,那两个朋友,竟是指的春花秋月,两个娇滴滴,一把能捏得出水来的女孩子。
    柳若松回到家里,她们已经一阵风似的拥了上来,亲亲热热地拥着他,一个伸手去脱他的衣服,另外一个已经凑在他耳边道:“死人,这几天你死到哪儿去了,也不言语一声,害我们好想念你。”
    柳若松这次居然敢挺起腰干来说道:“别烦,我已经赶了一天的路,放盆水给我洗个澡,然后你们给我走远些,别吵着我,让我好好地睡一觉。”
    两个女孩子都为之一怔,四只手同时伸了出去,轻轻一搭,已经扣住了柳若松的关节要穴,柳若松尽管已经作了防备,却仍然被扣个正着,他不能不承认,这两个女人在制男人时,实在有一手。
    他连忙叫道:“在我的胸前怀里,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春花笑道:“你总算还有良心,记得我们俩。”
    她伸手到他胸前,摸出来却是一个金制的狮子,口中却含着一个白色的绣球。
    绣球不过像粒黄豆大,她拿下来,居然一捏就碎了,里面还有一张字条,她看了一遍之后,冷笑道:“你这次的运气不错,居然得到了他老人家的照顾。”
    说话时已经放开了手,柳若松神气地一挺胸膛道:“他说你们今后一切都要听我的。”
    秋月笑笑道:“这个家里你是主,少夫人已经把我们赐给了你,我们不是一直都听你的吗?”
    柳若松道:“可是另外一位老人家说的意思还不只这些,他要你们全都听我的。”
    春花笑道:“他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柳若松道:“当然了,不信可以问他去。”
    春花道:“不必去问,老人家在手令上写得很清楚,好像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柳若松忙问道:“手令上怎么说的?”
    春花笑道:“只说我们要听你一句,就是你不要人陪着上床的时候,我们不能强迫你。”
    “就只这一句话?”
    春花一板脸道:“就是这一句话,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否则今天我们就会活活地拆了你,记住,今后你也就是有那一点权利,可是你自己也要记住,其他的地方,你仍是要听我们的,如有违反,你的报应更惨了。”
    柳若松几乎不相信地道:“我只有这点权利?”
    秋月冷冷地道:“当然了,那老家伙的地位不比我们高,他又怎敢命令我们,他自己也只能具有那点权利而已。”
    柳若松本来不相信的,可是他再往深处一想,却又不觉奇怪了。
    如果那个曾化身为玉无瑕的女孩子能使两个老家伙如此恭敬的话,那么目前这两个女的说她们的地位与金狮银龙是平行的话,也不足奇了。
    他们之间,一定有一条无形的线在连通着,组成了一种神秘的关系。
    柳若松突然兴趣增浓了,他要探出这种神秘的关系,如果能有所发现,那必然是一个震惊天下的大秘密。
    要探究这个秘密,春花、秋月自然是最好的线索,她们的地位,如果与金狮银龙相等,一定是非常重要了。
    春花、秋月果然替他放好了热水,让他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穿上一身轻松的衣服,他把自己暗藏的龙虎大补丸狠心吞了两颗。
    那是他从一个下五门的采花贼那儿得来的秘药,虽然伤身体,却十分有效。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只有在使她们两个人高兴的时候,她们才肯吐露一点实话。
    而要使她们高兴,实在是件很费力的事,但是为了要得到那个秘密,他也顾不得了。
    药力发作时,他叫道:“春花,秋月,你们进来。”
    两个女的都进来了,柳若松虽是坐在床上,但是仍然很明显地他是处在那一种状态中。
    柳若松笑道:“上来吧,你们还装什么蒜?”
    在平时,他不用开口,她们已经一拥而上了,可是今天却怪了,两个女孩似乎换了个人,完全无动于衷。
    秋月冷冷地道:“对不起,柳大爷,我们不侍候。”
    柳若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花也冷笑道:“你虽然有权利拒绝我们的要求,却没有权利叫我们陪你上床。”
    秋月的话却更冷酷了:“以前我们是看得起你,才让你得点好处,哪知道你倒端起来了,以为我们当真要巴结你不可。”
    春花的手指干脆指上他的鼻子:“柳若松,瞧你这副德性,姑奶奶们瞧得上你已经是你祖上积德了,你居然还敢挑剔,凭姑奶奶们这份人才,不怕少了男人,很好,今后咱们公事公办,不谈私情,谁也别招惹谁。”
    柳若松没想到她们会说翻脸就翻脸,而且开口说起话来又光又利,倒是弄得呆了。
    两个女的骂完之后,回身就走,柳若松忍无可忍,从床上飞身而起,直扑向二女的身后。
    他的武功不弱,而且因为连番的失利,已经憋足了一肚子的气,弄得人人都欺负他。
    在丁鹏面前,在青青面前,他受尽奚落倒也罢了。
    在金狮、银龙面前,他也勉强能忍下去。
    可是在这两个使女面前,他也要吃瘪,这未免太没有混头了,何况柳大爷并不是能受气的人。
    他的动作疾若脱兔,出手又快又狠,哪知这两个女的居然也不简单,就在他的人快要扑到的时候,一个身躯轻翻,搭住了他的身子轻轻一转。
    没有出多少力,只不过利用他自己的冲力,把他的去势掉了个头,使他从空中直挺挺地跌在地上。
    另一个更缺德,在他屁股下按了一按,柳若松的身子立刻就弓了起来,痛得眼泪直往下落。
    这时候,他对那个给他药的家伙,真恨不得搠上两刀才能解恨。
    恨那个药为什么那么灵,到了这该死的时候,还不能收掉药性。
    在平常的时候,摔这一下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在那种要命的时刻,就算只有自己的体重,顶着硬地板撞这么一下,那种痛楚,也能使人发疯。
    柳若松没有发疯,只不过那一刹那,他痛得像是被人抽去了生命。
    用双手紧紧地按着,翻来覆去翻滚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慢慢地消除了痛意,弄得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像条死狗地躺着直吐气。
    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眼泪跟鼻涕,他却提不起一点劲来擦一下。
    但是最惨的却是那药性仍然未退,使他仍然是在极为亢奋的状态中。
    更恶劣的是那两个女的,在摔倒他之后,看都不看他一下,就跑到自己房里去了,房子就在隔壁,她们进屋后,也没有关门,柳若松仍然可以看得见。
    看她们脱光了衣服,互相搂抱着,格格地荡笑道:“稀奇什么,没有男人,姑奶奶一样能找到乐子。”
    柳若松只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冲动发自体内,使他鼓起最后的一股子劲儿,握紧了拳头,狠狠地一拳击去。
    击向自己的下体。
    这一拳打得很重。
    痛得他发出了一阵干呕,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一拳打得也很毒。
    绷紧的肌肤扯裂而流出了鲜血。
    柳若松的眼前只感到有一阵金星飞舞,人就昏了过去。
    ×××
    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拾掇得干净了,破裂的地方沉甸甸的,想是包扎过了。
    春花、秋月都在床前,春花托着一个小盅,秋月则把他轻轻地托了起来道:“柳爷醒了,我们刚给你熬好了一盅银耳汤,你趁热吃了吧。”
    柳若松冷冷地道:“不敢劳驾,我当不起二位如此侍候。”
    春花把一匙银耳自己先试试冷热,才喂进他的嘴里,笑着道:“柳爷,对不起,我们只是跟你开开玩笑,等你好了之后,一切都唯命是从,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又是谁的命令?”
    “没有人,是我们心甘情愿的,我们发现你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很了不起?”
    “是的,一个能够对自己下这种狠心的人,就是个了不起的人。”
    柳看松差点又要掉下眼泪。
    天知道他为这点了不起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
    “这个玉无瑕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呢?”
    这句话是丁鹏问的。
    现在他们已经在车子上,青青倦慵地依偎在他身上,小香跟小云坐在对面。
    在听过青青叙完了她们的故事后,丁鹏问出了这一句话。
    青青笑了一下道:“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你再也想不到世上有这么好看的女人,尤其是她的身子。”
    “比你还好看?”
    青青的脸略红了一红,但还是点点头道:“比我好看多了,虽然我们都是女人,虽然我心里很恨她,但是也忍不住想多看她两眼。”
    小云也不禁红着脸,有点神往地道:“是的,尤其是她小肚子上那一颗黑色的痣,在洁白的肌肤上,像是具有一种妖异的诱惑力,吸引住我的眼睛,竟然舍不得把眼睛移开。”
    丁鹏却陷入沉思地问道:“一颗痣,一颗黑痣,像黄豆般大小,长在肚脐下面左侧,两寸的地方?”
    “是啊,爷,你见过这个女人?”
    丁鹏笑了起来道:“我没见过玉无瑕,可是见过这样一个女人,肚子上长着这么一颗痣。”
    青青连忙问道:“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
    丁鹏道:“也是一个好看的女人,不过我认为没有你好看。”
    青青嘘了一口气道:“那一定不是玉无瑕了,否则你不会说这句话的。”
    丁鹏道:“哦?”
    青青坐起一点,认真地道:“我绝不夸张,只要你看过她,就会知道她比我好看十倍。”
    丁鹏道:“可是我看过的那个女人,跟你比起来,我觉得差远了,你纵然不比她好看十倍,至少也有九倍半。”
    青青道:“那她就不是玉无瑕,只是凑巧两个人都生着一颗黑痣而已。”
    丁鹏一笑道:“这自然可能是巧合,但是巧合的机会不太多。”
    “你认为她就是玉无瑕?”
    丁鹏道:“我没有这么说,但是我认为她可能是玉无瑕。”
    青青摇头道:“绝无可能。”
    丁鹏道:“为什么?”
    青青道:“因为她比我美得多。”
    丁鹏笑了,道:“青青,那是你的看法,不是我的看法,在我的心目中你是至善至美的化身,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你。”
    青青的脸红了:“丁郎,你只是说着使我高兴而已。”
    丁鹏一把抱起她,亲了一亲,笑道:“青青,我也许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但是绝不会骗你,我不知道那个女的是否就是玉无瑕,但是我即使看见了玉无瑕,也不会认为你不如她的。”
    青青笑道:“那就是你的眼睛有问题。”
    丁鹏道:“我的眼睛绝没问题,倒是你们的眼睛有问题。”
    “我们的眼睛有问题?”
    “是的,你们看一个人的美丑,只从表面上来判断,我看一个女人却还要看透她的内心,一个女人如果内心是丑恶的,不管她表面多美,我却只看见丑恶的地方。”
    青青感激地靠他更紧一点,丁鹏也抱她更紧一点,小香与小云只有把头转向窗外,装作没看见。
    默默地过了一阵,青青问:“那个女子是谁?”
    丁鹏道:“是一个我认识的女孩子。”
    青青道:“你能看到她的那个地方,一定交情很深。”
    丁鹏笑道:“你跟玉无瑕之间的交情也很深吗?”
    青青道:“那不同,我们都是女人。”
    丁鹏道:“我认为没什么不同,反正不是我存心要看的,也不是我把她脱成那样子的。”
    青青道:“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丁鹏想了一下才道:“我不想说出她的名字,但是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认识多少女孩子。”
    青青忽地一震道:“不!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她们的脸一点都不像。”
    丁鹏道:“一个善于化装的人,可以把自己化装成很多样子。”
    青青很惊诧地道:“怎么可能呢?”
    丁鹏道:“你若是对她了解深入一点,就知道这是非常可能的。”
    又默然片刻,青青道:“你要去找她?”
    丁鹏笑了,道:“青青,你最可爱的地方就在此,往往我还没有说出口,你已经知道我心里想做的事了。”
    青青叹了口气道:“我大概打不消你的意思。”
    丁鹏道:“是的,我一定要去证实一下。”
    青青又默然片刻才道:“郎君,即使你证实了,我也请求不要伤害她。”
    丁鹏道:“为了她劫持你这件事,我不会伤害她,因为玉无瑕也没有伤害你,可是我若查出她还做过其他的恶事,我就不会饶她。”
    青青道:“无论如何,她只是个女孩子,不会做太多的坏事的。”
    丁鹏道:“那要看她做了些什么才能决定的。”
    “她自己有老子。”
    “那她更应该受到惩罚,有了那样一个父亲,她的一切更不可原谅。”
    ×××
    马车在一条岔路上停下来。
    青青跟小云下了车,小香仍然留在车上。
    丁鹏在车上探出身来道:“青青,从这儿,你们可以一路回家去,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青青道:“我晓得,我也不是轻易受欺凌的人,上一次是我疏忽了一下,以后我会小心的。”
    丁鹏点点头又道:“青青我很抱歉,既不能整天地保护你,反而给你惹来很多危险。”
    青青又道:“那不能怪你,事实上这些麻烦还是我给你引来的,因为你的刀……”
    丁鹏道:“以前是为了这柄刀,现在则是为了我的人了,现在所有的一切的麻烦,都是对着我这个人而来的。”
    刀虽可怕,但毕竟是人在使的。
    在一个可怕的人手里,刀才可怕。
    圆月弯刀虽是一柄可怕的魔刀,但是在丁鹏的手中,才能发挥出它从未有的威力。
    丁鹏的人已经超过了那柄刀。
    不但青青知道,每一个吃过圆月弯刀之亏的人,也都知道,很多人惶惶不安,一直在找寻这柄魔刀的下落,可是当丁鹏带着这柄刀出现时,他们忘记了他的刀,而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人上去了。
    以前,他们心心念念,想毁了那柄刀,现在却是想毁了这个人。
    只是,丁鹏是很不容易毁的。
    因为他落落寡交,没有人能够跟他攀上交情,就没有人能接近他。
    不接近他,有很多阴谋就使不上。
    最危险的人,往往是经常出现在身边的人。
    丁鹏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的身边,只带了小香跟阿古两个人。
    这两个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无法接近他去陷害他,就只有设下陷阱来陷害他,这也太难了,无论哪一种陷阱,都很难挡得住他的神刀一挥。
    丁鹏了解这一点,别人也了解这一点。
    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试过。
    望着青青和小云走远了,丁鹏才对挥鞭出发的阿古说出了四个字:“神剑山庄。”
    ×××
    阿古是个很好的伙伴,他从不说话,也不会问问题,一个命令下来,他只知道执行。
    但是小香却大为震惊。
    车子在跳动着,她仍然忍不住问道:“公子,原来你怀疑玉无瑕就是神剑山庄的谢小玉,那怎么可能呢?”
    丁鹏笑而不答,小香也就不问了。
    她本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知道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喋喋不休的女人,虽然她是非常想多说几句。
    ×××
    那辆豪华的车子停在神剑山庄前的河边。
    因为出现得很突然,庄中来不及作任何准备,所以那条华丽的画舫也没有放过来。
    丁鹏不急,阿古也不急,小香自然更不急,他们就在河边的码头上静静地等着。
    他们似乎很有耐性,但是在神剑山庄里的人却失去了耐性,尤其是谢小玉,更是急得直打转。
    幸好她并没有急多久,谢先生就悄悄地到她身边,悄悄地说了两句话。
    谢小玉的脸色稍宽了一点,走进了另一间秘室,里面已有两个老者。
    他们虽然在外面罩上了黑色的外袍,但是在衣袂隐约间,仍然可以看到金色或银色的底子了。
    谢小玉一进来,两个老人都站了起来:“姑娘好。”
    “金伯伯,银伯伯,你们来时看见丁鹏的车子了?”
    金狮点头道:“看见了,事实上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我们在路上听说丁鹏的车子往这条路上走,我们就急急地赶来了。”
    谢小玉皱眉道:“丁鹏突如其来,不知道是否为了玉无瑕的事?”
    银龙苦笑道:“谁知道呢?不过可能性很大,因为他连家都没回,中途就跟青青分手上这儿来了。”
    谢小玉道:“他怎么会知道的呢?那个柳若松实在该死,不该留下他的活口。”
    金狮道:“这绝不会是柳若松泄漏的,他离开我们后,一直都在监视中,没有跟外人接触过。”
    谢小玉道:“那还有谁呢?此外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银龙道:“如何泄密的老朽不得而知,但是绝不可能是柳若松,他心中对丁鹏的恨意比任何人都深,不会反把这种事告诉丁鹏的。”
    谢小玉叹了口气道:“可是丁鹏来了。”
    银龙想想道:“他的来意还不知道,也许他不是为了玉无瑕的事情而来。”
    谢小玉道:“除此之外,他没有理由再来。”
    两个老人又陷入了沉思,片刻后,银龙道:“我先出去探探他的口风。”
    “什么?银伯伯,您要去见他?”
    银龙道:“不错,我去听听他的口气,也想试试他的刀法,是否真能够天下无敌?”
    金狮连忙道:“老二,那太危险了。”
    银龙笑道:“也没什么,听人家说得他有多神,已经超过了昔日的老鬼,我不去试一下,实在难以相信。”
    金狮道:“那是毋庸置疑的,铁燕两口子在他刀下,一招断臂,有许多人在场目睹。”
    银龙冷笑道:“这倒不是我吹牛,使铁燕两口子一刀断手,你我也有这个本事。”
    谢小玉道:“银伯伯纵然要会他,也不必拣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呀。”
    银龙笑道:“正是此时此地,老朽去会会他才有用,必要时你把一切都推在老朽身上便是,好在老朽与姑娘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别人知道。”
    金狮道:“老二,你—定要去,我也拦不住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银龙道:“我知道,我们最防范的人不是丁鹏,毋宁是那个老鬼的消息。而且,他对我们也没有仇,他好像对老鬼的事还不知道。”
    谢小玉道:“他一直相信自己娶的是一位狐妻。”
    银龙笑道:“那就让他保持那个想法好了,我们也不必去说穿他,这对我们有益无害,他上次不杀铁燕夫妇,今天想必也不会杀我,因为老鬼最痛恨的人,就是那两口子。”
    金狮道:“老二,总之,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如果发现不是敌手,犯不上逞能,赶紧溜好了。”
    银龙点点头去了,金狮道:“我也要走了,跟着去看看,见识一下丁鹏那无敌的一刀。”
    谢小玉笑道:“金伯伯,你对银伯伯好像很关心。”
    金狮道:“我们是多年的老兄弟了,自然要关心的。”
    ×××
    谢小玉本来想问:“你们跟铁燕夫妇也是多年的搭档,怎么下得了狠心,置他们于死地的。”
    可是话到口头,她忍住没问。她知道过去那一伙人,那许多事,其中内情的恩怨纠纷,错综复杂,不是任何一个人理得清的,即使是当事人也未必见得完全明白。
    可是,任何一件悬案,如果揭开了,就是武林中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当然连带着也要伤害到很多人。
    别的不谈,她谢小玉本身就是一个谜。
    她是神剑山庄,天下第一神剑,谢家三少爷谢晓峰的女儿。
    这一点由于谢晓峰自己都没否认,由着她住进了神剑山庄,似乎已经确定了。
    神剑山庄有着赫赫的侠名,被武林中人视为圣地,可是,这位女主人的一切却又充满了邪意。
    不仅如此,她还是一群杀手的女首领,是一个叫玉无瑕的女人的化身。
    再者,她更与昔年魔教中的两大长老,金狮、银龙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她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秘密呢?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人能解答。
    但是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只有被保守的时间长短之分,迟早,秘密总会被人发掘出来的。
    ×××
    丁鹏仍是坐在车上,小香依偎在他的脚下,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这个女孩子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么娇弱可爱的,任何一个男人,只要有这样一个女孩子拥在身边,就仿佛已经拥有了整个的世界。
    她不是妻子,不是情人。
    可是只要她在身边,男人可以忘记妻子,不要情人,因为她给人的是一种超越尘世的感受。
    她是一个女人,但是她却能给男人一种升华的情欲,她给人的满足是纯心灵的。
    只有两种男人,才会在她的身上兴起情欲之思。
    一种是最粗俗的男人,根本无视于她的灵性所在。
    另一种是最超俗的男人,在完全接受了她的灵性之后,仍然能够感受得到她的女性的魅力。
    丁鹏自然不是一个粗俗的男人。
    但丁鹏也不会是一个最超俗的男人,可是他把小香拥在怀中时,居然兴起了一丝绮思。
    那不是情欲的冲动,他只想把这个满体芳香的女孩子,脱光了衣服,抱在怀中,把鼻子凑在那娇嫩的肌肤上,直接地闻一闻那种芳香,不知道又是如何的一种情景。
    也许在那之后,他还会再做些什么,但是在目前,他心中涌起的却只是一个念头。
    一个很美的,无邪的,不过在别人看来,却是很香艳的念头。
    正因为这是一个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并不很神圣的念头,所以丁鹏才感到时与地的不对。
    只不过丁鹏是个想到就做的男人。
    他有了那个念头,立刻就付之实施:“阿古,把车子调头,找个地方歇下,我们明天再来。”
    现在不过是中午,距离明天还早得很,既是明天还要来,何不多等一下呢?
    因为从这儿到最近的市镇,乘车子也要走一个时辰的路。
    但是阿古是个最忠实的仆人,他只接受命令,从来也不问为什么的。
    所以他立刻就掉转了车头,驱车向来路行去。
    那四头骏马在他的操纵下,已经非常驯服了。
    它们每一头都是日行千里的名种良驹,乍然用来拉车子,还有点不习惯,也有点不甘心。
    时日一久,它们已经能习惯了,而且也能表现得非常优秀,配合得非常和谐。
    当它们开始奔驰时,八条前腿同时举起,也同时落地,八条后腿同时跟迸,把车子拉得像飞一般的前进。
    四匹奔马,拉着一辆沉重的大车子,在行进时要想停下来,是很困难的事。
    可是它们在奔出百来丈时,却停了下来。
    阿古并没有控制他们,是它们自己停下来,八条前腿举空之后,它们居然控制住自己没往下落,后腿一连向前跳了几下,以抵制住车子的冲力,使车子停了下来。
    因为路中心站着一个人。
    一个银色衣装,带着银色面具的人,面具下飘着银白色的长髯,因此,可以知道这是一个男人,一个老人。
    这些马匹并没有训练过见人要停的习惯,有了阿古那样一个御者,实在不需要那种训练了。
    如果是个来不及躲避的路人,阿古的长鞭可以在马匹没有冲到对方之前,把他卷起来放到路边去。
    有一回前面有个老头儿,骑了一头发了性子的草驴,赖在路中心,既不走也不让。
    阿古的车子冲到,长鞭一卷,连人带驴都安放到一边去了,人驴安然无恙,倒是旁边目击的路人吓昏了两个。
    假如是存心找岔拦路的,阿古一鞭子横扫过去,任何障碍也都排除了。
    可是这个老人居然能叫在奔跑中的骏马自动却步,能使天神般的阿古停鞭不动。
    这个人实在是很了不起。
    他只站在路中心,纹风不动,可是他身上却有股无形的,慑人的威力透射出来,使人不敢冒犯他。
    ×××
    丁鹏的手玩弄着小香的柔发,这已经成了他一种习惯,坐在车子里的习惯。
    车子乍停,小香抬眼向外看了一看,忽地惊呼出声:“银龙长老!”
    丁鹏却仍然在卷弄着那一绺柔发,漫不经心地说:“是昔日魔教中的银龙?”
    小香点点头,丁鹏再问道:“铁燕双飞跟他是一伙的?”
    小香又点点头,却低声道:“他在四大长老中排名第二,比铁燕夫妇高得多了。”
    丁鹏笑了一笑:“那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呀,他们好像都背叛了魔教。”
    小香点头道:“是的,他们与金狮长老,都跟五大门派暗中串通,背叛了门户,把魔教击溃了,否则魔教的势力也不会消亡得这么快。”
    丁鹏道:“昔日魔教的作为,当真已到了天怨人怒的程度了吗?”
    小香嗫嚅地道:“这个……婢子不清楚,不敢直言。”
    丁鹏道:“没关系,你说好了,照你的意思说,你认为他们如何?”
    小香道:“我出生的时候,魔教已经沦亡了,所以我并不清楚,但是根据后来的听说,魔教的一些作为,的确是招致天怨人怒。”
    丁鹏道:“那么他们的叛教倒是顺天应人了。”
    小香道:“不过据婢子后来的了解,内情又并非如此,魔教的教规虽然与中土不完全相同,但是他们却很有纪律,不准随便杀人的。”
    “那又为什么惹得天人共愤呢?”
    “那是因为魔教的教主参练一种新的武功,闭关参修,把教务交给他们去处理,他们倒行逆施,才使得魔教声誉日降,成为武林的公敌。等教主功成出关,他们为了怕教主降罪,又出卖了教主,跟五大门派串通一气。”
    “这么说来,作孽的是他们了?”
    “据婢子的了解是如此了。”
    “五大门派难道不知道吗?”
    “这个不清楚,但是教主闭关是一件秘密,外人不知道,魔教中人也很少知道,他们把责任推在教主头上,造成有口莫辩之势。”
    丁鹏点点头:“五大门派的掌门人约了谢晓峰,才把魔教教主逼下了祁连山?”
    “是的,要不是谢晓峰,五大门派的掌门人纵然联手,也不是教主的敌手。”
    “谢晓峰似乎是个很讲理的人。”
    小香道:“谢大侠并不明内情,而教主也不肯解释。”
    丁鹏道:“为什么他不肯说明呢?”
    小香道:“那时他并不知道四名手下,已有三个叛变了,纵然对他们的作为不满,却也不能把罪过推在下属的头上,他原是个高傲的人。”
    ×××
    高傲的人,也是勇于负责的人。
    车上的阿古似乎已为老人的威势所屈,一动都不动,但是丁鹏却很从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笑了一笑问道:“刚才我们在车上的谈话,你听见了没有?”
    “老夫的耳朵并不聋。”
    “小香的叙述是否有不公平的地方?”
    银龙道:“武林中的事,很难用公平来衡量的,老夫固然可以找出一堆理由来辩解,但口舌之争是最无聊的事。”
    丁鹏道:“很好,痛快,痛快!阁下不失为一个枭雄。”
    银龙一笑道:“我是来领教你的魔刀的,同时也想问你一句话,教你刀法的人是谁?现在何处?”
    丁鹏道:“在你之前,铁燕双飞也问过,他们在断手之后,情愿一死来换取这个答案。”
    “老夫的情形不一样,老夫的手还好好的。”
    丁鹏道:“你用什么武器,可以拿出来了。”
    银龙笑笑道:“老夫自然也是用刀的,但是,老夫的刀不如你手中的刀,不拔也罢,老夫就以空手领教。”
    丁鹏等他说完了这句话,刀已出手,一刀迎面劈去,银龙看着刀势过来,端然不动,直等刀锋到了他面前一丈之处,他的眼中才流露出畏色,身形急速后退。
    丁鹏没有追,而且已收刀回鞘,回到了车上。
    银龙退了五六丈才站住,才叫出一声:“好快的一刀。”
    说完这句话,他的人自头顶分裂成了两片。
    好快的—刀!好邪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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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降龙
    马车已经驶开了,金狮躲在暗处,半晌开不了口,敢情也已吓呆了。
    谢小玉也在他旁边,脸色苍白,似乎在想着心思。
    想着如果丁鹏的这一刀向她劈来时,又将怎么办?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良久,良久。
    金狮长老从失神中警觉过来,悸声道:“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
    谢小玉无法不承认,他们只看见了丁鹏举刀劈过去,却没有看见丁鹏那一刀是如何劈裂银龙的。
    唯一知道的该是银龙。
    他挨了这一刀后,还能退出五丈,还能说出对这一刀的感受,然后身体才裂为两半。
    这一刀实在是快。
    车子是朝外驶去的,至少今天是不会再来了。
    谢小玉吐了口气道:“这是我第四次看他出刀,奇怪的是他的功力好像一次比一次在精进中,第一次刀斩铁燕双飞,我还能看得清楚,今天他好像已经无形无迹了。”
    金狮叹了一口气:“姑娘,对于丁鹏,我们已经不能再作力敌的打算,必须要从其它的途径去对付他了。”
    谢小玉报以一个无言的苦笑,其它的途径谈何容易,她已经计穷了,她已经试过了十几种方法。
    却没有一项能制住丁鹏的。
    但是她必须要想,而且要很快地想。
    因为丁鹏明天就要来找她了,明天来的时候,不放船过去也拦不住他了。
    好在丁鹏至迟也要明天才会来,还有一夜的时间。一夜工夫,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而且在这一夜之间,她说不定已经想好了应付丁鹏的方法。
    时间往往是改变一切的因素。
    能使勇士变为懦夫,使烈女变为荡妇。
    多少无敌的英雄,都在时间之前倒了下来。
    时间甚至于能改变历史,创造历史。
    所以才有很多的人要去学仙,去学佛,他们实际上是追求一种克服时间的方法,以取得永远不死的生命。
    有人以为不朽的事业就是不死的生命。
    这句话也不能算错,只是那个活着的,乃是一个名字,却不是那个人的形体而已。
    丁鹏的刀虽无敌,但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所以他的行为,同样也受了时间的支配而改变了。
    而且是一个很大的改变。
    昨天,他来的时候,他恨不得要找到谢小玉,一刀把她劈成两片。
    今天,他来了,仍然是坐着车子,仍然是带着满身的杀气,但他的心中却已经没有杀机了。
    谢小玉自己到岸边,乘着那条画舫去接他的。
    她并没有想出应付丁鹏的方法,但是她知道躲不过的,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只有来碰运气了。
    而她的运气实在不错。
    丁鹏没有杀她,也没问她什么。
    谢小玉在船上设下了盛筵。
    只叫了四个女孩子慢慢地撑着那条画舫,酒菜很丰盛,但是都没有毒。
    那四个女孩子虽然也会两手功夫,但是都不怎么高明,谢小玉甚至于没有带兵器。
    神剑山庄中有两百种毒药,有两千种杀人的方法与利器,有二十名当今武林中极负盛名的杀手。
    谢小玉一样都没有使用,因为谢小玉明白,这两千两百二十种杀人的方法与器具,没有一种能杀得了丁鹏。
    丁鹏上了船,谢小玉没有把船驶进神剑山庄,只是在庄前的那道河里,慢慢地漂航着。
    那条河并不宽,约摸半个时辰就可以转一圈,这还是慢慢地航行,如果快的话,半个时辰至少可以绕四圈了。
    谢小玉只希望丁鹏发火的时候,拔刀杀了她一个人就行了,不要毁了她辛辛苦苦建起的神剑山庄。
    神剑山庄虽然早已有了,而且在武林中一直有着显赫的声名,但绝没有现在的辉煌。
    从前,那只是一个地方,一所山庄,现在却不知道像什么,但已绝不像从前的神剑山庄。
    ×××
    船在河上转了四个圈子,那已经有两个时辰了,丁鹏已经喝下了好几斤的酒,却仍然没有拔他的刀。
    谢小玉知道她的命已保住了。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丁鹏何以会不杀她了。
    丁鹏是带了阿古跟小香一起上船的。
    船分上下两层,上层是楼舱,酒席就设在楼舱上,阿古坐在底下的统舱上。
    上下两层舱实际没有多大差别,陈设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楼舱高一点而已。
    而且说起来,底舱比楼舱还要方便一点,因为每一道菜上来,阿古一定先留下一部分,先尝过之后,才可以搬上楼去。
    小香在楼梯口等着,把菜接过去。
    一道菜经过这两个人的检查及监视后,任何手脚都动不出来了。
    好在谢小玉并没有在酒菜中玩花样,她只希望能够用好酒好菜,消掉丁鹏一点怒气,减少一点杀机,这样她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现在她的性命大概是保住了。
    她正在庆幸着自己的好运气,丁鹏却开口说话了:“昨天我来找你,是准备杀你的。”
    谢小玉点点头道:“我知道。”
    她只能说这三个字,本来她可以想出几百句的回答,都比这三个字好听得多,但是最后她还是用了这三个字。
    她知道任何巧言的推托伪饰都不足以保护她,不如说真话,而这三个字就是真话。
    丁鹏又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谢小玉想了一下,又点点头道:“我知道。”
    这一句话也是真话,但是却包含了很多内容,也包括承认自己是玉无瑕在内。
    丁鹏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他喜欢这种简捷的回答,所以他非常满意这种回答,笑笑道:“我今天还是来杀你的。”
    谢小玉仍然点头道:“我知道。”
    丁鹏一笑道:“但是现在我却不想杀你了。”
    谢小玉笑了一笑道:“谢谢你,丁大哥。”
    她说得很轻松,对刚拣回一条命这件事似乎并不太感到兴奋。丁鹏也并不觉得奇怪,微笑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杀你了?”
    谢小玉略作沉思后才道:“我知道。”
    这次丁鹏感到有点惊奇了,问道:“你真知道?”
    “是的,我真知道。”
    “你说说看。”
    “因为第一,我并没有伤害到你,也没有伤害到你老婆;第二,我没有再向你捣鬼;第三,我已经束手准备就死,不作抵抗的打算;第四,我向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没有再作虚伪推诿……”
    ×××
    谢小玉说了四条理由,每一条都能构成她不死的条件了,所以她说得充满了自信。
    玉无瑕虽然掳劫了青青,的确没有伤害过她,而且也没有对丁鹏构成任何的伤害,丁鹏自然也没有杀死她的必要。
    谢小玉以前虽然向丁鹏设下过一些陷阱,但今天却是规规矩矩的。
    谢小玉明知丁鹏要杀她,却没有作任何抵抗的准备,一个像丁鹏那样的大人物,总不会杀死一个不抵抗的女孩子。
    谢小玉有问必答,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作任何的诡辩,在这种情形下,丁鹏下得了手吗?
    但是丁鹏却摇摇头道:“你错了。”
    谢小玉愕然道:“我错了?”
    她似乎不相信丁鹏还有第五个理由。
    丁鹏一笑道:“是的,你错了,我要杀你只为了一个理由,我不杀你,也为了一个理由,却不是你说的那些理由。”
    谢小玉忍不住问道:“什么理由?”
    丁鹏道:“因为你是谢晓峰的女儿。”
    ×××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谢小玉默然片刻才道:“因为我是谢晓峰的女儿才该死。”
    丁鹏道:“谢晓峰的女儿不该死,但是谢晓峰的女儿做了那些事才该死。”
    谢晓峰是天下共钦的侠客,他的女儿却去做一群职业杀手的领班,这种行为的确该死。
    谁都无法否认这是个绝对正确的理由。
    可是谢小玉却不服气地道:“丁大哥,我如果是为了这个理由才该死,我就太冤枉了。”
    丁鹏道:“哦?”
    谢小玉振振有词地道:“我的父亲很有名,但是他只是仗着那口剑而成名。”
    这句话谁也无法否认,神剑山庄本是就是以剑闻名的。
    谢小玉继续说下去道:“我父亲的剑所以成名,就因为他的剑下杀死过许多成名的剑客,换句话说,他是为了杀人而出名,而且死在他剑下的人,不一定每个人都是该死的。”
    丁鹏只有点点头,他不知道如何去驳倒她的话。
    谢小玉道:“你若是我父亲的仇人,为了复仇而杀我,这个理由倒也可以成立,但是我知道你并不是为了复仇,你只因为我是玉无瑕而要杀我,玉无瑕也只不过是杀过一些人而已,跟我父亲杀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为什么我父亲杀人是应该的,做他的女儿,杀人就该死了?”
    丁鹏道:“那不同,因为你父亲从没有为钱而杀人。”
    谢小玉道:“那他是为了什么而杀人呢?”
    丁鹏又感到无以为词了。
    谢晓峰杀过不少成名的人,为了什么呢?只为了保持他的名誉。
    起初是他不服气有些人比他有名,跑去找人挑战,杀死了对方,使得自己成名。
    慢慢地,他遇上了一些齐名的人,互相不服气而较量,杀死了对方,成就他剑下无敌的盛名。
    到后来,则是那些名声不如他响亮的,希望能击败他而成名,找上了他,死在他的剑下。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其中都有一个因素──名。
    所以,谢小玉振振有词地道:“我父亲为名而杀人,我则是为利而杀人,我认为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而且我认为我还比父亲可以原谅一些。我为利杀人,有时是受令杀死一些恶人,利人而利己,有时对方虽无大恶,却能损人而利己,而我父亲杀人,却是损人而不利己。”
    丁鹏只有叹气了。谢小玉道:“这些都是属于强词夺理的话,你未必能听得进,但是,我还有一点支持我的说法,就是一直到现在为止,从没有一个人教过我,如何去做谢晓峰的女儿,连我父亲也没有教过我。而我在没有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没有来到神剑山庄之前,就已经是玉无瑕了,那是我本来的生活方式。”
    “你以前不知道你是谢晓峰的女儿?”
    “是的,否则我也不会做玉无瑕了,我虽然不智,却也知道玉无瑕跟谢晓峰的女儿这两个身份是冲突的,而做谢晓峰的女儿,要比做玉无瑕好得多,可是我不幸的是先做了玉无瑕。为了要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女主人,我必须要摆脱连云十四煞。”
    “所以你才找上了我?”
    谢小玉笑了一笑道:“连云十四煞并不是善男信女,要摆脱他们并不容易,除了我父亲的剑,只有你的刀,我父亲是不会为我做这些事的,我只有找上你了。”
    丁鹏连气都叹不出来了。
    谢小玉道:“我以为很秘密,哪知道仍然被你发现了,你找了来,我知道你不肯放过我,而我也没有抵抗你的能力,只有束手就死。只是我要弄清楚,你如果为了行侠仗义而杀我,我没有话说,不过借着侠义之名而做坏事的人多得很,轮下来我也挨不到第一个。”
    丁鹏道:“算了,反正你已经摆脱了他们,除了我之外,大概也没有人知道你曾是玉无瑕了,今后我希望你好好地做你的谢小姐吧。”
    谢小玉道:“不!还有一个人知道。”
    “谁?”
    “柳若松,我离开连云山庄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丁鹏笑了一笑道:“这家伙的神通倒不小,居然能找到那个地方去。”
    谢小玉道:“他是个危险的人,我劫持了尊夫人,要你杀了他,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我知道这个人在你身边,绝不会有好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丁鹏笑了一笑道:“他发现了你的秘密,是不是要挟过你?”
    谢小玉道:“那还能少得了吗?不过我当然不是受他要挟的人,我的剑法虽不如你,却不见得会输给他。”
    “你为什么不杀他?”
    谢小玉道:“我若是在那个地方杀了他,岂不是泄露了我就是玉无瑕?所以我只给了他严重警告,要他绝口不谈此事,哪知他仍然告诉了你。”
    丁鹏道:“你倒是冤枉了他,他没有见到我,更没有告诉我。”
    “不是他说的,那又是谁告诉你的?”
    丁鹏一笑道:“你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会告诉你这件事?”
    丁鹏道:“你自己虽然没有说,但是你那喜欢脱衣服的毛病却说明了很多事,尤其是小肚子上的那颗痣,生得很奇怪,很少有人会在那个部位长颗痣的,很少会有两个人在同一部位长着那样一颗痣。”
    谢小玉笑笑道:“丁大哥,原来你是从这个地方看出来的,可见你对我的身体还是很注意。”
    丁鹏也笑道:“我倒不怎么注意,只不过有那么一个印象而已,是青青跟小云很注意,她们记住了那颗痣,说得很详细。”
    谢小玉微笑道:“丁大哥,如果你以这颗痣为记的话,我就太冤枉了。”
    这时刚好两个侍女抬着一盘烤小猪进来,那原是一只整猪,只是已经被阿古切掉了三分之一。
    小香跟在她们后面,看着她们的把银盘放在桌上后,才开始去切成一小方一小方的,放在丁鹏面前。
    那两个女孩子正准备下去,谢小玉却叫住了她们道:“等一下。”
    两名侍女都在十七八岁年纪,长得颇为可人,她们同时屈下双膝,蹲了一蹲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谢小玉含笑道:“撩起你们的裙子来。”
    两名侍女都有点犹豫,谢小玉道:“你们放心,这位丁公子是有名的情中之圣,不会对你们那点薄柳之姿感兴趣的,他只是要证明一件事。”
    两个女孩子低头含羞地撩起了拖地遮住了双脚的长裙,使得丁鹏很吃惊的是她们在长裙之内,竟是不着寸缕。
    谢小玉笑道:“丁大哥,我知道你的那个随从是很仔细的人,惟恐我们会有什么不利于你的行动,所以吩咐她们,除了必要的衣服外,尽量少穿衣服,便于他检查。”
    丁鹏也笑笑道:“你真细心,只可惜一番心血又是白费了,阿古是个木石心肠的人,不会为此动心的。”
    谢小玉笑道:“我晓得,你对女人很有权威,该看得出,她们都是冰清玉洁的处女,如果你那个随从是个不规矩的人,我也不会要她们受窘了。好了,下去吧!”
    她挥手,两个侍女放下了裙子,脸都羞得像桃花一般,低着头下楼去了。
    丁鹏道:“我看见了,部位大小,都跟你身上的那颗完全一样,连色泽都相同。”
    谢小玉笑道:“那就证明这颗痣并不足以证明一切的。”
    丁鹏道:“我也不是完全根据那颗痣来判断的,她们还说起玉无瑕的身段,认为那是世上最美的,最富魅力的女人,我想痣可以有两颗相同,那副身材却没有第二个人。”
    谢小玉笑道:“你也认为我的身材很美吗?”
    丁鹏道:“不错,那是谁也无法否认的,只不过在我的眼中,最美的人该是我的妻子。”
    谢小玉道:“当真吗?我却不以为然,我跟丁大嫂也曾相处过一阵,我想她自己却不那么想。”
    丁鹏一笑道:“诚然,她承认她不如你,可是我的审美标准,并不是外表上的。”
    谢小玉笑笑道:“也许你没有仔细地看一下。”
    说着又开始解她的衣服,丁鹏忙道:“小玉,别又来这一套,我对你脱衣服实在不感兴趣。”
    谢小玉笑道:“这次不同了,你会感兴趣的。”
    她仍然脱下了她的外衣。
    ×××
    那是一件很宽敞的外衣,用一条带子束着,衣服很大,可以把她的身体包起来缠两道,衣服也很长,把她的脚背也掩住了,在地下还拖有半尺许。
    衣服的质料很厚,很重,色泽很暗淡,所以穿在她身上,显得她非常端庄,非常圣洁。
    圣洁、端庄得有如庄严的神像,这或者也是丁鹏一见面没有拔刀的原因之一。
    对于那样一个女孩子,谁也挥不出刀的。
    即使丁鹏也是一样。
    谁也没想到这一切的端庄、神圣竟是系乎在一根带子上,她只解开了腰带,衣襟就自然而然地向两边分开,挂在她的肩膀上。
    衣服是黑色的,黑色的丝绒缝成的,柔软,光滑,而沉重,没有了束缚,就自然地分开向两边垂着。
    于是就露出她的前面的身体,洁白如玉的身材是那么地美好,在黑色的丝绒衬托下,显得特别地诱人。
    丁鹏的目光被吸引住了,一方面固然是眩目于她那种迷人的美。
    但是也有另一个原因使他感到震惊,使他的眼睛落在她的小腹处,久久没有离开。
    那儿并没有什么,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才使丁鹏感到震惊。
    那颗痣。
    那颗在玉无瑕身上,被两个女人形容为无比魅力的痣,此刻也没有了。
    她的小腹光滑润洁有如白玉,却没有了那颗痣。
    谢小玉作了个很美妙的姿态,向前走了两步,笑笑道:“丁大哥,你看清楚了,你若是以那颗痣来证明我就是玉无瑕,我就太冤枉了。”
    她走到丁鹏身边坐下,又掩上了衣襟,盖起了她迷人的身体,但是没有再系上带子,只是用手抓住了衣襟。这个动作在某些时候,往往更具有诱惑力。
    因为她已经亮过她那些诱人的地方,虽然是短短的一刹那,仍然留给人很鲜明强烈的印象。
    然后她盖了起来,是一种很容易再揭开的掩盖,只要她的手一松,一切又会再度显露的。
    假如她一直敞露着,也许可以使一些男人更为疯狂,但不会是丁鹏,她已经对丁鹏有了相当的了解。
    所以她行使另一种方式,显然这是很成功的一种,丁鹏的眼睛果然停在她的手上,希望她能不经意地松一下。不但丁鹏如此,连小香也如此。
    这个女人,实在具有她妖异的天赋,而且也实在懂得充分地运用她的天赋。
    丁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道:“可是我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是有颗痣的。”
    谢小玉一笑道:“不错,我是有颗痣,但是今天却没有了,而我的两个侍女身上却长了那样一颗痣。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把另外两个侍女叫来,她们身上也有两颗,因为这是假的,是可以贴上去的。”
    “可是我却看不出有贴上去的痕迹。”
    一个把刀法练到丁鹏那样境界的人,目力已可以察秋毫,他都看不出有人工雕凿的痕迹,那是很高明的伪装了。
    谢小玉一笑道:“要是能让你看出来,我又何必要贴上那颗痣呢?”
    “你又为什么要贴上那颗痣呢?”
    谢小玉笑道:“在那个地方,长上那样的一颗痣,无疑是很引人注意的。”
    丁鹏无法不承认,因为一颗又大又黑的痣,长在小腹上,尤其在一个美丽的女人雪白平坦的小腹上,的确是很诱人注意的,即使是一个非礼勿视的道貌君子,也会忍不住朝那颗痣多看两眼。可是人的视线射出去,不是集中在一点上,而是一片平面,为了看那颗痣,自然也能看见一些更为动人的地方。
    对于如何捕捉一个男人,谢小玉的确是权威。
    她的声音充满了磁力的腻味:“可是我发现那一套在丁大哥身上,似乎都没有什么作用。”
    丁鹏笑了一笑道:“你似乎很希望引起我的兴趣。”
    谢小玉很坦白地道:“是的,丁大哥,我无须在你面前扮演一个大家闺秀,我也不是一个很守规矩的女孩子,那跟我的出身与所受的教育有关。”
    “你是什么出身?”
    谢小玉一笑道:“丁大哥,你见过我父亲了,也问起过他,我是不是他的女儿,他没有否认吧?”
    “不错,他没有否认。”
    “可是他没有告诉你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吧?”
    丁鹏道:“是的,他没有说。”
    谢小玉一笑道:“如果我的母亲是个很受尊敬的人,他们如果也是很正大光明的结合,他就会告诉你了。”
    丁鹏只有点点头,他也无法否认这句话。
    谢小玉道:“既然他都对我母亲的行为不齿,不屑于告诉你,你问我是否应该呢?”
    这一句反使丁鹏很不好意思,他似乎在探人的隐私了,因此他的脸也红了一红。
    谢小玉笑笑道:“我也许不算很规矩,但是我也不滥交,至少我一直在挑男人而不让男人挑我。我承认很想吸引你,所以我挑上了你,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知道现在江湖上想献身给你的女人太多了,只要你点头,几乎没有一个女人不想亲近你。”
    任何一个男人,听见这句话总是很开心的。丁鹏并不是一般的男人,没有为这句话把骨头都酥掉,但是无可否认,他是很高兴听到这句话,至少不讨厌。
    两人间有着一度的沉默。谢小玉笑笑又道:“我试过很多方法,都失败了,我看得出,你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你对你妻子的感情太深,所以我才要看看你的妻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天仙化人。”
    “所以这才把青青她们劫持了下来。”
    “这是个主要的原因,当然我想摆脱掉连云十四煞,用这个方法把你引了来也是原因之一。”
    “你又发现了什么呢?”
    谢小玉笑道:“我发现你的妻子的确是个可爱的女人,那是我万万及不上的,所以我息了把你从她那儿夺过来的念头。”
    丁鹏笑了一笑,谢小玉道:“你好像不相信。”
    丁鹏道:“你说的是好话,我即使心里不相信,但在表面上,我仍然希望听见的。”
    谢小玉道:“我身上那颗痣既是贴上伪装的,我如果要偷偷摸摸地做,不必要也贴上那颗痣给大嫂看吧。”
    这一点丁鹏倒是无以为词了,她的确不必如此做的。
    谢小玉道:“我之所以要如此做,就是准备要让她告诉你,玉无瑕是个怎么样的人,让你很容易找到我,我是玉无瑕化身这件事,虽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却不想瞒你。”
    丁鹏陷入沉思中,在考虑她的话。谢小玉又道:“我把自己身上的痣揭掉了,却叫我的侍女们贴上那颗痣,这就是诚心诚意要向你坦白的意思,这可不是我临时能安排了来骗你的吧?”
    丁鹏终于叹了口气道:“好了,现在你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也放弃了杀你的意图,我们之间可以算了吧?”
    谢小玉一笑道:“不能算了,我还需要你的帮助,现在我的处境很危险,昨天你来了我不敢来见你,是因为我接到一项严重的警告,魔教中的银龙长老要来找我。”
    丁鹏道:“我遇见他了。”
    谢小玉笑道:“我知道了,他是为铁燕双飞夫妇来讨取公道的,结果却遇上了你,而且又死在你的刀下,丁大哥,杀了银龙长老,你将更有名了。”
    丁鹏淡然一笑道:“我却不感到很高兴,因为我怎么样也比不上令尊。”
    谢小玉道:“家父已经不理世事了。”
    丁鹏道:“这就是令尊比我强的地方,他功成名就,可以逍遥河山,再也没人会去找他麻烦,真正地出了江湖的圈子,而我的麻烦却刚开始。”
    谢小玉一笑道:“那也没什么,你的武功已经不比家父差了,只要再杀几个人,你也没麻烦了。”
    丁鹏淡然笑道:“问题就在我们找不到可杀的人,魔教中四大长老该都是令人心悸的人物,可是铁燕、银龙,在我刀下一招就倒了下去,我也不知道该杀谁好了。小玉,你能不能替我找出几个人来?”
    谢小玉笑道:“丁大哥,你又在跟我开玩笑了,我怎么能替你找出该杀的人呢?”
    丁鹏道:“因为你说过再杀几个人,我就没有麻烦了。”
    谢小玉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再杀几个厉害的人,就没有人再敢来找死而麻烦你了。”
    丁鹏淡淡地道:“我明白,但我就是不知道江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我一杀。”
    谢小玉想想道:“铁燕、银龙都敌不过你一刀,放眼江湖,的确很难找到可供你练刀的对象了,不过我倒是能替你找三个人出来,只不过这三个人很不容易杀。”
    丁鹏道:“你不妨说出来,我可以试试看。”
    谢小玉笑道:“第一个人自然是家父,现在有人将你的刀跟他的剑并列,如果你杀了他,宇内惟你一刀独尊,谁都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
    丁鹏很意外地道:“小玉,你不是开玩笑吧?”
    谢小玉道:“不是,虽然他是我的父亲,但是他既没有抚育过我,也没有教导过我,很勉强地承认了我,也没有爱过我,我们之间,亲情薄得如同一张纸,如果你们两人必须决斗,我宁可得胜的是你。”
    “为什么呢?”
    “因为你至少比他跟我还亲近一点。”
    她说得很坦白,丁鹏倒是无言以对。谢小玉叹道:“话虽如此说,但是我知道你们两个人是打不起来的,你们虽不是朋友,却是相互尊敬的两个敌人,也许会有相斗的一天,但是你不会杀他,他也不会杀你的。”
    “你对我们很了解?”
    谢小玉傲然地一笑道:“我究竟是谢晓峰的女儿,虽然无法继承他的神剑,但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倒还清楚的。”
    丁鹏不能否认她的话,谢小玉道:“至于你,我的了解虽浅,但也比别人深一点,你跟家父是同一类的人,因此我才提出这件事,我也知道是万无可能的,否则我岂不成了个教唆弑父的罪人了?”
    丁鹏笑了一笑道:“你说第二个人吧?”
    谢小玉道:“第二个是你的老婆。”
    丁鹏道:“小玉,你没有发疯吧?”
    谢小玉笑道:“我没有疯,你也没有疯,嫂夫人是人间最善良、最美丽贤慧的女人,你若是杀了她,就证明你已经疯了,疯得无人不杀了,谁也不会自己嫌命长去找死。”
    丁鹏笑笑道:“你倒是真会挑选,还是说说第三个人吧,前面那两个,的确是我不能杀的。”
    谢小玉道:“第三个人是你自己。”
    说着她的手指向了丁鹏,因此衣襟抖开了,但是丁鹏却被她的话意所震,没有注意这件事。
    谢小玉笑道:“你只要杀了自己,就再也不必怕人找麻烦,再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丁鹏一笑道:“这的确是不错,只可惜我还不想死。”
    谢小玉笑道:“我也不想你死。”
    她的手又巧妙地一撩,这下子终于引起了丁鹏的注意,他的眼睛冒出了热火。
    小香知道这是她该退下去的时候了,不过她还没有走下楼梯,就已经听见两个人滚动在地上的声音。
    ×××
    一切的发生似乎都很自然。
    谢小玉无限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她是真正的满足,抚着丁鹏的肩膀道:“丁大哥,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嫂夫人对你如此深情了。”
    丁鹏却懒洋洋地道:“为什么?”
    谢小玉道:“因为你是那样地强壮,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
    丁鹏一笑道:“但是她却不是女人中的女人,所以我必须要时常出来,为的是她需要休息,我们每次欢爱后,她总要痛苦好几天。”
    谢小玉笑道:“我可以体会得到,所以她要带着那个叫小云的女人,为的是必要时救急解危的吧。”
    丁鹏一笑道:“她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
    谢小玉却深长一叹道:“她是个幸福的女人,因为她有着宽大的心胸,我就不行,虽然明明知道你再爱我一次,我一定会死掉,但是我却宁愿死掉,也不愿意让别人来分去你。”
    丁鹏皱皱眉头道:“小玉,你要弄清楚,我是个有家室的男人。”
    谢小玉笑道:“我知道,丁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要缠着嫁给你,也不会一天到晚要死赖着你,我只是抒发我现在的感想。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不能让别的女人来沾上你,当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我眼不见为净,随便你跟什么女人好,我都不放在心上。”
    “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吗?”
    谢小玉吃吃笑道:“假的,我当然会在意,我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只有一个人跟你好,我不吃醋,那就是你的老婆,因为我没有资格吃她的醋。”
    “除此以外呢?”
    “我不让别的女人再沾上你,不过我也知道,要防止一个男人在外面偷嘴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我只希望你别在我的附近,去搭上别的女人就行了,否则……”
    “否则你会怎么样?”
    谢小玉道:“否则我会杀人的,如果你是别的男人,我会把你们两个一起宰掉,但因为你是丁鹏,我只好宰你身边的那个女人。”
    “是因为你杀不了我?”
    谢小玉的眼中泛起了雾光,幽幽地道:“丁大哥,你这句话叫我好伤心,我虽然不是个好女孩,但是现在我说的却全是真心话,即使我杀得了你,我也舍不得杀你。”
    “这句话我听一个女人说过,而且那是我第一个女人,她说了这些话,却把我推进一个要命的陷阱里。”
    谢小玉道:“就是柳若松的老婆,那个叫秦可情的女人?”
    丁鹏道:“她叫可笑,拿我制造了一件可笑的笑话。”
    谢小玉一笑道:“她取错了名字,不应该叫可笑,而该叫可悲才是,放弃了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她最可悲的命运。”
    她忽地一笑道:“不过也难怪,那时候的你,一定没有现在这么可爱,实在比不上柳若松。”
    她的手抚着丁鹏的脸道:“那时你既没有现在这样子的成熟,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地位。”
    “你很重视这些吗?”
    谢小玉笑道:“是的,一个真正懂得男人的女人,是很重视这些的,因为一个真正的大男人所超出于常人者,就是那一股气质,而这股气质却是在成功中培养的。”
    “要是你在以前认识我呢?”
    谢小玉道:“我会觉得你很傻,也许会觉得你傻得有点可爱,但是我绝不会爱上你。”
    “可是青青却是在我最落魄,最倒霉的时候爱上了我。”
    谢小玉叹了口气:“所以我说她比我幸福,因为她能够从平凡中体会出那份真情的可贵,而我……”
    “你却没有这份真情?”
    谢小玉道:“是的,我一直就被教导着从不平凡中去充实自己,久而久之,我已经无法去体会那种平凡中的真情了,我只会从不平凡的人身上去找真情,可是不平凡的人,往往是很难有真情的。”
    丁鹏叹了口气道:“不,小玉,你错了。”
    “我错了?我什么地方错了?丁大哥,如果你了解我的过去与我的身世……”
    丁鹏道:“我不必了解,但是我知道你错了,错得很厉害,真情只有一份,没有平凡与不平凡之分,平凡的人与不平凡的人的真情都是一样的。你之所以得不到,不是你接触的那些人不易有真情,而是对你不会有真情。”
    “为什么,难道我的一切条件还不够?”
    “不,你的条件很够,你美丽、聪明、富有,而且还有一个显赫的家世,问题是这些只能博得一些虚情假意,却得不到真情。”
    “要那些条件才能得到真情?”
    “真情是没有条件的,你放不开那些条件,一辈子也得不到真情。还有,真情是要以真情去换取的,你自己没有付出真情,又怎么能企望别人以真情待你?”
    谢小玉一下子呆住了,这是她从来也没听过的话,也是她从来没想到的事。
    丁鹏道:“你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很专情的人,他几乎到处留情,那些女人有的恨他入骨,有些却甘心为他受尽一切的磨难而没有半句怨言,不管是恨也好,爱也好,他得到的都是真情,因为他自己付出的也是真情,这正是他伟大的地方。”
    谢小玉道:“你不是说真情只有一份吗,何以他能爱上那么多的女子?”
    丁鹏道:“真情虽只一份,却并不一定是献给一个人,有些人是天生的多情种子,他对每个爱他的女人,都付出了这一份真情,不管对方是天上的仙女,或是陋巷的贫女,他都一视同仁,无分轩轾,给予一份同样的爱,绝无平凡与不平凡之分。”
    “这就能叫做伟大吗?”
    “是的,以你父亲而论,他生来就是不平凡的人,可是他并没有自命不凡,他能把他的真情,同样给予一个很平凡的女人。”
    谢小玉不禁默然了,半晌才问道:“丁大哥,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丁鹏叹道:“我没有你父亲那么伟大,因为我没有办法随便去爱一个女人,我的妻子很不平凡,她给我的爱太多,使我无法接受一个平凡女子的爱了。”
    谢小玉道:“那么我父亲之所以如此,是不是因为有些女人给他的爱不够多?”
    “不!太多了,多得他无法接受了,也多得他无法回报了,所以,他才要接受一些他能报答得起的爱情。”
    “我不懂你的话,丁大哥。”
    “我想你不会懂,因为你自己都还没有找出你那一份真情该付给谁呢。”
    “假如我说我对你是一片真情,你会相信吗?”
    “假如你说了,我当然不会相信,真情不是放在嘴上说的,而是表现在行动上,发自内心里的。”
    他穿上衣服,准备离去,谢小玉没有挽留他,因为她明白此刻说什么都不足以留下他。
    她得到了这个男人,却发现彼此的距离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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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追索
    丁鹏又坐在车上,小香仍然蜷缩在他的膝上,阿古赶着车子,却漫无目的。
    因为丁鹏上车的时候,只告诉阿古一声:“随便走。”
    “随便走。”是随便到哪儿去都可以,却不是回去。
    固然,随便也可以回家的,但是丁鹏如果回家,就会直接地说回家了。
    所以阿古随便地驾着车子,却没有回去。
    阿古不会说话,却能听懂别人说话,正因为他不会说话,他还能听出别人还没有说出口的话。
    所以阿古驾着车子,只是在附近转。
    丁鹏的手仍是抚着小香的头发,不过他的手已经由头上渐渐地滑下来,滑向她的脖子。
    她的脖子纤细,柔滑,洁润得有如丝绒,任何人的手抚上去,都不忍心用力的,但丁鹏似乎出了神,手底下居然很用力。
    小香先还能忍耐着,到后来,实在忍不住的时候,终于轻呼出声:“公子,你轻一点好吗?”
    声音是楚楚可怜的,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做任何事情都是可爱的,但丁鹏却哈哈大笑起来。
    小香诧声然地道:“公子有什么好笑的?”
    丁鹏仍是笑着道:“我以为你没有知觉了,原来你还是知道痛的。”
    小香道:“婢子一直很正常呀,倒是公子似乎有点神不守舍……”
    丁鹏笑道:“你以为我刚才弄痛了你的脖子是失神所致?”
    小香问:“难道不是?”
    丁鹏含笑摇头道:“绝对不是。”
    “这么说公子是故意的了?”
    “是的。”
    小香惶惑地道:“婢子哪里得罪公子了?”
    丁鹏笑道:“你的心里在埋怨我。”
    小香怔了一怔才道:“公子居然看穿到我心里去了?”
    丁鹏笑问:“难道你不信?”
    小香道:“绝对不信。”
    丁鹏道:“你心中埋怨我这个人薄情寡义,为了谢小玉,就把青青给忘了。”
    小香道:“婢子没有敢这么想,事实上公子对小姐情义深长,一直都在念念不忘。”
    丁鹏笑道:“那你上了车子,为什么一直愁眉不展,像是有满腹心事似的。”
    小香想了一下才道:“婢子在担忧。”
    “你担忧什么?”
    “担忧公子不回杭州去。”
    丁鹏笑道:“我的家在杭州,我当然要回去的。”
    “可是公子眼前似乎还不准备回去?”
    丁鹏道:“是的,我在外面的事还没有完。”
    小香又道:“公子似乎还打算回到神剑山庄去。”
    丁鹏笑道:“神剑山庄可不是我的家,我们不能说回去,只能说再去拜访。”
    “公子打算再去拜访?”
    丁鹏道:“是的,如果外面没有什么更新鲜的事,我们转转后,我打算再去一次。”
    “那位谢小姐是个很美丽动人的女郎。”
    丁鹏笑道:“这一句话可说对了,不过也不算是新发现,在你之前,至少已有一万个人说过了。”
    小香急道:“可是那一万个人都不像我说这句话的意思与心情。”
    丁鹏没有问她是什么意思与心情,他似已完全了解,笑笑问道:“只因为我还要到神剑山庄去?”
    小香道:“是的,因为你已经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了。”
    丁鹏一笑道:“小香,你实在不算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青青叫你在我身边,是要你提醒我一些江湖上的诡诈,以免我吃亏……”
    小香道:“我知道这个责任实在太重,我做得并不好,可是我却尽了全力,因此我才希望公子不要再去。”
    丁鹏笑道:“你认为神剑山庄中充满了诡诈?”
    小香道:“连最笨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整个神剑山庄都充满了诡异,甚至于连那个谢小玉都有点问题,我很怀疑她不是谢大侠的女儿。”
    丁鹏笑道:“她不会有问题。”
    小香欲言又止,显然是不同意这句话,丁鹏却又接着道:“除了姓谢之外,她跟神剑山庄似乎没有一点相称的地方,她的行径也不像是谢家的人,但是无可怀疑,她的确是谢晓峰的女儿。”
    小香道:“谢大侠的女儿,不见得就一定是好人。”
    丁鹏道:“谢晓峰本人也算不上是一个绝对的圣人,她的女儿当然更不能算了。”
    小香嘟着嘴道:“可是公子却说她不会有问题。”
    丁鹏道:“她当然不会有问题,因为她是谢晓峰的女儿,如果她有问题,那也是谢晓峰的问题,至少不该是我们去解决的问题。”
    小香道:“谢大侠一定会解决吗?”
    丁鹏道:“我想一定会的,谢晓峰到底还是谢晓峰。”
    小香不以为然地道:“他为什么还不快作个解决呢?”
    丁鹏笑笑道:“你认为谢小玉身上有问题?”
    小香道:“当然,她是玉无瑕的化身,率领过连云十四煞星,这就是个大问题。”
    丁鹏道:“但是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连云十四煞消亡殆尽,玉无瑕也不再存在了。”
    小香道:“可是她身上仍然有着问题,依我看,整个神剑山庄都有问题。”
    丁鹏笑道:“说了半天,只有这句话最聪明。”
    ×××
    小香睁大了眼睛道:“公子也看出神剑山庄有问题?”
    丁鹏一笑道:“我不是最笨的人。”
    小香笑了一笑道:“我还以为公子被谢小玉迷住了呢?”
    丁鹏微笑道:“我的过去你知道?”
    小香点点头道:“知道。”
    丁鹏不笑了,神色一转为庄严道:“我已经被女人迷惑过一次,上了一次当。”
    小香道:“那实在怪不得公子,是柳若松他们的安排太周密了,而公子又涉世未深……”
    丁鹏摇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我仍然是受骗了,第一次受骗是我为人愚,第二次再受骗,则我为愚人了,我也不是愚人。”
    小香道:“公子为什么还要上神剑山庄去呢?”
    丁鹏一笑道:“谢小玉把神剑山庄改造得很有气派。”
    小香道:“是的,前所未有的凌人气势。”
    “神剑山庄中最出名的人是谢晓峰,可是谢晓峰做主人时,并没有这么气派过。”
    小香道:“那是因为他很少在家,而且也不喜欢张扬。”
    丁鹏一笑道:“他当然还不是个有钱的人。”
    小香道:“当然不是,他在隐姓埋名的一段时间,做苦工还赚了几两银子,以后经常是身无分文,好在他太出名了,到哪儿都不必花钱,因此他也没有想到要用钱,神剑山庄自然是有着入息的,但也不多,只够维持那所庄宅中几个下人而已。”
    丁鹏忍不住一叹道:“所以神剑山庄现在所有的钱不会是谢家自己所有的。”
    小香道:“奇怪的是江湖上从没有一个人对这件事产生疑问过,大家对谢大侠太尊敬了,对神剑山庄也视为圣地,因此都认为目前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神剑山庄,如果他们以前来到神剑山庄,反倒会不相信了。”
    丁鹏笑问道:“你既然如此博闻,可知道神剑山庄哪来的钱,如此豪华呢?”
    小香道:“不知道,但是谢小姐去了之后,神剑山庄的气派就大胜往昔,不过谢小姐可没有带什么钱去。”
    丁鹏笑问道:“神剑山庄的钱从哪儿来的?”
    小香道:“这个问题不仅无人问,恐怕也无人回答。”
    “我去问谢小玉,她会回答吗?”
    小香笑道:“多半是会的,只不过她的答案听来虽合情合理,却未必是真的。”
    “要知道真正的答案呢?”
    “只有自己去找了。”
    “要上哪儿去找呢?”
    “自然是神剑山庄。”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呢?”
    “没有了,婢子只要知道公子是为什么而去的,就放心了。”
    她伸出头来,朝阿古打个手势,车子又掉头驰向了神剑山庄,她的脸上带着笑,笑得好甜好美。
    ×××
    车子又回到神剑山庄前的码头上,在等候着渡船。
    渡船过了很久才过来,船上下来的是谢先生,他下船后朝车子一揖道:“很对不起,丁大侠,敝庄一时不知道侠驾再补,所以来得稍迟。”
    小香探出头来,笑着道:“没关系,我们来得太冒昧,谢先生太客气了。”
    阿古把车子赶到了船上,船离岸驶向河心,小香却一直站在车旁,没有再进到车里去。
    谢先生又过来搭讪地道:“丁大侠这次来不知是有什么见教?”
    小香道:“先生是问我,还是问我家公子?”
    谢先生看看车子道:“都可以,这有什么差别吗?”
    小香道:“差别很大,如果先生是问我,我立刻就回答先生了,如果先生是问我家公子,我就不能代答了,公子对上下尊卑之分是很重视的。”
    谢先生无形中等于碰了个钉子,脸色微微一变,但是记起了上次在庄门前所受的奚落,不敢发作,只得道:“那就算在下请问姑娘好了。”
    小香一笑道:“我不知道。”
    谢先生差点没气得吐血,他勉强屈尊,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自承为下人,来向自居为下人的小香说话,哪知道竟然换到这么一个答案。
    小香又笑嘻嘻地道:“谢先生,你别生气,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家公子要做什么,从不和我们下人商量的。”
    她看见谢先生启口欲言,飞快抢着道:“如果你想问我家公子,我劝你也少讨没趣,我家公子也从来不跟下人们随便说话的。”
    谢先生的脸色变得难看,厉声道:“谢某在神剑山庄是总管,不是下人。”
    小香笑道:“在我家的总管是柳若松,他以前也是个很有名的江湖人,但是在我家却只是个下人。”
    谢先生怒道:“那是你们家,神剑山庄的总管不能跟府上相比,谢某在江湖上的地位也绝非柳若松所能相比。”
    小香笑笑道:“难道神剑山庄的总管特别一点吗?先生的地位难道跟谢晓峰大侠一样吗?”
    “那还没有。”
    “那么就是跟小玉小姐并行了?”
    “这……也没有。”
    小香冷笑道:“我家公子说过,神剑山庄目下只有两个人堪称为主人,一位是谢大侠,一位是小玉小姐,先生什么都不是,仍然是名下人而已。”
    谢先生本来是无需争执这些的,可是今天似乎火气特别大,冷笑一声道:“你家丁公子曾经在柳若松的家里向我自称晚辈的。”
    小香笑道:“谢先生,你提起这件事,也就知道为什么我家公子要把你当作下人了,他说你实在不是作前辈的料,他全心全意尊你们为前辈,原指望标们能主持公道,可是你们却只会趋炎附势,联手去压迫他……”
    谢先生道:“那可不能怪我们,是柳若松的骗术太高了,谁会想到他会肯拿老婆来做那种事的。”
    小香笑道:“贵主人谢大侠一生中不知历经了多少艰险,却从没有被人骗过一次,先生既为神剑山庄的总管,自然应该耳聪目明,居然连柳若松的老婆是怎样的一个人都不知道,柳若松是怎么一人也不知道……”
    谢先生大叫道:“神剑山庄要管的事太多了,谁有精神去调查他们这些狗皮倒灶的事。”
    小香笑道:“先生说得也不错,先生既然不屑与闻这些人,却又为什么跑去凑热闹,当什么见证人,江湖公义如果是靠你们见证,将成什么样子?”
    谢先生被她一下子问住了,张口瞪目,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香笑笑道:“谢先生,那天如果换了谢大侠在场,相信绝不会被柳若松瞒过了。”
    “那倒不见得,家主人……”
    小香道:“谢大侠并不会比你聪明多少,只比你高一点,就是他对不了解的人,绝不深交,对不明白的事,绝不参加,这就是他为什么是大侠,你是总管,他是庄主,你是下人的原因。”
    谢先生的一只手已经举了起来,却没有打出去。
    因为这时船已靠岸了。
    ×××
    谢先生忍住了气,眼看着水手们搭上了跳板,阿古把车子驱向了大门。
    门口没人出来,谢先生几个急步赶上去叫道:“慢。”
    小香已经准备上车了,闻言又跳了下来,笑问着谢先生道:“大总管又有何见教?”
    谢先生冷笑道:“姑娘方才教训了在下一顿,在下还没有谢呢。”
    小香笑道:“你也别客气,不要放在心上,大家都是下人,总要互相帮衬一点,规过观善,相互共勉。”
    谢先生如果不是努力压下去,一口鲜血就会喷出来,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定下来,冷笑道:“姑娘好口才,只不知那番话是姑娘代丁大侠说的,还是自己的意思?”
    小香笑道:“先生真健忘,我家公子有话,从不要我们下人代传的,那都是我自己要说的。”
    谢先生冷笑道:“很好,很好,姑娘小小年纪,居然能搬出那么一篇大道理来,实在不容易。”
    小香笑道:“江湖无辈,有理居先,八个人抬不动一个理字,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年纪小,说说你,你不服气,可是我有道理在。”
    谢先生冷笑道:“就算姑娘说的全是理,可是在下为神剑山庄的总管,纵然要听训,也轮不到听姑娘的吧。”
    小香哈地一笑道:“你这个人气量真窄,我家公子跟你家小姐是好朋友,彼此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你若是感到吃了亏,你也找个题目出来,教训我一顿好了。”
    这使得谢先生又翻了眼,眼睛看看门里道:“神剑山庄的规矩,教训下人的方式不一样。”
    小香笑道:“入乡随俗,那就照贵庄的规矩教训我好了,对了,神剑山庄是如何教训人的?”
    谢先生忽地一掌切进,击向小香的肩头,又快又疾。
    他虽已出手,但是最担心的还是车中的丁鹏,眼睛也一直不敢放松车帘,手下也不敢用足劲。
    掌缘已快到小香的肩头了,车帘中仍无动静,谢先生算计着丁鹏再快也无法阻止了,掌劲才吐出去。
    不过他看见小香全无防备地站着,一副楚楚可怜之状,心中忽又不忍,他知道自己这一掌下去,对方不死也得从此终身残废瘫痪了。
    对着这么一个娇弱可人的女孩子出此重手,又是何苦呢?就这一念之变,他收回了大部分的劲道。
    也就这一念之变,他保全了自己的一条胳臂。
    就在他的掌缘已差半寸就可以切中小香时,眼前急横过一点黑影,勾住了他的掌边,把他的人提了起来。
    掌缘处好像触在烧红的铁锤上,立刻肿起了一长条,等他落地之后,才感到痛澈心肺五内。
    那黑影只是阿古的鞭子,他的鞭梢丝毫无差地在最需要的时候赶到,把他的一掌硬给引开了。
    谢先生幸亏是收回了八分的劲力,才只连身子被吊提了起来。
    如果他是全力出击,那么一鞭硬碰硬,可以把他的手掌击个粉碎。
    周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庄门前操作站立的庄丁,船上登岸整理船索的水手,还有一些因为看热闹而过来的人,大家都静了下来。
    ×××
    谢先生在神剑山庄不是最高的主人。
    主人该是谢晓峰和他的女儿谢小玉。
    但谢先生无疑是相当有权威的人,不管是新来的,旧有的,甚至于包括登门作客的人在内。
    每一个人对谢先生都是毕恭毕敬的。
    很少有人看见谢先生动手,但是听到他对剑法上的见解与批评,谁都知道他的一身技艺将臻化境。
    他当然比不上谢晓峰,也比不上武林中很有名的几位剑道宗师,但是功力已不会在几家剑派的掌门人之下。
    以剑技排名,谢晓峰的第一不知有多少人抢了多年,仍然没抢了去,目前似乎已无人问津了。
    纵然有人能在武功上击败他,也不可能是个用剑的。
    他已是剑中之神。
    正因为他占去了第一,大家也就没什么第二三之分了,谁都不会拼命去争个天下第二剑。
    因此谢先生的剑技能够排在第几,无人得知,不过说他能在十名之内,却无人会怀疑的。
    谢先生晓得自己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与评价,所以他更加珍惜羽毛,绝不轻易出手。
    丁鹏气过他不止一次,有次当着五大门派的掌门人也给他难堪,他忍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绝不足与丁鹏一战,犯不着去丢一次人;何况受丁鹏的气,没有人会认为他丢人。
    事情虽是如此,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今天在船上,他不过是一句无心的话,哪知却引来小香的一番奚落与抢白,把他训个体无完肤。
    谢总管在神剑山庄不是下人,他是跟主人一样地具有权威的人。
    如果把他的地位在神剑山庄按实际的状况排列,他可以在谢晓峰之上而居于谢小玉之下。
    因为谢晓峰只挂了个名,实际上根本不理事,神剑山庄中,除了他自己那所禁园中的三五个人外,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只苦于他无法向丁鹏及小香说出这种情况,所以只得把下人那个名称,硬生生给套在头上。
    到了岸上,又经过一番奚落后,他忍无可忍,终于出手了。
    谁都希望能看一看这位权威大总管出手。
    谁都没想到谢先生却是对一个小女郎出手。
    更没有人想到谢先生首度出手,就挨了一鞭子。
    ×××
    无数人的眼睛像冰,因为他们多少有着点幸灾乐祸的心理,看到谢先生挨揍似乎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谢先生的心中却像一把火,如果再不作个表示,他以后不仅在神剑山庄不能混了,在江湖上也不能混了。
    可是他并不是个冲动起来就不要命的人,他很想拔剑,但是他怕车里的丁鹏,怕他那把弯刀。
    如果他空手,则又实在斗不过那个大个子一身蛮力。
    斟酌很久。
    这很久两个字只是他的感觉,也是那些旁边者的感觉,他们都认为很久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久。
    谢先生看看庄门里面,谢小玉仍然没有出来。
    那就是他必须要撑下去,硬着头皮撑下去的意思。
    所以他朝阿古招招手道:“大个子,你下来。”
    阿古很听话,立刻就跳了下来,站在他的面前,像是一尊天神,足足比他高出半个身子来。
    谢先生并不畏惧他的身材,却畏惧他的力量,所以他现身道:“刚才是你抽了我一鞭子?”
    阿古没理他,因为阿古没有舌头,不会说话。
    但是阿古却有表达语言的方法,他向小香做了一番手势,有些很滑稽,像是狗在爬行。
    谢先生忍不住笑了,但小香的话却使他的笑差点没变成哭。
    小香道:“他没有打你,却揍了一条狗,他认为一个大男人,不声不响,偷袭一个空手的女孩子,那种行为只有狗才做得出来的。”
    谢先生尽了最大的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但他仍然忍不住叫了起来道:“胡说八道,我已经先警告过你了。”
    小香笑着道:“不错,你是说过要教训我一下的。”
    “那怎么能说我是偷袭呢?”
    小香道:“我可也告诉过你,我不知道你们神剑山庄教训人的规矩是如何的,就算你们神剑山庄的规矩,教训人是用拳头巴掌的,你也该告诉我一声才动手。”
    谢先生冷冷地道:“当我用巴掌打人的时候,从不先打招呼,在本庄一向如此,岂能为你而特别!”
    小香笑道:“所以你才会挨一鞭子,阿古大叔在打狗的时候,是跟你一样,也不先打招呼的。”
    谢先生再度看看车子,里面没有动静,于是才下定了决心朝阿古道:“你能打中我一鞭,证明你还不错,值得我为你拔剑,这鞭子是你的武器吗?”
    阿古把鞭子轻轻一丢,鞭柄自动插回车上的插孔中,又稳又准,可见他控劲用力的稳健。
    谢先生心中又是一惊,阿古把鞭子丢开,是表示要空手格斗的意思,他可不想上当。
    “原来你不是用鞭的,那也好,随便你用什么武器好,你没有的话,我可以叫人帮你拿来。”
    聪明的谢先生从不做笨事,所以他先用话把对方挤死,逼得对方非用兵器不可。
    ×××
    只是,聪明的谢先生这次作了件最不聪明的事。
    他以为在目下的神剑山庄里,几乎已经搜索了天下任何一种兵器,即使外面的架子上没有,在里面的密库中也能找得出。
    昔年百晓生曾作兵器谱,列天下的名家之器,先后排列成序,虽然列的是器,但实际上排的是人。
    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是天机老人的天机棒。
    第二是上官金虹的龙凤环,第三是小李探花李寻欢的飞刀……
    因为他列的是兵器,所以一致公认为十分公平,虽然天机老人与上官金虹都死于小李飞刀之下。
    那是人为的缘故,李寻欢为人已近仙佛境界,一刀出手,只为救人,胸中从无杀机。
    所以他的刀的确不如天机棒与龙凤环,但那两个人却反而死于他的刀下。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许多事迹几经渲染,几乎已经变了质,几乎被人认为只是传说了。
    可是,谢先生却不以为这是传说,他跟谢小玉有着一个共同的癖好,这癖好在谢晓峰身上就已经开始了。
    那就是搜集传说中的名家兵刃,尤其是兵器谱上那些奇异的成名兵刃。
    谢晓峰少年时,曾经为此着迷过,收集颇丰。
    后来谢晓峰本人淡薄了,谢先生继而行之。
    这种有增无减的收集,自然是越来越丰,但是所有的收集到了谢小玉的加入后,才成其大观。
    因为她带来了天机棒,风雨双流星,和吕奉先的铁戟与一只铁手。
    吕奉先因为排名在郭嵩阳的铁剑之后,一气之下,弃了自己成名的铁戟,而专练一只手,他硬是把一只肉手练到了比金石更坚的程度。
    只可惜百晓生已死,无法为他这只手重新排名,但毫无疑问,不会比他的铁戟低,因为他曾以这只手胜过列名第四的郭嵩阳。
    神剑山庄的收集几乎已近兵器谱上的十之七八。
    天机棒与龙凤环都有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找到小李飞刀与嵩阳铁剑。
    李探花后来虽然谢绝了江湖,偶尔神龙一现,在暗中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没有一个人知其所终。
    他的刀跟他的踪迹一样,只在世间留下了动人的故事,没留下一点影子。
    嵩阳铁剑一直保存在郭家,那是最受尊敬的一个剑术世家,子弟多,剑术奇佳,但他们家教也好,不惹事。
    他们不惹人,也没人敢惹他们,因为他们的先祖跟李探花是生死之交,为李寻欢而献出了生命。
    李寻欢一直感到对他有愧疚,对他的后人自也特别照顾,而且把这个责任一直交下去。
    李寻欢之后,只有一个传人叶开,也同样受了郭家的人情,报答之心更深了。
    叶开之后,谁也不知道传人是谁了,但是谁都不敢说他们没有传人。
    因为江湖上还经常有许多奇怪的事。
    很隐秘的事,突然被揭开了。
    很难缠的人,平白地掉了脑袋。
    很艰难的事,忽然有人暗地完成了。
    谁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些事,做事的人手法干净,神龙不见首尾,武功高不可测,几乎无所不能。
    大家都相信是小李飞刀、叶开、傅红雪那些人的传人或后代所为,而这些人对郭家都有深刻的关系。
    所以没有人敢去找郭家的麻烦,连谢晓峰盛极一时,也没有去找郭家挑战。
    嵩阳铁剑被郭家的后人奉为圣物供奉在祠堂中,那柄剑是李寻欢随着郭嵩阳的遗体一起送回去的。
    李探花曾在那儿结庐守丧,足足度过三个月之久。
    神剑山庄没有敢去把那柄剑收来,因为谢晓峰绝不答应做这件事。
    谢先生夸下了海口,阿古没开口,小香代他说了:“阿古大叔什么兵器都能使,但是最希望能够一使当年李寻欢大侠的小李飞刀。”
    这是存心找麻烦,谢先生很坦然地道:“这个本庄拿不出来,相信不仅本庄拿不出来,普天之下也没有谁能拿出来。”
    这句话的确是谁都不承认会错的,只可惜说在谢先生口中,就出了问题。
    小香笑嘻嘻地在腰间一摸,居然真有一把薄薄的小刀子,在众人眼前亮了一亮,但她很快就收了起来道:“小李飞刀的手法虽已成了绝响,但是小李飞刀却仍是在人间有留存的,这也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
    谢先生目中不禁一亮,急问道:“姑娘手中的确是昔年李探花所用的飞刀?”
    小香道:“如假包换。”
    谢先生道:“这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小香道:“小李飞刀虽然在出手后多半是收回的,但有些场合不便收回的也有,所以流传在世间的不止是一把,只不过那些得主都异常珍惜,不舍得轻易拿出来示人。”
    谢先生不禁十分惊奇了,问道:“姑娘,你这把刀是怎么来的呢?我知道一定是祖上传下来的,因为李探花已经仙去多年,绝不可能亲自送给你的。”
    谢先生问,小香原可以不答,但是如此客气问到她,就使她感到为难了。
    谢先生接着又道:“姑娘,李探花一生光明磊落,他的事迹没有一件是不可对人言的,除非你这柄刀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否则你应该不怕说出来的。”
    小香终于咬咬牙道:“我倒不是偷来的,只不过这柄刀在我手里并不十分光彩而已。那是李探花亲手送给我祖父的,他也把他的飞刀技艺传给了我祖父。”
    每个人都为之一震,谢先生道:“那你也会了?”
    小香摇摇头:“不会,李探花虽然把他的飞刀绝技传给了我祖父,却被我曾祖父知道了,当时就挑断了我祖父双手的筋络,使他终生不能发挥那些技艺。”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你家跟李探花有什么过不去?”
    小香只说了一句话:“我姓龙,我本名叫龙天香。”
    谢先生偏又多问了一句:“你高曾祖父一定叫龙啸云。”
    小香黯然地点点头,然后才叹了口气道:“我的高曾祖父跟李寻欢作对了一辈子,但是自己也痛苦了一辈子,我的曾祖父武功为李寻欢所废,也恨他人骨过,但那都不是真正的恨,他们伤害自己比加诸于别人更多。”
    谢先生道:“我知道,谁都以为李寻欢受了你家陷害,谁都以为龙啸云受到李寻欢的报答太多,亏欠也太多,只有我以为是李探花亏欠龙家的,因为他推给龙啸云的是一生的痛苦。”
    小香略为安慰地点点头道:“是的,李探花自己也明白,他要教我祖父飞刀时也是这么说,他说他错了,把我的高曾祖母让给我高曾祖父是他这一生错得最厉害的事,这件事不但使他们三个人痛苦终生,也使得很多人受到牵累。”
    小香的语气忽转愤慨:“尤其是我家,到了后来,一直在受害中,别人知道我家是龙啸云的后人时,都瞧不起我们,李寻欢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把他的飞刀秘技,倾囊传授给我祖父,叫他能出人头地,可是被我曾祖父知道后,又阻止了……”
    谢先生道:“你曾祖父也太过分了,他跟李探花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恨,阻止你祖父也罢了,又何必废了他呢?”
    小香道:“要废掉我祖父双手是我的高曾祖母。”
    众人听后都为之一惊,连谢先生都叫出了声:“你的高曾祖母,是那位曾经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林诗音?”
    小香骄傲地道:“是的,相信到现在,江湖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个女人像她那样令人难忘的。”
    谢先生不为这个抬帛,只是道:“她是李寻欢刻骨铭心的爱人,怎么会恨上李寻欢的?”
    小香骄傲地道:“她并不恨李寻欢,她只是要表示她的立场,因为她是龙啸云的妻子,是龙小云的母亲,尽管举世都瞧不起我高曾祖父,她却以她的丈夫为荣,无论如何,龙家的子孙决不需要小李探花的照顾。”
    “李寻欢知道这件事吗?”
    小香道:“当然知道,因为李探花当时也在场,他本来还在为我祖父求情,但是听了我曾祖母的话后黯然而去,据说从那时候起,他就绝足江湖了。”
    谢先生轻叹一声道:“他们都是一些怪人,但毫无疑问,都是些至情至性中人。”
    小香不说话,眼光盯着谢先生,见他仍在闪烁不定地看着自己的袖口,笑了一笑,忽然道:“你一定很希望能够得到这柄刀吧?”
    谢先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姑娘知敝庄专好搜寻各类前人的名器,而独缺了几样……”
    小香笑了一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是肯把这柄刀让给你们,你一定是不会拒绝的了?”
    谢先生连忙道:“自然,自然,姑娘如肯割爱,任何条件敝庄都能接受。”
    他本是个老练的人,但是因为接触一件异常值得兴奋的事,变得幼稚了,一直到说出话后,才想到对方绝不会轻易放手的,那不过在逗着他玩玩而已,不禁又有点帐然若失。
    小李飞刀在世间遗留数量是最多的,因为它是介乎暗器与兵器之间,不像别人的兵器,只得一柄,时刻不离的。可是小李飞刀,却居然也是最难搜集的,因为大家都把李寻欢视作神明,自然而然,能够跟李探花沾上一点关系的人,都会感到无限骄傲,说什么也不肯把这种值得骄傲的证据让给别人。
    当然,小李飞刀留在人间的也不太多,因为他的刀,的确具有一种特殊的结构,不同于寻常的刀。
    小香又从袖里取出刀道:“这柄刀在别人手中,或会视同拱璧,但是在我们姓龙的后人手中,却实在不算什么,我可以无条件地送给你。”
    一霎时谢先生以为自己在做梦,用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声音道:“你要送给我?”
    小香笑道:“是的,我把它交给阿古,由他丢出来,你能接下了,那柄刀就是你的。”
    ×××
    谢先生的脸色变了。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这句话已经流行了百余年,却从没有人怀疑过它的真实性。
    面对着这一柄天下无双的利器,谢先生的确没有接受的勇气。
    只可惜是他自己先拔剑向人挑战的。
    只可惜他是神剑山庄的总管,而此刻是在神剑山庄,当着他很多下属们的面前。
    谢先生就是怕得要死,也无法拒绝了。
    何况小香已经把刀交给了阿古,阿古的大掌一握,连刀带柄,全隐人手掌中,连影子都看不见。
    阿古的手上还带了指套,带着尖刺的指套,已经在等着他,就算他不上去,阿古也不放过他。
    他摇晃着手中的长剑,笔直地刺过去,剑上没有一点花招,可是这一招已具地动山摇之势。
    在周围看战的人,都为这一招所动,他们虽然离得还远,都已经感到了砭肌的剑气,而身不由主地向后退。
    身受的阿古自然比别的人都强烈,但是阿古对付这一招的办法却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他举起拳头,对准剑上击去。
    他的招数一出,谢先生就变了色。
    ×××
    阿古在神剑山庄,一共只露了一次手,那是在藏剑庐前对那四名剑奴。那一战他只发出一招,就是挺身受了对方四剑联刺,而推开了他们,一拳打碎了藏剑庐的铁锁,揭开了秘密。
    那四剑全被他的气功所阻,没有伤到他一点肌肤。
    可是四名剑奴接着发出了一手绝式,剑未及体,就把他逼得连连后退,幸而丁鹏的神刀出手,才挡住了那一剑。
    现在看谢先生的剑势,绝不逊于四剑奴的那一式绝剑,而阿古居然敢用拳头去挡。
    拳上戴着钢制的拳套不错,可是那一剑具有了雷霆万钧之势,连一座山都劈得倒,又岂是一拳所能阻?
    谁都以为阿古是活得不耐烦了,连小香都如此。
    但是谢先生的脸色却变了,而且迅速地撤招收剑。只是阿古的拳头出来,也不是人家可以收得了的。
    剑才抽到一半,就被阿古的拳头击中,当的一声,长剑立刻脱手飞出,拳头继续向谢先生击去。
    谢先生的身子也在继续后退,但退得也不够快,被拳风扫中了肩头,身子平飞了起来。
    阿古的手掌一开,一道亮光出手,那是他掌中的小李飞刀,刀追上了空中的谢先生,射向了他的咽喉。
    谢先生已经被那一拳打得五脏离位,再挨上了这一刀,即使他是有九条命的猫,也是九死一生了。
    不过他的运气的确还不错。
    ×××
    所谓运气好,也只是逃过了一死而已。
    在最危险的一刹那,有人一剑替他劈落了那柄飞刀,而谢先生本人,却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
    幸好是背先撞上去的,顺着墙滑下来,居然还能站在那儿,脸色苍白,口角流血。
    阿古打出一拳,他却挨了两个,一记拳击,一记撞击。
    替他劈落飞刀的是谢小玉。手中拿着剑,冷冷地看着他。
    谢先生运了一阵子气,才能开口说话,低着头道:“小姐出来了,属下无能。”
    谢小玉冷笑道:“你可真够丢脸的,堂堂神剑山庄的总管,叫人家一个车夫一拳打败了,外面已经有人在说神刀一出,神剑无光了,经你这么一衬托,就更像回事了。”
    谢先生苦笑道:“属下自信武功不会逊于他,只是用错了招式,属下发出了那一式‘山雨欲来’,是想把他逼退了,好继发后面的杀手的,那知道他竟会真拼硬干了。”
    小香现在才明白谢先生为什么不堪一击了。
    他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原来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手还藏在后面。
    看那一剑的声势,准都不会以为是虚招。
    因此,相信不知有多少人,折在那一招下,这原也是万无一失的一招。
    只是谢先生的运气太坏,他遇上的对手是阿古。
    阿古是个从不知道后退的人,谢先生怎么不倒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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